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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09-4-7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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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月,我们闯进了你的世界
(3)
我们的同伴摇摇头:“三爷爷喝多了一点就犯糊涂。”
糊涂?是指以未晞的美丽,不该有认错人的可能?我轻轻笑了一下。那个人看向我,笑得那么尴尬。
“安子也来啦?来,陪我喝一口!”三爷爷又来抓他,一眼看见我:“又是大丫头?老头子见鬼啦?”
回答他的是一声娇滴滴的猫叫。从院墙上跳下来一只狎,弓背蹬腿作了一通广播操,来蹭三爷爷的腿。未晞叫道:“就是它,该死的猫!”
三爷爷看看未晞,看看我,再看看未晞,嘿嘿地笑:“大丫头调皮,跟三爷爷开玩笑是不是?”
我只好不去理睬未晞,先来扶老人家:“我是陆为霜,她是妹妹未晞呀。”
三爷爷好不容易想起那个“二丫头”,二丫头已经在对着土墙开火了:“你这只笨猫倒霉猫你给我滚开!你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一个猫脑袋从鸡笼上压的木头方子后伸出来,一个猫脑袋从化肥袋子后探出来,还有一个猫脑袋从桌子旁的椅子上抬起来。六只眼睛全部看向了未晞。未晞在“安子”的示意下阅兵完毕,呆了一瞬,尖叫道:“我要回家!”
三只猫挤到三爷爷脚边,亲热无比。
未晞冲我施展狮子吼:“你们是存心的是不是?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畜生!你和爸爸串通好了想要整死我!我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姐姐!”
我看着未晞涨红的脸,暴起的青筋,一阵惊恐——她会不会再犯病!我无目的地后退了一步,却碰上了“安子”。他扶住我,目光是对着未晞的:“猫都是有灵性的,你会喜欢它们的。”
“我讨厌它讨厌到顶!”未晞迈开步子往里走,“可是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害怕!——啊!猫!里面还有猫!”
猫们不紧不慢地伸着懒腰晃了出来,对着未晞轮番打呵欠,一副颇为不满的样子。,似在追忆方才的好梦连连。
“天,到底有多少?”我喃喃道。
“每天回来过夜的有十二只。”那边悄悄地回答,并主动补充道,“叫我的名字吧。章泊,立早章,淡泊的泊,大家都叫我安子。三爷爷的猫和我们家最要好,我们家的顺子还给七月代过奶妈。”
“顺子?七月?谁?猫?”我问出这六个字,未晞就气急败坏地转向我了:“太好了,谢谢你们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囚室!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试试看吧!不过就是一个月的刑期,难道你们能关我一辈子?”
猫们睁圆琥珀色的眼睛,冷冷看着未晞。那目光和未晞常用的一模一样!怪不得爸妈说未晞象只坏脾气的猫。或许未晞因为她自己象猫,才会这样地讨厌猫吧?
章泊显然对未晞的言辞很不适应,他困惑地向我道:“她一直是这样的吗?”
可怜的人!我见过未晞把玫瑰砸在追求者的怀里,理由是玫瑰可以整把整把地卖!我还听说未晞把同系的男生约在城外自己去唱卡拉OK,那里尾生抱柱最后冻出肺炎来。
我对着章泊叹了口气。章泊没收到我这声叹息,在对墙上那只黄猫招手:“平姑娘,来。”
平姑娘盯着我们,眨了下眼睛,尾巴一收,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未晞哈哈怪笑:“畜生就是畜生,对它们不能客气!”
话音刚落,平姑娘弓起了背,又抻了抻了身子,跳了下来,迈着醉汉似的步子,*上了章泊的腿,就势躺了下来。
章泊蹲下身抚摸平姑娘,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温柔!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冷不防章泊抬头向我一笑:“平姑娘是我的女儿。”
“听听,真是笑死人了!”未晞尖着嗓子哼道。我也正好从四目相对中解脱出来。
她抬起尖俏的下巴,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笑容:“陆为霜,我们还将有一个疯子邻居!你们总是说我疯,看看他吧,陆未晞加上三叶虫也没有半个猫爸爸来得疯!”
章泊的脸色骤变!我低语:“你不要理她好了。”他却似乎被我这轻轻的声音吓了一跳!“啊?哦,也许吧。”
什么跟什么呀,我是枉做好人了。我皱起眉头。还是别多事的好。
平姑娘弹了弹尾巴,扭头看我,双目凝视的样子象极了坐在电脑跟前的未晞,充满了爱意的表情。不知这个三叶虫会有什么样的魅力,会让心比天高的未晞甘心做爱情的俘虏。仅仅是屏幕上的文字,就能让未晞确定她那珍贵而脆弱的爱情,该是怎么样令人头皮发麻的腻人情话!未晞够聪明了,但也够骄傲了。骄傲的人容易盲目,盲目的人容易从背后攻击成功。三叶虫不辞辛苦地打动孤标骄傲世的未晞,是为了获得满足感,还是仅仅因为无聊?反正不会是一何辛苦为红颜,他没见过未晞,如果他与未晞面对面,不管他多么油腔滑调,都会施展不开了吧?
“陆为霜你发什么呆气!我累了我要躺下来我要洗澡我要赶快睡觉!”
未晞瞪着三爷爷:“三……三爷爷。见鬼,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爷爷!我住哪?卫生间在哪儿?附近有没有发型设计吗?我的刘海要修一修了了。”
我的暑假完了。整个七月,我会奉命待在这儿,看着未晞平安渡过危险期。我本还打算用这段时间老舍的作品,再把他和三岛纪由夫做个题目来赶我的论文。我为什么要答应爸妈来押送未晞?我为什么不提议送她去上海姑妈家?那儿有专员可以二十四小时地监控她。我真是引火上身。早知如此就不告诉他们“三叶虫”的事儿。让未晞去见他,让未晞失望之后自然就会回来,从此风平浪静。那我何不做个人情,让未晞去会三叶虫?不行不行,我已经扛了天穹在身上,说什么也要扛下去,还有未晞的颠痫症,唉,要不要告诉他们?他们会担心得立刻跑来的——如果他们来,是不是我就可以卸任了?不可能,他们只会对未晞加倍地娇惯,而我的使命说不定会延期。算了算了,还是各安天命吧。再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指数狂泻,保不准那个三叶虫风流倜傥,未晞真的上演红拂夜奔就糟了。权且忍一忍吧,过了这个月开了学,我就功德圆满了。
章泊帮我们提着箱子,同我们一起进了屋。他看看我,欲语又休。他不说,我也没兴趣问,追问不休的人除了儿童就是白痴。章泊还是说了出来:“你有许多话。”这没头没脑的话。我投去询问的目光。“但你很少说出来,所以你多数的时间是在走神。”
哦?我心里一动!没有人这样大胆地说出对我性格的感受。不知怎的,我反而更加沉默了。
未晞倒跳着撞在我的身上!“这是什么鬼地方!流浪猫收容所吗?”
床边的枕头上安静地卧着一只猫。我从未见过这般雍容典雅的猫。它稍稍昂起头,颈毛披拂在枕上,闪着光泽。它慢慢抬了一下尾稍,就象是态度平和地挥了一下手,便复又睡去。
未晞握起拳头:“不能忍受了!一只猫睡我的枕头!”
“你用我的好了。”我接过来说。
“你不必假好心!我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消灭它!”未晞捋起袖子往前走,没想到章泊拦在她面前:“你不要太过分!七月有身孕了!”
我再次端详七月。这是第二次从章泊口中听见这个名字。顺子为她代过奶。那么顺子是哪只猫?对了,它是章泊家的。
三爷爷忽然挤进来,轻轻抱起七月,然后一声不吭往外走。
我忍不住叫道:“三爷爷。”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大丫头,上次你来,正好七月离家出走没见上面,这回可好,七月下崽你们都赶得上……”三爷爷收住话尾,走开又回头,“可是原来二丫头不喜欢猫!”
我有点儿难过,未晞伤了老人的心。章泊瞪着未晞的眼光里竟然有愤怒。
“三爷爷喝再多,对猫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糊涂!”章泊忽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可是,二丫头她,不喜欢猫。
(4)
未晞一脸幸福:“终于可以不和你睡一间屋子了!”
最后一件衣服收进抽屉,我直起身,长吁一口气,睨她道:“未晞你还记得吗?搬家那年,你也是这样坐在床沿上,说:终于可以不和你睡一张床了!”
未晞呆了一呆。她旋即陷入了沉思。她的45度侧影完美无懈可击。小白长红越女腮。她的眼中没有了拔扈与警惕,取而代之是回忆时特有的松与柔和。
未晞一直渴望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和我一块儿去食堂不和我一块儿去图书馆甚至于不和我一块儿上下学,逃避与我和共处。仿佛是在一个子宫里待紧密依偎过,到了人世间反而需要疏远了。未晞进聊天室从来都是避着我,但她仍让三叶虫成了我们共同的话题。未晞说得没错,我是一个告密者。我说出了她与三叶虫的约定,因为我觉得那太可笑了,与所谓相恋的网友见面是愚蠢的。
“陆为霜,我累了。”未晞忽然倒头睡下,闭上了眼睛。
她又犯犟了。我起身带上门,未晞又抬头道:“喂,吃饭的时候叫我。”
我忍不住笑起来。未晞就是这样,设计剧情也从不会亏待自己,再入戏也会有画外音的神来之笔。
用手机给爸妈报了个平安,出来转了一圈没找到三爷爷,便循路走到菜园外,没料到迎面来了章泊。他抓着几块香皂,远远就微笑:“怎么?还不累?三爷爷从来不用香皂,我怕你们没准备。对了,你这是上哪儿去?”
“随便走走。”我举目四望,“三爷爷呢?”
章泊用手遥遥一指:“园子里头。他不在家就在菜园子里,不在菜园子就在去菜园的路上。”
我笑出声来。这是做学生的要诀所在了,即“学以致用”四个字。
我们进了园子,三爷爷从一垅苋菜前直起身:“大丫头,来啦!瞅我这把苋菜,肥不肥?”
“三爷爷,你不要惯着未晞,要多管着她。”
“这个苋菜挑到镇上去卖,肯定好价钱。”三爷爷的酒劲儿还没过去。
章泊朝我会心一笑,蹲在三爷爷身旁:“三爷爷,上回那个番茄籽好不好?”
“好使好使,口味还特别好,安子下次你再帮我带一点儿吧。”“那是试验品,多了就没有了。下次有别的我再给你送过来。”“哎,好啊。”
章泊目示我离开,于是我们出了菜园,沿着小河往前走。
“……我总不能哎啊喂地叫你,你的名字……”
“取的是〈蒹葭〉首句,白露为霜,陆为霜。”
“哦,我知道‘未晞’是哪两个字了!“章泊迫不及待地欣喜道。
我淡淡看他一眼,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一阵慌乱。我看他的目光本无深意,只是他心中有鬼罢了。
看他那为难的样子,我拿话岔开:“你说你叫安子?”
“我是难产出来的,当时我爸说,能出来就能保娘平安,就叫他‘娘安’,后来大家都叫我安子。”
我悄悄笑了。“你又想到什么了?”章泊瞪瞪眼,“走神大王!”
“好难听!兀兀然有匪气!走神太白,神游还差不多。”“神游?那就叫你‘神游故国’好了!”甩手又给我一个绰号!
我咬着唇发笑,这个家伙倒有些急智。
“跑题了,你刚才到底笑什么?”
“我在想,安子,还有,顺子。”
轮到章泊大笑:“你话中有话哦!其实做顺子一点也不差呢。”
已经走到了小桥边。我一惊,怎么,我就这样和这个陌生人一路走了来?
对岸就是桃林,章泊嘬指有声,一条硕大的家犬应声而出,冲过桥来,扑在章泊身上!我讶然:“我没见过柴犬长这么大!”
章泊搂住狗颈脖:“顺子的确与众不同,它身上有圣伯纳德犬的基因,狼族血统,绝对忠诚。”
原来顺子是狗不是猫!我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地说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神游故国?”
“需要说什么吗?”我微笑着让顺子嗅我的裤脚,我的手指,我顺手挠挠它的耳根,拍拍它脑袋。
章泊对我吸了口凉气:“你是个很奇怪的人,神游故国。你一点都不怕顺子。就算是这里的男人看见它都绕着走!”
“我有触怒它的理由吗?野蛮的实质是无礼,而不是丛林矛枪露宿生啖,你不觉得吗,动物往往比人更能恪守既定的礼法规则。”
垂柳的长枝直插进水里,短些的来搔我的脸颊肩背。八月,青青河边草。有点儿恍若梦中。我应该封闭在空调房间里赶稿子,应该在高楼林立的商业区呼吸汽车尾气,应该喝着花茶看肥皂剧。那才是暑假的样子。此刻,我坐在河畔草地上,脱了鞋,让河水浸过脚面,对面林中未摘的桃送来果香,上有黄鹂深树鸣。我想起那幅《湖畔》。宁静的湖面,迷蒙的雾气,快乐的女孩子们。如果未晞入画,该是怎么样的惊艳之作?她刚入梦乡吧,她总是那样剑拔弩张,会让自己太累,也许到这里来,离开人言的圈子,离开网络,离开一切庸俗的享乐,离开叵测目光深情注视,对她真是有所裨益。
我的第六感突然有所警示。接触到章泊似笑非笑的目光,这才想起这个天地并不止是我一个人。
“这一次神游到哪儿了?我看了你好久了。”
我轻哼着岔开话题:“这草真软。”“这是高羊茅。咱们长江中下游主要分布的是细结缕草和狗牙根。高羊毛抗碱抗旱性都较强,但是不耐踩踏。”
“你说得很专业呀。”“这就是我的专业。”“啊。”
章泊道:“啊是什么意思?”
我怔了一怔。他在想什么?他觉得如果他学个网络工程这种时髦玩艺儿我就不会“啊”了?我平静地迎视他:“你的专业很有用。而我的很糟。”
他开怀大笑了:“你说话总是很简洁,但也很有趣。”
哦?第一次,我对这样善意的赞美与应和,竟然欣然笑纳了。
夕阳西沉的时候,要不是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我们还没有意识到已经是暮色罩大地了。
我站起身掸草茎,一边暗自安抚内心的惊慌,而章泊笑而不言,作远眺状。
“平姑娘!”章泊叫了一声。果然,平姑娘在对岸桃林中疾走,猛然定住,收起一只前爪,马惊蹄一样向我们张望,随即脚不沾地地向我们狂奔来,跳进了章泊的怀里。
顺子打了个响鼻,拱了拱平姑娘,惹得平姑娘一声娇柔的嗔怪。
章泊笑:“平姑娘是七月第一窝里的,我们顺子刚生的小狗仔都被抱走了,干脆领了一窝小猫仔回来。除了平姑娘还有大白小白和帽儿,所以它们几个跟顺子比对七月还要亲。顺子自从领养过这窝猫,就认了死理,把天下猫都当自家人了,再也不撵猫,我们这儿有人叫它猫顺子呢。是不是呀,猫顺子?”他揉揉顺子丰厚的颈圈毛,顺子发出低而软的嘤咛算作回应。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男孩子,说起这些异类伙伴时,眼神,微笑全都有了崭新的意义,崭新的倾诉,他爱它们。他爱它们!
章泊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男生婆婆妈妈说这些很幼稚?”
我静静地笑:“不。绝不。”
顺子翻身起来,从头到尾抖擞了一遍皮毛。章泊侧耳倾听:“是我们家开饭了。”
平姑娘追着顺子的尾巴,没有离开的意思。章泊抱起它:“走吧,那就到我们家去。让尾形也上上桌子。”他们三个一起离开了我的视线。
尾形上桌子?什么意思?我一路想着,径直去了厨房。
小方桌上摆着一锅米饭,一碟四季豆,炉子上正滋滋煎着什么。
我一阵羞愧,又成了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了。三爷爷在水井边叫我:“大丫头,饿了吧?”
我连连摇头,走过去:“让我来洗吧。”三爷爷在洗的是……鸡肠?家里杀鸡了?我不安道:“三爷爷!这是家里的蛋鸡吧!”
“乡下菜没油水,二丫头瘦,你也瘦,要补,要补!”
我立刻想要冲直屋去把未晞拖出来,让她看看这位被她顶撞的老人如何以德报怨!推开了未晞的门,我不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未晞的长发散在枕上,开了天目的毛巾被搭了一块在身上。身下的篾条席早已被汗浸得发了红,暗的墙,灰的地,加上她眉峰那个紧得仿佛解不开的结,我一下子想起了病中晴雯的模样。未晞的肤色近乎透明,眼角眉稍无限沉重的样子,她梦到了什么吗?三叶虫?他是个什么样的魔鬼,吸走了未晞的理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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