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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

  田葛带着伤工作了,原本光光的袖口,上了三道金边,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此刻,他满脑袋都是寻找那些野兽的念头,找到它们,杀死它们。它们是田葛的心魔。

  萧克羌作为田葛唯一的朋友,他带着紧俏的香槟准备帮田葛庆祝下。原本,萧克羌根本不想来,他自己也是骄傲的人,现在田葛的崛起,叫他很伤自尊。

  “是你?快进来。”田葛打开门,看着举着香槟的萧克羌。

  萧克羌走进屋子,四下打量着田葛不大的会客室,到处悬挂着城市的地图、地下水道路线图,还有一些奇怪的资料,沙发上、桌子上,到处都是。

  “我打搅到你了?”萧克羌语气里带着抱歉。

  “不,并没有,原本我也是要找你的。”田葛弯腰抱起沙发上的资料,帮萧克羌腾出一个位置。

  萧克羌坐了下来,举下香槟:“我可是来庆祝你高升的。”

  假如,萧克羌没看错的话,他看到田葛举起袖子眼睛里闪过的是讥讽和一丝不甘心的眼神。

  “怎么,你好像不高兴?哎,你如今可是我的上司呢,你这么不珍惜这个位置,我可是会生气的。”萧克羌做出嗔怒的样子。

  田葛笑了下,随意坐到了地毯上,他双手垫在头顶:“我不是靠自己的实力上来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萧克羌无所谓地笑了下,转身进里屋找了两只杯子,他帮他自己和田葛倒满香槟,递给他一杯:“我只看到你,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你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当之无愧。所以安心地做你的高级乐医大人好了,以后呢,你叫我小萧,我喊你田生,也算是一段佳话。”的

  田葛仰头喝了半杯香槟:“我听着你这话怎么有股子,酸味。”

  萧克羌嗤嗤笑着:“看出来了,哎。。。。。。我想好好伪装的,你说吧,论资历我高过你,论教育,我比你早进入这个行当,论家世我那点不比你强,怎么就叫你这个死板板的家伙占到我脑袋顶作威作福了呢?命运啊。。。。。。。”

  田葛抚摸着杯子口:“我?我欠人家两条命,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人家是谁!知道吗?我宁愿我从来没做过乐医这个行当。没有资历,我可以努力,没有好的教育,那么我就百倍千倍的修炼,可是。。。。。那个家伙,他天生就是来践踏我的自尊心的。他的实力,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无法追得上,多可笑,好强了这么多年,我却欠了别人两条人命。”

  萧克羌再次帮他们倒满,接着也靠着墙壁。他对面的墙壁上,非常大的一副城市地图挂在那里:“我父亲,钻营了一辈子,捞巴了一辈子,有时候我很想啊,想对他说,爸,您算了,别累了,您儿子就这么大的出息。可他总是把我挂在嘴巴,好像这个世界离了我,太阳都不升起了。。。。。”

  田葛接着叹息一声:“两次受伤,我都以为我会死去。说实话,以前我觉得死亡是可怕的事情,可现在的我,怪物一样,非常期盼那种感觉再次来临,有个世界,有扇门,就在死亡背后,我想穿越它,我只要、只要再努力一下,(他伸出手抓了下)我就能抓到它。知道那种感觉吗?特别无奈。。。。。。”

  时间缓慢地过去。田葛看了下空了的香槟瓶。

  “你刚才跟我说什么?”他问萧克羌。

  “鬼知道。”萧克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哎。萧克羌,祝愿你早日升官。”田葛带着笑意的语调从他身后传来。

  萧克羌回头:“那么,我就祝愿你,早日升仙吧。”他说完,看着墙壁上的小店市城市下水道入口分布图:“田葛,小店市,经历过四次城市扩展,这份地图并不完全。市政厅那边应该可以找到更加老的地图吧,恩,这个算,贺礼吧!”

  鱼悦出门了,他很少在有大太阳的天气出门,怕热。短短的四公里的路,没出租、没公车,晒得慌。非常意外的是,小店竟然出现了一队骑单车的城市新生人,驮人不要钱,香烟、粮食、食盐、甚至卫生纸一卷都可以的。

  他没带那些东西,口袋倒是有包口香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大概是和小豆玩的时候,觉得口香糖不好,所以就塞兜了。

  骑单车的这位先生很有趣,一边抱怨,一边骑车。封市一月整,城市出现返祖现象,一切为了口边之物的战争再次无声地展开。没有结束期的封城,失踪的人数每天都在增长,鱼悦开始坐车的时候,这位先生说最少有三百,下车的时候,这位先生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过数字,已经过千了。

  整个城市惶恐不安地晃动着。

  这次出门要领取一个月的配给,昨天有人上门做失踪登记,假如不是鱼悦解释家中有余粮,就真的要变成失踪人口了。

  鱼悦盯着配给中心,看了大约十秒,转身就走。那里人山人海的,场面混乱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地步,人人都想领好食物,关门闭户,躲避在家里。配给中心又不一次给足了。所以这里二十四小时是混乱不堪的。这里只是单单的一个街区。

  鱼悦没走出几步,却看到了抱着路边垃圾桶翻动的小豆。他走过去看着那个孩子,这个城市如今最干净的就是垃圾桶了,他能翻腾出什么来呢?而且这里离家很远吧?

  “小豆?”鱼悦摸下他的脑袋。

  “叔叔。”小豆茫然,叫了一声继续低头找。

  “怎么在这里?”鱼悦蹲下,抓住他一条胳膊问。

  “妈妈在里面。”小豆指了下配给中心。

  小豆的妈妈昨天就来了,到今天还没领到,大人能忍耐,孩子却不成。这孩子也是饿得着急了。鱼悦看下那边的人海,他无法找出哪个是小豆的妈妈,没办法了,只好带着孩子等着。一直等到天色黑暗,那个女人才狼狈地从人群里蓬头垢面地拥挤出来。她大概是着急了,硬生生的挤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被拽的不成体统,半个奶子露在外面,好不容易领到的东西,丢了一半。女人欲哭无泪的先拿了东西给孩子吃,只是一天的配给,就丢了一半,显然她要饿肚子了。

  “跟我回家吧。不管如何,却也饿不到你们。”鱼悦对她说道。

  于是家里就这样又多了两口子人。接着那个一向打扮得齐整的明灿灿大小姐也出现了。这位倒是不请自来的,她把配给卷丢给肥龙就每天来蹭饭了。不过人家也不白吃,家里的卫生、小豆的功课,能帮忙的都打下手帮了。鱼悦倒是没有表示什么意见,这个时候,他拒绝不了饥饿的女人和孩子。即使如此,鱼家的饭桌还是悄悄地搬到了屋子里,每次吃饭大门还要紧紧的落锁。吃顿饭跟偷顿饭没有区别。

  生活越加地艰难,虽然存粮够多,但是鱼悦还是加了小心,家里的配给卷,每天必定叫肥龙去领了食物和生活品回来。这个城市不知道还要封多久,每天这些人睁开眼睛不再是说着什么时候会解封,大家认命了,于是话题转移到了配给问题上,睁开眼睛就是说那点吃的。好在,不管是电,还是水、燃气都在免费供应着,冲着这一点,大家在麻醉着自己——我们还是有人管的,有人看着的。

  由于交流越来越少,正常人开始大批量的出现暴虐症一级的状态,感情麻木、自闭。当每天响彻在城市上空的啸音一起,到处是一片惶恐忧虑。

  鱼悦想挽救这个都市,因为这种无奈直接着冲击着自己的生活,原本想着,边上看看就好,看看就好。但是随着第一只实验兽的死去,这种无形的负担慢慢地加着看不见的重量。

  每天、每天,深夜出去,黎明回来,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寻找,一边躲避纠察队,一边小心地攀岩在都市的每个角落,鱼悦不是神仙,城市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找到那些藏匿在暗处的动物呢?于是,每天,每天的都疲惫不堪,眼看着人瘦了一圈去。

  现在,就是每天去海边呆坐都是不可能了,因为整个的海岸线,全部是巡逻艇。每十分钟最少三艘,不知道是在防人还是在防兽。

  当生活把人逼迫到一个极端的时候,黑暗就产生了,欺骗、抢掠到处发生着,白天或者黑夜,城市的上空,警笛声盖过了野兽的哀鸣。小店这个城市,在此刻,不再纯洁,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子淳朴。

  鱼悦常常在想,即使,即使有天这个城市再次打开大门,它的伤会形成风格,几十年都不会痊愈。


篝火

  明灿灿大小姐,拿着一块抹布很认真地擦拭着自动贩卖机。现在家里唯一的货物就是这些陶埙,不能吃,也不能喝,更加没有人买。

  肥龙大老远的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跑回来,回来就躺在躺椅上无奈地叹息,明灿灿好奇地看着他的双眼,黑青如熊猫一般,很是滑稽。

  “你打架了?”明灿灿放下抹布问,最近生活的艰难把这位大小姐的个性磨去不少。嚣张完全褪去,慢慢的也学会关心人了,关于美男之说,已经很久没从她的嘴巴里冒出来了。用她的话,每天可以用最便宜的肥皂冲个澡,可以看到泡沫,已经是这个城市的神仙了。

  肥龙睁开眼睛,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如今更成了一条缝隙。

  “配给场,今天踩死人了。”他说。

  “呃。。。。。。。”明灿灿无语,看着远方的位置,周身的气场都是凉的。

  “肥龙,我们都会死,对吗?”明灿灿回头看着他。

  “。。。。。不会吧?还有大哥在,小老板也在。”肥龙劝解,心里却一片凄凉。配给场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他亲眼看见一米九几的大壮汉,硬是被哄抢的人,生生挤压成肉饼。

  明灿灿看下鱼悦的窗台,窗台上一个破陶埙里,慢慢长着一棵小黄花。做花多好,有阳光和水就够了。

  榔头端着一点可怜的剩饭,到处找那只流浪猫,那只鱼家奶奶很是惦记的猫。他找了很久,终于在游乐场附近找到一张猫皮。猫不知道被谁家吃了。真是可惜了,会开冰箱的猫儿并不多。

  榔头看下手里的一点残渣,觉得很罪恶。现在到处是饥饿的市民,自己还在为一只猫哀悼。

  鱼悦傍晚起床,慢慢走下楼,小豆很干净的坐在玄关口看电视,他手抓着妈妈的衣服念叨:“妈妈,小豆想吃肉。”家里存储的肉类实在是少,奶奶的储备已经被鱼悦和榔头吃完了,这几天榔头悄悄拿出不少去帮助人。鱼悦知道,默许。

  外面的世界依旧演着电视,精彩好像每晚继续,电视里王筝找到了新的幸福,孩子已经长大。

  鱼悦坐在餐桌当中的位置,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他如今是一家之主,他动了筷子,大家才开始吃。小豆还在念叨,他不喜欢吃脱水蔬菜,小豆妈妈听了,一个巴掌把他打得鼻血直冒。这个孩子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太可耻了。

  鱼悦没说话,转身去了后院,榔头也没抬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他也有心事。

  “小老板没事情吧?会不会我们给他添麻烦了?”明灿灿小心的问。

  “没事,你们吃吧,三个男人呢,养活不起两个女人和个孩子,那还活着干什么?安心,不会饿到你的。”榔头安慰地笑着。

  明灿灿脸突然红了。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多少男人跟她说过情话,比如一起海枯石烂,一起天荒地老,陪你一辈子,叫你做最幸福的女人。但是这个被她成为流氓的男人,在她饿得发昏的时候,告诉她,可以来这里吃饭,保证饿不到她。这话听的很是味道酸酸的,叫人眼眶发红。

  小豆委屈地吃着东西,不停地抽搐,小豆妈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家的脸色,只是抱歉不断。。。。。。

  “成穹。。。。。成穹,出来!”鱼悦的声音突然从后院传来,声音里多了一些喜悦。

  大家放下饭碗跑到后院。夜色中,院子的水泥地边上,两条和小豆差不多高的肥肥的海鱼在还在挣扎着蹦跶。榔头看下水淋淋的鱼悦,再看下不远处的海上巡逻艇。他捶打了下这个家伙的肩膀。

  小豆子看着挣扎的鱼儿,完全没把鱼和肉挂上钩,他拖了水管帮它们浇水。不管鱼悦用什么办法得的鱼,总归着,大家不必担心粮食会吃完了。

  小区另外的方向,篝火冲天,这样的篝火燃烧在都市的每个小区,大家把能燃烧的东西都拿出来,在外面聚拢,大家互相壮胆,互相依存。好像回到了远古的时候。

  帝堂秋带着队,慢慢穿行在都市。那东西越来越狡猾,基本不在单一的熟悉的地方狩猎。它出现得很频繁,但是完全无规律——也不是没规律而是区域太大,一般是半径五公里左右,扇形。这些区域互相交叉着,除了死去的三只实验兽没有任何人类知道。如今,那个东西已经拒绝和人们碰面了,半里之外它就能闻出乐医的味道。

  奉游儿,看着面前的一家五口的残骸,转身挥拳狠狠打上墙壁,鲜血从手上流了下来。它如今就是这样登堂入室,一家一家地不动声色的狩猎。这已经是第几家了?它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了。

  “该死,该死!”奉游儿踢着墙壁。

  华莱西亚从外面跑进来:“游儿,婆婆受伤了。”

  奉游儿看了她一下,转身跟着跑出去。

  四季婆婆一脸苦笑地坐在床铺上,她仰仗着自己能独自面对实验兽,于是悄悄地和乐盾分开。实验兽没遇到,却遇到打劫的,医器被抢劫不算,肋骨还断了三根。乐医守则第二条,不许攻击普通人。这让她没有丝毫办法。

  钬孟公看着鹄立很是生气:“你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乐盾可以离开乐医了?”

  鹄立没说话,双拳紧握。四季婆婆连忙解释:“不怪阿立,是我叫他去守篝火去了。”

  随伯禄和钬加洛一脸狼狈地从外面进来,这对老冤家现在自成一组。

  随知闲迎接过去:“爷爷?您的脸?”

  随伯禄摆摆手:“一个多月了,总算是正面对了一下,堂秋说的没错,它已经过了临界点。我们两个人根本困不住它,死了三个乐盾,哎,我还摔了一跤。”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奉游儿发出诡异的笑声:“啊,正好,既然没办法,不如一把火焚了这个城市,我们给这些人陪葬好了。。。。。。”

  人们互相看下,没有言语。

  “那,的确是计划的最后一步。”帝堂秋慢慢走进来,看着大家。

  四季婆婆没说话,转头看着窗户外,黑夜中的小店市,到处闪耀着篝火。

  “你说什么?”奉游儿霍地站起来。

  帝堂秋咬了咬下嘴唇:“几天前,莱彦的一个小城化为灰烬了,那边的实验兽,已经达到D3。整个城市被啸音引发暴虐,无法收拾。”

  奉游儿走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头。帝堂秋倒退了几步,身体砸在茶几上,让刚进门的田葛吓了一跳。

  帝堂秋擦下嘴角的鲜血,站起来。看下四季婆婆,还有钬孟公。那两人都低头不语。

  “实话!我要实话!这个该死的怪物到底有多少,到底有几只?他们到底是什么?”奉游儿抓起帝堂秋的衣领厉声问道。

  四季婆婆抬头:“别怪他,是我不许他说的。”

  随伯禄转头看着四季婆婆:“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家这几天失去的孩子已经有六位了,回去跟他们的父母不好交代啊。”随伯禄说完,眼圈泛红。

  四季婆婆对着帝堂秋点点头,帝堂秋无奈地叹息下,总归还是捂不住了。



更加深层的真相

  帝堂秋,拉起家里的窗帘,叫手下推出一部幻灯机。屋子里,气氛很压抑,还有一种隐约的兴奋的感觉。终于,帝堂秋放进第一张图片。那是一张比例表。原来奉游儿也为田葛画的那种,但是这张更加详细,更加可怕。

  “从表格来看,目前就是这样的比例。。。。唔。。。。。数值还会加大,目前大约分了四个等级的划分,普通人,乐医,暴虐症患者,还有实验兽。这是最完全、最详细、最官方的资料了。”

  帝堂秋说完,坐在一边摸了下下巴。有种放松的感觉,隐瞒这样的东西,真的是好辛苦,如今他如释重负。

  屋子里所有的目光被那副图所吸引,接着集体震惊。太可怕了!实验兽的顶级进化将会和乐圣同步,而且它在不停地进化。这样不断不断地延续下去,终有一天,将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制它。

  “堂秋,没有这样……这样严重的,对吗?”奉游儿的声音出现颤抖。

  帝堂秋苦笑:“只是最低的估计,这是上一代,算是第二十一代的实验兽的成长对比值。现在这一代有多可怕大家心照不宣。”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华纳西亚扭头看下大家,她开口问:“那么,是谁造出来的这个怪物。他难道不知道后果吗?”

  “自人类有了暴虐症开始,人类就致力于消灭暴虐症的各种实验,为此,第七实验室成立,因为当初是七国联合的。实验兽原来的代号就叫【七】、是九百年遗传基因精华所在。这的确是个成功的实验,无数科学家,遗传学家等等辛苦的工作者的成就,所以它叫实验兽。”帝堂秋的语调带着讥讽。

  “孩子,不能这么说,当初建立这个计划的人,本意的确是造福社会的。”四季婆婆苦笑。

  帝堂秋身边的气场冷到顶点,他一副讲解员的木然形态,换了一张图片:“这个是第一代实验兽。”

  田葛端着的杯子慢慢从手里坠落,照片上,是一个在特殊容器内的人类婴儿。

  “这是人类吧?”田葛愤怒地瞪着帝堂秋。

  “先天的三级暴虐症。第一代实验兽的素材。”帝堂秋慢慢地换着图片,第二代、第三代。当他换到第六代的时候,他的手缓缓停下,幻灯片内,实验兽完全从人类的形态发生扭曲。

  “暨历六二一一年。一架不明飞行物坠落于尼沣尼偏远山区,当时的基因学家,从残骸里找出不明基因,尝试和实验兽结合,新的实验兽由此产生。它们进化迅速,身体会根据环境迅速在三代内产生变化。它们开始有了思维智慧,但是寿命短暂。。。。。。。”帝堂秋缓慢地讲解着。屋内寂静一片,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乐灵岛研究机构,第一次和地方科学机构联合,将天才乐医的优良基因加入实验兽的基因培养,第十九代实验兽完美诞生。当第十九代实验兽诞生后,实验终止。研究所所长V先生自杀于寓所,死前留下这样的一段话【我跟魔鬼签订了契约,带来了他的子嗣,从此我无法获得满足感,生活再没有美好】同年,十三位小组成员先后自尽,都留下同样的话。

  帝堂秋说完看下大家。

  “他们是因为给人类带来灾难,而负疚自尽了吗?”奉游儿小声问。

  帝堂秋苦笑:“游儿,你看不出来吗?实验兽,其实,就是人类进化到最后的形态啊!大自然物竟天择,最适合的就是能繁衍下去的。实验兽是终极状态。他们觉得此生足矣,这就是那些学者的思维啊!”

  “那么,它们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开始猎杀人类?”一直不喜欢说话的随知闲突然问。

  帝堂秋再次切换图片,那是一组人类的基因DNA排列表和实验兽的排列表。帝堂秋看着上面的东西说:“人类每天吃食物,供给身体个个器官不同的微量元素和营养,实验兽也是,有一种它必须摄取的微量元,这种元素的名称叫【果粒7.6】”

  “奇怪的名字?怎么叫这个?”奉游儿看着前面皱眉头。

  “当初发现这种元素的科学家,正在喝果粒牛奶,那一天是七月六日。”帝堂秋无奈地摇头说。

  “这样啊.”这些学者总是有特殊的恶趣味。

  “实验兽属于反人类的物种,它发展得不完全,我们人类经历的几亿年的进程它没经历过。所以它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缺陷。。。。。”帝堂秋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个你告诉过我,虽然只说了一半。”奉游儿点头。

  “它们无法自行产生【果粒7.6】,而这种元素,是人类特有的,它的作用就是促进大脑发育。于是实验兽猎杀人类的原因在此成立。”帝堂秋关了投影机,打开大灯。

  屋子里的人被突然的强光刺激得无法睁开眼睛,许久,田葛捂着眼睛呐呐的说:“我们在它的眼里只是果粒牛奶吗?”

  帝堂秋叹息:“是这样的。”

  奉游儿站起来活动下脖子:“那个孩子的断奶期,是什么时候?”

  帝堂秋:“直到,直到它不需要。进化到可以自己生产,这将会是个漫长的进程。”

  “那么,谁放它出来的?该死的所谓的六国联合实验室,不,是七国实验室,不是号称世界上最坚强的堡垒吗?这该死的东西是怎么出来的?”奉游儿气闷,只是觉得憋得厉害。

  “乐医,乐医组织放出来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四季婆婆突然开口。

  满室震惊,包括帝堂秋都一脸惊怖。

  四季婆婆苦笑,她向后靠了下,鹄立帮她放好枕头。

  “别惊讶,这个世界你们不知道的故事多了,为什么会有乐灵岛,为什么会有乐医仲裁所,为什么会有器盟会,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 舞道十一空。这是个漫长的故事,阿立,帮我打开窗帘,我喜欢在阳光下说话。”

  鹄立打开窗帘,满屋阳光,明媚无比。

  “大约八百多年前,乐医有二十四流派,那个时候,医器是一家,再加上舞道会。原本世界是一片和谐的,合久了就会分,这也是物竟天择。乐医二十四流派分了两大类,文医,武医。一类讲究的是以意治暴,一类讲究的是以灭治暴。开始呢,大家只是坐在一起探讨,接着就开始争论,然后,乐医开始分裂。那个时候,文医的大乐圣叫梵一,武医派的乐圣叫梵二,原本是亲亲的一对兄弟,传说中人鱼的直系血脉遗族。”

  四季婆婆慢慢的端起水,也不管大家着不着急,自己回忆了一会。接着她用她特殊的慢条斯理的语调继续讲述:

  “争端开始后,慢慢就有了奇怪的开战理由,那个年月,乐医就像奇怪的社会一般,见面先报派系,一言不合,就开始以治疗他人的医器互相攻击。当初的器盟会的祖先,看到自己家的医器成为杀人利器后,宣布退出。接着是舞道十一空。那个年月,一心想修炼的乐医,是没有多少政治心眼的。当时的政权决策者衡量再三,认为,文医好控制,奉行的思想适合他们的社会,于是开始制造一些两派矛盾。矛盾越来越大,终于,器盟会、文医组织、舞道十一空,联合起来消灭武医。那是一段难以想象的岁月,到处都飞溅着乐医鲜血的岁月。。。。。这也是物竟天择吧,最后天择了文医。接着两大乐圣决斗,具体的情况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梵二死前发下一个毒誓“武医即使只剩一人,也要灭尔文医,还原世界大道。”梵二死后。武医组织悄然消失。世界重新轮转,当梵一发现了当权者的利用之后,一生自我封闭于孤岛,那个岛就叫乐灵岛。接着乐医和政治分家,成为独立的社会,后来,医器分家,舞道会自成一体。再后来就有了乐盾。”

  一段被封尘多年的往事,就如此的被慢条斯理地说出来。人们惊讶地互相看着,啊,世界原来不是驮在龟背上的,原来,世界是圆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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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出来不出来

  屋子里很安静,阳光照射中,灰尘粒子上下欢快飞舞着。随伯禄和钬加洛这两杆大烟枪完全忘记了乐灵岛的前辈还在此,双双点起了烟卷吞烟吐雾。钬孟公一脸不在意,帝堂秋很没形象地敲击着窗台,奉游儿看着面前果盘里的葡萄,漫无目的地数了三次。华纳西亚在闭目养神,田葛看着皮鞋,随知闲左顾右盼,这就是得知真相后的众生相。

  许久之后,钬孟公看下四季婆婆:“他们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他们消失了呢。”

  四季婆婆点点头:“是啊,我们的人在【七】实验室发现几具尸体,解剖后,根据骨骼,还有随身的医器,确定是武医。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放实验兽出来,他们的目的耐人寻味。”

  帝堂秋回头看下四季婆婆:“那些问题可以慢慢解决,当务之急,我到现在都没得到到底有几只实验兽的确切资料。国家乐医仲裁所,这个月损兵折将,却连敌人的人数都没弄清楚,这真可笑。”

  四季婆婆拉了一下被子,觉得有些冷:“十二只,两只在小店市,其他十只能确定方向的有六只,还有四只下落不明。”

  奉游儿嗤地笑出来:“这还不明白吗?利用实验兽,消灭文医,即使不成功,也出气了。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放出来的是什么吧。愚蠢。”

  屋子里大家对视,觉得这话说的倒是没错的。

  “我们该怎么办?会死吧!都会死的。对吧,对吧爷爷?”随知闲突然笑得很诡异,巨大的压力,来自内心的压抑、生活的压抑、精神的压抑。他爆发了,大叫着。

  四季婆婆慢慢躺下,嘴巴里念叨着:“年轻的时候,想美丽常在,永远不老,现在我八十三岁,黑发满头,牙齿全在,人生足矣。不再求。”

  奉游儿看下四周转身就向外走,帝堂秋喊住他:“游儿,去那?”

  “找一个大咪咪,皮肤要上好,手感最柔软,抱着我的时候要很温暖,最好是处女,因为我是处男。”奉游儿说完还向外走。

  “也不是会死啊。”田葛喃喃地说了一句。

  屋子里短暂的寂静后,大家一起看着他,田葛被这么多目光看着有些尴尬。他低头盯着靴子,虽然他一直不停地看:“那个,救了我两次的人,他,我想找到他也许能帮助到我们。”

  “他是武医吧?怎么可能帮?”华莱西亚插话。

  “我想,即使他是武医,也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武医,因为他一直在帮我们。”田葛抬头解释。

  “可是,你看到那张表了吗?那个东西它进化了。现在,即使随爷爷,钬爷爷合力都无法压制,他恐怕也不成了。”帝堂秋无奈地摇头。

  田葛想了下:“他可以,我看过他两次的绞杀,觉得他不属于武医也不属于文医,我想他是自成体系的,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大家互相对视着,一个多月,无数人的寻找,却一次一次的失望。那个人石沉大海,既然他躲起来,肯定有他的理由,小店市成了这个样子,他依旧不出来,那就耐人寻味了。

  奉游儿敲敲自己的脑袋,看下左右,转身继续向外走。

  “游儿?”帝堂秋。

  “我去电视台。.....”奉游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豆站在院子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豆妈拿着一把尺子在打他的屁股,鱼悦和榔头从篝火那边回来,正看到小豆受罚。

  “姐,只是孩子,犯不着这样打的。”鱼悦抢过尺子,抱起小豆。

  “这、这死孩子,自己现在还靠着别人接济,他倒好,偷了家里的东西给旁人,气死我了!小老板,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这孩子缺根弦,您看,您千万别怪罪,我给您道歉,鞠躬,不管如何,看在我们孤儿寡母。。。。。。。”小豆妈一脸哀求,一边哭一边道歉。

  小豆,偷了家里的食物分给小朋友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发现的钥匙。鱼悦看下榔头,榔头摸下裤衩兜,兜的顶头有一个大窟窿。他无奈地吐下舌头。

  鱼悦拿出手绢给小豆擦鼻涕,这个孩子就是个鼻涕虫,刚才那么大的哭声,眼泪不得见,鼻涕倒糊了一脸。

  “小豆,他们是不是经常不带你玩的那些小朋友?”鱼悦问他。

  “恩。”小豆点点头。

  “为什么要分吃的给他们?”鱼悦问。

  孩子迷茫地想了下,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们带你玩了吗?”鱼悦问。

  小豆很是羞愧,摇头,小豆妈一脸恨铁不成钢。

  鱼悦把孩子交回到她手里:“姐啊,孩子不会说,但是,冷暖自知的。小豆是好孩子,善良。不必打他。”

  小豆妈接过孩子,再次抱歉,后院走廊口,明灿灿站在那里:“开饭了。”

  一家人团团围着坐在鱼家奶奶包粽子的餐桌边,按照习惯,打开电视,收看城市频道。现在他们什么台都不看,就看小店市的本市频道,那里面虽然一直在播放着鼓劲的节目,一直在重复着各地对他们的关注,但是小店市人真正关注的是,各种物资在何处配发,这些信息在节目下滚动的用文字播出。

  鱼悦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小豆碗里,明灿灿连忙夹出去:“孩子小,要把刺找出来。”说完她认真地翻找着鱼肉中的刺。

  榔头看下明灿灿:“小老板夹的那个是鱼脑吧?”

  明灿灿脸红了下,帮小豆拌饭。小豆妈最近就像水做的,动不动的就哭,每次哭就是同样的话。活着累,打开门就是衣食住行,自己带了孩子,诸多艰辛,娘家贫困,无人问冷,无人去热,心苦,身累,有烦又气,只觉得人生活的无趣。

  今天也是如此,她刚抓起一角,明灿灿一瞪眼:“谁都一样,您就饶了我们吧!我连父母都没,想哭都没人哭,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姐,哭一次大家同情,哭两次大家哀叹,哭三次就讨人厌了。”

  榔头扒拉着饭,没有说话,肥龙却是一脸崇拜,鱼悦没开口用筷子翻着米粒,小豆妈很是尴尬,刚要解释,电视里却一顿噪音,大家抬头。接着有趣的一幕出现了。

  奉游儿冲进直播室。伸手抢过播音员的麦克风,对着镜头发表了一次无比震撼的讲话。

  “看这里,看这里,我说你呢?对,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我就想告诉你,这个城市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这里的人也没碍着谁,你拿起医器这一天,你老子有没告诉你,你是个医生,一个医治别人心灵的医生,这个城市,它要死了,打开你家大门,看看外面,有老人,有孩子,每个都想平平安安的一辈子,我就不相信你没有亲人。。。。。。。(他放下麦克风,低头,掉眼泪)老子他妈的哭了,我妈死了我都没哭,我在为这个城市哭,为我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你他妈的有能耐,你躲在墙角,装什么大神,玩你妈的什么深沉,我告诉你,你不出来。。。。。。下个死的就是你。妈的。。。。。。。”

  电视下,家里一片茫然互相对视,电视上,一些穿着乐医仲裁所制服的人过去,抢麦,道歉。接着屏幕成了雪花点。。。。。

  鱼悦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着电视,不久之后,鱼悦的肩膀上下耸动着,沉闷地憋着的笑音慢慢传出。榔头惊讶地看着他,一会儿,鱼悦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一直笑到眼角冒泪花。

  榔头他们互相看了下,榔头突然指着电视问道:“他说的那个,装大神,玩他妈的深沉的大葱不会就是你吧?”


遮瑕膜

  “小老板,能告诉我实情吗?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觉得你不闻不问的行为很自私,觉得之前多少有些看错了你。”榔头站在鱼悦的工作室门口问。

  鱼悦拿着画笔又在画他的人鱼,榔头直直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放下手里的画笔,鱼悦走到水龙头前面,认真地把手上的涂料清洗干净。接着他打开最大号的灯,缓缓举起右手,手背对着榔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榔头点头:“纹身。”

  鱼悦放下手:“它是乐灵岛的封印。”

  榔头惊讶万分,面前这人,虽然总是觉得他有背景,几乎无所不能,但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所谓的尽头似乎就是那个乐灵岛。他有些不清楚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和乐灵岛有关系,为什么乐灵岛会对他进行封印。但是既然封印了,为什么他的右手如此灵活?迷,好多迷。令他越加好奇。

  鱼悦看下楼下,榔头会意地走进屋子反手关门。鱼悦举着右手看着那个封印,他有一肚子的话,憋了许多年,也需要找个人倾述下。

  “我原来姓随的。”鱼悦放下手说,语气里充满着对这个姓氏的排斥感,不,他的语气甚至有极大的厌恶感。

  “难道说,是吴岚四大家的随家?”榔头看着他。

  “恩。”鱼悦苦笑,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他看了很久才转头望向榔头:“是个很长的故事,有兴趣听吗?”

  榔头点点头:“洗耳恭听。”

  “我出生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家庭。。。。。。。。”

  鱼悦就像述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说着自己的出身、童年。对于屈辱,他没有添油加醋,他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他说了很久,有些事情好像忘记了,所以中间他中断了几次,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接着恍然大悟一般敲敲脑门。他忘记了许多亲戚的名字。鱼悦的叙述是不成功的,原本他就不是个善谈的人,甚至他不怎么会和人交流。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一直说到凌晨三点多。

  榔头的神情一直在变化,他的脾气很痞,甚至是油滑的,发脾气的时候很少。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听得一肚子的火,有种想砸点什么的欲望。

  鱼悦说完之后,看着榔头,有些矛盾,他带着寻求答案一般的语调问榔头:“如果是你?你会回去吗?”

  “绝对不会回去。”榔头咬牙切齿。的

  “如果是你,你还会和那些人纠葛不清楚吗?”鱼悦追问。

  “绝对不要!”榔头手里抓着的陶埙被他生生地捏碎。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鱼悦看着他。

  “我会先一把火烧了那个墓地,然后打那些混蛋一顿,如果是我,此生我都不想再看到他们,我不是个善良的人,也许那些人会拿仁义道德压我,可是这些东西偏偏就是最无聊的东西!妈的!伪君子!一群傻X!也能下得去手!没人类的感情吗?。。。。。。。!”榔头异常愤怒,大声发泄了会。

  鱼悦看着这个人,他为自己难过了,鱼悦很高兴,能把心底的事情告诉这个人,真好。

  “我想去,我觉得我可以帮到大家,可是,我不希望我再次的卷进那些漩涡。那个漩涡太可怕,那样的日子,即使再过一天,也会死去。”鱼悦说出心里话。

  榔头点点头,坐下来:“以前,我最恨的就是我那个水性杨花的妈,可是,她肯为我去扇博有仁的耳光,即使她再无情,她会为我哭,即使是伪装的亲情,她的遗嘱上全部都是我的名字。她只是不懂得怎么去做母亲,看来我的人生总算是不错的。。。。。。小老板,别担心,办法总是有的。”

  鱼悦关起窗户,冲他笑了下:“对啊,我一直觉得你活得不错啊。知道吗?那天晚上的救护车不是我叫的,是那群竹子帮你叫的,他们很关心你。”

  “竹子?”榔头诧异。

  “哦,和你打架的那群人。”鱼悦解释。

  榔头失声笑了出来:“别说,他们自称什么什么君子的,其实就是一群变装流氓而已。”

  鱼悦弯腰,捡起地面上的碎陶埙片.他一边拣一边问:“我要怎么走出去,我要怎么做,才能,平静的回归这里?”

  榔头回答得很快,理所当然的随意:“世事都是无法两全的,但是我能确定的是,你叫鱼悦,是这家店子的小老板,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鱼悦抬头:“对啊。。。。。我是鱼悦。和他们没关系。。。。。。”

  榔头看着鱼悦整理碎片的手:“继续做鱼悦吧,我觉得你做鱼悦很好,那个。。。。。。虽然我这样说,有些自相矛盾。可是,我想总会有办法的,继续做鱼悦,又能帮助人的办法。我想下。。。。。。。”

  “好。。。。。。。。”鱼悦把碎片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屋子。他也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小豆坐中间,明灿灿坐左边,肥龙坐右边,大家队形整齐,动作统一,全部是双手托着下巴,眼球跟着面前的这个人转。

  “姨,叔叔怎么了?”小豆终于忍耐不住。

  “叔叔不玩流氓了,改玩沉思者。”明灿灿解释。

  榔头背负双手,来回在院子里走,摇头、点头、苦笑、无奈地笑、拍头、恍然大悟、自打耳光、连连跺脚。从早上开始,他就这幅德行的满屋子转。

  “灿灿。灿灿。。。。。。”小豆妈,悄悄招呼明灿灿。

  女人们悄悄地看着店铺口发呆的鱼悦。鱼悦靠着粽子店的墙壁角落,身体和阴影契合完美,呆到一种境界,墙壁与人融合成一体。

  “有人吗?有人吗?”粽子店门口的人大声地招呼。这人距离鱼悦不到一米的距离,竟然完全看不到他。

  “来了,来了。”明灿灿迎过去。

  鱼家粽子店门口站在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少年,看年纪最多十二三岁,虎头虎脑的,一身的邻家弟弟的可爱样。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各种制服的人,警察、军队的,还有高大的两位乐盾,明灿灿眨巴眨巴眼睛。

  少年笑眯眯地打招呼:“您好,我受仲裁所委托,为这片街区的人进行免费的乐医治疗。”

  明灿灿眨巴下眼睛:“噶?”她很惊讶,因为以前她的薪水,一半要交乐医费用。现在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可以请你们的家人出来吗?”少年态度真的很好。

  “哦,您要进来吗?屋里坐。”小豆妈连忙招呼

  “不了,时间有限,为了市民安全,我们必须一家一家走。所以请你快一些。”一位警察不耐烦地插话。

  几分钟后,一家人整齐地站在门口。对于这位少年乐医,这家人摆出了无比奇特的阵型,年少的一脸崇拜,女人们一脸担心,左顾右盼,三个男人各怀心思,低头无声。

  肥龙因为他是有案在身的人,所以不敢抬头,开玩笑的,面前这位是警察啊。

  鱼悦和榔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还在想事情。

  这位少年乐医,倒是觉得这家人很有趣,完全不觉得被忽略了。他走了一路,也算是见了凄凄惨惨的一路,只有这家人看上去格外不同。

  几分钟后,粽子店口,少年乐医弹奏起一首叫【翅膀】的治疗曲。当乐声响起,鱼悦抬头看着他。这位少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谦和、高贵、随意、自信满满、浑身矜持。在外人看来,这个少年是那么地完美,可鱼悦却觉得,这些无外乎是世家的虚伪伪装,谦和是不屑和你争,高贵?他从来不觉得,随意?这些人的眼睛里从来不放普通人。自信满满之后就是自得自大,浑身矜持,一副施恩的样子。小时候他不懂得,现在,他懂了。即使是他最憧憬的哥哥知意,身上也带着这样的味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假面具。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少年乐医走了,明灿灿和小豆妈看着人家的背影充满感叹,感叹的语调中无外乎就是:看吧,多么高贵,多么优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当乐医。她们感叹完,回头再看自己家人,三个男人一脸认罪的样子,人家白白服务完,他们刚才竟然没有说谢谢。

  “我受不了了,人比人气死人,脸上的皱纹都多了许多条。不管了。”明灿灿无奈地拍下额头。转身进屋,不久抱出她的最最珍爱的化妆箱,她要保养下自己的肌肤,几天家庭妇女的生活,她都憔悴死了。

  【看女人化妆是很有趣的,她们会表演魔术,她们的道具无数】

  --------肥龙心之语

  明灿灿和别的女人不同,别的女人会躲起来化妆,但她个性张扬,在公车上都敢肆无忌惮地化妆。现在这个女人就是如此,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贴面膜,刮。。。。。。刮那个小腿上不存在的毛。

  明灿灿的小腿上,有个不大不小的伤疤,外观看是烫伤来的。当她刮完腿毛后,她从化妆箱里拿出一团透明胶纸一样的东西,小心的裁剪了一块粘到那个伤疤上,粘合好后,她拿出个喷剂一样的东西上下喷了会。哗!那个很明显的伤疤竟然完全看不出来了。

  大小姐拍拍自己的美腿,很是满意地左看右看,这个时候,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巨大的阴影。明灿灿抬头,吓了一跳。榔头眼睛冒着红光地盯着她的小腿,他先是看了会,接着他蹲下来,无比虔诚地托起明灿灿的小腿叹息:“好腿!”

  “啪!”明灿灿随手给了他一巴掌。

  榔头的脸上带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毫不在意地依旧托着明灿灿的腿。明灿灿脸颊通红,心花乱碰。

  “你要干什么?。。。。。。”她羞涩地问。快三十岁了,号称情场百事通,其实她还是个老处女,被男人这样摸。。。。。呀!羞死人。

  “这个是什么?”榔头指着伤疤的方向问。

  难道,这个男人喜欢残缺美?明灿灿诧异了,半天才回答:“伤疤。。。。。。。”

  “上面贴的这个?”榔头继续问。

  “遮瑕膜。”明灿灿回答。

  “结实吗?会掉吧!”榔头。

  “不碰水,就不会掉。”明灿灿缩回腿,她穿的可是裙子。她胡思乱想着:“啊,他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自己穿的内裤好丑的,呀呀呀呀!想什么呢?”

  榔头小心地拿起化妆箱里的遮瑕膜:“可以送给我吗?”

  “拿。。。。。。拿去!”明灿灿低头戳着裙边,就是要她,都可以的。

  “还有这个。”榔头拿起喷剂。

  “拿拿。拿去!”明灿灿很大方,心里越加地胡思乱想。小豆妈、肥龙一脸惊讶地看着。

  “万岁,小老板。。。。。。。小老板!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女人,女人。女人万岁,女人的智慧万岁!”榔头兴奋得语无伦次,抓着鱼悦的手不停地喊着。

  鱼悦如释重负:“恩,看到了。对啊,很厉害。”

  “我累了!”榔头叹息。昨天晚上到现在啊,真的精神要崩溃了。

  “我们去睡觉吧!我也是,心累。”鱼悦疲惫地摇头。

  两位男士。。。。。。去睡觉了。屋子外,小豆妈小心地看着明灿灿。明灿灿犹如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她呆坐很久之后,突然蹦起,恢复了嚣张女的原生态。她指着屋子里面,张牙舞爪:“王八蛋,臭流氓,出门车碰死,吃饭汤噎死。。。。。。。”

  几只乌鸦天空飞过。肥龙捂起小豆的耳朵。。。。。。。。。。


做你的乐盾

  榔头起床,喉咙很不舒服,干巴巴的,火烧火燎。他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人思考过多了,会喉咙干涩,以后还是少思考一些的好。

  “大姐大(明灿灿别号),有饭吃吗?”榔头在走廊口遇到了明灿灿,习惯性地问了句。

  “有,砒霜!吃吗?”明灿灿满口怨气。

  “吃!我快饿死了。。。。。。。我先去洗个脸。”显然,榔头没听她说什么,他习惯性地回答,转身走开。

  啊!时光飞逝,命运轮回,世事无常。

  走廊的边缘,明灿灿仰天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鱼悦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怜的大姐大发泄完毕,转身认命地去做饭,所谓人在屋檐下,就是这个意思。

  “觉得如何?”鱼悦把双手放在桌子上给大家看。十二年了,第一次这样把手背亮出来给大家看。他的语气竟然带了奇妙的炫耀的感觉。

  榔头很认真地上下端详,甚至他抓起鱼悦的手贴得很近地观察,旁观者,除了不懂事的小豆,大家那个鸡皮疙瘩,从脚跟打到发顶。

  “完美的手。”榔头赞叹。

  众人再次颤抖了一下。

  “我也觉得。”鱼悦很是心情舒畅的看着依旧捧在榔头手心中的双手,很不要脸地说道。

  众人冷汗。。。。。。的

  “他们说,世事无两全,那是放屁。”榔头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开始胡说八道。

  “感觉……感觉可以重新在阳光下走路一般的感觉。”鱼悦如释重负。

  肥龙觉得世界有种崩溃的现象,自己家老大完全不正常了,还有沉默寡言的小老板也跟着秀逗了。他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那两人完全没有感觉地在做眼神交流。

  时间缓慢地过去,门口传来车队路过的声息。这是那位少年乐医归队的声音,亏了他了,这两天一直在小区里义务帮忙,十分的辛苦。

  鱼悦终于收回手,他推开窗户,望着远去的车队说:“明天中午,大家一起再改善一下吧。毕竟在这个家里,一起住了这么久了,算是有缘了。”

  满屋子的人,除了榔头全部大惊失色。

  “那个,小老板?您说什么?是不是我家小豆闯祸了,是不是我那里做的不对了,我们可以改的!可以改的!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小豆妈妈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榔头连忙安慰:“安心,安心,就是再难,也不会放弃大家的!只是,小老板和我有些事情要去做,所以要暂时分开下。”

  鱼悦回头,看着榔头,迷惑不解。

  榔头摸下没修理的下巴,那里冒出来好几天的胡子茬,他看着鱼悦:“嘿!我做你的乐盾吧。”

  “你不适合吧?我不用乐盾的,而且小豆他们也需要人照顾。”鱼悦看了下他竹子一样的身形。

  “小看我,我可是枪林弹雨里过来的,魍礁头大太保,你当我混假的。”榔头无所谓地笑着说。

  “你知道什么叫乐盾吗?”鱼悦问他。

  “。。。。。。知道一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点我肯定,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小老板叫我赊账,在我生命垂危,小老板为我付账。”榔头很痞子的语调。

  “听起来,好像都是金钱关系。”鱼悦失笑。

  “是兄弟吧?最好那种!一起可以分担任何苦难的兄弟。”榔头盯着他的眼睛问。

  “。。。。。。对。”鱼悦回望着他。

  “那么,就叫我成为你的乐盾吧,也许,我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我希望可以,可以同生共死,这样才是兄弟吧?”榔头找着合适的词汇,可惜了他,书念的实在少,这话说得有些干巴巴的。

  鱼悦笑了,他看下榔头:“你知道会面对的是什么吗?”

  榔头坐下晃了下那双七彩拖鞋:“不管是什么,人不是独立着就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我只知道,你需要我。”

  鱼悦一同坐下:“那东西的啸音越来越强,万一我无法顾及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榔头无所谓地笑了下:“盾不需照顾,而且,那些人,你总需要有人帮你应付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小老板,我这个人嘴巴是快一些,而且,经常给人找麻烦,可是,如果有困难,我一定帮,我们是一家人。”

  明灿灿突然举着手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豆妈妈挺不好意思地点头。

  “大哥,说好的,一日大哥,终身大哥的,你怎么能抛下我们呢?总之,你说上刀山,就上刀山,你说下火海,就下火海,反正呆在这座死城,也没什么盼头,不如跟大哥干一票大的。”


  明灿灿啪地从肥龙脑袋后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去抢劫呢?”

  肥龙抱着后脑勺:“那你说去干什么啊?”

  明灿灿摇头:“不知道,但是我想,小老板需要我们。”

  鱼悦慢慢站起来竟然笑了,笑得很是惬意:“是,不管怎么逃,怎么躲,总是在这天地间,安了吧!安了好!”

  说完,鱼悦慢慢地上了楼,不再理大家,榔头也笑了下,站起来到卫生间认真地刮起自己的胡子。隐约着,楼上突然传来舒缓的音乐声,乐声淡泊、随遇而安,叫人安定。榔头却不知道,鱼悦从出生起就在找自己的位置,他和家族不是一个群体,和月光不是一个群体,和这个社会不是一个群体,他总是没有安定感。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安”字。

  人从出生就在抱怨,抱怨出身,抱怨父母无财,抱怨命运不济。“安”是大智慧,找到“安”才能真正找到自己。不管之前的鱼悦多么厉害,不管之前的鱼悦到达什么样子的境界,那都是为了抗争,为了得到,他从来没有安过,所谓乐医的空的境界,也许他此生都无法做到。但是,此刻,鱼悦找到了自己。是,即使我天生五音不通,可我是鱼悦,即使,父母不爱我,但我是鱼悦,即使,我被抛弃,我还是鱼悦,即使,我和他们有仇恨,他们呢是他们,我依旧是鱼悦。我已经抛弃了那些怨,此刻我就安心做我的鱼悦吧。

  这就是鱼悦所想。直至今日,鱼悦才真正走上了和所有乐医都不同的道路,生命有限,我需逍遥,安心、自然才是我要做的事情。此刻的鱼悦已经跨越,真正入了逍遥。

  清晨,鱼悦穿着一条短短的游泳裤衩,悄悄地沿着后院的岩石下了海。他在海中畅游了大约半个小时。别疑惑,他已然能在海中自由呼吸。大约三个小时后,鱼悦背负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慢慢爬回屋子。

  剥开层层包装,这是一把人鱼头像的六十六弦水琴,在以前,鱼悦没信心能弹奏它。现在,他想他可以了。

  随儒溪,十三岁,随家外系子孙。按照辈分,随儒溪比随知意他们要晚三辈,但是在儒字辈,他是个突出的孩子,这次来小店市就是随伯禄特批的。如果找不到随知意,或者随知之,随家族长的人选只好从外系子孙过继了。毕竟在正系子孙中天分好的没几个,能赶得上知意的,也就是随儒溪了。

  随儒溪正是在鱼悦杂货店门口演奏的那位随家少年乐医。最近这孩子很忙,非常的忙。每天要登门演奏,因为实验兽的啸声引发的暴虐症患者慢慢增多,那些人把自己关在家中,那里也不去,自闭是暴虐的第一步。的

  这天晚间,随儒溪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自己的盾,还有随行人员回六国酒店,在路过鱼家奶奶粽子店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们的车辆。

  拦截车辆的正是榔头:“我要见下你们的乐医。”他这样对随行的军官说。

  随儒溪从车内探出头:“有事吗?”

  榔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军官:“麻烦您,帮这个交给这位小乐医大人,请他转交你们上面的人。”


那是谁

  随儒溪从下面回来就爬到床铺上睡着了。白天的治疗耗费了这孩子大部分的精神力,那个盒子被他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他以为只是一般的慰问品,现在的他需要一场好睡眠。

  小店市的指挥中心,随儒溪轻轻敲了一下这里的门。指挥中心很忙,忙到大家无暇顾及这个可怜的孩子,礼貌成了没必要的东西。随儒溪站了一会,慢慢走到帝堂秋面前:“帝学长(他们是一个学校的毕业生)。”

  帝堂秋面容憔悴,缓缓回头:“儒溪?有事?”

  随儒溪点点头,把榔头交给他的盒子递给帝堂秋。

  “什么?”帝堂秋问。

  “一位市民送的,大概是觉得我们最近辛苦的慰问品吧。”随儒溪回答。

  帝堂秋苦笑,小店市的市民现在最怨恨的就是乐医了吧?还慰问品,不是炸弹已然不错:“检验过了吗?”

  随儒溪点头,好奇地四下看,毕竟只是孩子:“恩,在门口检验的,说是玻璃器皿,没有危险性。”

  帝堂秋慢慢打开包装纸,缓缓拆开纸盒:“啊!”他的声音很大,略微失态,于是大家都看向他。

  一对精致的水晶小酒杯躺在纸盒的中间,帝堂秋有些激动,他一手抱着纸盒,一手犹如拎小鸡雏一般地拎着随儒溪离开了指挥中心。

  海边小楼,鱼悦和榔头简单地收拾着行礼,明灿灿她们早就打好行李包,鱼悦只是说一会有人来接,她们也懵懵懂懂的。

  “我估摸着也该来了。”榔头检查家里的门锁。

  鱼悦点头,拿木条封窗户。

  “去了,少说话,说多了,错就多,我那个便宜老爹说,喜怒不形于色,意不上瞳色,这样别人不知道你想什么,就会怕你。”榔头一边递钉子一边说。

  鱼悦笑了下:“那个,不说话就可以,别的做不来。”

  榔头动了几下封条,很结实的样子:“就是,你只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就好了,我们走江湖的,喜欢说,这个气势。知道啥叫气势吗?就是要会装,你装得越拽,他们越看不透你。”


  鱼悦无奈了:“我为什么要走江湖,还要装气势,还要别人看不透我?”

  榔头苦笑:“还想回来吗?”

  鱼悦点头。

  榔头:“那就听我的。”

  外头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急促的脚步声。鱼悦和榔头对望一眼。他们来了。

  四季婆婆上下打量着这间粽子店,田葛几乎是满眼的惊怖,帝堂秋他们互相对视了下,正要举手敲门,粽子店的门板缓缓打开。一位中年妇女慢慢走出来,妇女三十多岁,一脸的沧桑,面对这么大的声势,显然是吓坏了,她抱着门板一动不动。

  肥龙探出脑袋看了眼,清理了半天喉咙,声调古怪的看着二楼:“格。。。。。。。哥。。。。。。。有客人。恩!恩恩!”

  鱼悦弯腰去背水琴,榔头拦住他:“以后,我来帮你背。”

  鱼悦点点头,有一条看不到的丝线,牵连住了谁,这一刻,再也无法挣脱。

  粽子店的门板被人慢慢卸下,帝堂秋他们跟着向里看。二楼缓缓走下来两个人,前面一个少年,布衣,布裤,甚至连鞋子都是很普通的黑色布鞋,利落的一头短发,俊秀秀、精致致一副样子。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愣是谁看了都会被他的风度折服,这份气度绝对不是伪装的,而是发自内心,一股来自灵魂的随意逍遥之意。

  少年的身后,跟着一个挺拔、健壮的青年,青年穿了一身黑色的皮装,他的上身是黑色的无袖马甲,胸口露着均匀的肌肉,下身是黑色的长靴皮裤。好个神采飞扬的飘逸青年。青年身后背负了一个古怪的箱子,箱子很宽,长度快要和他身高差不多了。

  鱼悦慢慢走到帝堂秋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想不到。”帝堂秋说了三个字。

  “是。”鱼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榔头说少说话,他就少说。

  “常青林里绞杀实验兽的人?”帝堂秋问。

  “是我。”鱼悦回答。

  “城市地下水道。”帝堂秋又问。

  “是我。”鱼悦回答。

  “死了很多人。”帝堂秋的声音带着一股怒气。

  “那是你的责任。”鱼悦没有客气。

  两帮人互相对视着,肥龙悄悄躲到明灿灿身后:“大姐大,一会打起来,你跑先,我掩护。”

  明灿灿翻个白眼,没有搭话。此刻谁也幽默不起来,这么大的声势,这么大的场面,是她思维里没有的,生活,在这里又转了个弯。

  “你好,你可以叫我四季婆婆。”四季婆婆打破两帮人的尴尬局面,主动伸出手。鱼悦早就等了这一刻,他伸出右手,和四季婆婆握手,虽然很迅速,可是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他的手背,后面什么都没有。

  “鱼悦。这位是我的。。。。。。。。。盾。榔头。那边是我的家人。”鱼悦简单地介绍了下。

  “不管如何,你能出来,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迫切地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四季婆婆没有隐瞒。

  但是鱼悦就是不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子味道,他记得这股子味道,骄傲,俯视地面的角度,虽然一直保持谦和的微笑,但是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子,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他清楚的味道。

  鱼悦没有搭话,看下榔头,他们一起回头看看这家温暖的粽子店。以后,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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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国饭店的临时会议室,鱼悦又看到了那张数值对比图。他看着图,面无表情,而他的爷爷随伯禄就坐在不远处上下打量他。坐在角落里的还有他的父亲随景深、封印自己的钬孟公、钬加洛。世界真小。鱼悦内心难免这样想。

  随伯禄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传说中绞杀了实验兽的高人,他太年轻了,年轻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六国会议室门口帝堂秋为随伯禄介绍的时候,鱼悦直视他的眼睛,这年轻人的眼睛太亮,能看到人的内心一般。那时,随伯禄打了个哈哈,让到一边,祖孙就这样擦肩而过,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在乐医的世界里,境界也是衡量地位的一种方式。随伯禄让了路,是承认自己境界低。

  鱼悦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四季婆婆身边,面对着所有的猜测和疑惑。

  榔头靠着窗户,这是他第一次涉及到乐医的世界,他身边站满了盾,他站在鹄立身边,出于对他们乐医的尊重,那些乐盾退后三步,没有与他们平行。榔头用眼角扫着周围,心里叹息,自己恐怕是历史上最瘦弱的盾了吧,即使是最低的盾也有他三个大。在质量上他完全不能取胜,只好玩深沉。

  鱼悦看着鸡雏一般埋在盾里的榔头,他的左手轻轻摸下额头,暗暗低笑,没办法不笑。

  “鱼先生,这就是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您是直接和实验兽对抗过的人,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一些意见。”帝堂秋点开大厅的灯光。

  突如其来的亮光,叫鱼悦有些不太适应,他敲敲桌子:“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见,没有。我来找你们,也是因为,它们根本不和我正面冲突,互相配合吧。越早解决越好,我奶奶还在小店市外担心着呢。”

  帝堂秋笑了下:“您不是早就收到要封市的消息了吗?为什么不离开?”

  鱼悦抬眼看下他:“我的心里没有想过那么多,也没什么执着,留下来,就是留下来了。帝先生未免把人想得太复杂了。”

  帝堂秋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说,略微有些尴尬。奉游儿他们倒是一起互相看下,对于鱼悦的随意直爽很是欣赏。鱼悦离开了会议室,大家以心里的尺度衡量着这个年轻人,可是,那只当年可怜兮兮的小耗子,没人把现在的鱼悦往他身上套。此刻随知意也好,随知之也罢,因为不被需要,暂时都被人忘却。

  鱼悦拿着一团特殊的布料,细细地擦拭着水琴。许多年没见它了,就如老友一般,鱼悦的大拇指轻轻绷了一下琴弦,低沉、轻缓的重音传出,象月光的嘱咐一般。

  “等着我,等着我,等我找到和你一起在陆地上生活的方法。。。。。。。等着我。。。。。一定能找到。”

  鱼悦在等着。一日,又一日。

    有些什么不同了,真是奇怪,那么向往自由的自己,竟然把自己牵绊在这个乐医的是非当中,这其中竟然有些心甘情愿的意思。

  “咚咚咚。”三声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榔头抬头。

  田葛推开门,他的身后,一些侍者推着吃的用的。四季婆婆和钬孟公笑眯眯的在车子边上。

  鱼悦没抬头,他伸手从一边抓起黑色的丝绸盖住了水琴。

  “忙活了很久,想必你们也该饿了。”四季婆婆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眼睛却看着那架人鱼的水琴。

  鱼悦点头道谢。看下榔头:“看下小豆他们安排得如何?”

  “您的家人,已经安排好,有专人照顾,安心。”田葛抬头说。

  此刻,田葛的内心是矛盾的,面前这个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买了自己家房子,一连两次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境界不会冲到如此的高。该说什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从此以往,愿为您抛头颅,洒热血?

  能不能活着出这个小店市,还是个未知数呢!

  很丰富的一餐,鱼悦一直帮榔头夹菜,大概是被那些大块头刺激到了,榔头拼命咽着食物。鱼悦忍俊不住地看着他,直到,身边四季婆婆咳嗽了两声。

  “鱼先生,其实,我们来其实是有些事情和您商量。”四季婆婆开口。

  鱼悦抬眼看下她:“您说。”

  四季婆婆和钬孟公互相看了眼:“乐灵岛,想邀请您加入。”

  田葛身体颤抖了下,惊讶地看着鱼悦,这是所有乐医追求的最高境界了吧?

  鱼悦没有表情,低头看着面前的饭粒:“哪里也一样的,抱歉,我不去。”

  钬孟公他们也呆了,乐灵岛建立九百年,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拒绝,这是第一次吧。如此轻描淡写。

  “理由?所有人都知道,乐灵岛有最好的修炼场所,乐灵岛有最好的乐圣指导,你能想到的境界,乐灵岛都能有,我不懂,为什么你会拒绝。还有在乐医界的崇高地位。”四季婆婆追问。

  鱼悦扒拉完饭碗里的饭粒,擦擦嘴巴:“我和我奶奶,在小店市,收入不高,但是够花。每天买卖粽子和邻居说些闲话,没有竞争,没有压力,没有负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过的日子。乐医的世界,我知道一点,说实话,你们追求的东西,我从来不懂得。好像人,幼年娇憨,少年活泼,青年质朴,成年承担,老年返璞,这些东西,乐医都没有。而且,我从来都不算是个乐医。”

  四季婆婆和钬孟公互相看了眼,苦笑。至高乐灵岛,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偏偏一句话你也反驳不出来。

  “哎,算了,鱼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师承吗?我所知道的流派里好像没有你这一门。”钬孟公开口问。

  鱼悦端起碗帮榔头加汤:“不是哪个流派的,就是亲人教的。”

  显然,人家不愿意直说,不过,时间很长,一时间也急不得。四季婆婆他们收收心事,说了一些闲话离开。

  榔头缓缓关起房门,看着鱼悦,鱼悦的脑袋里没有把刚才的话放进多少,他此刻的脑海里,却是翻滚着随伯禄和随景深的样子。原来,真的,不认识了!



首任

  六国酒店一楼,鱼悦正小心地在手指上擦一些特殊的防护油。他涂抹得很精细,那个怪物的啸声隐约地从城市的边缘传来,鱼悦并不清楚现在再次面对它是不是能实现绞杀。

  榔头站在六国酒店一楼的酒吧吧台前,他要给鱼悦选择几瓶好酒,鱼悦酗酒,无酒不欢,现在可以免费取用,不要白不要。

  榔头喝过好酒,在魍礁头的时候,他兜兜转转地溜达一圈,挑选了几瓶晃悠着向大厅走去。

  大厅里,鱼悦正往掌心一圈一圈地缠一寸长的白布条,当音波达到一定强度,肌肉会无法控制,他必须把准备活动做好,因为今天身边有榔头。

  榔头从怀里拿出两个扁酒壶,动作纯熟万分的向里面倒酒,这一对古怪的搭档,引得要出任务的乐医们一直撇着眼睛看着,真的很古怪,古怪到了一种境界。

  田葛带着自己的乐盾慢慢走到鱼悦面前:“鱼生,今天开始,我是你的助手。”

  鱼悦抬头冲他笑了下:“劳烦。”

  田葛点点头,坐在一边看鱼悦缠布条,电梯口,帝堂秋,奉游儿,都带着乐盾慢慢出来,因为是鱼悦第一次出任务,大家带了许多期盼,因为,鱼悦,是众人最后的期望。

  时间缓慢地过去,鱼悦终于有条不紊地忙完缠绕布条的工作,他伸手拿起面前倒好的酒壶,仰头喝了半壶。一股快意从腹内缓缓冲了上来。

  “我会尝试,去诱惑它们,到底能诱惑到什么程度,到底会不会来,都是未知。”鱼悦冲帝堂秋笑笑说。

  帝堂秋有些担心:“小店市不小,还是狭长型的地理环境,诱惑不现实。”

  鱼悦站起来实话实说:“那是我的事情。”

  奉游儿讨厌别人跟他拿大,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讨厌,对于在他面前装的人,他喜欢在暗处伸出腿绊对方一跤,这是奉游儿。但是今天的奉游儿不能,他不能拿全城市民的命运开玩笑。

  榔头再次背起那个古怪的箱子,巨大、沉重。他慢慢跟随着鱼悦,帝堂秋和四季婆婆他们都不紧不慢地跟着。

  鱼悦站在一个点,一个略微中心点的地方,小店市地处海岸,城市是长形,好似一个蚕宝宝,中线并不好找。

  “就这里吧。”鱼悦站在六国酒店附近的一个高台上说。

  “呦。这就摆开戏台唱起来了?”奉游儿终于憋不住戏谑地说了一句。这叫跌凉。

  榔头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凉,这是榔头真正的眼神,不要命的眼神。奉游儿只是觉得心里一寒,吐下舌头再没开口,帝堂秋拍拍奉游儿的肩膀,安慰下他。

  鱼悦慢慢走到高台,坐在一处凸出之地,慢慢打开箱子,遮盖了多少年了,这六十六根琴弦子,就如鱼悦自己。鱼悦轻轻摘下水琴的盖布,月色的笼罩下,水琴发着奇异的光芒,流光溢彩。

  “好琴。”四季婆婆脱口而出。

  鱼悦抚摸了一下水琴,接着慢慢挽起袖子,他看下远处的大海,定了下心神。

  乐声,就这样缓慢地荡漾开来,不经意的荡漾,水滴从钟乳石上点滴地击打在水泊子上,悦耳,自然,千万条暖暖的,甜甜的,细腻的味道荡漾开来,好像,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被放进嘴巴,清香,丝滑,从心尖尖上挑动你的每根神经。

  鱼悦的诱惑没有谱,他的曲大部分没有谱,只是想到哪里就弹奏到哪里。

  其实,人生中,有无数的美好,虽然在记忆里,我们总是怀念着那些悲情往事。鱼悦就在赞颂美好,太阳的温暖透过海面,照在肌肤,自由自在地犹如鱼儿在畅游。月光说,当你明白了大自然的秘密,你可以和所有的物体一起唱歌,鱼悦深信。

  路边的树叶,附近海面的水花,犹如碎石击打,节拍吻合,奉游儿他们呆呆地看着高台上的鱼悦,有一种要哭的感觉从他们心里缓缓的要抒发出来。隐约着,城市的边缘,啸声突然响起,缓缓接近。那些啸声和鱼悦的声音一唱一和的。

  来了,就这样?就这样轻而易举?

  鱼悦的额头慢慢地冒出一些汗珠,头一次这样一开始就竭尽全力的使用精神力。他看下榔头,榔头手腕一抖,两把亮着银光的尖锐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他快步走到鱼悦面前挡在他的面前。

  啸声越来越近,奉游儿他们迅速站开,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群把鱼悦围拢在当中。

  鱼悦的乐声,没有急促,即使啸音离他们越来越近,随着水音低转, 孤独少年孤伫河岸,看着远处的帆影,想念亲人的那股思念越发地浓厚起来。

  几声沉闷的坠地声,地面微微地震动着,鱼悦抬头,呼吸一紧。他再次看到它们了,它们又长大了,说不清是第几次蜕变,原本粉红色映出血管的细皮外,竟然是一色的银光水滑。它们比它们的父辈要高大,如果身体蜷缩起来,就如一辆坦克车的大小,如此大的体积,它们是怎么隐藏在这个都市的?

  许是许久没有见面,实验兽互相闻着,鼻尖碰着鼻尖低鸣,低鸣声打断几个音符,奉游儿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肃杀之音突然响起,原本和谐的音调突然消失,实验兽一起长啸着,因为这些不和谐的音声打断了家族相聚。

  突然一声清脆的琴鸣,田葛先出手了,他的风刃挂着满地的灰尘向实验兽席卷而去。站在最前面的那只实验兽迅速转身,对着扑面而来的十数个风刃就是一声长鸣。“吼!!!!!!!!!!”

  田葛仰天吐出一口鲜血,身体高高地飞出去,摔到了后面。

  “诛杀”帝堂秋亮出了他的多宝铃,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帝堂秋的医器,两个半圆型的月环上,吊了十五个大小不一的金铃儿,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众人都拿出了医器,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了,

  漫天的各种形态的风刃,白色的光芒中一些银色的光也显现出来,现场一片的肃杀之曲,乐盾们紧张地阻挡着。

  开始,那些实验兽还在互相的擦来擦去,也许是某个精神力高深的乐医的风刃厉害,最小的一只鼻子上竟然被擦出深深的一道沟壑,鲜血飞溅。实验兽怒了,它们先是鼻端一动,接着最大的那只竟然纵身一跃,冲着四季婆婆就飞跃过去。鹄立大叫了一声,声音犹如火山爆喷,他倒退几步,冲着着实验兽就跑了过去,应该是拿身体撞击了过去,鹄立做乐盾做了多少年,他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乐盾能有几个呢。

  剧烈的物体碰撞,鹄立飞了出去,实验兽锋利的爪子冲着鹄立下坠的身体就是一捞。它的抓尖尖锐锋利,只要触碰到,鹄立绝对无法活。

  “鹄立!!!”四季婆婆一声惨叫,从高台上突然数十道银光冲着实验兽的双眼就去了。那是榔头的飞刀。

  现在几位警察遮盖不住的惊怖,纷纷拿出枪,对着实验兽就是一顿乱打。奈何,那些现代化的最高端的武器,竟然只是擦着实验兽那身油滑的皮毛过去了。

  奉游儿他们顾不得看受伤的鹄立,加大了精神力度,现场的声音连成一片,实验兽倒还没设么,可是人却受不了了,一些低级的乐医,甚至身经百战的士兵双耳已经开始缓缓地流淌出鲜血。高台附近的巨石被击打出了沟壑,一道一道,就像利器划过。

  实验兽争斗了一会,大约是不耐了,突然,仰天长鸣,互相呼应。那种发自内心的焦躁感,浮现在大家的心头,刚才耳朵出血的那些士兵突然暴虐起来,一位在边上拿枪射击的警察突然被几个同僚围在当中撕咬起来,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那啸声越来越大,最后连成一片,四季婆婆他们苦苦抵御着,心里惊恐万分,这东西已经到了这么可怕的地步了。

  高台上的鱼悦手突然长长的伸展,挂住最远的弦子,黎明就要来到,一切要重新开始的抚慰之音慢慢压盖住了实验兽的连声。实验兽的啸声抵抗了一会,并未因鱼悦的全力演奏而迷失神智,它们已然进化到这样的程度,此刻,只要是它们集体攻击,鱼悦绝对无法存活,好在,鱼悦的音乐慢慢带出抚慰之音,那些音声犹如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温暖的手掌,实验兽的声音越来越小,进而带了撒娇的低鸣。

  远处吵杂声慢慢传来,最大的那只实验兽,发出一阵不甘愿的声音,接着它们互相用鼻子摩擦几下,跳跃了几个优美的胡旋,四散而去。

  榔头手里的利刃再次突然飞起,竟然削下几根实验兽的皮毛,跑在最后面那只不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单是那一瞥,榔头已然冷汗连连。

  三十分钟后,凌乱的现场,田葛精神力受损,四季婆婆他们均精神力消耗过大,鹄立重伤。这些不是最大的打击,而是面对实验兽那种无力感。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绞杀它们?”奉游儿怒视鱼悦。

  鱼悦看着远处:“我的水琴,不是武器,它只是乐器,而且,即使我想帮你们,恐怕也力不从心。”

  鱼悦说完,轻轻伸开手掌,两只手掌鲜血淋淋,白色的布条已经染成红色。

  小店市,第一个平安夜,无人失踪,无人死亡,代价,是四季婆婆这些优秀乐医的自尊心,以及那些被暴虐后自爆的无名警察和士兵们。他们败了。败的有苦难言。



向何处流

  鱼悦站在电梯里,身边的人悄悄地打量他,那些眼神充满了敬慕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鱼悦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好像自己扒光了一般。六国酒店,已经成为乐医的单独住所,外地客都被送到政府小学去了,现在,这里到处游荡着的是政府军人、警察、乐医、乐盾,甚至服务人员。每个人都很忙,也知道忙什么。昨天晚上的那场战斗,被封锁消息了,绝望,还是留给少数人的好。

  鱼悦在找小豆,从早上开始,小豆就不见了。这孩子喜欢坐着电梯到处乱跑,难为他,整个大厦没同龄的孩子。

  鱼悦去九楼的娱乐中心,那里是小豆爱去的地方。

  “您好,先生。”随儒溪刚玩了一会儿——毕竟他的年纪并不大,刚想回房间,却看到迎面着鱼悦下电梯,他立刻脸色涨红地鞠躬。

  “你好。”鱼悦冲他笑下,向里面张望,原本喧闹的娱乐中心,立刻安静下来,许多人微微鞠躬。虽然没有人为鱼悦评级,但是就连乐灵岛的四季婆婆都要小心对待的人,他们无法不敬畏。

  鱼悦眼神多了些失望,小豆那个孩子不知道去哪里了。

  “小弟弟刚才和爷爷去大堂了。太爷爷很喜欢他。”随儒溪见状小心地解释。

  太爷爷?鱼悦皱下眉头,一丝若隐若现的嘲讽露在脸上。他不相信那个老头会对平民的孩子有什么感情,那个人,他的心里怎么会有情感这样的东西,鱼悦的神色越来越阴沉,甚至,他有了随伯禄想从小豆的嘴巴里套什么消息的想法。

  酒店一层大堂。小豆很得宠,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一个小孩子往往会成为这些脑筋蹦得紧紧的乐医们的开心果。小豆憨厚,怎么逗都不怒,现在的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很是招惹人喜爱。随伯禄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手鼓给小豆,小豆很开心,从大堂这边,敲到那边。

  咚咚!咚咚!咚咚咚!

  鱼悦来到大堂,正看到随伯禄和随家的一些上了年纪的乐医,还有钬孟公他们在逗小豆,他敲一次鼓走一圈,他们会给他糖一颗。小豆得了糖敲得更加起劲,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好刺眼,好刺耳!怎么如此地叫人愤怒,鱼悦越看越愤怒。

  也许,这些人,真的是善意地在玩,可是鱼悦就是看呃、得不顺眼,甚至他是愤怒的。

  “小豆!”鱼悦在大堂口叫了声。小豆停下鼓声,看下鱼悦,很是兴奋地敲着鼓点冲过来。

  鱼悦的声音夹杂的愤怒,人们安静下来,看着鱼悦用缠满纱布的手抱起小豆,把那面小鼓重重地拍在附近的大台上。是谁得罪了这位先生?

  “鱼生?我们没有恶意。”随景致看着鱼悦只觉得刺眼,他们真的没恶意,他这是什么意思。

  鱼悦回头,笑容充满讥讽:“这孩子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天分,没特长,可是,你们也不必耍猴一般在这里羞辱他。”

  “我们没有,只是逗孩子玩下。你怎么会这样想?”随景致有些生气。

  大堂一片安静,鱼悦看了这些人一圈,满眼不屑,甚至是厌恶的。他转身就走,再没多半句废话,对于他们,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纠葛。

  看着鱼悦消失的身影,随景致愤怒地指着那里对随伯禄说:“爸,他这什么意思啊?”

  随伯禄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关闭的电梯。

  田葛在发烧,他伤得非常严重,这次伤及内脏,前几天的伤还没好,基本是伤上加伤。高烧,甚至出现了痉挛。奉游儿坐在临时医疗所,他一直在看着田葛,每次田葛痉挛他就狠狠地压制住他。

  烧糊涂的田葛突然睁开眼睛,他先是呆呆的看下奉游儿,接着他突然抱住他:“爸,我怕!好怕!”

  哎?

  奉游儿呆了,他看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很累,他自己都伤了精神力,如果不是因为田葛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他也去休息了。田葛抱着奉游儿,抽抽搭搭的开始哭泣,说着奉游儿不知道的事情。

  奉游儿眨巴下眼睛,呆了会,慢慢伸出手摸摸田葛的头发,田葛发出小孩撒娇的哼哼声:“爸,田牧不吃芹菜,我看到了。”

  “嗤!!!!!”奉游儿乐了,那个酷酷的,总是一本正经,死要面子,好强的要死的田葛,竟然告状。竟然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田葛在奉游儿的胸口缠溺了会,思绪又不知道飘到那里:“爸。。。。。。我要撑不下了,每天都好累,爸,我想跟你走了。。。。。。田牧怎么办?爸。。。。。。要是你会怎么办?。。。。。。。”

  田葛的呼吸越来越重,热辣辣的哈在奉游儿的胸口,他想睡又怕他“爸”走。

  奉游儿的颜色慢慢去掉平时的那股子痞子气,他慢慢的拍着他的背:“睡吧,累了,就好好睡一觉。”

  “爸,你别走。”

  “不走。”

  “爸。。。。。。我怕。”

  “不怕。。。。。。我在这里!”

  奉游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最后真的进入一种状态,他想好好心疼他,保护他,呵护他。他看过他的档案,那样成长的孩子一定很累吧。一定吃了许多苦吧。奉游儿慢慢的拍着他,缓缓的把他放回床铺,换下他脑袋上的退热贴,又换呢一张新的。接着他弯腰从身边的盆里洗了一把毛巾,帮他擦去胸前背后的汗珠,田葛舒服的呻吟两声,抱着他的胳膊只是不放。

  帝堂秋缓缓关闭起病房们,看下蹲在墙角的华莱西亚,他跟过去蹲下,走廊里发出缓缓的压抑着的恐怖的笑声。老母鸡一样的奉游儿太可怖了!


即将来的舞道者

  这时正是下班时间,十字路的交通灯,设置的是每三分钟转换一次,因为每天四个下班塞车高峰期这里总是堵得可以。现在不会,现在的十字路除了偶尔飞过的麻雀,还有被风吹起的灰尘,这里犹如死城。

  鱼悦骑着从酒店下面找到了一辆摩托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在城市里兜圈,他的脖子下随意地挂着个通行证,榔头坐在后面打瞌睡,这是一对奇异的组合。

  他们没有在找什么,只是转转。漫无目标地转转。

  帝堂秋坐在指挥中心,眼睛跟着那对奇怪组合。前两天的战斗,许多人心灰意懒,指挥中心的忙乱夹杂在麻木当中。

  鱼悦很少操控摩托车这类东西,无意间不知道捅到那里,摩托车的音响设备突然响了起来。他又捅了几下,显然没抓住诀窍,只好作罢,死城的街道一阵慵懒沙哑的桃色女音慢慢响着。鱼悦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把车停了下来。

  小店市出市闸口,大量外地游客聚集在这里,满地垃圾,满地肮脏的帐篷。一座犹如水库大坝的建筑在短暂的一个月修筑起来,几十米的高度,一些真枪实弹的士兵从高处向下俯视,带着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一道小门,不停地有人从里向外接给养,政府军护卫着那些给养。这是一座混吃等死的城市。

  摩托车的音乐声慢慢响着,没人注意这边,每个人都心事沉重。鱼悦靠着摩托车点燃香烟看着闸口。失去依靠的榔头趴在车座上,这几日他每天晚上训练,至于训练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马沙女皇的第二张专辑。月亮咏叹调!”一个戴着眼镜,披着毯子的外地客突然走过来,他对鱼悦说着摩托车的曲子。

  鱼悦抽出香烟递给他:“我也是第一次听。”

  外地客吸了两口香烟:“马沙女皇,三十年前的乐坛宠儿,一生四张专辑。这是第二张。”

  鱼悦点点头,和眼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认识的马沙女皇。

  “您是仲裁所的吧?”眼镜突然开口转话题。

  “算。。。。。。是吧。”鱼悦低头看下通行证。

  “我在外省,有一些房产,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您能帮我的孩子和妻子出去吗?那些房产还是很值钱的。”眼镜突然露出哀求之意,但是眼睛看着远处大树下的临时篷子里的妻子和女儿。

  “我恐怕没办法。”鱼悦说的是实话。

  “我们会死,这样,我妻子在银行还有一些珠宝,我女儿,很聪明,漂亮,学习虽然不好,但是,她的人生不该毁在这个该死的假期对吗?”眼镜丢下香烟,冲女儿招手,那个不知道愁的女孩冲父亲挥手,接着继续和附近帐篷的小朋友玩耍。

  “会出去的,不会等几天了。”鱼悦安慰他,只能安慰。

  “每个人都这样敷衍我们。我们不傻。有人消失了,很多人。坝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政府有心摧毁这里,您看,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走路没看蚂蚁,也不知道踩死几只。”这位中年人,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话不急不躁。

  鱼悦摸下口袋,拿出一盒香烟和半条巧克力递给他:“相信我,会出去的。”

  中年人笑了下,接过东西转身走开。

  鱼悦骑着摩托向回走,在月亮咏叹调的音乐声中。

  帝堂秋敲敲四季婆婆的房门,婆婆站在窗口,没有因为伤情卧床。

  “婆婆, 舞道三境拒绝了我们的请求,我再三协调,只有人籁之真愿意帮助我们。帮助我们,还是因为在小店市有血缘关系的人,自愿帮忙的。”帝堂秋无奈地坐下,抛弃掉了当初的敬畏,他把自己甩到沙发里,很疲惫地掐下太阳穴。

  “能来就不错了,可是,如果只是和一般的乐医频率契合,帮不上什么忙的。”四季婆婆捂着肋骨从边上走过来。

  “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承认她们的存在呢?”帝堂秋无奈地说道。

  这个世界,除了乐灵岛下属的乐医组织、器盟会,还有个组织,叫舞道三境。

  舞道三境,其实就是一种意境说,从人籁之真里体会天籁,在地籁之和里去体现天籁,天籁无声,叫“希声”这种无声之音是最高意境。在有了乐医之后的一百多年里,舞道三境曾经风行一时。

  舞道者和乐医有个特殊的牵绊,就是并非每个乐医都能找到和自己的乐声契合的舞道者,即使舞道者被承认,也许她一辈子也找不到音频相同的乐医,其实上的事情原本就是讲了缘法二字。缘,谁知道呢。

  舞道者,就是以舞蹈的一种特殊形式来综合乐医之音,成倍、成百倍地把乐声舞出去。这种形式被早先的乐医称呼为加倍器,但是很快被乐灵岛称呼为旁门左道,一直得不到承认。所以舞道三境是乐医边缘上的东西,几百年来三境也为了生存,以及被承认一直在努力着。这些舞者,基本上都是女性,在社会的积压下,日子过得不是很如意,她们的人数越来越少。

  帝堂秋走了旁门左道,而这条道,竟然是四季婆婆指点的。他们的申请理所当然地受到舞道三境的鄙视和拒绝,好像一口闷气,憋了几百年,舞道三境终于找到了出气点。

  “早八辈子的事情,谁知道呢。她们什么时候到?”四季婆婆问。

  “最早下个星期,只要有一位舞道者能找到微的契合者,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挽救这个城市。如果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下个月撤离。”帝堂秋的声音带着一般期盼,一半绝望。

  鱼悦把摩托车停下,扯着困得七颠八倒的榔头向里走,困成这样就去睡觉好了,这傻瓜跟着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六国酒店的自动门前,随景深带着乐医小组出任务,迎面着父子两就这么碰上了。

  鱼悦轻轻地让开通道站到一边,这是生理习惯

  “鱼生,您先进吧。”随景深带着那些少男少女站在让出路,这是乐医界对强者的尊重。对于这位不知名的青年,整个大厦都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敬畏。

  “爸,爸爸,等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抱着一把硕大的医器向外跑。大概是跑得太急,她被大医器绊了一下,直直地对着地面就跌了下去。

  鱼悦放开榔头急急过去接住了她,少女一脸惊慌地抱着自己的医器,惊魂未定。

  这是。。。。。。。知暖吗?都这么大了?鱼悦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妹妹。她长得很像倾童妈妈,一双灵动剔透的大眼睛,两个复古髻,一圈粉紫色的丝带点缀在发髻上,她很漂亮!鱼悦帮她理了下凌乱的发髻。知暖的脸顿时红了。

  “真是谢谢了。”随景致走过来,也带了一丝惊慌,看到鱼悦接住知暖,心安了下来,过来道谢。

  “这是您的女儿吧?您怎么就舍得带她来,这里太危险了!”鱼悦的语气带着一丝愤怒,抬头看随景致,却发现这人鬓角全白了。

  “乐医有乐医的职责。真是谢谢了,告辞。”随景致道了谢,接过女儿的医器带着小队向外走。

  鱼悦看着那对父女的背影,有种难以描述的感情在内心翻江倒海。

  “爸爸,那位叔叔,很亲切,感觉和爸爸一样亲。”知暖这样称呼自己的哥哥,因为四季婆婆都叫鱼悦先生。

  “那位先生,境界很高,你要尊重他。。。。。。。”随景致跟女儿说着闲话,一副慈父的样子。

  鱼悦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看了很久,直至他们消失。帝堂秋坐在指挥中心,透过监控看着刚才那组镜头,若有所思。


亲人

  鱼悦坐在酒吧和榔头喝酒,榔头这几天越来越瘦。鱼悦强行把他拉离了训练场,坐在酒吧中,现在这里的美酒他们可以随便取用。说来可笑,这里已经是小店市最奢侈的地方了。

  “舞道者,舞道者!”一些在酒吧喝闷酒的乐医突然站起来,纷纷向外跑。

  榔头弯腰在柜台下面翻动了一会,找到几瓶酒笑眯眯地拿出来:“知道吗,以前我下属的酒吧都喜欢藏私酒,这个味道不比名酒差的,嘿嘿。”榔头知道酒吧喜欢把暗格放在哪里,他把那些存货一瓶一瓶地摆在柜台上,鱼悦看着这个家伙耍宝。

  他很久没剃胡子了,整个人看上去又邋遢了。的

  “一会回去,收拾下自己,很邋遢。”鱼悦打开一瓶,倒了一杯慢慢晃悠,不错,挺好的酒。

  榔头摸下胡子,嘿嘿笑了下。对于鱼悦不经意的关心,觉得格外窝心。

  “鱼生,帝生请您过去。”一位低级乐医跑过来,低声恭敬无比地对鱼悦说。

  鱼悦和榔头奇怪的对视了眼,一起站了起来。榔头抓住那位低级乐医指着柜台:“那些酒,全部送我们房间去,我数过了的,不许偷喝。”

  小乐医尴尬地点点头,看着两个人消失,随即在一边吐唾沫:“谁稀罕。”他这样唠叨。

  帝堂秋临时办公室,鱼悦推开门,接着呆了。

  鱼家奶奶跟着二十来个五六十岁上下的婆婆婶婶坐在沙发上,见到鱼悦进门,鱼家奶奶很是激动:“悦儿!”

  “奶奶?”鱼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迟疑地向前走了几步,没错是鱼家奶奶,她身上还穿着自己为了她的出行特地买的云纹仿古红外套。

  鱼悦难以置信,声调突然增大:“奶奶!您怎么在这里。”

  会议室里,妇女们一起呵呵笑了起来,鱼家奶奶伸手抓住鱼悦的手:“把自己的亲人丢在这里,我在外面怎么能活得痛快,过来,我详细跟你说下。”

  鱼悦就如在做梦一般,被鱼家奶奶带到沙发那边,鱼家奶奶另外一只手抓住榔头,榔头已然无法言语。很会包粽子的鱼家奶奶出现在这里,这实在太诡异了。

  “这位先生,能叫我们祖孙单独说会子话吗?”鱼家奶奶对着帝堂秋微微笑着问。

  “当然可以。”帝堂秋笑了下,看下满脸茫然的鱼悦,拉着一脸失望的奉游儿离开室内。

  “啊。。。。。。好失望,我以为,舞道者都是一群大美女呢,结果来了一群老婆婆。”奉游儿双手枕头靠着墙抱怨。

  帝堂秋看下他:“你知道什么。自从乐灵岛判定舞道是旁门左道之后,她们就一直在很艰难的环境生存,以前人们爱说舞道三境万千众,现在,能看到她们的影子已属不易。”

  “我就不懂了,从小我爷爷提起舞道者就像提了苍蝇一般,到底是为什么啊?”奉游儿感叹。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大千世界,适者生存,不适合的就会被淘汰。”帝堂秋拿出香烟点燃悠然地说。

  许久,奉游儿一声长叹,若有所指:“是啊,适者生存。。。。。。”

  会议室,鱼家奶奶,反复摸着孙儿的手,爱惜万分,鱼悦困惑地看着她,就像第一次认识。

  “奶奶,我不明白。”鱼悦终于问出来。

  鱼家奶奶笑了下:“恩,我知道的,你一定满肚子的话要问奶奶。其实,奶奶也是满肚子的话要问呢,因为,我们都有隐瞒对方的东西是不是。”

  鱼悦有些不好意思,终于点头。

  鱼家奶奶笑了下,站起来:“奶奶的故事很长,你要慢慢听了,因为这里涉及了一段,乐医界还有舞道者、器盟会很古老的故事。”

  鱼悦点点头,鱼家奶奶现在很有讲故事的欲望。

  鱼家奶奶看下那些年纪不轻的伙伴,大家都一一点头,鱼家奶奶坐到鱼悦面前,慢慢讲述起很古老的故事。

  “打从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得了这个怪毛病开始,乐医就以一种济世救人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故事原本奶奶想带到坟墓里的,因为人籁到了我们这一代原本是准备断了的。可是没成想会遇到这类事情,所以啊,就联络了人籁这些最后的老姐妹一起来了。

  奶奶的娘家姓琴,现在这个姓氏也许听不到了,但是,在早八辈子之前,琴是大姓,因为乐医界、器盟界、舞蹈界,最早的祖先都姓琴。”

  鱼家奶奶缓了下,看下鱼悦震惊的眼睛。她叹息下继续讲了起来。

  “最早先,那个时候,这个星球,原本没有暴虐症,随着人类生活的紧张,人们开始追求生命质量,各种提高人类基因的药物渐渐推出,于是很奇妙的,人类得了这个要不得的毛病,暴虐症。那个时候,人类的人口数量逐渐下降,原本到了大家要绝望的时候,乐医的祖先出现了。其实也不算是乐医的祖先,是乐医、器盟、舞道者的祖先出现了,这个人原本的名字大家都忘记了,不过,后来的史籍里,大家尊称他为琴圣。

  琴圣先生三十出世,带领弟子治疗暴虐症的故事一直镌刻在各国的神庙上,这个时代,铁疙瘩都漫天飞了,可是人们依旧把他信奉为神。这个事情你可知道?”

  “恩,小时候,在宗庙的房梁壁画里见到过,我问我哥哥,哥说那是乐医的大只先人,琴圣。”鱼悦点点头。

  “故事要从琴圣先生故去说起了,因为乐医现在的争端是从先生故去后开始的。早先的传说说,龙生九子,个个不同,琴圣先生也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大的叫琴凤,是个女孩,就是我们舞道先人,奶奶的太太祖奶奶了。剩下三位,分别就是乐医的两界先人,琴闻人,琴闻音,还有器盟先人。琴闻和先生。”

  鱼悦从古籍里只见过琴闻人的名讳,人们尊称他为乐中大智慧先师。听到鱼家奶奶这样说,鱼悦和榔头互相惊讶万分地看下,他们没有插话,但是心里一片震惊。

  鱼家奶奶神色凄然:“这人出生啊,每个人走的道路都不同的。琴圣的四个孩子,分别喜欢的都不一样,奶奶的太祖,喜欢舞道,她觉得真正的乐,在天地人这三境界当中,于是她选择了舞道。而乐圣的另外三个孩子,闻音先生就选择了你们现在这一境界,五音七级。清、微、淡、远,称为“融心”,而闻音先生,那个时候人们称呼他为大逍遥先生,他却追求另外一种修炼方式,他追求宇宙残痕,意思是,天地万物,每一种声音都是真实的,并不需局限在所谓的五音七级当中,因为人的每一个声音,万物的每个细胞都有自己的声音,因为它们都有窍,窍吐才情。其音为真。这一派叫“有风”。。。。。。事情就。。。”

  “那位,闻和先生呢?”榔头有些急迫地打断了鱼家奶奶的话。

  鱼家奶奶笑了下,对他说:“先听奶奶慢慢说。”

  榔头尴尬地笑笑,挖下脑袋,不好意思地看下周围那些婆婆大婶。

  鱼家奶奶握起桌子面前的杯子慢慢地叙述起来:“两个门派,两个观念,弟子成千上万,原本该是欣欣向荣之态,可惜,人多也就代表意见多了起来。不同的修炼方式,不同的世界观,从大逍遥和大智慧先师中年开始,两派就纷争不断,当时的政府为了稳定乐医界就提出每年用乐医的音乐进行争斗的方式来证明谁是对,谁是错。多可笑。。。。。。。。多么可笑,原本自己家的事情,竟然要请外人做这个裁判。慢慢的,矛盾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在两位先师晚年的时刻,演化成了流血事件。

  人说人老了,就像小孩了,当年的事情,原本就是一时的意气之争,最后,慢慢的,每年的和平比斗,竟然成了生死决斗。最令人难过的是,融合追求的是境界之音,以治疗为主,而有风的音乐却有巨大的杀伤力,因为有风的音乐能带动天地万物的戾气。融合每年都在输,每年都在输。于是,慢慢的人们都认为,有风才是正途。大约八百年前,融合弟子不到五千,有风却达到数十万之众。一时间颇有有风之处融合无音之态。。。。。。”

  鱼家奶奶停了下来。神色渐渐凄楚,那些婆婆们的神色越加地凄然。

  “大约是暨历五世纪末期,原本是挺好的金秋,当时的大陆已经融合成十国,原本安安稳稳地做着乐道修炼的“有风”一夜间突然被十国进行了一场大屠杀,而主导这次屠杀的谋划者,竟然是大智慧先生。”鱼家奶奶说完看下鱼悦。的

  鱼悦抬头,一脸难以置信。为什么?他们不是兄弟吗?



有风与融心

  鱼家奶奶看下一脸难以置信的鱼悦,自己苦笑下,继续讲述

  “一个当权者,如果国家不稳定,他需要的是武器,可是当时十国安定天下太平,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融心却不是长风。融心注重医道,这是当时的社会需要的,而越见鼎盛的有风,犹如一把利器,它的权利太高了,它拥有的太多了,所以社会不需要它,于是有风就这样被融心连同政府快速地覆灭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出生,可是数十万的乐者,一夜间被连根拔起,该杀的都杀了,不该杀的都被封印了,孩子,你手上那个封印就是那个时候被发明的。我原本想着你可能是有风的后人呢,所以奶奶也带着疑问,因为,有风是绝对不会和融心走到一起的。”

  鱼悦摸下手背封印处,苦笑了下:“奶奶,我不是有风,要真的追根的话,我是融心,我姓随。”

  婆婆们互相震惊地看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鱼家奶奶脱去鱼悦的露指手套,看着鱼悦手心刚愈合的伤口,翻过他的手看着他手背的封印叹息:“原来是随家的孩子,怪不得了。”

  鱼悦若有所思地看着烈火中焚烧的琴,思绪仿佛回到千百年前,血流成河的大地,耳边是厮杀声、挣扎声、破碎燃烧的乐器木材噼啪作响声。

  “被俘的大逍遥先生,自焚于家中,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世界上即使只有一个有风,也要灭掉融心,他以死拒绝封印。当年的大智慧先师,也许真的杀红了眼,也许有着其他原因,听到大逍遥先生的遗言,竟然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他不断追杀大逍遥先生的后人,而舞道先师琴凤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维护有风后代,于是又是一番纷争,具体如何。。。。。。。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太清楚。只是那之后,舞道者就被判定是旁门左道,禁止民众涉及学习,原来的舞道三境慢慢转化成普通的舞道学院,而舞道者能转化乐医音乐的倍率也渐渐成为传说了。”

  鱼家奶奶再次停下声音,苦笑了下,鱼悦默默无语。一屋子的人沉默了很久。

  城市的深处,一声高昂的兽鸣,屋里沉思的人顿时一副被惊醒的样子。榔头是个外来人,他憋了很久,他对什么融心、有风、舞道全然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位一直没有被提及的琴闻和有了兴趣:“那、那位闻和先生就没有管吗?”

  鱼家奶奶摇头:“没有,那位先生,天生五音缺了四音,在乐医界是个废人,所以一直不被关注。当年出了那样的惨剧后,他退出了乐医界,安心制作乐器,创立了器盟会,不过他做的乐器是最好的,当时的匠人称呼他为大翘首先师。人们说他和钱亲,因为即使是亲哥哥要他的医器,他也毫不犹豫地要他付钱,于是乐医界和器盟会越走越远,只是利益关系了。其实伤人未必伤身重,大翘首先生也许是伤的是心吧。大智慧先生晚年的时候,凤师已故去,大逍遥先生也早已自焚,大智慧先生站立在了人生的最高位置,但却是无比孤独凄凉,这个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自己是受到了当权者的利用。但是以他的能力已经控制不了大局,所以他创立了乐灵岛,把晚年得了痴呆症的弟弟接到身边照顾。后来他的弟子们创立了乐医仲裁所,把乐医界和当时的政权界划分出了绝对界限。乐权分家后,世界再次轮转一直走到现在。这就是乐医界不愿意提及的最黑暗的时段了。也许到了我们这一代,这个故事是最后一代了。逝者已去,斗转星移,这些已只是故事而已。”

  鱼家奶奶讲述完,长长叹息。

  鱼悦看下鱼家奶奶:“那么,奶奶,为什么奶奶是琴家后人?我不明白?”

  鱼家奶奶笑了下:“我们的太祖奶奶是琴凤,因为当年的事情被连累,所以舞道者真正的传人在人籁之真,我们这些人隐藏在虚假的三境,默默的寻找着传人。可惜,真正热爱舞道的人越来越少,舞道者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三十多年来,一位愿意主动学习真正的舞道的人都没有。慢慢的我们也就去了这些念头,原本想着,几百年了,舞道者,真的就这么绝了也好。我们隐藏在都市当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轨道,这是命,我们安命服从。为了掩饰舞道继承人的身份,我们都被送到孤儿院长大,犹如弃婴一般,因为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后代成为旁门左道的舞道者。所以,我们这些所谓的弃婴,一直到成年才有人来告诉我们真正的身世,后来我自己也结婚,有了孩子,我没选择祖先的老路,带着孩子私逃,接着被遗弃,我选择放弃舞道。命运真会开玩笑呢,我没有遗弃自己的孩子,却被生活遗弃成了弃妇……孩子,我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你,悦儿,你是奶奶这辈子最大的收获了。有时候我都想,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礼物吧。你就那么出现在奶奶面前,在我一个人,寂寞、可怜、凄凉的时候,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我……”

  鱼家奶奶泪流满面,其他的婆婆也都是泣不成声的样子。鱼悦过去和奶奶抱在一起,他的命运才凄惨这一世,而舞道着背负着诅咒却走了多少年?

  鱼家奶奶哭泣完,抓起身边的餐巾抹泪。她没那么多讲究,出生就贫寒,一直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即使她有琴这个高贵的姓氏又如何?

  鱼家奶奶轻轻伸出手握住鱼悦和榔头的手:“你们都是好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保护亲人,不离不弃。原本想着,舞道就结束在我们这一代,可是看到你们这样,我们又有些不甘心了。悦儿,阿穹,可以继承我们的舞道,成为舞道者吗?不要叫它消失,请帮我们传承下去好吗?”

  鱼家奶奶声音带着哀求。看着鱼悦和榔头。

  鱼悦张张嘴巴:“奶奶,我可以吗?我没什么的,学舞道、乐道都没什么,我只想和奶奶一起在这个城市平安地生活,等那个人。”

  没有人知道鱼悦在等待谁,没有人会问他。榔头别扭地看下一屋子带着期盼的婆婆,有些为难的说:“我也没什么的,只是,我是男人啊!”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鱼家奶奶摸下他的脑袋:“舞道不分男女的,看的是悟性。知道吗,舞道除了优美、跳天地极致至美的舞道之外,会引发大自然的共音,本身的杀伤力并不小于有风,尤其是和乐医配合有增大乐医音律的能力。比起你的那把破菜刀可是顶用多了。”

  榔头脸红,憨笑下:“我可以吗?只要能帮小老板,我真的没什么的,最近我也在加紧训练,可是比起那些乐盾,我真的很汗颜。”

  鱼悦看下他,低声笑下,第一次伸出手捶打下他的肩膀,表示下亲昵和谢意。假如,榔头在这之前对学习舞道还有一些犹豫,此刻,他已经是下定决心了,不为别的,为这份认同,还有那些微妙的感情。鱼悦信任他,他愿意为这份信任,奉献一切。

  鱼家奶奶站起来,看下窗户外,语调突然提高,严肃地说道:“孩子们,在那个之前,有事情要要求你们。”

  “奶奶尽管说,不管是什么。”鱼悦回答。

  “这个故事,请保密,直到你们找到传人,一代一代把它的真相传承下去。至于仇怨,还是放下,毕竟过去无数代了。还有学习舞道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别人,之所以传给你们,我们也是商量过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舞道传人必须是女人,所以你们尽量隐瞒这些事情,旁门左道这份诅咒,我们希望停止在我们这一代。”

  这就是鱼家奶奶的要求,委屈、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夜晚的风缓缓地吹动,鱼家奶奶在收拾着鱼悦和榔头的行礼,他们要回自己的小院子住,毕竟传授舞道,在六国是不适合的。

  四季婆婆慢慢走进屋子,看着屋里忙着收拾的一群老太太,她没搭话,那些人也没想理她。四季婆婆憋了很久终于说:“这次任务完了,岛主的意思,请各位去乐灵岛修养。”

  鱼家奶奶抬起头看下她,带着略微讥讽的音调:“是囚禁吗?”

  四季婆婆尴尬地摇手:“并不是!真的不是!只是各位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岛上有规矩,看到真正的有风后人和舞道后人要接回乐灵岛好好奉养。我们,没有恶意的。”

  一位脾气火爆的婆婆打开房门指下外面:“知道了,出去吧!没事别在这里招人厌恶。”

  “等等,我的孙儿,他们是男孩子,和舞道者无关,希望不会连累他们。”鱼家奶奶直视四季婆婆的眼神。

  “当然不会,他们不在那些规矩的局限里,虽然鱼悦境界很高,但他不去乐灵岛,没人能强迫他。”

  四季婆婆说完,苦笑,转身出去。她也是身不由己,对于有风和舞道者,虽然不是囚禁,但是,软禁也说得上的。现在这几位岛主对于追求先师们的乐学几近疯狂,原本古老的规矩完全被传得变了形,对于这些,她又能如何呢。

  鱼家奶奶摸着鱼悦那些衣服,有些唏嘘,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那位脾气很暴躁的婆婆笑嘻嘻抱住她的肩膀:“老姐姐,别难受了,一个舞道者,一辈子都没有为真正的需要舞一次,这次即使是死了,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连累了你们,心里过意不去。”鱼家奶奶抓住她的手叹息。

  “哎。说什么呢,那两个孩子,叫人爱到心里去了。成了,收拾吧,我们这辈子能有今天,也算值得了。”那位婆婆打趣道。

  鱼悦并不清楚,一位年纪大的舞道者,竭尽全力的舞道,身体要经受什么样子的压力,那些婆婆一生未曾制敌,他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奶奶最后一跳竟然是诀别之舞。



知暖

  随知暖坐在楼道的休息区练习乐谱。六国酒店由于入住的人员太多,能找到安静的地方已是不易,她这层还算安静,只是少了练习的地方

  随知暖的手轻轻抚弄过琴弦,一段缓慢略微带着忧伤的曲调轻轻地、优美地回荡在走廊里,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曲调如此伤心?随知暖的手小心地包裹着那些悲哀,是啊,出生在四大乐医随家,凤凰一般存在的女孩子,可是,她就是悲伤。记忆里两位哥哥都是模糊的,但是留给她的却是难以磨灭的心伤。

  乐者是敏感的,从对这个世界有印象开始,母亲的万念俱灰,父亲的巨大的心理负担,爷爷的歉疚就时刻充斥着整个随家。每个孩子都需要父母全情付出,可是,家里的人,母亲活在愧疚中,父亲活在追忆里,每个人看到她的脸都是微微地叹息。他们不快乐,所以小知暖也没快乐过。

  一些犹如蜘蛛丝一般的纤细的,轻柔的乐刃犹如丝线一般缓缓的在古琴周围伸延着。那些丝线散发着淡淡的银白色的光芒,就像萤火虫飞过的光线。丝线越抽越长,突然,音乐嘎然而止,随知暖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目前只能这样了,再也抽不出一厘米了。这首痴缠,是她悄悄练习的,期望可以在遇到实验兽的时候,帮上父亲一些忙,可是痴缠无法结网,如何痴缠。

  随知暖黯然地低下头。忽然,一只手进入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手背的弧线很美。那只手轻轻地在随知暖的古琴上触碰着,那种触碰犹如指尖轻触河水,又怕河水起涟漪一般轻柔。无数美丽的弧线闪烁着光芒在四下飞翔着,那些光点飞过的地方留下了七彩的光晕。

  “乐医的音,讲究心境。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么宽广,音乐是游荡在心海里的小鱼,用不得已的情去弹痴缠,怎么能缠得住呢?”温和的,带着丝丝温暖的声音从随知暖的背后响起。

  随知暖顿时从面前美妙的音符组成的景色里醒悟过来,她仰头看去。月牙白的皮肤,笔挺的鼻梁,明亮坚定的眼神,竟然是那位鱼悦先生。随知暖的脸颊顿时红得和红布一般。除了父亲和爷爷,第一次和男人如此接近,那种奇怪的亲切感令随知暖无所适从,心脏快速地挣扎着,快要飞出牢笼。

  “哦,我找帝堂秋。他们说他在这一层。”鱼悦的手缓缓的从琴上放下。这具医器他认识,是他离开随家最后抚摸的那具古琴。它受过伤,是重新连接过的,可是音色依旧优美、浑厚,即使它是修补后的残琴。

  随知暖缓慢站起,微微冲鱼悦点点头,她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鱼生,家父和帝家哥哥在小会议室。”

  “叫我鱼悦吧。谢谢。”鱼悦冲她点头道谢。笑了下向小会议室走去。

  随知暖按着心口,她正是怀春的年纪,心花都要跳开了。这种亲切的,想要扑到他怀里撒娇的情愫难道是爱情吗?随知暖看着消失在会议室外面的背影,脸色更加地通红。

  随景深作为随家的主事人,现在正在和帝堂秋商讨转移随家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乐医撤出小店的事宜。大人无所谓,可是那些孩子是随家的未来。小店市这几天是安静的,上次兽人碰面后,那些实验兽突然安静了下来,犹如夏蝉蜕变脱壳,它们突然停止了动作。

  不知道的以为灾难渐渐过去,可是熟悉内情的帝堂秋他们清楚,那些实验兽在进行蜕变进化,它们会越来越难对付了。

  鱼悦敲了下房门,门口的乐盾认识他,并没有阻拦,他们甚至微微弯腰执意。

  随景深和帝堂秋惊讶地抬头,两人站起,帝堂秋露出一贯的笑容:“鱼悦先生,真是意外的拜访,您找随先生有事吗?”

  是啊,鱼悦在此出现,对屋子里的两个人意义不同。帝堂秋想鱼悦是不是想进入随家,而随景深完全觉得意外。

  “收起您那乱七八糟的念头,帝先生,我是来跟你打声招呼。”鱼悦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们对面。

  屋里两个人有些震惊地对视了下,难道鱼悦不想管了吗?

  “你们怎么想得那么多呢?我奶奶住不惯这里,我们想回家住。这里的工作,我会做的,安心。”鱼悦的语气里略微带着嘲笑。是啊,这些人总是想得比别人多。

  帝堂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鱼婆婆年纪不小了,在这里大家也能互相照应啊.”

  鱼悦敲击了两下桌面,看着帝堂秋:“我讨厌你。”

  帝堂秋一脸抱歉:“我不明白。”

  鱼悦不喜欢转弯抹角地说话:“你就像躲避在暗处的丑陋蜥蜴、变色龙。你就是给我这样的印象,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奶奶的,但是,你叫我觉得可怕,能被你利用的东西你统统不放过,我不懂你做这些的目的,你给我这样的感觉,即使你的亲人阻拦了你,你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们。”

  帝堂秋笑了下,扯了椅子坐在鱼悦对面:“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我要说谢谢吗?”

  鱼悦摇头:“不必了。我会继续我的工作,只是有个条件。”

  “您尽管说,鱼悦先生,只要我们做得到。”帝堂秋回答。

  “那位叫四季的老太太,想事情结束后,带我婆婆们去乐灵岛。”鱼悦说完看下面前两人。

  随景深和帝堂秋尴尬地对望,他们没办法,他们没力量左右这些事情。

  “抱歉。。。。。。鱼先生,有些事情我们也无法干涉,不过其他的,其他任何事情,只要您说,我们随家能做到的请不要客气。。。。。。。”随景深插话。

  鱼悦站起来语气带着一份不耐:“连自己孩子都保护不了的人,不要在这里插嘴。”

  随景深震惊:“你什么意思?”

  鱼悦推开会议室的门,一丝带着忧郁的乐声缓缓进入:“那是你女儿吧,这么小,已经有了心魔,你是个资历很老的乐医了,这一点都发现不了,你怎么做父亲的。”

  鱼悦说完,关起房门离开,他的脚步踩在地毯上是无声的,缓慢的。随知暖看着再次出现的鱼悦连忙站起:“刚才、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鱼悦伸出手,拍拍这位少女的头顶,就像一位兄长那样:“别这样弹琴,会慢慢变得无情的,你还小,不该如此不快乐。”

  随知暖站在那里,呆立了很久。帝堂秋和随景深惊讶地对视着,这位鱼先生除了对自己家人外,对这栋大楼所有的人都懒得理睬,这样温柔地对待某个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鱼家奶奶和老姐妹们一起收拾着行李,小豆和小豆妈妈很担心地站在门口,他们和肥龙还有明灿灿小姐被留在了六国。

  “怎么不进来?”鱼悦弯腰抱起小豆。

  小豆有些难过地抱着鱼悦脖子:“妈妈说,哥哥不要我了。”

  鱼悦看了眼小豆妈,小豆妈尴尬得不好意思地低头。

  “哥哥没有不要你,只是哥哥回家做些事情,过几天,哥哥会安排你们离开小店市,等这里安全了就接你们回来,好吗?”鱼悦拿起桌子上的水果递给小豆,说完微微叹息。小店市的孩子,大部分已经没水果吃了,他们服用政府派发的营养素。

  “真的吗?”小豆抬头看下鱼悦。

  鱼悦点头,孩子终于安心,只是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鱼悦对小豆来说有些父亲的感觉,虽然孩子不懂得这是什么样子的感情,但是他很依赖他。


归来

  帝堂秋和四季婆婆请求跟舞道者合乐,鱼家奶奶回绝了,她说:“舞道者只跟知音合乐。”这些乐医,显然激发不起任何鱼家奶奶她们为知音的心。

  简单的行李,暂时愉快的笑脸,一家人,二十几口子人有说有笑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奉游儿站在病房窗口看着远去的人,隐约着有些羡慕。那是真正的一家人。

  “水。。。。。”一声低低的呻吟,夹杂着哀求。

  奉游儿回头,脸上露出笑容,三天了,总算是退烧了,他拿起杯子,扶起田葛,慢慢地喂他水。

  田葛看下四周,这里他认识,六国的临时医疗室。奉游儿扶他躺好,叹息下:“总算清醒了。”

  “几天了?”田葛嗓音嘶哑地问。

  “三天。”奉游儿回答。

  奉游儿拍下手,他的乐盾进来。“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告诉帝生,田生清醒了,请他过来下。”乐盾弯腰。转身离去。

  “结果,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对吗?”田葛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

  “是啊,结果,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奉游儿的语调平淡。

  帝堂秋推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乐盾,乐盾推着餐车,一些食物的香气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回家了,鱼悦和榔头拆开门口的封条。离开的时候,他们用厚厚的木板钉住的家门。才几天的功夫,屋子里有种沉闷的灰尘气。

  鱼家奶奶坐在家门口的竹椅上,招呼伙伴:“参观下,这是我和鱼儿的家。”奶奶的语气里,充满着炫耀的语调。那些婆婆们很给面子地,嬉笑着进去参观。

  鱼家很小,这么多人很快地拥挤进来,显得家里更加窄小了。但是就是高兴呢,半个小时候,家里被大家收拾停当,厨房再次有了食物的香气,只是那只偷吃的会开冰箱的猫再也不会来了。

  午夜,海水激拍海岸的声音再次回到鱼悦的耳朵,鱼家二楼,大家坐在一起,鱼家奶奶看下姐妹们。

  “都拿出来吧。”她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子如释重负的调子。
     针头,针头里有一些红色液体,她帮这些姐妹注射了起来。大约十分钟左右,她们的胳膊上,一些文字逐渐显露出来。那些红色的字体,一个又一个的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胳膊。

  鱼家奶奶看着胳膊,露出苦笑:“我母亲帮我纹身的时候,我的胳膊肌肤紧凑,如今已经耷拉下来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呢。”

  接着,她们互相抄录着,鱼悦和榔头对视了眼,慢慢站起来,一起来到后院。

  “做梦一样,不久前,我觉得集团是个大麻烦,现在我把自己好像卷入了更大的麻烦里一样。”榔头点燃香烟苦笑着说。

  “后悔了?”鱼悦撇了他一眼。

  “没有,小老板。。。。。。”

  “恩?”

  “我一点也不后悔,奇怪的是,我甚至是高兴的。以前,我觉得,晚饭后一起聊天、睡前看一本书、去邻居家串门是奢侈的事情。现在我想我得到过了,虽然时间很短,能遇到真心待我的奶奶,还有小老板,这是缘分,是因果。我没觉得后悔,我觉得很高兴。”

  “。。。。。。。谢谢。”

  “说什么呢,还谢谢。”

  “只是,只是觉得不该把你卷入到这些事情,你原本是有机会离开的。”

  “切。。。。。。你还真虚伪,算了。只是,我突然很想我那个水性杨花的娘了,我答应陪她去做头发的,一直没兑现。”

  “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一起陪她去。”

  “呵,好啊。”

  鱼家奶奶站在二楼的阳台:“都进来。”她笑嘻嘻地招呼着,声音里带了一些卸下包袱的调子。

  鱼悦和榔头回到二楼,鱼家奶奶把一本抄录好的册子递给鱼悦:“你和小穹今晚上把书背下来。”

  “天地有形,人亦有形,去形而容万形,万形而后大通。。。。。。。。。”鱼悦细细阅读着,这是这本不厚的舞道修书的抬头,这些东西被分成无数份纹刻在那些背负着命运重担的女人身上,几代,几生,几世。它是厚重的。

  夜晚,鱼悦因为没有床铺,不得不和榔头一起睡。灯被早早地关闭了,榔头听到几声脱衣服的声音,接着一个身躯躺进被窝,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很久之后,鱼悦翻身:“背下来了吗?”

  榔头咳嗽了下:“恩,背下来了,没有多少。”

  “哦。睡吧。”鱼悦说完再没有发声。

  两个人都努力地委屈着自己,尽量给对方最大的空间,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半夜,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鱼悦掉到了床底下,榔头尽量保持着呼吸,胸前努力憋着笑意,不久,那个人摸了下床铺,再次钻回被子。

  清晨,睡眠不足的两个人,被鱼家奶奶提拉了起来,没有多少时间了。简单的活动过后,可怜的两位男士,大腿被摆成难看的一字马,他们需要把韧带掰开。对于着两个初学的舞道者来说,掰韧带是苦难的第一重过程,他们身上分别坐了两位最肥胖的婆婆。

  “喘不过气来了奶奶,好难受。。。。。。哦哦!”榔头艰难地说话。

  鱼家奶奶笑嘻嘻地搬着板凳,家里有材料,她要做一些肉粽子。

  “鱼儿,我给你们讲一下舞道开篇,这是我的一些体会,你们要好好记下。”

  鱼悦他们的角度从左右一字马,开成前后一字马,这样上身可以直立了。鱼悦的额头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他咬咬牙,点点头,榔头继续唧唧哇哇地抱怨,但是身体并不反抗。

  “这舞道,和乐道是大通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乐者用乐器,舞者用身体,但是都是想抒发一种天地有容的意境。这个世界有三种意境,舍己、放弃、共荣,舍己是舍身,放弃是斩断尘缘,共容是形体包容于天地万物之间。过去,舞道三派,讲究的就是把这三种情绪都综合起来,以丰富的动作表现出来。这种表现形式我们称呼为,五色,五音,无味,包含天地万物。我们是追万物真性的人,所以,舞道者,无需去向乐医一般忌讳过美、过强、过贵、过富,忌讳太丑、太弱、太贱、太穷。他们求的是乐送大自在,而我们却是形山画水,顺从取意,这就是舞道者的舞道,如同这样。。。。。。”

  鱼家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计,缓慢地伸出手,自肩、肘、腕呈半圆形地送出,手臂犹如曲蛇,柔美地向前弯曲,挥舞,一送一收,那是至美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无言的言,是无声的声。但是,鱼悦和榔头明明就看到了,春天细草发芽,微风从海岸送来温暖,连绵的山脉画出绿色的曲线,远处农家小狗在低鸣着寻找着母亲。这是一种表现力的无限大的屈伸,而这只是随意的舞弄。

  “这。。。。。。。就是舞道?”鱼悦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好奇妙。鱼家奶奶笑了下,双手开始上下互动,院子里,一些细小的旋风渐渐地越汇聚越大。这一刻的鱼家奶奶是美的,无关年龄,因为她的舞超越了那种界限。

  晚餐,鱼家奶奶久违的肉粽,鱼悦和榔头走得异常难看,被强行掰开的韧带,疼痛难忍,他们走路的姿态僵直、别扭,像个小媳妇似的迈不开步,只能一蹭一蹭地挪动。

  “啊,真是不想看到这么难看的形体,明天还要加把劲,早点帮他们掰开,腰也是硬的,腿也是硬的。这可怎么好哦!”那位肥胖的婆婆调侃,零散坐在在堂屋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榔头苦笑着扶着墙壁站立,刚才去厕所,蹲都蹲不下,亏了鱼悦拉着他的胳膊,不然腿疼不要紧,活活会被大便憋死。未来的日子真的难耐了呢。

  被剥开的肉粽,细细的料油和砂糖,鱼悦坐在那里吃着。

  “真没想到,老了,老了,寂寞一生,竟然有了孙子。”一位帮鱼悦他们剥粽子的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叹息着说。

  榔头惊讶地抬头,看下屋子里的人。

  “除了你的奶奶,我们都没结婚,原本想,这样的命运就在这一代完结的。”这位婆婆笑眯眯地解释,只是随意地解释,其中甘苦不言而喻。

  “奶奶有亲孙子吗?”榔头一边吃,一边问。

  “有吧,应该是个外孙。以前我悄悄去丹城看过的,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挺高兴的,是个男孩子。当时就松了一口气。那之后就再也没回去了。”鱼家奶奶不在意地笑嘻嘻地向说邻居的闲话一般说着。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生活?”鱼悦突然问,这之前他从来没问过这样的话。

  鱼家奶奶摸下鱼悦的头发:“我很早就被赶出来了,女儿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而且作为普通人她活得那么好,这么好打搅他们。”

  “等这里结束了,我们去接她们,以后一起生活。”鱼悦摸下奶奶的手。

  “傻孩子,人在世上走一遭,虽然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在追求大境界,可是总要跟随着潜规矩走,莫要太天真了,随缘吧。”鱼家奶奶叹息了下。

  夜风漫漫,鱼悦苦恼地看着摩托车。好吧,这辆摩托车不大,可是浑身酸疼的他,就是迈不上去,大腿无法找到小腿。他知道公路外边全部有监控器,除了粽子店内部,这里已经进入监控区域了。他努力作出无所谓的样子。

  榔头也努力维持着好人的样子,可是走路就像夹着痔疮。

  “哗,这两人,昨天晚上一定做了那样的事情,玩得这么疯啊。。。。。。”奉游儿一脸我什么都清楚的样子。

  帝堂秋一口水喷到了屏幕上,转头怒视他:“你不去照顾你们家小甜甜,跟这里捣什么乱?”他训斥道。

  奉游儿笑眯眯地把一叠资料丢到帝堂秋面前:“小店市基因库十岁以下孩子的基因资料全部丢失。都这个时候了,谁偷这个啊!”

  帝堂秋打开袋子,拿出资料,详细地翻阅着。

  基因库,每个孩子出生,都会留下一份毛发基因资料,这是为了便于管理,和今后的医疗。现在六国都实行这样的管理方式。帝堂秋丢下那些资料,无奈地叹息了下,真是多事之秋啊。

  小店市隐秘海岸线,海底一千米深处,一艘巨大的潜艇停泊在这里。潜艇内,小店市丢失的那些基因资料被放置在一间巨大的、设备完全的实验室内,正在做着隐秘的分析。



潜艇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人意料的人物出现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到来的呢?
敬请期待乐医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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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艘深海的潜水艇,它比一般杂志媒体上刊登的潜水艇要大上许多倍。潜艇的外观是蓝色的,这是一种隐藏色。因为它现在正停泊在浅海湾,当它进入深海,它会变成灰黑色或者其它色。

  潜艇内部。

  犹如一片小型的住宅区,人们沉默着,有次序地生存着。这些人打扮得犹如话剧中的几百年前的古人,长发、长袍。他们衣服的背面有着巨大的墨体字“有风”

  实验室内,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实验者,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些DNA的配比实验。实验室对面的玻璃密仓内,一台手术正在进行着。。。。。。

  不管是帝堂秋,或者是现在在小店市为了消灭实验兽而努力的任何乐医看到这台手术,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手术室内的两张手术床上,一张正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而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竟然是被深度麻醉的实验兽。

  这只实验兽并不大,属于小兽,即使如此,它的躯体也比最健壮的人类大出两倍。从它肚脐上还新鲜的脐带伤能看得出来,这只实验兽是从母体里刚取出不久。

  一位医生仔细地剔除掉实验兽头顶的毛发,接着拿着一把手术刀在它的头顶画了一个圈,一股鲜血流了出来,血液是红色的。另一位医生操着清洗电钻在割去头皮的实验兽颅骨上旋转着,不久,一块完整的头盖骨被切割下来,一套比人类小了很多的脑组织出现在医生面前。。。。。

  病床的另外一边,一个小女孩在沉睡中,她的头发也剃光了,头顶裸露,脑组织被切割去一部分。。。。。接着。。。。。实验兽的脑组织被取出,移植进小女孩的脑部。。。。。

  实验室的另外一扇观察窗前,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在目不转睛地观看着实验过程。。。。。。

  “阿绿,你说这次会成功吗?”一位三十多岁、体态健壮、双眼迸发着寒光的男人问身后的那位体态略微矮、身材瘦弱、略微俊秀的年轻人。

  “但愿成功吧,如果再失败,就只能期盼小店市这几只了。移植手术要求太高,这已经是最后一对了。如果再失败,我们只能就近找实验体了。怎么,环奉担心了?”这位叫阿绿的男人略微带着担心地回答。

  “脑死亡的活体不太好找了,而且各项数值相近的实验体已经没有了。要是再失败,怎么跟长老会交代?不担心是假的。”被称为环奉的男人叹息下,继续看着实验。

  五个小时后。环奉带着阿绿,来到潜艇底层的一个秘密的房间。

  推开房门后可以看到,这里是这样布置的:一色的淡蓝色的水晶内部,洁白色的家具,很温暖的灯光,在潜艇上少见的绿色植物,这个屋里竟然放了十来盆。

  环奉和阿绿单膝跪下,默默无语。

  “又失败了,对吗?”坐在屋子中央的皮质逍遥椅上的一个俊秀得犹如海妖一般的年轻人,发着冷笑问。

  “是的,方舟长老。最后一对实验体发生排斥,已于半小时前全部死亡。”阿绿颤抖了下,还是如实汇报。

  “啊,原本就没对你们抱什么希望的,真不知道长老会怎么想的,投资如此巨大,我的部下也死了那么多,十三具活体就被你们这样弄死了。真是,一个有意思的笑话。”方舟一只手在耳朵边抓着一缕子头发打着圈,一面讥讽着面前这对可怜人。

  环奉微微抬头,当眼睛碰到方舟那双略微蓝色的眼睛之后他迅速低头:“我们到此汇报,请求长老会下达处罚命令,实验是我倡议的,所以,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你又算什么东西?环奉,长老会器重你,我知道,你的老师现在地位还可以,你最好祈祷他为你多活个几年。得罪人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但是,“心斋”死去的每个部下的账,我会为你记下。你,还有你的小情人,就祈祷这次小店市的活体能帮你们度过难关,不然,就是你师傅也挽救不了你。”方舟用他的尖头皮鞋的鞋底轻轻点着阿绿的头顶,阿绿低垂着头,牙齿咬在下嘴唇上,他迟疑了半响终于说。

  “对于没有脑死亡的活体进行实验,此举不可行,请方舟长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闭嘴吧,出去。”方舟犹如训斥两条狗一般地带着压抑的怒气驱赶。

  阿绿还要说什么,环奉抓住他的胳膊死命地拉扯着他出去了。

  方舟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突然轻轻笑了下:“真是羡慕你们,要是他也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方舟伸手拿起面前盒子里的一块丝巾,轻轻地擦拭了下鞋底,那个鞋底正是刚才触碰到阿绿头顶的那块。

  一块没有任何污垢的丝帕被丢进垃圾桶,方舟站起来,脱去外衣,走到一边的小吧台前。他打开柜子,先是细心地清洁了一下双手,接着非常认真细心地调制出一杯牛奶加果肉的饮品。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态异常认真,每个果粒被他切割得均匀万分,不差分毫。

  二十分钟后,方舟来到房间的一扇和墙壁同色的水晶门前,他一只手托着餐盘,一只手轻轻地推开房间的房门。他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就是一排简单的柜子,还有一个裸露着的浴池。床铺的一边是个圆形的小窗户,一些浅海鱼在窗户外窥视着。

  方舟把餐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坐在床边低头端详。

  床上睡了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黑发,头发很长,犹如丝缎一般四散着。他的五官很美,睫毛长长的,鼻子弧形漂亮得犹如艺术品,除了嘴唇略微苍白之外,这位算是一位不亚于方舟的美青年。方舟的美是妖物一般的美,而这位在沉睡的时候,就如玉人一般。

  方舟端详着,手指抓起青年的黑发放在嘴巴边亲吻着。他吻得很专心,逐渐,逐渐向青年的嘴巴掠去。

  “啪!”方舟的脸颊被狠狠地掴打了一下。

  床上的青年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犹如寒冰一般,他缓慢地放下手:“越来越放肆了。”

  方舟毫不在意地笑了下,他端起桌子上的果奶递过去:“刚做好的,还热着。”

  青年缓缓坐起来,白色的真丝睡衣从肩头滑下,一丛美丽的红色彼岸花纹身露了出来。方舟伸手很细心地帮着青年合拢衣服:“明明那么不喜欢果奶,为什么还要喝?”

  青年放下杯子,不在意地擦下嘴角:“吱吱爱喝。”

  方舟接过空杯叹息:“又是,吱吱吗?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青年一直冷如寒冰的面颊微微露出一丝难耐的温暖:“他。。。。。。和我长得一样。”

  方舟的脸黯然了下:“方真,实验失败了,只好劳烦您另外找实验体了。小店市的实验体是蜕变第三次的实验兽,直接捕抓有危险。”

  这位青年,正是随知之一起消失的哥哥随知意。他怎么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位方舟要喊他“方真”?

  “早就想到了。那些笨蛋,放着那么大的有风宝库不用,偏偏要走歪门邪道。”方真无奈地摇头,站起来,慢慢走进裸露的浴池。

  “你怎么还在这里。”方真背对着方舟问。

  方舟笑了下,端起杯子慢慢离开房间,带门的刹那,方真裸露的背影投入他的瞳孔,方舟笑了下,关闭房门。

  温暖的水池里,方真靠在浴池边缘,想着事情。他轻轻闭起双眼,吱吱离开的时候,他在边上的屋子里看着他的背影,他拼命呐喊着,但吱吱没有回头。他好恨。恨自己力量微薄,恨乐灵岛那些拿着别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的混蛋们。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吱吱到底在哪里。。。。。。。。

  实验室内,阿绿手指挑动着一份DNA档案。他的脑海里一直翻动着方舟那双带着讥讽的眼睛。不能,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一次,即使是活体,也要用了。

  档案裸露的一角露出一些黑漆漆的文字:梁睿豆,性别:男。出生于XXXX。。。。

  小豆的名字叫梁睿豆,这个名字,鱼悦都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个孩子是小豆,和他一样孤单、和他一般一样需要爱的小豆。


天分

  “下雨了啊。”鱼悦抬头看着天空。榔头没理会他,一直在那里单脚拿掌心做重心旋转着,他初入舞道,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有比武道更加吸引人的东西。他有天分,而且刻苦,相对而言,鱼悦的天分不如他,甚至鱼悦也不如他刻苦。

  鱼悦对于学习舞道只是点到而止,因为作为乐者,东西学得杂了未必有好处,关于天分,鱼悦自命从小他天分就不是最好的。

  一只淋了雨的海鸟从小楼的屋顶低空掠过,它的嘴巴里衔着一条小鱼,那是它用来哺育孩子的食物。鱼悦的眼睛跟随着海鸟,一直跟了很远。

  “呀,这孩子,怎么冒着雨来了。”鱼家奶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鱼悦回头,小豆抱着一个包包,眼泪汪汪地跑进后院。

  一包从大楼大厅桌子上倒的方糖,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小豆抱着它们走了很远的路。

  鱼悦蹲下,拍拍小豆的脑袋:“妈妈知道你来吗?”

  小豆摇头,母亲这几天在大楼里上下乱蹦,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想结识贵人,鱼悦这里许多事情,都被人套问出来,明灿灿大清早和小豆妈吵了一架。小豆不懂得,为什么母亲会被人厌恶,也不懂得母亲为将来做什么打算,他能从那些人的眼神里感受到,那些眼神并不是善意的。

  他坐在大厅很久,以往来逗他的人都消失了,毕竟失去鱼悦的庇护,小豆妈妈无意的泄露,这些人都清楚,这家人无外乎是和鱼悦的生活不搭边的人。人的笑容是吝啬的。除了几位修养够的乐医,再没人来主动示好。

  小豆坐了很久,终于找了个口袋,倒了一袋子方糖,去找鱼悦。他不喜欢那里。

  小豆的胸口,方糖化得黏糊糊的,鱼悦无奈抱他去洗澡。小楼的澡堂并不大,但是,足够塞下鱼悦和小豆了。

  温暖的池水化去鱼悦手背的遮暇膜,露出了纹身,小豆捧起来,好奇地端详。鱼悦笑了下,倒出一边的浴液帮小豆洗头:“哥哥手背的花花,要保密哦,不许给人知道。”

  小豆是个不多言的孩子,鱼悦知道。

  “恩。”小豆点点头,因获得鱼悦和他的秘密而窃喜。

  “哥哥,晚上可以和哥哥睡吗,我不想回妈妈那边,妈妈好可怕,和灿灿阿姨吵架都。都。。。。。。。都。。。。”小豆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汇。

  鱼悦想了会,抱起小豆仰面躺到水上,他要帮他洗头:“好啊,只许一夜。”他对这个孩子有份特殊的情感。

  “好啊。。。。。。。恩。。。。哥。。。。。。迷眼了。”小豆咧开嘴。

  鱼悦哭笑不得帮这孩子洗眼睛。

  “哥哥,教我唱歌吧。。。。。灿灿阿姨说,哥哥唱歌一定很好听的。下次我给灿灿阿姨唱,阿姨就不会跟妈妈吵架了。”小豆玩着香波瓶子,忽然要求。对外沉默的小豆,跟鱼悦话总是很多的。

  小豆正和鱼悦在浴池里戏耍的开心,猛听到门口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小豆!!!!!”

  小豆打了个哆嗦,看下鱼悦。鱼悦安抚下孩子,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拿大毛巾裹了小豆抱出去。

  小豆妈,疯子一般站在家里的走道。孩子失踪后她疯子一般地到处找着,现在这个时候,失踪代表着什么,大家都清楚的,直到榔头电话过去,小豆妈发了疯似的跑到这边。

  一声清脆的耳光,小豆哇地大哭。。。。。。。。

  鱼悦护着孩子,没多言,小豆自己悄悄跑来的确要教训的。小豆妈一边哭一边埋怨,想抱孩子,小豆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紧紧地抱着鱼悦的脖子不撒手。

  知暖尴尬地站在家门口,有些不好意思,是她送小豆妈过来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鱼家奶奶她们埋怨了会,觉得小豆妈不该打孩子,小豆妈的情绪很久才安抚下来。

  鱼悦把小豆交还到豆妈的手里,走到门口,知暖穿着一件浅红色的毛衣,很拘谨很尴尬地站在那边。

  鱼悦张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家妹妹,磨叽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句:“要。。。。。。进来吗?”。他再次端详她,知暖头压得更低

  “打搅了,我这就回去。”知暖一副要走的样子。

  “吃饭了吗?”鱼悦笑笑,就像摸小豆脑袋一般,摸摸知暖的头顶,很亲切的样子。

  于是,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知暖跟着鱼悦进了小楼。

  鱼悦对知暖好,只是因为骨血里磨灭不了的东西。这个小丫头,她小时候,鱼悦很期盼能抱下她的,那个时候倾童不喜欢鱼悦招惹她,可是悄悄地,鱼悦亲过她的小手。小家伙一身的奶香,软绵绵的,鱼悦到现在都忘记不了那种感觉。

  鱼悦很少下厨,可鬼使神差的,知暖进了家,鱼悦竟然亲手做了饭。

  红烧鱼头,溜炒白萝卜,鱼肉末粥,鱼悦烹饪的东西不像海上人家清淡为主,他的饭菜有些北方特色,而且这些都是记忆里知暖爱吃的。

  “吃吧,将就下,我们这里材料也不是很多。”鱼悦坐在知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真是,麻烦了。。。。。。。”知暖更是不好意思,她没在外面吃过饭,而且,这么多,她那里吃得了。伸出手,她拿起调羹,喝了一口肉粥。

  “好吃吗?”鱼悦尽量使语气露出点自在,这丫头脸怎么这样红?

  榔头靠着门廊看着鱼悦。鱼家奶奶悄悄过来笑眯眯地低语:“这丫头很好啊,悦儿很少对女孩子这么好呢!"

  榔头苦笑,悄悄附耳:“奶奶。。。。。。。那个是小老板的亲亲的妹子。”

  “吓!”鱼家奶奶呆了,她看着外面那对不能相认的兄妹,很久之后无奈地摇头,转身上楼。

  知暖带着豆嫂回酒店了,小豆大概是给打怕了,死活不跟妈妈回去,鱼悦无奈,只好留他住一晚。

  夜晚的小店市,鱼悦和榔头练习舞道,累得和死狗一般倒在床铺上,小豆蹦起来,讨好地帮鱼悦按摩,从脑袋顶,帮他按摩到脚。孩子的讨好叫鱼悦心情好了许多,他转身趴在那里:“豆。。。。。。给哥哥踩踩背。”

  榔头羡慕地看着鱼悦和小豆交流,小豆的体重正合适,踩在鱼悦的腰上舒服得他直哼哼。

  “豆,来给榔头哥哥踩两下呗?”榔头讨好。可惜小豆坚决彻底地拒绝了:“不要!”

  鱼悦趴在那里得意地笑。

  人是麻木的,连续几日,城市里安定无比,于是,篝火消失了,人们逐渐地回到家。小豆和豆妈简陋的房间里,却悄悄地进了新住客。阿绿和环奉在等待着,甚至他们祈祷,这对母子可以平安回到家,他们太需要那个孩子了,那个可以解除他们一切危难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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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道吟

  鱼家奶奶,拿着一支小棍,敲打着院子中的一块空心石板,鱼悦和榔头立在院子当中,双手下垂。这是每次练习前的静默时间,舞道要求的立忘,这是第一境。

  “细雨涕零。看绿芽暖。。。。。” 伴随着小棍逐渐加快的节奏,鱼悦和榔头的双手缓缓移动,逐渐在胸前交叉,缓缓放开,双手直臂平举,上体前倾,右脚缓缓向后蹬伸。这几天这两人为了练舞道,浑身上下的韧带关节被人折叠了展开,展开了又折叠,此刻再看这起势,竟然是有模有样的。

  鱼家奶奶吟唱的这个歌诀全名叫【舞道吟】,是舞道的一首诗诀,全诗二十三句,包含三百多种基础变化,这些变化能随着乐医的音乐,或者自然万象的形态变化出舞道的真实力量。

  “雨谢虹起。燕翔春泥归,明瞳处、细芽翠发。。。。。。”鱼家奶奶从单调节奏,逐渐敲出各种高低起伏的音节,鱼悦和榔头开始做一些简单的180度的腾空左右摆腿里和外和。

  “携舞处旋春风,咏水洗百翠。。。。。。。”随着鱼家奶奶的吟唱,鱼悦和榔头用动作无比协调地表现出来。论说,这世界上的万物,都是有个基、接着逐渐逐渐完善的东西。舞道者,在几百年之间,都是以女性舞道者为绝对表演者,所以,舞道的动作,大部分都是以女性的柔美、细腻来表现的。如今,鱼悦和榔头的舞动,尽量避免那边娘们兮兮东西,毕竟一对大男人来说,伸手颤巍巍地翘出个兰花,他们自己也觉得别扭。这几天这两个人尽量完成这些动作,但是在学习当中,难免的就夹杂了个性的东西在里面,这些是他们自己的东西,鱼家奶奶并没有阻止,因为,这物啊,都是跟随着人在进步,自然在进步,适合才是最好,何必求于形。

  微微地转体,利落的里扣,大腿有力地带动着身躯,两个俊秀人儿,快速地旋转起来。

  “好一个,携舞处旋春风,咏水洗百翠。姿翩翩,鱼跃鹰飞!”楼上看热闹的婆婆们一起为两个努力的孩子喝彩鼓掌。榔头是人来疯,有人喝彩,于是他强大的表现力逐渐暴露,越来越来劲,随着速度增加,这两人的周围竟然舞出了旋风。气流越来越强,鱼家奶奶放下小棍躲进屋内,院子里的一些花盆被舞动的劲风带起,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旋转讲究的是重心,鱼悦不是舞道天才,在天分上,他真的不如榔头,短短三十来个圈子,他就败下阵,无奈地苦笑下,原地站立,缓缓吐气。不这样,他觉得他要飘荡一会呢。

  榔头是越来越来劲的,此刻那些歌诀他早就背得纯熟,不等鱼家奶奶出来,他自己在院子里开始自说自舞。。。。。。。。“游看森森万象气,提手自叹以其心,忘肢体,离形万通矣,无听已然心知,回望处。鹤舞心翔。无琴有歌,三眼三境观世界。 再此中,千般姿态,燕剪扶风!。。。。。。打完,收工,奶奶我厉害不?”

  抬头看去,院子里一片狼藉,花盆倒地,花苗被吹得东倒西歪。。。。。。。真安静啊。。。。。。

  “榔头,把院子里收拾下,洗澡吃饭了!”鱼悦打开二楼窗户,直接从楼上丢下个扫把。

  “为什么什么又是我?”榔头拿着扫把,很是郁闷地抬头看他。

  “你赢了对吧?”鱼悦。

  “好像是。”榔头。

  “你比我强对吧?”鱼悦。

  “好像是。”榔头。

  “赢的应该同情输的,强者要帮助弱者对吧?”鱼悦。的

  “对!”榔头确定。

  “所以,你收拾。”鱼悦笑眯眯地关起窗户

  榔头抱着扫把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上当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收拾起一片狼藉的院子。

  一只打开的皮箱,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鱼家奶奶抱着一个粉嫩嫩的漂亮妞儿,幸福地依偎在一位男士身边。

  “这是,我的丈夫和我的女儿。”鱼家奶奶抚摸下照片,递给鱼悦。

  鱼悦接过照片,看了会,笑笑,他把照片交还给鱼家奶奶。的

  鱼家奶奶摩擦下照片,手指在女儿的脸颊位置抚摸了会:“他们呢,就在附近的塰城市。。。。。。”

  鱼悦默默地听着奶奶唠叨着过去的事情,能分享别人的故事是幸福的事情,更何况是鱼悦最珍惜的人。鱼家奶奶说得很幸福,一对穷夫妻,三十亚塔就敢结婚,风风雨雨的一对小夫妻,家长里短地过日子。鱼家奶奶的故事,似乎复杂又简单。

  “奶奶,等这里结束了,咱们去找她,找到她一起生活,再不必分开。”鱼悦看着掉泪的鱼家奶奶,搂住她的肩膀劝说着。

  鱼家奶奶擦下眼泪,笑了下:“好!那个时候,一起生活,再不分开。悦儿,这照片呢,帮奶奶保存着,这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了。

  “奶奶自己保存不是更好?”鱼悦呆了下问。

  “我老了啊!最近总是做梦把它丢了,还是放你那里放心。”奶奶再次把照片放进鱼悦的手里。

  祖孙正推推搡搡的,榔头抱着扫把闯进来:“小老板,那位知暖姑娘又来了!”

  方真慢慢地踏上陆地上干爽的泥土,那种很久没接触到的踏实感渐渐从足底进入内心。

  “少爷,这边。”一位穿着莲叶裙的少女微笑得犹如天使一般呼唤方真。

  方真跟随着这位少女,坐着一条只能容纳两人的小船顺着缓缓向下流淌的小河流向里漂流,这里是海洋中心的一个无名小岛。方真缓缓躺下,看着天空的云彩随着小船的流动而流动,他慢慢地合起双眼,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单调的木笛声,笛声并不优美,但是充满童趣,方真睁开眼睛,他知道地方到了。少女站在岸边,微微弯腰,伸出洁白的手臂,方真搭着她的手臂上了岸,他在就近的一个温泉水池里沐浴、清洗,最后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袍子。少女弯腰,从怀中取出一条黑色夹杂了金色的丝带帮他挽腰。方真看着那条丝带,无奈地再次合眼,由着少女帮他挽。

  光着脚踏足在并不寒冷的未知的晶体路面上,那些晶体被打磨成磨砂状态,踏上去脚下很舒服,甚至是温暖的,可是方真并不这样想。每次他都讨厌来这个地方,因为除了这件洁白的大袍子,里面,他什么也没有穿。

  穿过一些白玉雕塑成的雕像,那些雕像以各种美妙的形态抚弄医器,有男有女。但是这些雕像,没有头,只能从衣衫和肌肉上分别这些雕像的性别。

  “您来了,先生昨天还念叨您来着。”一位四五十岁,穿着和方真一般般的中年人冲方真笑得真挚。

  方真没有表情,只是伸出双手,平平展开。

  “您不必如此,先生说,您身份尊贵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您是不同的。”中年人没有像搜查别人一般对方真进行搜查。方真,只是觉得讥讽,上个月他来的时候,这人是无比负责和严肃的。

  方真斜眼看下这人,中年人弯腰:“先生说,您会是他的继承人。”远处,木笛的声音终止,方真慢慢抬步向里走去。

  二、三十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嬉笑着迎面而来,方真眼神闪过一些不知名的情愫,侧身让开一边。那些孩童也停下脚步,他们看下方真腰间的丝带,缓慢地跪下。

  远处的山中,一些雕刻岩壁的声音缓慢地,有节奏地传来,每一下,每一下,都像锤在方真的心口里一般。



河流不大

  “就这样,知闲和四叔、爷爷,大吵一架。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仍旧在争吵。”知暖无奈地放下茶杯叹息。

  鱼悦听着少女的抱怨,小店市第一批撤离名单里,所有十五岁以下的乐医将随着小店市十二岁以下的儿童一起撤离,随知闲非要跟这些人一起撤离,随伯禄训斥随知闲没有胆气,不像随家子孙,于是就吵了起来。

  随知闲第一次和长辈对着吵,他甚至和自己的父亲吵架。他的意思是,他不是天才,也不想出生在什么四大家族,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做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不是随知意,他没得到那么多优惠,也不必为那些优惠卖命,他更不是随知之,为不该负担的东西傻了吧唧地去付出,他只是个人,是个想活下去的人。

  于是随景致伸手打了儿子,甚至动了皮带,随知闲就是不服软,随知暖出来的时候,父子两依旧在闹。

  鱼悦默默地听着,只有在随知暖重复随知闲那句“傻了吧唧”的时候,嘴角扯了个笑容。他提起茶壶,帮随知暖倒满茶杯。

  “那个,您比我大一些,我,我可以叫你悦哥吗?”随知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骨子里她就是觉得这个俊秀非常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舒服。无论是外貌个性,甚至他的神秘感,都是随知暖这些年见到的最好、最完美的了。以前看照片,人人都是说自己家的两个哥哥漂亮,可是比起这位悦哥,真的差了许多了呢。

  “会,会逾越了吗?真是抱歉。”随知暖见鱼悦没有说话,觉得很是窘迫,心里只是后悔。

  鱼悦恍然大悟一般,连忙摇头:“不,随你,只是以后不要随便过来,毕竟现在是危险的。”

  随知暖露出少女的顽固脾气:“谁说的,才不会呢!堂秋哥哥说,研究所那边说,现在是实验兽最后一次蜕变期,他们不会攻击人的!”

  鱼悦笑了下,还是摸了下耳朵,接通指挥中心,他从耳朵上摘下电话递给随知暖,随知暖不情愿地接过去,开始和那边接电话的华莱西亚报平安、吐苦水。看样子她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鱼悦走到后院,榔头左腿侧举过头,脚心朝天,脚底放了大约十多块的方砖,他站得很稳,嘴巴里唠唠叨叨的。

  “你说,那些实验兽,现在在哪里呢?”鱼悦难得主动开口。

  榔头腿动了下,身体迅速调整位置,右腿巧妙地接住下坠的方砖,再次稳定地托起它们:“谁知道呢!吴岚最先进的微型机器人,在下水道找了这么多天,你又不是没有找过,真奇怪,消失了一般。要打赌吗,我赌一个基门塔,它们大概觉得做兽不好玩,下海做鱼了。”

  鱼悦没有反驳,只是躺在躺椅上看着海面,停了一下说:“是啊,做鱼其实挺好的,比做人好。”

  榔头无奈地双手托起那些方砖,慢慢放到地面。他弯腰看着鱼悦略微有些疲惫的样子,突然伸出手弹了下他的额头:“那些不重要,知道吗,外面那位姑奶奶,你最好少和她接触。”

  “哎。。。。。。。”鱼悦坐起来,有些不愉地摸下眉心,那里是人鱼守护的地方。

  “那是你亲妹子吧!”榔头假装看不见鱼悦的责怪。头瞥向一边说。的

  “。。。。。。。恩。”鱼悦小声应了,回头看了下房子那边,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知暖的笑声隐约地不停传过来。的

  “她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小老板?”榔头拿出香烟叼了根点燃,转身走开。

  鱼悦低头想了很久。是的,他想做鱼。陆地上的许多东西他不懂得,但是在大海里,漂浮的海草,海里的珊瑚球,甚至鲨鱼的屁股都是他喜欢的,他甚至很羡慕那些鱼儿,遇到顺眼的随便交配产卵,接着甩几百个鱼子,该死死,该存存,无忧无虑的。

  他不敏感,是的,关于男女之间的情爱,他是懵懂的,甚至第一次的遗精,都是知意悄悄帮他丢了那条裤衩。他记得那时哥哥只是捏捏他的鼻子,说他长大了,那之后的日子,他越来越清心寡欲。原本海洋生物的交尾方式和陆地上是不同的,所以在情爱方面,鱼悦是个低能儿。

  正在帮鱼家奶奶包饺子的知暖呆呆地看着鱼悦,十几秒前她还快乐的包着饺子,小鼻尖上满是面粉,现在的她又羞又气,因为鱼悦突然走进来对她说:“即使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你还是别来了。走吧!”

  屋子里的人鸦雀无声,榔头靠在门廊上叼着香烟,几滴冷汗从他额角流下。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传来,知暖哭着跑了出去。鱼悦捂着脸看着一屋子摇头的阿婆阿婶,她们无奈地摇头,继续包饺子。鱼悦看着门口,那里有条手臂伸出,一只拳头上竖立着一根无力的大拇指。榔头哭笑不得。

  方真站立在一个非常大的自然岩洞里,这里的气温是暖的,甚至是舒适的,岩洞的上方,一个人坐在脚手架上正认真地雕刻着一些文字。

  “叮”

  “叮叮”

  “叮叮叮”

  方真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听着单调的凿敲墙壁声音站立了三个多小时。他的表情平和,他站立于一处人工草坪外,几只萤火虫把他的肩膀当成了歇息地,它们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头顶上。

  凿壁的声音终于停止,起落架的圪垯声,一个人缓缓地从岩洞顶端冉冉飘下,这人背后栓着一根安全绳索。

  方真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跪下,默默无语。

  “等了很久了。”这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就像清风抚动。

  “三个小时,我很忙。”方真实话实说。

  “呵,真儿还是这么倔强。”那人过来弯腰扶起他。

  “我叫随知之,不叫方真,也不是真儿。”方真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二十岁上下的男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惊讶于他的美丽,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美成这样。但是时间久了,方真发现,这人就如外面的雕塑一般,只有个身子,丢了脑袋。

  “你不是随知之,也不是方真,也不是真儿,你是我的玄孙。”这个二十多岁上下样子的男人露出一些调皮的样子调笑。

  几位侍女走过来,她们穿的衣服犹如电视剧里面几百年前古装大戏里的丫鬟一般,这里的摆设也是如此,都是只有在古董店里才能看到的款式,唯一的分别是,古董店的大部分未必是真品,这里的每一样家具,摆设年岁都上千年。

  “和我一起吃饭吧,亲爱的玄孙,很久没人来陪我了。”那人举起手臂,由着那些漂亮的少女帮他擦着不存在的灰尘。他很坦然地站在那里,即使浑身的衣服被脱光,在方真面前赤身裸体也没有露出半分羞愧或者其他的神色。

  十分钟后,方真和他坐在了一张很普通的石桌面前,犹如古人一般,妙龄少女弹拨琵琶,人造的微风吹拂,跳着古代舞道的女子旋转着跳着旋舞儿,清淡的青菜豆腐,两杯儿清酒。

  方真有再次有些朦胧了。

  “想什么呢?”那人笑了下,大概是少女们帮他绑的丝带不妥当,或者是他自己不满意,他自己拿着一把梳子缓缓地梳理着那一把乌黑黑的、柔顺顺的长发。他一边梳理一边问着。

  方真呆了下,抬头看下那人:“你可以找许多人来陪你,他们都很愿意来。”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怎么办?”那人放下梳子,慢慢拿起筷子帮方真夹起一些青菜放到他的碗里:“尝尝,这是我亲手种的,很新鲜的。”

  “。。。。。谢谢。”方真迟疑了下,低头扒饭。

  对面那人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终于,一碗饭全部吃得干干净净,方真抬头:“您叫我来有事情?”

  那人笑了下,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托起方真的下巴帮他擦着并不存在污垢的嘴角说:“叫我缨然吧,我喜欢真儿叫我缨然。”

  方真扭动了下脖子挣脱他的手:“不妥。”

  缨然颜色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慢慢坐到一边,方真不理他,转头看一边岩石上的古文字。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真儿招惹我了,所以,我要先告诉你坏消息。”缨然见方真不理他,于是扭头很是生气地说。



怒气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真儿招惹我了,所以,我要先告诉你坏消息。”缨然见方真不理他,于是扭头很是生气地说。

  方真扭头看下缨然:“随便你。”

  缨然拍拍手,特别快乐地对方真说:“他们回来了,没有找到吱吱,这是最后一个国家了,我怀疑,你最最爱的弟弟,他已经死了,早就化成灰了,消散了。”

  缨然就是这么快乐地摧毁着方真的最后期望,他甚至举起那双美丽无比细白的手作出吹去浮灰的样子。

  方真眼神暗淡了下,但很快的抬头:“吱吱不会死,他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找他,他最会藏了。。。。。。”

  缨然眨巴下眼睛:“那要是死了呢?要是确实死了呢?我确定他是死了的。”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吱吱不会死,他在等我。”方真眼神不带一丝情愫,但是语气很重,缨然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方真的极限,他快要激怒他了。他见好就收地再次拍手:“好吧,好吧,你说他等你就等你好了。我跟你说好消息。”

  方真摇头,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留我几天,亲自教育我。我今天累了,去睡下,明早上我过来,只是你要快,小店那边离不开我的。”

  缨然站起来,很是关心地摸下方真的头发,从方真出现,他第一次露出一丝慈爱或者其他什么情愫:“很累了?真儿很可怜呢,累了就来陪我啊!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对我好点不成吗?虽然我辈分大,可是这躯体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啊!他们都害怕我,我很寂寞啊,只有你敢陪我,只有你愿意和我聊天,真儿,你很久没有陪我聊天了。。。。。。。”

  “师傅。。。。。我累了,你找春水陪你玩,他喜欢。”方真站起来,冲他再次跪下,低低头,转身离开。

  缨然站在那里,一直站到石壁低沉缓慢的关闭岩洞的声音传来。缨然脸上微笑的表情慢慢地退去,他伸手把桌子上的器皿全部扫在地上,开始发出鬼魅一般的笑声:“呵。。。。。。。多么可笑!多么可笑的兄弟情!多么可笑的哥哥!多么可笑的弟弟!傻,傻瓜,全世界最大的傻瓜。。。。。傻瓜!白痴,别说现在找不到他,就是找到那只老鼠,我也要把你那个可笑的,一直引以为傲的兄弟情扼杀掉!春水,春水!!!!!!春水!春水?”

  那位在洞门口一直守候的中年人,急急地跑进来:“我在,我在,我在。。。。。。。”

  “找到他,他就是在老鼠洞也找出他来,即使他死了,也要把他的大脑移植了,就像你不停移植我一样,春水,找到他,即使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基因克隆一个他出来。春水。。。。。。。找到他!”缨然抓着春水的衣领愤怒地叫着说。

  “是,一定会找到他的,缨然,你又不开心了,这样会加速衰老的,你要开心,开心才会长寿啊,对不对?”春水抱着他,温柔地呵护着、哄着。

  那些可怜的侍女跪在一边,惊惧得浑身颤抖。。。。。。。。。

  随伯禄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他随家的孩子,别说知暖,即使旁系的孩子也没有被人如此侮辱过。他第一次看到知暖如此伤心,连劝带哄的,才知道最心疼的知暖被人如此侮辱了。

  自打知之,知意不见了后,随伯禄满腔的愧疚都付到知暖身上,随家的家主之位可以没了,别人可以嘲笑他老眼昏花,无所谓了,一辈子了,也没几件的事情能打击到他,可是自己的宝贝孙被如此侮辱,随伯禄不能容忍。大半夜的,随伯禄作出了第一件他平生没做过的事情,他用脚踹粽子店的大门。接着随着一盆冰凉的水从二楼倾倒出来,随伯禄被浇灌了个透心凉。

  “冷吗?”鱼家奶奶笑眯眯地趴在二楼看着随伯禄。

  随伯禄打了个寒战,突然发现自己来这里踹门真的很不理智,这一个女人已经很难招惹,随着二楼慢慢的冒出来的大婶大妈的脑袋,他理智慢慢地回到大脑里,一个已然不好招惹,这么多,那还不是找死吗?

  “爷爷,我们回去吧,着凉就不好了。”随知闲和帝堂秋一路尾随,眼见的随伯禄要吃大亏,两个人只好冒出来劝阻。

  “不用你管,随家没你这号人,你也不必喊我爷爷!”随伯禄一腔怒火发到了随知闲身上,随知闲眼神暗淡了下,他下午那会只是借着那件事情,想在死之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话是说出来了,可惜,亲情似乎没了。

  粽子店的门被悄然打开,鱼悦点着店门口的灯光,上下打量了下狼狈的随伯禄,侧了下身体:“进来吧,外面凉。”

  “哼!”随伯禄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他抬腿迈了几步,突然想起,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又转回身,怒气冲冲的向屋子里走去,进门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鱼悦一眼。

  一辆巡逻的警车被这边的吵杂吸引过来,警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并不敢过来:“谁在那里!”

  接着,一盏异常亮且刺眼的大灯突然向这边照了过来,这种灯,只要人的眼睛猛然接触到,就会失明一整天,而实验兽最多几分钟甚至几秒钟。这是为了给巡警或者其他什么人制造一些逃生时间。

  帝堂秋急急地推了一把随知闲,一行人急忙进了店子,关起了门。

  随知闲一股子怒气没处发大声训斥:“瞎了,乐医仲裁所!”

  探照灯灭掉了,帝堂秋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随知闲:“宵禁时间外出,是我们的不是。”

  粽子店门口,有人慢慢地敲门,榔头披着衣服打开门,门外是几位穿着整齐,值夜班的巡警。他们标准地敬礼,打头的是一位二十出头,黑黑壮壮,表情严肃的上尉警官。他并没有因为屋内帝堂秋他们的衣着露出他人惯有的惧态:“抱歉,我们需要看下各位的证件,上面说这里要加倍保护,所以含糊不得。职责所在,请您原谅。”

  帝堂秋摸下口袋,拿出证件递给他们。这位警官检查,核对,接着把证件双手交还,语气是尊敬了,但是帝堂秋却听着怎么也不是个味道。这位警官抬头看下屋里几位:“抱歉。这里周围的巡逻乐医我们都熟悉,所以先前失礼,但是我们就不道歉了,宵禁时间外出,外出不报备,这样我们的工作很受影响,请各位下次注意。”

  巡逻车离开了,帝堂秋站在门口,摸摸下巴,笑眯眯地看下斜眼睛打量他的榔头:“有意思,是吧?”

  榔头打个寒战,转身进屋,不理这个疯子。

  鱼悦的卧室内,随伯禄换了鱼悦的衣服。鱼悦看着随伯禄努力维持着他的威严,可惜自己的衣服他好像架不来。换衣服间,鱼悦第一次看到随伯禄的身体,瘦骨嶙峋间,到处攀爬着伤疤,新的旧的。他甚至无法从这个老人的背后找出巴掌大的完整皮肤。



皮相

  方真趴在地板上重重地喘息着,汗珠子一颗一颗地从他裸露的上半身滴嗒嗒的滚落到地面上,摔成几瓣。

  缨然坐在人工水池边上歪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股子遮掩不住的狂热:“当大风吹拂,万物都会被席卷,不同的器皿会发出不同的声音,风是破坏的东西,风的力量越大,破坏度就越大,你比我聪明,比我当年还聪明!”

  方真听着缨然那股子按捺不住狂热的语调,他身心疲惫地趴到了地面上。太累了,累到尊严都不想要了。

  冰冷的玉石地面,给方真燥热的身体带来一股股凉意,缨然站起来,缓步走到方真面前蹲下:“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没有多少时间了,方舟在等你。”他说完后,看了眼身边的春水。春水拿起一边挂在假山上的袍子递到缨然手里。

  得到片刻喘息的方真,慢慢从地面爬起来,接过春水手里的袍子慢慢穿好,他冲缨然单膝跪下:“多谢。。。。。。指导。”说完他拒绝了春水的搀扶转身离开。的

  “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呢?”缨然突然问了句。

  方真脚步停下回头看着他:“你有名字?”方真的脸上竟然带着一股子报复快意,他甚至在笑。

  缨然看着方真离开的身影,他走得很慢,三天不眠不休的训练,耗干了他全部的体力。

  “是啊,我没有名字,我怎么忘记了呢。”缨然喃喃地看着方真离开,当石闸落下,岩洞恢复了并不光亮的灯光照明状态。春水看着方真离开的身影,眼里压抑不住的一股子愤怒、嫉妒、无奈,甚至还有暴虐的情绪。当他听到缨然的喃喃自语,他的目光立刻变成一片柔和,不,应该是温柔万分的。

  “您怎么会没有名字呢,您的名字能叫整个大陆为你疯狂,您的名字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名字。。。。。。。”

  “春水,其实,那些都不重要,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吗?”缨然打断那个人,狂人几乎带着歇斯底里的崇拜语调。

  “当然知道,消灭融心,统一乐医世界,建立世界新的制度,新的规范。。。。。”春水喋喋不休地夸张得犹如宣誓一般地叙述。

  “我想离开这里,想去享受阳光,想去提供下午茶的小店喝个咖啡,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可以随便称呼我,除了那个名字。”一缕阳光,透过岩洞的某个缝隙钻进,白白的一道犹如细小的光柱照射在地面上。缨然伸出手接住它,接着拿接着光线的那只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享受不存在的东西。

  春水突然从缨然身后拥抱住他:“别,求您,千万别这样想,出去,您会死的,您必须依靠这里特殊的物质生存,您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好吗?”

  缨然缓缓掰开春水的手,自嘲一般笑了下:“从清醒过来,在这里,六百年了,够了。。。。。。真的够了。”他慢慢脱下自己的外套,缓缓走入那个人工水池,池水慢慢淹没了他,池水是粉红色的。当缨然缓缓下沉后,一些奇怪的烟雾慢慢从水面升腾起来。烟雾也是粉红色的,那种颜色很诡异,是的,是诡异的粉红。

  粽子店,随伯禄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太老了,虽然他努力作出很愤怒的样子,可惜鱼悦完全不和他的眼睛对视,他玩着一个没有漆任何颜色的陶埙,这是最后一个了。

  “知暖,我们家知暖从没这样伤心过。”随伯禄终于开口。

  “您很爱她吗?”鱼悦突然抬头问。

  随伯禄被鱼悦跳跃式的问题,问得呆了一下,他看着鱼悦的脸,孙女喜欢这个年轻人,谁都能看出来。随伯禄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这孩子真的生的很漂亮,大家虽然努力无视这一点,但是,这年轻人的相貌、气质、一身诡异的本事,甚至那股子臭脾气,在六国都是被大家谈论的话题,不止知暖,许多女乐医喜欢他。随伯禄真的动过把鱼悦招赘的念头,毕竟,知意,吱吱丢了这么多年了,正房眼看着就凋零了。这年轻人如此优秀,吴岚那一股乐医力量都动了想法,假如不是这该死的实验兽,也许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吧。

  “自然,自然是爱的,知暖,我从没叫她流过半滴眼泪。”随伯禄回答。

  “叫她离开,假如真的爱她的话。”鱼悦缓缓打开窗户,远处的海面是黑色的。

  随伯禄的情绪很快被鱼悦这句话牵引到特殊的思绪,是啊,他喜欢这个孙女,因为她是仅剩的了,他把愧疚的爱全部给了知暖,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他想知暖离开这个里,可是,全世界谁都能说这样的话,任何普通的家长都可以随便地选择自私地去安排自己的孩子。可他不行,他不可以,绝对不行。外面巡逻的士兵,每天到处治疗的乐医,每个人都是有父母的,他们的父母也爱着他们的孩子。

  “叫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鱼悦回头又劝了句。的

  “是啊。。。。。。再不走。。。。。来不及了。”随伯禄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完全忘记此行的目的,喃喃声中,老爷子离开了。

  帝堂秋看下鱼悦,微微点点头,快步跟随了过去。鱼悦很奇怪地看着帝堂秋的背影,刚才那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何充满着感激之情?

  榔头慢慢关闭起店门,弯腰抱起门口的一摞子砖头,转身去了后院,鱼家奶奶看着发呆中的鱼悦背影说:“悦儿,酒店那边送来许多食物,我看材料还全着,明天我做些熏肠给你下饭。”

  鱼悦回头,从鱼家奶奶笑了下:“奶奶,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鱼家奶奶笑着摇头:“如果自私,悦儿会和我第一时间离开吧?”

  鱼悦关起窗户,笑了下:“我去帮您剥大蒜去,多放点。上次您做的,都给那个曾经穷过吃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孩子撒娇语调。

  走廊下,祖孙家长里短的对话缓缓蔓延着。

  “小店这地方挺好的。”

  “是啊。”

  “老街坊,总是很帮忙的。”

  “恩,改日,回去看看下吧。。。。。。”

  城市黑色中的皮相并不美,它是残缺的。麻木的人们依旧在生存着,在一扇又一扇的门后。

  这一夜,萧促严狠狠地打了儿子一顿,用他的皮带,他费尽心思为儿子整到的一份出城令,被儿子送给了陌生人。

  这一夜,田葛趴在病床的小桌上给田牧写遗嘱,奉游儿坐在他身边发呆。

  这一夜,小豆妈给小豆在打最后一只毛衣袖子,毛衣的颜色很杂,但是小豆妈妈手很巧,她把混乱的毛线打出各种动物的图案。

  这一夜,四季婆婆,得到一份来自政府最后的通牒,小店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

  这一夜。。。。。。。六国原本放置冻肉的冷库,实验兽们褪下了最后一层皮相。。。。。。。


坝上六照

  小店市禁市临时搭建的钢筋水泥坝子,萧克羌站在坝子顶端默默地看着下面混乱的人群。从今天开始,这里就要逐渐逐渐放一些市民出去了,一些未成年人,在经过最后一次检查无误后,小店市的第一批希望将会送出去。

  萧克羌背着双手看着下面,他没有动,一身的肉火辣辣地疼痛,昨天父亲动了真怒,因为自己放弃了最后的出市的机会。萧克羌没有后悔,甚至他有些心情愉快,眼角上都略微带了一丝笑意。这一辈子,他第一次反抗父亲,反抗得如此彻底。

  萧促严作为政府重要官员的贴身随员,理所应当地陪同着随家和一些必要撤离小店市的少年乐医们一起坐在机场,萧促严坐在角落的椅子,当盛怒过后,他内心无比惧怕、惶恐、不安。他自己倒无所谓,重要的是,萧克羌,他的儿子作出了那样的决定,愤怒的他昨天给了儿子一顿皮带,现在,他坐在这里后悔。他可以预见,他和儿子是再也无法见到了,因为,小店市只有一个月的性命,就如其他被摧毁的都市一般。在实验兽第一期繁殖期到来之前,有人不允许它生存在这个世界。

  机场防爆玻璃被外面的市民敲击得怦怦作响,军警们有气无力地驱赶着,无所谓了,他们无所谓。

  一盒香烟很快被吸完了,萧促严站起来,他看着那些混乱不堪的政府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以往,他一直追随在这些人的身后,身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现在他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儿子没了,他也不需要去巴结谁了。

  随手拎起一个不知道民间疾苦,还在满世界捣乱的高官小崽子,萧促严把他丢得很高,小崽子尖叫起来,分贝很强,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

  “管好孩子,不然等下班飞机。”萧促严讥讽地看着那个肥胖的女人,她刚要开骂,却被萧促严的一句话吓得憋了回去。谁都知道这是最后一班飞机,三十分钟后,小店市飞机场,桥梁,公路将会被炸毁。

  “长官,您去那里,马上要登基了。”萧促严的下属看着长官要离开的背影说。

  萧促严回头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岁,长官。”

  “结婚了吗?”

  “没有,长官。”

  “你的父亲还活着吗?”

  “是的长官。”

  萧促严摘下脖子上的登机卡,挂到了年轻属下的脖子上:“好好孝顺你的父亲。”接着,他离开了那个混乱的候机大厅。

  萧克羌仰着头,看着天空的飞机夹杂着巨大的杂音飞过,心里默默地跟父亲告别。

  “看什么呢?”萧促严背着手,一脸惬意地看着儿子。他觉得非常高兴,很多年没看到儿子变脸了,很有趣。

  “您。。。。。。。没有走?呃。爸爸?为什么不走?”

  “我的儿子在这里,你叫我去那里?”

  “爸爸身体健康,出去后,找个女人,随便也能生出十个八个儿子来。”

  “生出一百个,他们也不是萧克羌,萧克羌是我唯一的儿子。”萧促严伸手,轻轻擦去儿子腮边的眼泪:“这么大了,还哭,丢不丢人,我是怎么教育你的,真是失败。”

  父子两拥在一起看着坝子下,那里很乱,只是分离得很乱,往日的争吵、不甘,这些声音是没有的,大人们默默地站在两边看着着那些孩子整齐地排着队伍离开。

  孩子们排好队伍,慢慢进入一间临时的屋子,在那里,华莱西亚带领的小组,要尝试用模拟器对孩子们做最后的检测。这套模拟器只能对孩子来使用,因为人的耳朵成年后,有些音波就无法听到了。这些音波用来检测孩子们的负面情绪,看下有无潜在焦躁的可能性,即使如此,这些孩子出去,也会被统一放在一个聚集地,等待三个月危险期过后才能自由。

  田葛推动着轮椅,慢慢在人群里找人,他想委托别人帮他带遗嘱出去。一些财产,还有他放在腿上的医器,他希望可以留给田牧。他出来迟了,没赶上把这些东西交给坐飞机离开的人们。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小店市的西南郊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慢慢升起,大地传来一阵震动。人们晃动了几下,停止喧杂,看着那朵云,好安静,安静得吓人。

  一位妇女突然失声痛哭,他的丈夫拥抱着她的肩膀。妇女看着队伍里的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彤彤,出去后,要听外公的话,要好好孝敬外公,不要和表哥他们抢东西。被人欺负了不要哭。。。。。。。。要坚强。。。。。。”

  小女孩从队伍里挣脱出来,趴在隔离栏杆上伸出小手:“妈妈,我不走。。。。。。。妈妈。我要回家。。。。。爸爸。。。。。”

  女孩的父亲扭过脸看着一边,眼看着妻子要挣脱他,他无奈地扛起妻子离开了送行的队伍。。。。。。

  一直努力坚强的孩子,终于大声啼哭起来,没人劝阻她,她哭得好伤心,坐在地上,露着最难看的哭相,一直一直哭泣着,直到嗓音嘶哑后,她认命地坐起来,摸着胸口的牌子站回队伍慢慢前行。

  田葛在寻找着,一张张的脸从他面前闪过,他谁也不认识。他甚至想,即使医器到不了田牧的手里,这封信他也期盼她能看到,信里有他对田牧的最后愿望,如果可以,他期盼田牧可以做一个普通人,放弃做乐医,那怕只是做百货商店的售货员,嫁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实男人,怎么都好。乐医还是不要做了。

  “田先生。需要我帮忙吗?”明灿灿笑眯眯地闪出来,田葛看下她胸口的撤离证,露出欣喜。

  “请帮我个忙。”田葛看着这个露出笑容的女子,真好,她可以离开了。

  “尽管说。”明灿灿看着他。的

  “帮我给我妹妹带一封信,还有这把医器。”田葛从怀里摸出信递给明灿灿。

  明灿灿为难地看下身边的肥龙,她扭头看下田葛:“抱歉,我们不打算离开,恐怕帮不到您了。”

  田葛,看下明灿灿,又不解地看下肥龙,肥龙憨厚地笑下,一洗之前的油滑:“那个。。。。。小店市,是家啊,我们想留下来,和这个城市一起存亡,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朋友都在这里,去外面,不适应了。”

  田葛缩回了手,笑了下:“这样啊。”

  “小豆妈可以帮您的,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不过我想这点小忙,她是乐意帮的。”明灿灿,弯腰拿起放在田葛手里的信。当她伸手要拿那把医器盒子的时候,田葛按住了。

  “医器,就算了,我想我是能帮一些忙的。”田葛抚摸着盒子说。

  明灿灿笑了下,没有说话。

  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声音传至不同的地方。一股子爆炸后的粉尘,蔓延在都市上空,田葛的轮椅摇晃了几下,他差点掉下去。一双手搂住他的后腰。

  “一会看不住就乱跑了。”奉游儿把田葛固定回轮椅,小心地帮他盖好毯子。田葛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下。奉游儿伸手拿过明灿灿手里的信。冲她笑了下:“不用送的,你们不会死,谁也不会死,我保证。”

  明灿灿的喉咙塞了下,她咳嗽了两声:“。。。。。。好啊,一切拜托,乐医大人了。”

  奉游儿慢慢推着田葛离开,慢慢消失于坝子口的公路,明灿灿笑了下:“真遗憾呢,有个伴,有个人一起陪着生生死死。”

  肥龙提下裤袋:“我不是陪着你吗?有我无敌肥龙大爷在,你怕什么啊。”

  明灿灿带着一丝小瞧的味道斜了他一眼,肥龙有些不服气,声音有加高了几倍:“哎,什么意思啊,我很靠得住的。”

  “真遗憾呢,三十二岁了,还没穿个婚纱,就这么。。。。。。。。。呃!”明灿灿突然捂住嘴巴。她失言了。

  肥龙哈哈大笑,明灿灿又羞又气,转身要离开,肥龙却拉住她:“喂!想穿婚纱吗?”

  小豆妈,看着面前一对穿着乐医制服,背着医器的乐医大人,很迷惑地眨巴下眼睛。阿绿笑眯眯地走过来弯腰:“大嫂,是这样,你们这样排队,会到晚上也出不去,我们另外有个坝子口,是专供乐医离开使用的,所以,请跟我这边来。”

  “是鱼先生,拜托你们的吗?我就知道,他最疼小豆了。”小豆妈看着漫长的人龙一般的队伍,露出一些在上者的优越语调,弯腰抱起小豆跟随阿绿离开了。

  阿绿伸出手对小豆妈说:“我来吧。”小豆妈有些不好意思,小豆却伸出手。他熟悉这套衣服,在六国酒店,大家都对他很好。

  “你带我去见哥哥吗?”小豆搂着阿绿的脖子问。

  阿绿和环奉对望了眼,显然不知道哥哥是谁,但是看这对母子对乐医的熟悉度,多少有些奇怪。阿绿含糊地应了句,继续抱着小豆快步离开。没人注意他们,这些天到处是乐医在活动,市民都很麻木,有时候乐医都互相不熟悉,因为小店市呆着的乐医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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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纱

  六国冷库,三只实验兽已经完整地脱去了身体的旧壳,这几天,它们就依靠吃自己的脱下来的壳而生存,那扇小小的换气扇为它们提供着微薄的空气。没有人能想象的出来,实验兽会把自己冻在巨大的密封着的冰室里进行进化,人类在此处活不过六个小时,无论是温度,还是这里稀薄的空气,都是致命的。

  蜕变的实验兽,身体小了很多,但是身体进化得更加合理。从外表看上去,它们还是老样子,只是小了一号,这意味着,它们更加容易隐藏。但是,如今的它们,可以分辨更多细微的声波,嗅觉可以分辨成千上万种细小的味道。它们低低呜咽着舔着没有进化完成的那只小兽,这只小兽,原本就是最弱的一只,它会蜕变得晚一些。实验兽的呜咽充满着人性,不安,担心,它们慢慢呜咽,开始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语言。

  几声沉闷的震动,实验兽互相对视,眼神里是惊恐的。人怕它们,它们何尝不惧怕人类,如今这里最后的脱壳已经吃完,再不出去寻找食物,它们会虚弱下去的。

  呜咽,低鸣,实验兽犹如开会一般,互相叫着。接着,一只壮一些的实验兽,弯腰叼起没脱壳的小兽把它放在屋角,它们推动冰砖,慢慢地,小心地叠加掩埋住这只可怜的动物。看样子,它们决定出去了,刚才的震动是可怕的,它们必须去观察下

  冷库的大铁门小心地被打开,一只耳朵悄悄伸出,小心地听了下,接着,三只实验兽小心地,无声地出现在地库。这里是无人来的地下冷库,当食物搬光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光顾。

  如今的实验兽,每只有三只叠加的成年犀牛那么大。刚蜕变的它们,还有些虚弱,贴伏在屋顶的身躯,没那么灵活。它们缓慢地挪动,当再一声的震动传来,它们被大地的震动惊吓到。实验兽惊恐地互相对视,最后一只小心地关闭起冷库的大门。如果有人看到那只实验兽的动作,一定会惊讶的大叫,因为,这家伙竟然会反锁房门。

  肥龙拉着明灿灿奔跑在公路上,实在太累了,肥龙停下脚步,拦住了一位军警,这位军警穿着最现代化的装束,却骑着一辆单车,太不容易了。

  “我要和我老婆结婚,所以,能把车借给我吗?”肥龙笑嘻嘻地对这位年轻的军警说。

  军警笑了下,把单车借给他:“祝福你们。新娘子很漂亮。”

  明灿灿傻乎乎地看着肥龙,知道肥龙拎着她放到车子的前梁,骑出了很远后她才气急败坏地大声问:“谁要和你结婚?”

  “嘿,玩笑,玩笑,不这样他能借给咱车吗?”肥龙憨笑着,笨拙的胖屁股在单车上扭动着。

  肥龙拉着明灿灿来到过去的市中心,过去这里是小店市最喧闹的街区,明灿灿每个星期要来这里一次,如果遇到打折,她会来两次。现在,这里安静得像死城,很久没有被打扫的街道,一些卖食品的店被哄抢、砸烂。明灿灿和肥龙四下看着,几辆军警车从街道中心呼啸而过,车上的人和单车上的人对视,接着眼神错开。

  “找到了!”肥龙高兴地下了车子,他拉起明灿灿的手走到一面巨大的橱窗前。市中心一半的店子被砸烂,但是婚纱店完好无损,谁会来打劫它呢。

  “你要做什么?喂!。。。。。。喂!啊。。。。。。”明灿灿呆呆地看着肥龙论起单车狠狠地砸向橱窗,一下,两下,玻璃碎了。

  疾驰的军车一个急刹车,倒着开到明灿灿和肥龙面前,几个军警端着枪好奇地看着这对男女,这个城市每天都有人发疯,暴虐。

  “我要结婚了,可是我老婆没婚纱。”肥龙突然搂住明灿灿的腰,大大地笑着。

  军警们看着这对男女胸口的牌子。一位长官问到:“你们怎么不离开?”

  肥龙摇头:“不离开,留在这里,结婚,生一堆孩子。”说完,他笑得象个国王一般。

  男人和男人奇妙的感情就在此刻萌发,那位长官弯腰,从后车厢拿出一瓶酒,还有个大扳手递给肥龙。

  “奇怪的新婚贺礼。”肥龙看着扳手叨咕。

  “新娘子,总需要个好戒指吧。那边有家首饰店,保存完好,自行车是砸不开的。”这位长官拍着肥龙的肩膀一副认识多年好哥们的样子。

  “嘿。。。。。。。谢谢了。”肥龙和这个男人拥抱。

  “这条街,归我管,国王可以随便带着您的王后选购,一切由国家买单。”军官冲他们眨巴下眼睛,笑眯眯地上车,呼啸着开着车离开了。

  明灿灿呆呆地看着这群无法理会的男人,肥龙从橱窗钻进商店,从里面打开门,冲明灿灿吹了声口哨:“嘿,还等什么?”

  明灿灿咬下嘴巴,噗嗤乐了,她跺下脚,看下肥龙那张黑亮的肥脸,笑得很暧昧地走过去。明灿灿的个子其实比肥龙高,她双手捧起这人的肥脸,大大地在他的额头来了个响的。

  “以前,每次路过这里,我都要看这个橱窗。我幻想我穿这些美丽纱裙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穿它们。”明灿灿笑嘻嘻地挽着肥龙的胳膊说。

  几分钟后,明灿灿在成堆的婚纱里挑了一套最最昂贵的婚纱,光泽感极佳的缎面,鱼尾式下摆,精美绝伦的刺绣辅以绣珠装点于胸前、腰部以及裙摆上,明灿灿挽着肥龙的胳膊,像个王后一般。肥龙应景地穿着一套黑色的燕尾服,可惜他太胖了,胸口的扣子无法扣上,于是他只好露着他肥硕的肚子,他的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扳钳。这对组合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

  “我怎么瞅着你低了许多?”肥龙好奇地打量着明灿灿,明灿灿笑了下,从裙子下摆伸出脚,她的脚上赫然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

  “我不想我家亲戚和来宾看出来新郎比我低。”明灿灿眨巴下眼睛。

  肥龙哈哈大笑,很牛X的拿着扳钳指着橱窗里的陈列品对明灿灿道:“老婆,随便挑,要多少克拉都没关系。”

  破碎的防爆玻璃碎片在阳光的反射下亮着光,肥龙气喘吁吁,浑身冒着汗滴,防爆玻璃太难砸了。明灿灿坐在街边,肥龙端出成盘的首饰展示在她面前,他单膝跪下,虔诚地为明灿灿一个又一个的实验着那些戒指,明灿灿美得飘飘然,十个指头上全部带满。

  “我觉得,我像个王后。”明灿灿伸出十个指头乐得张扬,没有女人会对首饰不动心的。

  肥龙看着这个笑的夸张张扬的女人,突然觉得她很美,非常美。。。。。。。。

  “我可以吻你吗?一下。可以吗?”肥龙突然开口。

  明灿灿犹豫了下,看下四下,她站起来,看着那张汗珠子还在滴答的肥脸,并不觉得讨厌。明灿灿点点头,微微弯腰,她不喜欢新郎踮着脚吻她。。。。。。。的

  轻轻闭起的眼睛,明灿灿刚刚在婚纱店画好的妆,长长的假睫毛上闪着金色的光,艳红红的嘴唇微微翘着。肥龙颤抖的,慢慢嘟起嘴巴迎合上去。。。。。。。。。

  。。。。。。。。

  。。。。。。。。。。。

  明灿灿没有得到新婚的热吻,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肥龙把她推了出去,她跌到了街对面的广告牌上,她尖叫着,看着一只诡异出现的巨大的怪兽叼着肥龙的半个身子。

  “跑。。。。。。。。啊!”肥龙艰难地冲着她张着嘴巴,作出叫她跑的口型。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在努力微笑,接着消失不见,最后要消失的手上依旧赫然地拿着一枚要给灿灿试带的戒指。

  明灿灿吓得浑身颤抖,根本无法动弹,她想大叫,却只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声巨大的枪响,巡街的军警冲着攀爬在楼边慢慢咀嚼美味的实验兽开枪,明灿灿麻木地看着前方,不停的有人叫她。

  跑啊。。。。。。。。

  跑啊!!!!!!!!!

  有人死了,是的,有人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怪物像猫儿耍弄可怜的耗子一般不停地吊着尸体甩来甩去,一些血飞溅在白色的婚纱上。。。。。。

  小店市的沙滩岸边,小豆妈抱着环奉的腿,对小豆大声喊着:“跑啊!!小豆。。。。快跑,去找你哥哥,去找你哥哥。。。。。。。跑啊!小豆。。。。。。。。”

  小豆拼命奔跑着,在沙滩上,耳朵边回响着妈妈的声音:“跑啊!小豆快跑,去找你哥哥!去找你哥哥!去找你哥哥!去找你哥哥!”



呐喊

作者有话要说:
彪悍不需要语言。。。。。看文吧。。。。
by代理编辑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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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灿,乖,把衣服换掉。”鱼家奶奶拿着一套衣服劝解着明灿灿,

  明灿灿那套婚纱,混着鲜血和泥土已经变成了最肮脏的颜色,她坐在肥龙最喜欢坐的那张店门口的竹椅上。

  “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的。。。。。。。老大,你不能抛弃我啊。”

  “哎。。。。。我是收保护费的。。。。。。你小子识相点,小老板,哎呀,哎呀,看我这张臭嘴。”

  “你个死女人,现在我不和你计较。。。。。。。想当初,老子也是有背景的,哎呀,哎呀,你个死女人。。。。。。我要结婚了。王后。。。。。。我要和我老婆结婚。。。。。。我们要在这里结婚,生一堆孩子。。。。。。跑啊。。。。。。。。”的

  榔头,鱼悦,所有的人都努力着在记忆里翻找着关于那个,满肚子鬼主意,肥得一脸油光的死胖子的记忆。关于他的记忆太少了,只有一些猥琐的、简单的、谄媚的记忆,那些记忆并不激昂。肥龙,只是个小人物。

  “不。国王还没吻我呢,不能换。。。。。。。”明灿灿的双目茫然,说着茫然的话。是啊,国王陛下没有吻她,戒指没有挑选好,婚纱不能换

  鱼家奶奶扭过脸,老人家总是看过一些悲哀的事情,她很快克制住了,她再次回过头,柔声劝阻:“灿灿,看,都一天没吃饭了,有些事情,总是要想开些。。。。。。”

  奶奶的劝阻声,隐约地从屋子里传来,榔头吸着香烟,靠着店门口早就不亮的灯箱发呆。他在努力想着,肥龙那个小子,大名叫个啥呢?他没问过,那个家伙也从来没说过。

  鱼悦没插话,他拿着抹布擦着从最后的售货机里取出的那些陶埙。不卖了,如果他死了,他想好歹留些个东西给活下去的人,奶奶、榔头、还有。。。。。。。月光,还有哥哥,如果知暖愿意接受,就给她也留个吧。

  帝堂秋带着几位助手下了车子,他的身后,四季婆婆、钬孟公、随伯禄、奉游儿,还有依旧坐着轮椅的田葛,大家慢慢下了车子。肥龙也许只是个小人物,也许,他只是个人渣,但是,如此悲壮的死亡还是触动了许多人,就连一直没有恢复精神的知暖也来了。

  鱼悦抬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这群人,当目光触及随知暖,心里蔓延起一阵无奈:妹妹,还是没来及离开。

  “节哀顺变。”帝堂秋带着一丝慰问的语气对榔头说话。

  榔头吐掉烟头,苦笑:“就不节哀了,那小子鬼精着呢,他肯定在不远等着呢,过几天,我就去找他。然后,一日。。。。。一日为大哥,终身大哥。”

  鱼悦拿起一个陶埙递给慢慢走到他身后的随知暖手里:“送你。”

  知暖脸色白了下,扭头:“不要!”她不要。

  鱼悦苦笑了下,转身看下帝堂秋:“别进去了,里面乱。灿灿精神不太好。”

  帝堂秋点点头,看下鱼悦,虽然为难,还是开了口:“其实,一来是过来看下,二来,有事情商议。”

  鱼悦停下手里的擦拭工作,慢慢整理起那些陶埙,没有搭话,他从来不觉的,象帝堂秋的这样人能有什么好事情可以和他商议。

  帝堂秋,舔舔上嘴唇,那里干裂得绷出血:“昨天,在市中心,大约四十多名巡街官兵,全部。。。。。。。全部遇难。当然灿灿小姐,根据城市监控录像,当时灿灿小姐就在那个实验兽不到十五米的距离,可是,她却完整无缺地活了下来。而且,实验兽昨天咆哮了大约三分钟,就在那么近的距离,她现在依旧正常,没有任何暴虐的现象。所以,我们想为灿灿做个系统研究,我觉得,灿灿的生存也许为我们带来一线生机。。。。。。。”

  原本呆滞的明灿灿坐在屋子里,堂屋距离大门口也是十五米左右,但是,从帝堂秋他们下车,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的耳朵能灵敏地分辨有几人下车,那些切切私语,一层,一层,层次分明地传进她的耳朵,包括帝堂秋的请求。

  明灿灿猛地站起来,赤着脚跑了出去,蓬头垢面,像个疯子,门外那些人被明灿灿的形象吓了一跳。

  “是谁研究出的那种东西!谁给你们的权利研究那种东西!既然知道危险了?。。。。。。为什么要研究呢?你们要研究就研究好了!干吗不看好呢?。。。。。我不认识你们!这个城市的人和你们这些人无冤无仇的,我们都过的好好的,好好的。。。。。。都是你们!就是你们!是你们放出了魔鬼,连累了我们,你们是魔鬼。。。。。。现在还想带我去研究,你们害死肥龙还不够。。。。。。还要把我也变成魔鬼吗?休想。。。。。。。休想。。。。。。。。。滚啊!啊!滚啊!啊!!!!!!!!!!!!”

  明灿灿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她不知道该去指责谁,该去怨恨谁,她需要发泄,无论如何,她想呐喊下,于是抱怨完了之后,她突然仰天呐喊,声音越来越尖细。。。。。。。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小楼的所有玻璃开始破裂,接着是汽车轮胎,一些人捂住了耳朵,明灿灿发出了恐怖的呐喊,刺耳、尖利。。。。。。

  尖叫突然戛然而止,鱼悦从明灿灿脑后狠狠地给了她一下,她晕了过去,倒在鱼悦的手臂里。

  一些事情发生了,真实地发生了。明灿灿作出了正常人绝对无法作出的事情,她的呐喊,有着强大的破坏力。鱼悦抱起明灿灿,看下震惊的人们,他是第一个清醒的,大部分的人们,耳朵还在针扎一般疼痛,感觉耳蜗都被数十个钢针扎一般。

  “她现在不适合你们研究。你们先回去吧。。。。。。。”鱼悦对帝堂秋说。鱼悦的耳朵,常年在大海可怕的压力挤压下生存,所以,对于明灿灿的呐喊刺激,他没什么感觉。但是帝堂秋他们不行,鱼悦对他说的话,显然他没听到。

  大约经历了一分多钟的失聪,众人慢慢寻找回了声音。

  “最起码,我们要采集一些血样回去。”这是帝堂秋恢复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总是这样残忍吗?帝堂秋?”鱼悦很少抱怨谁,他甚至不爱把真实的情绪暴露出来,第一次,第一次他用无比愤怒,甚至想暴打谁的语调说话。

  “你只承担了一家人,我却承担了一个城。残忍也好,暴虐也罢,我要明灿灿的血样。”帝堂秋毫不在意地说。

  一群人坐着车过来,步行着离去,小楼的四周增派了更多的护卫,这座普通的小楼中的人们,似乎成为了城市最后的希望。帝堂秋他们还是如愿地采走了明灿灿的血样。

  面对外面层层的保卫,小楼里的人更多的是平静,有几位婆婆,甚至在细心地染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鱼家奶奶帮灿灿换了衣服,继续做她的腊肠。

  鱼悦从屋子的一个隐秘处,找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缕蓝色的发丝,人鱼之发。他把那些头发细心地处理,他在制作一把凶器,第一次怀着杀心,去做一把医器。他不想用水琴杀生,即使死也不愿意,所以他需要一把能杀生的医器,一把坚实耐用的医器。第一次怀着绞杀的目的去做乐器,乐器只能成为凶器了。

  巨大的潜艇内部,小豆剃光了头,他一直在哭泣,哭得嗓子嘶哑。没有力气哭泣的他,现在只能小声地抽搐。他要妈妈,要哥哥,要不然最可恶的灿灿阿姨姐姐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不吃呢?多好吃啊。外面吃不得的。”阿绿温声劝阻着。小豆对面的桌子上,摆满了奢侈的零嘴,巧克力、动物饼干、玩具、好好喝的饮料,在小豆之前的生活中,他从未奢侈过。

  一直很温和的小豆突然发了脾气,他伸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面上,他突然大声嘶哑地叫喊,哭泣:“我要妈妈,我要哥哥!!!!!!我要回家..........!”

  孩子跑了出去,拼命地砸着对面的玻璃,拼命地砸。

  玻璃对面,那些人们,冰冷地看着他,就像看个死物。。。。。

  方真慢慢站起来,推开实验室的门走进去,他来到不停呐喊,撕叫的孩子身边抱起他,犹如小时候抱吱吱一般。这个孩子有着和吱吱那么相近的眼神,还有相近的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乖,别哭,你要是乖了,我就带你去找哥哥,找妈妈。”方真哄小豆。

  也许孩子敏感的天性,小豆敏感地发现,这个哥哥身上有着和家里哥哥相同的东西。犹如要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绳子一般,小豆抱紧了他的脖子,紧紧地。

  “大人,您不能带走他。”阿绿小心地陪着笑脸说。

  “不是现在还没找到活体吗?在移植体到来之前,我和这个孩子一起住吧。这样我们都安生一些。”方真淡淡地说了句,抱着小豆离开了。


伤城的探戈

  当杜绝一切希望之后,大地只留下伤。最后的坝子被炸掉了,在肥龙死去的第二天傍晚。一切出去的希望断绝了,在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之后。

  “小店市,原来只是一座小渔村,海上的鱼家建立了它,现在,她是吴岚最美丽的小城之一,有八百年的历史呢!”一个喝醉的醉汉趴在城市街灯的顶端大喊着。

  多么奇怪,当最后的期望离开后,人们彻底地放松了,城市的上空盘旋着外城飞来的飞机。它们盘旋着,一直投放着大量的物质,这算是吴岚的最后的礼物吗?

  当希望灭绝后,市民决定开一个大型的联欢会,他(她)们决定以最美好的样子走向死亡。

  人们奔跑回家,找出最漂亮的衣服,巡街的军警不再管那些疯狂市民,随着他们砸着能砸的东西,焚烧着可以焚烧着。电台不停安慰市民的声音不见了,电台的DJ一直换着疯狂的音乐。

  今夜,这个城市,真的很美好,她的美好甚至是妩媚的。

  男人们穿着体面的西装,没有人再会专营什么现实的有关金钱和责任,什么包袱都没了。于是他们大口地喝着那些投放物质中的酒,吃着免费的食物。他们不再压抑自己。

  女人们画好妆,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在夜的媚色中,她们行走。如果可以,她们可以要求看得上的男人,跳一支心里的探戈,没人拒绝她们,因为今夜是小店市的狂欢夜。

  “要去吗?”奉游儿趴在玻璃上看着下面狂欢的人群。

  医生在给田葛拆石膏,田葛的伤还没好,可是,他不再需要石膏的支撑了。

  “好。”田葛没有拒绝奉游儿的邀请。甚至他想起家中还有一套体面的西装,如果可以,他想洗个舒服的澡,整理下头发,甚至他还想,他有半瓶不错的古龙水,如果可以,他要喷一些。

  “你去那?”奉游儿看着田葛艰难地站起来向外走。

  “回家,家里。。。。。。换下衣服。”田葛脸色红了下说。

  “我送你回去。”奉游儿弯腰抱起田葛,最近伤上加伤的日子,田葛瘦了三十多斤。

  “恩。”田葛没有反抗,无所谓了,他现在自己是走不回去的。

  四季婆婆打开行礼,拿出两套非常鲜艳的袍子,她左右比了下,对着鹄立比划着:“哪一套?”

  鹄立很认真地看着,一直绷着的脸露着难得的笑容。四季婆婆这两身显眼的袍子跟随多年,就是不敢穿,现在,总算是拿出来了。

  “金色的,那套带着大红牡丹花的。”鹄立指着最鲜艳的那套。

  四季婆婆点点头:“就这套。”她笑眯眯地把另外一套丢到床铺上,转身进了浴室。鹄立打开身边带着的酒壶盖子,猛地灌了几口,他需要压抑住剧烈的心跳,他早就想看那个女人穿了那套袍子了。万幸他的脸上是黑色的,不然所有的人会发现,这人脸上已经红得发了赤。

  四季婆婆穿着金光灿烂的牡丹花袍子走出浴室,鹄立呛了一下,大声咳嗽。

  “鹄立啊,帮我戴下耳环。”四季婆婆拿着一对黑珍珠耳环递到鹄立手里。

  鹄立手脚颤抖地帮四季婆婆戴着,可惜怎么也找不到耳朵眼。

  “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鹄立向我求婚吧。”四季婆婆对着镜子抚弄新盘的发。

  鹄立手再次颤抖了下,找到了耳朵眼。。。。。。。。

  不停晃动的长皮靴,帝堂秋戴着纸做的皇冠,皇冠上印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刚才警务处的一堆女警评选他做大楼最帅的男人之一,这是女人授予他的桂冠。也许内敛的帝堂秋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放纵,他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衣,上衣甚至一直开到第三颗扣子。

  他不能出去玩,只能和值班人员继续看着监视器,但是城市的媚色依旧感染着,这些不能最后狂欢的人们。

  随知闲也带着一顶纸冠,在屋子里晃悠,他毫不客气地为女士们献吻,一肚子的闷气全部出去了。今夜,他是冠军,帝堂秋是亚军。他以无比的亲和力胜出一票,虽然这一票是自己家妹妹知暖投的,但是管他呢,他总算赢了一把。

  “切。。。。。。”帝堂秋一脸鄙视。

  “你嫉妒我。”随知闲一脸得意地举着酒杯,一脸红嘴唇印。

  “你作弊。”帝堂秋可是不认输的人。

  “你奈我何?”随知闲拉了把椅子,懒散地坐下,一脸的舒畅。

  “他(她)们来了。”帝堂秋指着屏幕说。

  一直坐在他们身边给指甲图指甲油的华莱西亚抬头,因为要保护弹奏医器的手,女乐医不能使用任何对手部有损害的化妆品,华莱西亚从来没有图过指甲油。

  城市广场的边缘,鱼悦,榔头,穿着一套下摆一直垂到脚面的袍子,袍子分成四片,布料是纯黑色的,扣子是金色的双排,卡腰挺拔俊逸。

  鱼悦和榔头的身材非常棒,不止棒,是相当的漂亮。鱼悦过去一直尽量用守护的力量掩饰眼部的棱角,今夜,他不再遮掩。被城市的媚色感染的人们在放荡,当榔头和鱼悦那张俊秀的比最美的女人还漂亮的脸出现在广场,一些女人尖叫着过来邀舞。

  鱼悦拒绝了她们。不是矜持,今晚,他想邀请奶奶跳,因为今晚的鱼家奶奶真的很漂亮。莲藕绿色的舞道长袍,贵族式的盘发,甚至奶奶还戴了一朵漂亮的手工绢花,她的袖子很长,做工精细,粉红色的绣线蜿蜒出美妙的曲线。这是绝迹于六国大陆几百年的舞道长袍,它是那么的美。

  “来吧。我们共舞。为这城市的最后探戈。”鱼家奶奶把手放进鱼悦的手里。

  你见过最美丽的舞蹈吗?那是用灵魂跳出的,压抑几百年的舞道者的舞道,是舞道者用灵魂在舞动的婆娑,即使这些舞蹈者大部分是年过半百的女人,但当她们舞起,人们很快站到一边,心灵都被吸引过去。

  “别难过 一切都过去

  这是生活的媚色

  我们已然着了魔

  别难过 一切哀伤已被遮盖

  这是城市最后的探戈

  舞出所有绿色。。。。。。”

  广场的上空,燃烧的篝火上飘飞着奇怪的黑色蝴蝶,热辣辣的火焰越烧越旺盛。

  鱼悦环着吴岚最后的舞道者,在不停地旋转着,他们的周围,人们围拢成一圈又一圈。

  “悦儿,如果你能活下去,记得去看你弟弟。就是我外孙。。。。。。。”鱼家奶奶突然仰头大声说。

  鱼悦愣了下,点点头:“好!”他回答得很大声。

  “请将,我生命最美丽的颜色记清,

  啊!莫失莫忘记。。。。

  是城市的最后探戈,带来的你。。。。

  最美就是我。。。。。。。”

  “悦儿,如果,你活下去,腊肠做好了,一共三十根,你每天吃一根,吃完后,就不要再难过,要好好活着,好好地活!”鱼家奶奶奶奶依旧笑嘻嘻地嘱咐。

  鱼悦伸出手,鱼家奶奶轻巧地旋转了几个圈,圈外掌声无数。

  “好啊!”鱼悦带回奶奶,继续和她一起旋转,好啊,无所谓呢,因为,先死的那个也许是自己呢。

  华莱西亚吹下指甲,真是遗憾呢,原本想着,要在指甲上粘一些漂亮的钻石呢。她吹吹指甲,站立起来,屋里的音乐已然停止,帝堂秋摘掉头上那顶可笑的纸冠。

  屏幕上,广场的外圈,巨大的怪兽被惊扰,它们灵活地跳跃,蚕食。无数食物摆放在它们面前,今夜是它们大餐夜。

  帝堂秋慢慢地扣好扣子,如果死去,他要保持最后的尊严去。

  方真,方舟,阿绿,环奉,带着有风余众站在海岸边,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最后的契机。。。。。

  远远地看着小店市的广场上的无数篝火,方舟的脸色很差,那些实验兽正是通过他的双手释放出来的。城市上空飞扬的黑蝴蝶无声地控诉着,城市的探戈在控诉着,音乐的欢声笑语在控诉着。

  这一刻,有风众人的心,彻底迷茫了。。。。。。。。。



影像

作者有话要说:
悲壮的战斗。。舞道者的最后愿望。。。尽情欣赏吧。。。
by代理编辑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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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儿,有一支舞道叫【凌空】一直未跳给你们看。”鱼家奶奶回头看下鱼悦。

  鱼悦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现场。刚才还在快乐舞蹈的人们,此刻,能逃的都跑得不见踪影,留下的,是刹那被实验兽的吼声触发暴虐的人们。这些人互相攻击着,平时暴虐症从第一期发展到第三期要有个过程,但是刚才只是三只实验兽的几声连贯鸣叫中,一些人直接越到三期。

  实验兽在开晚宴,就如午夜人类入睡后,潜伏的蚊子看到了大堆的食物一般窃喜,不同的是,蚊子可以拍死,实验兽却无法那么轻易消灭。

  “它们的礼服不错,就是没买门票。”榔头吹下口哨,嘴巴里一如既往地胡说八道,手臂一振,两把刚刚打造的银光闪烁的双刃从袖子里滑到手里。他抓着短刃轻轻一跃,来到鱼家奶奶他们前面。

  如今实验兽最后的毛皮已然脱去,代替那些毛皮的竟然是一层层黑色的重叠的硬皮,虽然不美观,可是看上去,实在是结实了很多很多。

  “凌空,我们只为你们跳一次,你们能记住多少算多少吧。阿穹,你去挡在悦儿前面,仔细看。”鱼家奶奶笑眯眯地说,她的语气无比轻松,就如每天训练前一般,可是她的手却轻轻一滑,把一张并不大的纸张悄悄放进鱼悦的口袋。

  “这是凌空的口诀,希望你们一辈子也不要跳。这次,舞道吟真的是全了。”鱼家奶奶伸出手轻轻抚摸下两个孩子,眼神里带着诸多的眷恋。

  场地边缘,随伯禄他(她)们已经赶到,随知暖看着血肉模糊的现场,未及取出医器,已然呕吐不止。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屠宰场,人杀人,兽杀人,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广场上空。几只残躯被甩进篝火,人肉烧出了油脂,开始还有些干烧锅的味道,接着就是焦臭和糊味。

  “先看下。”鱼悦看着大队的乐医到来,拉住了要向里面冲的榔头。

  比起那些普通的人类,实验兽更加稀罕这些乐医的躯体,在实验兽的眼睛里,这些人,它们记得,他们手里拿着的是要它们性命的东西,几只经历了胆战心惊的蜕变的实验兽,互相看了眼,它们的眼神里包含了许多意思,人类永远学不会的用眼神尽情交流,此刻在它们的眼神里全部包含了进来。

  速度,可怕的速度,乐医们还没摆开阵势,只看见几道快速无比的幻影,一整排阻挡在第一防线的乐盾,已经被实验兽巨大的尾巴,扫成了碎片。就如秋天烧红的枫叶,那些血肉的碎片在天空荡漾着。

  几尺长的舌头伸出,卷入大片的残躯,实验兽犹如享用美味一样慢慢咀嚼。

  随伯禄看着站在人群最后一排的钬加洛,嘴巴里是嘲笑的句子:“老匹夫,你可是怕死?"

  钬加洛眼睛一瞪,拨开人群冲到前面,他的乐盾抬了一面巨大的皮鼓来到他的面前:“放你娘的狗臭屁。”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沉闷的鼓声,钬家的人开始一起鸣鼓。

  一丝不起眼的狡诈的眼神,隐约着从随伯禄的眼神里划过。也许随伯禄这辈子无法亲手解决他和钬加洛的恩怨,但是,现在,他成功地把这个老匹夫推倒了前沿。就是死,他也要看着这个老匹夫先死,他要看着他先死。

  几十面的钬家鼓在广场上空共鸣齐奏,音响如天地轰鸣, 鼓声气势宏伟磅礴,节奏起伏跌宕,震天撼地,那种震撼的声调一直响入人们的内心深处。

  不喜欢,非常地不喜欢。实验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所骚扰,它们快速地向前冲击着,连续四重的乐盾防线被冲撞开,幻影过处没有任何活口留下,只有血雾。

  随伯禄缓缓坐下,此刻的他神情再不是刚才那个夹杂了私怨的老头子,他缓缓坐在队伍最前沿,犹如老母鸡一般,他把自己的子孙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随伯禄缓缓回头,看下随景深,随景致,还有那一张张被他从小看大的面孔,他深深地叹息了下,因为最想看到的两张总归是没有看到。

  随伯禄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撒,一声低沉,无数的细长的音刃缓缓流泻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痴缠”

  鱼家奶奶和鱼悦他(她)们站在广场另外的角落,缓缓看着广场那边清晰可见的音刃交织成一片,血红的现场,出现了白色音刃交织成的世界。

  “乐是好音乐,可惜,不懂得合奏,太可惜了。”鱼家奶奶叹息

  鱼悦好紧张地看着那边,担心的神情遮盖不住。是的,那些音乐各自为尊,乐是好乐,可惜交织在一起,却混乱万分。

  广场一边的大厦顶,方真紧张地看着随家的阵营,虽然他努力压抑自己,可是,那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爷爷、兄弟姐妹啊。他身体猛然一动,就要向前冲。

  “方真,别忘记你的誓言。”方舟一把拉住他,平时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神情此刻已看不到了。

  方真咬下下嘴唇,一丝鲜血流下。是,他早就不是随家的人,如今,他的血脉里,被融进了那种特殊的基因,除了那个心,属于随家的东西,他到底还有什么?

  “我知道你难受,安心,他们肯定没事。你看,那些舞道者会为我们解决问题的,我们只需安静地等待他们筋疲力尽后,取走完整的实验兽大脑就好。别忘记先生说的话,只要是融心,个个都该死,即使帮助融心的人,也不能存活。”

  方真紧绷的肌肉绷得更加的紧,他低头看着方舟拉着他的那只手,一个颜色鲜艳的烈火焚琴纹身赫然纹在方舟的手背。方真瞪着那个纹身,双目血红,一口咬在了方舟的手背上。

  方舟没有抽手,随他,随他,他知道他有多么的恨。

  音刃交织成一片的防线轻易地被破除了,实验兽黑色的硬皮就如天生为了抗击乐医的音波而诞生的东西一般,是的,它们是食物链最顶层的动物,它们的蜕变就是为了生存而蜕变。那些白色的、银色的音刃被反弹回去,乐医未及伤人却先伤了自己。

  十层防线一层一层地被突破,眼睁睁地看着血雾一次又一次地扬起,剩下的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几乎要放弃了。总归是怎么挣扎都无用了吗?

  风声,鸟鸣,泉涌,场地中心突然缓缓迸发出的声音,突然以一种奇妙的,由低到高的频率缓缓地凝聚天地。那种声音不属于任何医器,也不属于乐医,仿佛它是日月精华的声音。

  实验兽突然停下了攻击,掉头看着不远处的还在燃烧的篝火。

  缓慢,柔和的原音,薄纱轻衫、赤脚轻踏,鱼家奶奶她们缓缓集合在一起。人们说,舞道者的舞蹈需要找一个能和自己音频符合的乐者才能舞动,不是这样的,舞道者喜欢好的音乐,愿意为好的音乐起舞,但只要是音乐就有能与之相配的舞蹈。

  舞名【凌空】,舞道者一生至求的最高境界。

  鱼悦端坐于篝火边的木椅上,很随意地坐着。他的腿翘起来,大腿上放着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琴,那把琴不大,两手轻握,那是一把手拿水琴,只有六弦。他轻轻拨动那些琴弦,脸上没有任何战斗中的紧张神态,即使对于实验兽逐步、逐步的接近,他仍旧犹如夏日午后树荫下偷闲一般弹奏着。

  此刻,他的伪装已然全部褪下,来自人鱼血脉的媚色全然暴露。那是一种来自大自然的自然美,犹如百万朵鲜花盛开的瞬间一般,一朵,两朵,接着成片的生命力被召唤,周围的一些老死的枝干都萌发了绿芽。配合着鱼悦如此美妙的音乐鱼家奶奶等人犹如化身为风,她们演绎出真实的风的吹拂、鸟的飞翔、云的飘浮、万物生命的律动。此刻的美是极致。

  没有缠绵,没有音刃,没有伤害,没有追杀,只有爱的律动。鱼悦和那些舞道者在做最后的努力,如果可以,他(她)们想净化这些野兽。

  “那是,什么。。。。。。。。。?”方舟等人震惊地看着,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的音乐声。不单纯是音乐,而是,从来不知道音乐可以带来这样的效果。

  方真也静静地看着场地当中的演奏者,一直对自己的技艺感到十分骄傲的他,第一次有一种被彻底击败的感觉。融心,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演奏者?

  实验兽缓缓地向这群人接近着,越来越近。榔头缓缓向前走着,如果可以,他想走到最前方。

  “不要向前,孩子。要记住我们的动作,记得我们的舞道。。。。。。”一位婆婆低笑,悄悄拉回他。队伍最前方,当实验兽接近,面对晃动着的舞影,它们先是低沉地鸣叫了一会,鸣叫是欢悦的、喜爱的。

  你会对装饰漂亮的食物因为它的美丽而放弃食用吗?不会,越是美丽的食物,越能勾起食欲,当欣赏时间过后,三个舞道者的身躯刹那变成了碎片。

  鱼悦微微抬头,眼神和鱼家奶奶交替了下,看样子,最后的努力。。。。。。。失败了。

  舞道者,再次动了,这次,舞道消失了生命的律动,她们脚步节奏鲜明,手臂快速非常地颤动,犹如绘图的圆规一般,开始快速地旋转,非常地快速,异常地快速,那种速度渐渐超越了这个星球的引力。鱼家奶奶最后看了一眼鱼悦和榔头,无声地张嘴.

  鱼悦懂得,她在说。要保重,要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可能吗?鱼悦深深清楚,刚才他用了多么大的精神力,此刻,他的身体完全犹如被抽干的泉眼,马上就要干涸了。


  一根。。。。。

  两根。。。。。。。。。。

  三根。。。。。。。。。。。

  琴弦一根根地断开,没有上漆色的牙木琴架上满是鲜血渲染。

  哧。。。。。。。。鱼悦突然仰天吐出一口血雾,再也弹奏不下去了,他摇晃着想要站起来,榔头回头看看他,咬下牙,转头抓着利刃凌空飞起,飞向鱼家奶奶他们。

  “回去。保护好悦儿,记得你的诺言。。。。。。不离不弃。”

  一阵轻柔的,由舞蹈带出的暖风把榔头推了回去,榔头几次前冲都被缓缓地推回去,那些风就如鱼家奶奶抚摸他们头部的温柔一般。

  鱼悦慢慢抬头,看着场地,有种不安感,要失去重要东西的不安感在撕扯着,他挣扎着嘶声喊出:“不。。。。。。。。。不要啊!”

  “ 细雨涕零。看绿芽暖,雨谢虹起。燕翔春泥归,明瞳处、细芽翠发。携舞处旋春风,咏水洗百翠。姿翩翩,鱼跃鹰飞,游看森森万象气,提手自叹以其心,忘肢体,离形万通矣,无听已然心知,回望处。鹤舞心翔。无琴有歌,三眼三境观世界。 再此中,千般姿态,燕剪扶风。。。。。。”

  舞道者没有停止舞动,美妙旋转的身躯依旧在回旋。她们在吟唱着,隐藏着几百年来压抑着无法唱出的歌谣,终于,终于可以在天地间唱出这支歌谣了。没有医器的伴奏,没有美好的音乐,只有大自然的符合。。。。。。

  天下雨了,看到了吗?

  红雨。。。。。。。。。。。舞道者美妙的身躯如山花灿烂绽放,她们微笑着和那些懵懂的实验兽,一起化身红雨。。。。。。。

  六国酒店的冰库,叠加在一起的冰块被缓缓地推开,最后一只实验兽缓缓睁开它的双眼,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逝者已去

  “一个人,太寂寞,太可怜,太凄凉,不如早些交代了。”也许另外一个世界比这里暖和。”

  鱼悦猛地坐起来,一头冷汗,腮边两行清泪。。。。。。

  “三天了,可算是醒了,先躺下吧,你在发烧。”榔头摸着鱼悦的额头的手缓缓放下,捎带擦去他脸上的泪。

  鱼悦缓缓躺下,看下四周,这里是小楼,自己的卧室。什么时候回到的家?

  榔头就着脸盆洗了下毛巾,再次敷在鱼悦的额头,鱼悦突然伸出手抓住榔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很可怕的梦。。。。。”

  “是吗?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榔头背过身洗毛巾。

  “渴了。”鱼悦摸着额头,要水喝。

  榔头扶着鱼悦无力的身躯,慢慢喂他喝了两杯水。鱼悦渴坏了,也累坏了,喝完水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下。

  榔头轻轻地帮鱼悦盖好被子,悄悄走出屋子,带上门的刹那,他看到了那个人再次无意识的流泪。三天了,这个人好像把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干似的,他不停的哭泣,不停的哭泣。

  那天,鱼家奶奶她们自爆后,鱼悦发了疯,一个乐者,自己竟然差点堕入暴虐症,是榔头敲昏他,用最快的时间抱他回到家。来不及悲哀,不管心里多么的难受,他要完成自己承诺,今生成盾,护你终生。三天了,他不停地抚摸着那个人眉心的红痣发呆,他要藏好他,不能叫外面那些人带走他,绝对不可以。

  “不能进来。”明灿灿看着门口那群人,说着三天来不停重复的四个字。不能进来,这里是他们的家,不管是谁,也不能进来。

  四季婆婆看下鹄立,无奈地摇头。三天了,整个乐医机构不管用任何方式都无法见到鱼悦,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只是单纯的想来悼念一下,那些舞道者的舍身,对任何人来讲都是震撼的。

  小楼的外延,许多居民自发的来到这里,大家没有多言,都冲着这栋普通的房子鞠躬,接着悄悄离去。

  “明姑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和鱼先生商议。”帝堂秋慢慢下了车子,看下站在门口的明灿灿,带着一丝尊重说。

  没错,虽然这些人无法出小店市,但是这栋小楼里的人做的每件事,都能引发大家对它发自内心的尊重。

  “鱼悦还在昏迷,高烧不退,就是死,也需要叫他先喘口气。”榔头侧身从门的一边走出来,明灿灿看下榔头,转身进屋。她去煮粥,三个小时换一锅,几天来,从不间断。

  帝堂秋的脸色露出一丝狼狈,他把一个纸袋递给榔头:“那么,我就不打搅了,六国那边,我们的伤者也很多。”

  “好。”榔头接过纸袋,点点头。

  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一份时间报告书。

  榔头颓然倒在那张竹椅上,小豆妈妈的尸体上午被冲到了岸边,她是淹死的,小豆却下落不明。好乱,好累。一种发自身心深处的疲惫蔓延在榔头身上

  “累了?”明灿灿端出一碗热粥放在榔头身边。

  “恩,有一点。”榔头苦笑。

  “睡吧,我去看着鱼悦。这个家要靠你了,在他恢复之前,所以,吃了东西,去睡个好觉,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自己。”明灿灿拖过一条毯子轻轻盖在榔头腿上。

  榔头卷起自己,微微叹息了下,不久进入梦乡。

  “环奉,你说妈妈是个什么东西?”阿绿趴在玻璃上看着几只小猫在笼子里跑来跑去,母猫把跑出去的小猫叼回怀里喂它吃奶,它爱怜地俯下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子女们。

  环奉走过去,抱住阿绿的腰:“不知道,我们都是试管婴儿,没有见过妈妈的,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阿绿把头靠在环奉的肩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睫毛眨巴了几下,有液体缓缓流淌下来:“那天,我们带走那个孩子,她的妈妈就那样跟着我们跑进大海,直到淹死自己,环奉,有妈妈真好。我觉得,我们。。。。。我们好像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环奉没有说话,弯腰抱起阿绿,缓缓离开实验室

  “哥哥,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妈妈叫我去找哥哥。”小豆拖着一个巨大的毛绒娃娃,跟着方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些天,他把对他友善的方真当成了依靠。

  方真站在橱柜前,认真地切割着一些水果,他没有回答小豆的问题,满脑袋想着那天那个弹水琴的身影,有种东西好像被忽略了。那种感觉,刹那流过,很快被方真的另外一种情绪代替。

  多少年来对自己技艺的自傲,对乐的全心诠释,对乐的理解,他是方真啊,当另外一个超越他的人出现后,方真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嫉妒感,没错,甚至,他不想那个人活下去。在有风,他是最优秀的,即使在外面那个世界,他从来都是最优秀的,从小就是。。。。。

  “哥哥,哥哥,哥哥!”小豆敏感的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正常,他抓着方真的裤腿不停地晃悠。

  方真从自己的情绪挣脱出来,换了温和的笑脸弯腰,小豆的那些哥哥、哥哥的呼唤声似乎是一剂良药。

  “怎么了?”方真弯腰抱起小豆,放在一边的高椅上,递给他一杯果奶。小豆接过去,很痛快地喝了。

  “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啊?要不我回家找哥哥,妈妈说要去找哥哥。我也想哥哥了。”小豆喝完开始唠叨,这几天,他一直唠叨这些话的。

  “小豆喜欢哥哥吗?”方真拿起干净的丝巾擦着小豆的嘴角,犹如小时候帮那个人擦嘴角一般,每次他都喝得嘴唇上下都是白色,就像长了胡须。

  “恩,喜欢的。”小豆点点头。

  “这样啊,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就送小豆回去。”方真笑着抱起小豆轻轻拍着他。

  方舟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方真认真的样子,他没有去打搅方真。从他认识这个人开始,他就像一块冰,他暖了他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融化过。他的这份温柔是少见的,他贪婪地看着,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他可以收养小豆,接着三人组成一个家庭,离开有风,随便找一个地方快乐地生活一辈子。即使这个人一辈子都对自己冰冷下去,就这么看着也是好的。

  方舟看着手里的报告书,微微叹息了下,愿望毕竟是愿望了,最后一只实验兽的移植脑,他们势在必得。


  “上午八时四十分,小店市再次出现遇害者,根据内线报告,最后一只实验兽蜕变了。”方舟小心地把袋子递给方真,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知道了,目前,恐怕还是需要借助小店市乐医的力量,所以,我们按兵不动吧。”方真顺手把报告书很随意地丢在桌面上。

  “方真,那些乐医,是你的至亲吧?”方舟收起档案袋,假意不经意地问。

  “那又如何?”方真冷笑。

  “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方舟再次问。

  “在意?啊,也许以前是在意的,可是,我自己都是个实验体,又何来在意。对于他们我不过是个成功的工具而已,我和吱吱的唯一区别是,我是成功的实验体,他是失败的实验体。不,也许吱吱比我还要成功。对于我和他来说,我们因为被需要才被赋予出生的权利,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意呢?”方真看着潜艇外的游鱼语调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六国酒店顶层,为死去的舞道者和乐医临时搭建的灵堂边,随伯禄和四季婆婆坐在角落看着灵堂内的遗像。这里鸦雀无声,安静非常,前来悼念的人们微微鞠躬,悄悄离开,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你说,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现代科学在它面前就如一个玩笑一般。”随伯禄微微叹息道。

  “什么东西?算是神迹吧,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二十多年前,曾经发生在吴岚临时实验室基因标本失踪事件,不正是您这位德高望重的乐医阁下在幕后操纵的吗?”四季婆婆冷笑了下,看着逝去的鱼家奶奶的遗像说出一番令随伯禄脸色大变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因为发现大家都不看文案,只好在这里再公告一遍:
重大消息!!!!
牛嫂因为工作关系,被调派到乡村去了,起码一周以内都不能碰电脑了!因为调派命令来的突然,牛嫂没有准备存稿。。。所以,从今天开始,起码7天乐医都不能更新了。。希望大家谅解!
by代理编辑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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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伯禄惊讶地看着四季婆婆,满眼的震惊和惊惧,她如何得知的这些事情?

  四季婆婆依旧很悲伤的样子,她转头看下不远处,向正在接待祭拜者的奉游儿点点头,奉游儿冲四季婆婆致意了下,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他从来是个懒人,可是这次主动请缨帮忙。当悲伤抑制不住,只有用做事来表达了。

  “随知意、帝堂秋这些孩子,从出生就被乐灵岛注意了。这些年,乐医岛的人才也算青黄不接,到达乐圣的人越来越少,我们也在想办法,可惜,人才总归太少。随知意那么高的天分,我们自然也要研究他的基因体。那个结果是岛主无意发现的,岛主他的意思是,假如找到随知意,或者随知之,希望可以从他们当中找出继承人,所以随族长还是不必害怕。”

  随伯禄眼神闪了一下寒光,他看下四季婆婆:“您知道,我是二岛主的人。”

  四季婆婆笑了下,在灵堂,原本,她是不该笑的,这种笑容像是在讥讽什么一般:“您不知道吗?如今三位岛主格外的团结,亲如一家。”

  随伯禄张张嘴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下四季婆婆。乐灵岛内部派系之争,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间段是几百年。上下三位岛主从来就未曾一心同体过。

  四季婆婆微微摇头:“不要怀疑,这是真的,因为,他们忽然发现,有了强大的外敌,所以现在感情很好,亲如一家。”

  “外敌?”随伯禄嘴巴唠叨了一下,隐约着抓住了什么。

  “是啊,外敌,有种不和谐的风吹到了海面,虽然海底依旧平静。就像这次把我们封在小店市,以前的吴岚政府是万万不敢的。随族长,融心不是唯一的乐者了,有风出现了。”

  随伯禄腾地站立了起来,身后的折椅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前来拜祭的人猛地回头看他,一脸惊讶。

  四季婆婆冲大家抱歉地笑了下,带着震惊的随伯禄离开了那里。

  “几百年前,有风不被当权者需要,所以当权者帮助融心消灭有风。几百年后,融心的势力波及到了权利核心,所以融心成为了不和谐者,对吗?”帝堂秋手指在茶几上敲来敲去,一些奇怪的节奏被敲打出来。

  华莱西亚为难地咬下下嘴唇,她的行礼就放在不远处。海岸上,一条来自人鱼遗族船只停泊在那边,那是来接华莱西亚的归家航船。

  “堂秋,我们这个种族的人很少,就像你们四大家族,就像乐灵岛那些看不到的力量,就像那些消失的乐者种族,大家各自有生存方式,我不怕死,可是族长婆婆说,这次实验兽事件,根本是一场来自乐医的派系之争,我不得参加。我,很抱歉。”

  华莱西亚说完,有些烦躁地坐回沙发,一向个性如男生的她,此刻颇为女气,眼眶边缘竟然泛起了红色,她咬咬下嘴唇:“那个该死的鼓手,消失了有十二年了吧?”

  “恩,快十三年了。”帝堂秋拍下她的手背,这个时候离开,他不怪她,遗族本身就是微小的力量,她们奉行的生存定律就是谁强大依附谁,这是她们生存的秘诀,谈不上背信弃义这一说。帝堂秋只是觉得很难过,从华莱西亚第一天入校,他(她)们五人就亲密无间。

  建立一个可以和乐灵岛抗衡的新世界,这个幼稚的誓言就是那个时候发下的。帝堂秋微微闭起眼睛,眼睛里浮现的是四色花下五个幼稚顽童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们幻想着不存在的花神,发着幼稚的誓言。如今,他总归要守护不住了吗?

  “我就不送你了,假如有命,帮我跟那两个混蛋说,帝堂秋鄙视他们,因为他们违背了誓言。”帝堂秋伸伸懒腰,拿起沙发一边的披风,转身要离开。

  “堂秋,你要小心,那股,那股看到不到的风已经吹到海面,婆婆的占卜,从未出过错误。你……要保重。”华莱西亚的眼泪终于滑下。

  “好,谢谢……。阿亚,你也保重,不要等了,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帝堂秋拉开房门离开……

  华莱西亚的眼泪山洪一般泻下,再也按捺不住。

  鱼悦不在家中,他清醒后一言不发,只是每天很安静地去海岸那座等待的礁石上默默地观望着。

  “就知道你到这里了。”随着一声带着叹息的语调,鱼悦知道,榔头来接他了。

  榔头站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面,从远处的海风中吹拂来一些属于大海的味道,他伸开双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可以看得很远。”

  鱼悦没有说话,他的手里拿着那只扁扁的酒壶,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从清醒开始,他就一言不发。一种无力感,压抑不住的悲哀的无力感时刻笼罩着他。

  靠着礁石,榔头慢慢坐下,他从随身带着的保温壶里倒出一些热的东西递给鱼悦,鱼悦摇头,榔头无奈,自己端着喝了起来:“你在绝食,这很傻。”

  鱼悦没吭气,眼神很呆滞。

  “知道这些东西是谁做的吗?”榔头端着杯子喝了几口说。

  鱼悦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前方。

  “一个老婆婆送来的,她说,奶奶去了,作为老街坊,她们有义务照顾你。她没把你当成那些高高在上的乐医大人,他们只是单纯的想做些什么,所以这几天,一直是那些老街坊来送饭的。哦,整理奶奶的遗物,我发现了这个。”

  榔头从怀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递给鱼悦,鱼悦眼球动了几下,接过那张旧照片。

  照片里,鱼家奶奶年轻,漂亮,幸福。

  “我们答应的啊,要去找奶奶的亲人,如果可以,希望可以一起生活。奶奶她怕你寂寞吧。”榔头侧着头,和鱼悦一起看着鱼家奶奶的笑容。

  鱼悦放下酒壶,抚摸着那张发黄的照片,他先是叹息了几下,接着肩膀颤抖了下,一阵海风袭来……掩盖不住慢慢喷发的嘶哑哭声……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就好了……”榔头搂着鱼悦,轻轻拍打他的背,他知道,这次真的是无法走脱了。

  小店市的旧街区,过去这里是城市最热闹的街区,许多店铺开在这里,婚纱店,首饰珠宝店,特色小吃店,人们在此进行人生的周而复始。如今,这里依旧人迹罕见,戒严令依旧在,只不过巡场的士兵却不在了,几天前,在这里守护它的最后士兵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街区边,不知道谁采集来了一些野花和青色藤蔓编制成的花环,就祭拜在地当中,一阵风缓缓吹来,花环松开,从海面席卷来的风卷着发黄的野花翻滚着,翻滚着,一直翻滚进了一条小巷子。

  小巷子里,依旧安静,破裂的水管里,细小的水柱滴滴答答地从小巷的一座旧楼上流淌下来,水质很干净,透明,白色,这些水滴汇集在一起,慢慢流泻下来。在水滴坠落地面的刹那,一张干涸的嘴接住了它们。

  野花翻滚着,一直翻滚进地面上的水洼,干渴的花瓣被水滋润,已经曲卷在一起的黄色花瓣缓缓地再次铺开。

  一只巨大,非常巨大的手,对,这是手,五指齐全,它非常大,最起码是人类的四五倍。

  爪子向前巴拉了几下,显然,从指甲下猛地闪出的利爪无法完成抓这个动作,于是锐利的钢抓缩回指甲缝,大拇指犹豫了一下,它向前伸展,按住花杆,小花从水洼不情愿地被拖了出去,留下一排水渍。

  大拇指无奈地在地面划拉了几下,接着无名指犹豫了很久,缓缓伸出,大拇指和无名指终于会和形成了“捏”这个动作。

  小花被捏了起来,透过水帘的七色光映照的身影,那是一个和人类如此相像的一个身躯。它赤裸着,皮肤是苍白的,它的双腿直立,屁股后却拖着保持平衡的大尾巴。因为善于攀爬,它的手臂很长,它在学习着,观察着,即使它的脑袋依旧看上去和它的母亲如此相似,不过阳光下,观察小花的大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情感流泻出的光如此明亮。它在笑,在欣赏,它觉得……花是美的,所以它笑了,笑代表愉快……

  榔头和鱼悦慢慢从山崖那边返家,田葛站在小楼的外面,他的伤依旧在,只是不再想打石膏了,他必须站立。

  “您好,我带来了这几天的给养,帝生说,我这张脸还不招惹这里人讨厌,所以就派我来了。”田葛微笑着看着归家的人。

  鱼悦犹豫了下,发现自己被纳入了脾气古怪,性格孤高这一奇妙的行列里。

  “哦,谢谢你,进来吧。”榔头推开小楼的门,这里原本也是田葛的家。

  田葛看下身后,几位军警扛起地上的给养,慢慢踏入小楼。田葛站在门口看着那几排柜台,柜台的油漆还是新的,只是货物已经卖光了。

  “几天前,我来过这里,中心区事件后,我是第一批到的,当时这里还有一些货物卖,正好我有些零钱,所以,我得到一个非常意外的礼物。”田葛回头冲鱼悦笑了下,他很小心地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人鱼陶埙,他握着陶埙的手翻了下,陶埙的底部,一条漏网之鱼,用蓝色的油彩画在上面。

  “鱼悦先生,我想,我欠您两条命。”田葛微笑地看着鱼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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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

  空气慢慢地流动着,田葛一直好奇地看着鱼悦,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花来一般,鱼悦扭头看了下窗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抱歉,只是以前没看清。”田葛笑了下,端起一边的杯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第四杯水。

  “你……找我,有事?”鱼悦低声问了下。

  “恩,有的,一次在常青林,还有一次在下水道,两次救命之恩。”田葛回答。

  “只是碰巧了。不必在意。”鱼悦。

  “这房子住得可舒服?”田葛看着天花板问。

  “恩,还好,田先生,你到底来做什么?”鱼悦纳闷地看着这个人,最近心情不好,他实在没空应付此人。

  “鱼先生,我想请您允许我跟随您。”正当鱼悦发愣的时候,田葛那张脸突然出现在鱼悦面前,吓了他一跳。

  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榔头拽了田葛一下,他有些不悦,什么时候了,这个人竟然来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鱼悦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一些。他需要安静。

  “我知道,我这样很冒然,其实,来的时候我考虑过了,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可是对于您,我也没什么可以还的,我想成为您后面的人,有些情现在也许没什么,但是我不想一辈子欠着,我跟随着您,如果有机会我会还给您,不管是一个月或者是一年,甚至是十年。请允许我跟随您。”

  田葛缓缓地跪下,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趋势。

  乐医的世界有传统,他们可以互相跟随,确定主仆关系,虽然这个只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

    “您回去吧,我不需要跟随,而且,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还是个问题呢。”鱼悦侧身躲避在一边说。

  “正是这样,假如您死去,我希望可以死在您前面,如果走不出这里,那么请叫我跟随,您想下,日子没有多久的,这个城市,我们这些人。”田葛很执拗。

  是啊,还有最后一只,最后的实验兽和这些最后的乐医。

  时间依旧缓慢地流动,鱼悦终于开口:“您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田葛笑了,他站起来:“没的考虑,鱼先生,最后的日子,就叫我跟随吧,这个不是您定的,是注定的,这份情,我不想背负到下一世,明天我会住过来。如果可以,一楼以前的儿童间可以给我住下吗,那里是最小的房子了。”

  田葛走了,榔头莫名其妙地生气,他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突然伸出手,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拒绝他?”

  鱼悦玩着田葛留下的那个陶埙:“有什么关系,他能跟随我多久呢?”

  吴岚的双月冉冉地挂在天空,今日的潮水格外地高涨,海水击打着浪花,鱼悦站在窗户边看着海面。海面下千米深处,方真认真地切着水果。

  “先生,这是最新的死亡报告书。”一位少校,小心地把一份文件递给帝堂秋。

  帝堂秋楞了下,从华莱西亚离开,他就呆呆地坐在这里,几个小时时间,一些胡子茬冒了出来。

  帝堂秋接过文件,慢慢地翻动了一下:“请四季女士,还有随氏、钬氏族长来我这里一下。”帝堂秋抬头对这位少校吩咐。

  少校先生敬礼,刚想离开,帝堂秋突然叫住他:“我们见过?"

  年轻的少校回头笑了下:“恩,见过的,不久前,在小楼外面,那个时候我只是个上尉。”

  帝堂秋摸了下下巴:“恩,升得蛮快的。”

  年轻的少校苦笑了下:“是啊,时势促成,军方这几天基本每天都在奖励、授衔,他们在自我安慰,我们坦然接受就好。死了棺材的款式差不多,不会区分上尉和少校的。”

  帝堂秋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伸伸懒腰:“恩……你的名?”

  少校把文件夹放到胳肢窝下,利落地敬礼:“吴岚陆军总队特勤部,叶杨。”

  帝堂秋点点头:“叶杨是吗?想来天盾营吗?跟随我。”

  叶杨呆了下,和平时期的话,进入天盾营服役后,那简直是军部最肥的缺,不管是前途还是钱途,都是吴岚甚至六国最肥的地方。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是死得最快的缺。前几天的人兽大战,这位帝生的整个乐盾在第一道防线全军覆没,就是因为人员大量死亡,叶杨才从一个小小的军警一跃而起。

  “好的,听从您的召唤。我这就回去交接。”叶杨只是呆了短暂的十几秒,再次敬礼离开,他没有权利拒绝,他是军人。

  帝堂秋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收拾,二十分钟后,他再次成为了那个利落精干,浑身没有任何缺陷的帝堂秋。

  “这是,最新的死亡报告,很有趣的数据吧!”帝堂秋笑眯眯地看着被他拖入水的两位族长。

  “发情期之前,这些东西的胃口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没有交配对象。不过那个东西发情期是很可怕的。”四季婆婆叹息道。

  “全身血液,脂肪全部抽干,现在的死者倒是好统计了,一天一百五十具,既不多也不少,最近它胃口一般般呢。”帝堂秋说着凉飕飕的冷笑话。

  “你叫我们来就是说这个吗?”随景致看下帝堂秋,眼神里没有多少温度,随家这次算是被算计惨了。

  “并不是的随叔叔,一天后,港口有一条小艇,大约能容纳一百人左右,我很抱歉,可是这是我最后的力量了。虽然发情期的实验兽皮毛不会那么坚硬,但是它的啸声制造的负面情绪是可怕的,能保全多少算多少吧。我……我不想知意回来,连个亲人都见不到。”帝堂秋不遮掩的徇私,大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距离小店市最后的摧毁日,还有十一天。

  损坏的水琴放在一边,鱼悦在做新的琴,榔头拿着一张细砂纸小心地打磨着那把琴的边缘。

  “后悔吗?”鱼悦突然问。

  “什么?”榔头呆了下。

  “跟我在一起,后悔吗?”鱼悦抬头看着榔头,没有遮掩的脸映照在月光下,非常漂亮。

  “从未后悔过。”榔头笑了下,低头继续干活。

  “我知道,如何离开这里,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暂且让你藏身,你和灿灿明天就住过去吧。”鱼悦突然伸出手抚摸了下榔头的乱糟糟的头发。

  榔头的心跳加剧,心脏都要蹦了出来。

  “有个人,和我有个承诺,希望以后可以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在小店市一直等的就是他。如果,我说如果,我真的无法活下去,我想请你,请你代替我,告诉他,我爱他。”鱼悦的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些沙哑。

  没来由的,榔头张张嘴巴,心里酸楚了一下:“他……是谁?”

  鱼悦看下外面的圆月,眼睛亮晶晶的:“他是月光,我的爱人。”

  榔头站起来,把砂纸丢到一边:“我拒绝,天晚了,睡吧,鱼悦,有时候,你还真是很残酷。”

  鱼悦笑了下,没有理会榔头的抱怨,月光下,他缓慢地吹着哀凉的陶埙。

  叶杨提着笨重的行礼,站在豪华的客厅当中。他是个贫家子弟,当兵就是为了脱贫,这样豪华的卧室,还是第一次来,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问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睡在哪里。

  帝堂秋推门进屋,看着一脸窘迫的叶杨,他笑了下,伸手想接他的行李。

  叶杨向后躲避了下:“先生,我自己来,您……告诉我,我该在哪里睡就好。”

  帝堂秋伸到半空的手停到了那里:“哦,客房在主卧的左边。”

  叶杨点点头,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两个小时以后,帝堂秋捏了几下疲惫的眉心,简单地洗漱了下推开卧室,却发现叶杨缩成一团躺在自己的床上。

  帝堂秋倒退了几步,来到卧室外面看下周围,无奈地摇头笑了,一排一模一样的三间卧室,主卧的左边,大约这孩子觉得最大的房间才是主卧吧。其实帝堂秋说的是心目中的主卧。啊,算了。帝堂秋摇摇头,转身进入卧室。

  迷迷糊糊睡得香甜的叶杨,觉得有人和自己抢被子,他很生气,一个大力,扯过被子,按照部队里的传统,一脚把身边的人踹到了床底下。



为何?

  低沉哀怨的啸音在街区边缘游荡。孩子找不到妈妈的哭泣?孤苦无依的悲鸣?茫然四顾独立一人寂寞荒野?为何如此难过、伤心?

  巡街的大兵,大头皮鞋慢慢地走在寂寞空旷的小巷,皮鞋落地声带出连串的回音……

  最近城市死亡人数急剧降低,人们松懈了,有些人渐渐地回到家,剩下的就是等待城门打开的那天,或者,也许真的能有相聚的那一日。政府遗弃的都市人并不清楚,他们距离死亡还有十天。

  穿大头皮鞋的大兵,叼着特供烟卷,看着街区边上的广告灯箱,灯箱上有一副巨大的美人图片,肌肤细白,大腿性感。

  “呃……嘿……恩恩!”大兵的嘴角咧出一些暧昧的赞叹。

  街角的啸声越来越近,大兵警惕地回头……依旧是寂寞的小巷。他嘲笑了自己一下,继续转头看着性感的大腿,接着,他鬼祟地看下四周,猥琐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油漆笔。当一阵暧昧的,充满情欲的笑声过后,广告上的美女的裙子外画上了黑色的阴毛,秀丽的脸颊两边多了猫的胡子和耳朵。

  大兵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非常满意,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好不得意。

  快速的身影带着哀伤的啸声,穿过空气,巨大黑影以不可能呈现的角度变换放映着……

  大兵的油漆笔滚落在地下,滚了很远,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大兵知道自己完了,虽然昨天他还想着出去后,要和父亲道歉,也许放弃当兵他会是个不错的好学生。

  大兵迅速干枯着,犹如夏日耀眼的骄阳照射在从母体上掉落的果实上般,他在逐渐、逐渐干枯、缩小。

  两行眼泪缓缓滚落,他嘟囔了句:“我……怎么如此伤心……”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他在哭泣,把尖牙刺进他肌肤的实验兽也在哭泣,即使它今日轻易地得到了那么多食物,它依旧在哭泣,它不停地长啸、低鸣,没有任何啸声回应它,它害怕,惶恐,惊慌失措。

  榔头的脸上穿过一些惊讶,他看着鱼悦慢慢地穿着长靴,穿长袍,甚至他带了孝,吴岚传统,家里有人去世,就在袖子上缝一条绿丝带。没有人再为鱼悦做针线活,鱼悦把一条碧绿的带子系在左胳膊上。

  “去哪里?”榔头明知故问。

  鱼悦抬起头,看下榔头,榔头的手里端着刚刚做好的一些冒着热气的食物。这些东西是明灿灿做的,多少天了,她龟缩在小楼不敢迈出房间一步。

  “灿灿,灿灿小姐还好吧?”鱼悦接过食物看下屋子外面,一抹忙乱的背影,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她很认真地打扫,后院的那些植物的叶子,她都精心地擦拭了。”榔头推开一边的柜子,找出衣服慢慢换着,鱼悦要出去,他必须跟着。

  “……很好吃,替我谢谢她。”鱼悦浅浅地喝了一口汤说道。

  “你自己去说,我不是谁的传声筒。”榔头拿着剪子慢慢地剪着一块绿色的床单,显然,鱼悦身上的绿色带子也来自这个床单。

  “……好。”鱼悦迟疑了下点头。

  城市的上空,再次传来凄凄的啸声,鱼悦放下碗,推开窗户,闭着眼睛慢慢听着,他听得非常仔细,沉迷进去的样子。

  榔头慢慢走过去,看着外面:“它也丢了亲人。”

  “是啊,也……丢了,而且找不回来了。”鱼悦苦笑了下,回身从床铺上拿起新作的竖琴背负在身上。

  帝堂秋的十个指头飞快地在胸前交替的转动,一筹莫展就是他此刻的心态。准备好的小艇,没有一个人上去离开,用随伯禄的话来说,救不了人的乐医,就给这个城市陪葬吧……,帝堂秋第一次为自己的算计后悔,甚至他不敢想象,因为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巧妙算计,几乎绝了吴岚随家的根基。

  “要喝茶吗?”叶杨突然问了句。

  帝堂秋烦躁地摆动下手,没有回答。如何把随知暖她们劝阻得离开这里,是他如今心里最纠葛的思绪。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喝不下,强大的歉疚感第一次笼罩在他的心头,从始至终这个号称吴岚乐医界最聪慧的年轻人,都没想起自己,想起他原本也是应该活下去的人。

  “你说,它们在想什么?长官?”叶杨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复播出的一段实验兽袭击人的录像。

  帝堂秋抬起头,没有表情地看着,看了很久:“我……我也很想知道。”他这样回答。

  时间慢慢地流动着,指挥中心并没有人,有些遮盖不住的秘密,再也鼓舞不出一分一毫的士气。散了,闪了,大家都去各做各的事情,谁也无法指责什么,谁也没有权利去指责谁。

  “你说,他们要去哪里?”叶杨看着屏幕说。

  “那要问实验兽自己。”帝堂秋突然觉得自己的新随从很是愚蠢,是不是选择错误了呢?

  “我不是说实验兽,长官,我是说,他们。”叶杨继续看着屏幕。

  “叶杨?你……你说谁?”帝堂秋烦躁地抬头,刚想说什么,顺着叶杨的目光,屏幕上,两个修长身影慢慢走在小店市的街区上。

  “他们,他们要去哪里?”帝堂秋呻吟了下,这个时候,这两位,在夜深初黑的时刻上街溜达,天哪!还嫌他不够烦的吗?乐灵岛那边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保全这位叫鱼悦的年轻乐医,这种对马上要死去的帝堂秋等人下的没有情感的命令,一如几百年来乐灵岛的一贯做派。

  四季婆婆没有抱怨,应承了。

  帝堂秋没有抱怨,接受,并在想办法。

  关于随家或者钬家那些乐医们,他们不发表意见,他们习惯被乐灵岛指挥,他们在盲从。

  还是那个最后篝火晚会的广场,几日前,鱼家奶奶她们自爆的地方。街头大量的血痕,已经变成紫黑色洗不掉的遗迹——算是遗迹吧,如果这个城市今后还能存在的话,一定会有不少人来纪念的。

  一阵凉风从广场慢慢飘过,一些燃烧了一半的物品翻滚着、滚动着,风儿不知道吹动了哪里,街区边一些来自风的呜咽慢慢低沉地响着,响着。

  鱼悦站立在那里,长袍的下摆被风拉扯着上下翻飞,远处看去,他和榔头的身影有些凄凉,有些寂寞,有些孤单……

  “你说,婆婆她们去了哪里?”鱼悦把一束黄色的小野花,放在地面上,花是来时在路边采集的。他问榔头,即使他知道榔头也无法确定。

  “世界上,最温暖的天堂,肥龙那小子肯定早就占好了地盘,他最机灵了。安心,婆婆她们会被肥龙照顾得很好,他……是我兄弟啊,我最了解他。”榔头半蹲在地上,掏出香烟,点燃了两支,一支自己吸,一支倒立的放在地上。

  又是一阵清风,香烟带着烟头,慢慢地滚动着,一直……滚动到熄灭为止。

  鱼悦再次来到那个高台,他看下四周,缓缓坐下,他把他新作的水琴放在膝盖上,拆开包裹的布块,鱼悦轻轻抚弄了一下琴弦。一阵排音慢慢流动,带着傍晚的微风。

  帝堂秋向着广场小跑,奉游儿很少看到帝堂秋这样紧张,于是他跟着他一起跑。

  距离广场越来,越近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声慢慢传来……的

  那音乐单纯,简单,就像、就像、就像妈妈在呼唤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滑梯上孩子格格的笑声,沙堆里孩童被沙子迷了眼睛,闯祸的小伙伴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乐医,童趣启蒙练习曲第七小节】。

  帝堂秋他们很小的时候,在长辈的指导下经常弹奏的曲子。帝堂秋停住了脚步,惊讶地和奉游儿对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为什么是启蒙曲?

  “你真的忘记了吗

  那房间后面的小池塘。

  暖暖的春风,

  可爱的小蝌蚪。

  绿色的水面,

  蜻蜓在舞蹈。

  童年记忆里的小池塘,

  就在家的后院……”

  鱼悦认真地弹奏着,这是他唯一从随家学到的音乐,他学了整整三个月,才断断续续地在屋里弹会,曲子是哥哥悄悄教的。

  “你真的看到了吗?

  屋檐下脆响的小风铃。

  徐徐的海风。

  糖罐子里的彩虹糖,

  酸酸甜甜味。

  蝴蝶飞飞在裙子上。

  就在家的后院……”

  奉游儿仰头看着已然全部黑下的天空:“糖球,回去后,一起,去钓鱼吧,去我们经常去的地方。”

  帝堂秋没有回答他,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街角,街角那处,一抹巨大的身影在街灯下。

  鱼悦也看到了它,他(它)们对视,眼睛一般般的明亮,鱼悦笑了下,有种发自内心的解脱感。是啊,原来,扼杀是错误的,是错的,从开始就错了。

  实验兽摆下脑袋,好奇地看着鱼悦,它喜欢他的音乐,这个人的音乐叫它感觉温暖,寻找了那么久的亲人,它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和亲人们一起呆着的日子,它是最软弱的那个,总是被它们疼爱着,大家喜欢用它们最柔软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它的毛。

  “你……看到了吗?它在哭,实验兽在哭……”奉游儿惊讶地看着街角,实验兽很大,灯光还可以,他看到它的眼睛下有两条水冲的小溪。

  “为何……它如此哀伤?”帝堂秋张张嘴巴,也不知道在问谁。

  风依旧在吹,许多人都在哭泣,只是不知道,为何……如此……哀伤……



依依不舍

  鱼悦轻轻放下水琴,看着街角。实验兽呆坐了会,从回忆中惊醒的它,惊讶地看下四周。它看了鱼悦,看了榔头,甚至它看了站在角落的奉游儿和帝堂秋

  帝堂秋他们努力维持着姿态,一动不动,刚刚听琴的情绪完全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他们都深深的清楚,只要微微地带出任何一点敌意以及恐惧,那个家伙会瞬间把他们撕裂,绞成碎片。

  广场上,只有鱼悦没有带着任何恐惧地看着,甚至他在想,在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只野兽,人类和人鱼的血液组成的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懂得实验兽的想法,他却不知道,对面那只实验兽在某种程度上和他何尝不是血亲。

  鱼悦慢慢站起来,帝堂秋他们吓了一条。接着心跳加剧。

  鱼悦很随意地伸着懒腰,榔头的心脏几乎要蹦了出来。

  实验兽从趴卧,转换成了站立,它没有再去看谁,它无视了三位惊吓过度的人儿,却把鱼悦当成了一员,当然关于一员却只是猜想,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它,没有袭击任何人。

  朝着天空呜咽了一下后,实验兽迅速离开了现场,它的跳动敏捷,落地却没有声音,它的速度快的几乎超过了时间,只是刹那,甚至比刹那还要短暂,它消失了。

  鱼悦伸手从裤子口袋拿出扁扁的酒壶,仰头一气喝完,深深地呼吸了下,包好水琴背好。

  “回家了。”鱼悦看着榔头笑笑说。

  “哦,好。”被惊吓了两个多小时的榔头习惯性地回答,却迈不出半步,他找不到自己的腿了。

  鱼悦无奈地摇头,弯腰慢慢拍打着榔头的大腿、小腿,直到他完全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知道吗?刚才,它向我迈了两步,大约有五米。”鱼悦笑眯眯地看着刚才实验兽离开的方向。

  榔头的腿针刺一般酸麻,他原地滚动了下,突然蹦了起来,大叫起来:“鱼悦,你疯了,你是疯子吗?妈的,妈的,妈的!你疯了吗……啊!我们都疯了……”

  他不停地踢着面前的水泥台子,接着抱着可怜的脚丫子躺在地面上无赖一般呼疼。

  鱼悦笑眯眯地蹲下,从榔头的裤子口袋摸出香烟,拿出一支帮榔头点好,放进这个可怜家伙的嘴巴里,他实在吓坏了。

  “你们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呢?”鱼悦笑眯眯地跟站在街角依旧无法动弹的两个倒霉孩子打招呼。

  啊,你好?说得多么轻松,就像清晨跑步,遇到熟人一般地打着招呼,刚才他们几乎死去,不是被实验兽杀死,是被自己活活吓死。奉游儿翻着白眼,无言以对。

  帝堂秋突然觉得很嫉妒,是的,非常的嫉妒,他这个骄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面前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身上遭遇着以前想象不到的打击。天分、境界,现在他连心境都输掉了,他甚至无法维持仅有的骄傲。才短短几天,这个奇怪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实验兽还可怕的家伙,又进步了,在众人绝望的时候,他再次推开了一扇门,一扇他帝堂秋今生今世也许也跨越不到的阶梯,耗费一生都无法摸到的境界。

  帝堂秋看着面前,这个真实的,甚至不带任何杀伤力的年轻人,他呆呆地回了一句干巴巴的,甚至有些尴尬的话:“呃。你好,这么晚……是啊,这么晚。”

  “我想,是有希望的。对吧?”鱼悦看着帝堂秋,语气很肯定。

  “是,我看到了,有的。”帝堂秋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挂起来。

  “如果你们不捣乱的话,也许,我们都能活下去对吗?”鱼悦回头看下榔头,真好,他不用失去他了。

  “即使我们都死了,你也死不了。”奉游儿插话,有些气哼哼的,接着,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为什么这样说?”鱼悦很好奇地看着跌倒的奉游儿。

  帝堂秋看着奉游儿,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家伙从来不长大脑,鱼脑就够小了,他的脑袋估计连鱼脑都不如!他尴尬地咳嗽了两下:“是这样,乐灵岛的命令,竭尽全力,保证您的生命安全,直至您离开这里。”

  鱼悦笑了下,他的笑容带了很多意思。看着慢慢站起来拍打着自己身上尘土的榔头,鱼悦小声说:“乐灵岛?就是那个喜欢故弄玄虚,喜欢操纵乐医命运的无耻岛民住的乐灵岛吗?如果想离开,我随时可以离开,我不走,谁能带我走?也许在你们眼里,乐灵岛,它就像,就像……(鱼悦迟疑了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在我眼里,它什么都不是。”

  帝堂秋他们早就对乐灵岛心存不满,但是,他们很少在嘴巴里,甚至眼神里都不敢带出一丝一毫的不尊重,如今听这人这么无所谓的讥讽,就如讥讽街边好吃懒做的乞丐一般说着乐医们的圣地,他们格外惊讶,却不敢插话。

  “你们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不是乐医,所以不归他们管,我开粽子店,给国家纳税,我遵守这个国家的制度,不是乐医岛的制度,虽然我是个市井小民,但我的鞋底很干净,我的脚今生,来生都不会踏上那块土地,我不是威胁,如果真的强迫我,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请你们就这样转达我的意思,那么……再见。”

  鱼悦搀扶着榔头慢慢离开了,奉游儿站了起来,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很大,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妈的,老子欣赏他。喂,糖球儿,别阻止老子,我要和他做朋友,做兄弟,最好的那种。”

  帝堂秋噗嗤乐了,他伸手打了下奉游儿的后脑勺:“闭嘴吧,口不择言的,给谁当老子?”

  鱼悦慢慢扶着榔头走着,榔头很久没有说话,当小楼渐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的时候,榔头突然问:“奶奶的仇不报了?”的

  鱼悦看着小楼门口的招牌,他凝视那里:“奶奶的那些肉肠,还有不少吧?”他这样回答。

  “恩,都没动呢,灿灿舍不得做。”榔头挣脱开他,活动手脚。

  “等这里恢复平静后,把粽子店的生意,慢慢做大,好不好?”鱼悦走到招牌前轻轻抚摸它。

  “好。”榔头这样回答,眼睛却把鱼悦从里到外,上下地打量个透,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小楼的店门,缓缓打开,明灿灿站在那里,她看着晚归的家人说着鱼家奶奶以前经常说的话:“怎么这样晚?饭早就好了,开饭吧。”



厨房里关于生活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某要说又一对JQ出现了~~~~
BY代理编辑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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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世界实现了平等。别的地方不清楚,最起码,在小店市这个地方,它是平等的。没有社会地位的高低,没有权利割开的等级,没有金钱撕开的裂缝。

  现在的六国饭店,没有服务员,没有工作者为这些乐医大人提供服务,当一个人没有追求了,于是他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人们无所畏惧。

  距离小店市销毁日,还有三天。

  帝堂秋决定亲手做一顿饭,这也是逼不得已的。虽然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做过,可是如果不亲自下厨,那意味着即使是实验兽不来,他们也会因为没有熟食吃而产生健康危机,其实这几天的危机是很多的:不会洗衣服,没人为他们换床单,为什么卫生间里的厕纸用完,那些厕纸没有自动变出来。她们甚至不知道哪条水管的水是可食用的,哪一条是用来清洗自己的。

  当簇拥在乐医身边的人离开后,这些人第一次发现,他们属于残废的一群。

  帝堂秋手里拿着两个鸡蛋,面前是烧红的油以及炽热的火焰,还有身后等待享用食物的饥寒交迫的人们……奉游儿等。

  叶杨坐在一边的橱柜上,叼着烟,帝堂秋鼓励他:“你可以随便做你想做的事情。”

  于是,叶杨决定,很随意的坐在橱柜上,吸着上司的香烟,命令上司为他做一顿饭。事实上,在这之前,叶杨一直劳心劳力地为大家服务,他很累。他是最后的大兵,最后的服务生了。

  为了感谢叶杨的不离不弃,大家决定报答他一下。

  帝堂秋看着自己保护得非常好的双手,在来小店市之前,每个星期,他必须为这双手付出高额的保险金,还有保养费等费用。

  “油要糊了。”叶杨提醒到,事实上,油已经糊了。

  帝堂秋回头,很认真地问:“怎么把它们平均地打开,搅拌成平均的糊状物?并且平均地摊成圆形,并且完整的拿出来。”他指他手里的那两个鸡蛋。

  “你还是把火先关了吧,我不想东西没吃到,先废气中毒死掉了!”随知闲很夸张地讥讽,事实上他早就想讥讽帝堂秋了,只是一直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胆子。

  帝堂秋也坐到了橱柜上,现在橱柜上有好几位看客了,帝堂秋,奉游儿,田葛,随知闲,随知暖,叶杨。

  叶杨丢下香烟头叹息:“你们之前是怎么生活的?我真想知道。”他承认,从刚才开始,他就彻底地看不起这些天之娇子或者天之骄女们了,这些人甚至不懂得人类最最基本的常识

  帝堂秋想了下,如何生活的?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说。他伸手从奉游儿的嘴巴上抢过吸了半根的香烟,奉游儿有些生气,怒视他,他怎么可以?

  “医器,暴虐症,学习,境界。全部了。我是说生活。”帝堂秋回答得十分简练,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学习医器,治疗暴虐症,努力提升境界这些都是乐医应该做的事情吧?我是说,除了这些你们是怎么生活的,我觉得你们什么都不会,这叫我很惊讶!我的意思,你们每天都在做什么?”叶杨好奇地看下左右一脸困惑的生活在社会顶峰的人们。

  随知闲看着灶台上的两个完整无缺的鸡蛋,犹豫了下:“话是没错了?我想想……早晨,乐盾会到院子来接我,如果我想在床上吃饭,他们会通知厨房,如果想去仲裁所吃,我会提前通知仲裁所那边,那边的小灶会准备好……”

  “对哦,我觉得知闲哥哥吃饭很挑剔,他喜欢吃翅尖,女孩子才吃那样的东西。”随知暖突然插话。

  “他一顿吃三十多对呢,我最多吃八个就可以了,虽然吃翅尖据说对手骨的发育很好,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已吧?其实我喜欢早上来点凉的,可是营养师不许,我的医生也不允许,哎!”奉游儿叹息,

  叶杨更加困惑,他跳到地板上回头问:“我不是说早餐吃什么?我的意思,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面前几个聪慧人困惑地互相看了眼,怎么生活的?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叶少校的意思?”显然,社会地位这个东西,创造了许多可理解或者无法理解的代沟。

  “这么说吧,好比我,在我进部队之前是这样的,除了应该做的事情,我每天会有许多活动,比如,我会和朋友去一些消遣的地方泡着,酒吧了,舞厅了,如果钱宽裕的话,我们甚至可以一起约定了去远行,我们会为了未来的生活多学几个学位,有时候我们会和初次见面的人约会,感觉好了会睡觉。我们每天都有许多应酬,同学了,同事了,旧友了,当然为了多赚钱,我们会去打工,我也形容不好,但是生活有许多方式对吧?其实以前我们一直很好奇,你们这些乐医是怎么生活的?”

  帝堂秋他们懂了,但是也只是懂了。他们互相对视,眼神里却是对叶杨所谓的生活毫不遮掩地流露出的羡慕。是吧,去酒吧消遣,或者去远行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很平常的事情,在他们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也许级别低的乐医会有这样的生活,但是除了田葛,他们都没享受过。他们认为这样是享受,奢侈的享受。

  “没有休闲,就没有幸福,其实我们的生活是很丰富的,满足并不是需要去舞厅了或者去远行这些行为带来的,其实我们挺满足的,真的。”奉游儿的话多少有些勉强。

  田葛抿下嘴巴,笑笑:“其实,我想我知道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出身良好,出生后就可以拿到国家乐医补贴,这些补贴是天文数字,世家子弟从出生就可以用这些补贴为他们的奢侈生活付账,他们的时间很紧,几乎没有空档,学习,学习,学习。可以独当一面了,会在赞美声和尊重的眼神中过着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奢侈生活,一个月为国家服务六次,拿着天文数字的报酬,他们可以免费使用所有属于国家的设施,虽然他们根本不用,所有的人都必须匍匐在乐医的脚下等待救赎,所有的人都把生存下去的希望归纳在乐医身上,虽然大部分的乐医是谦和的,可是,高高在上的脾性是发自内心的骨性,这就是乐医了。其实这些人有时候算是寄生虫来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哎,小甜甜,我们有工作好不好。”奉游儿无奈的还嘴,寄生虫?怎么就成了寄生虫了呢?

  “难道不是吗?医生和乐医一样救治人类,为什么乐医的福利高过医生千百倍?国家每年一半税收要付给你们,可是除了弹两手曲子,你们还会什么?”田葛振振有词,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他完全忘记了,他也是乐医的一员。

  难得的时间空档,难得的寂静……

  “原来,我们只是寄生虫来的,呵……”随知暖叹息,田葛的一番话,颠覆了她对世界的整个认知。

  “如果,我们可以活下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会做什么?”打破尴尬的空气,叶杨岔开话题。

  “辞职,然后去流浪。不为任何人负责,不再坚守什么可笑的诺言。如果可以我想开个摩托制造工厂,生产自己设计的摩托车。每个月去四次酒吧,和不同的人上床,一个月四次。”帝堂秋充满憧憬地回答。

  大家惊怖地看着帝堂秋,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人的嘴巴里?

  “帝哥哥,为什么是摩托制造工厂?为什么只去四次酒吧?为什么一个月只和四个人睡觉?”随知暖天真地问,真的很天真。

  “他们总说骑摩托危险,医生说一个月四次是最健康的。”显然有些人其实也很健康,象牙塔里的愚蠢是相同的,即使在梦想方面也保持着天真的局限性。青蛙对世界的理解也只有井口那么大。

  大厨房的门缓缓地被推开,鱼悦和榔头走了进来,事实上,他们的补给这几天也没人去送了,于是他们来这边解决伙食问题。

  榔头打开橱柜,那里除了鸡蛋还有一些蔬菜和速冻食品。

  熟练地热油,鸡蛋在灶台边被平均地打开,平均地搅拌成糊状物,均匀地摊成圆形,榔头找到一些速冻腊肠,他把那些腊肠切成丁倒进锅子里和蔬菜丁搅拌成肉馅。

  鸡蛋肉卷很快做好,当热乎乎的食品出锅,奉游儿他们吸吸鼻子,随知闲小心地问:“你们,今天如何了?”

  鱼悦伸出指头:“三步,我们又接近它三步。”他的语气就如一个孩子发现游戏里的通关窍门一般欣喜。

  “然后呢?”帝堂秋非常想知道,虽然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东西圆滑得很,即使你接近它,一但不慎,它立刻跳入附近的海岸,你抓都抓不住。

  “消灭它。”榔头咬着鸡蛋卷肯定地回答,鱼悦倒是没多说什么。


  “你们吃饭了吗?”有人的肚子在轰鸣,鱼悦客气地问了句。

  只是片刻功夫,食物一扫而光,大家都饿坏了,就连刚刚振振有词的田葛,他也不怎么擅长厨艺,他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学习学习,境界,境界。

  “我们还有三天,我想最后和那个东西碰一下,明天我们一起行动如何?”帝堂秋拿出最后一条干净的丝巾,优雅地擦着油汪汪的嘴角。

  “统计被感染的暴虐症患者,能压制的尽量暂时压制,你们的事情并不少,我们合作吧,那个怪物就交给我们。”鱼悦站起来,决定再做一些食物,明灿灿在家里很饿,而且,他也没吃饱。

  “鱼生,假设,我的意思是,假设我们都可以活着出去,你准备做些什么?”帝堂秋真的很好奇。

  鱼悦犹豫了一下,灵活地转动锅子里的鸡蛋饼:“找到放出实验兽的人,然后……杀了他。”他这样回答。

  解决了民生大计的人们离开了厨房,关于如何生活,什么是生活的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叶杨看着肮脏的灶台,没有清理过的厨具微微叹息,他一边叨咕,一边收拾着:

  “性欲,财富,权利是动力,自由,放荡,宪法,责任这是世界,美丽,强悍,富贵,贫穷,弱小,懒惰是脾性组织在一起这是生活,显然,他们并不清楚,其实,你们不是寄生虫,你们只是一群带了天生枷锁的可怜人,我是这样认为的,算了,算了。为你们的坦诚和真实最后帮你们一下吧,做我力所能及的,比如,洗碗,收拾灶台,帮帝生清洗内裤……”

  叶杨叨叨咕咕的啰嗦着心里想的话,帝堂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厨房,默默地听着


礼物

  距离小店市消失还有两天……

  帝堂秋双眼通红,甚至还有眼屎在眼眶的角落,从他诞生开始从未如此狼狈过,相对而言他又是幸运的,最起码有干净的内衣裤可以穿。

    “你可真臭。”帝堂秋捂着鼻子讥讽奉游儿。

  奉游儿毫不在意地低头在冰凉的水喉下冲洗着头发,只是简单地冲洗后,他像掉进水沟里挣扎爬出的野狗一般不停地摇动脑袋,把水珠抖擞得到处都是。

  “你去哪里?”奉游儿看着帝堂秋要外出的样子。

  “我去送一份礼物。”帝堂秋看下手里的一份厚厚的文件。文件的边缘有血渍的痕迹。

  “注意安全。”奉游儿看下他,难得的没有像之前一样说着非人类语言,他极为正常地叫自己的兄弟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帝堂秋笑了下。转身离开。

  鱼悦趴在床铺上,他努力地睁开疲惫的眼睛。他双目血红,感觉躯体成了别人的躯体,他累坏了,需要休息,可是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不停地摇晃着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么?帝堂秋,如果真的空闲的话,去忙你自己的好不好?”鱼悦艰难地爬起来,靠着床铺后面的墙壁发牢骚。

  “礼物。”帝堂秋挥舞下手里的纸袋。

  “什么?”鱼悦没有听明白。

  帝堂秋左顾右盼着,他是第一次来鱼悦的卧室,他一眼看到附近的桌子上,竟然丢着几条现在见不到的香烟。啊,太奢侈了。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拿了一条,夹在胳肢窝下面。

  “帝堂秋?”鱼悦困惑地叫了声。

  “恩?”帝堂秋好脾气地回答。

    “你是那个帝家的天之娇子,帝国最有前途的乐医,IQ高的不像话的聪明人?”鱼悦问他。

    “谢谢你夸奖我。不过?你想说什么?”帝堂秋困惑。

    “我,看到你没问我拿了我家的香烟。”鱼悦看下他的胳肢窝。

    “哦,其实我是来送礼物的。”帝堂秋岔开话题,脸色稍微红了下。很久了,很久没有人提醒他,他是那位从出生就被赞叹,被羡慕,被欣赏,被崇拜的帝堂秋了。

    “我不认为你会送什么好礼物来?说实话,自从你出现几乎没有任何好消息带给我,以及我们这个城市。”鱼悦站起来。抓起一边的衣服穿好。

    “见仁见智吧,这个,给你。”帝堂秋把纸袋递给鱼悦。

  鱼悦打开窗户,现在是上午九点,天空有些阴沉,海岸边的城市总是一阵雨,一阵晴的。鱼悦看下纸袋边缘的血渍,那些血渍还很新鲜,还是红色的。

    “昨天晚上,研究所的几位研究员,自杀了,用警卫的配枪。”帝堂秋看到鱼悦观察那几道血渍,张嘴解释。

  这几天,自杀的人很多,自杀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得了第一期的暴虐症,以前暴虐症的症状一般表现为,焦躁、自闭,最后导致发狂自爆。这次很奇怪,大量的人突然悲伤得无法掩饰,结果就是想方设法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距离小店市消失还有两天,小店市人口已经不到过去的三分之一。

  鱼悦小心地察看着那些文件,关于那些科学的词汇他不懂得,但是对于文件中经常出现的一个字眼他还是知道的:【基因突变】

    “这些东西代表什么?”鱼悦皱着眉头看着帝堂秋。

    “代表,代表那位灿灿小姐会成为我们乐医的天敌,如果研究出她突变的原因,可以找出突变基因的话,乐医就可以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要知道基因突变一般是少利多害性的。基因突变会产生不利的影响,被淘汰或是死亡,但有极少数会使物种增强适应性。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吗?”帝堂秋扭头看下屋子外面。他说这番话时,神态异常的警惕。

  鱼悦呆立了一会,带着困惑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你的神态和举止都告诉我,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帝堂秋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久之后他终于抬头,带着一丝无法形容的艰涩的语调:“鱼悦先生,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明灿灿小姐都不可以活着,对于乐医来说她是一个比实验兽还可怕的存在,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考虑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我想,即使这个城市消失了,明灿灿小姐,她应该活下去,不单纯的是因为她是谁的朋友,说实话,我觉得,对,我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也许这个城市真的会消失,但是,明灿灿小姐好像是一份礼物,一份希望的礼物,我希望她能活下去。虽然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做这样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也许违背自己意愿的时候太多了吧。”

  明灿灿的基因产生了何种突变,这不是鱼悦所关心的问题,他也不懂,可是从帝堂秋的语气里鱼悦能想象得出这有多严重,就连他自己的内心都是疑惑的,虽然在家里饱受不公平的对待,可是他所接触的世界,乐医这个职业对他,对他们的意义是非凡的……鱼悦突然胡思乱想起来,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乐医,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鱼悦突然想到立交桥下那位卖彩虹拖鞋的卖唱者,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乐医,没有暴虐症,那么乐医不外乎就是桥墩下的一位普通卖唱者,或者演奏者而已,就是这样。

    “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亡了,所有的血液样本我都销毁了,后天当这个城市消失,我们也会消失,那么灿灿就更加安全了。”帝堂秋开口,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着鱼悦的表情,令他失望的是,鱼悦最后甚至露出一味无法分析的笑容。于是,帝堂秋很失望。

    “……谢谢,你准备怎么……我的意思是,不管这里消失不消失,灿灿都离开这里为好,最后从此消失,隐姓埋名。”鱼悦点头。

    “我在海边有条小艇,你和灿灿小姐商量下,下午四点,它会离开,对了,你问下灿灿小姐,她愿意为一个人生个孩子吗?”显然帝堂秋的思绪是烦乱的,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我哪里也不去,也不会为谁生个孩子。”明灿灿突然从门的一边走了出来,她双目通红,身体有些发抖,她害怕极了,一些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她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这件事情非常可怕就是了。榔头也悄悄从一边闪出来,从帝堂秋进屋,他就和灿灿觉得这个人的到来不会给大家带来任何好的消息,叫他们猜对了。果然……是非常不美好的消息,也许……是好的,但是,出于对家人的考虑,他们宁愿这种所谓的突变不发生。

    “你必须走。至于孩子……生不生的,随便你。”鱼悦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榔头和灿灿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世界上,许多事情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它发生了,很不幸地发生在你身上,那么,灿灿小姐,你就没权利剥夺人类这份最后的期望,你必须走,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安全的城市,去找一个你爱的人,去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份希望,我不懂它是不是礼物,可是,灿灿小姐,我或者你,都没权利确定你的死亡或者命运了,从这一刻开始。”

  帝堂秋看着浑身发抖的明灿灿,是啊,帝堂秋先生从来就是一个目的明确的人,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两天,他都为自己算计好了退路。为明灿灿提供的精子是他帝堂秋的,也许,他真的要死了,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可是,他希望生命可以延续下去,他的后代能够成为人类最后的期望,多么有趣的事情,是啊,很有趣。

    “灿灿小姐,这里有一张卡,还有一个电话,出去后,你可以得到一笔足够你挥霍一辈子的钱,这个电话是一位医生的,你要相信他,当然你可以不打这个电话,也可以自己去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生孩子,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位医生会为你提供一份基因最完美的精子。这样你才能拥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孩子对吗?相信我,这是一份礼物,一份最好的礼物。”

  帝堂秋把一张卡还有一个纸条放进明灿灿的手里,明灿灿挣扎了两下,但是显然,帝堂秋比她执着。

    “那么我告辞了。”帝堂秋夹着香烟,转身欲走。

    “帝堂秋。”鱼悦叫住他。

    “还有……事?”帝堂秋看着鱼悦。

    “不管如何,谢谢你,最起码,你保护了我的家人,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鱼悦道谢。是啊,如果明灿灿的事情说出去,灿灿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任何乐医都不允许她活下去。

  “哦。”帝堂秋点点头。

  “还有,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们这些人的,所以,作为交换,你们的命,这个城市的命运,我会帮你们延续,这是我的报答,我鱼悦的礼物。”鱼悦骄傲地抬头看着帝堂秋。



弱点

  这是一个人类的头盖骨,不是模型,我们无法从头盖骨的现下的形态去分析它是属于男人还是女人的,鱼悦是从医院的一间实验室里找到它,并携带着它来到六国酒店。

  此刻天色傍晚,榔头坐在鱼悦的身边,玩弄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刀具,那把砍刀细长,宽最多两厘米,但是长度约有半米长,它的颜色呈现耀眼的银白,榔头舞动它的时候,它发着阴森的寒光。

    “咖啡,我煮的。”帝堂秋端着几杯咖啡来到他们面前。

  榔头把刀具放到一边,端起热乎乎的咖啡喝了一口,撇嘴:“好难喝。”

    “我觉得还是不错的,真的。”帝堂秋笑笑,端起另外一杯喝了口,很熟稔的样子坐在他们身边。

  “灿灿呢?”帝堂秋假装不经意地问。

  一直仔细观察头盖骨样子的鱼悦抬头和榔头对视。

  “她走了。”榔头回答。

    “这样啊,挺好,最起码,我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帝堂秋笑嘻嘻地放松在座位上,一点也没有什么形象。

  酒店的一层是安静的,甚至这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死亡的腐臭味道。几个小时前,几个暴虐症患者冲到这里,被乐医毫不客气地绞杀了,小店市没有那么大的冷库存放三度焦躁症患者,再说,今天死和明天死还有区别吗?

  鱼悦把头盖骨翻个,从下颚的位置仔细观察着,他的手就像抚摸一件艺术品一般地抚摸着它的软颅、咽颅和膜颅。

    “你们说,哪个地方是最柔软的?”鱼悦突然开口问。

  榔头看着那个头骨下颚的空挡说:“下颚吧,最起码人类是这样的。”

  鱼悦沉吟,继续反复地看着,帝堂秋侧目:“那个东西差不多,不过它这里一向被保护得非常严密,除非你和它零距离接触,而且它允许你触摸它的下颚,很明显,它是实验兽,不是你们圈养的猫咪。”

  鱼悦把那个头盖骨小心地放在桌子中间,在咖啡凉透之前,他也需要一些热的东西。

  犹如惬意的夏日午后,人们从繁忙的工作中挣脱出来,在大街的一处拐角,他们相聚在一起下午茶。鱼悦和帝堂秋还有榔头就保持了这样的形态。

    “它在母体的时候,它的母亲每天都在抚摸着它,对它不停的重复她爱它,希望它健康地出生。”帝堂秋突然对着那个头盖骨说着奇怪的话。

    “接着,它出生了,人们围绕着它说着祝福的话,仔细地观察它是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榔头喝了一口咖啡接口。

    “它的父亲希望它能继承家业,可惜它没这个天分。”鱼悦难得地加入了这种冷笑里。

  帝堂秋奇怪的看了鱼悦一眼,接着继续他的幻想话题:“接着它上学了,学习还不错,它的理想是可以成为电视里拯救星球的大英雄。”

  “接着,慢慢长大,早恋、打架、离家出走,人生无数的第一次擦肩而过,它有野心,但是唯独忘记了最初的梦想,比如拯救这个星球。”榔头接话。

  “接着它死了,触觉,思维,感官全部消失,成为标本,它也许在生前绝对无法想到,死后的它会成为真正的大英雄。我在它身上找到了拯救这个城市的最后契机。”鱼悦笑了下。

  “看样子,我们应该为它干一杯,为我们的英雄。”榔头突然建议。

  “恩,为英雄。”鱼悦笑了下。

  三只咖啡杯连同一个头盖骨轻轻撞击了一下,接着……一饮而尽。

  鱼悦慢慢站起来:“我离开一会。”

  “哦,快去快回。”榔头再次拿起那把奇怪的武器擦拭,他要想办法驱使它更加锋利。

  “好的,我陪我们的英雄再喝一杯。”帝堂秋举下杯子。

  鱼悦轻轻按动电梯的楼层按键,九层是随伯禄他们休息的楼层,再按动之前,他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按了。

  站在电梯里,鱼悦的脑海不停地在翻页,小院子,四色花,父亲的耳光,奶奶冰冷的目光,母亲的小心翼翼。恨吗?他觉得自己是不恨的,最起码以前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为什么要不停挣扎?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被那个人拥抱着,就像拥抱哥哥一般,充满骄傲地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儿子。”

  电梯缓缓地停下,鱼悦站在电梯口,犹豫着,他的手触摸在按键上,犹豫着……

  假如死亡来临,假如它来临了,假如真的来临了,是否有遗憾?

  鱼悦在挣扎着,有的,怎么能没有呢?

  终于,鱼悦迈出电梯,脚轻轻踏在楼层地毯上,随着身后电梯门缓缓关闭,他轻轻地叹息了下。

  酒店的九层,聚集了很多随家的乐医,这些人表情麻木,当鱼悦从电梯里出来,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鱼悦慢慢向前走着,人们闪到两边,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假如明天,我要死了,假如我真的死了,我有什么遗憾?

  这样的想法笼罩在鱼悦的脑海当中,不停地反复问着他自己。

  “假如明天我要死了,我有什么遗憾?没有见到月光,约定了的,不该丢弃下哥哥,我该对他说对不起的,我爱他们,他们可知道,因为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假如明天我要死了,我有什么遗憾,我的脊梁笔直却没有力量,我来到这里,到底……要寻求什么?”

  鱼悦的脚步停在随伯禄他们的房间门口,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房门。

  “……是您?鱼先生?”随知暖打开房门,却看到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来,我来做一件事情。”鱼悦冲她笑笑,伸出手摸了下她的头顶。

  屋子里,随家三父子还有随知闲都在座,虽然无能为力,但是最后的时间,这家人期盼可以聚集在一起迎接最后的时间。当鱼悦走近房间,这几人都很诧异地站了起来。

  鱼悦缓缓地,有条不紊地走到随景深的面前,现在,他长得很高,比随景深要高上半头。鱼悦咽下吐沫,张张嘴巴:“我……希望,希望您可以拥抱我一下。”

  屋子里的人惊讶地互相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鱼悦笑了下,显然,他的要求吓到他们了,他涩涩地笑了下:“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想得到一个父亲一般的拥抱。这样就是死了,也许我的遗憾会少一些。”

  随景深呆了下:“当然……好吧,孩子。”

  随景深伸出手拥抱了一下鱼悦,鱼悦没有动,他闭着眼睛,努力地感受着,在这之前他幻想过无数次,最起码,在童年的时候几乎每天他都在幻想着,幻想着得到一个这样的奢侈的拥抱。他感受着,努力感受,期盼这样的感觉能深深地镶嵌进他的骨髓,他的灵魂。

  随景深缓缓地放开鱼悦,鱼悦叹息了下,冲他微笑:“谢谢。”

  他看下周围惊讶的人们,他环视了一群,他始终在笑着……

  鱼悦来到门口,站在随知暖的面前,再次抚摸她的头顶:“要快乐地过完你的人生,假如你不快乐,就想下这个城市的经历,这样你会觉得生命不易,应当珍惜。”

  鱼悦说完伸手从袍子的口袋摸出一个画得非常精致的陶埙。

  “只是小玩意,别嫌弃,知暖是最可爱的女孩子,我祝你幸福。”鱼悦把陶埙放到随知暖的手心。

  随知暖迟疑地接过陶埙,那个陶埙很小,很精巧,上面没有一贯的人鱼图画,绿色的草坪上,一个快乐的女孩,坐在秋千上,两个少年开心地推着秋千。

  鱼悦慢慢向前走着,他的身后随知暖追出房间,随景深、随景致、随伯禄、随知闲也跟随其后。

  “鱼家哥哥,你说,我们会活下去吗?”随知暖抱着陶埙,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大声问。

  鱼悦缓缓回身,伸出手竖立起大拇指,他用大拇指指下自己:“会的,因为有我在。”

  火焰中,烈火燃烧的水琴赫然显现,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是的,没有什么值得遮掩的了。

  电梯门缓缓的关闭了,随景深突然仰天长啸:“不!不会……我不相信!"

  他向前跑,随伯禄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里?景深?”

  随景深指着楼梯的方向:“爸,你看到了吗?你看到吗?”

  “看到了。”随伯禄挣扎着,艰难地说出那个答案。

  “他……他是,他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您看到了吗?他是我的吱吱,我丢了的吱吱!”随景深大叫着,挣扎着。

  “即使,是,他是吱吱又如何?”随伯禄反问。

  “我已经把他丢了一次,爸,我……”随景深张张嘴巴,突然想到什么,是啊,即使他是吱吱又如何?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我们乐医,从出生就背负着不该承担的东西,即使这样我们依旧是个人,我们也会犯错,有些错,我们能改过,有些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改过,不管他是谁,他是个乐医,他此刻要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不管他是你的什么,你都不能再去干扰他。”随伯禄看着儿子几欲崩溃的样子劝说。

  随景深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人们一团雾水的看着他,看着一向冷面无情的男人失态的嚎啕大哭。他的嘴巴絮絮叨叨地唠叨:“刚才……我没有好好抱抱他,我没有好好抱抱他……”

  随景深哭了一会,突然站起来,他抓住女儿的手:“知暖,快去……去抱抱你的哥哥,快去啊!”

  随知暖犹豫地看下四周,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转身向外跑。

  “不许去!”随伯禄大喊了一句,随知暖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下爷爷还有父亲,接着回身紧紧抱着那个陶埙快步向外跑去。

  鱼悦笑眯眯地走到大厅,许多人已经聚集在那里,当他从电梯走出,人们轻轻让开道路,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地看着他穿越人群来到榔头面前。

  榔头站起来,伸伸懒腰,他抓起桌子上的一瓶不知道谁送来的酒递给鱼悦:“小店市,最后的美酒。”

    “要一起喝吗?”鱼悦接过酒瓶看了下商标。

  “不了,医生叫我戒酒。”榔头抓起桌子上的利刃挎在腰带上。

  鱼悦打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顺手把空瓶子往墙壁上一丢,酒瓶撞击在坚硬的墙壁上应声而碎,残余的红酒液体犹如鲜血慢慢地流淌下来。

  “走了!”鱼悦招呼。

  榔头笑眯眯地点头,接着,那两个人一起慢慢走出了小店市的最后堡垒,六国酒店外,小店市的最后活下来的人们聚在外面,不约而同地。

  夕阳下,长长的两道身影慢慢走着。

  “哥!哥哥……!”一声少女的,撕心裂肺的呼唤发自他们身后,随知暖挣扎着,帝堂秋紧紧拥抱着她,在这个时候,什么人都不能阻拦英雄的脚步,时间不允许,感情上更加不能为那个人增添负担。

  “哥!!!!!!!!”随知暖大叫着,期盼哥哥可以回头看她一眼。

  “那是我的妹妹。”

  “是啊。”

  “她很漂亮对吗?”

  “恩!非常漂亮。”

  “她会健康地走完她的一生。”

  “绝对会。”

  “那是我的妹妹。”

  “我看到了。”

  “其实,我该好好地抱抱她。”

  “为什么,不回去抱一下她呢?我可以等你。”

  “……抱了,心!会增加负担。”

  “如果你想,我可以等你。”

    “……不了……”

  “那是我的妹妹。”

  “是,她非常漂亮,会有许多人追求她,她会健康快乐地过完一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个如此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善良的哥哥……”


魅惑全城

  这是一个气压很低的日子,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温度大约15到27度,从早上开始这种沉闷的气压就笼罩在小店市上空,要下雨了,海面那边吹来的风带来这样的信息。

  鱼悦看下遥远的海岸,他站在很高的地方,久久凝视那边。

  “站那么高,摔坏了,我不送你去医院。”榔头扬手招呼。

  鱼悦蹦下来,站到他的面前,他们互相看着。

  这里是,小店市的最大的广场,以前每天下午五点,广场中间的音乐喷泉会伴随的美妙的音乐喷射很久。广场那边的草坪上,许多父母带着孩子和家人会在那里喂白色的和平鸽。广场的小贩会在傍晚贩卖彩色的棉花糖,或者彩色的气球,这里曾经是表现幸福的一个角落。

  “多么柔软的风啊。”榔头迎着风赞叹。

  鱼悦没有回答榔头的话,他径直走到早就摆放在这里的水琴前面,他轻轻抚摸着那一排排属于月光发丝做成的琴弦,手指过处,音声由低到高。

  “准备好了吗?”鱼悦问榔头。

  榔头从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对耳塞,他看着那对耳塞,犹豫了下:“小老板,拥抱一下吧。”他这样说。

  夕阳下,两个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榔头轻轻在鱼悦的耳朵边说:“我一生总是在懊悔,有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唯独,唯独认识你,我从未懊悔过。很高兴,很幸运,认识了你。”


  逐渐阴暗的天空,并不丑陋,最后一抹阳光挣扎着放射光芒,它没有昨天的炽热此刻简单纯净。它从乌云中射来最后的温暖,那种温暖浸透人心。

  鱼悦一只手扶着水琴,犹如一位演奏家一般,冲着四周优雅鞠躬,广场四周窜天的杨树被风吹拂得树叶哗啦啦作响,犹如成千上万的掌声响成一片。

  “真是遗憾,不能听你的演奏,可以告诉我,是一首什么曲子吗?它的名?”榔头仰头问鱼悦。

  “没有,没有名字,这……这是一支给这个世界爱的曲。”鱼悦回答。

  “是吗?”榔头笑了下,用耳塞阻隔了最后的声音。

  鱼悦缓缓坐下,没有遮盖的燃烧着火焰的水琴之手拨响一个琴弦……

  广场不远处的大楼顶,方真也在仰头看着天空,他伸出手,想触摸天空,但天空是遥不可及的,他只好静静的观望。一阵由远而近的音乐缓缓响起,那种由浅而深带不去的寂寞,缓慢地,缓慢地传了过来……这是一支什么样子的曲子?在方真过去的日子里,他从未听过,它近似魅惑,却又像一支单纯的童谣,它是如此纯粹,如此动听,那种寂寞……寂寞得心都要碎了啊……可是当心欲碎之前,按捺不住的幸福却从世界的每个角落缓缓渗透出来。

  方真站在楼顶,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那个全心全意演奏的身影。

  他……是谁?

  “方舟,叫大家把耳朵堵起来。”方真突然回头大声说。

  此刻,楼顶的一干下属,神情已经完全迷乱,他们都盘膝坐在那里,脸色痴迷,思觉已经逃脱了这个现实世界。

  方真叹息了下,绕过身边那个蓝色的手提冰箱,他撕破衣服,把布条卷成一团塞进方舟的耳朵,方舟依旧一脸困惑,他只好狠狠地打他耳光,直到打得他口鼻出血,终于恢复了神智。

  “我……这是怎么了?”方舟擦拭了下嘴角的鲜血,看着面前方真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什么也听不到。

  “是魅惑,那个人在魅惑全城,不,他在魅惑整个的世界。”方真这样回答。

  春天,冰雪消融,绿芽从雪地里艰难的伸出生命之色,这是鱼悦要说的,夏日的水塘边,芦苇被风摇动,它任性地挺拔着,流逝的光阴告诉我们,总有我们无法忘记的事情……

  这是鱼悦要说的,想要告诉这个世界的……

  我们都有纯真的年代啊,在春天,生命激情的荡漾青春,在炽热的夏季我们挥汗奋斗着,当秋天来临金黄色带给我们结果,好的结果或者坏的结果,当冬天来临,我们躺在温暖的壁炉边,木材在烧烧,它们噼啪作响,我们反思,我们的人生可有遗憾,一种又一种的声音陪伴我们一路走来,要谢谢它们,谢谢它们如影随形……

  这是鱼悦的音乐,鱼悦的魅惑之音……

  那只实验兽又来了,如约而至,鱼悦看着它,他们眼神交流,没有任何敌意。实验兽的脚步慢慢地走在广场的水泥地上,它越来越近,它喜欢这样的声音,这些声音这几天一直伴随着它,它告诉它,即使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也不是寂寞的,即使只有你一个人,你还是温暖的。

  实验兽慢慢走到鱼悦不远处卧下,它专注地听着,忘记一切悲伤……

  水琴拨开一切坚强,空灵美妙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传来,温暖的属于月光的蓝色发丝在根根吟唱着,乐声从遥远的天空传来,它忽而把你带入天空,忽而把你带入美丽的海洋,它是如此俏皮,犹如邻居家的可爱顽童,又如睿智长者,这个城市跟随着鱼悦的音乐在飞翔,穿越海洋来到大峡谷,它来到平原,你看到万马奔腾,流畅的音符闪烁着生命的光环……

  一个小时过去了……

  鱼悦在演奏着。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鱼悦一直在演奏着。全情演出,不惜余力……

  气压依旧持续的低沉着,但是雨水被音乐魅惑久久不愿意下来……

  鱼悦忘记了自己是鱼悦,他的眼神看着远方,他好像又来到那个岩石上,他凝望,思绪在飞扬着,编制着,幻想着,远处一艘又一艘的海船鸣着笛儿,在偶尔不经意见,它们可曾见过那个人,约定好了的,当寻找到可以变成人类的方法,就来接自己的。这么久了,月光,你可好?你可安全?你可思念着我……

  我啊,我很好啊,在这个城市,我活得很幸福,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幸福啊,真想和你分享,分享着一切的美妙,只有你,只有你……

  夜色的精灵,闪着透明的羽翼,慢慢飘飞,它带走了今夜看不到的星星,这已然被魅惑的城市啊,也许我会死去,也许我会死亡,但是,不要害怕,送你一份礼物,我这一条海洋里畅游的鱼儿,告诉你们美好的音符。

  世界很大,人很多,每天都在发生着很多故事,这些故事犹如绚丽斑斓的梦儿啊,忘记了?别怕,在我魅惑的音声中,假如得到救赎当然是好的,假如没有,就由我的音符为你们带来一场昂长的甜美的梦乡,我们在睡梦中慢慢走向死亡……

  整整一夜过去了,天色渐渐大亮,小店市没有回答今日的阳光,全城依旧在魅惑当中……此刻,距离小店市覆灭,还有十四个小时。

  榔头很紧张地抚摸着那柄凶器,凶器寒冷的钢铁已经被他内心的焦躁和炽热浇灌得有了温度,他每一个小时向前走一步,十个小时过去了,他一共走了十步。在这里他已经能感受到了实验兽那炽热的呼吸。

  实验兽迷茫地看着逐渐接近的榔头,没有攻击,它已然被魅惑,或者逐渐被魅惑,或者他压根懒得管这个渺小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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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真和方舟也在接近,逐渐地接近,方舟几次想冲出去,方真都拉住了他,时候未到……还未到……当那个人攻击之后,才是他们真正攻击的时候,方真从来都是最冷静的指挥者。

  从来没有一首象这样的歌,它的旋律如此美妙,如此干净,它单纯美好得不像这个世界上应该有的东西,微风是双手,世界是琴弦,若即若离的情感,若即若离的温暖,音乐连贯着,连接着……

  “吼!!!!!!!!!!!”

  “吼!!!!!!!!!!!!!!!”

  巨大的悲鸣,穿透一切,琴弦突然断裂,鱼悦从自己的节奏里清醒,他何尝不是被魅惑的那个,犹如被重拳撞击了心肺,他觉得五脏都撕扯着疼痛着,他慢慢蹲下缓缓抬头……

  实验兽的下巴插着那把利刃,利刃上的血槽哗啦啦地放着血红的鲜血,实验兽的眼睛怒视着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榔头倒在十几米远的一片草地上,生死未知。

  “我知道你怪我,但是,很抱歉,你不能活下去……”鱼悦猛地蹦起来,用尽最后的力量,他在高空中使用了舞道旋飞……

  裸露在下颚的半米长的利器,终于完全的被鱼悦踢进了实验兽的脑袋里,从下至上,这个世界没有东西是完美的,即使实验兽也是一样。

  它挣扎着,不甘愿的挣扎,它不敢相信,它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生存在,在这个美丽的世界……

  它倒下了,带起大片的尘土,最后的气息在它的肚子忽上忽下地急促喘息着,鱼悦也在喘气,如今他力气用尽,但是,可以说,他是成功的,不管是实验兽或者是他此刻都是不堪一击的。

  “结束……了吗?”鱼悦喘息着问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并没有!”有人在鱼悦的耳边说着这三个字,这人的声音很熟悉,甚至他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鱼悦缓缓低下头,一把闪着寒光挂着鲜血的利刃穿胸而过,就像实验兽的最后挣扎,鱼悦也缓缓倒了下去

  “真遗憾,你是我见到的最厉害,最完美无缺的乐者,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真是遗憾。”方真遗憾地拔出匕首,跨过这个他认为很优秀的乐医缓缓走到实验兽面前。

  方真的眼睛看着实验兽,实验兽的双目并没有闭合起来,它怒视他:“嘿,别怕,你不会死,你会以另外一种形态生存下去。相信我,那将是一个全新的样子,你会喜欢的……”

  音乐终于停顿,天空按捺不住了,积压了一整夜的雨水终于哗啦啦地流泻下来。

  方舟举起特殊的锯子,要为实验兽开颅,方真拿起一个注射器,他也会从实验兽最柔软的地方为这个大家伙打一针,打一种溶血针,这样,实验兽的血液在一个小时之内不会凝固有利于移植。

  一切都犹如计划一般,有条不紊的进行,包括这场大雨都会是湮灭证据的好东西。

  这个时候,广场的那边,一声久违的,带着呜咽的声音慢慢传来。

  “哥……是你吗?”

  方真手里的注射器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回头,大雨瓢泼中,一张苍白纯洁的脸,带着一丝苦笑看着他,那张脸上因为虚弱不堪而再也无法遮盖的红痣,在雨水的冲刷下鲜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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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

  如果还能哭的出来,

  说明还不够哀伤……

  “不……”方真的紧紧的搂着鱼悦,他的一只手放置在他的胸口,他企图阻挡他亲手铸出的伤痕里流出的血。

  “哥……能看到你,多么幸运……以为再也,再也看不到哥了……”鱼悦挣扎着伸手想为哥哥抹去脸上的雨水,他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惜一昼夜的演奏,他的胳膊已经完全的失去了知觉,于是……只好无奈的看着那些雨水滑落。

  “不……”方真挣扎着,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出内心的感受。只是在嘴里不停的说着不……

  “不怪你啊……哥,你并不知道是我对吗……哥哥的怀抱……还是……如此的温暖,我……一定是做了好事了,一定是……不然怎么能看到哥哥呢,如果还能看到他,即使死了,也开心了,真是遗憾呢……”鱼悦是开心的,他笑着。

  “不……”方真仰天大喊,瓢泼大雨浇灌在他的脸上,冲刷着,冲刷着。

  方舟呆立着,无言以对,老天爷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他认为是这样的,他茫然四顾,远处,环奉和阿绿被雨水淋了个清醒,他们奔跑过来,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环奉从已经不知作何反应的方舟手里夺过锯子,阿绿和助手们打开遮盖雨水的布,摘去实验兽大脑的手术再次进行了下去。

  雨水浇灌在方真的脸上,雨水代替了泪水,整个城市为自己哭泣着。

  “你并不知道……是我……对吗?”鱼悦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依旧低语着。

  “不……不……”方真拼命摇头,他吻着弟弟的额头,他搓着他冰凉的脸颊试图叫他热起来,他托着他血淋淋的身体来到一处遮盖物下,他四处看着,带着求救的目光,这是我的弟弟,全世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却亲手杀了他。

  那把染血的匕首,被丢在附近,方真摇晃着站起来,他想拿起它杀死自己,除了这样,他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挣扎着,可惜那双早就失去知觉的手却抓的那么有力,他无法挣脱……


  “哥……一起……回家吧,看四色花,在春天到来之前,哥……一起……回家。”鱼悦的思绪开始模糊,音调回归童年。

  “好……一起回家,回家……看四色花,看吧,春天要来了呢,吱吱,不要睡,不许睡。”方真胡言乱语,抱着鱼悦要离开。

  方舟默默的走到方真和鱼悦身边,他伸手狠狠击打了毫无防备的方真的脑干。方真回头看着他,一脸不甘的缓缓闭起眼睛。

  方舟默默的蹲下,摸下鱼悦那张脸,他脱去外衣,从里面衬衣的边角撕下几条长长的布条,他把那些布条连接成长带子,他半扶起鱼悦一圈一圈的帮他裹着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边绑一边说:

  “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如果你死了,这个人也无法活下去,所以,睁开眼睛(他拍打鱼悦的脸颊),努力的为了这个人,这个可怜的人活下去。”

  原本逐渐放大的瞳孔突然有了精神,鱼悦已经无法说出任何的话来了,但是他的眼神却分外的坚强,是的,如果他死了,哥哥会一辈子懊悔,不!他会杀死自己。他要活下去……

  方舟把布条裹好,抱着鱼悦来到雨水刷不到的地方:“什么也不要说,如果你能活下去,千万不要说他的下落,如果你想他平安的话。”他捏着着鱼悦的下巴大声喊着,也不管他听进去了没有,他说完弯腰抱起方真想离开,可是却发现他带不走他。

  那兄弟两人的手,紧紧地的,紧紧的握在一起,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分隔开他们。

  方舟无奈的弯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用力的掰着,可是……他分不开他们……

  “如果你想他活下去,如果你想保护他,就必须放开手,如果你还抓着他,他会比你先死去……”方舟看着那双倔强的眼睛哀求。远处有人群的吵杂声正在接近,他们必须离开了……

  手指无力的慢慢的,慢慢的松开,鱼悦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方舟贴过耳朵。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鱼悦用尽全力:“告诉哥哥,等着我,我去接他……去接他……”

  世界宁静了,鱼悦什么也无法听到,他靠着墙壁,看着远方,后来,他看到实验兽的尸体爆炸了,碎片四分五裂,那个人,带走了哥哥,他想拉住他。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雨水下的好大啊,地上汇集了许多条干净的河流,那些河流汇集在一起流向大海……

  再后来……他看到了奔跑中的随景深……奔跑中的帝堂秋……奔跑中的妹妹……

  再后来……好像再次回到了……大海……在湛蓝的海水中……他又成了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

  雨还在下!

  这是一个大雨连绵的天气,天气预报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过云雨,可是,为什么它会下的如此委屈和不甘,吴岚三军联合总部发言人,以及吴岚乐医国家仲裁所发言人于今日下午六点四十分宣布,吴岚警报解除,在平安度过一个月观察期之后,小店市将会全面解封。

  小店市中心医院,两台手术紧张的进行中,人们守候在此处,关于那个所谓的全面解封的好消息,没有人去关注它,谁会去关注它呢?

  海面下,方舟紧紧的握着方真的手,他不知道这个人清醒后,会怎么对待他,可是他不后悔,他确定这个世界也没有力量把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分开,长风需要这个人,他……比长风还重要……他是自己唯一的执念,他是他的原罪。

  环奉和阿绿带着工作人员在做一台手术,昏迷的小豆心脏在坚强的跳动着,显示器上,它的跳动是如此有力,实验兽受伤的大脑被切割去三分之二。阿绿小心的捧着那个脑体看着环奉:“我们……可以活下去了,对吗?”

  “是……”环奉这样回答。

  谁也阻止不了此刻的罪恶,谁也无法驱散海底起伏的黑色激流……

  世界还在哗啦啦的响着, 雨水冲刷着,属于小店市的悲哀命运将会伴随着这场雨水成为过去……也许……

  “他们挽救了我们对吗?他们是英雄对吗?”一位年龄不大的乐医看着手术室的灯光说。

  “谁会稀罕做这样的英雄。”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难不死的人们各有感慨。

  一架军用飞机缓缓停泊在医院的草坪上,它带来了吴岚最强的外科救护小组。那些一直在外围的人们总算是舍得进来了。是不是太迟了……

  “抱歉,我们来晚了,我带来……带来了这个国家最好的医生。”一位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皇室成员信誓旦旦的指着那些救援人员对随景深说。

  随景深没有看他,他懒得看这个人,他唯一担心的是手术中的那两个孩子,他祈祷着,请上天给他个机会,如果可以,他拿自己的生命去换也是可以的。他不祈求原谅,如果那个孩子可以活下来,即使恨他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手术仍然在进行着,那盏亮着的灯光告诉他们,时间还很漫长,那里面的人心脏还在顽强的跳动着。

  一个又一个完整的,不差分毫的小时过去。

  终于灯熄灭了……人们紧张的站起,聚拢过去,为鱼悦做手术的那些医生慢慢走出来,他们看下外面这些焦急的人,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的确,他们真的尽力了,但是,生命是奇妙的东西,它脆弱无比……

  知暖失声痛哭,紧紧握着那个陶埙,那是哥哥唯一留下的东西。如果那个人死去,这个小小陶埙,会成为唯一的可怜的记忆。

  奉游儿一拳打在墙壁上,满手鲜血却不知道疼……

  田葛面无表情的看着墙壁上的血点,大脑麻木的无法思考,不该这样的,谁做的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相信,那样的人,会这样死去。”帝堂秋喃喃的说,他不相信。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医院的门缓缓的被推开,当大门推开的刹那,那天突然晴朗了,就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雨水一般……一道灿烂的阳光顽强的从乌云后照射在大地上,颜色是温暖的光之色。

  他慢慢的走着,人群闪到两边,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谁也无法忽略他,即使在这个悲伤的时刻……

  他很美,美丽的就如毫无瑕疵的月色,他的头发很长,是碧蓝碧蓝的最华美的蓝宝石一般的颜色,它自然地曲卷着挂着雨水滴答着在地面拖出长长的水渍。

  他很美,犹如海里的精灵一般,没有人能不看他,没有人能抵挡住他蓝色眼睛的魅惑……他的美丽令任何物种都自惭形秽。

  他穿着一件奇怪的袍子,袍子是白色的,已经湿了,紧紧地贴伏在他身上,显然这个人的里面什么都没穿。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脚,脚踝的弧度很美,皮肤洁白。

  “你是谁?”帝堂秋站起来问他。

  “月光。”他这样回答。

  “来做什么?”帝堂秋迟疑了下问到。

  “我能救他……”月光笑了下,转头温柔的看着灯光熄灭的方向。

  “我走了很远的路,我和他一直有个梦想,假如可以,我们就在大海边,盖一所不大的房子,然后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我来了,吱吱……我来接你。”

  月光喃喃的说着,脚步坚定的慢慢走近手术室,那扇门再次关闭了,接着,人们看到了来自手术室的七色光,那些光线如此耀眼美丽,那些色彩粒子在空气里快乐的漂浮着,接着汇成彩虹……

  乌云被驱散,刹那间,海面那边露出红彤彤的云色,一道不知道从那里来的漂亮的彩虹跨越将要推倒的坝子,太阳的光芒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照射进这个城市。不知道谁第一个跑了出来。接着有了第二个……

  人们相互扶持着,仰着期盼的颈子,阳光告诉他们,这一刻开始,你们可以继续自在的呼吸,或者哭泣……

  “看,彩虹……很漂亮是吗?”劫后余生的一位孕妇摸着将要临盆的肚子,她为那个小生命介绍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无数的白鸽,被人从坝子那边放了出来,那些鸽子振翅高飞着,带着无数的期盼,无数的愿望,向着天边自由的……那个属于我们心的那个幸福的方向。

  【乐医第一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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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医 第二部(VIP)作者:老草吃嫩牛

这个故事,
它不存在过去。
也不存在现在,
它是存在于一个奇怪世界的故事。
它是讲述一个,关于音乐与爱的故事!


每一次弹奏
都极尽完美的技艺
每一次心的雕琢
都如履薄冰般探寻
不是每把风音都能唤出心的共鸣。
不是每具水琴都能畅弹出生的歌谣。
一切光环都被隔绝在他的人生之外,
乐道并不遥远。
再走十年而已。
这是一个乐者的世界,崭新的世界


  

第二部:【商一诺】




  生命绵延

  生命是连续不断的死亡与复活。生命飞逝,肉体与灵魂象流水似的过去。岁月镌刻在老去的树身上。整个有形的世界都在消耗,更新。

  --------罗曼罗兰

  那场事故就像一场梦,活下来的人都这么想。海边的小店市恢复了平静,大战后三个月,这个伤痕累累的都市再次敞开了它的大门。

  上天是公平的,虽然过去的旅游热点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恢复,可是小店市似乎成了探险家的乐园,中心区一些残骸成了外来人口必去参观之处,人们拿鲜花供奉那条伤逝的街区。对于迟来的关爱,小店市人保持着豁达的态度,不问,也不会去看。

  初春的清晨,海边的小店市并没有四色花开放,这里四季长春。随知暖穿着一件粉蓝色的小套裙,扎着两条羊角辫子,朴素得就像邻家的小姑娘,她骑着一辆八成新的脚踏车,慢悠悠地在沿海路上溜达。

  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位小姑娘是被人所崇敬的乐医大人,但是大家都是微笑着看着她,甚至感谢她为个城市带来一份随意的清新。

  “大婶,我要十斤鱼干。”随知暖支好单车,还未进店甜甜的声音就从店外传了进来。

  鱼干店的小弟,脸色涨红地从柜台下取出早就放好的鱼干,有些腼腆地悄悄看着随知暖。

  是啊,正是青春朦胧的年龄,这样干净温暖的姑娘,在任何地方都会吸引少年们的眼球。

  从一个粉红色的镶嵌着小珍珠的贝壳钱包里,随手抓出几张卷成一团的钞票放在柜台上——随知暖没有什么物价观念,每次她都是叫鱼干小弟自己拿。

  “四个亚塔,谢谢惠顾。”

  “恩。我还要买一些海苔。”

  “在右面那个柜台上,我去帮您拿。”

  “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随知暖站在柜台前,认真地看着那些海苔的成分说明书。这些吃的都是给月光买的,虽然她做不了什么,可是她可以帮着跑跑腿,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使这样她也是满足的。

  整整三十大包的海苔,卖鱼干的小弟一边打包装一边悄悄地继续窥视这位美人,卖鱼干的大婶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着。

  “这些东西,吃多了会上火,而且给猫咪喂这么昂贵的鱼干太可惜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您介绍一些好的牌子,要便宜得多……”天地良心,这位鱼干弟弟是好心。

  随知暖尴尬地笑下,提起袋子小声说:“不是猫咪吃的,是人吃的。”

  依旧是沿海路的常青绿树,随知暖仰头看着树叶缝隙里透出来的无数道光芒,她深深地呼吸,呢哝说:“真是好气啊。”

  少女骑着单车,车轮快速地旋转,就像一阵清风一般,她吹进了小店市在沿海路尽头的一家小型的疗养院。从钢铁雕花栏杆向里看去,这里的风景真的很漂亮,大块的草坪,精致的花圃,高大的楠木,清澈的人工水池。但是假如你想走进去详细窥视下这里美妙的风景,一些穿着军装的大兵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悄悄站出来,礼貌地劝阻你——这里是军事区谢绝参观。

  知暖把单车还给门卫伯伯,提着两只并不轻的大袋子向里走。她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帮忙,只要和那个人有关系,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即使用她那双珍贵的乐医之手亲自下厨切蔬菜,也是可以的。

  一艘满载而归的海船拉着长长的汽笛,随知暖的目光很温暖地落在草坪上的一个逗猫人的身上。

  这是一位青年,他坐在轮椅上,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因为坐在那里,我们看不到他的身高,可是阳光下的侧脸,我们可以看到一副非常漂亮的风景画,弧度恰好的耳朵,尖尖的下巴,睫毛长长的,眼神温柔柔的,除了这些,他的笑容却恶趣味了些。

  一只黑白相间的混种小土猫趴伏在草坪上,猫儿的眼神专注地盯着青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挑战声,青年悄悄伸出打了石膏的脚,轻微地颤抖,猫儿一个激灵猛地跃起,那只颤动的脚却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围腿的毛毯,猫儿不忿地咬着可怜的毛毯,眼神里全是不甘。

  “榔头哥,你又欺负花花了。”少女的语调里多少带了一些嗔怪。那场大战后,榔头昏迷了一个月才清醒,脑内的淤血,五根肋骨粉碎性断裂,四肢断了三个,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无法活下去,可是,三个月后,这人好好的在这里欺负可怜的猫咪。这只从街边捡来的可怜流浪猫,几乎成了寂寞养伤的榔头的玩具。

  “这只猫太笨了,以前家里养的那只,会开冰箱,这只什么也不会。以后它大了可怎么泡妞啊?”榔头尴尬地笑了两声,给自己找开脱理由。

  知暖笑了下,举起海苔袋子:“吱吱哥哥呢?”

  榔头露出一些奇怪的表情,他看下疗养院崖口的那个方向:“老地方。”

  知暖把袋子放到榔头腿上,推着他向那个方向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鱼悦坐在轮椅上,他的伤势并不轻,至今也无法长时间站立,不过他倒是并不在意。能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是太美好的事情了。鱼悦拿着一把梳子小心地梳理着面前的这把美丽之极的蓝色长发,他的语调低沉且温柔:“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小楼看看,好不好?”

  长发的主人微微地点头,眼神望着遥远的海面若有所思。

  “哥。”随知暖推着榔头慢慢来到他们面前。

  鱼悦扭头冲他们笑了下,继续手里的工作。他把头发轻轻地扎成一个简单的三股子麻花辫,一些掉下来的头发,他放进随身的个布包包里。知暖很懂事地捡了一些白色的干净的石子递给哥哥,鱼悦把那些石子放进袋子扎好口,丢进了崖下的大海中。

  “好了。这样就不会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挂住头发了。”鱼悦拍拍面前这人的肩膀。

  月光缓缓站起来,伸手抓过背后那条长长的辫子仔细研究,他总是跑得很快,于是他那长长的头发,不是挂到灌木上,就是缠绕在奇怪的家具上。他喜欢这条辫子。

  “我买了许多月光喜欢的小鱼干。海盐最多的那种。”随知暖抓起并不轻的袋子放到草坪上。

  月光非常难得赏了她个大大的笑容,空气瞬间停止了,因为这个人的笑容。

  “知暖总是为他这么费心。”鱼悦客气地道谢。

  随知暖的脸色带了一些不甘愿的表情。这么久了,哥哥的心还没对她敞开,他的眼睛里除了这个月光,还有这个到处使坏的榔头,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即使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他也客气非常,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大战后,鱼悦被送到这家小小的疗养院,所有的人都来劝解他、探望他,可是,他很冷淡地谢绝了一切的所谓的好意。他要做鱼悦,他愿意继续在这里生活,至于其他的,家族也好,父母也好,甚至倾童痛哭流涕的哀求,他都不看一眼。随知暖有时候觉得这个哥哥真的狠心肠得很,可是他们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一场大难过去,能找到、能活下来都是万幸的事情,大家怎么再敢提过分的要求。

  月光抓着一个包装袋,鱼干的香味早就被闻到了,可是,直到现在,他都学不会开包装。于是,他拿着包装袋使劲拍了几下,密封的空气被生生地挤压了出来,鱼干撒了一地,月光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太可爱了。”这是所有人几乎同时冒出来的想法。

  “沾了泥土,脏了,我再给你开一袋。”鱼悦有些啼笑皆非地抓住那只要在地上捡东西吃的手。看样子月光即使有了腿,能够在陆地上和人一样地生活还是任重道远的事情。

  一包半斤的鱼干,只是瞬间的事情,月光仰起头,把打开的袋子倾倒下去。他甚至都没咀嚼……

  虽然是天天看,榔头还是很震惊地拍拍手:“好……厉害!”他还能说什么。

  关于月光,所有人的除了鱼悦,大家都对他的来历好奇。从外貌上看去,这个人有些像外国人,可是把所有的人种算在内,这样的发色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他从不说话,当然,他不是哑巴,他只和鱼悦说话,不说话的时候他们用眼神交流,只是很小的细节或者微小的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对方要什么。

  三个月了,所有的人都在猜想他的来历,他有时候就像影子,会突然消失个几天,过几天他又会湿漉漉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隐约着,有些人也猜想这个人不是人类,可是这个答案实在太匪夷所思。鱼悦把他保护得很好,他的方式很简单,几乎寸步不离,任何人都无法把他们其中一个拉开独处,剩下的就更加不用说。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榔头微微抬头,声音的来源是鱼悦的手腕。

  “那是什么?”知暖好奇地看着鱼悦裸露的胳膊,他的胳膊上戴着两只类似于女人戴的玉镯子一样的东西。说是镯子,这两只东西比镯子大得多,看材质,好像是蓝色的宝石什么的,剔透得很,蓝汪汪的两只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漂亮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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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号

  大限

  痛苦世界的门关上了,斗争已经结束。走出了战场,他望着燃烧的荆棘在黑夜中熄灭了。荆棘的火光替他照着路的时候,他自以为差不多到了山顶。可是从那时起,他又走了多少的路,而山顶并不见得更近,现在他才知道,即使永远走下去,也到不了那里。

  -----------------罗曼罗兰

  鱼悦举起手镯,两只东西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他笑笑:“恩,他怕找不到我,所以给我带这个。”

  “呀,真漂亮。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是宝石?”没有女人能拒绝这么美丽的首饰。

  鱼悦笑笑摇头:“恩,是记号,我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找到我的记号。”

  榔头咳嗽了两声,带着一丝调侃:“嘿,月光,你看,知暖每天都给你买鱼干,还有我啊,每天到处给你找好吃的,这么好的记号也送我们一个呗。”

  月光不懂,带着疑问看看鱼悦,他不会和别人交流。鱼悦抓起他的手,无声地张了几下口型,月光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向卧室跑去。

  “他去哪?”榔头看着月光的背影问。

  鱼悦把袖子放下,挡住那两只镯子:“恩,他喜欢你们,所以也送你们礼物。”

  “啊……真是难得,他终于承认我们了,三个月了,可真不容易啊!”他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三个月了,一开始,月光连眼角都吝啬给任何人呢。

  “我听着榔头哥哥这话怎么酸溜溜的。”知暖捂着嘴巴笑。

  榔头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原来他以为这个世界,最起码在这个地方,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懂得鱼悦,现在看来,他有一种拳头打到棉花里的感觉。鱼悦离他的世界依旧很远,很遥远。

  “哥,妈妈说,希望你能回去过乐神节。”知暖看着鱼悦高兴,小心地提了一句。

  鱼悦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眼神看着月光消失的方向,带着一些担心的语调说:“是不是又碰倒了什么,怎么还不回来?”

  榔头看小丫头有些尴尬、大眼睛里有些水渍要溢出的样子,他拍拍她的脑袋:“去看看。”

  知暖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草:“恩。”

  看着小丫头快速离开的背影,榔头慢慢说:“何必呢。只是叫你回个家而已,我那个水性杨花的妈和我还不是相处愉快吗?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鱼悦调整了下轮椅的角度,弯腰把榔头掉在地上的毯子轻轻捡起。他的伤势和榔头不同,榔头至今不能弯腰。

  毛毯带来的暖和叫榔头舒服了许多,鱼悦直起腰:“从离开那里,世界就不同了……我不想回去被利用,我一个人无所谓,加上你,加上月光,我赔不起,任何一个我都赔不起。”

  榔头的眼神流露出一些温柔的颜色:“你在担心我?像以前一样?”

  “恩,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加担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榔头松了一口气。最近他总是在做梦,梦见那个人带着这个人无声无息地从生命里消失,接着永远找不到了……

  “伸出手。”鱼悦笑眯眯地看着全然放松的榔头。

  “啊?”榔头不明白。

  鱼悦小心地从轮椅一边的包包里拿出另外两只一模一样的蓝色镯子,他帮榔头小心地带好:“这啊,并不是任何宝石,是一个人的思念。很久以前,月光的家非常非常的大,亲人们住得很远,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络工具,后来,月光的祖先从海底很深的地方,找到了这种矿石,他们管它叫“亲人的记号”,这样不管相隔多远,那怕是几万里,他们都能感觉到亲人的存在。”

  榔头伸出胳膊,觉得自己带着这样女气的东西略微有些尴尬的味道,但是对于这对记号的意义,他又觉得感动非常。当那对东西碰撞,一种好奇妙的感觉从心里迸发出来,鱼悦就在不远处,而月光,马上就要到了,好奇怪,他没看到月光,但是他就是知道他在那里。

  “不要给知暖看到。”鱼悦突然开口。

  “哦。”榔头一脸喜色地放下袖子。真的很高兴。

  月光提着一只缝制得很简陋的鱼皮袋子来到大家面前,知暖好奇地看着那个袋子,那是一整张奇怪的鱼皮叠起来的简陋口袋,好像原始人一样的感觉,她这样想。

  月光把口袋倾斜,伴随着叮叮当当的碰撞,草坪上真是乱七八糟顿时堆放了无数的物品。

  奇怪的会发亮的鱼骨头,发光的小石头,好古老的发光首饰,几个彩色小壶子,还有——成堆的大颗大颗的宝石,有雕琢过的,有镶嵌在首饰上的,乍眼看去,就像打开了宝藏的箱子一般耀眼。这些东西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都会发光。

  鱼悦笑了下看着知暖:“月光喜欢收集颜色鲜艳的东西,发亮的东西,你挑吧。”

  女孩子啊,哪个见了宝石不开心呢?知暖赞叹了一会,跪坐在草坪上,拿起一个绿得耀眼的绿宝石对着阳光眯了眼睛叹息:“这么大,是真的吗?”

  月光露出很骄傲的神情点点头,又笑眯眯地抓了一些绿色的东西放进知暖手里——他把别人对东西的爱好划分得和他相同,喜欢绿色就都是绿色。人鱼有时候在细节上并不是很聪慧的物种。陆地和海洋的区别大概就是这样吧。

  “明天,这个城市为了纪念解封一百日,搞了个盛大的安葬仪式。奶奶和肥龙还有小豆妈的灵位会被供奉到纪念馆。”榔头悄悄对鱼悦说。

  鱼悦扭头看着玩得很兴奋知暖,阳光下,她不停地发出悦耳的笑声,这是活着,活着的一种现象。

  “小豆有消息吗?”鱼悦小声问。

  榔头摇头,小豆妈被认定为暴虐症一期,抑郁投海,所有的人都不认为小豆会幸免于难。但是他和鱼悦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孩子,他还活着。

  “去,一定要去的,亲人安葬,我们怎么可以不去呢!”鱼悦推动了下轮椅,机械的卡卡声,慢慢地,逐渐地消失在疗养院的走道上。

  鱼悦心情不好,月光立刻感觉到了,他抬起头带着一丝责怪看着榔头,榔头摊开双手:“月光,不关我的事情,真的。只是……明天他的亲人要下葬,任是谁都不会开心的吧?”

  月光想了下,坐在那里摆弄他的收藏,并没有跟随过去安慰。

  “月光,不去陪哥哥吗?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没关系的,不用陪我。”随知暖小心地问着。

  月光摇头,很久之后,他竟然第一次开口对除了鱼悦以外的人说话:“他……长大了。”

  是啊,鱼悦长大了,他应该自己去面对悲伤,面对挑战,每一条人鱼都是独立成长的,当新的生命出生,父母把孩子丢进最艰苦的海域,最后活下来的,会无所畏惧,这是人鱼定律,这也是月光对鱼悦的教养方式。在人鱼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其实死亡没有孤独来得可怕,所以,月光不会去管他,他长大了。

  随知暖拿起一粒很小的发着亮光的小白石头对月光说:“我喜欢它,送给我吧,假如夜里回家,我会用它照路。”

  月光笑笑,点点头。

  “不管哥哥回不回去,明天,我想回家,直到乐神节结束,我再回来。父母已经没有哥哥了,他们和家里的恩怨是他们的事情,所以呢,我要去收拾行礼。”随知暖握着小石头一溜小跑着离开。

  “是个好姑娘对吗?”榔头叹息了下

  月光点头。

  “可惜,我没办法帮到他。”

  月光带着安慰的眼神看着榔头。

  榔头苦笑着摇头:“我没难过,真的,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咿?我能感觉得到你想说什么?我们在交谈吗?”

  月光露出一丝笑意,指下榔头的袖子,榔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呢。

  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那些无法磨灭的伤,也许一生都无法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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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葬日

  一场来自莫名的意外伤害,小店市失去了元气,十三万人口,幸存不到五万,那种悲伤是笔墨难以估量的,这个城市伤到无法哭泣。

  事故后,来自社会各界对政府、对吴岚皇家的斥责一直在持续着,一百天了,全世界的新闻媒体依旧汇集在此。小店人没有参与进去,不是不想问,只是,问了,那些亲人还会回来吗?发生的事情可以不发生吗?不能,所以,小店人不说话,默默地不发一言地诉说着自己的愤慨。

  大清早的,鱼悦和榔头换了白色的衣衫,扎了绿丝带,原本想带月光一起去,可是从清晨开始,月光的情绪就异常的悲伤。人鱼,是敏感的动物,这满城笼罩的无声的泪,叫他发自内心地难受,所以他悄悄脱了衣衫躲进了海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小店市的街道,今日洗得异常干净,昨夜又是一夜雨。上天和人像商量好了一般,虽然无法表达,也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最起码要保持这里的洁净,据说死者的亡魂喜欢到干净的地方。

  田葛轻轻抬起腕表看下时间,如今他已经正式成为国家乐医仲裁所的精英机构成员之一,级别距离帝堂秋不相上下,可是,他至今未去报到,虽然那边一直在催着他。为什么要留着这里,田葛有自己理由。

  罗宽和刘君是田葛唯二的乐盾,跟随他是在四个月之前,那之后,这两人一直跟随在田葛身边。有时候他们也觉得自己的乐医大人脾气古怪,话不多,满肚子心事,不过,这不能怪他,经历了那场大战,许多人的人格都逆转了,就像小店市人,解禁后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抢购粮食,囤积日用品。对个世界惶恐,对这个世界不安,这种气氛到今天还在,就在大家周围。

  田葛没有穿乐医的袍子,罗宽他们也没有穿军方的制服,他们穿着很普通的白色衬衣,就像这个城市的一位普通人。

  “出来了。”田葛突然开口。

  疗养所的门缓缓打开,鱼悦和榔头坐在轮椅上,两位穿了便衣的军官缓缓推着他们出来。

  “我们来吧。”罗宽接过轮椅,他们是原本在这里的人,后来的人,怎么能插进来呢。这次的葬礼,他们期盼能在一起。

  罗宽和刘君小心地推着轮椅,这些人没有借助任何的交通工具,喧闹的机械声,在今日,这在个都市不允许存在。

  “身体还好吧。”田葛慢慢跟随着,小声地问鱼悦。

  鱼悦没有说话,微微地点头,榔头却冲田葛笑了下:“有心了,说实话,我们都很满足,能活下来……哦。医生说拆了石膏下个月我就能练习走路了。”

  “恩,如果可以,我想一起住进疗养所,可以吗?鱼先生?”田葛再次提出要求,在这之前他被拒绝了不下二十次。

  “国家仲裁所比我们更加需要你吧?”鱼悦觉得有些冷,把手缩进毯子。初春大雨后的天气,并不温暖。

  “他们和我没关系,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跟随。”田葛扬下手,刘君他们停下脚步,田葛仔细地帮鱼悦他们裹好毯子,检查衣服扣子。

  “田葛,每天问一句,你自己也不腻?”榔头调侃。

  “恩,不觉得腻,直到你们允许,我依旧会每天问一次。”田葛侧身让出道路,大家继续进发。

  小店市的街道,行人逐渐增多,每个人的衣服都款式相同,不是白色的袍子,就是白色的上衣深蓝裤子,每个人的胳膊上都挽了绿丝带。

  街道两边,每相隔一公里,会有一些小店市人免费送给路人一个黄色和白色相交的小花环。那些花环是大家亲手编织,只是心意,仅仅能做的唯一事情。没有人哭,不知道怎么哭,倒是外来的悼念者被种无形的悲伤感染得热泪盈眶,泪如雨下。

  最后之战的广场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广场中心的喷泉被推倒,整个广场的地板被镶嵌了白色的汉白玉地砖,一块巨大的没有形状的黑色岩石上刻满名讳,一块凹形的长石上按照吴岚传统燃烧着九盏长明灯。

  巨大的岩石后,是灵骨塔,殉难者有尸体留下的话,会寄放供奉在这里,如果没有,也会有照片被寄放在这里。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长,人们行进得很慢,大家安心等候着,只是等候着那个时间,当那个时间来临,他们愿意在殉难者的碑灵前虔诚地鞠躬。

  队伍行进得异常缓慢,人们没有抱怨,鱼悦他们五人没有交谈,各怀心事。一些人走了,就在他们身边,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了,剩下的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悼念一下,他们觉得浅薄却又无能为力。

  汽车的轰鸣声?

  鱼悦他们回头看去,本来很有次序的悼念队伍,向一边缩了一下,一百多辆灵车缓慢地从远处开来。

  榔头他们的心被紧紧地抓了一下,很疼很疼。

  鱼悦没有抬头,那些车上的沉重的负担,深深压在他的身上,如今他有许多力气,感悟了许多。要是,要是能早点去做那件事,也许会少死些人,他内疚过无数次。

  灵车缓慢地开走,鱼悦终于抬起头,行人的脚步依旧没有动弹,因为打量过去的灵车后是主持次国葬的国家副总统还有皇室成员,吴瑞蓦亲王殿下。吴岚皇室在九百年前,支持错了对象,从此走下权利的神坛成为摆设,但是即使如此,吴岚最有钱的财阀依旧是皇室,吴岚三分一之的产业依旧紧紧握在皇室手里。

  国葬的礼仪很大,很讲究,能够主持国葬的,必须是一个国家的总统、亲王这样级别的人才可以,但是在吴岚,亲王和副总统一起出现在国葬仪式上。能看得出,这些人最近面临的压力并不小,执政党干了最愚蠢的事情,危难的时候抛弃民众,甚至有些人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当事情结束,总要有人负责。据说已经有专门的团体秘密调查此事,现任大总统已经被秘密囚禁成为这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

  这次吴岚王室做事做得异常的漂亮,小店市的最后物质是王室亲手买单,在他们看来也许那些都是权力斗争,但是在小店市,对于小店人,那些物质的确挽救了无数生命。面对吴岚国民对皇室的好感增加,执政党上个月被迫下台,这次来主持葬礼的副总统瑥卢石,是欣纬党的第一总书记,他有希望成为下任大总统。

  一位工作人员,小跑步来到吴瑞蓦亲王面前,他恭敬地弯腰,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那位工作人员小心地看了鱼悦他们这个方向几眼,亲王顺着目光看过来,一边轻轻点头。

  人群缓缓分开,亲王吴瑞蓦,还有副总统瑥卢石慢慢走到鱼悦和榔头面前。

  “先生们,请允许我们为你们推车。”副总统这样说。

  鱼悦没有说话,只是不悦地看着一边,榔头淡淡地回答:“尊敬的大总统阁下,我们只是失去了亲人的普通人,请不要打搅我们的缅怀时间,允许我们正常的和大家一样的对我们的亲人表达我们的哀思。”

  政客笑了下,站起来,冲榔头和鱼悦鞠躬,转身离开。他不会怪这些人,新的执政党上台,首先要讨好的就是乐医组织,可惜这个国家的乐医对执政党显然不抱任何希望了。没关系,他有时间,切可以慢慢来。

  人群继续缓缓前行,榔头撇了一眼在路边悄悄照相的几位记者,几个属于仲裁所埋伏着人毫不客气的缴了他们的照相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政客的这场政治秀怎么唱和他们没关系,不要拖乐医们进去就好。

  “几个月前,我还是街边的小流氓,国家对我们这些底子不干净的人收取百分之三百的国家安全税。几个月后,大总统说,请允许他为我们推车。”榔头叹息了下,有些事情还真叫他无言以对,甚至个一星期前,他的老妈兴奋地告诉他,魍礁头成为国家正当的商业集团,甚至十年内免税,全部集团的黑底莫名其妙地被洗白。要感谢吗?没必要的。讨好他的执政党被讨伐,这份人情榔头并不准备还,也没人可以还,他榔头还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个平常的人,骨子里他还认为自己是个小混混,就是这样。

  广场的上空,悲哀的长笛响得分外刺耳,鱼悦伸出手拍拍榔头,他知道他难过,为这世界,为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世界。

  鱼悦他们耐心地跟随着人群,午饭都没吃,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才轮到他们得以在灵位前敬献了个浅薄的花圈,走了下鞠躬这个形式。

  “要进灵骨塔吗?”田葛把轮椅推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问,今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灵骨塔,不过那些规矩是给普通人定的。

  榔头点点头,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地向那个方向走,两位守在门口的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罗宽走了过去,从怀里取出他的军官证。

  “敬礼!”士兵一声大喝,举起钢枪执意,榔头吓了一大跳,他眨巴下眼睛,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敬礼方式,他是谁,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小混混。

  榔头迟疑了下,慢慢向前推了几下轮椅,又倒转回来问那位士兵:“带烟了吗?”

  士兵呆了下,田葛从口袋掏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赶紧递过去。

  榔头尴尬地笑了下,举起香烟:“啊,我有了。”

  鱼悦看下榔头的轮椅,看下上下忙乱的田葛,眼神闪了闪。

  灵骨塔,鱼家奶奶她们的灵位和死去的乐医们安放在特殊的地方,四位身材高大英俊的士兵会常年守候在这里,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也许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对于鱼悦来所,这些只是形式。他无法想象,每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寄托自己的哀思。

  “其实不必来这里的,这里大部分放着的只是照片,有时候,他们在我们的心里,是最值得怀念的记忆。您说是吗?”田葛慢慢推着鱼悦步入乐医们的纪念堂。

  鱼悦四下看着,脑子里浮现这样的话:“这里是金钱堆积的表象,这里没有悲哀,只剩下荣耀。”

  “您,再也不会来了,对吗?”田葛弯腰,递给鱼悦一个打火机。

  鱼悦缓缓点燃鱼家奶奶照片前的那盏明灯:“也许。”

  田葛没有说话,拿起鱼悦放下的打火机,到屋子的角落,为死去的乐盾们点灯,一盏又一盏,他的思绪一直在那条肮脏的下水道还有这个广场翻飞着。当一盏盏灯光照耀起来,屋子里亮堂了许多,鱼悦抬头看着那一张张似乎还鲜活着的脸,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着笑脸。

  原本,他只想来祭拜一下鱼家奶奶,可是,他想,他应该把这些人面前的每一盏灯光点燃,他坐在这里自由地呼吸,第一次觉得可以呼吸也是好的。

  广场的那边,儿童的清唱缓缓地响起,鱼悦的眼泪突然无法抑制:“田葛,去,打开窗户,请把那些歌声放进来。”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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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葛信奉的东西

  田葛悄悄地把腿向后收了收,他非常尴尬,异常地尴尬。因为,本来很严肃的办公室的地毯上,有个人在爬来爬去,田葛悄悄斜眼看下鱼悦,鱼悦面无表情,只是眼球跟随着月光在转来转去。

  “咳!”田葛举起手握成拳轻轻咳嗽了下。

  鱼悦冲他笑笑,推动轮椅来到一边的沙发前,推了下沙发。一只带着惊恐表情的猫咪赫然露了出来。

  鱼家有猫,名叫花花,不知道这只猫儿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大家住进这里开始,这只猫儿就肆无忌惮地四处讨吃。也许是小楼的记忆留在了大家的心底,鱼悦他们并不讨厌这只猫儿,甚至有了吃的也会和猫儿分享,于是这只最少有七八个名字的猫儿就住进了疗养院。

  开始,猫儿最喜欢找月光,也许是月光是人和鱼的集合体吧,第一次猫儿看到么大一条鱼的心情,可想而知。

  至于后来,猫儿看到月光就立刻炸了毛一般转身就跑,看样子,吞掉体积比自己大许多倍的鱼只是梦想来的。显然猫咪发现了这个残酷的事情,不过当它发现后,它已经沦为了月光的玩具。

  田葛还是没有说话,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那只可怜的猫儿,月光不会抱猫,他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脑袋摇晃,猫儿惨叫挣脱,再被抓回来,再惨叫,挣脱,再被抓回来。

  鱼悦叹息了下,弯腰从月光手里接过可怜的猫儿放在膝盖,伸出手安慰几下,然后缓缓地摸它的脖子下面:“要这样,这样它就会和你玩了。”

  月光脑袋微微歪斜,一脸兴奋地不停点头,接着继续老样子玩猫。鱼悦无奈了,只好不去看他们。

  “其实,昨天我想了很久,田先生,你有大好的前程,跟着我,也许什么都得不到。”鱼悦推着轮椅来到田葛面前,帮他倒水,手背上水琴纹身的颜色还是那么鲜艳。

  “没有你,我早就死了,第一次您从常青林救了我开始,有些东西就割舍不开。说实话(他无奈地笑了下),我不怎么适合权利斗争,我是个本分的乐医,我只想好好地,努力研究乐医这个职业。以前,乐医只是我赚钱,养活妹妹的工具,但是,您为了打开了一扇门,我希望可以在您这里得到更多的指导,即使您不指导我,我也希望能跟随着您。我不想隐瞒,现在的吴岚,各种力量都渗透在里面,我不想卷进去,您这里是最干净的、最好的容身之处,所以,请允许我跟随,我再次的请求您。”田葛很认真地回答鱼悦的问题,从个人到权利中心,他不想隐瞒,尤其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

  鱼悦思考着,思考了很久,田葛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就像期盼得到工作的求职者。

  “如你所愿,我和榔头这几天也感觉到了各种奇怪的怪圈在我们周围徘徊,我和他都不是擅于处理这些问题的人。看看我这里,现在还有随家的人控制着,可是,未来我想从这里断出去,我不想我的私密每天成为文件而摆放在谁的桌子上。按道理,每个乐医身边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家族那边我是不会回去的,可是有些事情我却不得不要借助一些力量,所以我和你不单纯是跟随的问题。当然我也很感谢你的跟随,可是把你推到外面去为我们遮风挡雨,实在也是对不住你的。即使这样也可以吗?”鱼悦看着田葛说。

  田葛站起来,向边上挪动了下,那只可怜的猫儿飞快地从他刚才坐的地方跳到窗户上一溜烟地跑了,接着,那个美丽的人竟然也跳上了沙发……还有窗户……一溜烟地追了过去。

  鱼悦低声笑了一会,月光对有绒毛的动物特别感兴趣,包括树上的飞鸟他都会看很久,他可以支配许多动物的思维,可是他偏不那么做,他就是喜欢很直接地抓过那些可怜的动物观察,对了,还有树上的毛虫,排队的蚂蚁,电视里的儿童节目,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每天都像冒险一样。

  “我……我自己,坦白说,我也不是很会应酬那些事情,内部的,我都会帮您处理,关于乐医方面的。但是和政府还有地方还有一些权利机构交集,我有个很好的人选。”田葛犹豫了会为鱼悦推荐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鱼悦问。

  “萧克羌,原来小店市乐医仲裁所所长的公子。”田葛低声说。

  “是他?”鱼悦看着田葛表示惊讶。

  是的,真的很惊讶,知道黑锅这个词汇吗?每次事故发生后,总要给国民一些可怜的出气筒,萧促严在最后的时候显然站错了队伍,他先后安排大量的官员家眷秘密离开小店市,原本这也没什么,偏偏他签署的通行者里,竟然有两位暴虐症患者,当小店市事情结束后,为了给国民一些交代,萧促严就成为乐医中的唯一炮灰。除了被撤职之外,他还被判决了重刑,萧促严作为一位受人尊重的乐医,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小店市解封第一个月,萧促严就奇怪地死于狱中,对外的解释是心肌梗塞,作为一个年纪不小,一直身居高位的乐医大人,得到这样的处分,受了刺激突然死亡人们都很理解。可是萧促严到底怎么死的,这底下是否有着暗流?这些都是个谜。

  小店市解封第二个月。吴岚乐医仲裁所,国家军部,政治机构大量表彰在这次小店封市后的有功人员,原本众叛亲离的萧克羌却意外地得到了提升的奖励,而且是连升三级。这算不算是仲裁所对萧促严的死亡的一种变相补偿呢?没人知道,但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萧克羌在接到嘉奖令的第一天就提出辞呈,退出了乐医仲裁所

  “那个人,我见过,他的事情,知暖说过,你确定他适合?”鱼悦问道。

  “没有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他出生的环境和我不同,对于我们都不愿意面对的世界,他比我们适合。而且,他父亲的死亡,一直是他无法面对的,说实话,先生想建立自己的力量,一定有您的目的,萧克羌也是,还有我,我也是。”田葛站起来,侧身站到一边。  

  那只可怜的猫儿刷的一下蹦进来,在屋子里慌乱地转了几圈后一头扎进了沙发下,接着月光跳了进来……

  鱼悦无奈地抓住月光缓冲的身体:“别欺负它了,去找榔头,他叫人买了小鱼干。”

  月光的脸上露出一副,我又不是孩子的表情,但是,脚却拐了弯,这一次是从门走出去的。

  田葛好奇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关于那个人的传说很多,可是现在没有人敢来触摸他的边角。月光是鱼悦的逆鳞,鱼悦的力量所有的人都见过,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说他是活着的实验兽也不为过。

  “那位先生愿意来吗?他现在……毕竟他现在的处境以及心情都是很糟糕的,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并不合适吧?”鱼悦很理解,他不愿意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田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生,难道您还不明白吗?我们愿意躲避在您这里,是因为您的周围,也许是乐医界的最后一片净土了,其实我今天来,也是带了萧克羌的请求以及忠诚来的,所以,请允许我们的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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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看世界的角度

  随知暖回到疗养所,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对小店市好奇的人群淡了很多,榔头的石膏全部拆除了,他现在慢慢地可以在花园遛弯。这个小小的疗养院,现在还多了两个人,一位叫萧克羌,是熟人,另外一位是田葛。每个乐医身边都有追随者,一个强大乐医的启动,需要许多力量,乐医每次到各地进行治疗,如何安排行程、吃、住、如何合理的安排休息时间、如何避免和外面的人长时间接触,乐医认为,长时间做世俗的事情会破坏乐感,因为现实的诱惑有时候是很多的。乐医的生活单纯、干净,而干净是成为乐医的最基本要求,最起码官面上是这么解释的。
  
  随知暖带了许多礼物,她甚至从白水城抱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海豚绒毛娃娃回来,她认为月光送了她礼物,她就必须还回去,最起码,倾童对她的教养是这样的。
  
  月光啼笑皆非地看着那个毛绒海豚,说实话,虽然他有时候很幼稚,那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很好奇,可是骨子里他确是活了千年以上的老妖精,不过他还是笑嘻嘻地接过毛绒玩具,对知暖的懂事表示感谢。
  
  清晨,月光慢慢从海底睁开眼睛,现在他还是无法适应陆地上的气压,就像当初鱼悦很久之后才能在海底短暂的生存一般。刚开始和鱼悦一起生活的时候,那个孩子很坚强地适应着月光的节奏,可是每当海面有强大的暴风雨的时候,月光可以躲避进深海,那个孩子却不得不在海面挣扎。当鱼悦可以在海水里慢慢提取氧气的时候,一些陆地人的海底病慢慢在他身上显露了出来。
  
  虽然鱼悦什么都不说,可是月光一直想找出两人可以共同生活的平衡点,后来他们流浪到人鱼的原住地,人鱼城。月光在一副古老的石刻上找到一些记载,在很久远的过去,人鱼能从一种叫【恚石】的矿物质里提取出一种物质,这种物质是异常珍贵的,除了能提高人鱼的力量之外,还可以改变他的身体组织,比如一双可以在陆地行走的双腿,这就是月光不得不和鱼悦分开的原因。
  
  月光摆动尾巴,慢慢从海底来到一处隐秘之地,他拿起准备好的袍子披到自己身上,那条大尾巴已经变成两条修长的腿,月光拿起鱼悦准备好的干毛巾缓缓地擦拭着腿上的水珠。现在他可以保持这样的形态大约十四个小时,为了挽救鱼悦的生命,月光使用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恚石】的力量。看着脖子下悬挂的那块越来越小的【恚石】,月光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鱼悦这个消息,虽然他清楚,即使自己变回人鱼,鱼悦会毫不顾忌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可是,自己就够孤独的了,作为最后的人鱼,他明白寂寞是什么样子的感觉。这么小的【恚石】,根本不能从本质上彻底改变什么,看样子,他必须再去寻找第二块【恚石】了,在不久的将来。
  
  月光缓缓走过暗道,爬上崖头,那只本来在阳光下酣睡的猫儿,惨叫一声转身就跑。月光心情不好,没去追它,他只是小心地跳过花墙来到鱼悦的卧室。卧室里,鱼悦还在睡觉,那一刀伤害了他的心脏,虽然他逐渐的在恢复,可是那只是表面的伤口,月光知道,孩子的心里有许多条看不到的伤,但是几个月前的最狠的一刀,是短时间无法好的。
  
  脱去潮湿的外袍,月光钻进鱼悦温暖的被窝,他搂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鱼悦打了个寒战,恩……月光……有点凉。
  
  “回来……了?”鱼悦翻身,把被子向上拉,他知道月光不怕冷,可是他下意识地想温暖他。
  
  “恩。”月光哼了一下,眨巴下眼睛,他湿漉漉的头发把可怜的床铺硬是整成了个湿窝窝。

  鱼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喜欢和月光这样腻在一起。

  “今天我想带你去新地方,我以前工作的游乐场,你一定会喜欢的。”鱼悦唠叨着。这些日子,为了叫月光适应陆地上的生活,他从不同的角度引导着他。
  
  “有鱼吗?”月光好奇地问。
  
  “恩,有船,会旋转的海盗船,巨大、刺激。”鱼悦慢慢地扶着床站立起来,打开柜子找出他要穿和月光要穿的衣服。
  
  几分钟后,月光乖乖地坐在茶几边,鱼悦拿着一个很大号的吹风机处理他湿漉漉的头发。
  
  “你应该刷牙后,再吃这些零食,零食对牙齿不好。”鱼悦很温柔地嘱咐。
  
  “人鱼不刷牙。”月光觉得刷牙很不可思议,但是牙膏还是很美味的,虽然鱼悦不许他吃。

  “在大海里,有海盐帮你清理牙齿,陆地上不行,而且陆地上有许多有害的物质。所以要保持洁净。”鱼悦耐心地解释着。
  
  吃完一顿可口的早餐后,鱼悦拿着一本儿童识字一个一个地教着月光。是的,月光不识字,他只认识属于人鱼的文字,就连鱼悦他本身的文化水平也只是停留在少年时期,虽然他是一位力量强大的乐医。
  
  榔头从训练室头臭汗地跑到早餐桌,和那只讨吃的猫咪一样要了一块面包跑掉——他一听要去游乐场头都大。

  对于榔头的逃避,鱼悦只是笑着摇头,是的,那个家伙真的多少对月光有些吃醋,都不知道为什么。好吧,在情商上,月光和鱼悦都属于笨蛋级别,绝无贬低的意思。
  
  萧克羌准备好车子,这几天他非常忙,按照鱼悦的意思,他正在整理一些档案,雇佣人手是目前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可是,拒绝政府支持的鱼悦能够拿出那么多钱吗?如果接受了随家的经济资源,那么未来会束手束脚,所以不管是政府的,还是乐医仲裁所的,都不能接受。可是,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伤员都不能去接工作,庞大的开支怎么办?出门三件事,钱是第一位,萧克羌这位新上任的管家受了难为。
  
  前些日子一直用的是鱼悦私人的存款,现在看着那本马上要见底的存折,萧克羌准备把自己的钱也拿出来。再坚持一段时间,鱼先生只要能接受工作,只要一件就够这个家奢侈地活好几年的了!萧克羌叹息了下,敲敲鱼悦的房门。
  
  “有心事?”鱼悦看着萧克羌若有所思的脸问。
  
  萧克羌咳嗽了下:“不,并没有。”
  
  一边玩皮带扣的月光指着萧克羌很认真地:“有,心跳得很快。”
 
  现在,月光愿意和萧克羌还有田葛说话了,因为他感觉不到敌意。
  
  萧克羌一脸郁闷,他看着月光,他是测谎机吗?
  
  “我们刚刚相处,我不喜欢隐瞒。”鱼悦认真地。
  
  “其实也没什么,田葛先生,他下午回去乐医仲裁所接A级任务,现在他的级别够的,您别担心,我们只是有些小小的短暂的经济问题。”萧克羌努力解释。
  
  “啊,几十万的华塔就没了?”鱼悦无比震惊,要知道那可是几十万的华塔啊!
  
  萧克羌苦笑:“您拒绝各方面的经济支持,所以上个月开始,这里的租金、人员薪水,还有吃穿住行必须您自己付账,所以钱花得很快。”
  
  “钱?”月光好奇地看着萧克羌。
  
  “恩,就是货币,用来换取日用品的东西。”鱼悦解释。
  
  月光乖乖地坐到一边,很认真地思考。鱼悦遇到了难处,他要从人类的角度去思考,这样就可以帮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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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的解决方式

  鱼悦坐在沙发上发呆,萧克羌没有打搅他,他是个很实在的人,假如鱼悦连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么未来还有什么可依靠的?父亲的死亡之谜,还有这满城的冤魂,他们都要讨个公道,他们要的公道绝对不是简单的政府和仲裁所给出的浅薄的交代能解决的。萧克羌看着鱼悦,等待答案。

  鱼悦的眼睛在家里的角落转来转去,眼睛突然放到了月光丢弃在屋子角落的那个鱼皮袋子上,说实话,他对钱也没概念,以前和月光在大海里流浪的时候,他们见过无数的历史堆积的沉船,还有宝石的矿脉。两个没有金钱观念的人都把那些东西当成冒险路上的一处景观而已,他们甚至做着拿贝壳换酒这样可怜的初级生意,一做还做了很多年。对于他们来说,钱,够用就成,再无其他的作用了。

  鱼悦慢慢地走到鱼皮袋子前,他伸手在里面摸了几下,接着他走到萧克羌面前摊开手,几颗硕大的宝石露了出来:“帮我去打听下,这个东西能换多少钱。我以前看广告,好像值不少的。”
  
  萧克羌有些郁闷,这么大的宝石,就这么随意地放在屋子的角落?他不知道宝石的价值,他母亲去世的早,家里也没女人,但是这么大的宝石,怎么看上去都和假的差不多。
  
  “那么,我去约见一些珠宝商,先鉴定一下吧。”萧克羌接过宝石转身出去了。
  
  鱼悦还是带着月光出去溜达,他现在每天都会陪他出去玩,比如介绍那些房子的作用,人类如何成长,去哪里学习知识,去哪里生活,这些都是他迫不及待要告诉月光的。他害怕,万一这个人独自出去,就找不到回家的路,或者遇到其他的意外的情况。
  
  傍晚,鱼悦和月光从游乐场慢慢溜达着回疗养院,现在鱼悦还有榔头依旧离不开医生。
  
  回来的路上,月光趴在宠物店的玻璃上,很伤心地看着被禁锢的动物们,拖都拖不走,鱼悦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给月光解释清楚,即使他们为这些动物赎身,被禁锢了这么久的它们,也无法独立生存下去。它们已经失去了原始的兽性。
  
  一路上,月光再也没有开口,有些东西他知道,有些他一辈子也许都无法想清楚。
  
  回到疗养院,萧克羌带着一脸的不明情绪告诉鱼悦,那几颗宝石,都是原始的未加雕琢的珍贵宝石,不但珍稀,而且最小的也有几十克拉。他不敢相信,随意丢弃在屋子角落的那个大鱼皮袋子里,竟然放着这样的东西。鱼悦的房间没有锁,他几次冲动的想进去一窥究竟,但是很快他放弃了这样的念头,他不敢看。
  
  “可以卖了吗?”鱼悦问萧克羌。
  
  “当然,他们愿意出最高的价格收购。”萧克羌回答。
  
  “可以卖多少钱?”鱼悦问。
  
  萧克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见的那个珠宝商对他说,价值连城,这个词汇很暧昧,但是显然今后他们都不必为钱担心了。
  
  “那就卖了吧,注意保密,你做主吧。如果不够还有很多的。”鱼悦说的是大实话,他和月光身后有强大的海洋资源支撑着。
 
  萧克羌点头,转身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他斜眼看到月光正把几把亮晶晶的喝咖啡的搅拌勺丢进大口袋,他终于明白以前丢的那些东西去哪里了。萧克羌一头冷汗地离开了屋子。
  
  鱼悦坐在床铺上,拽过月光那个大口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最近月光收集了许多宝物,银质调羹、铜床上拧下来的发亮床柱头、花园里铺鱼池底部的圆石头,当然这里也有几十个很大的彩色宝石,打磨过的,还有月光从海底矿床上顺手捡的原石,还有海底沉船上找出来的几个发亮的首饰。只要是闪亮的东西,月光会拿来玩,不喜欢了他就丢弃掉。
  
  鱼悦把那些宝石和看上去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找出来,月光好奇地看着他:“你要玩?”
  
  “恩,这些能换钱。”鱼悦实话实说。
  
  月光点点头:“给你,还有很多。”
  
  鱼悦笑了下摇头:“足够了。”他对金钱的欲望依旧是够用就好。
  
  午夜,鱼悦陪着月光看完最后一集关于沙漠里的动物的故事节目,他摊开被子睡觉。月光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唱着无声的歌一直陪他进入深眠才悄然离开。
  
  人鱼的睡眠时间很少,他们没有所谓的白天或者黎明的时间观念,在海底的深处是不存在光线的,每一天都是黑夜。
  
  月光拖着他的大鱼皮袋子,来到海底一处岩洞的深处,他把从厨房和各处角落收集来的大把的汤勺,还有漂亮的闪亮的东西摆在一个平台上。他玩弄着这些玩具打发时间,说实话他并不看好陆地上的这些物品,上个星期拿来的一些闪光的物品,在海水的腐蚀下,已经不再闪光了。
  
  月光在岩洞里转悠了一会,摆动尾巴,慢慢溜达出去,他总能找到好玩的东西,打发自己漫长的岁月。
  
  鱼悦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国王,他带着皇冠,拿着权杖,电视广告中的啦啦女郎穿着比基尼,正在皇宫跳舞。于是他一身冷汗地坐起来,茫然四顾。
  
  月光正在看电视,电视里,一群穿得很少的啦啦女郎正在卖化妆品,他对化妆品漂亮的小瓶子异常感兴趣,一会他会求鱼悦给他找几个收集。
  
  “这是什么?”鱼悦一脸郁闷地从头上抓下一顶皇冠一样的东西,他的周围叮叮当当地放满了以前沉船上见到的那些东西,成堆首饰、大盘子,还有一根镶嵌了宝石的国王权杖。
 
  “可以换钱的东西。你说的。”月光回头应付了一句,继续看他的广告。
 
  鱼悦呻吟了一声,打开被子站在地上无奈地摇头:“月光,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够了。”
  
  “要是我走了,你再需要怎么办?深海去不了。”月光声随意地回答。
  
  空气突然冷了下来,鱼悦看着月光,带着一丝害怕,甚至颤抖的声音问:“你要走?要去那里?”
  
  月光慢慢回头,他张张嘴巴,人鱼不是会婉转说话的物种:“这个石头消失,我必须回到大海里。那个时候腿就没了。
  
  鱼悦快步走到月光面前,板着他的肩膀晃动两下:“我不明白,不是说永远要一起生活吗?我不明白?”
  
  月光张张嘴巴,他的词汇很少,情急之下他说了很长的一串人鱼的语言,鱼悦咽下吐沫:“别着急,我也不着急,月光也不急,人鱼的话我不懂,你慢慢说,慢慢说。”
  
  月光组织了半天,用手摸下鱼悦胸口:“吱吱,不能死,所以用了【恚石】,没有了【恚石】我就会变回人鱼,所以,必须离开,去更遥远的地方寻找更大的【恚石】,这样就可以永远不用分开了。”
  
  鱼悦看着那颗比大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黑色石头,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有黄豆那么大的,它在逐渐变小,月光的意思他明白了,他们又要分开了。
  
  “我和你一起走好吗?去过从前的日子。”鱼悦把头埋在月光蓬松的头发里喃喃地说。
  
  “回不去了啊,吱吱,你要找哥哥,你说的,在那个长风里找,月光只牵挂吱吱一个人就够了,可是吱吱需要牵挂许多人,所以,回不去了啊。”月光说着实话。他不懂得怎么去哄别人。
  
  鱼悦没有回答,他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月光的身上贪婪地吸着他的味道。
  
  “抱歉!我看门开着,真是抱歉!”推门进来的田葛小声惊叫了下,关起门转身离开。两个大男人拥抱在一起,还是这么早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虽然各国对同性结婚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在乐医的世界,为了后代,乐医界是非常正常的。
  
  鱼悦慢慢抬头,眼眶红红的,他耻笑自己一般擦下眼角:“抱歉,我又不勇敢了,我们,我们今天还是出去,去看这个世界,我还没给你介绍完呢。”
  
  月光微微摇头,摸着鱼悦的脑袋:“下一次,下一次再看,再回来,我们就不用分开了,然后永远在一起。和榔头还有花花(他没把别人算在内,月光只算了那只猫)一起生活。那个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好……”鱼悦点点头,但是眼睛却再次蓄满了泪水,这个世界他只在两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流着泪水,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月光。
  
  几个小时后,萧克羌看着面前一桌子金光灿烂的东西,再次受到了惊吓,鱼悦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高兴或者其他的神色:“这些东西,先卖一半吧,剩下的保存好。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卖了。以后不用准备车子了,暂时我不想出门。”
  
  疗养院每日中午聚餐的时间,田葛一言不发地埋头吃着东西,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鱼悦和月光。萧克羌依旧没从那些黄白之物带来的震撼中警醒。随知暖倒是很惬意,她依旧很执着地和月光说话,虽然她说一百句月光未必回答一句。榔头坐在一边看着鱼悦吃东西。
  
  “你有心事?”榔头放下手里的餐具,他是这个院子第二个能听到鱼悦心情的人。
  
  鱼悦苦笑着点头:“恩,有一些。”
  
  “钱的问题,您不必担心,今后,可以这样说,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必为钱担心了。”萧克羌劝说。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我只是不小心开得门&*……&%……&5”田葛的声音越来越低。
  
  “为什么,哥哥怎么了?告诉我,也许我能帮想办法啊?哥?”随知暖一脸关心地问。
  
  “有事,出来,闷着,永远解决不了。”榔头看着鱼悦说。
  
  月光笑了,很安心地笑,他摸着鱼悦的手:“他们担心你,看到了吗?你不会寂寞的。对吧?”
  
  鱼悦努力作出笑的样子:“恩,是啊,有了许多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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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潮涌动的白水城

  白水城,随家,倾童站在吱吱住的小院子里,看着院子里那张已经被岁月腐朽得破烂的藤椅。自从两个孩子消失,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在吱吱的院子里,下午在知意的院子里来回走着。有人说她神经不正常了,当然她自己也清楚,现在她是不正常的,没有安定的药物,她无法完整地睡一个觉。
                  
  “倾童,天凉了,跟我回前面吧。”随家最老的女人,随老太太招呼大媳妇。这些年,她的内疚并不比倾童少,她看着倾童一头乌发变成了花白,她看着这位白水城著名的美人贵妇,变成了不修边幅的唠叨女人。      
                   
  倾童总是和每个人叙说着,先是自我检讨,接着就述说她有多么的想孩子,多么的后悔。开始大家还会耐心的听,可是到了后来人们害怕了她的述说,甚至她的丈夫,那位现在的随氏族长,都不敢见她,见了会难过,难过也就罢了,面对没完没了的唠叨、倾述,谁都无法长时间地保持沉默。终于有一天,倾童的娘家亲戚告诉倾童,随景深在外面有了小老婆,虽然那个女人一辈子都无法走进随家,可是倾童知道,除了知暖她一无所有了。                                         
                   
  随知暖从有记忆开始,母亲就如此不幸,她自己不幸,也喜欢把周围的人搅拌得悲悲切切,她见不得开心,即使在家里人难得的聚会上她也总是说着丧气话,跌凉的酸言。           
                   
  她的母亲总是爱说:“我自己家都家破人亡了,妻离子散了,我还在乎什么呢?我还在乎什么呢?……”            
                    
  事实上,母亲是在乎的,她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有时候她会在别人夸奖家中的孩子的时候要提醒:“比起我的知意,比起我的吱吱,差得远了,哎呀,我的吱吱,哎呀,我的知意啊。”                                         
                    
  随知暖在别人的嘴巴里模糊地得知一些母亲的过去,妈妈出身于老式的乐医世家,虽然没有随家这么庞大,但是母亲受过这个国家最高等的教育,她以前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雍容华贵。云倾童,云四小姐,曾经是白水城多么漂亮的一道风景线,当年随景深为了追求倾童,曾经买断过这个国家所有的玉兰花儿。     
                    
  现在,倾童变成了这样,随家有苦难言,父母有苦难言。虽然乐灵岛不断的悄悄的补偿着这个家,可是,失去了孩子的妈妈,失去了全世界。后来随景深外面有了人,随知暖完全没有意见,母亲已经很悲哀了,她觉得最起码父亲应该快乐。这是随知暖的想法。                       
                   
  所以,当吱吱出现,随知暖是多么地希望,哥哥可以回到家里,回到妈妈身边安慰一下她。
                   
  没有人告诉这位姑娘,当年,她的母亲是多么残忍地对待她的小哥哥,她的父亲又是怎么斩断亲情的。人们善于把美好的事情告诉她,至于坏的,大家都不会去提及。所以知暖有时候是模糊的知道一些端倪,却又无法理解。                                         
                    
  随家老太伸手帮云倾童收拾了下纷乱的头发:“仲裁所那边又来人了,这一次带着岛主的亲笔信,岛主希望你们做父母的能够劝下吱吱,毕竟去乐灵岛进修才是乐医的正途。”
                    
  倾童冷笑了下:“他们封印了吱吱,他们自己去说,再说了,随知之早就死了,那个人现在叫鱼悦(她语调突然升高)。妈,您说,这个世界有不是的父母吗?我们那不是都为了孩子好吗?那个时候你们老打那个孩子,哪一次不是我去哄的,对吧?现在,大家都来找我,啊哈,找我有用吗?那个孩子根本不在乎我们,他连名字都改了,如果跪下可以纠正,我去跪下好了,你们不就是想我这么做吗?是吧妈,是不是,您怎么不去找您儿子呢?您去找他啊,他和他的小老婆过得那么好,何必来找我这个可怜人,我家破人亡……”                                       
                 
  随家老太尴尬地向后走了几步,转身离去,倾童在她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随家祠堂,随家老太缓缓推开门,正在屋子里转圈的随伯禄立马回头问:“倾童怎么说?”
                   
  “她疯了,您不知道吗?您能和疯子讲出道理来吗?”随家老太一脸负气地坐下。
                   
  随家的头头脑脑现在都坐在祠堂里,随景致想了下看着一脸麻木的随景深:“大哥,不然您再去一趟?”            
                 
  随景深苦笑:“那个孩子,从清醒后,除了知暖就再也不和我们接触了,原本我以为在六国酒店那一抱他是原谅我了,可是,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而已,他对我客气得很,也生分得很。我好歹是做父亲的,这样没脸的事情,我不愿意再做了。”                 
                 
  “那孩子,身体恢复得如何了?”随伯禄问随景致。                           
                   
  “恩,好多了,知暖昨天电话,说已经到处溜达了。”随景致回答。            
                 
  “军方怎么说?当时刺伤知之的凶手可有线索?”随伯禄问随景深。            
                   
  “那场雨太大,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知之肯定隐瞒了什么,可是他不说,我们怎么问。”随景深摊手再次一脸无奈。                                          
                   
  “爸,我听说,国外的一些乐医机构想招募知之,条件开得很可怕,他一个人的待遇超过随家所有乐医的总和。您看不然我们再去一次,万一知之去国外,我们跟吴岚各方面都无法交代。”随景致提醒着。            
                 
  “他叫鱼悦,和随家没关系,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随景深负气地回答。
                 
  随家老太一直没有插话,她很少干涉这家里的事情,尤其是男人说话的时候,随家依旧保持着旧式传统,男外女内的习俗,不过今天她倒是很想插一句了。                             
                    
  “我觉得,那孩子不会去国外的,他没答应这个家,也没答应乐灵岛,我想他有他的想法。这么多年,发生了些什么,他一直隐藏在那里,我们都不知道。暂时叫知暖跟着,有事了我们再想办法,小孩子嘛,总是爱负气的,我们逐渐、逐渐地多关心一下,时间久了,他也就暖过来了。他爸,你说对吧?”
                   
  随伯禄看下妻子,无奈地点点头。他真想告诉她,那个逐渐,也许会是一辈子啊!现在的鱼悦哪里是当年由着这个家的人搓圆搓扁的孩子。他是就像高飞的雄鹰,甚至他像个小神,他带着冷笑俯视你们,就那样俯视着。                                          
                   
  “景深,要是没事了,多陪陪妻子,幸福的家,孩子才想回来。万一知之那孩子回来了,爹不是爹,妈不是妈的,我想他呆都不想呆的。”随老太劝儿子。                             
                   
  随景深没说话,怎么回来,后路早没了。外室的孩子今年都八岁了,连个正经八百的姓氏都没,这个家哪个孩子不受家族正统教育,自己那个孩子却送到外面开的乐医基础学校学习。这个世界没公平,他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家里的一位老仆小心地敲敲门:“先生,太太,钬家的那位老祖宗在外面客厅呢,带了好些礼物来。”            
                   
  随伯禄抬头问:“他一人吗?”                                          
                   
  老仆回答:“不是,还有一位叫四季啥的女士跟着,看打扮好像是乐灵岛那边的人,您看?”
                   
  随伯禄无奈地叹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找他来有什么用?鱼悦不开口,不爱受乐灵岛控制,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国内国外那么多势力盯着,轻不得,重不得的,他能怎么办?他能得罪谁?他大力地跺了下脚转身出去。的                                          
                 
  随景致站起来呵呵笑了几声,转身吩咐厨房:“把家里拿手的小点心多做些,明儿我出远门,去小店看我侄子去,臭小子,怎么倔成这个样子?”                                       
                   
  鱼悦轻轻弹击着面前的这两张名片,【吴岚国家安全局第五课 周挽歌。李思】,他缓缓站起来,打开窗帘,疗养所外,两个等候了三个月的人依旧在那里。那两人很怪,一个总是盘膝端坐在张一报纸上,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个总是仰头看着疗养所门口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他们也不说话,也不进来打搅,从第一次送进名片来,他们就默默等候在那里,三个月了。                  
                    
  萧克羌整理着桌面,刚才月光把这里搞得很混乱。他一边整理一边说:“第五课的人并不好惹,他们算……吴岚的秘密事件调查机构,据说权利是很大的,不过新的执政党对他们似乎不感冒,不见也没什么。当然,就是有新上台的政党的支持,也不必理会。不过我听说,实验兽的案子好像第五课接管了。”           
                    
  “他们,很有耐心。”鱼悦眼睛看着那个盘膝端坐的人,这人最多二十七八岁,看长相也算眉清目秀,但是属于这个年纪的跳脱、飞扬在这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另外那个三四十岁,一张大众脸,毫无特色,如果不是那套面料不错的西装,他和乡下种地的农夫是没区别的,因为他有张常年暴晒的黑面堂。           
                   
  “是,您还是不准备见他们吗?”萧克羌把书本推回书架。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义务对谁进行交代。”鱼悦摇头,伸手把名片弹进一边的垃圾桶。
             
  萧克羌笑了下,很小心地提醒鱼悦,有时候鱼悦完全不懂得如何和别人相处的:“ 有些人,鼻子象猎犬一样灵敏,第五课就是如此,一旦被咬上了,就无法挣脱,越不见,他越觉得您会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您看,他们老在那里也不是事情。”                                         
                    
  “恩?”鱼悦惊讶地恩了一声。萧克羌停下忙乱的手,也走过去,疗养所门口,随景致下了车和那个中年人打着哈哈,很是亲昵的样子。他们说了一会话,随景致对士兵大声说了几句什么,拉着那两人进了院子。     
              
  “你这个亲戚很会做人。”萧克羌无奈地摇头。                                       
                   
  鱼悦没有表情,推开房门:“我去午睡,有事情,下午再说。”                     
                    
  “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萧克羌点点头。                                          
                    
  鱼悦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窗户外,榔头在教月光玩一种掌上游戏机,他挺有耐心的,就是教着教着变成他自己在玩。鱼悦笑着摇摇头,他拉起被子,蒙住头,脑海里翻着这半年来的事情。
                    
  哥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虽然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可是那个雨天的记忆,不停地在他大脑里翻江倒海。还有小豆至今下落不明,一同失踪的还有灿灿,月光的问题,还有他答应奶奶要去找她的孙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很明显,现在的他并不自由,遮掩月光的存在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力量,有些事情他甚至不敢往更加深层的地方想,一旦想起,浑身就莫名其妙地寒战。
                    
  “你在不安?”月光拉起鱼悦的被子,担心地看着他。没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鱼悦的细微变化。
                    
  鱼悦摇头,调整了下姿势躺在月光的腿上,就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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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仰之刃

  随景致和那个叫李思的探长似乎有很多年的交情了,据说小时候还同班。鱼悦倒是理解随景致为什么会大包大揽地带着他们来见自己。自己这位小叔叔倒是属于性情中人,小时候,自己也多受他的照顾,鱼悦对他并不讨厌,甚至在随家,随景致属于鱼悦愿意相处的一位。
     
  “吃吃看,看下和你小时候吃的味道可有不同?”随景致把编制漂亮的藤篮放在鱼悦面前,露出讨好的样子说。   
     
  鱼悦笑了下,拿起一块缓缓放进嘴巴里,他咀嚼了两下:“挺好。”
     
  电视机里,祖母扎着大围裙,抱着很大的一根搅棒在做一锅很美味的汤。月光突然回头,指着电视:“那个……晚上吃。”     
       
  鱼悦呛了一下,开始咳嗽。   
       
  随景致端起面前的水递给他,他的动作很自然,就像小时候一样,那个时候的吱吱是个聋子哑巴。     
       
  “那个,厨房不会做,你吃些点心。”鱼悦把篮子递给月光,月光笑了下,接过篮子,发现许多很久没吃到的东西,他高兴的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屋子里的陌生人,刚才看电视没注意,他把话又憋了回去,推开窗户提着篮子跳了出去。他不喜欢他们。      
     
  “那个人……恩,很奇怪。”随景致很随意地说。   
       
  鱼悦没有回答,他看着站在屋子外面没进来的两个人:“进来吧。”
     
  “吱吱,那个,我和李思关系挺好的,而且算起来他也是你的长辈……所以我……就当给小叔个面子,你见见,这天气越来越热的,你看……”随景致对于鱼悦的生分有些无所适从。
     
  “好。”鱼悦笑了下,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还能推了人出去吗?
     
  几分钟后,李思和周挽歌坐在了鱼悦对面。他们的排列非常有趣,周挽歌坐在中间,李思和随景致左右相陪。   
     
  鱼悦端起茶杯,从这个周挽歌走进屋子,他就能感觉到他异于常人的精神力,那种力量属于压力的一种,强大,压抑。   
       
  门口响起缓缓的敲门声。榔头笑眯眯地问:“恩,我可以进来吗?我也属于当事人之一吧?”
       
  鱼悦屁股向一边挪动了一下,榔头慢慢走进屋子,他现在还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看上去伤势仍然严重的样子。鱼悦皱下眉头,这个家伙,又在作怪。
     
  榔头缓缓坐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看着面前的人笑了下:“我们以为,我们被国家遗忘了呢?前两天,这里的服务人员,医生,卫兵全部一夜消失,据说国家不再为我们这些可怜人付账了,说来也是,不过,我们真的没怪谁,反正被丢弃习惯了,对吧,鱼悦?”   
       
  鱼悦没说话,但是却帮他倒了一杯茶。沙发对面的人脸色顿时红了,榔头笑嘻嘻地咬了几下嘴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大大的泡泡。     
     
  “吱吱?真的吗?家里怎么不知道呢?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早说呢!有事情告诉小叔啊,再说了,我们也不稀罕这些对吧?那个,这里咱们不呆了,回家去,家里比这里条件好多了……”
     
  随景致的话突然憋了回去,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啊,家里怎么能不知道呢。大家都在逼迫这个孩子,希望他妥协。鱼悦那双眼睛清亮无比,他一堆的场面话,被那双眼睛生生地憋了回去。
       
  “鱼先生,初次见面,不!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我去过医院,那个时候您还在昏迷,能见到您康复,真是高兴。”周挽歌突然开口,这人说话没感情,没音调高低,就像计算机程序设定的语音一般。   
       
  “多谢。”鱼悦的声音也不带高低地回答。   
        
  “其实,我们也只是按照程序来问一些事情,因为您是信仰之刃下的唯一幸存者。”周挽歌紧紧盯着鱼悦的表情,他要抓住任何的细微地方。     
     
  “信仰之刃?”鱼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他适当地表示了自己的好奇。
       
  周挽歌弯腰,从穿着的那双黑色短靴里抽出一把黑皮刀鞘包裹着的武器放置在面前的桌面上。
       
  “这把就是“信仰之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鱼悦放下杯子,伸手拿过那把武器。他按动卡簧,刃从刀鞘内突然弹了出来,吞吐着银光。这刀整体不长,七八寸的样子,刀身无血槽,刀头略微弯曲上挑,很锋利的样子。
     
  “刺伤您的那把,刀头的弯曲度要比这把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把“信仰之刃”属于有风。”周挽歌说完,抬眼看鱼悦。   
       
  “哦?”鱼悦把刀刃缓缓推回刀鞘,放置在桌子上。   
     
  “自从有了乐医开始,最初的时候,国家,乃至这个世界对于乐医并不重视,乐医出去治愈病人,有时候是有危险的,钱财乃至生命都无法得到保证。那个时候乐医身上就带这样的武器,他们叫它信仰之刃。最初的时候,它的作用是用来自尽。”周挽歌对鱼悦解释道。   
       
  “为什么?要自尽?”鱼悦问。   
     
  “他们都想知道乐医的秘密,为了得到这个秘密,最初的时候,乐医饱受伤害。为了不使自己受到侮辱,乐医们用它来自裁,保持尊严。”周挽歌笑了下,把信仰之刃插回靴子。
     
  “后来国家开始重视乐医这个职业,乐医得到了妥善的保护,信仰之刃就成为一种饰品。那个时候没有仲裁所,国家也不敢干涉乐医的行为,于是在民间,乐医们也常常发生纠葛。由于传统上来说,医器不得用于决斗,所以在当初的时代,信仰之刃用来杀死决斗失败者。使用信仰之刃杀死乐医是一种尊重,虽然这种观念我不敢苟同,但是,信仰之刃是属于乐医的一段不应该忘记的历史,您说是吗?”   
     
  周挽歌说完,看着鱼悦。     
     
  “你想对我说什么?”鱼悦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为他介绍把凶器。
     
  “六国联合实验室被袭击,实验兽闯入现实世界,当时实验室所有的受害人当中,大约有十二位乐医,其他的受害者全部死于枪击。我们根据伤痕模拟出了凶器,刀身七寸五,刀头弯曲,这种凶器是消失了很久的一个乐医流派——有风专门使用的刀具。那些凶徒好像在用原始的方式进行屠杀。”周挽歌从怀里拿出一叠照片放在桌子上。   
     
  榔头,还有随景致挺好奇地一张张地看着,许久后:“……太残忍了。”
     
  随景致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鱼悦没有看照片,他看着周挽歌。   
       
  “那件事情后,世界各地的乐医不断出现受害者,他们都死于有风的信仰之刃。鱼悦先生您是唯一的幸存者,这是我要来的原因,您也是乐医,那么多同行被害死,我想您也一定和我们一样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如此残忍的做了这些事情吧?是……有风的幽灵?或者是其他人?”
       
  鱼悦没有正面回答周挽歌的问题:“里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提供给你。”
     
  周挽歌看下李思,李思咳嗽了下,尽量把音调婉转:“鱼先生,现在的您,是这个国家,甚至算是这个世界的英雄。您的亲人,您的朋友,您的邻居,您生活的城市遭受了如此大的伤害,难道您就不想找出凶手吗?我们现在毫无头绪,我们需要一条线索,您好好回忆下,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们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缉拿凶徒,给您一个交代的。”     
     
  鱼悦想笑,真的,他觉得无比可笑,于是他呵呵地笑了几声,笑声满含了嘲讽、讥笑的意味:“其实,在找到凶徒之前,我想知道,是谁支持了那个实验?是谁创造出的实验兽?是谁在这个城市危难的时候放弃了它!是谁签署了小店市的封城命令?又是谁不提供钱的物质拒绝给小店市给养?是谁要把这个城市毁灭?”   
       
  茶叶在热水里翻滚着,茶水碧绿绿的,鱼悦说完眼睛透过碧绿的茶水看着桌面的纹路,没有再开口。   
     
  “当然,这些也是我们第五课的工作。”李思声音嘶哑,他清理了下嗓子:“可是,凶徒我们也是要抓的。”   
     
  周挽歌突然伸出手,他的手骨节很大,粗糙有力度:“这双手,每年把无数的罪犯送上法庭,凶徒,恶棍,败类,叛国者。我只有两只手,我做我这两只手能够把握的事情,你是位乐医,那么多乐医死去,他们的死带来的是无数的暴虐症患者无法救治。我需要你的帮助。可是您何尝不需要我的帮助……”   
     
  “啪!”屋子里再次响起一种泡泡爆炸的声音。   
       
  “他不是乐医。他没这个义务。”榔头突然插话。   
       
  周挽歌和李思一脸惊讶,他们看着随景致,随景致尴尬地笑了下,无奈地说:“话是没错……在某种程度上,吱吱确实……不算是乐医。”   
     
  “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统的乐医教育,甚至我连学都没上过,道理我清楚,先生们,不是我不提供线索给你们,而是,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鱼悦回答。   
     
  “有人为你包扎伤口,那块布料不属于现场任何一个人。”周挽歌情绪终于有些激动了,他强大的精神力突然铺面压来。     
       
  榔头的胳膊在桌子面上扫了一下,动作非常漂亮,一杯热辣辣的茶水突破强大的精神压力从周挽歌的头上倾倒下来:“从这里滚出去!不要玩弄你那套古武的东西!我学它的时候,你还包尿片呢!”榔头很久没见的凶光露了出来,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也在俯视他们,从……很高的地方。   
       
  “我不会放弃的。这是我的职责。”周挽歌收拾起桌面的东西,转身离开。
       
  “我不会让你接近鱼悦一步,即使你背后有整个国家,只要你伤害他,我不介意把你拔骨抽筋,挫骨扬灰!”榔头的话绝对不是威胁,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真的可以干得出来。
     
  “嘿嘿,怎么了,都是怎么了,只是一般的问询对吗?”随景致也很惊讶。
     
  “这个人的精神力,是用来催眠、胁迫、麻醉别人大脑的。我听说过这种流派,不过却是第一次见到。您是长辈,我不想说什么,这样的人,下次请不要再带来了。”榔头回答。
       
  随景致的眼睛顿时冷淡下来,他指着门,这次,他没有客气:“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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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前

  巨大的机械的声音,房屋倒塌的声音,地面震动的声音,鱼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拉开窗帘向外看。刚刚黎明的天空笼罩着的小店市,无数机械在推着旧区的房屋。粉尘还有烟雾笼罩着,就在疗养院不远的地方,几栋因为实验兽破坏的房屋被全面地推倒。
  
  “小店市全面新建了,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房屋要拆迁重盖。是件好事对吗?”田葛慢慢推开房门,鱼悦这里窗帘滑动的声音惊醒他。
  
  “没人告诉我。”鱼悦点点头。
  
  “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你休息得很早,所以准备早上告诉你的。对了,小楼……那边恐怕也保不住了,新的市民住宅区会修建在那边。”田葛看着那些巨大的机械,它们张扬着巨大的钢铁臂膀做着可怕的拆分。
  
  “回不去了吗?”鱼悦好像对自己说,又好像在问着谁。
  
  “是。”田葛实话实话。
  
  鱼悦抬头看下墙壁上悬挂的钟表,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月光还没有出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很担心,轻轻地抚摸下手腕上的记号,一股子温暖的安慰波缓缓倾泻出来。
  
  “我已经正式地递交了辞职信,但是仲裁所那边拒绝了我的辞职,他们说会给我带薪长假。”田葛苦笑了下,对鱼悦说了自己的情况,他无法挣脱出来了,已经。
  
  “没关系,其实我也想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些事情。”鱼悦关闭起窗户,隔绝了窗户外的基建声。
  
  “……是有风的事情吧。”田葛问道。
  
  “恩!”鱼悦点点头。
  
  “小店市的原始档案我查过,没有任何线索。据说在白水城的总部,有更加详细的资料,我想,我的意思,如果您允许,我要求调入总部也是可以的,方便调查。”田葛看着弯腰收拾地上东西的鱼悦,小心地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第五课、总部,目光都盯着我们,即使我们调查也不能被他们发现,所以,再等等吧。只是,委屈了你,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绞进权利是非圈。”
  
  “呵。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有我的处事方式,比起鱼悦先生的处境,我要轻松很多了。那么,我去安排下其他事情,小楼那边,有些东西收拾下,晚上我搬回来。城市改建组联络过萧克羌了,据说愿意拿出一大笔赔偿费,您……要回去看下吗?”田葛问。
  
  “恩,要回去,最起码,带月光看一下。”鱼悦回答。
  
  “好的,那么,我去安排了。”
  
  月光到中午一点,才悄悄地出现在这个庭院,这个时候,鱼悦已经在岩石口整整等候了四个多小时。
  
  “着急了?”月光拍拍他的手背安慰。
  
  鱼悦却看着月光胸口的恚石,那里,已经看不到恚石的痕迹了——用目视的方式。
  
  “时间,就要到了呢。”月光叹息下,把梳子递给鱼悦,坐到他的面前。
  
  鱼悦没有说话,他很认真地做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要分开了,这一分开,恐怕又是好久,一年,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不过,这一次,鱼悦希望月光离开,他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把这个人卷到里面。各方面力量已经在窥视着月光,就连随知暖有时候,话题都是有意无意的试探。他的力量现在还很小,他无法保护他。
  
  “别担心,我很好的。而且,你带着那个,这次我们不怕找不到对方了。”月光抚摸着悄悄贴过来的猫咪,现在,花花已经不怕他了。
  
  “什么时候?”鱼悦绑好辫子轻轻放下它。
  
  “下个双月。”月光回答。
  
  鱼悦抬起腕表看下日历,距离下个双月还有三天了,只有三天了吗?
  
  “去森林吧,有个不错的地方,叫常青林,就在这附近,今天我们去那里玩。然后晚上,我们去看电影。”鱼悦笑了下建议。
  
  “好。”月光从来不拒绝鱼悦。
  
  城市的建设声依旧很大,看样子未来的几年,这里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声音存在。榔头拿着臂力器慢慢地做着恢复,好像知道点什么,又好像不明白,唯一清楚的事情是,这个时候那两个人都不希望被打搅。
  
  “小甜甜啊,我们上街吧!来个亲密的约会。”榔头放下臂力器看着在一边看小说的田葛建议。
  
  田葛的脸上溢出一些看破什么的笑容:“好,只要您不嫌弃我闷。”
  
  小店市的新街,这里是新的商业区,尽管事情没过去多久,人类超强的愈合能力再次表现了出来。很久没上街的榔头站在街口母与子的雕塑下,呆呆地看着面前这条新崭崭,豪华华的大街。游戏厅里吵杂的游戏声,耳朵边是上万人的嘀咕声,卷闸门上下拉拽声,百般无聊的年轻人靠着街边的栏杆异常有兴致地观察着行人。不过小店市的年轻人和外来的年轻人的眼神是不同的,小店市的人,经历了那场事情的人,眼神里多了一份豁达、隐忍,多了一份珍惜。
  
  “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得到了一笔钱,一笔想象不到的巨大赔偿,小店市的人现在最不缺乏的就是钱。国家不笨的,给你钱,再给你个银行,再修建一条商业街。”田葛抚摸着街边的塑像,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却是柔和的。
  
  “哎呀,我的天,榔头先生?是您吗?”榔头惊讶地回头,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竟然有人认识自己。
  
  真的是熟人啊!以前,每天收完保护费,榔头和肥龙他们喜欢去一家发廊洗头,顺便聊天吹牛。他们爱去那里是因为,那里有一位异常风骚的老板娘。
  
  面前这位中年女人,穿着一套还算保守的长裙,头发是很利落的短发,面无粉黛,清素秀气。她看着榔头,眼睛里带了湿润气。
  
  “蝴蝶大姐?”榔头迟疑地叫了声。
  
  “对,就是我,蝴蝶啊……蝴蝶……”蝴蝶跑过来,抓着榔头的手,长指甲都快握进肉里。
  
  “你……还好吧?”榔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需要倾述。
  
  “我又开了发廊,无论如何,过来坐下,认下门,好多天了,第一次碰到熟人。”蝴蝶拉着榔头就走。
  
  田葛看了一下罗宽。罗宽点点头跟了过去。
  
  “我还有些事情,我那个房子也要拆迁了,所以我去整理下。”田葛冲榔头喊了句,转身离开。
  
  温暖的热水浇灌在榔头的脑袋上,老板娘的手艺依旧纯熟,只是个性却改变了。她不停地说着,她有一肚子的话。就像一个长期住院的病人一般,她总是对大家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手术,他的病,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
  
  “都死了,封城第五天吧,他说带着孩子逃出去,那一出去就没回来,别人说是给野兽吃掉了,我就不相信,那个混蛋跑得快着呢。”
  
  “蝴蝶……结婚了?”
  
  “对啊,孩子都两个了,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了。以前,不是怕你们不来吗……手劲还好吧?”
  
  “恩,挺好。”
  
  “后来,我呆在家里等,门都不敢出去,除了排队领取给养,我就和孩子守在家里。再后来,我的邻居暴虐了,一个带一个的,当时我以为我就要和孩子死到那边了,当时我就想,恩,一家人也许还能搭个伴,我一点没怕,就等着那一天……喂!拿条干毛巾过来。”
  
  “后来呢?”
  
  “他们说,未成年的孩子可以出去。我就带老二去排队了,当时我就想啊,总算……有一个可以活下去了……多好。对吧?”
  
  “恩,都会好的。”
  
  “榔头,我有一次见到肥龙,在领取给养那边,我想打招呼,可是他没听见。我使劲喊了很久呢。那小子和你有联系吗?”
  
  “他……结婚了……妻子很漂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死胖子最聪明了,肯定会平安的,是吧,平安好,平安好啊。”
  
  “是。”
  
  “你呢?榔头,你怎么活下来的?”
  
  榔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按道理,他算这个城市的英雄,可惜,政府对此事一直采取保密状态,熟悉当事情况的人,大部分都被要求封口。对于他们,各方面都是采取招安政策,在归类之前,没有力量愿意把他们捧到公众面前。有些人知道,像榔头他们这样的人,不会为他们掩盖罪恶。
  
  “就那么就糊里糊涂地活下来了。”榔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脑袋泡沫苦笑了下回答。
  
  “哎呀,可不就是,那个时候简直和做梦一样呢,都是稀里糊涂的,你看你,原来就不胖,现在更加瘦了。”
  
  “受了一些伤。已经好了。”
  
  “我就说嘛!那是谁?”蝴蝶指着站在门口的罗宽问。
  
  “哦,算是……兄弟吧,一起患难的。”罗宽扭头冲老板娘笑了下。
  
  “你也不小了,还做黑社会呢,听大姐的,拿了赔偿金,开个店,你遭难的时候,你们上面那些大哥可没人管你的,活下来不容易,要珍惜。”
  
  “是。我知道了,蝴蝶大姐。”
  
  “还蝴蝶呢,我叫秀秀。”
  
  “呵……”
  
  榔头取出钱付账,蝴蝶只是不要,甚至还很生气地说:“要是给钱,下次就不要来了。”榔头只好把钱装回去。
  
  “要好好活着,要经常回来看看我……榔头……有合适的,给我找个,不求他有钱,只求他人品好就行……”蝴蝶在发廊边大力地挥舞着手臂叫喊着。
  
  榔头扭头,冲蝴蝶点点头,转身离开。
  
  “是个好女人。”一直很沉默的罗宽突然说。
  
  “恩,她很坚强。”榔头鼻子发酸,声音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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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迁

  十几个巨大的纸箱子,从廉价屋搬到了小楼,现在又从小楼搬了出来。月光手里抱着几个陶埙爱不释手,鱼悦蹲在那里翻看着这些东西,以前他总是觉得这些东西占地方,可是奶奶总是舍不得丢。现在的他看到这些东西,只是觉得每一件都珍贵无比。
  
  “萧克羌呢?”鱼悦抬头问罗宽。
  
  “萧先生的家,据说解封了。”罗宽回答。
  
  那件事情后,萧克羌的家一直被政府封存着。鱼悦点点头,四下看着,街边再次聚集了许多野猫,只是那只会开冰箱门的猫儿却回不来了。
  
  “这里很好,为什么要拆了?”月光走过来问。
  
  “有些人,想消灭一些证据,想掩盖一些东西。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全部推翻。”鱼悦笑了下,再次蹲下,认真地叠着几件鱼家奶奶的衣衫,抖擞间,一张存折掉到地上。鱼悦楞了下,弯腰拾起那张存折,没有多少钱,但是几乎每三天就有钱存进去。
  
  【悦儿媳妇钱】存折底部端正地这样写着。
  
  鱼悦深深地呼吸了下,扭头看着小楼,他走进去,关起屋门。月光想跟进去,榔头抓住他冲他摇头。
  
  时间慢慢过去,月光奇怪地摸着自己的眼角,那里有许多泪水掉落。他摸着那里问榔头:“为什么?”他从来没哭过。
  
  “大概因为,他在哭吧。”榔头挺难过,却哭不出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认真地帮月光擦眼泪。
  
  “抱歉,我来晚了。”萧克羌背着一个大背囊出现在众人面前,远处,火警的声音慢慢传来。
  
  田葛惊讶地看着冒着黑烟的方向:“萧克羌,你家着火了。”
  
  萧克羌笑了下,一脸不在意:“恩,我知道,我烧的。”
  
  疗养所晚饭桌,挺丰盛的一桌子菜。可惜有胃口的没几个人,除了脚底下那只上蹿下跳的猫咪,不停地哀求,喵呜,喵呜地叫着,好似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一般。
  
  随知暖小心地给大家添菜:“你们……怎么了?”
  
  “没事,吃饭。”鱼悦笑了下,大口大口地开始吃东西。
  
  萧克羌站起来:“我去……吸根烟。”他转身离开了。
  
  渐渐地,老旧的东西,被生活消耗掉,并不是每次消耗都能带来进步,老房子有时候,比人更加能叫人感受到亲切感。
  
  大地再次抖动,又一栋回忆缓缓倒塌,消失……
  
  田葛的嘴唇抽动了几下,他站起来:“我要请假……我想……去陪我妹妹住几天。”
  
  鱼悦点点头,看着田葛离开。月光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大家的表情,他看着那些细微的,呈现不同痛苦的表情。短时间的人类生活,他渐渐地有了一些人类的脾性,他先学会的不是别的情感,却是压抑……
  
  “我要回去,你也陪我回去。”就连月光都没发现,他的语气里竟然带了属于人类的命令式的语调。
  
  “好。”鱼悦擦下嘴巴站起来,跟月光去了后院。
  
  榔头埋头吃饭,完全不看随知暖纳闷的表情。她还小,不知道大家失去了什么,当然榔头也不想把这样的情绪添加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不快乐的人已经够多的了。
  
  疗养院的岩石附近,有非常不错的海滩,沙子细腻,但是由于没人再次养护,冲到岸上的死去的珊瑚还有贝壳堆积了许多。月光的脚踩在那些东西身上,并不觉得难受,很久没下海的鱼悦却不习惯了。他走了几步就觉得足心犹如针扎一般地刺痛。
  
  月光看下四周,弯腰抱起了他,缓缓地潜入大海,幸亏此时没人,他们这种入海方式就像投海自杀的人一般。
  
  海底的压力逐渐增大,鱼悦慢慢地适应着,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当下到五十米左右,他拉下月光,不能再下去了,海水的压力会再次撕裂伤口。月光点点头,他摆动下尾巴,抱着鱼悦缓缓地游着,就像小时候,他抱着他在世界各地的大海流浪一般。他们游了很远,直到找到一块裸露的礁石,两人坐在礁石上,看着入夜的海,并不觉得寂寞,陆地上所谓的寂寞情绪,不属于他们。
  
  “我要走了。天亮的时候,有股激流会路过这里去南方。”月光摆动尾巴,拍起一大片的水花。
  
  “不是明天吗?”鱼悦问。
  
  “那股激流会旅行很久,我想跟着它去找一下,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呢。”月光不敢看鱼悦的脸。
  
  “人鱼,是不骗人的。”鱼悦看着月光,眼睛依旧那么亮。
  
  月光调整下呼吸,缓缓回头,抱住鱼悦,他亲吻着鱼悦眉心的红痣,喃喃地说:“早一天去,就能早一天回来,回来,带你离开那个不愉快的地方,我在那里无法保护你,我很生气。以前我懂你,可是现在,你的心里住了好几个你,我要去找到恚石,然后再带着你,离开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叫你流水的人。”
  
  鱼悦突然笑了,他趴在月光的肩膀上浑身抖动:“傻月光,那个不叫流水,那个叫流泪。”
  
  “流泪是一种,不好的情绪。我不会。”月光确定。
  
  鱼悦仰头看着他:“你会啊,你只是不知道,以前我们找到人鱼遗迹的时候,你哭了,那个时候……你在海里,所以,眼泪看不到,但是我就是知道啊,月光哭了,很伤心。”
  
  “是吗?”月光迟疑了下,摸下眼角。
  
  “我今天的感情,和月光看到人鱼城的残骸的情绪是相同的,很难过,很痛苦,因为……再也见不到了。”鱼悦慢慢地解释着。
  
  海面上,一阵风缓缓地吹来,熟悉海面天气的他们都清楚,那股暗流就要来了。
  
  “不要再受伤。”月光迟疑了下,终于在短暂的寂静后开口。
  
  “恩,我尽量。”鱼悦不会对月光说谎,他尽量保护自己,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前路会崎岖万分。
  
  “人鱼是悲哀的物种。”月光突然说。
  
  鱼悦奇怪地看着他。
  
  “传说,在很久的古代,大海划分区域。那个时候,有许多传说中的物种存活,海妖、水精灵……那个时候,统治大海的神说,这些物种必须拿一种感情去换居住地,于是,海妖用愤怒换了一块地,水精灵用悲哀换了居住地。而人鱼的祖先用亲情换了居住地。当时,人鱼的居住地是最大的,在海洋的最深处,后来又过来许多年,海妖消失了,没有愤怒的生活过于平淡;接着水精灵也放弃了生命,没有悲哀就没有快乐。只有人鱼活了下来,寂寞的活着,一代又一代。大家各自独立着在海洋的每个角落。带着可悲的记号。记号消失,亲人故去,看不到……就不会去想,这是人鱼。”
  
  月光很少这样大篇大篇地说话。
  
  鱼悦握着他的手:“只是传说,一千年后,我们也是传说的。”
  
  “好不容易,我有了你,这份亲情,这份所有人鱼都无法享受到的情感,我享受到了,我是多么幸运,所以,你给了我,就不要令我失去,鱼悦不是人类了,你知道吗?你是我的,我的……”
  
  月光仔细的找着适合的词汇。
  
  “它来了。”鱼悦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海底一百米左右的深处,有一股流浪了几千年的激流。
  
  “现在,有许多你珍惜的人了,我安心了很多。这次我离开,除了恚石,我会找一块我们未来的栖息地,你不要再担心我找不到你(月光摸下鱼悦的眉心),有这个守护,还有那个人鱼记号,你就是把自己埋起来,我都能找到你,所以,尽管去吧,找到你快乐,用你的方式找到你的快乐。”
  
  鱼悦坐在礁石上,脚下一百米以下的深层,有一股流浪经年的激流,它来了,又走了,带走了月光……带走了……
  
  鱼悦整整坐了一夜,当黎明的太阳温暖地照耀在他身上时,榔头开着快艇在海面整整找了他一夜。鱼悦回头,榔头丢给他一瓶酒。
  
  “你怎么找到我的?”鱼悦接过酒有些惊讶地问。
  
  榔头伸出手,那对叮当作响的人鱼记号露在阳光下闪光。
  
  “你找了很久?”鱼悦喝了两口酒,驱散了一夜的寒气和寂寞。
  
  “一整夜。”榔头小心地把船靠过去,伸出手……
  
  鱼悦迟疑了下,把手递给榔头。海风吹得快艇一直在摇晃着,榔头的手很大,很有力,很稳当。
  
  “你不是伤还没好吗?”鱼悦觉得,这人开一晚上快艇,简直不可思议。
  
  榔头灵活地转舵,此刻,激流带来的海风还留了一些,海风击打浪花,小艇被甩得很高,又重重地丢下。榔头一脸得意的笑容,他开了一会后咧着嘴巴对着海风喊:“其实……我那是装的!啊!”
  
  鱼悦哈哈大笑,靠着后座仰头喝酒。此刻月光还没走远,他能感觉得到。
  
  田葛怒气冲冲地站在疗养院的海滩。这里是个简单的小码头,废弃了很久,码头的木料发着嘎哒哒的呻吟声,放佛随时会断裂一般,田葛站在这里很久了,从榔头偷了小艇开出去,他就站在这里等待着。
  
  萧克羌叼着香烟,坐在一边的礁石上:“回去吧,他们没事的,你忘记了吗?那两个人是怪物啊!”
  
  “你怎么不回去?”田葛撇了他一眼。
  
  “哦,我喜欢吹风。”萧克羌扭头看一边。
  
  海面上,马达声,榔头的鬼叫声由远而近,萧克羌冲着大海吐了一口唾沫:“妈的,可算是回来了。”接着他身体放松,赖在了礁石上。
  
  接过榔头丢过来的缆绳,田葛眼神怒气冲冲地盯着两个失踪一夜的人,他觉得冻了一夜,他有权利要个解释。
  
  “哦,我们买飞机票去了。”榔头说完蹦到岸上。
  
  田葛楞了下:“买飞机票干吗?”
  
  “塰城市,离白水城不远。”鱼悦回答。
  
  “月光呢?”田葛看着空荡荡的快艇。
  
  鱼悦的眼神暗淡了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事情,我们比谁都清楚,我不想被月光看到,不想他参与进来,我不想那些血污玷污了他。”
  
  萧克羌叹息了下,无奈地笑笑:“也是,那样的人,实在不适合。他离开,是好事。”
  
  从这一刻开始,再没人去问鱼悦,那个人去哪里了,他到底是谁,鱼悦不说,他们就永远不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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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段

  鱼悦用很高的价格在银行租了地方保存鱼家奶奶留下的那些杂物,除了一个地址,还有一张照片之外,他存了所有的东西。当他从银行返家的时候,却发现,疗养所门口停了许多车,许多的……足足有几十辆。
  
  司机不停地鸣喇叭,不停地有人拍鱼悦的车窗。
  
  鱼悦下了汽车,纳闷地看着外面:“那些人是谁?”
  
  “怎么形容呢?海陆空三军,士农工商界。基本该来的全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萧克羌很解气地看着院子外,神情愉快,几乎有一些神采飞扬的苗头。
  
  鱼悦奇怪地看着萧克羌,田葛在一边小心地擦拭着他珍贵的医器,鱼悦最近帮他保养了一下,琴弦都换了新的。
  
  “他好像心情很好。”鱼悦对田葛说。
  
  田葛坐在那里,眼睛撇了一眼院子外:“没错,不单是他,我的心情也不错。真的,愉快无比。”
  
  鱼悦不懂,他坐到田葛身边等待他的解释。田葛笑了下,打开身边的盒子小心地把医器放进去。
  
  “您知道,我们住的这个疗养所,每天需要消耗多少钱吗?”他问鱼悦。
  
  鱼悦摇头,他对钱没什么概念,虽然出生良好,但是他没有受过良好的货币教育,对于钱对人的概念,他似乎不清楚。高尚地讲,他生长在纯洁无暇的世界里,贬低点说,他就是个没有任何金钱价值观念与社会脱节的低能儿。
  
  “虽然不大,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奢侈的,你坐的车是目前世界上最豪华的,你穿的衣服,全部是最昂贵的,酒柜上的酒是年份最高的,就连你洗澡的香波,都是最最纯正的花瓣香精酿造。”田葛细数鱼悦奢侈。
  
  “人啊,一但习惯了奢侈,就无法忍受贫寒,你的嘴,你的鼻子,甚至你的皮肤都不允许。有人有目的地叫你喜欢上这样奢侈的生活,然后突然抽出资金,不再为你付账,人家出钱呢是人情,不出钱呢,你也说不出什么。看吧,你是多么的值钱,这才多久啊,你已经是帝国身价最高的乐医了,年薪几千万还是上个星期的价格。”萧克羌笑嘻嘻地从身后绕出来坐到一边。
  
  鱼悦觉得很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从未在那些东西上停留过。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价格,我父亲一直样说的。说实话,他们给的价格太低了,他们所谓的奢侈,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吧!当他们突然抽离资金,也许他们觉得,恩,饵料够久了,该收杆了。政府拆除你的房子,田葛的房子,那天我回到家,他们说,我家的房子竟然是政府公屋,我找出过去的房契后,他们又说,那里也要拆除了,所以我一把火烧了它。那些人就是这样,从小处,从生活的每个角落诱惑着你,想你依赖他们,想你俯首称臣,他们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你也应该觉得是美好的,他们觉得权利至高无上,那么你就该去追求。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开口,看吧,你可以得到无上的荣耀。”萧克羌越说越激动,最后犹如演讲一般。
  
  鱼悦看下从后院溜达到前院的榔头,他提着两只笨拙的箱子。
  
  “然后呢?”鱼悦继续问萧克羌,他也笑了,真的很有趣。
  
  “哦,没有然后,结果是,我们要走了,根本不屑一顾地走了,于是,他们彻底地着急了,这一次他们彻底地慌乱了。随家、四大家族、国外的各种势力,而且还包括据说是乐医的圣地的乐灵岛,每个人都想为你为他们效力,求你,还拿着大牌,觉得你该去找他们。简单地说,你的麻木狠狠地抽打了他的耳光。我把它当成游戏,第一局,你赢了。”萧克羌觉得很生气,他何尝不对鱼悦的麻木生气呢。
  
  “第一局?难道还有第二局吗?”榔头奇怪地问。
  
  “恩,诱惑过后,他们急了,你走得太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您这样不屑一顾地抽打他们耳光,接下来自然就是威胁了、穿小鞋了、上套子了等等,方式挺多。虽然不怕,但是很讨厌,很麻烦,就像渺小的蚊子,虽然小,但是只要有一只,就是睡不好。你拍死它吧,有时候又要流自己的血,双损的事情。就在昨天有人查验了我们的银行帐户,我想有些人一定惊吓过度了。接下来,检查资金来源,查封帐户这些狗血手段都要用出来的。”萧克羌讥讽地回答。
  
  “钱倒是无所谓,资金来源不清楚,刁难我们很容易吧?”田葛比鱼悦他们懂得多得多。
  
  萧克羌点点头:“所以,我给那个神秘的月光安排了个身份,于是世界太平了。”萧克羌说完,一脸诡异的,阴谋得逞的笑容。
  
  “把这样的笑容带在脸上,你的功力比帝堂秋差得远,为什么要牵扯月光?”榔头有些气哼哼。
  
  “我可没有,我只是在过去“亲人”声泪俱下的摸底中,万般无奈地说,月光,可能是神秘的海外遗族的后裔,过去鱼悦先生直在那边接受乐医教育,就是这样。”萧克羌摊手,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
  
  “我明白了,一个鱼悦已经如此可怕,还有神秘莫测的月光,那股力量叫他们不敢小视,毕竟这些年,海外遗族独善其身,态度也始终是远离是非圈,这倒是和鱼先生现在做人的态度符合。”田葛点点头。
  
  “恩,强大的,突然出现的神秘资金,我甚至不用拿出更多的证据,他们自己就开始编故事了。看吧,他们来了,当威胁过后,自然是亲情牌,鱼先生,我倒是有个建议,当然,这只是建议而已。”萧克羌小心地看下鱼悦的表情,鱼悦不喜欢阴谋,他是知道的。
  
  “恩,你说下,谢谢你,你做了那么多,而我,一直享受着这份自己认为的理所当然的安静。真的,非常感激。”鱼悦冲他笑笑,很真诚的笑,发自内心的感激。
  
  萧克羌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四人一起站到花园。其实,疗养院一直很安全,各方力量都在互相防备,你拆我的台,我拆你的台,最后,疗养院反到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鱼先生,我的建议是,不管哪股力量,您必须找一股最适合您的力量挂靠,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想恢复安静的生活,私下里做你、或者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们就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说,您回归随家。”萧克羌看着远处的海面说。
  
  鱼悦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是鱼悦。”他这样回答。
  
  “没错啊,您是鱼悦,您和随家没关系,但是,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得到您,但当所有的筹码打完,得不到,接着他们会毁掉您。相对来说,随家最合适,您回归,他们得到了面子,至于您做不做事情,那个是您的事情。而且,您是鱼悦,他们还管不着您的。当尘埃落定,一切乌云都会退散的,相信我。”萧克羌细细地为鱼悦分析着。
  
  “那里,我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回去的……。”鱼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着萧克羌,张张嘴。
  
  萧克羌伸出手露出三根手指:“没人叫您回去,随知暖私下找过我,您……,哦,随家的族长说,只要您一年为随家出三次三任务,参加一次宗室大会露个脸,其他的,他愿意为您阻挡。先生,这件事情不亏,想到达目的,必须有最快捷、最有效率的手段。您想做什么,目前我还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爸爸死不瞑目,也许对于许多人来说,他只是个弱小的替罪羊,但是对于我,他是创造我的父亲,他给我生命,抚养我长大,我必须给他的灵魂一个交代。所以,如果您这一步不懂得退,那么,请接受我的辞呈,我会想其他方式报仇。”萧克羌说完深深鞠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辞呈双手递出。
  
  鱼悦回头看一言不发的榔头.榔头低头想了下抬头:“别看我,我只知道,我是你的盾,必须站在你前面,帮你阻挡一切阻力。”
  
  “是知暖求你的吗?只有她有这个机会告诉你这一切。”鱼悦慢慢扶着萧克羌站直。
  
  “是的,她的家庭观念很重,天生就是为了家族而出生的人,在你面前,她是个天真的妹妹,但是,在外面,那个女孩的行为,更加接近帝堂秋他们那种人——一切以能带给自己或者自己身后力量最大的利益为目的。自己不过是工具,手段是方式,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我真不敢想象,他们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我这点手段在他们面前,就和小儿科一般,您不知道,有时候,您的眼神里也带着那股味道,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懒得计较,您全知道,您俯视着,高高在上!”萧克羌没有隐瞒,说的都是心里话。
  
  “得到幸福快乐的人,都去了天堂……对吧,榔头?”鱼悦笑了下问榔头。
  
  “是这样。”榔头也冲他笑,他的眼神告诉他:不管你去向何方,我在你前面会为你遮挡一切风雨。
  
  鱼悦来到田葛面前,这一次,他十分诚恳:“谢谢你田葛,你为我带来萧克羌,说实话,有时候这个人挺讨厌,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是,他一切都在为我着想,他在保护我,我知道,并且看到了。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人带到我身边。
  
  田葛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他侧头看下萧克羌.挺实在地说:“你付他这个国家最高的薪水,他现在一个月拿得比过去多十倍的收入,而且借鸡生蛋的事情,他最拿手了。这个人你还是小心的好。”
  
  “你要说我的坏话,下次拜托你,悄悄说好吗?”萧克羌无奈地看着田葛,这个人怎么还这样执拗。
  
  “背着你,我不会说。”田葛还是那股子酷兮兮的样子。
  
  萧克羌觉得自己不该跟木头怄气,这样没胜算,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份协议书递给鱼悦:“签署了这份协议,其他的事情,随家自然会帮你办好的。”
  
  鱼悦接过协议书,站了会,转身进了屋子。
  
  “你会所,他会签吗?”萧克羌不放心地问榔头。
  
  榔头点点头:“会,他有比那份协议重要一千倍的事情要做。再说了,只是一份协议,鱼悦要走,谁能阻拦得了他。他……只是没想到随家会想出么可笑的方式。我想,这一次,他们再也要不回他的心了。”
  
  是的,榔头就是这么理解鱼悦的感觉,即使没那对胳膊上的东西。
  
  鱼悦推开门把协议书递给萧克羌:“机票订好了吗?”
  
  “恩,还有三个小时。”萧克羌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直没露面的随知暖带着一些穿着淡蓝袍子的人来到疗养院门口,一个不大的竖琴雕花木刻被挂到了大门上,那些拥挤在大门前的车子,很快地消失干净了。
  
  随知暖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慢慢地非常端庄地坐在鱼悦面前,从她认识鱼悦开始,是第一次如此严肃。
  
  鱼悦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放在金丝绒盒子里的十二个金质的竖琴胸针,那是随家的记号。
  
  “这是一些钱,您先用着,不够尽管说。今后除了协议上您要尽的义务,其他一切要求都不要客气,随家出得起的,绝对会不惜余力。”随知暖把一张卡推到鱼悦面前。
  
  鱼悦缓缓地把卡推回去:“你不累吗?这样做人。”
  
  “为什么会累,我甚至觉得高兴,没有你和他的出走,谁会在意我这样的女孩,感谢你和他为我挪开了阶梯,我将会爬得更加的高,不会比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做的差。这个族长,我做定了,为了妈妈,也为了我自己。”随知暖无所谓地把卡装回口袋,她知道鱼悦不会要。
  
  “随知暖,你没那么伟大。”鱼悦笑了下,同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许,我就那么伟大呢?天知道,我知道你在找他,我有种感觉,他一定是死了,已经腐烂了,你相信吗?”随知暖看着鱼悦,寻求一些端倪。
  
  “啊,也许,那么,我们一会离开,再见了。”鱼悦站起来,告辞离开。这一次他很客气,如同……宾客告别一般。
  
  “哥哥,能和我合影吗?只要一张就好,我答应我的女伴给她们看的,还有,爸爸希望办公桌上有一张我们的照片。”鱼悦的身后,久违的天真派随知暖的声音再次传来。
  
  鱼悦缓缓回头,笑了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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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程

  崭新的小店市飞机场,机场高高的巨大玻璃窗下,能看到这个崭新的城市。
  
  “我觉得吧……我突然饿了……我觉得吧……出去后,我要大睡三天,我觉得吧……”一直沉默的刘君坐在候机室,突然语调异常有趣地说着奇怪的话。
  
  罗宽从一边的饮料机里接了一些热饮递到搭档手里,虽然他们只是单纯地跟随田葛,但是来到这个压抑的都市快半年多了,如今,说不出的轻松、惬意。所以一直以冷酷著称的刘君竟然开始胡言乱语。
  
  鱼悦他们呆的这间候机室和外面纷杂的候机室是不同的,这里干净、整洁、空气清新。座位是松软的沙发,虽然机场一向给大家整洁的感觉,里外也没什么不同,最起码在候机室是这样的,可是,单独的舒服的沙发和冰凉的硬质排椅是不同的。其实只是坐着也没什么不同,最起码鱼悦是这样认为的。
  
  他低头看着胸口挂着的那个金质水琴,曾经自己是那么地,那么地想得到它,他甚至偷了哥哥的徽章睡觉的时候戴在睡衣上。现在,世界翻转了个个,他不再需要它,它却来了,成为他的一种义务。今天开始,他必须戴着它,一直戴到……他都不知道的时刻。”
  
  “想什么呢?”榔头悄悄来到他的身边问道。
  
  鱼悦轻轻摇头冲榔头笑了下,他回头看着一直说说笑笑交谈的罗宽和刘君:“他们很高兴。”
  
  “是啊,他们的根不在这里,就连你我都是这样的。真正舍不得的是他们吧。”榔头抬抬下颚,田葛和萧克羌坐在最边角的沙发上,他们的眼睛都看着家的方向——曾经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
  
  鱼悦把杯子交还给榔头,刚要过去劝几句。
  
  “小楼?”榔头没接杯子,却看着小楼的方向,那里浓烟滚滚,距离那么远,依旧能看到火光冲天伴随着黑滚滚的浓烟。
  
  田葛站起来冲鱼悦苦笑了下:“那里也曾经是我的家,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在那里留下许多乐刃的痕迹,我们在小店市,也许没人敢触及那里,我们离开后,就不敢说了……我不管你气不气,我发誓我只违背你这一次,因为,乐医的音刃深浅,可以测量出一个乐医最骨髓里的东西。你最私隐的秘密在那里,我必须这么做。”
  
  鱼悦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谢谢。"
  
  坐在飞机上,再次的,俯视这个世界,这个城市,鱼悦看着它,突然想起舞道者的那首歌诀:“回望处。鹤舞心翔。无琴有歌,三眼三境观世界。 在此中,千般姿态,燕剪扶风”
  
  他不会回头望,绝对不可以,他没那么多时间去看这个世界。那个人,不管他躲在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他,如果他在地狱,他就挖个到达地狱的洞,即使打通这个星球也在所不惜;如果他在火海,他就焚烧自己和他一起进入火海。他不相信是他放出的实验兽,他不相信那双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只留下红色,他不相信那双总是给自己温暖的双手,现在竟然带给别人的是绝望。他要找他回来,如果他不愿意,他准备好了,他会打断他的手脚,扛着他一起等月光,如果他是被人陷害的,那么他一定非常需要自己,不然自己九死一生,为什么他始终不露面?
  
  “先生?您有些紧张,我为您拿一杯低度酒吧。”空中小姐非常细心地问着鱼悦,他刚才开始就双拳紧握。
  
  “不,没事。我需要一条毛毯。”鱼悦冲她笑了下要了一条毯子。
  
  两位美丽的空中甜妞一脸郁闷。从听说有乐医要乘坐飞机开始,她们就兴奋非常,乐医这个拥有世界上最高贵地位,最高贵身价的无冕之王,如果能攀上,白马王子也只能一边去。如今,空中小姐的风光已如昨日黄花,能霸占头等舱,已经在空中小姐当中属于佼佼者了,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契机的。
  
  显然,契机今天没为两位女郎出现,安静的头等舱内,六个漂亮、帅气、各有千秋的钻石单身汉们,好像刚刚参加完铁人三项。他们疲惫已极,再没有一分多余的力气。
  
  “啊,有睡眠是好事情。”一位空中小姐的嘴角犹如痉挛一般抽动着说。
  
  “啊,我们去后面吧,我买了一本不错的杂志,有下一季的流行款式和颜色前瞻。最权威的杂志呢。”另外一位双手优雅放于小腹前方叠加着,姿态美妙万分的,同样抽动嘴角回答。
  
  飞机慢慢钻进云海,接着来到云海上方,这里除了头顶的蓝色和下面千篇一律的白色啥也没有了。两位小姐一边走,一边细心地为乘客拉下遮阳板和里面的小窗帘。榔头皱下鼻子,他闻到一股子久违的香水味,那不是属于小店市的香水,这种香水很昂贵,偶尔,他的家里那个吵吵闹闹的妈会喷一些,虽然那个时候他总是觉得俗气,现在再次闻到后,突然觉得这种甜甜香香的味道其实挺好的。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鱼悦他们在空中离开了有海的南国,蔚蓝的天空中,鱼悦暂时无法收到月光的信息,但是,这只是短暂的十一个小时,并不长。
  
  站在塰城市的机场,鱼悦他们多少有些无所适从。许多人,更加多的人,熙熙攘攘的人,就连出租车都是很长一排,足足有几十米。
  
  “这里来。”萧克羌招呼大家跟他走。鱼悦点点年头跟随着他。
  
  机场一边的绿色小通道边,一辆干净加长的黑色汽车停在那里,一位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看到他们,连忙站立好鞠躬。
  
  “你预定的?”榔头很好奇地问,至于其他人,好像都觉得理所当然。
  
  “每个城市,都有大量提供给乐医的免费设施,比如,免费的接送车。”田葛接过榔头的行李帮他放到后备箱里,司机有些慌乱,因为自己动手放行李的乐医实在不多见。人们对乐医是敬畏的。
  
  飞机上睡饱的几人,对这个都市充满好奇,这个城市比小店市大了很多,不是很多,是超级多。它的多体现在这么几点,出租车的收费更加的昂贵,楼层更加的高,人们的衣着没有小城市的精致,他们穿得异常混乱,神色匆匆,
  
  “先生,我们第一次来,麻烦您介绍下这里。”萧克羌对司机吩咐。
  
  司机从前座拿起一个话筒一样的东西,大概经常干此类事情,设备倒是齐全得很:“恩……首先,欢迎各位尊贵的乐医大人来到塰城市,现在由我为大家介绍这个城市。塰城市是一座古典雅致的城市,海拔三千一百米,城市人口四百万左右,这里有著名的景点三室六院,著名的乐医十八空学院中的则无空也在这个城市。如果各位尊贵的先生空闲了,可以去看一下我们这里比较著名的几所博物馆。晚上,塰城市的夜生活也是丰富的,高雅的音乐会,当然,些东西也许各位不会感兴趣,但是,我们这里拥有最大的……”
  
  “那个,司机先生,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萧克羌再次发问,大概是脱离社会已久,他突然忘记吩咐司机目的地了。
  
  司机先生楞了下:“哎?各位尊敬的先生不去乐医仲裁所报道吗?”
  
  “哦,不去,我们去这里最好的酒店,我们是来休假的,看这里的三室六院,还有博物馆。”萧克羌尴尬地笑下,看下别人的脸。大家尽量看别的地方,但是眼睛里的笑意按耐不住。这么聪明的人,啊,最起码他喜欢别人说他聪明,竟然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司机连声抱歉,调整方向。鱼悦突然开口:“先生,羊皮弄你知道吗?”
  
  司机迟疑了下,略微带了一些惊讶的语调回答:“先生,那里治安不好,塰城市最不如意的人才住那里。千万不要去,如果玩,我现在为您介绍我们著名的塰城市老街……”
  
  鱼悦挥再次详细地看了下地址,抬头问萧克羌:“确定是那里吗?”
  
  萧克羌点点头:“恩,最后的户籍地址是那里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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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骗子包四海

  “他们在塰城市做什么?”帝堂秋看着面前的侍卫问。  

  “在找人,其他的还在监视中。”侍卫恭敬地回答。  

  帝堂秋摆摆手,侍卫敬礼,转身离开。帝堂秋回到总部不到一个月,假如不是父亲催他,他愿意在度假山庄住个两三年。小店市的一场灾难,虽然充分显示出了他的领导才干,但是,他自己清楚,他身心疲惫到顶点,即使再休息几个月,也是无法恢复的,接到召回令那天,他开始羡慕奉游儿。不负责,有不负责的好处,最起码,那个家伙的去向暂时没人过问。  

  “请进。”帝堂秋抬头看门口,有些惊讶:“华莱西亚?你……回来了?”  

  华莱西亚笑了下,她依旧如此精干利落。她拖过帝堂秋桌子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怎么,很惊讶?不欢迎?”   
  

  “不,没有,欢迎你回来。”帝堂秋连忙站起来。  

  华莱西亚摆手:“算了,堂秋,我不求你原谅,从我离开小店市,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就完了,我们互相太过了解,所以,你那一套也不必摆出来。”  

  帝堂秋缓缓坐回去:“你想太多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当然,当时我的确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可是,你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就像我多么不喜欢,我还是必须坐在这里一样。”   

  华莱西亚笑了下,她不在意帝堂秋如何解释,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你能平安,我真的很高兴,最起码得到你平安的消息后,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有个好睡眠是好事情。我最近一直在失眠,每天休息不到五个小时,每天都在做噩梦。”帝堂秋很坦然地说着自己的近况。  

  “帝堂秋,也会做噩梦?”华莱西亚表示惊讶。  

  “看,我是人。”帝堂秋摊手无奈道。  

  “其实我来,是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传给我的资料上那个月光,我们族长说,可能真的是遗族,而且对方力量强大,并且,那位叫月光的先生,恐怕和人鱼遗族有关系。”华莱西亚说。  

  帝堂秋眼神闪烁了下:“你们怎么会想到那里?”  

  华莱西亚从身边的提包拿出一幅画搁置在桌面上:“这是鱼悦在陶埙上画的人鱼,知道吗?他画的这幅人鱼图和我们供奉在人鱼神庙的人鱼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人鱼,是画不出这样的东西的,所以,请你安排我见下月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帝堂秋笑了下,带着遗憾的语气:“抱歉,华莱西亚,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月光失踪了,他的下落恐怕只有鱼悦清楚,我唯一能能确定的一件事情是:鱼悦绝对不会告诉你月光的去向。哪怕你是他的老妈!”   

  “包四海啊?那个小骗子!”  

  鱼悦看着旧照片,照片里没有这位叫包四海的少年,据说这孩子今年十六岁了,但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什么得到这么多的贬论?一上午了,没人愿意提供线索,大家都在骂着:“包四海啊,这个该死的小骗子。”  

  鱼悦看着站在羊皮弄口的罗宽,罗宽面无表情,他的态度不适合去帮人打听人。  

  鱼悦为难地看着面前满是灰尘的锁头,这里的主人很久没回来了。  

  “他是骗你钱了吧先生?要不回来喽,您还是走吧,即使他想回来,这半条弄堂的人,也饶不了他。”邻居那位戴了一脑袋发卷的主妇大概看到鱼悦长得精致好看,所以好心地劝他。  

  鱼悦无奈地摇头,听了一上午的难听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一张卡卡新的十卡逊塔的票子在主妇面前挥舞,罗宽面无表情地拿着它。主妇看着那张大额的钞票,眼神充满期盼:“先生,我不能为了钱害老邻居啊?”  

  罗宽拿出第二张。主妇拒绝得更加坚强,她是有情谊的人,她重申这个道理,她怎么会为了区区的钱,出卖邻居呢?当罗宽出到第五张,主妇的脑袋已经摇成拨浪鼓。罗宽笑了下,把钱放回口袋。  

  主妇惊讶了,看着罗宽:“先生?”  

  罗宽没有说话。  

  主妇看下周围,故意压低语调:“这条街,除了我,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罗宽没有动。眼睛目视前方。  

  主妇的语调加上了诱惑:“先生,如果找不到那个小骗子,您的钱这辈子都要不回来对吧?”  

  罗宽看下她,手在主妇提心吊胆的目光中,从口袋再次抽出十个卡逊塔。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不是五十个吗?没有五十个,我是绝对不会说的。”主妇大怒。   

  罗宽看了她一眼,十卡逊塔再次在她眼前晃悠了下,接着那张票子画着优美的弧线准备再次回到口袋。   

  主妇一把按住罗宽的手:“十个,十个。十个也是可以的!”  

  鱼悦惊讶万分地看着那张木头脸,佩服无比地悄悄伸伸大拇指,罗宽木木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丝,只是一丝丝的笑容,颇有些骄傲的意味。  

  三把破木板凑合起来的椅子,一个满是油污的方桌,一个圆圆的大铁盘子装着油汪汪的油闷栗子,鱼悦第一次被人如此招待。那位主妇倒是很热情,不停地往他手里送,也是,这样的杂乱无章的街道,干干净净进来两个外边的人,大家都是挺稀罕的。  

  “老赵家的油闷栗子,四海小时候经常吃,那个时候他奶奶活着,老太太身体好,所以四海日子还不错。”主妇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剥栗子,鱼悦觉得这大婶剥栗子的功夫实在是好,轻轻一捏,整个的黄生生的栗子肉就出来了。再看他手里这个,捏碎了也剥不出个完整的。  

  鱼悦很有耐心听这位主妇说些包四海的事情,因为今后他会和自己一起生活。不管喜欢,还是讨厌。   

  “四海的爸爸就出生在羊皮弄,以前,这羊皮弄他们都说是出泼皮的,放屁!从街头到街尾您看到了吧?都是老实人,您吐口唾沫到他们脸上,最多擦下唾沫,过分话都不说半句,对嘎?”主妇确定。   

  鱼悦没冲谁吐过吐沫,所以没办法帮她证明,只好胡乱地点点头。  

  “四海家挺乱的,他爸爸和他妈妈结婚后,都工作忙,四海就送回这条弄堂他奶奶管着。刚来的时候噶,招惹人喜欢的来,白白净净的水皮子,谁都想掐一把,一口城中心的话,看看就有教养。开始噶,他爸爸妈妈还来看他,给好些钱,我家的栗子他是每天必吃的,就在街口,你们进来能看到的噶,老赵油闷栗子。”  

  鱼悦觉得这位主妇,说话很具有跳跃性:“那么,后来呢?”  

  主妇叹息了下:“都叫弄子里的小混蛋拐坏了噶,他奶奶身体后来不好了,也抓不住他,只好由着他胡闹,吃噶,吃噶。。。。。。很好吃的噶。”  

  鱼悦回头看下这条弄堂,这里的人比城市里的人悠闲,但是环境混乱,垃圾到处堆放,除了几家杂货店,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说闲话。小孩子一群一群地冲来冲去,毁坏的旧石板路下面积存着陈年臭水,一不小心一股子臭水就飞溅得到处都是。一位穿着丈夫衣衫的少妇,把着孩子在下水道拉粑粑,下水道的铁壁上黄黄的沾了一坨。这里,比鱼悦以前住的廉价屋还混乱。  

  “四海妈妈去世那年他五岁,接着他爸爸又结婚,又起了一窝孩子……”主妇继续唠叨着。  

  鱼悦从来没听过别人用一窝来形容孩子的,大概,一窝是这个地方的土话吧。  

  “他母亲去世后,他姥爷家没人来找过他吗?”鱼悦大约知道,四海的姥爷家还是有些经济实力的。   

  “呸。人家眼球都没有了噶,那里还会要眼皮呢?”主妇一脸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冲街面丢出一大把的栗子壳。   

  这位主妇颇有一些演讲家的底子,鱼悦坐在包四海的旧宅前,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包四海这个人。鱼家奶奶的女儿去世后,四海和姥爷家断了联系,他姥爷据说又结婚了,这关系远了,人家未必愿意来往了。   

  包四海的父亲先后娶了三次老婆,除了包四海的妈妈是大姑娘嫁进来的,其他的都是带着孩子来的,一起再有孩子,再离婚,再结婚,他生长的环境有多混乱就可想而知了。好在四海是他奶奶抚养长大的,这孩子倒是在小时候没吃过苦,用那位主妇的话来说。精米细面的好日子。  

  后来四海的奶奶去世,四海的爸爸根本不管他,也不是不管,是完全顾及不了了,于是这孩子就跟随着羊皮弄的土壤慢慢成长,成为了一个人人愤恨的小骗子。他开始只是骗邻居们一些零花钱,这孩子挺有骗子天分的,说是姥爷家非常后悔不认他,一直哀求他回去,但是他是羊皮弄的孩子,于是是坚决不回去的。还有,他姥爷后来的女儿霸占了他母亲的遗产正在打官司;还有那个从来不回来的父亲在哪里发了大财等等……总之他放出饵料,大家都想着,这小子富贵了,怎么也会有些甜头吧?于是东家一顿,西家骗一些,跌跌撞撞地长到十五岁,包四海的父亲去世了,死在外省的建筑工地上,大家才有些恍然的味道。  

  大约一年前,包四海失踪很久后,突然回来说,他要去乐医学校上学了,需要学费。这人上当多了,谁还能相信他呢?加上包四海的父亲去世,谁又会相信一个小骗子呢?用那位主妇的话来形容。  

  “能做乐医大人,呸了!老包家祖先三代的底子我清楚得很,人家能看上他?”  

  包四海想卖房子,邻居不叫卖,因为这些年欠邻居的钱,根本不够他还账的,大家扣着这个房子,好歹有个盼头,包四海再卖了祖业,大家的钱可找谁要去?这闹来闹去的房子就是没卖成,包四海再次失踪了。   

  鱼悦听了一大车的废话,还是没打听清楚包四海的下落,他无奈地摇头,站起来要离开。  

  主妇一把拉住鱼悦:“先生,我是看着四海长大的,这孩子连吃带拿的,在我家也混过些时日,这样,要是你能还了四海的旧账,我帮你指条路,保准能找到他。”  

  鱼悦看下主妇:“他欠你们多少?”  

  主妇想了下,很认真地算了算:“吃的就不说了,都是邻居,一来二去的,二十华塔总是有的,先生啊,您不要不相信噶。他奶奶去世,不出钱,医生不许拉尸体,我老头子卖一年栗子也赚不了几个,我是不同意的。可是,这条弄子谁家孩子不吃百家饭呢?所以老头子出了医药费、火化费,药条子可是都在的。”这位主妇的声音有些偏高。  

  鱼悦身上很少带钱,他只好看看罗宽。罗宽这次掏钱掏得很利索,主妇装得也很利落。她甚至都没数,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看着街口。  

  主妇把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塞进鱼悦的手里,她一脸神秘地说:“先生噶,四海进了监狱了,少年监狱。据说他抢劫了,还伤了人,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噶,老头子不许说,说以后四海还要做人,呸,小骗子还做什么人?”   

  鱼悦拆开信,这封信的意思挺简单,请邻居照顾房子,帮他交下奶奶骨灰的托管费,他出来了就还钱,不过落款署名却写着包瑞。  

  鱼悦指着署名问主妇,这位主妇笑了下,一脸讥讽:“四海是他父亲起的,包瑞是他自己改的,你当然找不到他了。不是我吹牛噶,先生,这条街只有我们知道他名字叫了包瑞了。”  

  “包四海这人,命倒是不好的。”难得的罗宽突然冒了句话。  

  主妇再次露出那副略微带了轻蔑的表情:“不好?羊皮弄的人哪个不是贫寒出身,穷日子人人过,进监狱的那是人不本分和命没关系的。穷街的人也是活脸皮的先生!我们不能没钱怨娘胎的。”  

  鱼悦笑了下,这话虽然粗俗,倒是颇有些生活哲理.  

  回去的路上,鱼悦沉默着,想着住在廉价屋的老邻居,起早贪黑,踏实地生存。他想起那个外号——小骗子包四海!  

  世界多奇妙,九百年前,琴家的祖先创立了乐医这个行业,现在世人推崇、敬仰的仍旧是琴家的先人。也许包四海是琴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血脉了。谁能想到呢?恐怕那位琴圣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一定会痛哭流涕的——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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