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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不太喜欢呀~
每天我都在想,我要少些自负、少些狂妄、少些自满。要知道,这是一种与人性的拔河。我相信,是教育,或者说是真诚坦荡、持之以恒的自我教育让一个小人物变成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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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停了一停,叹口气,又继续:“怎可把人家的幼儿拐走,叫人家伤心苦恼。”

  金瓶听到这里,额上冒出豆大汗珠。

  “一切不过是责怪男方移情别恋,导致他人骨肉分离,且布下巧局,使那孩子毫无记忆,满以为是遭父母遗弃。她又假装好心,去领回这小孩抚养,一门心思,教她做贼。”




  金瓶霍一声在黑暗中站起来。

  “人家父母都是读书人,至今苦苦追寻亲女下落。”

  金瓶只觉天旋地转,她扑倒床上。

  录音到此为止。

  不是真的,金瓶捧着头,这是他人凭空捏造,意图离间她们师徒感情。

  这沈镜华太过工于心计了,头一个要叫她们好看的便是他。

  这种人还往往假装是你的朋友。

  金瓶倒在床上,蜷缩成胎儿姿势,紧握着拳头。

  半晌,有人推门进来。

  金瓶知道那是秦聪。

  她呜咽一声,秦聪一声不响紧紧拥抱她,只有他懂得安慰她,过了很久,他轻轻问她:“你自己可有一点点怀疑?”

  金瓶摇摇头。

  “怎样自家里出来,完全没有记忆?”

  金瓶答:“像前世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你看,若不是这沈镜华对你一见钟情,用尽全力打探你的身世,这些事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他一片胡言。”

  秦聪不出声。

  “他心怀叵测。”

  秦聪轻轻说:“我了解你,金瓶,你会彻查这件事。”

  “你会帮我?”

  他却摇摇头:“你要我打入美国国防部电脑,我随时奉陪,这件事我却难为左右袒护。”

  金瓶惨笑。

  “你离去之意一定更炽了。”

  玉露进房来,挂在金瓶肩上:“师姐别走。”

  “我走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不要你那份。”

  “别忘了师兄。”

  “喂,”秦聪抗议,“我不是货,怎可私相授受。”

  “这录音带子怎办,依我看,一把火烧掉倒好。”

  “不,”金瓶说,“退回去。”

  “他可以检验出来,已播放过几次。”

  “秦聪,你做些手脚。”

  “这我办得到。”

  片刻他回来说:“东西已派人送回他住所去了。”

  他们也有眼线,也知道这人踪迹。

  秦聪轻轻说:“没有找到确实证据之前,不要中计。”

  这已是最大关怀。

  天渐渐亮了。

  露台上千万朵紫藤一起开放,香气随晨曦蒸上天空,香气扑鼻,抚慰金瓶心灵。

  女佣进来说:“师傅叫你。”

  金瓶轻轻走进她的书房。

  师傅这样说:“明日我放假去,这里交给你,可以放心吗?”

  “交给秦聪吧,我想返回学校读书。”

  “你老是同我拗撬。”

  “师傅,我累,想放假。”

  “我还没累呢。”

  “师傅好功力。”

  “你走了,谁看住他们两个。”

  “不如大家休息一段时候:东家有事,暂停营业。”

  师傅嗤一声笑:“对,度假返来,在报上刊登启示:‘王氏扒手集团今日开始恢复营运,旧雨新知,速来接洽’。”

  金瓶深觉好笑,但是她笑不出来。

  师傅挥挥手:“女大不中留。”

  她的举止与平时丝毫没有两样,作为师傅,她从来没有打骂过徒弟,秦聪那样倔强,也对她心服口服。

  “沈镜华家在伦敦有百多年历史。”

  金瓶点头:“唐人街是一个令人深思的地方。”

  “他们白人客气时叫我们唐人,无礼时叫我们清人,始终不大了解我们朝代转变,物是人非。”师傅停一停,“不过,能在唐人街立足,也并非简单的事。”

  金瓶纳罕:“师傅,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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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你。”

  金瓶看着车窗外:“咦,不是前往大使馆吗?”

  “我同他说,我另有计划。”




  “大使也可以呼之来挥之去吗?”

  “如果是你家族推荐的大使,应当没有问题。”

  啊,原来如此。

  “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有话同你说。”

  金瓶笑:“讲不尽绵绵叠叠重重的话。”

  看到街上那样热闹,才知道是泼水节。

  像华人的元宵节,其实是年轻男女互相调笑的好时候。

  人一挤,难免也是扒手活动的良机。

  他把她带到一只船上,游艇噗噗地驶往上流,离尘嚣渐远。

  晶莹的月亮在热带树林上像银盘那样大。

  他开口了:“金瓶,让我把你带走。”他声音里有隐忧。

  “为什么?”

  “因为你的缘故,我打探并且得到若干资料,相信我,这些消息都不会刊登在互联网上。”

  金瓶问:“关于我?”

  他不否认,等于承认了。

  女侍斟出美酒。

  金瓶说:“这不是等于揭人私隐吗?”

  沈镜华倒也坦白:“我并非君子,沈氏经营赌业,我不过是赌档老板。”

  “你得到什么结论?”

  “你师傅到处为家,是逃避仇家,对方的铁腕已渐渐收紧,你早走比较聪明。”

  金瓶沉默一会儿。

  “假使消息是真的,我倒不方便即时离开,我是首徒,怎可以师门有难,带头落荒而逃。”

  “说得好。”

  金瓶微笑:“多谢你关心,可是师傅一向只向江湖取物,同人无怨无仇,一不杀人,二不夺爱,她同人没有深仇大恨。”

  沈镜华大奇:“你对师傅一无所知。”

  “所以,”金瓶给他接上去,“别在我面前说她坏话。”

  “金瓶,你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无所知。”

  “我们都是孤儿。”

  沈镜华脸上露出恻然神色。

  金瓶看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沈镜华忽然摘下金瓶的珍珠项链,故意摔到地上,又拾起,交回给她:“你是孤儿。”

  金瓶明敏过人,忽然震惊,胃口全失,神色呆滞。

  过片刻,她喝一口酒,轻轻说:“有人挑拨离间,我想上岸。”

  沈镜华说:“谁不想。”

  他叫船往回驶。

  沈镜华轻轻说:“我等你。”

  她不再出声,躺在甲板上,看着天空上一轮明月。

  关于她自己身世的事,她不想问别人,她想从师傅口里知道。

  回到公寓,秦聪在等她。

  “玩得高兴吗,咦,又是灰头土脸的,那人对你毛手毛脚?”

  “秦聪闭嘴。”

  “那人同你说过什么,你像是动了真气。”

  玉露却说:“师姐,你来看,我口袋里多了这件东西。”

  摊开手,是一卷微型录音带。

  金瓶瞪她一眼:“这也是沈镜华的东西,你自人口袋掏出,为什么不还给人家?”

  “不,沈氏比她厉害,他故意留下这件东西,好由玉露转交给你,说到底,是我们在他袋中扒出来,不是他主动交到我们手中。”

  “这有什么分别?”

  “你要听过内容,你就会明白。”

  “你们第二次中计,先是口袋多了一件东西不觉,这比失去财物更加可怕,应及时退回。继而听了不应听的对话,更加糟糕。”

  “金瓶,你也该听一听。”

  玉露问:“抑或,你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想离开师门?”

  金瓶抬起头来:“请让我静一静。”

  他们各自回房间去。

  金瓶一个人坐到半夜,终于按捺不住,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按下钮键。

  只听得一个平和的女声这样说:“其苓年少气盛,沉不住气,我也觉得是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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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相貌与声音都有磁性,他不由得点点头。

  老板笑:“一言为定,收拾行李跟王小姐走吧。”

  他如释重负。




  这少年有一双闪烁且尖锐如鹰的眼睛,时时叫他警惕。他肯走,他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那美貌女子说:“从今日起你叫秦聪吧,秦是家母姓氏,聪敏才能知己知彼。”

  秦聪回忆到这里,吁出一口气。

  在师傅家,吃得好穿得好,而且有老师上门来补习功课。

  他很快爱上那个温柔的小女孩,她有一个美丽但奇怪的名字,她叫金瓶。

  他轻轻说:“每次心中烦闷,想捶胸大叫大闹,听见你温婉的声音,心情随即缓缓平复,不再鼓噪。”

  金瓶转过头来:“但是你从来不说爱我。”

  “师傅只想我们专心学艺。”

  “你有心事从不倾诉。”

  这时,女侍捧进一大盆水果。

  他拈起装饰用的白色兰花,放入嘴里。

  金瓶吃起西瓜来。

  “自从师傅收养我们,真是再也不愁吃喝。”

  “玉露自幼抱回,不会明白饥饿的感觉。”

  “那时,有谁给我一只面包,我真会跟着他走。”

  “师傅待我们不薄,她真有办法,像变魔术一样,生财有道,带大三个孩子。”

  “师傅说,如果我们会读书,她不介意供读。”

  秦聪笑:“谁要读书,那多辛苦。”

  “可是会读书的人气质总不一样:有点憨厚,懂得思想,出口成章……”

  “今日真高兴,可以与你谈天说地。”

  玉露游泳上来,一件简单泳衣,少女美好身段毕露。

  她看见水果,举案大嚼。

  “师傅叫我们,你俩先过去,我立即沐浴更衣。”

  嗯,她午睡醒了。

  自三年前起,师傅精神有点不济,到了两三点,总得午睡一会。

  他们走上一层楼,一进门就闻见檀香。

  师傅笑说:“今晚有客人来探访我们。”

  “谁?”

  “沈镜华。他托大使来约我们吃饭相聚,面子十足,金瓶,你去一次吧。”

  秦聪一声不响。

  “他跟了来,金瓶,似对你有意思。”

  “师傅,他想在你处挖角。”

  师傅笑:“有这种事?我必不饶那小子。但是我看他追求的意思多一点,女儿养这么大了,没人喜欢,才叫我担心。”

  金瓶只得点点头。

  秦聪这才开口:“这还是你第一次约会,玩得开心点。”

  “穿漂亮些,要什么首饰,在书房盒子里取戴。”

  金瓶见秦聪毫不在意,几乎有点生气。

  她穿一条黑色晚装裙子,配一串金色珠项链,等沈镜华来接。

  他一身深色西装,看见师傅,执弟子礼,双手垂直,差点没半跪下来,真讨好。

  师傅同他说了几句:“令尊好吗?令堂健康可有进展?我这里有一盒补丸,你替我带去问候。”

  他说:“那我带金瓶出去了。”

  “金瓶交给你啦。”

  金瓶取过披肩,走到门口,同玉露说:“小露,把东西还给沈大哥。”

  玉露笑嘻嘻,摊开双手,哗,荷包、护照、手表,不知几时,统统到了玉露手里。

  秦聪在身后嗤一声笑。

  玉露笑嘻嘻:“还失去什么?”

  他一怔,这才伸手去摸颈项,“哎呀”一声,原来他配戴的一只翡翠蝙蝠玉器也已一并落在玉露手中。

  他穿着衬衫,戴着领带,谁也看不见他脖子上挂着什么,可是那少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捉弄了他。

  呵,要伤害他也十分容易。

  “喏,还给你。”

  玉露交还那一件碧绿透明的玉器。

  沈镜华不以为忤,笑着接过。

  在车上,金瓶说:“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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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抬起头:“你从什么地方来?”

  秦聪一怔:“我同你一样,我是孤儿。”

  “但你应当有若干记忆。”




  他俩自小认识,一同起居饮食,无话不说,有时不讲一字,彼此也知道心意。

  但是秦聪不愿谈到身世。

  “我在一间酒吧洗杯子,师傅觉得我手脚勤快,把我带回家。”

  一进门,便看见安琪儿般的小女孩笑着迎出来,他以为她会很骄傲,看低他,但是没有。

  小女孩十分友善,对他亲切关怀。

  他的指节粗硬,有擦损痕迹,她替他敷药;他不愿理发,她温言劝说:“短些精神些。”他再倔也总是听她的。

  连师傅也曾经笑说:“金瓶是秦聪的一帖药。”

  他喜欢机械,家里无论什么都被他拆开又装回,尤其沉迷电子产品。

  房中音响、电视、电脑全部自旧货摊十元一箩捡回来,经过修理加工,不知多合用。

  秦聪的电视机只是一只内胆,由他自己接驳天线,观看全球卫星节目。

  他的房间像科幻小说中的实验室,然后,他重新组装一部作废电脑打进另一世界。

  他们看着对方发育、成长,从孩子变为年轻人。

  秦聪曾经问:“一颗子弹射过来,你会否为我挡却?”

  金瓶看着他英俊的面孔良久,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的浓眉,然后才答:“不会。”

  他泄气:“为什么不?”

  “我只得一具肉身,一缕魂魄,哪里挡得了那么多。”

  金瓶笑嘻嘻。

  他们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十年。

  一日,他背着她在屋中乱跑,失足跌倒,两个人做了滚地葫芦,被师傅回来看到。

  微笑地看着他俩。

  “长大了,要彼此尊重,给玉露做个好榜样。”

  这已经足够叫他们两个人警惕,从此有了忌讳。

  师傅也感喟:“没想到孩子们大得那样快。”

  她的友人陪笑说:“巴不得他们快高长大。”

  “可是一长大就有七情六欲,逐步走入红尘,从此吃苦。”

  友人一直笑,不知怎样回答。

  果然,到了今日,金瓶想脱离师门。

  金瓶对秦聪说:“你一定记得身世,总会有蛛丝马迹吧。”

  秦聪笑:“今日被你逮住,看样子非说不可。”

  “说出来舒服些。”

  “我没有不舒服。”

  一个深夜,棕色皮肤的母亲对他说:“本来,他说会同我结婚,现在,他走得无影无踪。我想家,又不能带你一起走,我只得把你留在朋友处。”

  那个人是一间小酒吧的老板,就是那样,他在黑暗的储物室生存下来,直到师傅来把他领走。

  那日,他正把啤酒桶拉出地库,听见有人轻轻说:“没想到这孩子已经那样大了。”

  他忽然想到在说的正是他,立刻屏息聆听。

  “叫什么名字?”

  “叫生力,一种啤酒的名字。”

  “可听话?”

  “天下哪有听话的孩子。他很懂事,勤快,手脚干净,还有,懂得修理电器,比许多大人管用,去年我开始支薪给他。”

  不错,是在说他。

  “我带他走,你怎么说?”

  “王小姐,你说一我们怎好说二,不过你也看得出我们不舍得他,这间酒吧自60年代开始经营,本来做美军生意,我不知看尽多少悲欢离合。”

  他看见说话的那个女子轻轻放一张支票在桌子上。

  老板接过了,紧紧抓在手中,嘴巴却还客气:“哪里用那么多,不过是我们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那女子笑笑。

  她转过头来:“生力,是你在角落吗?”

  生力只得缓缓走出去。

  那王小姐异常美貌,伸出手来,他看见她双手戴着手套。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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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轻轻脱下双手上做得栩栩如生的假拇指,她每只手,只剩四根手指。

  原来师傅一直有残疾。

  可是戴上义肢、手套的她,叫金瓶全然不觉。




  她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不能动手,只得倚赖徒弟。”

  “师傅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那时,你还没有出生。”

  “师傅,我替你报仇。”

  她微微笑:“或出身是孤儿,又遇人不淑,突罹恶疾……都是命运,无仇可报。”

  “师傅,我一向不知道这事,我太粗心。”

  “是我不叫你们知道。”

  “是怎么一回事?”

  “你哪里有空听陈年往事。”

  “师傅你别生气。”

  “我不气恼,我只是感慨。我同你说过,扒窃是我王氏家族生意,家父即我师傅,当年,他也想脱离家族另起炉灶。”

  金瓶不再出声。

  “为什么?因为他最辛苦,因为其他叔伯都游手好闲,坐享其成。”

  “发生什么事?”

  “他们设计了一个圈套,让我父钻进去,他被对头逮住,我只得去替他赎身。”

  金瓶浑身寒毛竖了起来。

  她胸口闷纳,有呕吐的感觉。

  “付了赎金,人家仍然不肯放他,只得再加利息。那一家人知道父亲最疼惜我,也明白失却拇指,再也难以工作,才肯罢休。”

  金瓶下巴几乎碰到胸前。

  师傅这时说:“秦聪玉露,你们也都听见了?”

  他们原来就站在门口,这时缓缓走近。

  师傅轻轻戴回义肢及手套。

  “你们一定想问,到底痛不痛。”

  他们三人哪里还敢出声。

  “不,一点也不痛。那把小刀,实在锋利,在场叔伯又很快为我止血,从头到尾,竟一点也不觉痛,像是一早知道,拇指已不属于我。”

  她站起来,轻轻叹口气,走返书房。

  玉露用手捂住面孔。

  秦聪喃喃说:“金瓶,换了是你,你会怎样选择?”

  “我没有父亲。假设我是生父爱女,那么,我也不会觉得痛。”

  玉露问:“那是一个怎么样的陷阱?”

  金瓶微笑:“世上所有圈套,都一样设计。记住,玉露,开头都一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结果,要了你的贱命。”

  “我怎样才知那是陷阱?”

  金瓶答:“如果那件事好得不像真的,那么,大抵它也不是真的。”

  玉露说:“我去楼下游泳。”她声音有点不安。

  秦聪问:“你仍坚持要走?”

  金瓶点点头。

  “你怕师傅向你要拇指?”

  “做这个行业,纯靠年轻,每年样子不同,亲友有时都认不出来,可安全过关。现在定了型,非常不便。”

  “那沈镜华,对你说了些什么?”

  “陈词滥调,老生常谈。”

  “可是,他还自觉十分新鲜?”

  金瓶笑出来。

  “长年困在唐人街,就会有这个毛病。”

  金瓶仍然笑而不答。

  “师傅那么多房子,我最喜这一幢。”他看着河景赞道。

  “你是男人,自然喜欢这里。”

  “师傅不喜欢英语社会,认为太过机械化。”

  金瓶看着自己双手,缺少拇指,连笔都握不住,还能做什么?

  她掬起瓶中莲花,深深嗅那香氛。

  她多么想离开这个家庭,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认识普通人,同他们做朋友,与他们共享平凡的喜怒哀乐。

  假如她是仙女,这种想法,叫做思凡。

  她也站到露台上去,秦聪双臂搂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膀上。

  一艘专为游客设计的花艇在河上飘过,穿紫色泰绿戴金钏的少女合十望天空祷告,她将荷花瓣撒向河面。

  秦聪轻轻说:“昭柏耶河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河流叫我迷惑,像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像黄河长江,像亚马逊、密西西比、恒河、尼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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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叹口气,闭上双眼。

  飞机在曼谷停下,司机来接他们三人。

  师傅破例迎出来,满面笑容。




  她从来不称赞他们,这次也不例外,但是身体语言却表示欣赏。

  客厅中央,一只硕大的水晶玻璃瓶里插着莲花莲蓬,香气扑鼻。

  “金瓶,来这边坐。”

  秦聪识趣地退出。

  玉露说:“我去试新衣。”

  师傅轻轻对金瓶说:“我来能使你改变初衷?”

  金瓶摊摊手:“我已不能再进一步,比家庭主妇更不如,人家还可以升做婆婆,过几年又做太婆。”

  师傅揶揄她:“二十一岁想做太婆?”

  金瓶也笑了。

  “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师傅,我们四六分账可好?”

  师傅更加讽刺:“你四我六,还是你六我四?”

  金瓶知道谈判又一次失败。

  这时,师傅伸出手来,缓缓脱下手套。

  自从认识师傅以来,她就戴着手套,金瓶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这时,师傅把双手放在膝上。

  金瓶凝神,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师傅穿着灰绿色丝绒便服,头发拢在脑后,皮肤、五官与当年金瓶第一次看到她并无太大分别。

  她眼光再落在那双手上,忽然看出端倪,嗯了一声,无限震惊,整个人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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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叫他节外生枝,他打开一看,不禁一愕,那是一份出世证明文件,姓名一栏是比亚翠丝钟斯,母亲阿曼达,父亲一栏空着。

  秦聪立刻明白了。他看一看证书号码,把它放回原处,退出保险库。

  前后共花了九分钟。




  他把信件交到金瓶手中。

  “那个少女——”

  “我知道,她也有一对招风耳。”

  玉露把金瓶载到摄政厅,笑说:“师兄交给我了。”

  金瓶还没按铃,那秘书已经迎出来。

  金瓶走进屋内,把信件交给他。

  “信件放在什么地方?”

  金瓶抬头,那位先生站在走廊尽头。

  日行一善,金瓶微笑:“在床头柜抽屉内。”

  “啊。”

  她轻轻离去。

  走到摄政公园门口,她忽然转过身子:“你好,沈先生。”

  一直跟着她身后的是沈镜华。

  他笑笑:“被你发现了。”

  金瓶微笑:“有什么事吗?”

  “找你喝杯茶,有事商量。”

  “我正要到飞机场去。”

  “我送你,在车上说话也行。”

  “那我不客气了。”

  一上车他就说:“金瓶,我一直在找合作伙伴。”

  金瓶不出声,自火坑跳进油锅,不是好主意。

  “你总有一日要脱离师门,不如考虑跟我合作。”

  金瓶只是微微笑。

  “待遇优厚,任你开出条件来。”

  “太赏脸了。”

  “我一直留意你处事方式,真是胆大心细,佩服之至。”

  好话谁不爱听,金瓶微笑:“我们是老法经营,人人身兼数职,尽量将营运费用节缩。”

  “你叫我倾慕。”他话中有意。

  “太客气了,”金瓶停一停,“但是我的意愿,却不是另起炉灶,或是独当一面,我最想退休归隐。”

  “这叫做一行怨一行。”沈镜华微笑。

  “我有怨吗?我可不敢发牢骚。不过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看得出来,文艺小说中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根本不存在,住在贫民窟里,头发牙齿皮肤都会早衰,手指既粗又烂,声音粗哑。做贼的,日久必定贼眉贼眼;做戏子则虚情假意,我们即是职业化身。”

  沈镜华微笑:“无论你做哪一行,都有最美丽的眼睛。”

  “我想退出这个行业。”

  “你慢慢考虑,我等你。”

  车子驶进飞机场范围。

  “我送你进去。”

  “你名头响,莫招惹注意。”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替她挽着行李进去,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熟人。

  “再见。”

  沈镜华忽然说:“黑山白水,后会有期。”

  金瓶不禁笑出来。

  她到邮筒先寄出一封信,里边,是她们这一次获得的酬劳。

  在机场里找生活的人越来越多,防不胜防,旅客拖大带小,闹哄哄,顾此失彼。

  金瓶一路走去,只见有人失去手提电脑、化妆箱、整件手提行李……

  但是女士们在免税店仍然把手袋口敞开搁一边不理,忙着挑衣物,或是喝咖啡时将皮包挂在身后椅背上,都造就了他人发财好机会。

  候机室里,金瓶看到了秦聪及玉露。

  秦聪轻轻说:“以为你不来了,在伦敦近郊落籍不错呀,种花读书,或是养儿育女都是好消遣。”

  金瓶微笑:“真值得考虑。”

  玉露说:“师兄担心你迟到。”

  “我还到哪里去呢。”

  她拎起行李上飞机。

  “从前,任务顺利完成,你总是很高兴。”

  “从前我年幼无知。”

  飞机引擎咆吼,金瓶说:“玉露,相信我吗?跟我一起走,你读书,我结婚,重头开始。”

  玉露却说:“师姐你累啦,睡醒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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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简单的任务,何需幸运。”

  “不,秦聪,”金瓶说,“我们每一刻都需要运气。”

  “你说得对。”




  他收起手提电脑。

  玉露揶揄:“把你对电脑硬件的知识售予微软,可即日退休。”

  金瓶一边喝黑啤酒一边发呆。

  秦聪问:“想什么?”

  金瓶答:“家。”

  秦聪诧异说:“我们没有家。”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特别想。”

  他们回到酒店,分两间房间休息。

  玉露问师姐:“这可是你最后一次为师父效劳?”

  金瓶不答。

  “第一次,师傅派你做什么?”

  “女士甲手上的宝石戒指,”金瓶笑笑,“女士乙也想得到它,不能强抢,只能巧取。”

  “后来呢?”

  “女士乙虽然得到了戒指,却仍然得不到他的心。”

  玉露笑:“我没听懂。”

  “不懂就算了。”

  “你呢,你得到师兄的心没有?”

  “秦聪没有心。”

  玉露却答:“我不介意。”

  “世上有许多男子,你眼光放远些。”

  没想到玉露这样说:“即使有好的对象,怎样交待‘我自幼无父无母,在扒手集团长大’?怎么说得出口,同师兄在一起,不必解释。”

  金瓶不去回答,她佯装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出发来到钟斯家门口。

  穿着校服的玉露看到她出门上班,掏出车钥匙,便轻轻走上去,与她擦肩而过。

  钟斯一怔,略退后半步,金瓶知道玉露在那短短一秒钟内已经得手。

  秦聪称赞:“做得好。”

  “嗯,不必叫事主吃惊。”

  “未及你的水准,可是也够一生应用。”

  什么叫一生?

  金瓶把头靠在秦聪肩上。

  玉露过来,摊开手掌,手中胶泥,印着银行保管箱钥匙的印子:“我去找专家配钥匙。”

  下午,他们在城内观光。

  忽然见到警车呜呜赶至,停在泰晤士河边扰攘。

  秦聪过去一看,轻轻说:“有女子遇溺。”

  遗体被水警船捞上来,用毯子包着,一只浸得雪白的手臂外露,叫人战栗。

  金瓶默默凝视。

  没想到这也成为观光节目之一。

  金瓶喃喃说:“无论如何,不能横死,要在家里寿终正寝。”

  秦聪把她自人群中拉走。

  回到酒店,玉露哈哈大笑,自背囊中抖出无数外币,自日元到马克,美金到法郎都有。她技痒,又找一笔外快。

  “银包证件全部还给他们,做得真痛快。”

  “你再敢节外生枝,我撵你出去。”

  玉露笑答:“下次不敢了。”

  秦聪也说:“该处行家齐集,你何苦同人家争食。”

  玉露避到露台上去。

  “算了,”金瓶打一个眼色,“来,我替你打扮。”

  金瓶取出化妆箱。

  “师傅只把这套工夫传你一人。”

  “别人嫌琐碎。”

  玉露又回到房间来,看见逐步易容的师兄,“美人。”她说。

  出门时金瓶问:“可需声东击西、混水摸鱼等手法协助?”

  他摇摇头。

  玉露把配妥的保管箱锁匙交给师兄。

  秦聪戴上网纱帽子,走进银行。

  金瓶看看手表,四时四十八分。

  秦聪按铃召职员,一个金发的年轻男子不耐烦地走过来,秦聪要求开启保管箱。

  那人核对过签名,毫不怀疑带他进保险库,用总匙配合秦聪手中的钥匙,把保管箱拉出来。

  秦聪从容地打开箱子,看到那七封信用一条粗橡筋绑在一起。他把信放进手袋,把放着支票的信封放进保管箱。

  照说,他的工作已经完毕。

  可是,保管箱内还有一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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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金瓶十分坚持,“那是两回事。”

  那招风耳先生忽然明白:“那么,我们付两倍酬劳。”

  金瓶还追问:“这只信封里又是什么?日后,可又需取回?”




  玉露觉得诧异,看着师姐,她一向不是嗦的人。

  秘书咳嗽一声。

  但是招风耳把手轻轻一扬:“这不过是一张支票。”

  “啊,那么你两度伤了她的心。”

  那秘书大为紧张。

  但当事人却说:“你太高估我了,每次伤心的人都是我。”

  金瓶不想与他多辩。

  他这个人脸颊上已刻着“懦弱”二字,是世上最可怜的二世祖。

  这时秘书已取出两张银行本票来,很讽刺地说:“这一张,是取的酬劳;那一张,是放的酬劳。”

  金瓶嫣然一笑:“谢谢。”

  那秘书忽然接触到一双有风景的大眼睛,他呆住了,随即垂手退到一边。

  他们三人退出招风耳在摄政街的公寓。

  秦聪笑问:“为何忿忿?”

  “我最恨男人待薄女子。”

  “拿了双倍酬劳,是否可以泄愤?”

  “比没有略好。”

  玉露这时问:“信会在什么地方?”

  “银行保管箱吧。”

  “我不认为如此,”秦聪说,“只有不再佩戴的珠宝才放进不见天日的铁盒之内。”

  “你指她仍会时时阅读那几封信?”

  “如不,她脸色不会憔悴。”

  “为了一个那样的男人?”

  “这不关我们的事,来,让我们讨论一下,如何下手。”

  回到酒店,兄妹三人用纸笔及手语交谈。

  当晚,他们在闹市街头看到钟斯女士,她与朋友们吃完饭独自回家。不久,接到一通电话,又一个人外出。

  钟斯个子很小,相貌纤秀,真人比照片好看,穿开斯米净色衣裤,戴一串金色珍珠,品味优雅。

  她一出街,金瓶就说:“快。”

  三人潜入屋内,秦聪立刻关掉警钟,金瓶走进主卧室,玉露在书房,他们找那七封信。

  五分钟后,一无所得。

  地板家具全无暗格,公寓布置至为简洁,没有多余身外物。

  秦聪问:“会不会已经把信丢掉?”

  金瓶玉露齐齐回答:“永不。”

  秦聪微笑:“女性懂得多些。”

  他们身手一流,说找不到,东西定是不在屋内。

  “看。”秦聪用手一指。

  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是屋主钟斯女士与一少女拥抱的亲热照。

  没有母亲的金瓶及玉露不禁艳羡。

  他们三人像影子般进屋,闪电似离去。

  钟斯女士永远不会知道屋里曾经有不速之客。

  他们到酒馆坐下。

  “明早,到银行去。”

  玉露看着秦聪:“你最高,与钟斯身型相似,你扮她吧。”

  “我不穿女服。”秦聪抗议。

  玉露暗暗好笑:“一次不算多,师姐易容术一流,你不会觉得尴尬。”

  秦聪叹口气:“为了生活,荣辱不计。”

  他自口袋里取出一封信,这封信不是他们要找的信,可是,却大有用处。

  这封信随意放在茶几上,是银行的月结单。

  秦聪取出手提电脑,开始操作,他要窃取银行存户资料,查看钟斯记录。电脑经过他改装,功能卓超。

  十分钟后他说:“她在巴克莱银行的确有一只保管箱。”

  “玉露,你负责复印钥匙。”

  秦聪说:“这是她的签名式。奇怪,21世纪了,还用这样古老笨拙的手续开启保管箱。”

  金瓶笑:“幸亏如此,都用电脑,被你这种天才按几个钮,中门大开,那还得了。”

  “什么时候去?”

  “下午,收工前五分钟,趁职员已经疲累,急着下班,挑一个过分自信的年轻人,祝你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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