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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舞会的开始

  乔峰懒洋洋地靠在黑板上,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咬在齿间,摸出打火机用手遮在脸侧挡住了风,低头、点火、从嘴唇的缝隙里喷出一口淡淡的青色烟雾。那时候打火机的火苗正好照在乔峰的脸上,乔峰遮面的手中似乎笼着一个温暖的火球。

  在一个广大如圣堂的房间里,头顶是一盏幽暗的紫光,惟一的人背靠一幅末日审判一般含意深刻的粉笔画,高大冷漠。抽烟的时候,咬烟的习惯让乔峰脸上拉出了一些生硬的线  
条,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浮现,有一点诡异。

  阿朱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活动中心的舞蹈教室。

  阿朱忽然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不是走进了舞蹈教室,而是站在某一个电影的画面中,比如《教父》。乔峰就像一个意大利的黑手党分子,站在圣堂的黑暗里,默默地欣赏遥远的歌声。那时候乔峰放在音响里的磁带是普契尼的《托斯卡》选段——Cavaradossi的“E Lucevan stelle”。

  此时乔峰似乎根本不属于汴大平凡的熙熙攘攘的校园,一种近乎宗教神秘的背景让一米九五的他更高得不可平视。

  不过我们要知道,乔峰其实分不清普契尼和威尔第,让他坐下来听完这段两分钟出头的选段也会让他郁闷到极点。只是有时候抽烟,乔峰会想一些平时他没有时间想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倒是不介意有某个名叫什么Placido Domingo的家伙在旁边唱个小曲儿伴奏。

  乔峰听见了旁边窸窣的声音,他想不到这是风吹阿朱呢绒长裙的摩擦声,以为令狐冲又在附近的黑暗里出没。他喊了一声:“靠!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回来?”阿朱的思绪一时中断,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生,也不知道什么是所谓“回来”。

  乔峰的目光落在了阿朱束头发的白色手绢上,这种很熟悉的情景让乔峰呆了一下,他感觉到一点忽如其来的寒冷,令他惊悚乃至于战栗。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乔峰只看见对方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是一个黑色的剪影,长裙束发,默默独立。惟有崭新的白手绢透着冷光,分外清晰。而阿朱的眼睛里,乔峰拉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再一次把烟凑近了唇边。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乔峰在略带恍惚的一瞬间自己重复了这句话。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到底是跑回来了,或者根本就不曾跑掉呢?

  世界上比配乐错误更煞风景的事情大概不多,大家完全可以想象《大话西游》中至尊宝在城头拥吻紫霞的时候,我们去掉《一生所爱》而换上《庆丰收》的效果。

  真正的麻烦在于,乔峰那盘翻录来翻录去的磁带根本就不是原本EMI的歌剧选段合集了。下面一首曲子正是著名的《庆丰收》,随着忽然灯光大亮把两个人彻底暴露在对方的眼皮下,《庆丰收》的旋律接上了多明戈的高歌……令狐冲一直都是个很煞风景的家伙,他这时候居然成功地找到电工。

  阿朱有点尴尬地看着乔峰,不敢正视这个不凡人物的眼睛。按照阿朱的想法,一个高大有型、会在寂静的黑房间里抽烟、并且喜欢欣赏多明戈的男生毫无疑问是出类拔萃的。她却没有想到乔峰根本不是出类拔萃在这个方面。

  “同学,”阿朱微微低下头去,“请问这里是舞蹈教室么?”

  乔峰很平静地看着阿朱,没有回答,似乎是有点迟钝了。低着头的阿朱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下,心里有点慌。

  “小康大概没那么胆小吧?”这个念头从乔峰的脑子里忽地跳了出来,乔峰自嘲似地笑了笑。

  “就是这里,国政的?”沉默了四五秒的乔峰忽然说话,倒是吓了阿朱一跳。

  于是阿朱以为乔峰是个很直接的人,张口就问她是哪个系的。事实上乔峰的意思只是我们国政今天晚上把这里包了,你是我们的人就进来跳舞,别的系跑来占场地的就趁早滚蛋。且不说除了喜欢用白手帕扎头发外阿朱长得和康敏并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就是真的像,乔峰这个一身肌肉满脑袋浆糊的人恐怕还是会用他自己习惯的方式说话。

  “哟,来啦!”令狐冲颠儿颠儿地跑了上来,解决了电闸的问题很是得意。

  “段朱,我们班文体委员,”令狐冲说,“我们班女生还不错吧?”

  乔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相比起令狐冲,他现在又显得非常沉毅。总之阿朱眼睛里,现在优点都开始往乔峰身上汇集,当然这是以牺牲令狐冲的形象为条件的。

  康敏就曾经拍着乔峰的肩膀说:“个子高好,女生一般喜欢高一点的男生。”

  虚竹说:“老大这也高过头了吧?”

  康敏说:“你一边歇着去,你不是女生怎么知道女生的看法?个子高一点起码在人群里惹眼,男朋友塞在人堆里找不出来谁乐意啊?”

  虚竹说:“喔,惹眼?虽然我没有老大那么高,好在我还有光头……”

  反正原本也一米七开外的令狐冲后来就成为阿朱心目中的小个子,惟一的原因是他当时和乔峰并肩站在一起。

  “乔峰,”令狐冲要举起胳膊才能拍到乔峰的肩膀,“我们系学生会主席。”

  “主席啊?”阿朱不敢相信,一般学生会主席多数是看着很精明的男生或者很泼辣的女生。

  “不像啊?”乔峰抓抓脑袋笑。

  “嗯?陆大有?”正在阿朱琢磨着和乔峰说什么的时候,乔峰从她的身边跑过去,抓住了门边的陆大有。乔峰在令狐冲他们那一级就只和令狐冲陆大有比较熟。

  “你小子不是不来么?”

  “嘿嘿,”陆大有笑着,“我们班舞会,观摩一下也好嘛。”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走道里想起梁发施戴子他们的声音,令狐冲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门开,令狐冲几乎跳了起来,原来号称不来的劳德诺梁发他们勾肩搭背,一个不拉地都准时到场了。

  “令狐冲,什么时候开始啊?”梁发好像根本不记得他说过不来,大大咧咧地和令狐冲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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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第一个大计划

  “怎么男生都没兴趣呢?”令狐冲一边泡方便面,一边托着腮帮子思考,“没道理啊!”

  “靠,打开打开,让我喝一口汤再说。”段誉忘记了买面,迫不及待地要喝令狐冲的面汤,根本不理会他很严肃地思考着男女的差别问题。


  “简单,”还是杨康对分析问题有几把刷子,“你想想你请谁去教舞的?”

  “老三啊。”

  “对啊,舞林高手不是么?”杨康敲敲床板对上铺躺着的欧阳克说,“啊,是不是啊,公子?为了仰慕一下你的风采女生们也得去啊。”

  “哼,”欧阳克对这个赞美不置可否,“我又不能带所有女生跳。”

  “再看看你们班男生,好么,陆大有劳德诺,”杨康说,“劳德诺还好说,就是老相点,陆大有活脱脱一个乡镇企业家。我们公子去了,他们不都歇菜了么?这怎么也得回避一下啊。”

  “不至于吧。”还是郭靖老实,只在旁边乖乖地听。

  “现在居然是女生多男生少,连凑起十对人马都困难。”令狐班长也不管段誉使劲偷喝他的面汤,只是愁眉苦脸。

  “去其他班借点人就是了。”杨康说。

  “我已经订了活动中心,那天晚上别的班都是高数习题课啊,嗯……”说到这里,令狐冲发现了段誉的活动,“老五你在干什么?”

  “好像看也应该看出来啊?”段誉拿着勺子趴在令狐冲的饭盆上。

  “喝了我的面汤,就要欠债还钱!”令狐冲恶狠狠地说,只手里少了一根马鞭,脸上狰狞的神色整个一个黄世仁。

  “靠!你那么凶猛,不是要我卖身还债吧?”

  “不必,哈哈哈哈,”令狐冲说,“明晚别自习了,跟我跳舞去。”

  “好啊好啊,”段誉说,“你们班木婉清长得挺清秀的……”

  “你小子倒简单,”令狐冲又去看杨康,“军师,计划是你想的,怎么也得贡献一下人力嘛。明晚上甩了你的穆念慈,和我们跳舞去。”

  杨康忽然低头思考,然后很谨慎地竖起了三根手指。

  “好!”令狐冲狠了狠心,“三条就三条!”

  “要学五的,”杨康慢条斯理地说,“学三的鸡腿太小……”

  “那老大,到你表现的时候了,”令狐冲说,“除了林平之要去刻苦,现在就剩你没表态了。”

  郭靖说:“我,我,我……”

  郭靖那时候还没有撞到黄蓉,还是一条蒙古来的正宗光棍。别说国标舞怎么跳,就是连大秧歌郭靖也没怎么见识过,所以他此时张口结舌,实在无话可说。但是黄蓉变成他女朋友之后形势完全变化,在黄蓉精心培养下,郭靖成为他们宿舍蹦迪的第一爱好者。郭靖节奏感特别强,踩点也特准,黑灯照音乐起,立刻就可以把周围一片地板踩得乱颤,周围一圈女孩都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震动垫上,兴奋地拼命喊。而且郭靖体力充沛,连踩两个小时绝对没问题,最后成为汴大南门外一家迪厅的灵魂人物,把无数从别处赶来的高手都给震了。再后来他就踩碎了黄药师家小舞池的水晶地面。

  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当时除了每晚必刻苦自习的林平之,所有人都被拉进了令狐冲新官上任的第一个大计划。

  “不至于吧,”乔峰抱着两个音箱和令狐冲一起往文体中心去,“陆大有也不来?我记得我们那个时候全班好像都去参加舞会了。”

  乔峰是国政系少有的电路和计算机高手,而且一拉就动,所以令狐冲直接把他从宿舍里揪出来组织音响。乔峰也没二话。

  “就是不愿意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多废话,跳舞又不会死。”

  “奇怪奇怪,”乔峰说,“你们班没集体修炼葵花宝典吧?”

  “练神功的有,练宝典的没有。”

  淡青色的呢绒长裙一直盖到了脚面,看起来文静了许多,阿朱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地笑了一下。于是镜子里的女孩也微微笑了一下,很恬淡很温柔。要是这样轻轻扬扬地笑着走过校园,该有不少人看吧?阿朱停住了这个不着边际的构思,转过身去看后腰贴得是不是够紧。

  “好啦好啦,你要是不穿就借给我穿好了,又不结婚,试那么仔细干什么?”阿紫肆无忌惮地光着双腿坐在上铺梳头。

  阿紫的眼睛确实有点毒,阿朱很犹豫是不是真的要穿这套淡青色的长裙。是她自己最满意的衣服,买来过后阿朱就没穿过几次,因为没有场合。只有非常正式或者非常重要的场合,这套长裙才能派上用场,偏偏大学里面又实在没有什么正式和重要的场合。

  “穿出去给谁看呢?”阿朱这样想的时候,“猴子”陆大有嬉皮笑脸的样子竟是第一个跳进她脑海里,阿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这实在是个矛盾,几乎每个大学里的女孩都会在衣柜里藏着一两套她们自己很满意的衣服,穿上以后足以使一只不太丑的小鸭忽然变成天鹅。可惜她们又实在缺乏变成天鹅的机会。这大概可以类比为主妇精心地收藏着自己当年的婚纱,甚至悄悄在家里试穿。不过很明显的是,如果她们真地想重新把婚纱派上用场,第一步的行动必然是踹掉自己的老公。

  阿朱上去在阿紫裸露的小腿上揪了一下:“看我揪你这个死丫头。”

  阿紫狡黠地笑着闪开了。

  “随便穿什么去都行,穿给谁看啊?”木婉清在旁边摘下耳机说,“就是去扫扫盲嘛,又不是真开舞会。”

  “那你就穿这个?”阿紫有点好奇,木婉清好像确实没什么变化,一回来就看见她和以往那样坐在桌边练听力,身上还是平时那件鹅黄色的毛衣。

  “不行啊?”木婉清起身过来帮阿朱整衣服。

  “啊——”阿紫一声惨叫。

  阿朱急忙顺着她的手指去看木婉清,原来木婉清一起身,阿紫才看见她早已经换了一条膝上裙和皮靴。这种短短的膝上裙搭配皮靴和黑丝袜,木婉清看着好像刚刚从西域回来。

  “姐姐,什么时候去法国走台啊?”阿紫说。

  木婉清有点脸红:“穿穿看,我爹给我买的,还没穿过呢。”

  “好性感,你爹真盖了,”阿紫噘噘嘴,“以前我想买一条皮裙我爹打死也不干。”

  阿朱悄悄地笑,任木婉清拆开她头上束发的白色大手帕帮她梳头,心里打定主意是不把裙子借给阿紫了。连木婉清都给她榜样了,她也有点勇气横生的感觉。

  木婉清细致的手掌轻轻理起阿朱的长发,绕在手心里一束一束帮她梳理。梳子扫着流水一样的长发,好像一缕细风吹去,阿朱微微有点走神了。是啊,木婉清说得也没错,穿给谁看呢?毕竟女为悦己者容。那么,“悦己”的人是谁呢?

  “真是陆大有那不是很惨?”想到这里阿朱又是噗哧一声笑了。

  “放什么带子?我这里有国歌,《大宋皇帝好,江山万年长》,怎么样?欣赏一下吧,”乔峰简简单单把连线整理好了,得意地拍了拍音箱。

  “《十八摸》我还听一听,”令狐冲忙着在一侧的黑板上画画。

  令狐冲的本意是写个极洒脱的“舞”字,再来点花边铃铛小天使什么乱七八糟的,烘托一下欢乐的气氛。可惜令狐冲小时候在水粉画上还真下过几年的功夫,本着圣诞卡的模子,画出来的效果特别含蓄。直接说就是他的艺术细胞让他把天堂画成了末日审判,几个天使画得面目阴冷表情沉郁。令狐冲跑远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又跑回去站在中央的位置。

  “老大,有没有点耶和华的气势?”令狐冲拿着黑板擦作威严状。

  “黄世仁更像一点……”

  “嗯?怎么我们屋段誉也这么说。”

  乔峰瞅着令狐冲的黑板画刚刚想笑,忽然四周一片完全黑了下去。他们刚在所有灯管上缠了紫黑色的彩带,现在只有一盏自备电的应急灯在亮了。

  “是末日审判真那么赶点儿?还是旧社会重新降临了?”令狐冲探头去外面看,走廊上的灯还是亮的。

  “空气开关跳闸了可能性更大一点。”乔峰摸出了烟。偷偷摸摸抽烟成为习惯后,见黑就想抽烟。

  “大哥,这里不准抽烟吧?”

  “靠,就抽一根,没事儿。”乔峰不耐烦地把令狐冲的手拨到一边去:“下去找电工看看,别在这儿跟楼长一样。”

  令狐冲没办法,开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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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人物

  站在派出所门外,乔峰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别那个狗熊样子,没事,系里不知道,我根本没跟办公室老师说,没人给你记过。”

  “你……”令狐冲很茫然。

  “以后性子别那么糙,”乔峰一如既往地笑了笑,“都是小事情。”


  手里忽然多了个东西,令狐冲一捏,才发现是自己打架时候丢的眼镜。乔峰居然记得把它带了过来。

  令狐冲不能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低下头去默默地戴上了眼镜。

  “哎,虚竹别走,别走,拉我一段,”乔峰却没有再和他说话,路边送行李的虚竹刚好蹬了三轮路过,乔峰晃着两条长胳膊,大步窜上去坐在空荡荡的车斗里。

  所以令狐冲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夕阳下乔峰远远的影子,乔峰坐在车斗里懒洋洋地叼上根烟,握打火机的手扬起来对他随便挥了一下,嘴唇边是一种淡淡的笑容。乔峰的身影,那辆三轮,整个都要融化在夕阳的红色里。

  后来乔峰和令狐冲慢慢熟了,乔峰也和任何其他人一样玩游戏、骂人、抄作业,除了篮球,他应该说并没有过人之处。

  不过令狐冲始终记得的,还是夕阳中微笑的乔峰,那时候乔峰根本不像个土匪,夕阳的颜色也是美的。

  军无令不行,令狐冲琢磨着新官上任不组织个活动显显能力是无法服众的。可是令狐冲又找不到合适的活动可以打动班里的少爷小姐们。

  聚餐?收钱是个问题,大家都不抗拒吃饭,可是大家都很抗拒交钱。

  包个网吧彻夜联机打《红色警报》?虽然陆大有劳德诺他们几个很是摩拳擦掌,不过班上段朱段紫木婉清那几个小丫头乐意才真的见鬼了。

  慰问军烈属?令狐冲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会有人追随他去进行这项很有爱心的活动,而且最麻烦的是几十年前大宋和金国打仗时间太长,军烈属的数量接近天文数字,令狐冲实在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入手。

  愁苦了很长时间,突破口在欧阳克身上被找到了。那天欧阳克油头粉面,拿摩丝定了发型,在耳根和手背上星星点点洒了古龙水,很随便地穿了身嵌皮子的纯羊毛猎装,一到晚上就溜出宿舍去了。

  “哟,香喷喷的,公子这是去社交了?”杨康不屑地哼哼,公子是他给欧阳克的绰号。

  “是吧,”段誉有点仰慕,“周六周日现在体育中心有舞会,老三是舞林高手,我们班上还有女生看见了,说连探戈都是出神入化。”

  “希望他回来脖子还没扭折,”杨康说,“他女朋友不是不少么?还跟那儿掺合什么啊?”

  “也算风流潇洒,”段誉纠正说。

  “听他早上电话说,今天好像是约的程瑶迦,”林平之很稳重地给出了参考意见。

  “搞定!”愣了半天的令狐冲猛地掀开了饭盆,狠狠扒了一口米饭,“就舞会了,舞会舞会。”

  杨康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满面微笑地拍拍令狐冲:“令狐冲,吃完饭给你看一样东西。”

  “啊?什么什么?”令狐冲就是好奇心强,“拿出来看看。”

  “真的要看啊?”杨康笑。

  “废话,当然真的。”

  “看了我怕你把持不住哦……”

  “有那么夸张么?拿出来拿出来。”

  杨康把令狐冲刚才不小心拨拉到饭盆外面的一个米饭团翻开了给他看,里面是一只保存完好并且完全烧熟的苍蝇,正以一个很恬静的姿势缩在那团米饭中央。

  “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令狐冲一手掐自己的喉咙,一手掐杨康的喉咙,艰难地说着。

  杨康摇头,以一种很惋惜的语气说:“早叫你吃完再看吧?”

  当天晚上,令狐冲把消息派到了他们班的所有宿舍。女生那边很快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所有女生对于这个计划都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兴趣,段朱段紫两个还专门把令狐冲从自习室拎出来研讨了一番,最后连一向高傲的木婉清也跑出来听,让令狐冲觉得很有面子。

  不过在男生这边情况就不大乐观,梁发只是翘着脚丫躺在床上看《笑傲江湖》,很有点洒脱不羁地说:“舞会啊?也行,你看看有没有人去,有人去我就去看看。”

  倒是外号猴子的陆大有眼睛猛地一亮,贼光烁烁地凑了上来:“哟,我们班也舞会啊?和计算机系合办吧,我昨天看见传说中的王语嫣了,长得确实不错。”

  “师姐你也敢泡,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睛里的形象一下高大了很多啊?”令狐冲忽然发现自己算不得最胆大包天的,有点傻了。

  “只要好看,师娘我也不在乎……”

  “那听说孙不二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系数一数二的美女。”施戴子赶快说。

  “算了,”陆大有说,“和名捕比起来,我宁愿去找傻姑。”

  “废话少说,我们班女生又不少,和别的系合办干什么?”令狐冲打断了他们俩欺师灭祖的讨论。

  “唉,没劲,我们班的那些啊?”陆大有分明很失望。

  令狐冲的记忆顿时回到了他组织的第一次班会。

  那时候最活跃的文体委员段朱在会后和令狐冲他们去喝饮料,喝着喝着撇撇嘴说:“想不想知道我们班女生对男生的意见啊?”

  “意见?”

  “我们班男生长得平均水平实在不高啊,我们都挺失望的……”

  令狐冲的想象力本来夸张,可以设想到自己炸了枢密院,发动第二次陈桥兵变,当上皇帝,远征金国等等,可是他实在没有预料到这句话会从阿朱的嘴里蹦出来。

  好在令狐冲毕竟是个人物,稳了稳神先把自己的可乐喝完,然后温文尔雅地问:“喜欢汤姆克鲁斯那样的?”

  “他的片子还可以。”阿朱不好直接说喜欢。

  “见过他和傻姑配戏么?”

  阿朱看着令狐冲,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所以,”令狐冲说,“总要有我们这样的和傻姑搭配啊。”

  面对这帮不努力长得英俊却又眼高于顶的家伙,令狐冲惟一可以发泄愤怒的方法是把陆大有的热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说去不去吧!”

  高根明不耐烦地摇摇手:“跳什么舞,没意思,不去!”

  劳德诺说:“还是出去联机吧,跳舞我不会。”

  梁发说:“没人可别拉我垫背。”

  陆大有说:“我要上厕所……”

  令狐冲几乎快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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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愤青

  且让郭靖和黄蓉继续培养他们的感情,我们知道这要很长的时间。千万不可以相信我们某位愤青说的话,把女孩整上床的难度完全不同于让女孩彻底爱上你,前者大概是七八年有期徒刑的难度——这个法律系的欧阳克很熟悉并且可以解释给大家听,而后者则是终生监禁。

  我们还是稍微留神看看在汴大校史上曾经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一笔的愤青自己。


  令狐冲本来没有那么愤青,他除了高中的时候偶尔以非议大宋朝廷要员为乐,曾经吓得老师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外,还没有慷慨激愤到以为举世皆浊他独清。可是后来在开学第一天就被以侯通海队长为中心的校警队抓获,此事深深影响了令狐冲的自尊心。当时侯通海也没什么时间仔细给令狐冲定罪,黄蓉在的时候,侯通海有限的注意力多半用于看黄蓉了,黄蓉离开了以后,侯通海才开始思考怎么处理令狐冲。根据黄蓉很好看的脸蛋和身材,侯通海拍拍脑袋就得到了结论。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令狐冲说:“年轻人做一点这样的错事也是难免,不过你也不能一边欺负女生一边还欺负少数民族同学吧?”

  令狐冲当即晕倒。他立刻联想到的一幅画面是他自己一边狞笑着大踩郭靖的脑袋,一边在黄蓉身上乱施禄山之爪,并且背后腾起代表魔鬼的熊熊火焰。或者我们可以用恶霸地主、民女、劳动人民这三个词去取代令狐冲、黄蓉、郭靖。

  而且后来令狐冲发现真实的情况和侯通海的想象完全是相反的,自从黄蓉成了郭靖的女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坐在令狐冲的床上吃饭。这很干扰令狐冲午睡的习惯,因为黄蓉往往会拿拳头隔着被子打他说:“令狐冲别睡了,别睡了,我们都没地方坐了。”令狐冲觉得自己很受欺压,可是他毕竟是比黄蓉大了一岁半的男人,所以他还不好意思说什么。

  被侯通海扣了足足五个小时才放出来的令狐冲本来对郭靖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可是等他进入宿舍后,发现郭靖每个星期打两天的水而且经常带领段誉打扫卫生,于是令狐冲就有点气不起来。后来令狐冲感冒的时候郭靖很仗义地帮他打了两天的水,从此在令狐冲500度的眼睛里,郭靖无疑是所有青年的楷模。

  所以最终不能痛恨郭靖的令狐冲进行了深入细致地思考,他认为是校警队侯通海的问题,而之所以校警队素质低下并且经常拿耗子,自然是学校的领导们太糟糕,而学校的领导们的糟糕还得归结于制度问题。就这样,令狐冲心里忽然豪气和怒气一样勃发,发誓要当一把学校制度改革的先驱。

  杨康有一阵子老看令狐冲在窗前眺望并且慷慨握拳,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令狐冲准备大闹天宫,只对郭靖说:“看令狐冲,有点美猴王的意思吧……”

  痛定思痛之后,令狐冲发现他面临着一个小小的问题。首先,令狐冲虽然读书不少,但是绝非什么当权派,而且他也没有任何自信要用尼采的超人哲学去说服侯通海。其次,那时候天下太平,不能像当年太祖赵匡胤那样立马陈桥兵变抢班夺权,校园内除了令狐冲自己,剩下的不稳定因素就只有盖理科楼群的民工兄弟,令狐冲同样没有自信说服他们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改革校园制度。

  所以在梦想天下大乱诸侯争雄之余,令狐冲决定先做一点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

  在汴大的苑子里面,要想表现一下也不是没有难度。汴京大学和隔壁的宋朝大学不同,校园里面没有红绿灯,所以令狐冲就没有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机会。而帮助女生搬教科书这种苦力劳动,一般悄无声息地就被别的男生做好了,令狐冲从来没有抢到类似的机会。往宿舍里运木板搭书架的时候,令狐冲甚至发现自己连三轮都不如杨康蹬得好,不由得心情大丧。

  所以令狐冲发现必须先让自己处在某一个能够抛头露面的位置上,比如学生会组织部长,因为令狐冲体育常年不及格,不擅长任何文娱活动,甚至不是团员……所以令狐冲觉得组织部长这个头衔还比较适合他。

  无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枉费令狐冲和级主任套了三五次近乎,媚眼抛了无数,年级主任硬是没有看出这个有为青年的热血丹心。

  俏眉眼终于是做给瞎子看了,令狐冲自己也渐渐怀疑起自己是否部长那块料。汴大的任何一届都是豪杰辈出,把东南西北的人精都塞进了这个首都郊区的小苑子里。令狐冲一进校就发现他班上有三个兄弟有体育特长、两个州府的文科状元、还有一个号称是名作家范仲淹的学生和全国作协会员,而令狐冲自己除了在高考里勉强凑够了上汴大的分数,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吹嘘的资本,这一点更令他有点自惭形秽。

  只不过令狐冲毕竟是令狐冲,鸭子虽死嘴还是硬的。他决定干脆和年级主任挑明说一次,如果不成也好彻底绝了这个心思。

  令狐冲还没有鼓足勇气冲到年级主任那里去自荐,学生会主席乔峰找上门来了。

  乔峰是带着小炒来的,乔峰说:“哈哈哈哈,令狐冲?找你有点事情。”

  令狐冲受宠若惊地吃着乔峰的小炒,看着他以一种大灰狼看小红帽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发毛,不知道系里的老大准备把自己怎么样。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在校园里捣腾电脑的乔峰肯定比他有钱,而且令狐冲又不符合“奸”的条件。

  “嗨,求你个事情……”乔峰堆起笑容说。

  令狐冲声音都颤了:“什么事情?”

  “你们班缺个班长,”乔峰很为难地抓抓脑袋,“你们级主任交给我张罗,实在他妈的是找不到人了,你就拉我一把吧!"

  “这……”令狐冲抓抓头。

  乔峰浓眉一皱满面是苦,恨不得从眼睛里挤几滴眼泪出来,就差袖子一掸给令狐冲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了:“兄弟,帮帮忙,帮帮忙,就凑合一年,明年我保证找个人替你。班长这东西,就是个样子,你不想干事绝对没事情,混混就过去了。唉,级主任那个丫头纯粹欺压劳工,催得我脑袋都快炸了,水深火热的,你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在苦大仇深的乔峰面前,令狐冲终于没能狠心推辞。

  令狐冲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虽然在汴大校园里心比天高的人绝对比三条腿的蛤蟆多出很多倍,但是令狐冲是尤其心高。他是真地相信大宋如果由他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话一定会立刻腾飞,十年超越金国,三十年灭掉蒙古,至于西夏回鹘,如果他们按时朝贡,令狐大人会考虑放他们一马。所以对于令狐冲,班长这个职位确实有些委屈了,本来他是很想“婉辞”的。

  可惜,来请他帮忙的是乔峰。

  令狐冲不会忘记自己在汴大派出所的半天时间,虽然嘴硬,不过那是他一生第一次和类似班房的地方打交道。

  和侯通海斗智斗勇,磨了大半天的嘴皮子后忽然回头,令狐冲心里涌上了一阵惊惶。他忽然发现黄昏了,藏了一天的太阳在黄昏时候露了头,嵌了铁条的窗户外满是夕阳的血红色。这种血红色如此凝重沉郁,让令狐冲莫名地惶恐起来。

  他开始不停地回头往后面的窗户看,看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影经过,下课的学生们骑车去食堂,那些都是自由的人,而令狐冲背后的窗户上却嵌着结实的铁条。

  侯通海还在滔滔不绝,一种绝望在令狐冲心底悄悄地滋生。他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会帮他,他甚至还没有报到,而看上去侯通海根本没有放他走的打算。从遥远的岭南毫不容易考到汴大,他预期四年的大学生活也许在一天里就结束了?当时他离国际政治系报到的地方只有一步,可是国政系还会接收他么?

  各种繁乱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乱窜,无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一个人推开了派出所办公室的门。

  “侯所长,”没有眼镜的令狐冲看不大清楚,不过进来的男生似乎是给侯通海递上了烟,“我是国政学生会的乔峰,我来您这里领人的,我们系老师现在都下班了。”

  令狐冲愣住了,最后来救他的竟是那个帮郭靖的高年级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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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II):爱情生活研讨会

  于是第一届郭靖爱情生活研讨会在嘉佑一年五月九日凌晨一点悄悄于汴京大学的某宿舍召开,出席的人物系杨康、段誉、令狐冲、林平之和郭靖自己。欧阳克因故避席。

  作战方案是这样的:

  第一号方案由段誉提出:“买花吧,问问她喜欢什么花,要不然就直接送玫瑰。”


  郭靖有点犹豫:“又不过节我送她花,不好吧?”

  “靠,老大,要揣摩一下女生的心理,”令狐冲哼了一声,“等明年情人节,人家凭什么等你啊?”

  博闻强记的林平之否决了这个提议:“听说以前有人每天往她宿舍里送花,都被她直接扔出来了,何况这都是什么时代的方法了?”

  “唉唉,”杨康说,“郭靖送花我估计是不会给扔出来,不过问题是这一送可就停不住了,几百块一束玫瑰,想把郭靖穷死啊?”

  第二作战方案来自令狐冲的提议。

  愤青的特点是他们喜欢提出耸人听闻的意见,为了强调与众不同,令狐冲摆出了很野的姿态说:“女生嘛,简单!不就是女生嘛,你把她整上床就可以了,保证她以后一辈子都跟你!”

  “就会吹。”段誉知道令狐冲的习惯。

  “要是被告了强奸怎么办?”杨康说,“老大给关起来了,你帮他打水啊?”

  “不是快放假了么?人少的时候让郭靖从女生楼水管爬上去,深夜跳进她们宿舍,趁熄灯的时候,”令狐冲充分运用了他的想象力,“这样就不怕被认出来了。”

  “靠!摸错床了怎么办?”杨康说。

  “打住打住,”林平之赶快说,“我们现在不是要防止郭靖被认出来,而是要黄蓉永远认住郭靖,老二你想女生想昏头了。”

  “杨康说得对,”段誉嘿嘿地笑,“摸错床了怎么办?穆念慈也在黄蓉她们宿舍……”

  杨康的枕头从上铺狠狠地砸了下来。

  方案三继续由令狐愤青贡献:“英雄救美吧,不如英雄救美。”

  “嗯?”段誉没反应过来。

  “唉,土狗,”令狐冲很感慨,觉得段誉对于泡妞见识太浅薄,白花痴了那么多年。

  “小鬼,”愤青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设想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孙悟空和牛魔王都睡觉了,有那么一个女生,穿着低胸露背裙慷慨激昂地走在幽明湖边的小道上……”

  “慢着,怎么感觉有点像你?”段誉说。

  “不!”令狐冲一摆手,“如果是我,我会一丝不挂地走在幽明湖边。现在是我们的黄蓉同学,这时候远处有一声狼嚎,一条黑影噌地从路边窜出来,两眼闪着淫光扑向了黄蓉……”

  “黄蓉会空手道的,”郭靖提示说。

  “不,”令狐冲很专业地再次挥手,我们现在应该称他为令狐导。

  令狐导说:“现在不能等黄蓉动手,老大你必须抢先冲出去……”

  令狐导把一把五厘米长的塑料柄水果刀塞到郭靖手里:“你就拿这把刀对那个辣手摧花的大淫贼乱砍,直到黄蓉看得晕血了倒在你怀里,老大,你的终生幸福就有保障了。”

  杨康心领神会,马上启发段誉和林平之说:“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还需要一个很有胆魄很有义气的淫贼呢?”

  令狐冲赶快说:“我靠,你们三个看我干什么?”

  “老二,”段誉上去拍令狐冲的肩膀说,“牺牲一次吧,我们大家那么铁的交情,你洒一次热血换老大一生的幸福,值得啊,那是光荣的。”

  林平之也说:“对啊对啊,谁有老二那么高的天赋?”

  杨康说:“狐冲哥……我愿意为你这一次流血献身贡献五只学三的鸡腿。”

  “颜康弟……”令狐冲从床上窜起来和上铺的杨康握手,杨康在户口本上叫完颜康,和完颜洪烈保持姓氏一致,“你鸡腿都愿意出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

  令狐冲一拍大腿,慷慨豪迈地说:“要是老大可以在那个万恶淫贼施暴的时候晚一点出现,要我倒贴五只鸡腿兄弟也当仁不让啊!”

  这番讨论并没有落进校警队的耳朵里,倒是被夜里上来遛弯的楼长听了一言半语去,不过楼长只是晃晃悠悠地背着手又蹓跶下去了。他并没有傻到以为令狐冲真的有淫贼的雄心壮志,他前天上来的时候才听令狐冲说要炸掉枢密院练练身手,相比之下,拦路非礼女生这个构思在令狐冲只是小小的灵感爆发而已。况且真正的危险分子在楼道的另一侧,化学系高一年级的田伯光已经连续三个夜晚详细地探讨了聘请某位武林高手利用弹指神通谋杀大宋皇帝的可能性。

  总之后来郭靖没有买花,也没有救美,让黄蓉上他的床这个构思虽然实现了,不过黄蓉只是坐在那里抢看令狐冲租的《笑傲江湖》,令愤青痛恨不已。

  郭靖他们宿舍的定员好像忽然增加到了七个人,每天中午黄蓉必然坐在郭靖的老破驴后面,悠哉游哉地晃悠一双长腿去打饭,然后买上半斤酱牛肉专门喂郭靖;每天天快黑的时候,黄蓉就蹦蹦跳跳地跑上楼来说郭靖我占座了,我们去自习吧;而每天晚上,郭靖经常夜半三更才跑回来,因为陪黄蓉吃夜宵去了。对此杨康他们的怒火简直烧上了九重天去,每每他们买好了面等郭靖打热水回来泡面,才想起这个原本勤劳打水的大好青年已经陪黄蓉去吃夜宵了。

  当然,最让大家感到情何以堪的是没课的时候黄蓉整天在他们宿舍的计算机上切《侍魂II》,乃是高手中的高手。黄药师请人专门教过黄蓉输入,其结果是黄蓉用键盘发招比任何人都流畅和连贯,把原来称霸的杨康,兵器榜排列第二的令狐冲杀得狼狈逃窜,曾经创下二十人斩的记录,杨康从此再也不敢言武……(作者按:《侍魂II》是日本SNK公司的一个格斗游戏,曾被移植到PC机上,当年曾经是男生宿舍流行一时的游戏。作者曾有若干次被人十人斩的记录,由此深恨日本武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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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II):约会

  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中有失落的倒霉蛋的时候,另一个角落中往往可能有兴高采烈的人。只是通常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快乐和悲伤。

  令狐冲就认为快乐和不快乐符合某个正负守恒的定律,加和的结果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始终是一个零的净值。


  杨康说:“呸,你这纯粹是个唯心主义,那么你说说你这个快乐的分布符合什么定律,纯随机的么?”

  令狐冲立刻做老僧合十说:“施主悟了,施主悟了,随缘而已。”

  乔峰窜去体育中心复习《英雄本色》I,II,III的时候,黄蓉从假寐的状态中伸了伸懒腰,表示自己醒来了。郭靖不太敢看她,拼命集中精神看物化课本,可怜他都快成斗鸡眼了。

  黄蓉心里有了底,这下子一扫刚才的小幽怨,笑眉笑眼地问郭靖说:“你买了芬达啊,我正好渴了。”

  郭靖丝毫没有意识到黄蓉只是和自己搭话,只是拼命摇头说:“乔峰……乔峰……”

  黄蓉斜飞了他一眼,肚里骂他笨的时候,却瞟见了郭靖的物化书。从进来图书馆开始,郭靖的物化书就再也没有翻过一页,黄蓉清清楚楚地记得书页的号码。

  “小样儿还跟我玩花呢……”黄蓉心里忽然有一种戏谑的快感,因为她很开心。她抬起头,郭靖额头上居然连冷汗也有了。

  “热啊?”黄蓉说。

  郭靖急忙点头:“空调太热,空调太热。”

  “笨!”黄蓉说,“现在是夏天,空调开冷风,有点文化好不好?”

  这是黄蓉第一次当着郭靖的面骂他笨,郭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黄蓉拉起他的胳膊说:“我们去南门外面吃包子吧,啊?”

  然后黄蓉根本没有给郭靖回答的机会,一跳一跳地拉扯着郭靖窜出了图书馆。

  那两个贴身而坐的男生此时又抬起头互相对看一眼,各自嘴角拉出点笑,像两头无可奈何的大灰狼。

  那天晚上郭靖用他的二八老破驴拉着黄蓉去吃东西,令人侧目地直冲下老生物楼边的大坡,伴着黄蓉的尖叫,无异于拿着喇叭广播:“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总之黄蓉的朋友王语嫣是看见了,文静如王语嫣者急忙捂着裙子跳到路边,闪过这彪猛的蒙古铁骑并且记住了郭靖的相貌。当晚女生楼认识黄蓉的人都知道物理第一名花已经有主了,床头会上郭靖的个人资料被七拼八凑地整理出来,就差画影传形了——当然,最终女生们凑出来的资料显示的人却是一个有点像施瓦辛格又有点像卡拉克盖博的怪物。关键原因是王语嫣那时候还不认识郭靖,而认识郭靖的女生却还是无法把他和黄蓉拉扯到一起。

  直到一个星期后王语嫣悄悄问起黄蓉的时候,黄蓉才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你们说谁,反正我那天是和郭靖出去吃包子了……”

  看着穆念慈在一边笑得讳莫如深,黄蓉缩缩脑袋就溜了。

  晚风幽幽地吹,在黄蓉用微笑鼓励并且慷慨付帐足足喂了郭靖一斤包子三碗辣糊汤之后,这个傻小子才终于有点开窍甚至可以说恍然大悟了。

  老破驴停在女生楼前的时候,郭靖的勇气终于攒够了,他说:“那黄蓉你明天还去图书馆么?”

  “去啊。”

  “那我来接你去吧……”

  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之一是交友不慎,郭靖在这上面就很惨很惨。在令狐冲地威逼杨康地利诱下,加上段誉在旁边煽风点火说老大老大我好崇拜你,郭靖只好把整个经过完全招供。

  随后欧阳克狠狠地一掀被子翻身去睡了,令狐冲立刻提议要把这个事件写入郭靖他们班的日志里,林平之含蓄地笑笑,而段誉的目光表示他确实是对郭靖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杨康这时候从上铺坐起来,很有领导魅力地挥挥手说:“同志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为了老大能够彻底把小妖女搞定,大家有什么泡妞手段就贡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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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I):滑稽的转变

  床铺清空了,废纸扫掉了,刚刚打扫干净的宿舍却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灰尘罩着。凳子不见了,被子也卷走了,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粗劣的床板,或许一角的报纸还没有撕干净。惟一带了点人气的是忘记拆下的晾衣服绳子,在窗口吹进来的风中晃晃悠悠。

  一如乔峰梦中看见的月亮。


  乔峰愣了一下,伸手去口袋里摸香烟。好在还有最后一根,他有些别扭地点上了火,转身默默地走出了宿舍。

  “女生楼不许抽烟,”楼长幽灵一样出现在乔峰背后。

  “靠,”乔峰皱了皱眉头,“男生楼也不准,回去问问你家老头。”

  楼长呆住了,她根本不理解乔峰的逻辑。女生楼楼长的丈夫完全没必要是男生楼的楼长,不过乔峰一厢情愿地觉得男生楼的楼长和她很般配而已。

  “女生都没有,也不是什么女生楼了,”乔峰挥了挥手,独自走出楼门,靠在空荡荡的自行车棚旁边,慢慢地抽完了最后一枝烟。

  据虚竹说,乔峰后来是给康敏去的那间公司打过电话的。可是康敏先是去培训,然后是去搞什么野外跋涉训练,再就是直接给派到海南去了。

  大约是三五个月以后,一个要去西域留学的老生回学校办成绩,凑过来到乔峰他们宿舍瞎侃,说着说着说到康敏。老生说康敏结婚了你们知不知道。虚竹说谁那么大胆子敢娶我们小康姐。老生说废话,世界上吃豹子胆的人多了,以前你们打球的小马记得吧?

  虚竹愣了一下:“马大元?”

  老生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人那叫有恒心,本来可以留在汴梁的,人不是为了追小康硬和她去一个公司了么?早就一起给派海南去了。”

  “我靠,”虚竹说:“马哥管得住康姐么?”

  “女生嘛,”老生离校几个月,分明是开了眼界长了阅历,此时潇洒地挥挥拿烟的手,“总是要嫁人的,小康可聪明,马大元对她好,她当然嫁马大元。女生老得快,以前追她那些男生靠不上,还是要找个靠得住的人,谁有时间跟那儿瞎耗啊?能年轻几年啊?”

  这时候虚竹看见乔峰拾起饭盆往外面去了,急忙说:“嗨,乔峰……”

  虚竹本来想叫乔峰帮他占座自习的,却听见乔峰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乔峰说:“马大元以前也就能拿拿篮板……”

  那天夜里,所有自习室都熄灯后,三教外面静悄悄地篮球场上乔峰在打球。

  没了三教的灯,只有报栏旁边的一点灯光照着篮球场。再,就是头顶的星光。谁也不在那么黑的夜里打球了,乔峰打。

  路过的兄弟说:“哟,这哥们猛啊,一个人打全场!”

  乔峰一个人打全场,豹子一样带球上三步篮,然后抢过落下的篮球再运向另一个半场,如风来去。一个又一个来回。

  上篮,上篮,再上篮。

  乔峰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篮球架下,球滚着篮框落下,砸在地上砰砰地响。

  无人喝采。

  乔峰吸着那杯苹果芬达走出了图书馆,很酷地抬头看着星空,把手里的纸杯捏成一个纸团远远地投进垃圾箱里。

  旁边的学生都绕道走,觉得那时候的乔峰很有点黑社会老大出去砍人前的风范。那时候体育中心老是放港片,老大们出去玩命前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大页的印刷白纸吹得窗前满地起落。这时候乔峰如果抽出一把乌兹把周围的人都摆平了,他就完美地诠释了这个场景。

  不过这里只是汴大,所以乔峰也只是嘴角线条拉扯开来,轻声而经典地说:“我靠!”

  结果这一幕滑稽的转变为《大话西游》,曾经有人说:“他好像一条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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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I):散伙饭

  散伙饭不是乔峰他们那届的,是康敏他们班的。本来乔峰没有拿到盖着校长独孤求败大印的红本,还没到吃散伙饭的地步,可是他和高年级的马大元白世镜他们总是一起打球,和小康又是铁板钉钉的交情,所以康敏订好了桌子以后毫不犹豫地在人数上加了一,然后一个电话把乔峰召来了。

  散伙饭实在是大场面,开始大家还彬彬有礼撑足了面子——毕竟都是汴大毕业的,讲  
点贵族气。可是包括女生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干白和汴啤中醉到毫无顾忌的露齿大笑的时候,场面就有点惨不忍睹了。从秦红棉和白世镜对唱了一首黄梅调《夫妻双双把家还》开始,卡拉OK被哄抢,包括马大元男声独唱《枉凝眉》这种曲目都敢公然拿出来现眼,全不顾经理汗毛倒竖兼冷汗淋漓。男生女生开始互相拍肩膀,灌啤酒,交换座位,关系好的如果没能抢到话筒合唱一首,至少也得对干三杯二锅头。

  这个有人高兴有人悲伤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感情就是一个大杂烩。有那些即将去西域留学准备赚罗马大金币的,于是得意洋洋,有连工作还没着落的,于是忧心忡忡,有想着马上就能海阔天空地光膀子混了,于是意气风发,还有女朋友谈了三年终于在此吹灯熄火就无疾而终的,越喝越有点曹子建奔到洛水边的味道。不过所有人都是放开了喝了,标志人生“阶段性的胜利”或者“战略转移”。

  “很多事情都必须经历一次,”后来,哲学家令狐冲说,“无论结果怎么着,就是得……经历一次。”

  杨康说:“纯属死面包子吃多了!”

  那时候康敏坐在乔峰旁边,很安静地喝酒。康敏酒量比所有女生都好,可以独拼乔峰,所以没有男生敢逗她喝。喝了很多,康敏的眼睛还是很亮,和以前一样,康敏眼睛里映出车灯流过的痕迹。

  康敏说我们唱个歌吧?乔峰说我小时候是我们那里小老鸹歌唱团的,农民伯伯都不让我去他们村里。康敏笑笑说为什么?乔峰说我去唱一次母鸡都不敢下蛋了。康敏说好吧,那我去唱。

  康敏点了一首《我等到花儿也谢了》,画面上出来特别夸张的泳装美女对着一个游泳池,对水忧思。乔峰哈的就笑了出来。

  康敏唱歌实在和她的钢琴天赋不相称,她只是在说着唱,或者唱着说。她说: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康敏站在屏幕前,水洗的牛仔裤,白色的纯棉衬衣,白色大手帕束发,很安静。她唱这首歌的时候,面前有帽子飞来飞去,菜流水一样上来,秦红棉就在她背后和白世镜划拳。康敏最终也没能唱完,因为秦红棉把话筒抢去和白世镜对唱《明明白白我的心》了。

  “来,”康敏坐回了桌子边说,“老规矩,我一你二,喝醉了姐姐抬你回去。”

  乔峰喝醉了,可是康敏也没力气抬他回去了,几个女生拉着喝醉的康敏走在前面,乔峰好歹还能自己认路。走在半路,一个似乎有些失意的师兄坐在路边弹吉他,凉风吹来,夏夜也是冷的,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留下来听他寂寞的吉他。再往前走,三三两两的朋友又渐渐地散去,等乔峰被风吹得清醒了一些,他看见康敏走得越来越慢,从前面的女生群里渐渐拉到了他身边。

  “乔峰。”康敏说。

  “啊,”乔峰嘿嘿笑着说,“小康在我们系有什么未竞的事业么?即使想炸掉国政系,兄弟也一定帮你完成。”

  “不是,”康敏说,“以后少打球,把主课成绩混上去再说。”

  “靠,”乔峰说,“你现在开始由我老姐往我妈那边进化了。”

  “听我说,”康敏说,“上次你跟慕容复他们打架,方证老头很不满的,以后老实点,再让别人抓住了,姐可就罩不住你了。”

  乔峰愣了一下,说:“哦。”

  “我把以前用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封在一个纸箱里头,明天走的时候我送你们宿舍去,以前的卷子单词卡片什么的都有,怎么处理你自己看。”

  “喔,”乔峰和康敏肩并肩默默地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明天去火车站记得叫我。”

  康敏笑了笑:“送不送没关系,我没整什么行李。”

  她慢慢停下脚步,就站在路灯昏黄的光圈下。乔峰有点纳闷,就陪着她站住了。

  “乔峰,”康敏抬起头看他,一只很纤细很柔软的手轻轻按了按乔峰的胸口,“自己多小心。”

  就这样,很简单的,康敏哭了,在夏夜的晚风里哭得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纸人儿。有点什么噎在乔峰的喉咙里,让他很难受。

  “小康怎么了?”乔峰茫然地看着康敏扭头跑掉了,在花圃边没入了黑暗里。

  “不懂啊?”平时一向对乔峰和颜悦色的师姐忽然瞪了他一眼,“继续装傻去吧你。”

  那天乔峰醉得很厉害,脑袋痛得好像要裂成两半。所以回到宿舍,他一米九的身板好像散架一样倒在了床上,连腿都是虚竹帮他扛到床上去的。闭上眼睛的时候,乔峰似乎看见了窗外的明月,然后他就在梦里看见了明月。那轮大大的,黄得像一张蛋饼的大月亮,晃晃悠悠地悬挂在自己头顶。

  乔峰梦见自己站在夜空下看月亮,月亮离他很远很远。

  一梦惊醒的时候,虚竹正坐在他旁边喝黑米粥,黑米粥的香味和虚竹晾的袜子味道混合在一起,乔峰觉得有点像艺园食堂的免费汤。

  “靠,奢侈,”乔峰嘟哝了一声,“学一的黑米粥啊?”

  “农园的。”

  “农园的?”乔峰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

  他抬头看见窗户外面的太阳,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那种懒洋洋的阳光根本不是早晨,而且早晨农园不卖黑米粥。

  那么,是傍晚?

  “现在几点?”乔峰急忙踢开虚竹往外面探头去看钟。

  五点四十,天已黄昏。

  虚竹看见乔峰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一阵风冲出了宿舍,闪避障碍和垃圾的姿势好像场上过人上篮那么帅。

  “不至于吧,赶晚饭有那么夸张么?”虚竹啃着馒头,“老生今天都离校了,食堂里根本没什么人排队……”

  乔峰很顺利地走进了女生楼,根本没有人拦他。因为空空如也的女生楼,即使楼长老大妈也不怕他欲行偷窥和非礼,那时候楼长可能是这容纳千余女生的宿舍楼中惟一的雌性——连女生以前养来当宠物的母兔子都不见了。

  乔峰很安静地走进女生楼静悄悄地走廊里,左转上楼,推开了楼梯旁边虚掩的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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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I):喝酒

  最后果真是“计算机vs国政”,双方大概足足有二十多个男生在体育馆里动手了。要不是当时围观的外系人也多,场面估计会不堪设想。尽管如此,侯通海为首的校警队赶来的时候,乔峰已经把慕容复的鼻血都打出来了。

  事情后来是这样解决的:


  以计算圆周率而闻名的计算机系主任冲虚,和作为中东问题研究专家的国政系主任方证一起去了校内派出所,和侯通海一共三个人开了个小会。

  冲虚说:“呵呵,体育活动,以前的学生也闹过一点,年轻嘛,常见。”

  方证说:“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说是说打架,也没什么人受伤,大概也就是有点急了推搡几下。食堂卖饭有砂子还有学生和大师傅推几把呢。”

  侯通海提醒说:“有一个学生流鼻血了,还有好几个扭伤的呢。”

  冲虚说:“呵呵,流鼻血算什么受伤,汴梁最近天气太干,外面修路的灰尘又大,我们系好几个教授也流鼻血了。流鼻血不算受伤。”

  方证说:“呵呵,就是,我们家夫人前天买菜还把脚歪了呢,没什么没什么。”

  侯通海又提醒说:“可是一体的地板也给划伤了。”

  方证说:“呵呵,体育那边有钱,划伤了修修就好了,几个钱的事情,犯不上为难学生嘛。”

  冲虚说:“就是就是,张三丰他们才不在乎那点维修的小钱呢。”

  侯通海终于明白过劲来了,急忙点头说:“那和我们校警队没什么关系,系里还是自己给个处分算了,其实我们也很忙……最近幽明湖那边强奸的案子还没查出什么消息呢。”

  方证很严肃地说:“小侯,不要老说什么强奸案,搞得校内人心惶惶不好。”

  冲虚也补充说:“可能只是偶然,不要让学生们传来传去。”

  ……

  ……

  总之,后来乔峰和慕容复两个被简简单单地拎回系里,一人写了一个检讨,给了一个警告处分就算结了。有时候很多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和小事化了,汴大里面校规的松紧从来不是问题。

  乔峰回到宿舍的时候,康敏连检讨都帮他写好了。康敏拍了拍乔峰的肩膀说:“康姐晚上请你吃饭。”

  “水煮肉,樟茶鸭子,酱肘花……”康敏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菜谱,看见一个点一个。

  乔峰坐在对面,有点好奇地看着她。还是早春三月,康敏穿了裙子。将近脚踝的黑色呢绒长裙,黑色的丝袜,黑色的皮鞋,上身是贴身的黑色小毛衣,用一根黑皮带紧紧地束腰。惟有一头黑发还是按照老习惯用大幅的白手绢扎起来,随便地理在胸前。这套衣服更衬得康敏胸部丰隆腰肢纤细,颇有点体态妖娆的意思。乔峰多看了两眼,觉得有点别扭,康敏难得显得那么文静。

  “喂猪啊?”乔峰说,“那么多?”

  “就这些,”康敏挥挥手,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了。

  自从汴大大力发展校办产业后,南门外一溜墙壁十有八九给开成了饭店,一排大玻璃窗一直排到西边的小南门。灯火通明到深夜凌晨,这让大门值班室的彭莹玉很不满,老是夜深了还有半醉或者全醉的人出出入入。

  康敏支颐,默默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也不和乔峰说话。车灯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睛里一一流过。

  “小康?”乔峰在她面前挥挥手。

  “干嘛?”

  “不必那么客气吧?”乔峰耸耸肩膀说,“我也不是单帮你出头,慕容复那小子老拽啊拽的,看着就想灭他几次。”

  “我靠,废话多,”康敏说,“我今儿心情好出来吃饭,客气你个头。能喝多少喝多少。”

  乔峰真地喝了不少。他也很高兴,不过是个警告处分。而且康敏能和他一杯一杯地对干,两人足足喝了六瓶“汴啤”,乔峰顿时觉得生活很灿烂。

  康敏停了杯子:“我找到工作了。”

  “那么快?三月就招聘?”

  “看各人本事,”康敏说,“我是谁啊?”

  “什么公司?”

  “苏州,”康敏答非所问。

  两个人继续喝啤酒,康敏的脸渐渐地红了。

  “衰人,我认识你几年了?”康敏问。

  “快两年了吧?”乔峰酒量大,还算得过来。

  “你说我在汴大混得好不好?”康敏笑,“怎么给人骂成这个样子?”

  “别听慕容复瞎说,”乔峰狠狠地挥了挥手,“他妈的那小子嘴就是贱。”

  “不是他一个人说,”康敏摇摇欲坠了,“我知道系里说我这样那样的人多去了。我也不在乎,我男朋友是多,没准你也算一号。”

  “靠,那些人的话你也听?”

  “靠,不是说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康敏笑着骂了一句,“你康姐也是女的,还能不怕别人说?”

  “女的?”乔峰嘿嘿地笑,“我忘记了。”

  康敏没再和他一起笑:“乔峰,你说康姐这样好么?整天飘来飘去的。”

  乔峰愣了一下,抓抓头皮说:“也没什么不好吧,你乐意和这个好一阵那个好一阵,谁管得着?自己高兴就得,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情。”

  康敏捧着一杯啤酒,眼睛在金黄的酒液后面眨了一眨,看乔峰,静了片刻:“说得也对,没人管得着,也没谁真有心情管我……”

  “再要两瓶啤酒,”康敏恢复了笑容,隔着桌子推了乔峰一把,“继续喝,儿当成名酒须醉。”

  酒是上来了,可是乔峰不敢喝。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康敏的眼泪缓缓地划过脸庞,从尖尖的下巴打落到玻璃杯里。

  “小康?小康?”乔峰赶快说,“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康敏说。

  然后乔峰怔怔地看着康敏趴在了桌子上,双肩微微抽动着。

  那是乔峰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轻轻拍了拍康敏的肩膀,说:“小康不要哭。”

  康敏似乎根本忘记了她曾经喝到流眼泪这回事情,依然在国政系充当她大姐头的角色,绝对是慷慨妩媚全能型的人物,把系里系外不少男生耍得团团转,当真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高境界。

  乔峰和康敏的关系也是照旧的铁。乔峰当仁不让地成为新一届国政系学生会主席,是康敏跟系里推荐后又在选举里自己代笔给他写了稿子,引得暗地里有人说国政学生当权派居然开始搞继承人制度了。不过康敏不管这些,乔峰说学生会主席我也不想当的时候,一米六的康敏跳起来在一米九的乔峰头上狠狠敲了个栗子说你懂个屁,康姐看你专业课惨不忍睹,给你弄个主席玩两年,好歹以后保研也方便点。于是乔峰也只有从了。

  上课自习考试,上课自习考试,时间一天一天地过,过去的时间不再回来。

  等到乔峰在校外号称“旺夫楼”的“旺福楼”吃散伙饭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居然已经在汴大过了两年,于是他大口喝着啤酒说:“真他妈的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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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I):一次篮球赛

  最能反映乔峰和康敏关系的是一次篮球赛,计算机系慕容复他们对抗国政的乔峰们。

  康敏喜欢篮球,最早开始传《灌篮高手》的人里就有她一个。国政系的球衣式样都是学生会主席康敏最后拍板定的。每次正式比赛康敏必然到场,后面呼拉拉跟一片女生,在场边叫得最卖力的也是她。即使乔峰和其他男生晚上自习时悄悄出去练球,也经常看见康敏在场上,或者捧几个矿泉水在旁边坐着。


  计算机和国政的那场恶战当时是战报贴了全校的,黄纸黑字。由国政某才子拿一根墨笔足足挥洒了一百张广告,墨迹未干的时候就招贴在各个宣传栏。于是各色的家教广告和电影海报上猛然多出一条墨龙飞舞——“计算机vs国政,卷土重来!”那架势赫然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后要去寻吴国报复,顿时草木萧萧杀机一片,不过其实只是上一个月国政刚输了一场。

  当时场上确实群情振奋,场下也一样。化学系比郭靖他们高一届的田伯光就跟人足足赌了五条学五的鸡腿,而且这场豪赌最后以失败告终。后来郭靖杨康他们得以完整地了解这个故事还要感谢田伯光精确到位的转述,五条鸡腿的赌注给田伯光留下的记忆是相当痛苦而深刻的。

  计算机和国政双方不过是半斤八两,不过那一天国政实在是出足了风头。康敏叫人从团委把国政那面红旗扛了出来,红旗下架着两箱矿泉水一箱可乐,还有国政系四十多名女生。康敏自己扣了顶棒球帽压住长发,一脚踩在可乐箱子上,率先挥舞着毛巾助威,乔峰的名字在一片莺声燕语中一直传到几百米外的电教停车场。康敏绝对盖过了慕容复崇拜团的所有成员,派头俨然将军临阵,看见的人无不相信评书中所谓杨门女将果真存在。

  田伯光后来无限缅怀地对后学晚辈令狐冲说:“小康姐那天一身雪白好像为夫带孝,场上老公们随便给撞躺一个,她恐怕就亲自上场了。大宋还有希望!杨家精神不死,小康姐真新时代穆桂英之表率……”

  抛开野史官田伯光胡说八道的习惯,康敏当然没有上场的机会,国政在36比51落后的时候发动了反扑,乔峰个人连续上篮成功三次,白世镜从邓百川手里断了三个球,包不同七窍生烟地看着虚竹那个光头永远在篮下晃悠,最糟糕的是他始终能摸清补篮的位置……随着慕容复牛得不着边的三分给马大元的逼人死死压了下去,国政系的分数一路窜到了46。

  慕容复真的急了,他虽然有点小白脸的嫌疑,不过绝对是急了能咬人的兔子。几个眼光比来比去,风波恶率先开始打虚竹的手抢球,而包不同封着乔峰的时候,双手的动作几乎是要搂着乔峰了。偏偏当时的裁判不知道是不是打应急灯看武侠看多了,计算机如此多的小动作他硬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搞得赌了国政赢的田伯光在场边恨不得扑上去把裁判咬死再说。

  “我靠,你丫会裁不会裁啊?”终于连最呆的虚竹也发火了。

  裁判很专业的样子做了几个手势,连答都不答他。汴大的人就是这样,无论技术怎么样,样子摆得绝对足。裁判那意思就是国际惯例,场上他说了算,没二话——虽然他是个大近视。

  “算了算了,”乔峰知道这时候扯没用,拍了拍虚竹的肩膀,“先打再说。”

  乔峰难得绅士一把,惟一的结果是计算机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多到了包不同能撞进乔峰的怀里抢球。按照田伯光的转述:“包不同也算舍身为球,我看他那个姿势缩到乔峰怀里,好像男人也不准备当了,所以乔峰给他抢几个球也应该,想想人包不同放弃尊严也不容易……”

  可是康敏分明不这么想,那个裁判不小心踏进场边的陷阱,就觉得领子后面被人使劲一拉,裁判一转身,脑袋几乎要栽到康敏起伏的胸脯上。他对这个香艳无边的遭遇还没有反应过来,康敏清脆的声音已经要震碎他的耳朵了:“几年没换眼镜了?看不见东西啊?”

  裁判的男生个子和康敏差不多高,被她吓得退了一步。

  “你到底会不会当裁判啊?不会你跟这里站着干嘛?”康敏确实是生气了,“当桩子啊?”

  “我是裁判,我负责,”裁判终于回过了神,“有话比完再说。”

  “谁跟你比完再说?睁大点眼睛不会死人吧?校内比赛,还玩黑哨啊?”

  “你怎么说话的?”裁判终于也火了,狠狠地推了推自己700度的眼镜,只是对康敏他还不好意思太动肝火。

  不过有人却好意思。慕容复早就看不过去了,上去几步拦在裁判面前,瞪着康敏说:“你谁啊?不要妨碍比赛行不行,懂不懂篮球啊?”慕容复没和康敏说过话,但是小康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摆出不认识康敏,是准备翻脸的时候方便。

  “你懂?”康敏是一点也没有害怕,上前和他瞪在了一起,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你懂手上那么不干净?”

  在一众崇拜团面前,慕容复面子上终于挂不住了。比赛里心情本来就乱,那时候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狠狠推在康敏的肩膀上把她推倒在地上,大声吼了一句:“他妈的别靠我那么近,要不要脸啊?”

  马大元早就走了过来,这时候一肩膀把慕容复扛了出去:“你干什么?”

  “问谁呢?”慕容复根本不理睬旁边的包不同给他比眼色,“谁先挑的?你们国政会玩不会玩?谁手上不干净?都以为就自己干净?好像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一样,不要脸就在你们系里不要脸。别以为人人都让你,拉拉扯扯的,以为自己是谁啊?”慕容复的手直指康敏。

  这时候连包不同也觉得慕容复说得过了,急忙使劲拉他,可是慕容复火气上来以后竟然一挥胳膊要挣脱他。好像准备出去把康敏揍一顿的样子。

  “说什么呢?”乔峰有点沙哑的声音响在慕容复头顶上,他足足比慕容复高了半个头。

  慕容复抬头,在乔峰脸上根本看不出表情。他又对乔峰吼了一句:“要打架啊?”

  乔峰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康敏,几个女生正想扶她起来,一身的白色运动服已经沾满灰尘。康敏默默地爬起来,眼神有点呆。不是因为摔傻了,而是因为慕容复骂她。慕容复几句骂词里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康敏当然也明白。乔峰点了点头,然后一拳砸在慕容复鼻子上,随后上去用胳膊肘捞住慕容复的脖子,用力把他掼在木板场地上。

  “小康你们女生让开,”乔峰身上真有了点杀气的味道,“打架我陪他玩。”
人同此心,心同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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