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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 穿越轻喜剧【BL】坑 更新至116
西北
作者:平素有酒
第 1 章
穆小七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疼得骂娘。阴冷的晚风一吹,穆小七觉着鼻子里凉凉的往外淌稀水儿,以为是鼻涕,伸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手鲜血,还混着点儿粘糊糊的血块,心想:大概是刚上来那一拳就把鼻子捣破了,抱着脑袋在地上滚的时候,血被糊住没全流出来,就凝成血块了。穆小七攥着袖口抬手刚要擦,想了想又放下,扭着脖子扫了一圈,一步一挪的蹭到一棵歪脖儿树下,慢慢抬手试了试,指尖堪堪碰到树叶,试了几次也揪不下一片,一咬牙,踮着脚尖往上蹦,一把抓下好几片,跟着疼的又骂娘。穆小七拣了一片最大的把血摸掉,又用剩下的几片混着唾沫把血渍擦干净,最后找了一片最干净的卷了卷塞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瘦小的身子一瘸一拐的往最北边的小屋走去。
穆小七推门进屋的时候,穆小八正趴在桌子边等他,过堂风一吹,桌子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的闪了闪。穆小七觉的有点不对,一步两窜的跑到桌边儿,疼也顾不得了,看了眼油灯,嘴里就嚷:“你这个败家子儿,谁让你点两根灯芯的?”一边嚷,一边连忙掐灭一根,就跟死了孩子似的心疼不已,抬头就瞪穆小八。穆小八愣愣的盯着穆小七,也不还嘴。只见穆小七发乱如蓬草,脸上又是泥道子,又是血道子,一只鼻孔里还鼓鼓的塞着东西,细看却是半截绿油油的树叶露在外面,手里捏了半根灯芯,瞪着穆小八的眼睛里满是心疼,这么张脸搭上这么种表情实在是滑稽至极,诡异至极。
“他们又打你了?”穆小八细声细语的问,抬手摸了摸穆小七的脸。
“嘶……别碰,疼着呢。”穆小七呲牙裂嘴的拍开穆小八的手,拿起柜子上半块残了的破铜镜照了照,也不生气,反而乐了:“嘿嘿,打成猪头了,丑点儿最好。”扭头瞅着穆小八,突然问到:“小八,你有六岁了吧。”
“嗯。”
“长大以后想干什么?”
“……”
“问你呢。”
“……”
“算了,你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想那么远的事。”穆小七见穆小八不吭声便自言自语道,十来岁还显稚嫩的脸上倒流露出成熟与沧桑。
“你也不大。”穆小八奶声奶气的回嘴儿,也是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可看在穆小七眼里却是一阵心酸,心想:自己虽然有一具十岁孩童的身体,可里面装的却是一个30岁的老灵魂。迷信的说法叫借尸还魂,时髦的说法这叫穿越。可小八却是真真正正生在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只是一个六岁的儿童,他的这种早熟却是经历了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生活而被强加赋予的。
穆小七心里一紧,一把抱住穆小八,轻声安慰,“终究是让你受了委屈,以后会好的,有哥哥疼你……明天开始哥哥教你读书。”
“你行吗?”沉默了半晌,穆小八轻声问。
“哼哼,我要不行,可就没人教得了你了!”穆小七恨恨的回答,心道:我一个现代的大好青年再教不了你一个古代小破孩儿,那我也白活了。
穆小八这次到没作声,两个孩子就这么抱着呆了会儿,谁也不说话。窗外虫鸣蛙叫,月华泄地,隔着残破的窗棂透出一大一小两个剪影。过了会儿,穆小八挣开穆小七的环抱,打了盆热水,小小的身子吃力的半端半抱的把水抬到穆小七跟前,把破布巾在热水里泡了泡,绞干了一点一点小心擦了穆小七脸上的污痕。穆小七看着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相依相伴的小人,心中似这盆中的热水般轻旋荡漾,暗暗道:一定把小孩儿好好养大。
隔日天亮,穆小七斜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穆小八,只见穆小八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好梦正甜,知道他虽嘴硬,心里却是对自己要教他读书之事十分盼望。穆小七环顾了一下居住的小屋,倒真是应了家徒四壁这句话,心想:到这极乐宫已逾一年,并不见上面过问过他们。想当初自己苦苦哀求放过自己与幼弟之命,不成想却进了这极乐宫与仇人为奴,多一句不敢说,多一步不敢走,干的是最低最贱的活儿,钱拿的最少,欺负倒是挨的最多,到如今战战兢兢过了一年也该差不多是安全了。自己与小八也不能总这么窝囊的活着,小八已经六岁,搁现代也该上小学了,教育当然要从娃娃抓起,小八本就天姿极其聪慧,更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可若要教小八读书,有些东西是最要紧要搞到的。穆小七走到墙角,掀起一块地转, 从里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又从昨天穿的衣服里摸出一串铜钱, 哗啦啦把袋子里的碎银子和铜钱都倒在桌子上,看看没多少,不死心的提着布袋子倒过来又使劲抖了抖,半个铜板也没有了,才把布袋往边上一扔,坐下来开始一点一点数钱。
“钱兄啊钱兄,我为了你挨了多少打,如今也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穆小七一边把钱分成几份,一边对着钱唠嗑叙旧,真好似那堆银铜死物便是他的至亲兄弟一般,“才五两啊,用童工也不能这么黑呀。唉,只能想法走走门路弄些东西了。”
穆小八醒了坐在床上,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穆小七,突然开口问:“你是为钱挨的打?”
“嗯。”穆小七随口应道,一心一意的琢磨着怎么拿这点儿钱走门路。
“你又偷钱?”
“胡说什么!”穆小七听了气的一蹦三尺高,咬牙切齿似怒似恨:“是他们抢我钱,我不挨打,咱哥俩儿就得挨饿。再说你哥哥我就偷过那么一回,还是为了你这个小混蛋,你倒好,连声哥哥都不肯叫了,没良心的死孩子!”穆小七吼完,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椅中,不想力气过猛把个破烂竹椅竟坐散了架,真真铁屁肛门大侠一位。一股锥心刺骨,牙酸脑仁儿疼的痛楚顺着脊梁骨窜到脑后勺,穆小七最是怕痛,捂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又晃过一年前客栈那一幕。
原来一年前年兄弟两个家中突生变故,穆小七九岁,穆小八只有五岁,全家老少都死在混战之中。灭门当晚,正是穆小七移魂穿越之日,丁点儿福没享上,就开始带着这个弟弟逃命。途中被狗追过,被人打过,被土匪抢过,被流氓扰过。后来穆小八生病,实在饿得难受,烧的迷糊了,嘴里哼哼着“哥哥,我饿”一口就要往身上咬,吓得穆小七使劲掐住穆小八的嘴,急得打转。穆小七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和他弟弟是出身富豪,从小没受过丁点儿苦处,一朝间家破人亡,从天上到地下,难得穆小八这小孩儿也不哭闹叫苦,只是寸步不落的跟着自己。穆小七的性格不爱怨天尤人,万事皆靠自己,既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便不做无谓的挣扎感慨,理所应当的开始计划将来的新生活。他不想趟这豪门恩怨的混水,想着把穆小八送到一处平常人家收养,长成个平常人,把家仇大恨都忘了,自己便一人了无牵挂,从此改名换姓,好好的平安再活一世。
可穆小八这孩子太过乖巧懂事,年龄虽幼却长的欺梅胜雪,十足玲珑玉琢的仙童一个,实在招人疼、惹人怜。有时明明饿的狠了,却还能强忍着留下些吃的,想着留着给穆小七,好让自己的哥哥多些力气去找吃食。穆小七看着穆小八的这种良善隐忍,还有那满眼对他这个假冒哥哥的倚赖,心里竟是有些不舍。兄弟俩就这么落魄的逃了月余,后来并不见有人追杀他们,才渐渐放缓了些脚程,可穆小八毕竟年龄尚幼,饥寒交加下不支病倒。
穆小七无法,狠了狠心,把穆小八背到他们落脚的镇子的东边赵家。穆小八那几日在镇上讨饭时已打听清楚,这赵家夫妇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家境虽不富裕但为人极好,决不会虐待小八。穆小七给赵家夫妇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只说兄弟俩父母双亡,流落至此,求他们收留弟弟。夫妇俩看这哥哥虽满脸污垢,但言语清楚且不卑不亢,再看那弟弟身量尚小,却是五官分明,生得极是俊俏,便同意收留兄弟俩个。可穆小七却不愿留下,只求夫妇俩善待穆小八,让他能平安长大便可。夫妇俩在三劝留不住,只得先请了大夫抓药给穆小八治病。穆小七终究不放心,守了穆小八几天,只待他病好,自己便悄悄离去。
那一日下着小雨,穆小七借口去收衣服,悄声掩了门,偷偷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裹借着雨声的遮掩转身离去。刚刚走到巷子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这一声虽不是惊天动地的嘶吼,却惊的穆小七身上一抖,停了片刻,却没回头,只是咬牙继续往前走。
“哥哥,哥哥……”穆小八一声紧过一声的在身后叫着,穆小七却是越走越快。
“哥哥!!!”突然穆小八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跟着便是一声声伤心至极的抽泣。
穆小七听了疼的肝儿颤,心中怎么狠心也没了用处,脚底下硬是再往前挪不动分毫。他叹了声气猛然转头,看见穆小八蹲在地上满身满脸的水,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比条小狗大不了多少。
穆小八抖动双肩正低头哭得厉害,突然看见一双破鞋到了面前,顺着往上便看见穆小七那张总是脏污的小脸,还有微微上翘的嘴角。穆小七蹲下抱住穆小八安慰,穆小八却已经是哭得直倒气儿,断断续续地问:“你……不……要……我……了?”
“不会。”
“以后……还……扔我?”
“不会。”
“一直……带……着我?”
“对”
“你……”
“还有完没完?”穆小七凶巴巴又有些心虚的吼道,“小八你听好了,我不会再扔你,不要你,也不会再把你送人,从今以后哥哥我到哪你到哪,别哭了!”
谁知穆小八在穆小七怀里却是越哭越凶,似乎是要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委屈惊恐,伤心无助统统哭出来。见他哭,穆小七到是放心不少,毕竟是年幼的孩子,他总是不哭不闹才让人揪心。
湿湿漉漉的小雨中,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处,泪水混着雨水,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暖暖的东西,就这么在两人身上和心上淌了开来。
兄弟俩向赵家夫妇辞行,穆小八跪下也磕了三个头。这赵家夫妇却似真舍不得兄弟俩个,临行前还塞了些银两给他们,虽不多,却使兄弟二人不至像之前那般落魄。
穆小七带着穆小八往南行,一路沿途观察,穆小七发现现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原来他呆的世界,但地理和人文环境又与古代中国差不多,具体朝代不好估计。同样南方比之北地要温暖繁华的多,他与小八到那里应该更易生存。况且虽然还不太清楚仇家的情况,一路上也无人追杀,但还是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就此放过他们两个孩子,总之远离是非之地相对安全些。穆小七上一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身份,适应能力极强,这一个多月以来对这古代的风俗、言语、习惯大概都有了了解,言行举止上刻意模仿,竟是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异于常人之处。还有就是,自从赵家之事后,穆小七是越发疼爱穆小八,也许是因为穆小八是穆小七到了这个世界后相处的第一个人,也许是穆小八不似一般小孩般哭闹难带,也许是穆小八毕竟和穆小七这具身体有血缘的联系,总之穆小七是真真正正开始像对亲弟弟一样把穆小八放在心上。可穆小八却从那次雨后再没叫过声哥哥,无论穆小七怎么威逼利诱,穆小八就是不开口,把穆小七气的蹦脚,直骂小孩别扭。
最大的麻烦还是盘缠,虽然赵家夫妇给了些钱,但这些钱决支持不到他们到达南方,小八太小,不能再病了,更不能风餐露宿,忍饥受冻,必须想法安全且舒适的到达南方,可没有钱这等于痴人说梦。穆小七琢磨着想在短时间内筹到足够的钱只有去捞偏门了。赌?不行,自己年龄太小,赢了钱恐怕也没法安全离开赌场。骗?不行,还是年龄太小不足以取信。抢?更不行,再叫人把自己抢了去,剩下的也只有“偷”这一条路了。这倒难不倒穆小七,以自己上辈子的身手,就算这辈子投到了个小孩身体里,偷点钱应该还不成问题。
几天下来,穆小七顺了不下十个钱袋,想着路费是足够了,又想穆小八上次病后身子一直不大稳妥,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可别落下什么病根,便找了家店铺给穆小八买些参补补身子。
穆小七提了人参往回走,想着刚才那家药材铺的老板见自己衣衫褴褛,二话不说便要哄人,后来见自己拍了银子在柜台上,又欺自己年少无知,拿了些参须以次充好。穆小七虽不懂人参的好坏,但见这老板势利奸猾的嘴脸,料想他必不肯乖乖拿出好货,便站在门口一通海骂,特意引来路人围观。这店家最怕的就是声誉受损,老板只得又包了好的送与穆小七。穆小七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只接着坐在门口,嚷嚷什么“黑心欺客”“以次充好”,直到围观之人开始指指点点,这老板脸皮实在是受不住了,又包了一包送出来,穆小七这才作罢,只把老板气的胡子眉毛乱颤。穆小七心中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心道:敢跟我耍这套鬼花活,你这是拿豆腐档刀-------招架不住。
穆小七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暗。因怕招摇,当日穆小七只选了间最下等的住,想来也不会有人打他们两个穷孩子的主意。
“小八,哥哥回来了。” 推开门,穆小七不由愣住了。
只见五六个黑衣大汉铁塔似的立于房中,另有一身着黄衫之人坐在桌旁,正用细瓷白茶碗悠闲的喝着茶,看也不看穆小七一眼。穆小七心里一紧,连忙环视屋中想确定穆小八是否无事,可找了一圈也不见穆小八的影子,顿时心里一凉,只怕穆小八已遭了毒手。可看这些人却不急着动手,似乎又不是仇家派来追杀的人,若如此,自己与小八尚有生机,想到此,穆小七便试探地问到:“大……大爷?”语气里刻意带出些畏缩。
黄衫人这才转过头看了穆小七一眼,只见他五官舒正,面貌儒雅,鼻直口方,眉飞双鬓,眼角含春,笑靥如花,年纪二十岁上下,只看相貌端是一位极雅,极俊的翩翩公子。可看在穆小七眼中却并非如此,这公子虽笑,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明明心中不快脸上却满是笑容,此种人怕最是难缠的。穆小七正捉摸着这些人的来意,那黄衫公子开口问到:“你是这屋中小孩的哥哥?”声音虽缓却语气肯定。
“是,大……大爷,我弟弟人呢?”穆小七怯怯问到,眼珠四处乱转。
“不用找了,人在这儿。”
黄衫公子说到,几个黑衣大汉分开来,露出挡在身后的穆小八。穆小七不看便罢,一看之下却是心下大怒。只见穆小八脖子被条拴狗的链子锁在床脚,脸上赫然一个红红的五指掌印,已经肿了一指高,嘴角也破了正丝丝流着血。穆小八眼中虽是害怕,却也并不哭闹,只是看见穆小七,眼中才闪出些安心。
穆小七心中一痛,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更加胆怯的冲黄衫公子求告:“大……大爷,我这兄弟还小,若是惹到了您,小的替他给您赔不是了,求你大人大量,饶了他吧。”说着便双腿一软,跪倒在黄衫公子脚边。原来穆小七此人最是伶俐,从来都看不上意气面子这些表面东西,万事讲的是实用和效果,真正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可偏偏他心肠却坏不到家,结果是人家都是主动出尽手段害人谋利,他却总是逼不得已才耍些手段自保逃命。穆小七人极是聪明但却怕疼的要死,所以遇事该屈则屈,绝不硬抗。虽然上辈子已活了三十来岁,这辈子却投到一个小孩身上,再加上看见穆小八受罪,心里又急又痛,是以这一跪却是跪的流畅至极,没有丁点儿勉强。
黄衫公子低头打量了会儿穆小七,眼中虽无笑意却有了几分玩味。眼前这小孩儿虽只十来岁的年纪,心眼儿却多,更难得反应机敏,从刚进门的惊疑,到见到弟弟时的愤怒,再到现在伏在地上的卑畏,短短时间竟转了数种心思,真是油滑到家了。
“你弟弟倒没惹了我,却是你这作哥哥的惹了我。你弟弟年纪虽幼,嘴倒是严,不愿说出你的去向,便受了些委屈。本来我也不愿太难为个孩子,可惜你弟弟却灵,想逃了出去,我只能锁了他再等你这正主儿,小兄弟可别见怪呀。”
黄衫公子不急不缓的说到,明明难为了人家弟弟,话里却对着哥哥客气,穆小七听了头皮直麻,眼前这人阴阳怪气的果然难缠。这边穆小七心思转了几转:若是仇家断没有单单只找自己的道理,听这话中之意,这黄衫人似乎和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些过节,可这身体也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又能与此人有何过节?
黄衫公子等了会儿,又开口道:“还没想起来么,给你提个醒儿,我是来要一样东西。”
“不知小的身上可有什么大爷看的上眼的?”穆小七连忙狗腿的问到。
“不是你的,而原本便是我的。”黄衫公子说完,眼中突然利光一闪。
穆小七心下顿时明白了,此人应是这两日间自己所偷之人的其中一位,这是事主儿找上门来了。原来穆小七这两日行窃专找年轻俊雅的公子下手,这些人虽不大会怀揣巨资,可往往自命清高决不会像世俗之人一般对钱财过分看重,即使发现丢了钱也不会过分在意或寻找,风险最小。可谁知这黄衫公子看着像富贵之人,却对这点钱财如此看重,竟带了人追到此处,真是小气到了家。
穆小七连忙哭丧着脸号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既然让我饶命 ,就把东西拿出来吧。”黄衫公子又恢复笑意道。
穆小七从怀中掏出几个钱袋,偷偷看向那黄衫公子,见他眼光一利,赶忙又从身上摸出几个,心中恨道:妈的,偷了你一个,难道还要我用十个还你不成?那黄衫公子从中拣出一个白色绸袋,又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金牌,上面刻的却是“慕容”二字。穆小七心中一凛,穆小八却是两只乌黑的大眼直直的盯着这金牌。黄衫公子看了看金牌,一只手只稍稍用力一扣,这金牌顿时从中分作整齐两片,又从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纸张,展开仔细看了,确定无误后又原样放回金牌里,这才冲穆小七缓缓开口:“哼,你本事倒不错,竟能从我身上偷走此物,若不是这袋子上的香气,我还真是找你不到,说吧, 谁派你来的?”
穆小七听了心下明了,自己偷的这金牌怕是十分重要之物,自己是被当作别人派来专门窃取此物的。穆小七看看周围几个黑衣大汉,见他们个个身怀武器,心想:自己会的那些现代搏击技巧怕是打不过这些武功高手。再看看地上的穆小八,又想:这些人既然能对小八这样的小孩儿动手逼问,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若是回答不好,引起怀疑,只怕是难免遭到折磨,说不好还会送了自己与小八的性命。再加上自己与小八身负大仇,也不知这金牌上的慕容二字是否真与自己家世有关,万万是不能被问出真实身份的。
穆小七想了一遍,只得开口回答:“无人派小的来,是小的和弟弟流落在此,实在是没钱吃饭,小的弟弟身子又弱,小的无法,才想到偷些银两度日。通共就只偷了这些,大爷都拿去吧,只求别把小的送去见官,小的若有个好歹,小的弟弟可也活不了了……呜呜。?”穆小七越说越伤心,说到弟弟更是声泪俱下,好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可怜穆小八还被锁在床脚,怔怔望着穆小七。
黄衫公子看了看桌上堆放的十来个钱袋,心道:若说这孩子是有人主使,断不会还有闲情去偷其他人,可若他只是个普通的偷儿,又怎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从自己身上盗走东西。当日自己发现金牌不见之时,心下大是惊诧,特意召了部下五名高手随自己前来,本以为对方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却怎知竟是这样一个满面污垢的半大小鬼,看他步伐却又似不会半分武功。他却不知穆小七上辈子的身手极快,讲究的便是迅速而实用,虽然这辈子不会半点武功,可若在不比内力的情况下,论速度只怕当世没几个人能比得了他。
黄衫公子又盯着穆小七看了看,突然一掌劈向他,掌上带风,去势凌厉。穆小七心下骇然,他来这世界一个多月,已知这个世界是真有武功存在的,可不知这掌是否像小说里写的带了内力,若是,只怕这掌挨在身上,小命立时就没了半条。以穆小七上一世的身手要躲开这一掌也是可以,只是若如此怕是要被怀疑学过什么武功,到时更说不清楚,这黄衫公子看来又疑心甚重。穆小七无法,只能大叫一声抱住脑袋硬挨了一掌。这一掌下去直打得穆小七气血翻涌,心肝移位,两眼一黑就要晕倒,却又惊见那黄衫公子又抬步朝小八走去。穆小七心下大骇,强撑着爬过去,一把抱住黄衫公子的腿,大声哭号道:“大爷可别打我弟弟啊,他可没偷您的钱,钱是我偷的,您要打就打我吧。”话里话外只是牢牢扣住偷钱之事。
黄衫公子皱了皱眉,他刚才那一掌并未用什么内力,本意是要试一试穆小七的招式,可见穆小七只知抱头惨叫,毫无招式可言,而那一掌也已试出穆小七并无半分内力。原来穆小七这身体的正主儿从小体质极弱,是以并未学得半分武功,说起来倒成了他的运气。可这黄衫公子犹不相信穆小七这么个普通小孩能从自己身上盗物,只怕他隐瞒,便想去伤那弟弟逼这哥哥动手。黄衫公子一脚把穆小七踢开,穆小七头撞到桌角,立马鲜血直流。穆小七也不顾,还是爬过去紧紧抱住黄衫公子的腿苦苦哀求,一边冲穆小八做出“哭”的口势。穆小八开始见那黄衫公子向自己走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定定瞪着他,眼里满是仇恨,后来见穆小七满头满脸的血爬在地上,才咬了嘴唇,眼里渐渐涌出泪水,依旧不出声,可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往下滴落。黄衫公子似是被穆小七纠缠的烦了,停了动作,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神情一软,说到:“难得倒是兄弟情深。我问你,这金牌中的东西你可看了?”
“没……没…… 小的不识字。”穆小七见这黄衫公子已没了杀意,喘息着应到。
“哦?你家中是作什么的?”黄衫公子重新坐回椅中,慢慢问到。
“回大爷的话,小的父母是杀猪的。”
“杀猪?杀猪的家里养的出你们这样的兄弟两个吗?”
“真是杀猪的,只不过小的父母都死了,小的要带着弟弟过活,没办法才学了些偷窃的法子度日,大爷您就饶了小的兄弟,小的今后再不敢犯了。”小七只是句句不离偷窃二字。
“看在你兄弟情深的份上我且饶了你,可这金牌本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见者是必死的,”小七心里一凉,又听黄衫公子继续说道:“我可以不杀你兄弟,可也不能放了你们。唉,我实在是怜惜你们兄弟二人情深。这样吧,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割了你们的舌头,你们自然也就没法到处乱说;另一条路是你们随我回宫做仆役,自然也不怕你们乱说什么了,小兄弟你看如何?”
穆小七听了恨的牙根痒,心下怒道:此人看起来温和儒雅,谁知却如此狠毒,自己和小八两个稚龄孩童,只是无意见了那块牌子甚至并未见到里面真正的东西,便要被割舌甚至取命,入宫为奴便是天大的施舍了。他却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偷了这么个不该偷的主儿,又怎会给自己与穆小八惹来今后的麻烦,从此注定与某些人纠缠不清。
“入……入宫?当……当太监?”穆小七心里直哆嗦,心想那还不是一样要少块肉,那他宁愿少的是上面那块,也不要少了下面那块。
黄衫公子微微一笑:“不是皇宫,不会阉了你,不过我说的地方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极乐宫你可听说过?”
听说不是皇宫,穆小七顿时心下一松,又暗暗诧异,是何地方竟能与皇宫相比。可再听见“极乐宫”三字,穆小七却又像是立时掉进冰窖之中,从头顶凉到脚底板,好似又被打了一掌,剩下的那半条小命也要不保。
原来这极乐宫正是当日灭了慕容一家百口的仇家,这穆小七、穆小八其实便是那慕容家的两位少爷慕容小西和慕容小北。当日慕容家主母,也就是小西小北的母亲把兄弟二人送进密道之时,在哥哥慕容小西耳边尽力说出“极乐宫,报仇”几字后便气竭而亡。那时穆小七才从病弱的慕容小西体内还魂醒来不久,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只是看周围一片杀戮,便本能的带着慕容小北逃命。后来从弟弟慕容小北的口中大概推断出发生何事,想来这慕容家本是武林大家,雄踞北地而且极善经营,是以家资极巨,不知是为权还是为利被这极乐宫灭了满门。逃命途中,穆小七取“穆”字作慕容的慕字的谐音,又取“七和八”作“西与北”的谐音,给自己取名“穆小七”,给弟弟取名“穆小八”,从此这世上便只有穆小七和穆小八,再无慕容小西与慕容小北。如今乍一听到“极乐宫”三字,穆小七顿时三魂走了六魄,心中苦到:这天下自己与小八最不能去的地方便是这极乐宫,这无疑是羊入虎口,小命立时不保呀。穆小七心中打鼓,冷汗直流,要说不去而宁愿被割舌定然要被怀疑,可这“去”字又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怕这“去”字一出口,今后便要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且永无宁日了,若有朝一日被揭穿身份,更是必死无疑。若是先答应而后再想法子逃走,可极乐宫能灭了慕容满门,势力定是极大,眼前之人又能只凭袋子上的香气便寻到此处,自然也是心机武功极厉害的,一旦再次被抓,肯定立马便是个死。穆小七如此左思右想,到头来硬是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如何?可想好了?”那黄衫公子问到,话中已是有了丝疑惑,不明白穆小七为何犹豫许久。
穆小七无法,只得硬生生答到;“小的是愿意,可钱是小的一人所偷,能否求大爷容小的先把弟弟安置好,再随大爷去?”
言下之意是只愿自己一人跟去。原来穆小七心中自有盘算,他知道今日兄弟二人无法都全身而退,心下决定无论如何保了小八。自己看来年龄虽小,心智却已成熟,在极乐宫中若小心应对,只要不被发现真实身份,未必不能保得平安。
那黄衫公子听了,也不说话,只略挑了眉看着穆小七。穆小七咬咬牙还欲再言,却听一声细细的童音传来:“我愿一同前去。”穆小七看去,只见穆小八依然怔怔瞪着那双大眼,望着穆小七,大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穆小七恨的牙痒痒,心道:我是想尽办法要保你一条小命,你这倒霉孩子偏偏在这充好汉,你当那极乐宫是迪斯尼乐园呢,你买张票就能进,玩够了就回家。那里真正是阎王殿,这些人更是催命鬼,真去了,你我兄弟俩怕只能等着投胎重新做人了。
“好,带他们回宫。”不待穆小七再说什么,一声吩咐,几个黑衣大汉揪起小七小八便跟着黄衫公子出了客栈。穆小七脑中只闪出四个字:听天由命!
小屋中静静的不闻一点声响,穆小八是向来安静的,穆小七正出神的回忆一年前这段往事,越想越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的就偷到仇人身上了呢? 再瞅瞅穆小八,更是越想越恨,穆小八自从那日被极乐宫的人带出客栈后,不只不再叫一声哥哥,更是越发对他这个哥哥不尊敬,要不不言不语,要不蹦出一句噎得人直背气。穆小七有时都想:就算这孩子再早熟,也不至于提前到六岁就青春期叛逆吧。有时看着穆小八那两只漆黑黑的大眼睛,穆小七很少能从中看到什么情绪波动,这孩子要搁现代绝对是一自闭儿童,还可能是后天受了刺激导致的那种。
有时穆小七甚至异想天开的觉得,也许穆小八也是穿来的,要不一个小孩儿怎么能总是这么安静呢,安静得实在是-------- 怕人。于是有一段时间,穆小七出尽法宝试探穆小八:对着穆小八哼哼流行歌曲,直把嗓子嚎干了,穆小八丁点反应没有;和他交流英文,穆小八问是不是给爹娘念经超度;最后身体力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穆小八终于有了反应,仔细盯着看了半天,来了一句:这武功招式怎么这么难看。穆小七彻底绝望了,心里更肯定穆小八绝对是自闭儿童,而且病情还很严重。所以穆小七决定马上给穆小八做手把手的正统教育,带他走上阳光青年这条康庄大道。
“小八,哥哥出去干活了,你在屋里好好呆着,等我晚上回来教你念书。”穆小七把钱揣好,吩咐穆小八。
“嗯。”穆小八应了一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小心。”
穆小七晃晃荡荡的兜转着,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一年来,穆小七已经把这北院的环境摸了个透,再加上从别人口中零零碎碎打探的消息,对极乐宫大体上的空间布局和人员制度也有了了解。
当日被带进来的时候,穆小七才发现这极乐宫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封闭建筑,而是占地极广的一片建筑群,亭台楼阁,园林湖泊一应俱全,确是比皇宫也相差无几。极乐宫其实是一个级别制度极其严明的组织,权力分为“六部一门”七部分。宫主之下分贪,嗔,痴,妒,慢,疑六部,各设部主一名,各部主之间地位平等仅在宫主之下。贪之部主财务经营,嗔之部主门派争斗,痴之部主美色交易,妒之部主人员调配,慢之部主器具供给,疑之部主消息打探。每部又分内外两堂,分管内务与外务,各设堂主一名,互不干涉,直接听命于本部部主,其他外部除非有宫主调令,否则无权调用。每部之下又掌管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队,内堂掌甲乙丙丁四队,外堂掌戊己庚辛四队,每队编制百人,各有一队长领队。另有暗门掌监督刑法之责,直接听命于宫主一人。宫中分东,南,西,北四院,其中以东院最尊,住了宫主和他贴身之人。次之为南院,住了六部部主、暗门门主、十二位堂主,以及他们各自的专属侍从。各小队队长常在外办事,因此并不住在宫中。再次为西院,住了宫中各项专职之人,像大夫、乐师、舞伎、账房、书吏等等。最下是北院,住的都是些奴仆杂役。
穆小七被带进宫后,那黄衫公子并未再接着理会他,而后一年中也并未再见。穆小七也向人打听过,却无人知道此人,想来此人在这宫中是身份极高的,一般人等并不得见。穆小七在此并无亲故,时间一长也不见上面有人照应,因此被安排住在北院又最北边的一间破屋里。穆小七本是这北院中最低一等的仆役, 可说起来他的活却不累,只是杂。穆小七是长了毛儿比猴儿都精的主儿,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真出大力气,也绝不会乖乖让你榨取他的剩余价值。比如你让他砍柴,他比谁都砍得认真,只不过“人小力单”人家劈了十捆, 他只劈了一捆,还饶上一把斧子;你让他刷马,他也比谁都刷的仔细,又只不过“人小身短”,把只白马生生刷成了只混血儿-------下面白,上面黑;你让他去拔草剪枝,他也老老实实的拎着剪子去了,可过两日一看,那草地拔的狼牙狗啃的,那树剪得更是惨不忍睹,把棵葱郁的桃树活活剪成了棵干瘦的腊梅。活干不好你骂了他,他也不作声,只是茫然无措的看着你,发钱的时候你要是打了他想占他的便宜,他立马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爹娘土地爷的乱叫,声音大得能把死人也喊回了魂儿。时间一长,众人都知道穆小七实在太笨,还知道穆小七要钱不要命。
众人无法,又不能让他闲着白拿钱,有些心肠不是太坏的,看他年纪小又有个弟弟要照顾,干脆打发他到厨房帮忙 。谁知穆小七一进厨房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手脚勤快,指哪打哪。你让他把黄瓜切成薄片,那黄瓜片就真能薄的透亮儿;你让他把肉切成细丝,那肉丝出锅后就真比头发粗不了多少;你让他把豆腐切成均匀的四方块,那豆腐块就真和砂糖一般四四方方一样大小。无论你让穆小七切什么,只要是用刀的,他都能按照要求超值完成,且刀工精细,卖相一流。最绝的是穆小七还雕得一手好活儿,水果,蔬菜,甚至是豆腐,穆小七都能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那些厨子见了连连称奇,争相要来摆在自己的菜上作装饰,再加上穆小七常能想出些新鲜法子改进菜色,时间一长,上面竟有人发下赏赐,说最近的菜越发新奇且好吃,难得厨房里的人上了心。这厨房里的厨子谁不想讨好上面的人得些赏赐,挪挪窝换个地儿住,如此一来,穆小七在这厨房中身价倍涨,竟成了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穆小七的日子倒是越发过的舒心滋润了。
闲逛了半天,主意已定,穆小七进了厨房,懒懒的和众人打了招呼,只说自己近日身上不好,有什么活且留到明日再说。再过月余便是宫主寿辰,众人怕他真病了到时撂了挑子没人能替,耽误了大事这一屋子的人都要跟着吃挂酪,连忙嘘寒问暖,让他赶紧回去养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来。穆小七这几日正有些事要做,心道如此正好,也不再多说,只塞了些钱给面点师傅,从给南院准备的点心里挑出几块精细的包起来,转身出了厨房,朝西院书阁走去。
西北两院之间可以相互走动,可这西院的人都是有些技艺傍身的,因此并不瞧得起北院这些粗鄙的奴仆杂役。这看管书阁的书吏杜善更是如此,认为北院的人都是些千斤重担能上肩,一两笔杆提不动的大老粗。
穆小七到了书阁门口,轻轻唤到;“杜先生在吗?”
杜善听有人唤他,推门出来见是穆小七站在门外,冷脸上才有了丝笑容:“是你?你来何事?”
穆小七毕恭毕敬的答到:“小七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求先生指教一二。”
杜善却凉凉的说道:“我只是个看管书籍的闲人,如何指教你?”
穆小七心知这杜善的性子是必要听两句奉承话才能哄转的。穆小七心中骂他虚伪,面上却无比诚恳说到:“先生此言差矣。这书阁中的书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涉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包罗万象,更兼其中多是孤本珍品。都知先生博览群书,胸中所学非常人可比,若非先生实是爱书之人,才愿在此作个书吏,不然以先生之才便是皇帝要您去当太傅,也不为过。”
杜善听了此话脸上笑容渐渐加深,穆小七连忙趁热打铁奉上点心,又说:“先生,这是厨房中新做的点心,要送到南院去的,我挑了几块给先生尝尝。”
杜善皱了皱眉:“既是送与南院的,你拿来给我,不合宫中规矩。”
穆小七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此言又差了,若不是先生淡泊名利,甘愿屈身于西院与书为伴,以先生之才本应就是南院之人,这点心送与先生又怎算坏了规矩?”
穆小七这连番的恭维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把个杜善拍的浑身舒坦,而后又问了些浅显问题作些铺垫,找机会切入正题。杜善对穆小七的问题一一作了回答,却听穆小七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你叹气作何,可是还不明白?”杜善皱眉,心道:这孩子真是愚笨,如此简
单的问题都教不明白。
“不是。先生教的明白,我已懂了。”穆小七停了停,接着又道,“我虽没念过书,却也识些字,最羡慕像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穆小七看看杜善,见他脸上微微有些自得,接着说到:“可施先生只教东南两院的子弟,我是万万得不到他的教诲了,想来在这宫中也只能与柴米油盐为伍,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摸到书了。”
杜善听了此话,心下大为不快,反问到:“那施明教得,我便教不得吗?”
穆小七听了,暗暗喜道:果然上套。 原来这杜善虽博览群书且博闻强记,但却心眼甚小,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上半分,且对待他人素来藏私,最怕别人因此超过自己,因此宫中并不派他作授课先生,而是派了施明,杜善只得在此看守书阁。施明此人与杜善正好相反,为人谦和厚道,对他人更是倾囊相授,真正是一位明师。
在这极乐宫中,只有东西两院的那些部主堂主的子弟等可以到施明的学苑学习,因此施明也与这些高位者关系甚好,破例被允许住进南院。杜善本就不忿于只在西院中看管书籍,见施明受了重视,心中愈加妒恨,一口醋血险些憋成内伤。而穆小七自从打定主意要教穆小八,便想到读书授业最不能少的便是书了,于是自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书阁中的书上。
两个月前,穆小七有事没事便往这书阁附近转悠,刻意念些诗句引起杜善的注意。这些李杜的诗句都是这个世界没有的,饶是杜善这等博闻杂学的人也从没听过。果然几次下来,杜善忍不住向穆小七询问,穆小七只说是以前听别人念过的,自己并不大懂得其中的意思。穆小七又打听了杜善与施明的过节,知道杜善在此处十分失落,若此时有人对他表现的看重恭敬,无论是谁他必会对此人生出好感。于是便往杜善这儿跑得更勤,每次都找了些简单的问题恭恭敬敬的向杜善请教,其间又不着痕迹的说些恭维话,杜善面上虽装的淡淡的,心里其实甚是受用,至少有小七这么个人对自己表示恭敬,以慰寂寥。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穆小七已把杜善的脾气秉性摸的十分清楚,知道杜善此人自视甚高,心胸又窄,最是禁不住激,施明又是他心中的一根大刺,今日便出言相激,话中还特意捎上了施明。
穆小七心思活转,又道:“先生自然教得。先生若肯教,只怕比施先生只强不差呢。唉,可惜我并未读过什么正经的书,实在想不出什么正经问题来问先生,真是有些辱没了先生的学问。”
杜善想了想,说到:“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懂得尊师重道,又有心向学。听你言辞清楚并不粗鄙,想来是有些基础的。这样吧,我从书阁中挑些简单的给你,你回去读了,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穆小七听见自己目的已达成,心中高兴,脸上却为难道:“先生,宫中的规矩是这书阁的书无令不得随意借阅的,我又只是个粗使小厮,怎敢如此,怕是会连累了先生。”
“无妨。这书阁中的藏书甚巨,便是我长年守在此处也只记得十之六七,你每次只拿两本,七天后还来,不要被人看见,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
穆小七听了大喜,又说了千般好话谢过杜善。果然杜善问了穆小七的情况,穆小七便按小八的程度说了,杜善就挑了一本字帖,一本讲道德礼仪的书给了他。穆小七脱了外衣把书包好,边抱着书边恭恭敬敬的退出书阁,没几步便转身一溜烟的往北院竹林跑去。
这看守竹林的人名叫梅云,很会摆弄花草树木。梅云名字风雅,做的也算是风雅之事,其实人物猥亵,平日好赌却十赌九输,每月得了月例从不等捂热了便召来院中同好,聚在一起赌个天昏地暗。一众人之中有几个心思活不规矩的便商量好了串通一气,设局圈了其他人的钱。几次输赢下来,有灵的觉出不对便推手不玩儿了,有胆小的心疼钱也闷闷的不再来了,只有这梅云赌性不改,屡赌屡输,越输越赌。后来输的无法,便把主意打到穆小七身上。
他见穆小七年幼,那日便截住穆小七向他要钱,可他平日都把心思放在赌上,其他人也瞧他不上,不愿与他相交,是以他并不知穆小七这“要钱不要命”的名声。梅云此种人是摸黑吃桃子的主儿、专捡软的捏,他见穆小七嘴硬只说没钱,心下发狠,更兼那几日输得极惨,便把一腔怨气尽数发在穆小七身上,把小七打得满脸满口鲜血。
穆小七到了竹林口,心中想起那日挨的打,心里发狠,恨恨到:狗东西,那日我挨的打,今日便从你身上找回来。梅云此时正在几竿翠竹之下呼呼大睡,嘴里还犹自“三四五六”的嘟囔着。穆小七见了好笑,心想此人这赌性算是入了骨子里了,更觉得人生在世万万不能对某一件事物痴迷,不然到了深处抽不出身,下场必是极惨的。穆小七眼珠转了转,便掏出身上两小块碎银塞进梅云的两只鼻孔中。梅云渐渐喘不上气,哼唧了一声转醒,抠出鼻中之物,见是银子二话不说便揣进怀中,这才看见眼前有人。梅云见眼前之人是穆小七,心中有些害怕,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可又见穆小七并无带其他人来,心想:一个小孩子怕他作甚,胆子便长了几分,怒道:“你这小杂种来此作甚?”
小七听他张口就骂,凉凉的说到:“杂种的钱你倒拿的顺手,平日里想是拿惯了的。”
梅云因好赌,终日里身无分文,平素都是伸手找老婆亲戚要钱,穆小七这一句话便是把他全家老少都捎上了。梅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一把揪住穆小七的脖领子就要动手。穆小七这次到是不喊不闹,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今日若碰我一下,今后就别想再翻本了。”
梅云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唬的一愣,停下手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穆小七冷哼一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个法子能让你稳赢不输。”
“什么法子?” 梅云一听,不及多想就赶紧问到。自古这赌徒便是有一分希望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你可有骰盅?”
梅云从身上掏出一个递给穆小七。穆小七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又问:“可有骰子?”
梅云又从腰带中掏出三颗骰子。穆小七也伸手接过,心道:家伙什儿带的到齐全。穆小七把骰子放到骰盅里摇了摇,又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走到跟前冲梅云问到:“你想要几点?”
“你能摇出来?”梅云不相信的问。
“你要几点?”穆小七有些不耐烦,心想:赔你玩就不错了,上辈子别人求我都求不来,你倒唧唧歪歪。
“三个六!” 梅云喊到。
穆小七嗤笑一声,慢慢摇起骰盅来,而后越摇越快,一抖手腕突然把骰盅倒过来盅口向下,那骰子竟不掉出,只听一阵噼啪声,穆小七把骰盅往石面上一扣,抬头看看梅云,只见梅云就如听了仙乐一般直直盯着骰盅。穆小七撇撇嘴,手一抬,石面上竟真是三个红红的六点。梅云不信邪,只当穆小七是撞了大运,嚷嚷着再来。如此几次,无论梅云喊几点,穆小七便能摇出几点。那梅云开始犹自不信,而后目瞪口呆,最后不禁狂喜,拉住穆小七大叫:“小七兄弟,你有这手绝活儿怎不早说?”口中的小杂种也变成了小兄弟。
穆小七也懒得计较,冷冷道:“怎么样?够不够你翻本的?”
“够了,够了。”梅云忙不迭的答到:“今晚我便攒局儿,小七兄弟只管放开手脚杀他一场。嘿嘿,发了!这下真发了!”
穆小七听了摔手便走,梅云急了眼,拦住他问:“小七兄弟,你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没啥意思,你那日的那通拳头又怎么算?”穆小七懒懒说到。
梅云一听,二话不说,左右开工便给了自己几巴掌,嘴里叫到:“让你有眼无珠,让你手欠,让你手欠,让你得罪财神爷爷……”
穆小七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喊停,直等这梅云两边脸颊已被抽得没了形,见他真用了力才说:“行了,你也甭打了,三日之后你来找我。不过你需先替我做两件事:第一,你去这竹林中给我砍些竹子,要嫩一些的。第二,你让你婆娘找南院的人出去替我带些东西进来,银子我已给了你,东西都写在这纸上了,若是少了一样你都休想再见我这手活儿了。”
梅云听了,面上有些为难,穆小七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原来梅云因好赌成性,终年里往家拿不回一分钱,在家中自然直不起腰来。他那婆娘却是个泼辣人且生的又有几分姿色,便渐渐瞧不上这梅云,到后来更是朝打暮骂,逾墙钻穴,与别的男人勾搭成奸。后来这婆娘又使了些手段和南院一位堂主的小厮勾搭了上,这小厮经常跟着队长出宫采买物品,因此手中颇有些钱财,也顺便照顾了这姘头婆娘。梅云对这事心里清楚的很,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时间长了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如今穆小七让他做的无疑是叫他把老婆乖乖送到奸夫床上,硬是揭了他这层遮羞布,他毕竟是个底下带把儿的,哪能心甘情愿。
穆小七见他迟疑,心中更是厌烦,张嘴骂到:“你他妈少在这儿给我装逼,你那老婆也不是没让人睡过,你若有本事便去操骰子去,我看你能操出三个六来?”
梅云听了,脸上挂不住,转身便进了竹林。穆小七也不拦他,坐在石头上冷哼一声:“我倒看看你有多大尿性,是老婆重要还是赌局重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只见梅云真抱了一捆翠绿的竹子过来,讪讪的递给穆小七。穆小七接了理都不理他抬腿便走,走出不过百米,就听梅云在身后大声喊道:“三天后我去找你,你可别忘了啊!”
穆小七从梅云那离开,见天色已是日落,估摸着已到酉时,方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穆小七把竹子和书找了个稳妥地方藏好便大摇大摆的又回了厨房,众人正都忙着准备晚饭,谁也没太注意他。穆小七在厨房里既不切菜,也不雕花,谁也不搭理只是东转西转遛了一圈儿。他见灶台上摆了个瓦罐,里面隐隐有阵阵香气飘出,便走过去一手揭了盖子,见里面煨的是几只油亮亮的猪蹄子。穆小七不大喜欢吃那些大块的肉食,但最爱啃这些蹄子、爪子、脖子、翅膀之类带骨头有嚼头的东西,还常说只有这些经常活动的部位吃起来才香。
穆小七心中想着这猪蹄的滋味,脑子里便琢磨如何把这猪蹄弄到口。他四周打量见今日是田树在灶上,便来了主意。他伸了根手指沾了点汤汁送进口中尝了尝,直觉味鲜汁浓,嘴里连连“啧啧”出声。那田树听了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问到:“小七,这味道如何?”
“不错,不错,咸淡适宜,入口浓香。”穆小七真心实意地夸赞。
“那是,下锅前整整腌了一天,又炖了一天的时间才煨在这瓦罐里的,连这酱汁都是祖传的手艺呢。”田树洋洋得意的说到,肚子挺得老高,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嵌在那张磨盘大脸上,贼亮的透着得意。
穆小七每次见了田树的长相都觉得好笑,明明长得肥头大耳,却偏偏配了一对老鼠眼,田树,田树,倒真像一只大田鼠。田树是这厨房中最巴结穆小七的人,之前穆小七随口的一些建议,田树却当真上了心,回头竟反复试验,时间长了倒真让他由此琢磨出几道极有特色的新鲜菜。有一次宫中宴请,田树的那几道菜是大出风头,上面高兴便派田树作了这厨房的头儿。田树心知多亏了穆小七的主意,自此对穆小七越发殷勤,总惦着从穆小七这偷些师,借借光。
穆小七知道他的意思却不愿好好教他,穆小七想的是:自己知道的这些现代的饮食工艺有限,自己和小八今后在这极乐宫的吃食可全在这上面了,都早早告诉了你,那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
“田鼠。”田树四十来岁,穆小七成心“田鼠”“田叔”的混叫,“这猪蹄味道虽好,只不知吃到嘴里可酥烂?”小七煞有介事的问到。
“这是自然,不信你尝尝。”田树边说边递了双筷子过来。
穆小七也不推让,伸手接过便戳下一块放进嘴里,果然极是酥烂易食。穆小七心中赞道,嘴里却说:“田鼠,这猪蹄炖得的确算是烂的了,可惜还够不上入口即化。”
“那,那你有办法?”田树见穆小七今日有心提点自己,忙接过话来。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信不信我不仅有办法把这猪蹄做的入口即化,而且只需两个时辰。”
“什么?只要两个时辰,这哪里够。”田树觉得穆小七的话实在有些过头。
“你不信?那便算了,只当我没说。”穆小七耸耸肩,拍拍手。
“哪儿的话呀。小七,你快告诉田叔怎么做。”田树连忙赔笑道。
“可以呀。可我连这猪蹄的滋味儿都快忘干净了,这滋味儿想不起来,方法自然也有些忘了,田鼠说可怎么办呢?嘿嘿。”穆小七奸笑两声,眼睛却只管瞅着那猪蹄。
这田树也是个乖觉的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穆小七话中的意思。心中肉疼,脸上强笑着说:“小七,这猪蹄是给南院准备的,你动的那只好歹是不能送上去了,你只管拿去,要不你把那架子上的烧鸭子也提一只回去吧。”
“田鼠,我有些头疼,怕是真想不起来那办法了,这可怎么办?”穆小七听了也不说要不要烧鸭子,只是一本正经的皱起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状。
田树一听吓得一连声地说:“好办,好办,你快把这猪蹄带回去吃了好好补补脑子,一准儿能想起来。”一边说一边就拎起瓦罐送到,穆小七手里。心想:自己这两日一夜 的功夫是全打了水漂了。
穆小七猪蹄在手立马眉头舒展,记忆恢复,答应田树回去一定好好想,明日便把这方法告诉他。穆小七哼哼着歌儿拎着瓦罐出了厨房,心中好笑:吃猪蹄补脑子?你当这猪蹄是脑白金呢!
穆小七抱了堆东西回到自己的小屋,果然见穆小八老老实实的呆在屋中,正拿了根小树枝在沙盘上写字。这沙盘是穆小七找了块木板和几块木条钉在一起做的。北院中的人大多不识字,自然也没处去找纸笔,而且纸在这个世界并不便宜,所以穆小七只能做了个沙盘让穆小八先将就用着。穆小七见穆小八写的认真,便不去搅胡他,到院中生了火,架锅烧水,又从怀中掏出些瓶瓶罐罐,有胡椒,孜然,白糖,五香粉,还有一小瓶芝麻油,都是刚刚在厨房转悠时候顺的。穆小七炒了个青菜又把馒头蒸热了,揭开瓦罐把猪蹄摆上桌,叫穆小八吃饭。
穆小七挑了个最大的猪蹄挟到穆小八碗中,说:“小八吃猪蹄,脂肪少又美容。”
穆小八不去管穆小七话语奇怪,乖乖咬了一口慢慢就着馒头咽了,接着又是一大口,竟破天荒说了一句:“好吃。”他当然不知道这费了“田鼠”田大叔两天的功夫,自然是好吃的。
穆小七根本没听见,正双手抓着另一个啃的满嘴满脸的油,嘴里还不清不楚的说:“小八快吃,不然可就都进哥哥肚子里了,嗯……嗯……多吃点好长身体。嗯……嗯……对了,赶明儿我想法弄点牛奶来,嗯……那个,补钙,嗯……长个儿。”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兄弟俩儿收拾完洗净了手坐到桌边,穆小七打开自己的外衣,从里面拿出那两本书递给穆小八:“小八你先看看,这书中的字你可都认得。”
穆小八翻了翻,摇了摇头。
“能认得几成?”
“三成。”
穆小七听了歪头想了想,拿过书也翻了翻,发现自己能认得大约七成,虽然这世界的文字和中文一样,可自己又不是学古汉语修辞的,许多生僻的古汉字并不认得,不过教小八应该还够,正好自己也可以边教边学,共同进步。
“小八,我先教你识字,新学的字你就在沙盘上练习,等过些日子哥哥再送你几样好东西。”说完便翻开第一页,收起了平日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认真地教起穆小八。
当晚,小屋破旧斑驳的窗纸下,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伴随着阵阵童稚而清脆的读书声,好一幅“少年共读西窗烛”的温馨图画。直到子时,才声音渐小,不久烛火熄灭,一切重又归为平静。
穆小七早早醒来,轻手轻脚下了床,又回头看了看穆小八,轻声笑了笑。昨晚发现小八这孩子实在是天资聪慧,记忆力绝佳,要是在现代作个智商测试,小八的智商绝对超过一般人。可想到小八那张小小的冰山脸,穆小七又垮了脸,要是再给他作个情商测试,小八也肯定远远不如一般人。
穆小七把昨晚剩的青菜拿出来,从猪蹄上切下几片肉来,放了葱姜把菜肉一起重新翻炒了几下,又烧水熬了一小锅白米粥,估计穆小八快醒了,盛出一碗点了些芝麻油在粥里,和菜一起端上桌,便抱了昨天拿回来的竹子出了门。
穆小七抱着竹子走到北院一处偏僻的池塘边,把竹子用根结实的绳子仔细绑了沉入塘中,另一头牢牢系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做完这些,穆小七起身掸掸裤子,正准备去厨房告诉大田鼠猪蹄的做法,却见几个人纠缠着朝这边来。穆小七一猫腰转身藏到大石头后面,等那几人离的近了,细看原来是马房的几个粗使杂役和柴房的小厮青儿。那几个杂役把青儿推推搡搡的围到一棵树下,穆小七心想:当初我在柴房的时候,这几个马房的仆役就没少欺负我,等我转到马房更是变本加厉又打又骂,要不是老子我装疯卖傻,躲进厨房里,小命怕也早折了半条了。可这青儿老实巴交的最是胆小,平时走路溜边,干活拼命的主儿怎么也这么不招待见,竟让几个人堵到这儿打,这里这么僻静,打死都没人来救命。小七心中正替这青儿担心,却见那几个人并没动手,而是上前几下把青儿扒个精光。小七正纳闷,却听见青儿哭着求到:“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今日实是不舒服的紧。”
“你哭什么啊,青儿宝贝儿。”其中一人淫笑道,“哥哥们这是疼你,一会儿你就舒服了,你可别不识好歹。”另几个也跟着哄笑,更有的伸手在青儿身上掐捏起来。青儿吃痛,哭得更厉害,哆嗦着只是求饶。几人听了青儿的哭求反是来劲,嘴里淫话更多,其中一个叫秦狩的已迫不及待的解了裤子,压上青儿硬邦邦的便想顶入。青儿玩命挣扎起来,吓得嘴里直喊救命。另几个见秦狩久不得入,心下着急怕拖的时间长了,不等轮到自己就得回去上工,便在一旁帮忙按住青儿的手脚。
秦狩啐了口唾沫,在青儿后穴摸了两把就用手指抠了进去,弄了半天也不见有些松软,急得骂道:“他妈的,又不是头一回挨操,这屁眼怎么还这么紧?”另一个叫楚生的不耐烦,一把拉开秦狩,嘴里骂道:“你他妈鸡巴不够硬弄不成,让我先来。”拉下裤头掏出黑红颤动的男根下死劲从青儿后穴捅了进去。青儿的哭声顿时变得极惨,“疼,疼”的大声嘶叫,直把嗓子都喊破了音。楚生操弄得正欢,哪管青儿叫的什么,旁边几人倒是怕青儿喊的大声把人召来,便伸手堵了青儿的嘴。秦狩因被楚生硬生生断了好事,在旁看着更觉憋的难受,用手捋了两下便揪过青儿的头发把男根塞进青儿口中,自己前后动起来。另几个也渐渐喘气愈粗,有的便把那话儿往青儿乳头前胸上蹭。青儿开始还喊疼,后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哼哼两声,再后来连声音都没了光剩下出气儿的份了。那秦狩和楚生前后配合操弄着,秦狩没两下便泄在了青儿嘴里,另外一人见了便接着连忙插了进来。楚生到是弄了好一阵都不泄,其他人急了骂道:“楚大屌你还没完啦,你赶紧着弄出来,哥儿几个儿还寡着呢。”楚生一边大力动着,嘴里还一个劲喊着:“操……操……操……”最后几尽是咬着牙又喊了个“操”字,竟是拔高带了尾音,然后便瘫软在青儿身上泄了。另一人连忙推开楚生,也不等那精液流出便迫不急待的又在青儿身上动了起来。楚生也不提裤子,就这么露着下身躺在旁边喘息。这一场奸淫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都轮着在青儿身上泄过,才系了裤子在一旁歇息。那秦狩更是嫌第一次时间太短,强来了第二次。
穆小七在石头后头从头到尾看了满眼,强忍着满肚子的恶心独自挣扎。穆小七当然见过同性恋,可这种同性间赤裸裸的强奸却是第一次活生生的目睹。更何况这青儿只有十二岁,在穆小七眼里根本就是个孩子。青儿那一阵阵的惨叫传到穆小七耳中就如给他上了刑一样,穆小七的良心颤了,抖了,也疼了。他不是不想救,他是怕救不了,他更怕救不了把自己也搭上。穆小七觉得受不了了,他想着自己从没不计后果的做过什么事,自己从没为了良心当过英雄,自己从来是忍人所不能忍,自己从来是准备万全,自己从来是一击即中,自己从来是唯利是图,可自己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啊,就这么看着他良心疼的难受啊。穆小七想冲出去结果了这帮人,想为了良心活一次。可穆小七到底没有冲出去,没有救青儿,他什么也没做,只因为他是穆小七,他是那个时时刻刻精打细算左右权衡的穆小七。他上辈子是,这辈子依然是,即使身体换了年龄变了,他就是这样的穆小七,他没办法啊,他改不了也变不了啊。
穆小七正受了刺激脑子发懵,突然听秦狩喊到:“不……不好了。他没气儿了。”几个人围过来探了探青儿的鼻息,果然气息全无,再摸摸身上竟已是冰凉一片了。毕竟极乐宫中这些低等奴役都是没杀过人的,几个胆小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只有楚生还算镇定,强自说道:“怕什么,咱这极乐宫又不是寺庙,死个把人有什么新鲜的,再说死的又只是这么个小厮,谁还能替他申冤报仇不成。咱们找个地儿把他埋了便是,若真有人问起只说不知。这宫中湖泊池塘这么多,时间一长,别人只当他失足落了水,再不然就是不守规矩乱跑被上面的人处置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各自把嘴管严些,还有谁能疑到咱们头上?”几个人听了有理,一起动手在树下挖了个坑就草草把青儿埋了。他们几人倒是在此打的好算盘,只当是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想石头后面藏了个人,更不想这人日后便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锁命鬼。
那几人走后,穆小七依旧愣愣的蹲在石头后面,他想着青儿怎么就这么死了,他不相信刚刚还大声惨叫的青儿就这么没了声息,可他僵硬的站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青儿的影子。他走到那棵树下用手挖了两下,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土里正有一只没有瞳孔的黑亮大眼睛直直瞪着他,他突然想到小八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穆小七心里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他上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难受。可他知道自己虽然难受却不伤心,因为他和青儿没什么交情。穆小七觉得他是为自己难受,自己怎么就良心泯灭把个人害死了呢? 自己怎么就麻木无情到这份儿上了呢? 穆小七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有的劣根性他都有甚至更甚,可别人已经被磨没了的良善软弱他却依然保留着,而且总是在他万没想到的情况下泛滥.他比谁都坏又比谁都好,他比谁都理智又比谁都感情用事。穆小七觉得浑身发抖,他不是怕,他胆子从来不小,他甚至上辈子杀过人,他这是气的发抖恨的发抖,甚至他气他恨的都是自己而不是那几个真正的凶手。那几个人只配穆小七在脑子里算计,不配穆小七把他们放到心里怨恨。穆小七回了回神儿,把青儿重新埋好,对着青儿的坟说了几句话,抬头望向马房的方向阴森森的狞笑:“嘿嘿,既然你们哥儿几个这么疼青儿,赶明儿我就送你们来这儿接着陪他!”
穆小七依旧回到厨房,田树见他依约前来,美的老脸皱成朵花似的,穆小七见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觉得这张老脸比刚刚青儿那只眼还吓人。穆小七把片薄木板交给田树,田树见上面画了幅图,旁边密密麻麻标识了好多小字,便讪笑着告诉穆小七自己不识字。穆小七耐心的给田树解释:这图画的便是做猪蹄的器皿,叫作高压锅,旁边的字说的是具体的使用方法,又告诉田树这制作高压锅的材料要求十分严格,必须是纯度极精的好钢,不过这锅要是做成了,不只炖猪蹄快而酥烂,用来做其他肉类也一样又快又好。田树开始一听说这锅难做就垮了脸,老脸立马从灿烂的花朵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后又听说这锅如此方便,这茄子上便立时又开出了花儿。穆小七看着心里发冷,赶快交待完就跑了,临走时手里提了一只烧鸭子。
穆小七今日没有心情四处乱逛,直接回了自己的小屋,进屋后也不逗弄穆小八,自己躺在床上盘算。过了一忽儿,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的坐起来,走到柜子旁拿过那片破铜镜仔细照了照,又冲穆小八喊:“小八,你去打盆水来。”穆小八出去打了盆水,进来放到穆小七面前,自己就接着练字去了。穆小七拿了胰子仔细把自己那张常年脏污的小脸洗干净,直到一盆清水变成一盆泥汤,才用巾布擦干了脸重又拿起镜子照了照,边照边唉声叹气。穆小八听了转头去看穆小七,一下便愣了,似是不认识穆小七一般呆呆看着他。穆小七见穆小八看自己的脸看的发愣,惨叫道:“完了,完了,连你这么屁大的孩子都能看愣了,这脸是没法要了。”
穆小七哀叹一声,躺在床上打滚儿,不死心又拿起铜镜照。镜子里映出的分明是一张勾人魂锁人魄的极致脸孔,虽然面貌还有几分童稚的纯真圆润,可那眉眼间的风情注定就是将来这天下有一无二的。明明是每个人都有的口鼻眉眼,可放在这张脸上就能生生让你看一眼少三魂,看两眼少六魄,再看一眼魂魄全无-----不是吓的而是痴的。那美中透着媚,媚里藏着冷,冷里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风骚,骨子里的风骚又揉着一种表面的清纯。动,则活色生香;静,则气韵天成。若论颜色,艳妒群芳;若论风姿,拟态若仙;若论品格,欺梅胜雪。这世上便真有这样一种人,但凡他在人群中,除非你是瞎子,不然你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他。
“你真好看。”穆小八不自觉的呆呆开口道。
穆小七一听更是气闷:“你个傻蛋,好看有个屁用,招灾引祸!招灾引祸你懂不懂,就是一辈子霉运不断。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就算了,倒霉点儿是红颜祸水,走运了是倾国倾城。可我他妈是个男的!男的你懂不懂,就是只能比女人强,不能比女人美。你爹娘怎么弄出这么个儿子,我摊上这么张脸是没法活了,早晚挨操。”
穆小七越说越绝望,想到今日青儿的事也顾不得穆小八了,就开始混说骂起脏话来。原来这身体的原主儿慕容小西生前病弱,常年卧床,身上已有了几分死人味儿,是以虽长得这等容貌,但气色黑黄,肌肤干瘪,且性格内向自卑,不见半分潇洒,从不曾引人注意。穆小七开始本没在意过这身体的长相,只觉得长相周正,没有残疾便可,若能俊帅一些自然更好。可自从到了这极乐宫中,因为穆小七的精明伶俐,圆滑乖巧,他们兄弟俩的日子是越过越滋润。到后来穆小七在厨房中站稳了脚,吃的上面更是越来越精细,为了让自己与小八发育良好,在饮食上又极注意营养搭配,时间不长穆小七便发现自己这张脸有越长越好的趋势。穆小七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成心邋遢脏污,把脸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这么张乌七八黑的脸。今日见了青儿的事才觉出这脸长的好看不仅能引来常人的注意,更能引来变态的注意。想那青儿只是个中人之姿,只因年龄尚小,眉目显得清秀便被人当小娘们儿一样虐玩致死,这才突然想到要看看自己的脸在这一年间长成何种样貌了。谁知一看之下竟是犹如一盆带了冰碴的凉水三九天里从头浇下,冻的心里冷,扎的肺里疼,更是生生从顶梁骨里吓走了真魂儿。
穆小七真想拿刀在脸上划上两下,可他又怕疼的厉害,实在是对自己下不去这狠手。穆小七想这张脸是决不能见人的,只有自己动手往丑里改。他找了把平日削皮刮毛的小刀,把两边眉毛剃得粗细不同且一高一低,又找了点糨子把两边眼角稍稍粘上些,掩了那眉间眼角的风韵。最后找了些烂草,加上水和着稀泥捣成一锅稀汤,往脸上抹了,又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把小臂、小腿、脖子也都抹了,才像之前一样往脸上又拍了些泥土。穆小七又拿起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已变得面目全非,歪眉小眼,皮肤干粗土黄,还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绿色,和之前那个脏小子乍一看很像细一看又不像。穆小七又刻意做出些斜眼歪嘴的表情,越发显得整个人猥琐粗鄙,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扭头又问穆小八:“现在怎么样?”
“丑。”穆小八只说了一个字就转回去接着练字了。
穆小七听了才放下心来,又见小八看都懒得再看自己一眼,更是高兴,哼哼着“看我七十二变”就出去摆弄那只烧鸭子去了。
时间转眼又过去将近一月,这一个月中穆小七雷打不动的每日晚饭后教穆小八读书识字。其间穆小七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去书阁问杜善。他知杜善心胸狭窄,因此并不表现的多么敏而好学,即使明白也装糊涂,一个问题往往要讲上几遍才表示明白,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拍杜善马屁或是听他发发牢骚。杜善表面上嫌弃穆小七笨拙迟钝,心里却也放心,觉得这孩子资质如此平庸,纵是把这书阁的书都读了也成不了大材,因此到后来竟放穆小七自己随意挑拣书籍。开始还问问都挑了些什么书,见穆小七挑的都是最浅显易懂的,慢慢也就懒得再问随了穆小七去了。穆小七对这书阁藏书的兴致极高,倒不是他天性就喜欢读书做学问,而是这古代世界的精神生活实在贫乏,报纸、收音机、电视、电脑一概全无,就算是宫中有宴请表演也轮不到穆小七凑上跟前。再者穆小七的身世和这上面的人还有大仇,他天天想的便是能早日逃出这龙潭虎穴,哪有自己把自己往龙嘴虎口里送的道理。他此时还不知,他几日后一次贪财卖弄,便真应了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这句话,自以为是给自己做的暖呼呼的裹脚布,转眼就成了要他命的上吊绳子。
那日宫主大寿,穆小七指点了田树一道“佛跳墙”,又告诉他这道菜的由来,让他叫人把菜送上去的时候一并把故事说了,定能讨上面欢喜得到赏赐,发下的钱两人五五分帐。谁知上面竟发下话来,说这菜做的好故事编得更妙,叫把这做菜之人带到东院去,宫主要亲自问话。穆小七听了顿时魂飞魄散,不待田树出声,便大声叫道:“田头儿,田头儿,你运气来啦,宫主都夸你这菜做的好,你这一去求宫主多给些赏钱,我们就都能跟着你沾光了。”
这北院的奴仆甭说宫主了,就连东院的狗都没见过半根毛,有几个曾偶尔被派去南院帮忙,只见过一位堂主便觉得是开了眼,回来都把这堂主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这堂主身长八尺,目若铜铃,一掌拍死牛,一拳打死虎,想这南院的一位堂主都如此了得了,那住在东院的宫主还不定怎生厉害。因此对北院这帮人来说,宫主无疑近乎于神的存在。
田树乍一听穆小七说有赏赐,心中自是大喜,飘飘然就想到自己此次也许能在宫中得个好差事,或者也能算是个有特殊技艺的人而搬到西院去住。可后来想到这可是宫主要见他! 是这宫中最顶头的人要见他! 这菜本就不是自己的主意,这一去不是成了欺瞒宫主了么! 宫主这神仙般的人物哪是能骗得了的,这是掉脑袋的罪啊! 田树越想越怕,腿肚子转筋,立时就要晕菜。穆小七在一旁死死顶住他,对那传话的人说到:“这位大哥便去回话,我们这田头儿高兴的有些脚软,等顺过这口气儿,立马就去。”来人听了,吩咐了一句“快些”便转身出去,让外面跟来的几个小厮一会儿带了这厨子去,自己先去回话。
屋中这田树是不干了,拽住穆小七哀嚎到:“你可把我要害死了。这菜是你教的,故事也是你讲的,要去你去,我是不能去的。”跟着又哭又嚎,劝止不住。
穆小七见他已吓得有些崩溃,便抄起一条油腻腻的抹布一把塞住田树的嘴,狠狠在他耳边说到:“你再号丧,让外面的人听了去,告到宫主那里,你就真的别想活了!”
田树一听这话,马上止了哭,因为咽的太急,一下一下“哦、哦”的直打嗝。穆小七待他稍稍喘匀些气,又道:“你别闹腾,乖乖跟着去,我有法子让你不仅丢不了性命,还能安安稳稳把赏钱拿回来。”
“哦……你快……快说……哦……”田树一边打嗝一边忙问。
穆小七想了想,在田树耳边低声仔细的吩咐他,又让他一句一句重复,听他说的顺溜了又嘱咐道:“宫主若问你,你便把我教你的这些话原原本本说了,你记住了,别少说一句,可也不能多说一句,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把我带出来,不然咱俩就只能去阴间作伴了!”
穆小七看着田树跟了去,心中上下打鼓,心里的害怕并不比田树少一分,心想:你这欺瞒之罪算什么,我身上的可是血海深仇呢! 你大不了一个人玩完,我死了还得捎上小八,算来算去只能你去顶缸了,田鼠啊田鼠,你可千万稳稳妥妥的把话回了,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穆小七那番应对之话本算是编的滴水不漏了,可惜他却忘了田树只是个没见过任何世面的普通人,胆识机敏是半分没有,在加上一个低位者见了高位者,要不激动的说不出话,要不兴奋得胡言乱语,胆子小的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而田树这几样都占全了,这一去便真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惊惧之下把个穆小七从头到尾的给卖了。
再说那田树一路惊惊战战的被带到东院,左绕右绕的到了一处大殿之外。这大殿的门匾上是三个烫金大字-----极乐殿,这里便是宫主与之下各位门主、部主议事之处,而各部之下的堂主若无召令,一般并不进殿,只是在院中各部与自己所属部主单独议事。这里既然称作极乐殿,自然还有另一处用途,凡是逢重大的宴会庆典,堂主之上都可参加,有小队队长没有任务的,若有堂主的同意,也可跟随前来,一般而言,这些能被带进殿的小队队长都是立了功,进了这里便是有望升职受赏的。
这些田树自然不知,更是不敢抬头乱看,只是低着头嘴里小声重复穆小七教他的话,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带田树进去,这人正是刚刚来厨房传话那人。田树跟着进了殿,只觉突然一片辉煌,刚刚在外面明明是四周漆黑的晚上,到了这里竟让人有昼夜突然交替的错觉;周围一片人声,有男人的笑骂,女人的娇嗔;又隐约伴着些乐声,细听之下让人顿觉飘渺慵懒;还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香味道,似有似无,朦朦胧胧的绕在人的口鼻间,使人闻了周身放松通泰。这满殿华彩、靡靡之音、酥骨甜香便化成了这天下间一等一如梦如幻的人间仙境。
田树只觉身子发飘,脑子发胀,就把穆小七教他的那些话忘了大半。突然那大殿上正中坐的最高之人一招手,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那人笑笑说到:“无事,只是叫个人问些话,你们各自接着玩吧。”这人的声音极其特殊,让人听了过耳不忘。他声线不粗却低沉,这低沉又不似一般人全然的浑厚沉重,而是发音圆润起伏,每一个字吐出都似带了重音般先抑后扬,每个字与每个字间又似有一个小小的滑动,能在人心上也划上一下。这声音本是有些慵懒魅人的,可偏偏从此人口中吐出便不敢使人存半分轻视之意,甚至觉得有些冷冷的威慑。田树不敢抬头,他若抬头便会看到此人的容貌正犹如他的声音一般让人过目不忘。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袭黑缎长袍穿在身上,不觉压抑只觉神秘;眉眼极精致却不媚俗,那眉不是浓黑剑眉却弯的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轻浮,鼻子通直高挺却不带过分的霸气,那唇虽丰润却又似画过般棱角分明;而颧骨处只稍稍微耸,便让整个人生出一股冷峻,若穆小七的容貌让人生出痴迷,那此人的容貌则让人生出敬畏;若穆小七是让人在人群中最先注意到的,那此人便是让人最无法忽视的,若要形容此人,只有华贵二字可比!
此人便是这极乐宫宫主------殷无极。
大殿上的众人听了殷无极的吩咐便继续玩乐。田树被带到宫主座旁,只敢低头趴着,不敢往上看。
殷无极也似对田树的长相并无兴趣,只懒懒问到:“这‘佛跳墙’是你做的?”
“是是是。”
“故事也是你想的?”
“是是是。”
“嗯,倒还不错。”
“是是是。”田树只会说是,就连整句的话也说不出。
殷无极似是有些厌了,不再问什么,又懒懒的叫了声:“小七。”
这两字一出口田树的魂儿可当真是被吓掉了,他又惊又怕,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认命的想到:这宫主果然是神仙,什么事儿都一早知道了,穆小七啊穆小七你可真把我害了啊! 他心中如此想,嘴里便已叫出:“不是我,不是我,是小七,是穆小七!是他教我骗您,我没说,您知道的,是他,都是他,不是我!”
殷无极听他这话蹊跷,倒觉得有些意思了,说到:“哦? 既然如此,你把事情说清楚了,爷便饶了你。”
田树一听要饶了自己,不用别人再问,一五一十把事情交待了,就连临来时穆小七教他那番话也被想活命的潜能激发的全想了起来。他心里认定了这宫主是神仙下凡,全知全能,不敢隐瞒把这番话也说了出来。田树从穆小七如何教他做菜,如何教他编故事,又如何教他扯谎回话,一件件说起,殷无极饶有兴趣的听着,也不说话。田树也不知这宫主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又把猪蹄的事也说了。说到穆小七借机敲诈,把猪蹄拿去吃了补脑子,殷无极周围坐的三个年轻公子都忍俊不禁,殷无极也笑着问:“后来他可想起那办法了?”
田树听宫主有了笑意,心下松了口气,口齿顿时清楚起来:“回爷的话,穆小七转天真来找了小的,给了小的一张图,上面画的是个古怪的锅,说是按图上画的样子方法,找了好钢把这锅做出来便可,还说用这锅做什么都极方便。”
殷无极又问:“可这穆小七如此油滑狡诈,你又如何知道这锅做出来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好用?”
田树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才回道:“爷您不知,穆小七在这饮食上是真懂些门道的,之前那‘落地丁香’‘玉壶冰心’几道菜也是他教给小的的,他还雕的一手好活儿,这些日子盘边上的装饰都是他做的。”
“哦?”殷无极越听越觉得新鲜:“那些也是他做的?我倒奇怪这菜怎么突然变得新奇好吃了,而且名字也取得雅,原来藏了这么个活宝在厨房里。”
“爷您不知,不,不,爷您肯定知道,这穆小七还真是个活宝。他和他那弟弟来宫中只一年多,进厨房前穆小七干啥啥不行,也不像现在这般伶俐,大伙儿嫌他笨,骂他他也不还嘴,别人看他老实就打他的主意,抢他的钱,他是宁被打死也不舍一分财,得了个‘要钱不要命’的名声。谁知道自打他进了厨房就变了个人呢,大伙都说他是被欺负急了才转了性。”田树听这宫主感兴趣,不自觉又把那套献媚的功夫拿了出来,把小七之前的种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殷无极越听眼中笑意越深,他如何不知这穆小七之前是韬光养晦,刻意呆傻,大概最终目的便是进这厨房,所以才一下子恢复了本性。殷无极见身旁三人中一人微微皱眉,心中一动,便冲那人问到:“春儿可是有事?”
那被唤作春儿的便是当日抓了穆小七兄弟的黄衫公子。他听田树说穆小七还有个弟弟,又是一年前进宫,便想到有可能是当日那偷银子的小贼,后又听田树描述的种种,便断定这穆小七便是当初那个机敏的小鬼,可没想到这小孩儿竟是聪明奸猾至此!自己当初把他们带进宫便随手扔到了北院不再理会,怎想到这小鬼竟能折腾的把宫主都惊动了。春儿看了看地上的田树,殷无极知他有事禀告,便吩咐一人点了田树的昏穴。
春儿只得回道:“回爷,这穆小七极有可能是属下带进宫中的小孩。”然后便把一年前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殷无极静静听完,冷笑了一声道:“春儿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心软了?”
春儿听了便跪下接着回道:“穆小七兄弟窥得宫中机密,本该杀了,属下善作主张留下他二人性命,犯了宫规,请爷责罚。”
殷无极只是不说话盯着春儿看,突然轻声笑了笑,语气阴柔的说到:“春儿当初放了他们,可是因为想起了你那弟弟啊?”
殷无极此时的声音已是变得十分低沉魅惑,春儿听在耳中心中发紧,嘴唇有些颤抖的道:“属下……春儿,不、敢。”不敢两个字说的极缓,却似是不愿出口。
这时殿上众人见三大公子的春公子跪在地上,不知发生何事,都纷纷停下来朝那边望去。殷无极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到:“本座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吧。”众人齐齐道:“恭祝宫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极乐宫永立于江湖。”而后一一退下。
待众人散尽后,殷无极又看着春儿说:“春儿,你擅留活口,又隐瞒不报,爷打你十鞭你可心服?”
春儿听了咬牙道:“春儿知罪,请爷赏鞭。”
三公子中另一人听了,跪到春儿身旁急急说到:“春哥哥只是一时糊涂,请爷念在他为宫中出力多年又屡立大功的份上,罚他些别的,饶了他性命吧。”
殷无极听了轻笑道:“爷没想要他性命,只是要给他个教训,让他时时记得自己是谁。秋儿起来吧,跪久了让爷心疼。”
秋儿知道以殷无极的功力十鞭下来春哥哥怕真会没命,便不肯起来只继续说到:“请爷饶了春哥哥,秋儿愿代春哥哥受罚。”
春儿听了心中暗道不好,秋儿天真率直,平日最得爷的喜欢,可他这样公然忤逆,虽只是想替自己求情,可听在爷的耳朵里便成了恃宠而骄,语带要挟,这不是灭火却是点火。而且这鞭子本就不是为的自己违犯宫规,而是因为爷知道自己心中还想着那人而警告自己的,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
果然殷无极怒极反笑道:“春儿果然好本事,你这秋弟弟可对你情深意重的很,为了你,这是跟爷讨价还价了!”
秋儿听了也开始害怕,可又担心春哥哥受苦,眼眶一红,便要落泪,可身子仍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殷无极见这二人一个满脸黯然,一个满脸委屈,冷哼一声道:“罢了。春儿,爷今日便不罚你,倒不是为的秋儿替你求情,而是爷对那穆小七感兴趣,便当作是你送爷的寿礼吧。从今日起,你派人去盯住穆小七,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清楚了,爷问你的时候,你若再敢隐瞒便自己来领这十鞭。”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大殿。
田树转醒,见大殿上已冷清清的空无一人,当真觉得自己是做了场梦。一回头突然见身后出现个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穿黄衫的俊俏公子,田树便认作是宫主,连忙跪下磕头。春公子也不拦他,大大方方的受了,温和的说:“你受累了,这是给你的赏赐。”说着便丢了两锭金子给地上的田树,脸上恢复了笑意,面对殷无极时的恭敬拘谨神情已从脸上褪去。
田树见了金子眼都直了:这可是金子啊!不是镀了铜粉的铁疙瘩,也不是糊了烧给死人的纸元宝,这可是实打实黄灿灿晃眼睛的金元宝啊!田树颤巍巍的伸手捡过,放到嘴边用牙一咬,见上面果然有一圈牙印,还是缺了两颗牙的,激动的声音发抖:“真是金的!都给我了?”嘴里虽问,手却攥得死紧,生怕对方反悔又把金子要了回去。
春公子依旧满脸笑意道:“自然都给你。不过还要烦你做件事。”
田树听真是给他了,顿时心花怒放,直觉这次的惊险果然没白挨,更恨不得多来几次才好,早把之前那番悔恨惊恐丢到脑后去了。田树此时听声音已知这黄衫公子并不是宫主,但也必定是宫中极有权势之人,忙问到:“要小的做……做什么?”心想:只要不是让自己去死,做什么都行。
“你回去见了穆小七不要把今日殿上之事告诉他,你只说把他教给你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回禀给了宫主,宫主听了高兴,便给了你赏赐,并未问旁的事情。从今日起你要多跟穆小七亲近,时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不可让他发觉。以后每月十五会有人带你来向我汇报穆小七的情况,这事你可做得?”话虽是询问,语气却是命令。
田树此时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见了金子玩命。这金子就如强力**一般,你给田树吃了,他这只田鼠敢去操猫头鹰。且田树听说只是这样的事,哪有不应的道理,满口答应了,压根没想到这是把穆小七给卖了。
春公子又问:“你可知穆小七平日里还与何人交好?”
田树歪头想了想:“回公子的话,平日并不见穆小七与什么人亲近。不过,前些日子那弄花的梅云突然来找他,陪着笑脸把穆小七拉走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却不知道。”
“哦?”春儿顿了顿,“那梅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子不知,那梅云是这北院中最不受待见的人了,是个地地道道的滥赌鬼穷光蛋。说来也怪,这梅云还曾因为没钱而去打穆小七的注意,把穆小七狠打了一顿,打的穆小七好一段日子都像个猪头一般。不知穆小七又使了什么法子把梅云整治的这般伏贴了。”田树八卦的唾沫横飞。
春公子听了道:“既如此,这月十五你把梅云一起带来,之前不要向他透露口风。记住我的吩咐,今后自然还有你的好处。小七,你且带他去吧。”
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人,田树一看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这被唤作“小七”之人就是那到厨房传话的人,春公子的贴身侍从,原来刚刚宫主叫的是这人啊!
田树被带走后,春公子默默立于大殿之上,想到:穆小七啊穆小七,当初一念之差带你回来,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再说北院这边,穆小七见田树久不归来,心里急得直在厨房转默默,他倒不是担心田树的安危,他是怕夜长梦多,这田树又是个大嘴巴,再突噜了嘴,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可怜穆小七还不知田树此时早把他的事像在天桥下说书的一般分八段给抖搂干净了。
田树乐颠颠的回到厨房,穆小七见了一把揪过,劈头盖脸问到:“怎么这么久?话你都原样说了?可有出错的地方?”
“小……小七,你先松开我,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先。”田树掰开穆小七的手,舀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才坐下慢慢按春公子的吩咐把话说了。
穆小七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想想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便问:“宫主长的什么样子?”
田树便回道:“宫主他老人家可是神仙下凡,那叫一个威武。宫主身长九尺,眼若……”田树想宫主自应是比堂主还要威风,所以便把这宫主又夸张了几分。
穆小七不待他说完,便啐道:“我呸,你他妈别给我这扯淡!身长九尺那是电线杆子,你他妈给我照实说!”
田树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电线杆子,见穆小七发怒,便摸摸脑袋说:“我……我没看见宫主的长相。”
“没看见?你又不瞎,怎么没看见?”
“我当时害怕,没敢抬头看。”田树讪讪的解释。
“没看你又如何知道宫主高兴,你骗我?”穆小七逼问到。
田树心虚,顺口说到:“我没骗你,真的! 宫主确是喜欢的,还赏了我金子呢!”
“金子?”穆小七眼睛眯了眯,阴阴道:“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田鼠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呀。”
田树听穆小七语气不善,又想起春公子吩咐让自己与他亲近,自己今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靠他,怕真惹了穆小七生气,只得狠狠心从怀里掏出那两锭金子,摩挲了半天才把一块放到穆小七手中。
穆小七捏住一块往自己这边收,却觉得田树那只手攥得死紧不肯乖乖松开。穆小七抬头见田树像是卖孩子一样一脸心痛,便凉凉说到:“田鼠要是舍不得就算了,毕竟这是宫主他老人家喜欢你,赏给你的。哼,您是胡萝卜刻的小人,红人一个;高山头上种辣椒,红到顶了;怕是今后都用不到我再给您帮什么忙了!”
田树听穆小七语带威胁,忙道:“没有,没有,田叔哪能不舍得。咱们说好得了赏赐五五分账的,田叔哪能一人独吞啊,田叔想都没想过!”说着便终于放了手。
穆小七把金子揣进怀里,心道:你不想?那倒是见了鬼了。
两人又彼此应付了几句,便各自散开了。
宫主寿辰后又过去两月,这两月中一切平静,穆小七才彻底放下心来,确定自己是躲过了这场大难。这一日穆小七依旧按七日之期到书阁换书,与杜善坐了会儿便到后面书架上细细翻找。这一堆藏书中,穆小七除了给穆小八挑些经济历史,诗词典籍之类必要读的正经书籍,还喜欢给自己拿些天文地理,医药制器之类颇为实用的杂学书籍。穆小七抱了书回到小屋中,他见穆小八依旧在沙盘上一笔一画的练字,猛然想到有一件事到时候是要做了,放下书一阵旋风式的又冲出门去。屋里的穆小八像是没看到他似的依旧蹲在地上盯着沙盘。
穆小七到了池塘边,见大石头上那一端的绳子还好好系着,他顺着绳子摸到池边用力拽了拽,觉得下面拴的东西还在。穆小七一点一点把绳子拉上来,直到绳子上绑的竹子露出水面,他就弃了绳子改用双手抓住放到地上。穆小七满意的见那竹子已被浸沤的质地软烂,便解下身上的一块破布包了往回走。没走两步,一阵阴风吹过,两边的树枝登时啪啪乱响,穆小七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往回走。他走到当日青儿被埋的那棵树下,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找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树干上用力刻下“青儿”两字,口中念道:“青儿,我这人记性不好,总爱忘事儿,我把你的名字刻在这树上,以后每次来都能看到,答应你的事我就不会忘了,你放心吧。”话一说完,那风就停了,穆小七觉得心里槮的很,抱起竹子一溜烟的跑回小屋。
回到屋中,穆小七先脱去竹子上的粗壳青皮,然后加了石灰放入徨桶中一起蒸煮。八日后,穆小七从桶中取出处理过的竹子用清水漂洗,又用草木灰水浆过,再放到锅上蒸煮,同时用灰水淋下。又过了十多日,穆小七见这竹子已是臭烂,便取出放入臼中舂至泥面状,然后把竹泥放入水槽中,用竹帘在水中轻轻抖动,直到竹帘上覆上均匀的一层薄薄的竹料,便把竹帘取出,使多余的水从帘缝中流净。穆小七又把竹帘反过去,使上面那湿湿的薄层落在板上,而后重复荡料与覆帘使薄层一层层重叠堆积在板上,最后将薄层逐层揭起又加以干燥,一张张竹纸便就造成。至此又将近过了一月。
竹纸造成那天,穆小七心中兴奋,叫了穆小八来,又从柜子里拿出梅云按他要求带进来的笔墨和砚台,高兴道:“小八,哥哥自己做了纸,虽然有些粗糙,但你以后拿它练字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有这笔墨也是哥哥托人弄的好的,你以后拿了好好把字练好,再也不用在沙盘上写了。嘿嘿,哥哥好不好啊?”
穆小八见了纸笔,眼神发亮,似是见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爱不释手,脸上才有了些小孩子该有的天真表情,他看看穆小七,抿着小嘴点头说到:“好。”
穆小七只听了这一个字便觉得这些日子辛苦统统没白费,他坐着搂过站着的穆小八,把头轻轻靠在穆小八窄小单薄的肩膀上,哄劝道:“小八,叫声哥哥听听。”见穆小八不作声,蹭着穆小八的脸磨道:“好小八,乖小八,叫声哥哥听嘛,哥哥给你做纸做的手都破了,疼得很,不信你看。”说着伸出手,果然见上面有些殷红的烫伤血泡。
穆小八捧了穆小七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穆小七那张不怎么正经的脸,竟真的轻轻叫了声:“哥哥。”便低下头轻轻往穆小七手上吹气。
穆小七心里那个感动啊,觉得简直就像是听亲儿子第一次叫“爹”一样兴奋难耐。穆小七抱着穆小八在屋中一通乱转,嘴里高兴的直嚷:“小八,好弟弟,我的好小八,哥哥最爱你。”说完把穆小八放下,“吧唧”一声,大大一口嘬在穆小八脸上。
穆小八难得没有任何推拒,任自己这疯哥哥又亲又抱,甚至也高兴得咯咯笑了两声,把穆小七美得心中直叫:蔡伦神武,发明了造纸术;宋应星英明,写了《天工开物》;自己聪明,几张竹纸换回个弟弟,值,太值了!
当晚穆小八便在竹纸上练起了字,自是比那沙盘好了不知几千倍。
有了记录工具,穆小七不止让穆小八学习古代的文化,还开始系统的教穆小八现代的数理化知识。一个教的喜欢,一个学的认真,不知不觉间便又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间兄弟俩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平静。只一件事让穆小七头疼,就是自那次宫主寿宴后,田树就如蜜蜂见了蜜一般整天粘着穆小七不放,更是越来越八卦的喜欢打听穆小七的过往。穆小七实在被他缠得无法,便时不时扔出一些菜的新巧做法,却又成心漏了一两处关键的地方,好让田树花心思和时间去琢磨,省得总是来缠自己。谁知田树人虽贪财献媚,可对这饮食上的技艺却是真心痴迷,两年间厨艺大长,上面竟是时不时便发下赏赐,这些厨房里的人也全跟着沾了光。众人皆知这其实是穆小七的功劳,因此穆小七在这厨房中便好似活佛菩萨一般被众人捧在手中,唯恐得罪了他。众人更是怕他累着,连活也不让他干,穆小七只需每日雕些花送到厨房,到后来更是变成有人每日定时来取。如此,穆小七干脆连厨房也不去了,除了偶尔赶上宴请去厨房指点一下,平日里就专心辅导穆小八的功课。
日子虽看起来平静,可穆小七心知这极乐宫绝不是兄弟俩久留之地,这天要是变天也只在朝夕罢了。穆小七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法脱身,可这宫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准许奴役离开的规定,难道这里所有的奴役都要终生老死在这宫中不成?穆小七一想到这就浑身发冷,只觉希望全无。 可穆小七又哪里真是这等老实认命的主儿?你便真是把他压在五指山下,他也能想法钻了洞逃出生天。穆小七想:大路不成走小路,明着走不了就暗着往外逃,总能让自己找到法子出去。自己只是个小小杂役,凭空消失宫中也不会兴师动众的找寻,那青儿不就是个例子吗?只要自己带着小八出了这极乐宫,便是海阔天空任我所为了。穆小七想到这又顿觉雄心万丈,他一方面四处打听着这宫中都有谁是可出得宫去的,一方面又开始筹划着如何在出宫前弄到足够的钱资。穆小七是个现代人,他自然清楚钱财对于人的重要,任你便是英雄盖世,没有钱也没法生活,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是英雄。
穆小七自然不会用什么正经法子生财。
之前每月月初,梅云都会送来嫩竹供穆小七造纸。梅云也曾奇怪穆小七要这么些竹子做甚,可刚开口一问,穆小七便沉了脸打发他走,晚上的赌局也没去,梅云那晚自然是输个精光。梅云不敢再问,只是每次来便趁穆小七不注意四处乱看,偶尔一次发现院中的水槽,竹帘,徨桶等器物,他虽不懂是用来做什么的,可也心中仔细记下了,等到十五那日便一一禀告给了春公子。
穆小七以前并不十分情愿和梅云去参加赌局,只是因为要用梅云的竹子而勉强应付他,到了赌局那里也是十次里只赢个六次,且并不愿久待,梅云仗着穆小七虽不再输钱,却也没赢大钱。后来穆小七打定主意敛财,一改往日的做派,不仅不再对梅云爽约,而且极力撺掇梅云把赌局攒大,又从每月一次改为每月三次。穆小七在赌局中也不再刻意放水,把把皆赢,次次下狠手把众人口袋里的钱掏个精光。原来之前穆小七要用梅云给他送竹子,怕在赌局中把众人赢得狠了,便不敢再跟他赌,这赌局没了,梅云的竹子自然也就没了。后来竹纸已经造的足够小八写上四五年的时间了,自己又打算离开此处,因此穆小七便再无顾忌,一副骰子把北院杀的鬼哭狼嚎,这些赌鬼的老婆见了穆小七便追着打。
后来赌到北院中已无人再敢跟穆小七赌了,穆小七数数赢来的钱竟也只有百十来两。原来北院中的这些杂役都是没什么钱财的,赌的又小,有时穆小七一晚上赢下来也只有个几两,真是鸡肠舌刮油,没什么油水。穆小七见银子的数量离自己心中所想还相差甚远,便又把主意打到了西院。西院中都是有特殊才艺的人,被上面叫去献艺总能得些赏赐,赏的东西又都是珍奇之物,真是拔根汗毛都比北院那帮人的大腿粗,这些人在穆小七眼中自然都成了大大的肥羊。可西院的人大都自命清高,不屑于赌博这种下流的消遣,便是有爱赌的也喜欢什么牌九行令之类文雅些的。穆小七上辈子除了骰子,会的就只是扑克桥牌之类现代或西方的玩法,麻将这个世界又没有,从赌上是在这西院中弄不来钱的。
穆小七想赌既不成,那就骗好了。于是穆小七没事便到西院中闲逛,他人乖嘴甜又善长见风使舵:遇见文雅的就满口文章,遇见漂亮的就满嘴恭维,遇见清高的就满身谦卑。他又只是个孩子,众人也不防他,再加上他每次都从厨房中带些新巧吃食送与各处,时间长了便和这西院众人混的熟了,有些人竟还十分愿意和他亲近。穆小七深知人类骨子里的劣根性是不会分了人的三六九等而存在的,北院的人粗鄙,这种种的劣根性就显在了表面;西院的人文雅,这劣根性便藏在了内里,只要你制造了适当的时机,这些人心里想的平时却不敢露的念头,一样会控制不住倾闸而出。
穆小七刻意专打听了些贪财好色的龌龊事情,心中冷笑,手中便开始布置规划。他找到那些爱贪小便宜的,拿些其实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先“吹局”,后套得 对方“入局”,最后见火候到了,便干脆利落的“宰局”。这些被骗的人事后虽明白过来,却爱于脸面不愿承认被个北院的小厮骗了,更不愿这些事戳穿显出自己的贪财。穆小七对那好色的主儿更是手黑,他先给两边的男女传递信物,后又约了双方到一处僻静地方私会,待见两边按耐不住成了好事,他才装作无意中撞破,对对方一通敲诈勒索。后来更是找来梅云夫妇,设了“仙人跳”,“放鸽子”的局专骗北院中账房等单身未娶又身体文弱,说白了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只一年,穆小七便又把这西院闹了个鸡飞狗跳,他偏又吃准了这帮子人极要面子,不敢与自己对质,是以他虽遭恨,众人却不敢把他怎样,只得离了他远远的,若在院中见了他便叫着“小瘟神来了”四散而逃。
果然两年间穆小七竟这样既赌且骗的敛了不下千两银子,真真算是空手套白狼。穆小七也在西北两院中的名声“如日中天”,只不过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这两年中北院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厨房田树得了只奇怪的锅,兴冲冲的提了几个猪蹄要来试这锅的功效,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现锅没了踪影,气得田树破口大骂,猪蹄也扔进了泔水桶里。后来在北院一处池塘边发现了这锅,可是已变得四分五裂的十几块,最恐怖的是四周还有几具被炸得缺胳膊少腿肚肠满地的尸体,身上嵌满了铁珠铁钉子,众人都说是这几人偷了锅,不得要领把锅弄炸了丢了性命。几个胆子大的帮忙掩埋了尸体,刚刚在棵树下挖了两下便挖出另一具尸骨。众人见这尸骨骨骼略小,又有眼尖的看见树上刻的“青儿”两字,才想到这是两年前失踪的青儿,可不知为何被埋在了这里。众人猜不出个所以,便把这几个人和青儿的尸骨埋在了一处。一天中见了又是死人又是白骨的,众人心中均有些不自在,便都拉着脸议论着散开了。只有田树无意中一回头,看见穆小七正对着那树阴森森的笑,一口白牙吓的田树一激灵,再隐约想到之前种种,心里越发害怕,打着哆嗦忙跟上众人走了。
东院暖阁中,殷无极靠在榻上,旁边立着春公子正在回话。
“哦?”殷无极听了一边眉毛轻挑,笑道:“一只锅杀了五个人?
“那五人却应是被那锅炸开后的精钢碎片,还有其中的利物所伤致死。地上还有炉火烧过的痕迹,可并无炸药燃烧的痕迹,不知到底是用何方法使这锅爆炸的。”春公子又慢慢补充说道。
殷无极想了想又问:“此事可能证明是穆小七所为?”
春公子摇摇头,但口气却肯定:“虽不能证明是穆小七所为,但这锅的图样是穆小七所画,之前从没有人见过,若有什么特别的用法也只有他最清楚。而且据田树所禀,当日穆小七表情古怪,见了尸体并不像众人般害怕,脸上却是带笑,似是早有预料。”
殷无极听了,又唤道:“无音。”
一人从暗处走出,不带半分声息,走到殷无极面前屈身道:“爷。”
殷无极“嗯”了一声问道:“无音,你手下之人可有探到穆小七的其他情况?”
“回爷,穆小七要竹子是用来造竹纸,院中的竹帘、水槽、徨桶等物也是用来做此的器物。”
“他要纸用来作何?”殷无极继续问道。
“这纸是用来给他弟弟穆小八练字所用。还有,穆小七每逢七日便会去西院书阁借书,晚间教穆小八读书识字。”无音一件件回道。
殷无极听了轻笑道:“本以为只是个会做菜的泼皮小无赖,没想到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小才子啊。春儿,梅云那边还和你说过什么?”
春公子便把穆小七一手骰子赢遍北院的事回了,一旁的无音听了接着说:“穆小七近半年来也用了许多法子骗了西院的人不少银钱,似是急于收敛钱财。”
殷无极听了倒问:“这小骗子都用了什么法子骗钱啊?”
无音皱了皱眉,似是有些难以启口,少顷还是把穆小七如何敲诈骗财的事细细回禀了。
殷无极听了大笑:“这个穆小七啊!原来还是个小混蛋。”
殷无极突然正色又道 :“这穆小七小小年纪就如此八面玲珑,千般心思,怎会只是个杀猪家中出来的?
春公子听了,跪倒在地:“春儿不察,贸然把人带进宫中,请爷责罚。”
殷无极听了倒笑道:“春儿,爷说过对这穆小七有兴趣,你把他送来给爷解闷,爷又怎会罚你?无音,你这个暗门门主可查到穆小七的身世来历了?”
无音听了,也跪下:“爷恕罪,还未查到。”
殷无极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人,若有所思道:“好个穆小七啊,竟能把四大公子的春公子和暗门门主都瞒得滴水不漏,当真要本座亲自过问不成?”
地上两人不敢出声,听殷无极又道:“春儿,三日后你把穆小七带来见爷。你们退下吧。”
春儿答应了,与无音二人一同退下。
这边穆小七还不知大祸临头,心里犹自兴奋难耐。原来穆小七打听到下个月宫中要派人出去采买物品,知道这是出宫最好的机会,自己这边的钱财刚好置办的齐整,正是酒鬼掉到酒池里,求之不得。穆小七找到梅云,让梅云叫他老婆的姘头想法把自己与小八带出宫。这擅自出宫是重罪,梅云听了不敢随便应承,穆小七便对梅云说他这次出去会找一处大的赌坊赢上一笔大的,赢的钱回来与梅云五五分成。梅云听有利可图便去和他老婆说了,那婆娘从之前西院骗财的事已知道穆小七的本事,便又去和姘头说了,果真说定下月便带穆小七兄弟出宫。穆小七听了心中怎能不喜,眼看就能逃出生天,直喜的早早回去就开始收拾行囊,无事就抱着穆小八嘿嘿傻笑。
可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了。
穆小七站在屋外直愣愣的盯着春公子,脑子里百转千回只有那么一个念头---------东窗事发,杀人灭口。
春公子还是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动手摸了摸院中挂着的竹帘,笑说到:“小兄弟在宫中日子过得可还好?听说不仅识了字,还能教弟弟读书了,想来是过的不错的。”
穆小七此时已从刚刚的惊呆中回了神,听春公子如此说便心知自己所做所为对方已全然知晓,可犹自挣扎,假意颤声道:“大……大爷?”
春公子听了轻笑道:“呵,这两个字我可再当不起了。倒是小兄弟你真当的起这装疯卖傻,扮猪吃虎的祖师爷了。”
穆小七听他阴阳怪气的,话里尽是讽刺,心知到如今是没法再装傻了,叹了口气问到:“公子说笑了。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春公子虽然已知穆小七决不似表面般胆小粗鄙,可此时猛一听他言语文雅不卑不亢的说话,竟有些转不过来,愣了愣才道:“并不是我找你有事,是宫主要见你。”
穆小七一听“宫主”二字,便如听了丧音般立时觉得就要魂归西天,口中不自觉地就喊道:“见我干吗?我不去!”
春公子见穆小七刚刚还有些斯文模样,听了宫主要见他就又变了回去,心中奇怪:“你不愿去见宫主?”
穆小七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口中一连声道:“不愿意,不愿意。”
春公子继续问:“为何不愿?”
小七心想:不是不愿意见,是不敢见、不能见!心里又转了个弯,不答反问道:“宫主找我何事?”
春公子知道从穆小七口中套不出话,便答到:“宫主对你很感兴趣。”
“对我能有什么兴趣?”穆小七心中已隐约觉出自己惹了麻烦。
春公子越发笑得温和:“这便要问你自己了。两年前那道‘佛跳墙’;自己造的竹纸;从书阁借的书;摇得一手好骰子;能骗得人人见你便躲,偏又爱装的粗鄙愚笨,你说你如何能不让人对你感兴趣?”
春公子说一句,穆小七的脸就白上一分,都说完了穆小七的脸也垮了,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原来自己这两年竟是耍猴给别人看,一举一动全在人家眼皮底下,真好比是教菩萨认字,枉费了心机啊!
春公子也不再跟穆小七废话,抓了他便施展轻功向东院而去。穆小七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脑子直发晕,全没有飞檐走壁的兴奋。晕眩中穆小七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怎么每次见到此人,都没有好事?
穆小七被春公子带到东院荣阁中,跪趴在地上等着宫主问话。等了半晌,也不听有人出声,倒是听见一阵咂吸声渐渐传出,这声音越来越重,且一直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也不见停止。穆小七心中奇怪: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宫主怎就吃起饭来了,声音还如此粗鲁,难道这宫主是个大老粗?穆小七正胡思乱想,就听头上传来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这声音实是穆小七听过得最特别也最具威慑的。
那声音的主人问到:“你就是穆小七?”
穆小七听声断人,料想此人便是宫主了,于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
殷无极又道:“你抬头让爷看看。”
穆小七听了只得乖乖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却把穆小七惊了个当场石化。只见对面椅子上坐着个极漂亮俊美的男人,年纪也只三十岁上下,一袭黑衣衬的此人更显华贵。可这黑衣人的衣襟下摆却掀起,双腿中间跪了个人,看衣着身量还是个男孩,更为惊讶的是这跪着的男孩头部正上下摆动着。那坐着的俊美男人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拂着身下男孩的头,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插入缠绕着手中的头发,态度甚是狎昵,那一直不停的咂吸声便是从两人中间传出。此时穆小七便是傻子也明白这两人是在干什么了,他不自觉地扭头去看旁边站立的春公子,只见春公子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般对眼前场景视而不见。穆小七心中厌恶:这宫主果然是个变态,玩小男孩便罢了,竟还喜欢当着人的面表演活春宫,看来是经常做这种事,周围的人都已见怪不怪了。
殷无极任身下的人给他品箫,眼睛却是盯着穆小七,见穆小七皮肤黑绿粗糙,头发蓬乱打结,歪眉小眼,呲牙咧嘴,不禁略皱了皱眉:穆小七做事虽奸猾,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心思手段,也是难得了,可惜纵然机灵却长了一副如此猥琐的相貌,这乐趣不免少了几分。不过他脸上表情变的倒有趣,开始见了眼前场景虽惊了一下,却并没有愣的不知所措。想他三年前入宫时也只十来岁,现在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纵是再狡诈奸猾,理应还未有任何性事上的经验,怎会对眼前的景象不觉震惊,反而眼中似有厌恶。殷无极却不知,穆小七上辈子是个活了三十岁的大男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之前有青儿的事,让他对这种男人间,尤其是对小男孩的性事极是厌恶。而且这座上之人又是捏着他性命的人,若也是个变态岂不是更难对付,他怎能不恶,怎能不厌?
殷无极开口又道:“你可知爷叫你来有何事?”
穆小七之前听了春公子的话,猜想这宫主并未查出自己的身世身份,只是自己做的那些事引起他的注意罢了,于是毕恭毕敬,满口诚恳地答道:“小的知罪。小的不该仗着些小聪明,胆大妄为做了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坏了宫中的规矩。还望爷念在小的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小的这回。小的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安份守己的把厨房的活儿做好,为爷多想出些新巧菜色,以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殷无极听了这番自贬加马屁,冷笑道:“哼,你这话说的倒轻巧。你年少无知?爷看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呢。你若是肯安份守己倒是怪了。你下月出宫又想要干什么去呀?”
穆小七听了这话,便知是梅云把他卖了。实话是不能说的,可这瞎话也需得编的圆顺了才能瞒的过。现在的情形就好比那连环的地雷一样,一个瞎话说破了,跟着的一个个都得炸了,自己必然也会被炸个粉身碎骨。穆小七把前前后后的事快速顺了一遍,回道:“小的和弟弟来宫里三载,十分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小的便想借着采买的机会,带了弟弟出宫转上一日。请爷念在小的是少年心性上,大人大量一并饶了小的这回吧。”
殷无极听了声音更冷:“你这饶字倒说的更是容易。爷若次次都能饶你,那这宫中的规矩还要来作何?”
穆小七苦着脸道:“小的愿凭爷责罚。”心说: 你若有心罚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工夫专门把我带来见你,怕是另有所图吧。
殷无极盯着穆小七又看了会儿,并不再说话。过了又一盏茶的功夫,他口中轻轻“嗯”了一声,手中不再轻柔,把那男孩的头往里按住。春公子随即递过一方湿巾,身下的男孩接过,吐出口中殷无极之物轻轻擦拭,口里的东西却不见吐出。
殷无极待男孩给他整理过衣衫,端过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又说:“爷却不想罚你。”
穆小七低头不语,心道:饶又不饶,罚又不罚,你倒是有屁快放,兜什么圈子。难道就是专程让老子来看人给你口交,你他妈也真够变态的。
殷无极语气却突然轻柔了许多:“你这么个机灵鬼,爷却舍不得罚你。爷另给你件差事做,讨爷的欢心如何啊?”
穆小七巴不得躲在厨房里,离这变态宫主远远的,听说要另给个差事,心知没什么好事,可又不敢断然回绝,只得说:“小的实没有什么正经本事,其他的事怕是学不好也伺候不好爷,讨不了爷的欢心反而惹爷生气。只有这做菜还算入的了眼,小的还是在厨房里继续为爷效力吧。”
殷无极听了笑道:“放心,这活儿容易的紧,你定然一学便会。”
小七听了奇怪:“什么活儿?”
“爷榻上的活。”殷无极口中慢慢吐出几个字。
穆小七听了脑中炸了锅,嗡嗡乱响。他朝刚刚那男孩看去,见他年纪只十五、六岁,生的却是FR面,杏核眼,唇如朱,面似玉,配上少年娇俏玲珑的身材,更是增娇盈媚,好似那骄阳下的夭桃浓李,真是花般模样的绝色少年。此时这明艳少年立在殷无极身后,看着自己的眼中倒含了几分鄙夷;他又看向立于侧首的春公子,见春公子那总是温文和煦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虽无鄙夷,眼中却有一丝嘲弄的笑意。穆小七知道自己没猜错,这变态宫主真是要让自己上他的床,陪他睡觉啊!穆小七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说没法和那绝色少年比,就是比之一般人也略嫌粗糙猥琐,自己都这模样了,怎么还能招来变态,难道是这宫主看出自己的容貌是假的了?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
殷无极见他动作,知他心里所想,说道:“你这容貌虽不算漂亮,但还算入的了眼,只是过于脏污罢了,回去好好洗洗。爷看中的也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实在有趣,让爷开心的很。”
小七听了心中大骂道:你开心,老子可不开心,想插老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他心中虽骂,脑中却想着如何脱身。听到“开心”两字,顿时有了主意,说道:“能伺候爷自然是小的的福气,只是小的容貌丑陋,恐不能在榻上让爷开心,反而让爷看了心烦。爷既觉得小的有趣,小的自当想其他的办法让爷开心。”
殷无极听了知道他心里不愿意,可也奇怪他有什么其他法子,便不动怒,只问:“说说,你能有什么其他法子让爷开心?”
穆小七便说:“小的会做些精巧玩意儿,爷见了必然喜欢。”
“哼,好大的口气!极乐宫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殷无极冷笑。
穆小七只继续说:“小的所做的绝不会是宫中所有的,便是这天下间也绝寻不着第二件,必能让爷新鲜。”
殷无极听他语气甚笃,又想到之前那“高压锅”,便有了几分相信。且殷无极最是精于享乐之人,这极乐宫便是由此而来。他身边之人无不是绝色,让穆小七侍寝也是取乐的成分居多,另有想把他放到身边仔细观察之意,听穆小七如此说也想看看他还有何本事没拿出来。
殷无极心中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穆小七那张脏污黑绿的小脸,心中嫌恶:“既如此,爷便给你个机会,只是要有个时限,你自己说吧。”
穆小七听了舒了口大气:当然能拖多久是多久。可时间长了只怕这宫主没耐性再把自己抓回床上去,时间短了自己又太吃力。想了想便道:“三个月。每三个月小的为爷送上一件玩意儿,若爷觉得无趣,小的愿随爷处置。”
“好!便依你。”
穆小七又道:“小的还要求爷答应一件事。”
“何事?”
“请爷准许小的继续住在北院。小的这些技艺虽微末,但不便外传,小的那间小屋偏僻,方便小的行事。”
殷无极上下打量了一遍穆小七:“你倒是奇怪。多少人想往爷的身边凑,你却偏偏愿意离的远远的,爷还入不了你的眼不成!”口气顿时转冷。
穆小七听了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心想:果然是变态,脸说变就变。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殷无极冷声道,“罢了,你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便去向春公子要。春儿,你待会儿给他块令牌让他可以出入东院。哼,不过看好了他,别让他拿了牌子溜出宫去。”
穆小七听殷无极一句话便点到了自己的死穴上,心中叫苦。又看了看之前的黄衫公子才知道他是春公子,可不知他在这宫中是个什么职位。
春公子把穆小七带到自己居住的暖阁,找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小金牌给穆小七作为出入信物。穆小七见这金牌都是纯金打造,心想这极乐宫果真富极,日后自己向这春公子要什么所需物品时,最好顺便给自己也谋些好处。他终究不是那等老实长记性的主儿,见自己今次有惊无险,便又开始盘算着多敛些钱财再图谋逃出宫去。
春公子见穆小七看着金牌眼珠乱转,不知心中又打什么鬼主意,便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劝你还是少打些鬼主意吧。爷可不是你能轻易骗得了的人,你还是赶紧想法子把东西做出来是正经,不然可要上爷的榻了。爷可是天赋异禀,我怕你到时承受不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春公子口中的热气吹到穆小七耳后,弄得穆小七头皮一阵发麻。再听到上榻的事,半边身子都吓麻了,顿觉身后某个部位发疼。穆小七怪叫一声,推开春公子:“你……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难道,难道你也……?”
春公子听了脸上笑意依旧,眼神却发冷:“这东院住的都是宫主的贴身之人。姬妾娈童,还有四大公子,哪个不是爷榻上之人。刚才你看到的男孩便是荣阁的夏公子,还有残阁的秋公子,冷阁的冬公子,暖阁的春公子。不同的是四大公子由宫主亲自传授武艺,若参与宫中事务则职位又在部主之上。”
“那不是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穆小七瞪大眼睛看着春公子,似是没想到他职位如此之高。
春公子听了脸上神色一暗:“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都是爷床上的玩物罢了。”
穆小七听了心下也替这春公子黯然:这春公子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心思手腕都不差,身上并无半分媚态女气,可偏偏被人当作娈童男宠压在身下狎玩取乐。听他话中之意,并不在宫中有什么固定职位,看似在宫中地位极高,大概手中却无半分实权,众人虽表面恭敬,实则心中不齿。除非有特殊兴趣的,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愿意被人以男作女,男遭女淫的。纵使那人是天下无双,心中也对那人是极怨恨的吧。
穆小七想到这,又想到今日自己这番惊险,心中对春公子倒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感觉。这天下间万事都是如此,无论古代现代,无论什么世界,强权永远就是真理,又有几个人真能跳出这圈子,自在逍遥的活着。穆小七知这春公子虽表面温和随性,实是骨子里极要强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表现出对男子侍寝之事如此排斥,对这种人安慰开解也无用。他向春公子询问了些东院的人物、事情、规矩等事,知道原来这极乐宫宫主姓殷,叫殷无极。两人闲话了一会儿,穆小七便写下了自己所需事物,告辞离去。
回到屋中,穆小七呆呆看着穆小八,这两年间兄弟两个朝夕相处,感情愈见深厚。哥哥是弟弟的依赖,弟弟是哥哥的希望,两个竟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如今既已见了这宫中的顶头之人,便只能瞒得一日是一日,好歹要把小八养大,再想个法子弄出宫去。若有朝一日殷无极发现自己的身份,见自己无心报仇,又甘愿在宫中为役,也不见得就不能留自己一条性命。想到此便当真花了心思在制作玩艺儿上,以讨殷无极的欢心。
穆小七这边对殷无极虽小心翼翼,那边却对两人恨的咬牙切齿,这两人自是田树与梅云了。穆小七前后想了一遍,那田树怕是两年前那次寿宴就把自己卖了,梅云自然也差不了多少。他心中对这两人虽恨,可也对殷无极着实忌惮。这人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却能两年来不闻不问,只在暗处观察自己,好大的耐性!明知自己来历不明,却仍放自己在这宫中随意走动,好深的心机!将来要是和此人对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穆小七心中虽怕,可仇还是要报的。他到了厨房看着田树正忙活的背影,暗恨到:这两年间你偷了老子多少绝活,你倒是念完了经打和尚,有用是亲,无用是仇。穆小七见盆里盛的是“水煮鱼”,知道这菜是给南院嗔部的一位外堂堂主准备的。这位堂主脾气最是暴躁,稍不合意,送菜的人便遭殃,但他性喜食辣,小七就教田树做了这“水煮鱼”送上去,果然那堂主吃了大呼过瘾,给了赏钱,时常便要吃这一口。小七心中称妙,手上一大把东西便趁人不备全洒在了这盆中。穆小七看着田树乐颠颠的捧了往南院去,心中冷笑:我让你哪来哪了,从哪得的便宜再从哪吐出来。果然两个时辰后,田树不成人形的被人抬回来,后来听说南院一位堂主不知怎的,拉了一晚上肚子,南院当晚更是响了一夜怪音。
穆小七又找到梅云,问他想不想学自己这手骰子的绝活。梅云听了哪能不想,简直都要跪下给穆小七磕头拜师了。穆小七当真让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这是师门的规矩。然后就告诉梅云一些窍门,那梅云试了试果然就能次次摇出三个六来,喜得眼中这三个骰子立马就变成了银子。穆小七又告诉梅云赌前三日不可再碰骰子,第一次赌的时候身上不可带钱,不然财气冲了手气,这功便破了,永远也练不回来了。梅云果然等不得三日便攒了局,一两银子不带就跟人赌了起来,结果自然是空手进衙门,一输到底,拿不出银子被人痛揍了一顿。更奇的是这梅云自此以后,脑子出了问题,经常拿个骰盅在手中乱摇,口中念叨:“怎么就摇不出来了呢?怎么就出不来了呢?”穆小七在远处见了,把手中的三个骰子往湖里一扔,嘿嘿坏笑道:“灌了水银的骰子谁摇都是三个六。”
三个月如白驹过隙,转眼即过,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自那次见过殷无极后,穆小七发现并不见有人来管教干涉自己,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照常。他依旧到书阁换书,依旧拍杜善的马屁,只不过杜善每次都要查过他都拿了什么书。穆小七也猜到这是殷无极的吩咐,既已过了明路,干脆也不管什么每次两本、七日一换的规矩了,随手便拿,往往抱了一大摞,十天半个月的才换一次。
那一日他抱了一堆书回屋,给了小八两本,便拿了剩下的慢慢翻看。他挑出本《五阳经》,本以为是讲人体经脉的,翻开一看却是本春宫,再细一看竟都是男男交合的。穆小七心中厌恶,把书往地上一扔,竟又从中落出一片薄锦来,他捡起一看,先未看懂,再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运气法门,坐姿手势,猛然想到这不会就是内功心法吧。穆小七欣喜若狂,再不管这篇东西是真是假,是强是弱,只觉得根据小说中的经验,机缘巧合下得的武功秘籍,练了一定是天下无敌的。他又见这薄锦右上角写了个“五”字,旁边是一首五言律诗:
东皋薄暮望 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 山山唯落辉
牧人驱犊返 猎麻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 长歌怀采薇
想了想,实在看不出这首田园风情的诗和武功有什么联系,再想这《五阳经》的第一个字也是“五”字,心下一动,以后每次换书都找一本数字开头的,果然几次下来又找到一篇写了“二”字的,是一套剑法。三个月下来穆小七共找到五片薄锦,分别是内功、剑法、轻功、指法、暗器,每片上都另写有一首诗或一首词,穆小七也花了心思研究,可实在找不出什么关联,最后丢到一边只看上面的武功内容了。穆小七先捡了内功来练,练了将近两个月,觉得气运周天,并不滞塞,知道方法对了,才开始教起小八。自此二人生活中除了读书,又多了一项每日必做的事-------练内功。
三个月后到了约定那日,穆小七提了只木箱又带了西院一众歌姬伶人来到东院残阁中。穆小七抬头看了看残阁的牌匾,心想这里应是秋公子住的地方了,上次在夏公子那是口交,这次别再是现场互动吧,变态的心思实在难猜。穆小七转头看看身后的歌姬,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可也都温婉俏丽,殷无极放着这温香软玉不抱,偏喜欢搞那些青涩男童,难道举凡高位者都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不成?穆小七盯着这些歌姬,脑子里想着殷无极的特殊嗜好,混不知这些歌姬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个个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让这小瘟神算计到自己头上。他在西院中“余威犹在”,若不是为宫主献艺,哪个愿沾他半分。穆小七领了众人鱼贯而入,见殷无极斜倚在贵妃榻上,身边搂了个男孩,动作还算规矩,毕竟没像上次一样在公共场合暴露明显目标。
“小的见过宫主。”穆小七跪下行礼。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的膝下只有灰土烂泥。
“ 东西呢?”殷无极姿势不变的倚在榻上,手中轻拂身旁男孩的腰际。
“在这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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