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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了 从不同地方弄来地
中间有的顺序不对
有重复的  有缺的...

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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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慢慢看,楼主花这么多时间贴的小说一定是楼主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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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名字?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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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了 4个多小时 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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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楼主一定贴了很长时间吧。
厉害,经常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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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还是比较不错的。。。。虽然不是特别有意思。。我看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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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汉尝到甜头,溅有心得:“妙极妙极,不枉老子多年来苦练臀功,将内劲集中臀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哈哈哈。”想着得意非凡,索性收了拳脚,专门扭臀来坐陆渐,嘴里唾沫飞溅:“臭小子,坐死你,臭小子,坐死你……”

  陆渐遇此怪招,大感惊惶,眼前除了巨臀摇晃,竟是别无他物,抑且这肥臀势大力沉,一不留神,便会被他挤下悬崖。陆渐情急间,拳脚用上全力,打得巨汉身形踉跄。巨汉臀肉肥厚,中了拳脚,不似别处疼痛,但却由是牵动大肠,忍耐不住,放出一个响屁。

  陆渐只听声如裂帛,继而浊气汹涌,他猝不及防,几被熏昏过去,急急伸手去捂鼻子,这一分神,竟被小老头偷袭得逞,肩上挨了一拳,痛彻心肺。

  巨汉怪招奏功,又惊又喜,他性子本就诙谐,当下一面晃动肥臀,一面运功排出肚里浊气,一时异响连连,臭气冲天,逼得陆渐步步后退,连遇险招。巨汉不由哈哈大笑:“臭小子,爷爷的‘神屁功’滋味如何?快快投降,爷爷饶你小命,要不然,爷爷神屁一响,饶梁三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渐啐了一口,但见巨臀撞来,只怕“神屁”接踵而至,心中微乱,忽觉身后风急,慌忙扭身,眼见小老头撮掌如刀,劈向青衣人咽喉,当即挥臂挡出。不料小老头儿只是虚招,一发便收,陆渐不及收势,巨汉奋力一臀,狠狠挤来。陆渐这几下变化,势已用老,不由得一声闷哼,两足离地,栽向无底深谷。

  小老头儿大惊,急忙伸手去拉,却已不及,不由回头怒道:“老笨熊,你怎么连傻小子也挤下去了?”巨汉将手一摊,苦笑道:“猴儿精你没长眼么,这小娃儿人又蠢,武功又高,若不用些狠的,怎么胜得了他?”小老头儿不由语塞,直起身来,望着下方幽沉深渊,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杀了万贼是功,但害死这少年,功过是非,真是难说得很了。”巨汉唔了一声,望着黑洞洞的谷底,脸上嬉笑全无,眉间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


  陆渐身在半空,只觉耳边风急,阴冷潮湿之气从下涌来,生死关头,他将青衣人负在背上,凌空翻身,使“多手足相”,四肢咯咯暴长,挽向崖壁,“长手足相”与古瑜伽相近,能令手足筋络拉长。陆渐连使两次,均未挽到任何借力之物,直到第三次,左手才碰到一角尖石。

  绝处逢生,陆渐惊喜欲狂,借这微薄之力,化身“扶摇相”,双臂分开,翩然贴近崖壁,旋即变“龙王相”,伸脚撑中绝壁,蹿向对面山崖,以“神鱼相”一个翻腾,用“雄猪相”撞中对面崖壁,拧身右蹿。这一串变相,本是陆渐攀登“天生塔”时悟出,只不过当时向上攀登,如今却是向下降落,略加变化,便轻易化解下坠之势。陆渐虽也有心纵返栈道,但连番苦斗,精力俱疲,下坠之势虽缓,逆势而上却是不可能了。

  谷底极深,足足降落一柱香的工夫,陆渐眼前越来越暗,忽觉双脚一凉,没入水中,那水奇寒刺骨,陆渐顿时打个寒战,施展“神鱼相”游到岸边,找一块巨石坐下。

  青衣人沉寂已久,不知死活,陆渐叫了两声“前辈”也无人答,摸他肌肤,所幸还有余温,脉搏亦有轻微搏动。陆渐松一口气,拔去他肩头匕首,封住血脉,再运“大金刚神力”,度入青衣人后心,神功入体,陆渐只觉青衣人体内藏有好几股极雄浑的真气,刚柔不一,纵横纠结,神力一至,立生凶猛反击,陆渐吃惊不已,若非他神功绵长,几乎压制不住。

  陆渐凝神与那怪异真气斗了时许,那真气稍稍屈服,收缩回去,随即便听青衣人唔了一声,苏醒过来。陆渐喜道:“前辈你没事么?”青衣人虚弱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渐将寡不敌众、坠下栈道的事情说了,青衣人叹道:“这本是一条地底阴河,日久月深,竟将这地方掏空了。”陆渐道:“待我养好精神,便带前辈上去。”

  青衣人举目上看,崖壁高绝,青空渺如游丝,似有若无,不觉叹道:“不必急着出去,我对头既多且强,倘若知道我神通大减,尚在人间,势必蜂拥而至。还不如将计就计,让上面两人以为我们已经摔死,心满意足。然后待过了这几天,再行潜出,便可神鬼不觉了。”

  陆渐大觉有理,却又疑惑解难,忍不住道:“前辈,那二人如此追杀于你,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青衣人道:“也没什么深仇,志趣不合罢了。”陆渐讶道:“志趣不合也要杀人?看他们的样子,我还以为有杀父杀母的血仇呢。”

  青衣人冷笑一声,说道:“孩子你不懂,自古以来,因为志趣不合杀人的多了。说远些,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罢黜百家,唐武宗崇道灭佛,哪一次不曾杀人?说近些,本朝开国之时,思禽先生与洪武帝志趣不投,结果洪武帝屠灭九科门生,将思禽先生赶到西域不毛之地,郁郁而终。至于从古至今, 因为和当权者志趣不合,惨遭贬谪甚至掉了脑袋的文官武将更是数不胜数,苏东坡一代文豪,因为写诗讽刺新政,被投入大牢,严刑拷打;岳武穆盖世武功,只因一意北伐,拂逆了宋高宗求和的心意,竟也冤死在临安狱中。”

  这些典故陆渐有的听说过,有的却是一无所知,呆了呆,说道:“即便志趣不合真会杀人。但前辈隐居深山,又对他们有什么妨碍?”青衣人冷哼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活着一日,他们心里就会害怕。”说罢激动起来,在黑暗中拼命咳嗽,几欲窒息,直待陆渐在他后心度入一股真气,才缓了 过来,叹道,“惭愧,惭愧。”

  陆渐道:“前辈病得不轻?”青衣人道:“当年练功不慎,留下痼疾,缠绵多年,倒也习惯了。” 陆渐怪道:“干么不去医治?”青衣人冷冷道:“我这病古怪得很,岂是世俗庸医治得好的?”陆渐心生怜悯,叹道:“那么有医治的法子么?”青衣人沉默半响,忽而笑道:“你这孩子,恁地好奇?”

  陆渐不由面皮一红。却听青衣人长长叹口气,说道:“我练的武功暗合天道,与众不同,你知道什么是天道么?”陆渐想了想,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青衣人咦了一声,甚是惊讶:“这话谁告诉你的?”陆渐道:“谷缜说的,他还说‘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人道不如天道。他还说 ,商道也是天道,可商人却是俗人。”
这孩子几年不见,精进多了!”青衣人缓缓击掌,若有憾意,“我当年何尝不是从商道中领悟天道,从而练成武功,只可惜道心得来容易,守住却很艰难。武功本就是恃强凌弱,神武不杀,谈何容易。我武功越强,野心越大,渐渐不能克制欲望,道心失守,坠入人欲之中……”

  说到这里,他沉默良久,方才续道:“我道心一失,神通便生不谐,以至于难以驾驭体内的奇门真气,抑且神通越强,不谐越多,体内真气不但难以运用,更有反噬之势,稍有不慎,性命不保。”

  陆渐担心道:“那可糟糕至极,那么前辈如何抵御?”

  青衣人道:“这武功合于天道,人力再强,又能与天道抗衡么?是以遇上此事,唯有顺天而行,强行抵御,只会更糟,就好比治水,鲧用封堵,洪水越大,大禹疏导,十年成功。我当年自负才智,也曾想出种种抵御法子,不料抵御之力越强,真气反噬之势也就随之越强,捷如影响,屡试不爽。到这时 ,我才算明白,人力渺小,天道至大,什么‘人定胜天’,统统都是狗屁。”

  陆渐叹道:“那么怎么才算顺天而行呢?”青衣人失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过么?”陆渐心念一动 ,脱口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不错!”青衣人叹道,“老天爷与人不同,人类尊崇强者,上天却憎恨强者,因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雷必击之,水满则溢,月盈必亏。故而我思索良久,但觉如要化解体内不谐,唯有顺应天道,由强变弱,由有余变为不足。”

  陆渐讶道:“如何由强变弱,由有余变为不足?”青衣人道:“有两个法子,第一便是自废武功……”陆渐惊道:“那怎么成?”

  “是啊。”青衣人叹道,“我这身武功练来不易,经历了无数辛苦。自废武功虽能治本,但要当真施行,却又十分舍不得。于是退而求其次,用了第二个法子。那便是:自封经脉,不再动武!”

  陆渐恍然大悟,点头道:“无怪先生隐居在此,竟然是为这个缘故。”青衣人道:“只可惜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反噬之事仍有发作。故而今日对头一来,危急关头,我忍不住破封动武,结果闹得真气大乱,如非你出手襄助,我如今已然做了泉下之鬼。”

  陆渐暗呼惭愧,说道:“今日的事由我而起,自当由我抵挡那两个恶人。但除了这两个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隐士(完)

下期预告:

  青衣人神秘莫测,与西域东岛有何牵涉?

  姚晴为统一八部图而欲委身沈秀,陆渐何去何从?

  梁上君大闹沈、姚喜堂,究竟何许人也?

  欲知后事,请观《沧海22》——柳暗花明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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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一言不发,将那青年人扶到一旁,足下不丁不八,双手撑腰,瞪眼喝,显出“惟我独尊之相”,气势盈张,小老头儿远在十余丈之外,也能知觉,心大惊:“这小娃儿什么来历?好了得的气势。”忽见陆渐左手一圈,右拳击向田,霎时禾苗颓倒,霍的一声,泥水激荡,化为丈高水墙,遮天蔽日,压了过来。

  小老头儿不胜骇异,这一拳威力虽大,却不似青衣人神通诡谲,来去均无征兆,水墙一起,小老头儿便向后掠,避开泥水,大喝一声:“动手。”

  陆渐耳边只有巨汉纵声大笑,笑声未绝,便听青衣人涩声道:“当心。”陆渐未知何意,忽觉恶风压顶,陆渐挥拳急扫,夺的一声,一块巨石斜斜弹出,陆渐倒退两步,半个身子几乎失了知觉。抬眼望去,那巨汉双手各举一块巨石,呼呼两下,一前一后掷将过来。每块巨石均逾百斤,乘高下坠,其势不下万钧。陆渐纵有金刚神力,也不敢硬接,背起青衣人,正要躲闪,却听青衣人叹了口气,道:“躲不开的。”

  陆渐此时进退趋止,如鬼如魅,闻言不以为意,一躬身,早已横掠数丈,这当儿,便听一声巨响,后面石块快过前石,将落未落之际,当空一撞,双双化为千百碎块,崩裂四溅,笼罩十丈方圆。那碎石强劲绝伦,胜于箭镞火铳,陆渐忙乱中避开大半,仍被几块打中身子,痛不可当,忽听青衣人失声痛哼,不由惊道:“先生,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身子被迫下坠,哗啦一声,双腿插入水田深处,只听青衣人在耳边低声道:“当心脚底。”陆渐一愣,忽觉双腿骤紧,一股绝大吸力急向下拽,数尺深的水田化为无底深渊,泥浆霎时漫到胸口,陆渐惊恐交迸,举目望去,巨汉双手各举一块大石,作势欲掷。

  陆渐双腿被困,无处可避,无疑成了靶子,乱石齐掷,有死无生。这念头有如电光在他心中一闪,陆渐叫到:“先生小心。”就势一沉,扎入泥水之中,巨汉骤然失去了目标,不觉一愣,高举巨石,鹰视水面。

  泥浆四面涌来,又腥又粘,将陆渐重重裹住。陆渐屏住呼吸,双手灵觉四面延展,只觉那小老头儿在远处蜷成一团,源源不断的发出怪异内劲,将下方湿泥搅的旋风也似,化为一个偌大漩涡,将自己牢牢吸住。

  陆渐既知对手伎俩,心念一动,显出“万法空寂之相”,霎时生机全无,有如烂泥潭中一段枯木。小老头儿身在泥中,亦是不能视物,但他师门却有一种古怪法子,能引泥浆波动,判断猎物数目方位、是生是死。陆渐忽地没了生气,小老头儿心中大感惊疑:“难道这小子不济事么,一下子就憋死了么?”

  心念方动,警兆忽生,方要出手,一股巨力早已重叠涌至,小老头儿浑身血涌,几乎昏厥。原来陆渐变化本相,不震不正,不死不生,随那泥浆流动,悄然逼近,本想出其不意,活捉老者,不料小老头儿机警异常,陆渐见他作势出手,立时先下手为强,送出大金刚神力,欲要将其震昏,再行活捉。

  小老头儿一身神通全在烂泥之中,身处泥潭,四面泥浆均是他的助力,陆渐拳劲加身,他立时伸开四肢,将来劲转向身周泥水,饶是如此,仍觉气闷,当即躬身便退。陆渐一拳无功,担心背上青衣男子,无心久战,急向小老头儿手腕抓去。他身怀补天劫手神通,这一抓用上全力,天下间能都躲避者寥寥无几,小老头儿自然不在其中,手腕一紧,顿被扣住。

  陆渐大喜,正要运劲将其拖来,不料手底一滑,小老头儿手腕嗖地脱出。陆渐自从练成补天劫手,落到手心的物事,从未这般脱出,不由心头一凛,心知小老头儿的内功必有古怪。

  小老头儿此时也极不好受,他先运“分劲大法”,勉强卸去陆渐的神力,继而又使“泥鳅脱鳞术”抽出手腕,这两下几乎将他一身真气耗尽,只觉胸腹手腕疼痛难当,竭力远离陆渐,哗啦一声钻出水田,爬上田埂,呼呼喘气。

  陆渐怕青衣人闭气而死,随即跳出,刚踏实地,便有巨力压顶而来。陆渐心知又有巨石砸来,大喝一声。陡然纵起,不待巨石交击,以“天劫驭兵法”双手一拨,两块巨石来势稍偏,与他擦身而过。

  陆渐行险拨开巨石,双手却剧痛难忍,要知道,那飞石转于百仞峰顶,来势万钧,绝非人力可以抵挡。眼见巨汉大吼一声。又要抓石掷来,陆渐急急跳到一棵苍松前,屈膝弯腰,运起神力,大喝一声,将那树连根拔起。此时飞石堪堪掷到,陆渐舞开苍松,“天劫驭兵法”加上“大金刚神力”,树冠一旋,夺夺两声,竟将飞石荡开。

  巨汉不料对手恁了得,又惊又怒,咆哮如雷,将巨石如雨点般掷来,陆渐亦将松树抡得风雨不透,以巧御拙,用“天劫驭兵法”挡开石雨。然而高峰坠石加上巨汉神力,来势太猛,饶是陆渐神通了得,也不能尽消其势,眼看着那树冠如被大斧劈削,越来越小,不多时只剩下一截主干,陆渐双手也是又痛又麻,几无知觉。抵挡之际,忽地足下一凉,又踩入水田之中。陆渐恍然惊悟,巨汉掷出飞石,竟是要将自己再度逼入泥潭。

  心念未绝,小腿忽痛,似被利刃刺中,但他身负“大金刚神力”,利刃加身,肌肉立时收缩,弹开锋刃,护住脚筋。陆渐怒喝一声,掉转树干,插入水田,奋力一搅,水田中生出一个极大漩涡,陈年老泥均被翻出。

  哗啦一声,小老头儿在泥中存身不住,衔着匕首跳出泥潭,他一身污泥,唯有双眼精光转动,死死盯着陆渐。

  陆渐又挡开两块巨石,呼吸渐促,小腿中匕处隐隐作痛,然而上方巨石压项,下方危机四伏,上下交攻,顾此失彼。陆渐自知陷入窘境,除了挥舞树干,别无他法,心知这般下去,败亡只是早晚间事。

  他心中焦虑,手上顿时乱了章法,一块飞石未能档开,咔嚓一声,树干折成两段,陆渐全身发麻,喉头微甜,正自惊惶,忽听身后青衣人虚弱道:“打不赢,就跑。”

  原来方才泥中激斗,青衣人旧疾复发,被湿泥一灌,窒息昏厥,此时方才苏醒过来,见陆渐一味蛮斗,忍不住出言点醒。陆渐闻言醒悟,心道自己何苦逞强好胜,对手占尽地利,与之争雄,绝无胜理。当下暗骂自身愚笨,忽地比施展身法,向来路飞奔
小老头儿惊怒道:“直娘贼想逃?”说罢横身欲拦,陆渐化“极乐童子之相”,一拳送出,这一下出手突兀神速,全无征兆,小老头儿闪通不及,横臂硬挡,但觉巨力压体。四肢百骸也似散开,急用“分劲大法”,四肢摊开,如一张风筝向后飘出,着地一翻,化解拳劲。爬起看时,只见陆渐去势比箭还快,已到栈道前方。小老头儿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将匕首掷向青衣人后心。

  青衣人体内气息虽乱,灵觉未失,觉出风声,竭力躲避,奈何此时举手投足,均极艰难,虽避过后心要害,肩头却是一痛,那把匕首齐柄而没。青衣人失声痛哼,陆渐此刻已上栈道,闻声吃惊,转身将他放下,看见匕首,不由骇怒,这时间,忽觉后方风急,当即反臂扫出,“大金刚神力”扫中山壁,山为之摇,石屑簌簌而落。

  小老头吃过苦头,不敢硬挡,将身一纵,身如轻烟,掠过陆渐头顶,挡在栈道前方,喝道:“臭小子,爪子挺硬,先吃你爷爷一百掌。”说着双掌飘飘,纵横拍来,迫得陆渐无法分心为青衣人治伤。陆渐只得将青衣人挟在腋下,单手迎敌。小老头儿掌法小巧灵动,极适合在这逼仄之地动手,抑且掌力多位粘劲,缠缠绵绵,后劲无穷,纵不能立时制敌,却能缠住陆渐手脚,叫他不能全力施为。

  陆渐只觉那青衣人创口鲜血越流越多,温热湿润,不由暗自着急,低喝一声,显露“九渊九审之相”。他此前一味比蛮斗狠,小老头便以为他徒具神力,智谋不足,万不料陆渐本相一变,招式亦变,精细入微,暗藏后着,眼见陆渐作势欲退,小老头儿不假思索,奋身赶上,不料陆渐忽使诡招,拨开来掌,横臂扫出。小老头儿低头躲闪,不料陆渐伸脚一勾,两人双腿一靠,小老头儿怎敌得过“大金刚神力”,下盘一虚,头下脚上,栽下深谷。

  小老头儿魂飞魄散,失声惊呼。陆渐将他打落深渊,便觉后悔,听得呼叫,恻隐之心大起,探身急抓,后发先至,将小老头儿凌空拽住,喝道:“你还打不打?”

  小老头儿惊魂甫定,闻言怒道:“怎么不打?”陆渐大觉奇怪,皱眉道:“你就不怕死么?”小老头儿冷笑道:“你有种把老子丢下去,我死了,自然还有人来。”陆渐叹道:“这位老先生已受重伤,你何苦还要为难他?”

  小老头儿正色道:“小娃儿,你听说过‘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么,你腋下这人一日不死,被他脱出劫数,便要死更多的人。”陆渐摇头道:“这位前辈不像坏人。”小老头儿怒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人坏人看得出来么?”陆渐一愣,叹道:“老人家,你年纪老大,我不愿害你,你发誓不再对付这位前辈,我便拉你上来。”

  “发你祖宗的誓。”小老头儿啐了一口,拽住陆渐的手臂,飞脚去踢他腋下的青衣人。陆渐苦笑不得,运劲扣他脉门,小老头儿浑身俱软,唯有怒目相向。

  犹豫间,陆渐忽听头顶传来怪响,抬眼望去,那巨汉不知何时,已到头顶,手脚齐动,顺着崖壁向下爬来。崖壁原本光溜溜,滑不留足,但不知怎的,巨汉手足所至,石块均裂,露出偌大凹坑,恰容他手足,随他下降,壁上碎屑簌簌而落。

  陆渐瞧得骇然,暗忖自己抓破石壁本也不难,但总不免石屑飞溅,声势浩大,如巨汉这般举重若轻,万万不能。想着心生忌惮,喝道:“接着。”将小老头儿提起,呼的一下,掷向巨汉。

  巨汉腾出一手,将小老头儿抓住,眼见陆渐纵身欲走,不由喝道:“去。”将手一挥,小老头儿射将出去,翻过陆渐头顶,挡住前途,双手叉腰,微微冷笑。

  陆渐一怔,忽听身后一声闷响,地皮震动,掉头一看,巨汉落在身后,咧嘴大笑。陆渐一念之仁,反而陷入前后受敌的窘境,不由得又气又急,只听那青衣人叹道:“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将我放下,自己去吧。”

  陆渐听得这话,热血上涌,心底腾起一股决绝之气,浓眉一挑,沉声道:“前辈放心,你我今日同生共死,谁想杀你,先杀我再说。”将身一挺,显露“唯我独尊之相”,气势雄浑,向前涌出,小老头儿被那气势冲击,心胆俱寒,几乎立足不住,不由得强提真气,大喝道:“蠢小子,执迷不悟么?”运掌拍出,陆渐方要抵挡,忽觉身后大力涌至,心知巨汉亦已出手,当下反足后扫,这一腿蕴含法相,横扫六合,巨汉无处可避,伸臂一拦,只觉巨劲涌至,半身皆麻,身不由主撞向崖壁。他身子狼狈,反应却快,急转神通,将来劲卸到壁上,立时石壁崩摧,豁拉拉塌了一片,巨汉又惊又怒,沉喝一声,奋身扑向陆渐。

  陆渐貌似占了上风,实则极不好受,巨汉不但神力惊人,身上更有一股怪劲,透过肌肤,直钻腿骨,令他筋骨酸痛,几欲折断。天幸他神通大成,换在往日,这一较力,非得筋摧骨断不可。他不及吃惊,小老头儿双掌翩然而至,只得出拳抵挡。但小老头儿学得精了,不再与他硬碰,陆渐拳势一出,他飘身即退,陆渐收拳,他纵身直进,一双肉掌批亢捣虚,只在青衣人身周游走。

  栈道狭窄无比,下临不测深渊,动则图穷七见,绝少回旋余地。陆渐护着青衣人,神通施展不开,抑且单手迎敌,远不如双手自如。此时力敌两大高手,顾此失彼,渐感吃力。巨汉最为难缠,内劲霸道,出手刚猛当,当此方寸之地,陆渐腾挪不开,唯有以拙制拙,显露“大愚大拙之相”,以神力对神力,以奇劲对奇劲,两人一拳一脚,均是惊天动地。陆渐每接一拳,便觉巨汉内劲钻入骨髓,筋酸骨痛,那巨汉却如铁打的一般,分明打中要害,也不过让他后退两步,旋即发声怒喝,又冲上来。

  陆渐不胜骇异,却不料巨汉也极难过,他自从神功练成,身坚如石,寻常武功打中,只当搔痒一般,但陆渐拳脚及身,均是疼痛无比,动摇五脏,护体真气也被打散。但他自知此战重大,纵然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那青衣人活着离开,是故每中一拳,便大声怒喝,缓解身上疼痛。

  陆渐却只当他越战越勇,越斗越是灰心,气势也是大馁。巨汉知觉,仗着神功护体,身子庞大,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他内功奇特,身如顽石,无一处不能伤敌,头顶肩撞,均有莫大威力,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肥大臀部,不但又宽又厚,而且内劲集中,扭臀一压,便如泰山压顶,逼得陆渐后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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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

  循那地图走了一日,地势越发起伏,先是丘峦连绵,不久渐入深山,小道蜿蜒,有如羊肠。两旁巨崖摩天,寸草不生,或如巨人头颅,凹眼凸鼻,或如垂钓老翁,佝偻屈曲,忽而一方怪石探出崖壁,形如展翅苍鹰,忽而一道石梁穿空而去,犹似蛟龙升腾。山势越高,道路越陡,两旁岩石形状越奇,将天光挤成窄窄一线,山道之上,晦暗莫名,倏尔间四周全黑,不见五指。

  再爬一程,陆渐只觉道路变上为下,似乎登顶之后,转为下山,四周寂寂无声,偶尔传来细微响动,有如蛇虫爬行,饶是陆渐胆大,也觉汗毛竖起,心跳可闻。

  又行一阵,前方亮光微露,陆渐紧赶几步,天光乍泄,豁然开朗,两片翡翠也似的山峦青碧发亮,夹着一道小溪,溪水静如不流,倒碧凝云,须发可鉴。

  此地四面环山,北风不至,地气温润,四季繁花不断,将溪水两岸点缀得有如锦茵绣毯,绚丽异常。沿溪上溯,不时可见麋鹿漫步,白鹭梳翎,鸟雀啁啾,羚羊对食,无论禽兽。均是一派恬然,见了人来,亦不害怕。走了片刻,遥见一片桃林,桃花早凋,枝头挂着青油油的小桃,林子纵深无垠,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前方水声大作,陆渐定眼望去,一道瀑布白龙倒挂,飞流百尺,独木桥树皮斑驳,飞架瀑布之上,踏足桥上,下方有如虎啸雷呜,动魄惊心。

  桥那边是一条狭窄石栈,悬在半山腰上,仅容一人行走,下方山谷黑洞洞的,深不可测。陆渐走了两百来步,到了栈道尽头,眼前倏尔一亮,只见峰回路转,山开谷现,数畦水田围着一座石屋,竹管连缀成渠,自山崖边引来泉水,灌溉田中,石屋左边植松,右侧种柏,屋后几亩茶树,碧油油,绿艳艳,清气袭人。

  陆渐不料这深山幽谷竟有如此人家,初时惊讶,继而不胜羡慕。多日来,他在红尘中目睹饥馑杀戮,阴谋不幸,好友惨死,爱人情变,已让他心灰意懒,生出弃世之想,这般桃源幽处,隐士居所,真是梦寐难求。

  陆渐叫唤两声,却是无人答应,走上前去,只见房门大开。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方石榻,一张木案,西橱上置放几本发黄古籍,东窗挂一张焦尾古琴,清风掠过琴弦,韵声幽幽,几疑天籁。

  望着眼前情形,陆渐痴痴怔怔,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与姚晴隐居于此,忙时耕田纺纱,闲来养鹿拂琴,那是何等惬意。

  一念及此,仿佛生出幻觉,田边树下、屋前水边,无一处没有姚晴的影子,或嗔或怒、或喜或忧,或是素手拈花,或是攒袖挥汗,音容笑貌,伸手可及,然而陆渐真的伸手摸去,却又空荡荡的,只有清风拂面,流水微响,鸟语如歌,在耳边悠悠回荡。

  霎时间,陆渐心子一阵剧痛,有如千百钢针刺扎。姚晴冷漠眼神历历在目, 她的倩影没入暗夜之时,陆渐怎也想不到会是今日结局。那天晚上,沈秀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子,插入陆渐心头,让他痛不欲生,即便黑天之劫,也难比拟。

  探手入怀,摸出那条贝壳项链,珠光莹莹,恰如少女娇肤,陆渐眼前浮现出那张FR脸儿,眼眶倏地一热,泪水夺路而出,点点滴滴,沾染得贝壳越发莹润。多日来,陆渐满腔愤懑,无处倾泻,此时身在空谷,旁无一人,不自禁悲从中来,竟似不能克制,蓦然间,他大叫一声,屈膝跪倒,将那项链紧紧贴在胸口,嚎啕大哭,哭声回荡盘旋,惊破一山秀色。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觉一只大手轻轻抚摸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好孩子,你哭什么呢?”

  陆渐沉浸悲伤之中,有人近身,竟然不觉,听到这话,不由得腾身而起,转眼望去,只见身后立着一个四旬男子,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荷锄提篮,体格高瘦,左眉上一点朱砂小痣,面容棱角分明,虽然不算英俊,但神气空灵,不染半点尘世浊气。

  陆渐瞠目结舌,吃吃道:“你是,你是……”青衣人笑道:“这是我家。”陆渐又惊又喜,说道:“你就是谷缜的师傅么?”

  那人目不转睛瞧他时许,笑了笑,默默点头。陆渐心生敬仰,拱手作揖。青衣人笑道:“远来是客,不妨入屋一叙。”陆渐这才惊觉自己挡住门户,慌忙闪开,又觉脸上冰冰凉凉,泪痕未干,更是羞赧不胜,攒袖拭去。

  那人放下药锄,坐在案前,望着一面空壁,微微出神。陆渐屏息凝神,正不知如何开口,青衣人忽地徐徐道:“谷缜什么时候死的?”

  陆渐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青衣人道:“我曾与他有约,此生再不相见,他只需活着,便不可见我,但若他先我而死,却可托人报讯。”

  陆渐不觉黯然,叹道:“他半月前死在天柱山。”只因谷缜死得太惨,陆渐不忍说出死因,便取出财神指环,搁在桌上,青衣人拈起指环,凝视不语,容色淡淡的,无喜无悲。陆渐本以为他与谷缜师徒一场,得知爱徒死讯,势必极为伤痛,见他如此淡泊,心中好生不解。

  青衣人将指环纳入袖中,摘下墙上瑶琴,按宫引商,弹奏起来,沉郁顿挫,尽是商调。陆渐听得心神摇曳,悲不能禁,忽听那琴声响了片刻,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将青衣人食指割破,点点鲜血,滴在琴上。

  “琴犹如此,人何以堪。”青衣人叹一口气,忽地抓起古琴,掷出窗外,哗然落入水田之中,顺水飘荡。陆渐不由心想:“爷爷常说,琴为心声,这人表面上看不来出难过,但从琴声来听,心里还是难过得很。”

  正自出神,忽听青衣人道:“谷缜让你前来,是想让我将这财神指环改传给你,只不过,你担当得起吗?”

  陆渐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我,我哪担当得起?前辈定是错解了谷缜的意思。”

  “不错。”青衣人叹道:“你老实有余,机警不足。的确不是经商的料子。也不知谷缜那小子想些什么?运财有如养虎,智能不足,驾御不周,势必为财势反噬,难道他就不怕害了你么?”说到这里,他又凝视陆渐半晌,忽有所悟,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人不聪慧,但却淡泊财势,能够托付大事。嗯,是了,你方才在我门前哭些什么?”

  陆渐脸一红,只觉这人温文可亲,与他交谈,心中不胜安稳,恨不得将所有心事全盘托出。自从姚晴离开,他胸中苦闷无处宣泄,心想这人既是谷缜师长,也就不啻于自家长辈,顿时按捺不住,吞吞吐吐,将情变经过说出。

  那人静静听罢,忽而笑道:“世间情孽,大同小异,那女子不是池中之物,别说你应付不来,你那位情敌怕也要空欢喜一场。呵呵,八图和一,天下无敌。有些意思,呵呵,有些意思。”
笑了两声,他轻抚桌沿,闲闲地道:“只你一个人来么?”陆渐不防他突发此问,怔了怔,说道:“是啊。”

  青衣人微微一笑,目视屋外,徐徐道:“阁下鬼鬼祟祟,竟是盯梢的鼠辈。”语音清而不散,远远送出,回音沉沉不绝,激荡山谷,直如虎啸龙吟一般。陆渐听得骇然,暗忖自己虽也能吐劲发声,震山动谷,但绝不能这般从容。

  话音方落,便听一个声音道:“当真是你。”嗓音洪亮,却是微微颤颤,仿佛颇为恐惧。

  陆渐纵身抢出,只见水田对岸站立一人,精瘦矮小,正是路上遭遇的小老头儿。他孤身一人,随从巨汉不知去向。陆渐惊道:“你,你一直跟着我?”

  小老头儿却不看他一眼,双眼死死盯着屋内,咬牙道:“你,你果然没死。”陆渐掉头看去,那青衣人负手踱出,青衫磊落,气质冲和,眉眼温润,淡淡有神,瞧了小老头儿一眼,笑道:“山不离泽,陷空已至,将军何在?”

  蓦听一声大喝,犹似晴空里打了一个响雷:“瘦竹竿儿,老子在这儿呢。”陆渐举头一望,见那巨汉立在近处高峰之上,双手按腰,神威凛凛,身旁层层叠叠,堆满斗大巨石。

  青衣人却不回头,只笑了笑,说道:“你们怎么找来的?”小老头儿冷然道:“你自以为聪明,当别人都是傻子?你我三人一同长大,你瞒得过天下人,又怎么瞒得过我和老笨熊?当年你死之后,我便生疑,十多年来,我和老笨熊无时不在追查此事,天可怜见,终叫老夫发觉,你除了本来面目,竟还是号令天下的大豪商,大财神。哼,三年前,我和老笨熊本已经发现财神指环的下落,不知怎的,我二人赶到江南,那指环复又消失,三年之中,半点儿消息也无……”

  陆渐听到这里,心道:“是了,谷缜三年前被关入狱,财神指环自也失踪了。”想到这里,隐隐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心中大为不安,只听那小老头洪声续道:“都是你作孽太多,老天行罚。我与老笨熊四处寻找线索,偶然游至扬州,发现这傻小子为了赈济饥民,竟然大张旗鼓,将指环在闹市中招摇,我和老笨熊问他,他也说不出个子曰诗云,于是乎,老夫便来了个欲擒故纵,一路追踪而来,果然逮个正着。”

  陆渐听在耳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向青衣人道:“对不住,我,我……”青衣人摆手道:“你不必愧疚,以我一身,换取千万饥民的性命,倒也值得。”陆渐听得这话,愧疚之感更甚,却听小老头怒啐一口,骂道“你少来装善人,扮隐士,骗得了谁?”

  巨汉也叫道:“不错不错,你瘦竹竿儿都成了好人,我老笨狼还不做他奶奶的活菩萨了?”他声如阵雷,压过高天罡风,震得群山皆应。

  陆渐越听越气,一纵身,拦在青衣人身前,高叫道:“你二人才是可恶,先向我强讨指环,强讨不到,又跟踪于我。如今更对这位老先生无礼,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有意立威,这几句话也用上真力,如雷车滚动,声势之强,不在巨汉之下。小老头儿不料这少年浑不起眼,竟有如此神通,不觉吃了一惊,喝道:“臭小子,这是我门派中的大事,与你无关。”陆渐哼了一声,道:“你若与这位先生为难,便是与我有关,你若惭愧,早早离开,要么休怪我无礼。”

  小老头儿暴跳如雷,一跳三尺,骂道:“我惭愧?放你妈的屁,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万……”话未说完,那水田中的泥水蓦地激荡,哗啦一声冲天而起,浇头盖脸,扑将过来,小老头儿猝不及防,灌了满嘴泥浆,将到口的话又堵了回去。

  陆渐只觉身周气流一荡,便生奇变,心中颇为讶异,但见小老头儿跌跌撞撞倒退两步,瞪着中年男子,面露惊惶之色。中年男子笑笑,漫不经心踏出一步,小老头儿顿时又退两步,吐出嘴里泥水,叫道:“你别狂,番婆子公母俩也得了消息,随后就到,你,你别狂……”初始声色俱厉,但为青衣人目光所逼,嗓音不觉颤抖起来。

  青衣人忽而笑道:“猴儿精,你既然怕我,又来做甚,送死么?”小老头儿面红耳赤,怒道:“怕你祖宗,老子为天下人除害,什么也不怕。青衣人笑道:“若是好汉,站着别动。”说着又进一步,小老头儿不由得又退两步,但觉心跳如雷,血往上涌,忍不住高叫道:“老笨熊,动手。”

  叫罢不见动静,举目望去,巨汉站在峰顶,呆如木鸡,小老头儿焦急起来,叫道:“老笨熊,愣着做甚,先下手为强。”那巨汉张耳倾听,面露古怪之色,忽地张嘴大叫,小老头儿见他嘴巴大开大合,耳边却是狂风呼啸,听不到只言片语,不由得心中奇怪,目光一转,忽见青衣人面露冷笑,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这厮神通不减当年,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将我二人隔开,我听不见老笨熊说话,老笨熊也听不见我。山泽通气,始见威力,一旦声气不通,威力岂不减了一半。一着失算,满盘皆输,莫非我和老笨熊此番竟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想着暗悔莽撞,不待援兵齐至,轻举妄动。

  陆渐不知这其中玄妙,见那小老头儿忽而烦躁,忽而愤怒,忽而犹豫,忽而沮丧,脸色瞬息数变。正觉奇怪,忽听耳旁一声闷哼,转头望去,那青衣人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眉间发黑,身子摇晃数下,蓦地两腮鼓起,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陆渐大惊,伸手将他扶住,急道:“你怎么了?”那小老头儿却是一呆,蓦地转惊为喜,哈哈大笑:“妙极,妙极,你果真未脱天劫,天人合一,万物相谐,你一团杀气,又怎能合天地,谐万物,不遭天劫,才是奇怪。哈哈,可笑你虚张声势,几乎将老夫骗过。”

  青衣人挣了一下,但觉五内俱焚,全身气血沸了也似,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想造化弄人,竟死在你猴儿精手里。”

  小老头儿面露狞笑,向陆渐一瞪眼:“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快快闪开,误伤了你,可不是玩儿的。”

  陆渐越听越怒,他对青衣人极有好感,心想他是谷缜的师父,与自己的长辈无异,长辈有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当下将身一挺,冷笑道:“你二人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不嫌可耻么?”小老头儿大怒,吹起胡子,喝道:“你小娃儿懂什么,再不滚开,我便代你爹娘教训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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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微微点头,扬声道:“各位在此等候,我去扬州筹粮。”也不待众人回答,迈开大步,来到无人之处,方才施展轻功,风飙电掣,五十里路弹指即过。 到了扬州,他直入东门,询问路人,找到丁府之前,遥见朱门巨楹,飞檐蔽天, 两丈高墙上挑着百十个彩绸灯笼,迎风招摇。门前一字站着几个男女,虽是仆婢,却个个衣锦着绣,气焰高涨。门前人物进出,车马如流,陆渐见这气派,几疑来到皇宫之外,迟疑半晌,方才举步上前。刚到门首,便有一个男仆张臂拦住,笑吟吟地道:“阁下有刺么?”

  刺即是后世所谓“名片”,古时候在官场商场厮混,无刺不行,求见权势之家,必先递刺通报。陆渐一介草民,哪知这些规矩,闻言傻愣愣地道:“什么刺?”

  众仆婢均笑,上下打量陆渐,见他衣衫敝旧,土头土脑,别说府里的仆僮,就是姨太太房里的猫儿狗儿也比他瞅来顺眼些。一时不论男女,纷纷流露不屑之色,陆渐心想正事,尚自不觉,又道:“我想见丁大官人,烦请大哥通报。”

  那男仆也不答话,只是冷笑,旁边一人冷冷道,丁大官人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见人?再说丁家什么地方,什么蠢牛蠢马也能进么?”

  陆渐看出众人冷眼,心道:“这些男女只是家奴,一登豪门,便也瞧不上寻常百姓。狗仗人势,莫过于此。”微一沉吟,取出“财神指环”套在指上,一拂衣袖。显出“明月流风之相”,众仆婢只觉眼前一花,陆渐土气尽去,俊朗无匹,衣衫虽然敝旧,神韵却如遗世王孙,清贵高华,生平未见。

  众仆婢不料转瞬之间,陆渐脱胎换骨,变了一人,无不惊怔失色。陆渐一转碧玉指环,朗声道:“烦请告知丁大官人,财神指环主人求见。”

  众仆僮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急忙奔入府内。过了约摸盏茶工夫,门内脚步声大作,人尚未到,笑语先至:“谷爷,何事劳你大驾……”说话间,奔出一名壮年男子,体格魁梧,面如冠玉,胸前一部美髯,随风飘洒,他来到门首,左右顾望,目光落在陆渐指尖玉环上,眼里露出惊疑神色。

  陆渐心知此人一听财神指环,必将自己当作谷缜,可惜指环如故,人却已非,不由心中黯然,叹道:“阁下便是丁大官人么?”那男子一愣,拱手笑道:“区区便是丁淮楚,敢问阁下尊号?”

  陆渐道:“我姓陆,叫我小陆便是。”丁淮楚忙道:“岂敢岂敢,请陆爷入府说话。”

  二人并肩入府,沿途碧峰簇簇,怪石穿空,回廊九曲,柳暗花明,不似行走于闹市大宅,却似深入崇山峻岭,不时有艳姬美人穿梭往来,环佩叮当,曼妙如仙。陆渐看得皱眉:“城外饥民哀号,这些豪商却如此奢华,当真叫人心寒。”

  “明月流风之相”一显,举手投足,便有龙凤之姿、高华之气。丁淮楚雄躯美髯,华服峨冠,自命扬州魁首,风流雅士,但与陆渐并肩一站,却无端矮了半截。只觉这少年明明粗服乱头,通体却如明辉流荡,光照一室,令人油然而生倾慕。丁淮楚生性多疑,陆渐自称指环主人,他心中原本十分怀疑,此时不觉怀疑尽去,好生叹服:“真名士自风流。此人风采,当今之世,只怕唯有谷爷足以比拟。”

  入厅对坐,丁淮楚笑道:“陆爷什么时候取代谷爷,做了财神指环的主人?”陆渐本想说:“我暂且保存此环,并非指环主人。”但转念又想:“那些仆婢都如此势利,这些商人更不用说。我若实言相告,只怕这丁淮楚心存轻视,不肯买账。我受些羞辱也罢了,若耽误了千万饥民,岂非大大的罪过。”他平生极少说谎,心中犹豫,欲言又止,忽一抬眼,只见丁淮楚一双眸子凝注自己,惊疑不定。

  陆渐心中咯噔一下,捧起茶碗,掩盖窘状,口中慢慢道:“刚刚不久。”他此时化身冲大师的本相,一颦一笑,潇洒不尽,便是举杯饮茶,也有泱泱之风。丁淮楚见他神采,疑念顿消,他心思玲珑,心知陆渐来必有因,便笑道:“恭喜陆爷成为指环新主,但不知陆爷前来,有甚吩咐?”

  陆渐定了定神,将来意说了,又道:“还请丁大官人想法子弄些粮食,赈济城外饥民。”丁淮楚沉默半晌,叹道:“丁某也不是全无心肝,忍见百姓遭灾。只是冰冻三尺,非是一日之寒,这大饥荒日积月累,来势凶猛,而今别说官仓告罄,丁某所有的四仓谷米,也尽都放出去了。如今是金银多,稻麦少,拿着银子,也买不到赈灾的粮食。”

  陆渐道:“那么从别省调粮如何?”丁淮楚道:“这事已在筹办,却有一些麻烦。”陆渐道:“什么麻烦?”丁淮楚皱眉道:“我召集两淮盐商筹了银子,去山东、湖广、四川等地买粮,前后派了三批人手,去了两个多月,至今也无消息。不只如此,官府筹集的赈灾粮食,途经江西,粮船遭遇水寇,连人带船沉入长江,不曾逃出一人一船。”

  陆渐吃惊道:“这样说来,其非有什么古怪?”丁淮楚点头道:“陆爷说得不错,只怕是有人故意设局,不让粮食进人江浙。”陆渐不由怒道:“谁人如此狠毒?”丁淮楚叹道:“近日我也派人打探,谁知那探子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陆渐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百姓可怜,还请丁大官人想法子筹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丁淮楚苦笑道:“陆爷有命,丁某赴汤蹈火,断无不认,从今日起,我便向城中同仁筹集粮食,竭力赈饥,想来支撑一月两月,还是成的。”

  陆渐见他答应,不胜欢喜,当下起身告辞,丁淮楚殷勤挽留,均被陆渐婉拒,只得召来车马,将陆渐送到城外,分别之时,丁淮楚忍耐不住,问道:“陆爷,敢问一句,谷爷可还安好么?”

  陆渐神色一黯,叹道:“他已过世了。”丁淮楚身子剧震,脸色刷地惨白。陆渐微微苦笑,拱手作别。走出一程,散去“明月流风之相”,回复本来面目,正想取下指环,贴身收藏,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道:“小子慢着,将那戒指给我瞧瞧。”

  陆渐转身望去,只见远处走来一个巨汉,高有丈许,铁塔也似,蓝布衣衫里筋肉坟起,满脸虬髯有如钢针,随他环眼一瞪,根根竖立,嘴边衔着一根粗逾儿臂的黄铜烟斗,烟锅里红光闪闪,白烟如柱,从那大鼻孔里曲曲折折喷将出来。

  如此巨人,陆渐生平仅见,更有趣的是,巨人双肩宽阔,左肩上竟坐着一个小老头儿,干瘪瘦弱,须发稀疏,衔着一杆白银烟斗,亦自吞云吐雾。陆渐见那老者模样眼熟,心头一动,蓦地变色叫道:“沙天洹……”  


那小老头儿眼皮一抬,两眼迸出灼灼精光,洪声道:“你叫谁?”他人虽瘦小,声音却很洪亮。陆渐本以为打招呼的是那巨汉,如今才知是他,一时颇为惊讶,定神细看,方觉这老者与沙天洹容貌相似,身子却要瘦小许多,眉宇间更多了一股凛凛正气。陆渐自知认错了人,忙道:“对不住,小子眼拙,看错人了。”

  那巨汉哈哈大笑,竟如半空中打了一阵响雷。小老头儿的嗓音已让陆渐吃了一惊,巨汉的笑声更吓他一跳。那巨汉望着陆渐,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笑眯眯地道:“小娃儿挺有礼貌,很好很好。猴儿精,你说对不?”

  小老头儿两眼一翻:“你这老笨熊若也懂礼貌,孔夫子也要欢喜得活过来。”巨汉笑道:“孔夫子又不是我爹,活过来咱也不养他。倒是你猴儿精当心,听这小娃儿的口气,那王八羔子还没死呢。”

  小老头儿唔了一声,面露愁容,低头沉思半晌,蓦地悟到什么,血涌双颊,怒道:“老笨熊,你骂谁是王八羔子?”巨汉嘻嘻笑道:“我却忘了,我骂他就是骂你,骂你就是骂他。也罢,我再骂你一句王八羔子,全当骂他如何?”

  小老头儿大怒,举起烟斗,出手如风,在那巨汉头上狠狠敲了一记。陆渐见他出手凌厉,不由失声惊呼,谁知巨汉挨了一下狠的,眼皮也没稍抬。依旧笑眯眯的,吧嗒吧嗒,吞云吐雾,听见陆渐惊叫,顿时乐道:“很好很好,小娃儿有礼貌,良心也好,啧啧,猴儿精,你跟人家比起来,可是差的远了。”

  “什么?”小老头儿怒道:“老笨熊,你说老夫不如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举起手来,又敲巨汉两记烟斗。巨汉却是动也不动,乐呵呵只管抽烟。陆渐瞧得发呆,只觉这小老头儿出手快狠,生平少见,这巨汉连遭重击,嬉笑自若,更是奇怪极了。

  小老头儿怒气稍减,冷哼一声,将身一纵,轻飘飘从巨汉肩头跳下,瞪着陆渐一摊手道:“拿来!”陆渐怪道:“拿什么?”小老头儿翻眼道:“老子要瞧你的戒指,乖乖拿来,少顿板子。”

  陆渐见他气势汹汹,心中微微有气,说道:“老先生见谅,这枚指环是我好友的遗物,不能随便给人。”小老头儿脸一沉,说道:“那么你是不给了?”陆渐道:“不错。”小老头儿吹起胡子,巨汉却道:“猴儿精,人家一个小娃儿,面嫩心软的,你吓唬他做什么?”说罢倒空烟锅余烬,将烟头别在腰间,笑嘻嘻地道:“小娃儿,你这一枚指环,能将大盐商丁淮楚哄得晕头转向的,想必有些来历吧。”

  陆渐暗自犯疑,这两人忽然而来,话不多说,便要戒指,莫不是垂涎指环的歹人?当下心生戒备,慢慢道:“是有来历,但二位无干。”

  “故弄玄虚。”小老头儿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这狗屁指环的来历么?翡翠之环,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若不是财神指环。丁淮楚富甲淮扬,怎么会老老实实听你使唤?”

  陆渐无意隐瞒,便道:“老先生说得不错,这戒指正是财神指环。二位若要恃强抢夺,说不得,小子只好奉陪。”

  巨汉哈哈大笑,如雷贯耳,小老头儿却冷笑一声:“就你这不成器的娃儿拿这玩意儿当宝,我老人家才没兴趣。我只问你,这指环谁给你的?”陆渐道:“不是说了么,使我好友。”

  “好友?”小老头儿皱眉沉吟,“你那好友什么样子?是不是四五十岁年纪,高高瘦瘦,左眉上方有一颗朱砂小痣?”陆渐益发奇怪,摇头道:“那好友与我年纪相仿,不到二十呢。”

  巨汉、小老头儿面面相对,小老头儿皱眉道:“奇怪。”巨汉也道:“奇怪。”小老头儿道:“没准这小子说谎骗人。”巨汉摇头道:“不像,这娃儿瞅来老实,跟我老笨熊有得一比。”小老头儿啐了一口, 目不转睛打量陆渐半晌,忽然露出沮丧之色:“难道这么些年都白忙活了?”巨汉呵呵大笑,哄孩子似的拍拍他头:“也许瘦竹竿真的死了,都是你多疑。”

  “放屁。”小老头儿打开巨掌,两眼上翻,“那厮从小鬼头鬼脑,诡计多端,杀了老夫,我也不信他死得那么容易。”巨汉笑道:“瘦竹竿鬼头鬼脑不假,你也是猴儿成精,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还是我老笨熊实心眼儿,老实可靠。”

  “你老实可靠?”小老头儿望着他冷笑,“吃饭喝酒怎么就没见你老实了,吃得多,喝得足,穿衣服也要两匹布,哼,左右不是你家的银子,就不知道心痛?不成,再跟你混下去,老子早晚倾家荡产,要散伙,一定要散伙……”

  巨汉啧啧道:“猴儿精,何苦这么绝情?不就几两臭银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将来我发了财,一定还你……”小老头儿冷笑道:“发财,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巨汉小道:“这辈子最好,下辈子也不赖。”小老头儿道:“不赖?我瞧你是无赖。”巨汉咧嘴憨笑,抽出烟斗,顺手一摸,忽觉烟袋已瘪,当下趁着小老头儿不备,一把从他腰间夺过烟袋,将袋内烟草全倒在大烟锅里,敲火石点着了,吧嗒吧嗒,抽得有滋有味。小老头儿怒极大骂,拳打脚踢,巨汉甘受殴辱,嘴里哼哼,仿佛不胜其苦,一双铜铃大眼却忽闪忽闪,间或掠过一丝狡猾。

  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骂骂咧咧,一个闷头抽烟。陆渐但觉生平所见怪人,无出二人之右,一时啼笑皆非,见二人只顾打闹,不问自身,只好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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