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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阿姨是何等样人,怎么会露口风,只是苦劝:“金瓶,你得相信你师傅。”

不知金瓶有没有听进去,秦聪却牢牢记住。

这时,金瓶出来说:“师傅有话同我们说。”

玉露立刻进房去,秦聪跟在身后。

师傅看着他们三人,但笑不语。

过一会她说:“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金瓶一凛,好端端怎么谈起命运来。

“你看你们三人,不同族裔血统,今日却聚在我门下。”

金瓶肃静,太像遗言了。

“我最痛恨的一件事是残害同门。”

金瓶说:“师傅请放心——”

“谁先动手,谁即是罪魁,罪无可恕,明白吗?”

他们三人点头。

师傅扬一扬手,忽然像是想起了极遥远的事,喃喃说:“命里注定没这件事,怎么追求也没有用。”

金瓶说:“师傅,我们都明白了。”

“我有一知己,叫岑宝生,他值得信任,做为朋友,最好不过。我住的园子,即属于他所有,你们有什么要求,不妨向他提出来。”

这时,看护轻轻进房:“手术室已准备妥当,要推你上去了。做完手术再讲吧,你看你的子女多听话。”

她总算闭上了双眼:“记住,岑宝生与章阿姨,万一——”

护士嘘一声打断她。

正帮她注射,这时,医生也来了,笑着说:“还不舍得走?”

金瓶瞪了这个口不择言的医生一眼。

看护把她双手放在胸前。

她已脱去手套,金瓶依依不舍握住她双手。

医生带着他们离去。

秦聪说:“师父说她在年轻的时候来过大岛。”

金瓶说:“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们回去等消息。”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以玩‘蛇爬梯’游戏。”

金瓶说:“那么好,一起去会客室等候。”

不久一个中年男子赶到,与秦聪握手,秦聪介绍:“咖啡园园主岑先生。”

这是一个粗壮大汉,穿猎装。园主不一定要亲手打理业务,可是也有人喜欢亲力亲为,看得出岑先生就是这种人。

“我刚自欧娃呼飞回来,她怎么样?”

他背脊被汗湿透,双手叉在腰间,十分焦急。

秦聪说:“我与你去见护理人员。”

两个男人一走,玉露明显不安。

金瓶问:“师傅刚才同你说什么?”

“师傅交待的都似遗言,她告诉师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叫我升学,并且两次提及,这一行已经式微,前途不大。”

她终于肯承认了。

岑先生不久出来,叮嘱他们:“我出去办点事,随即再来。”

这时有护卫人员进来交涉::“先生,医院停机坪作紧急降落用,请立即将阁下直升机驶走。”

[ 本帖最后由 名滟 于 2007-7-31 21: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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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伸手去握住师傅的手。

师傅忽然笑了,她的面孔出乎意料地年轻娟秀:“你去自立门户吧,出来之后,我也该退休了。”

“我——”

“也许我的经营手法确是不合时宜了,意兴阑珊,数十年啦,唉,盼望的人却还没来,”声音渐渐低下去,说话已经迷糊。

金瓶守在师傅身边,动也不劲。

渐渐腿部麻木,她站起来,走了个圈子,窗外天色已暗。

听见师傅唤她:“金瓶。”

金瓶连忙过去扶起师傅。

“给我喝一口蜜水。”

金瓶喂她喝水。

“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的经历。”

“师傅就是师傅。”

“记住,金瓶,不要相信男人。”

金瓶一怔。

“你看,为了救一个人,我甘愿牺牲这双手,可是,最终那个人嫌弃我,离开我。”

金瓶握着师傅的手不放。

“有一段时间,我仿佛已忘记这件事,可是今日又不甘心,陈年往事,统统想起,耿耿于怀,不得超生。”

这时,秦聪进来说:“师傅说些什么,不要太劳神。”

师傅看着那美少年:“金瓶,别忘记刚才我同你说的话。”

秦聪问:“师傅说了些什么?”

金瓶笑说:“师傅叫我不要相信你。”

秦聪忽然变色,退到一个角落,过一会儿,他说:“我先出去。”

在门外,玉露叫住他:“可听到什么?”

“她们只是闲话家常。”

玉露忽然笑了,这本来不是应该笑的时候,她却笑得十分畅快,像一个小孩看见心爱的糖果般。

“师傅真心喜欢金瓶,要是我同你那样激怒她,早被撵出门去。”

秦聪不出声。

“去,再去听她们说什么。”

“要听你自己去。”

玉露忽然现出老成的表情来:“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师傅的财产——”

“师傅一定无恙,”秦聪打断她,“我们三人仍然效忠于她。”

玉露嗤一声笑。

秦聪忽然不耐烦问:“你笑够没有?”

玉露把手搭在他肩上:“你从来不会这样对金瓶说话。”

秦聪一耸肩,拂掉她的手。

他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喜欢金瓶多一点,可是,他的想法比较简单,金瓶却时时叫他为难:“秦聪,我与你一起出发去寻找亲生父母可好?”“秦聪,你对身世不感好奇吗?”

人太聪明了,想法很奇突。

听了外边故事,回来同师傅计较。

有人告诉金瓶,当年师傅曾为一个男子牺牲,那人却辜负了师傅,另外结婚生子,而金瓶,正是其中一个孩子。师傅为着私人恩怨,把孩子拐带。

传说越来越盛,好似有一百张嘴一千张嘴齐齐讲话,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秦聪听见金瓶问章阿姨:“我从什么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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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他们是何方神圣,请指点迷津。”

“他们是齐础教授及太太,我本名齐家宁,是他们的大女儿,当年被人自家中拐走。”

师傅轻轻问:“这事由他们亲口告诉你?”

“我跟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微笑:“右边第三个小女孩子,同你何尝不是一个印子,所以我叫你看。”

金瓶不出声。

“你是听谁说的?”

金瓶发觉自己鲁莽。

“你不觉有疑点?”

金瓶答:“我亲自去过齐家。”

“在师傅家生活十多年,忽然听见陌生人说几句话,就立刻相信了,反转身来当师傅是仇人。”她声音渐渐疲倦,“你是师傅,你可曾心灰意冷?”

她站起来,拂袖回屋子里去了。

金瓶独自坐在凳上苦恼。

师傅早有准备,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秦聪,是你。”

“我不做这种事。”

“那么,是玉露。”

“整个师门都出卖你?”秦聪十分讽刺。

金瓶伏在膝上。

秦聪替她按摩肩膀:“稍安毋躁,师傅这次是来看病,你实在不应惹她生气。”

“什么病?”金瓶愕然。

“我也是刚才知道,她明天入院做手术割除肝脏肿瘤。”

金瓶瞠目结舌地站起来。

“去,去向她道歉。”

金瓶奔进屋去。

玉露正替师傅收拾衣物,师傅看见金瓶,挥挥手:“你且去忙你的事。”不想与她多说。

秦聪把她拉走。

“这一阵子你一开口就是与师傅算账,不是要自立门户,就是控诉师傅拐带,是谁挑拨离间,你为什么那样相信他?”

金瓶说不出话来。

“一切待师傅熬过这一关再说可好?”

金瓶用丝巾包了一大包芍药及玫瑰花瓣给师傅当枕头。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起来送师傅进医院。

她竟不知师傅已经病入膏肓。

医生向他们详细讲解病况,最后问:“王女士是你们什么人?”

秦聪答:“老师。”

医生讶异:“你们三人只是她学生?”

他以为三个神情委顿、眼睛发红的年轻人是至亲。

他说下去:“自病发至今,只有三个月时间,手术已是最后一步。”

玉露忍不住流泪。

金瓶把手搭在她肩上。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师傅已接受注射,神情镇定,但十分疲累。

金瓶不敢向前,只见师傅对秦聪与玉露都有吩咐,最后才轮到她。

“过来。”师傅终于叫她。

金瓶走过去蹲下。

师傅看着她叹口气:“你的生父并非高贵的大学教授,你来自乡间,父母极大可能是佃农,这样简单的事,验一验去氧核糖核酸便有分解,何必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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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师傅教你手艺,更加烦恼,全家人钥匙、钱包、手表不知所踪。”

玉露面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师傅一直说我不够精灵,‘玉露,你再不用功,只好做饵,或是接手,一辈子当不上渔翁’。”

“那是激励你。”

玉露说:“我一辈子都没听过师傅称赞我。”

“我也是,你并不寂寞。”

“师傅真是吝啬。”

“规矩是这样,怕一赞就坏,恃宠生骄。”

“我或许会,我却不担心你,你看你多深沉。”

金瓶一怔。

“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你高兴,也从来没见过你不高兴。”

“是吗?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吗?你那样看我?”

“你再不喜欢,最多不出声。”

“嗯。”金瓶闭上眼睛。

“师姐——”玉露还想说下去,一转身,发觉金瓶已经盹着。

可见她是不高兴了。

玉露只得一个人闷看杂志报纸。

到底不能像亲生姐妹那样,什么都说,生了气,也片刻和解。

她们之间,裂缝一定越来越大,最后决裂,互不来往,谁也不耐烦去修复关系。

这一程飞机只有几个钟头,师傅让她们在夏威夷大岛希露市着陆。

这次,师傅寄住在友人的咖啡种植园中。

下了飞机,有仆人来迎接,大岛不如火奴鲁鲁那般商业化,民风比较朴实。

车子驶进咖啡园,已经闻见醉人香气。

玉露说:“真会享受,住葡萄园或菠萝园都宛如天堂。”

师傅坐在一张大藤椅上,看着一队七八岁大孩子练习土风舞。

教练是一个肥胖的太太,可是双臂与手指却都异常柔软,她手挥目送,一边示范一边形容:“白色海浪卷起,爱人回来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每个手势都有内容,像在说话,眉目传情。

屋边长满蛋黄花及大红花,玉露采了一朵别在耳旁。

她俩静静坐在师傅身边的矮凳上。

“回来了。”

“是。”

秦聪在身后出现,原来他比她们早到,递饮料给她们,并且交一台小小手提电脑给金瓶。

金瓶戴上耳机,听见新闻报告员说:“……最新获得资料显示,微软企图垄断意图确凿,法官着其在十八个月内分拆……”

金瓶把电脑及耳机还给秦聪。

师傅的声音比平时慢:“你看右边第三个女孩,多漂亮可爱。”

金瓶看过去,是,乌发大眼,笑脸可亲,小小年纪,已经无限妩媚。

金瓶忽然轻轻说:“我在西雅图见到亲生父母。”

师傅并无意外:“这么容易找到?”

“我有线人。”

“他们是什么人?”语气十分平静。

“师傅你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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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真好。”

“我最喜化繁为简,主席开会时喜同我说:‘孟颖,这件事,烦你用三句话解释给我听’,这就是我的工作。”

毋庸置疑,他是个人才。

“那么,请把人生的意义用三句话演绎给我听。”

“既来之则安之,自得其乐,知足常乐。”

金瓶像是醍醐灌顶:“多谢指点。”

“不敢当。”

“呵,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沿小路自大门回转大厅。

“你会喜欢住在这间大宅里吗?”

金瓶忙不迭摇头:“不,两房两厅足够。”

孟颖笑:“那我可以负担。”

她把外套还给他。

走进大厅,各人已在用膳,食物异常丰富,但美式大菜,像烧牛肉、龙虾尾、炸鱼块实在叫她吃不消,甜得发苦的蛋糕像面盆般大,冰淇淋似山般堆在玻璃盘上。

孟颖刚想问她吃什么,一转头,已经不见了她。

金瓶已与自己人汇合。

“这间屋子是是每个少年的梦想:一味大大大,包罗万有。”

秦聪说:“他不谙风水,坐东面西并不是好方向。在北美西岸的房子,应坐北向南,况且大门向街,虽有私家路,也不算矜贵。”

“你几时做起风水师来,他并不住在这里,这不过是一所行宫。”

“交了货,我们立刻出境。”

“那么走吧。”

他们在市中心一家餐厅交货,三人坐下,才叫了饮品,临座便有客叫菜。秦聪把手提箱放身边,一下便有人取走,邻座仍然三个人,两男一女,可是箱子已经搬运出门。

他们三人叫了咖啡,再过十分钟便结账离去。

金瓶留意到邻座人吃橙鸭,真是奇怪的一道法国菜,橘子怎么连同肥腻骚的鸭子一同煮?不可思议。金瓶忽然想起清甜的鱼片粥,放大量芫荽,不知多美味。

回去吧。

三人不发一言,回公寓梳洗化妆,十分钟后出门往飞机场。

有两部车子来接,金瓶笑:“这次我与你一班飞机。”

两姐妹坐一起。

玉露先聚精会神织了一会毛线,然后抬头问:“师姐,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有多大?”

“据医生说,你只有五个月,像一只猫,因营养不良不会坐,连啼哭力气也无。保姆老怕你生病,日夜抱手里。”

“我是韩裔?”

“韩裔多美人。我听人说,日本几个最漂亮的女演员,其实都是韩裔。”

“我们好像没有童年照片。”

“像移了民一样,从此做一个新人。”

“移民后也可以保留原有文化。”

金瓶微笑,说下去:“后来,大了一点点,约周岁时,忽然想走路,摸着家具从屋子一端走到另一端。顽皮起来,所有可以打破的东西全给打破掉,各人大发牢骚。”

玉露掩着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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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纷纷到达,排队在门口等保安检查核对请贴,请贴上有一条磁带,对秦聪来说,在电脑名单上加一个名字,举手之劳。

他们顺利过关。

一进大门,金瓶看见大堂内放着一座两层楼高的机器,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男客说:“19世纪的蒸汽机。”

金瓶笑出来:“把这个放在家里,真是个怪人。”

“我是法律组的孟颖,请问你是——”

“我是齐家宁。”

“我带你四处参观,这屋子三万多平方尺,平日只开放八千多平方尺,还有许多地方在装修中。主席今晚不在,他应大法官召到首府聆讯垄断事件,最近也真寝食难安。”

“听说屋内有许多机关。”

“传媒渲染罢了,书房里的确有一道秘门。”

“呵,通往何处?”

“请随我来。”

推开书房门,只见皮沙发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对他们视而不见。

金瓶微笑:“的确不易找到接吻的地方。”

孟颖忍不住笑出来。

书房像一座小型图书馆,其中一座书架子轻轻一推,自动滑开,两人钻进去,走下楼梯,原来是一间庞大的车房。

车房内停着两架直升机。

“这是一间飞机库!”

“给你讲对了。他小时候,母亲老是对他说:‘勿把遥控直升飞机携到屋内’,所以现在他建造这个车房。”

“幼时他是个顽童吧。”

“因此一直有顽劣儿聪明这个说法。”

车房门打开,外头是一个飞机坪,再出去,是私人码头。

这一夜满天星斗,金瓶仰起头:“看,猎户星座的腰带多么明亮。”

“我带了酒来。”

这个叫孟颖的年轻律师自外套口袋里取出两瓶小小香槟,开了瓶塞,放入吸管,递一瓶给金瓶。

他这么懂得讨好异性。

金瓶笑了。

他说:“这里才是接吻的好地方。”

金瓶笑:“有点冷。”

他立刻脱下外套,罩在金瓶肩膀上。

金瓶感喟,能够要什么男生就做什么,也只有这几年流金岁月罢了,之后,谁睬你。

外套上有陌生人的体温,金瓶静静喝完了香槟。

“家宁,可以约会你吗?”

“你有时间约会吗?”

“我是律师,他们允许我有私人时间,每周工作一百小时足够。”

金瓶骇笑。

“真可怕吧,什么都得以生命换取。”

“你怎样看公司前途?”

“你真想知道?分拆已成定局,但无碍主席名留千古,亦不影响他财富,只不过锐气受挫,心中不快而已。”

“究竟谁是谁非?”

“你站他这边,是富不与官斗,一个人富可敌国,政府都妒忌他;你若站在官这一边,会觉得他生意手法实在狠辣,逼着全世界人用他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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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笑个不已。

金瓶艳羡他们的青春无忧。

“师母呢?”金瓶问,“家活家良呢?”

“她到儿童特殊学校去做义工,那两个孩子,怎会待在家中。”

金瓶忽然鼓起勇气:“齐教授,你还有其他的孩子吗?”

齐础一怔,轻轻坐下,把啤酒放在一角。

“背后有人议论吗?”

“不,我——”

“是,我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十月就满二十一岁,但是,多年之前,我已失去她,她患病不治。”

“呵,多么不幸,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家宁。”

“你可想念这个孩子?”

齐础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缓缓答:“每一日。”

金瓶点点头。

那边有同学叫她:“吃蛋糕了。”

沈镜华在她身边说:“别吃太多,当心胃。”

真的,一个人做什么不用量力而为呢。

他俩轻轻自后门溜走。

沈君说:“终于问清楚了。”

“多谢你帮忙,原来,我本名叫齐家宁。假使住在红瓦顶屋里长大,会同那群年轻人一般生活。”

“为什么不等齐太太回来?”

“两个人都见过了,我已心足。”

沈镜华点点头,把车驶走。

金瓶把脸埋在臂弯里,任由风吹着头发,直至有点晕眩。

他送她到门口:“好好保重。”

傍晚,是玉露先回来,把一叠文件自背囊里抖出来。

哗,像一本电话本那么厚。

奇是奇在那样庞大的电脑科技公司会议记录竟用手写,各种字体都有:媚秀、潦草、粗线条、美术式……蔚为奇观。

玉露说:“他们怕储存在电脑里,有黑客会有本事窃看,改用原始方式,最为安全。”

“这里都是证据?”

“是,你看:主席说,非得收购昆士兰,叫做一网打尽。又,同洛克力说明,不予合作的话,死路一条,这种口气,还不算托拉斯?”

“秦聪怎么还未回来?”

门一响,他笑嘻嘻回来,手上挽着公事包,重重的,一看就知道里头还有同类文件。

“一拿拿那么多,人家不会疑心?”

“我已用影印本塞着空位,一时无人发觉。他们只把文件搁在茶水间邻房,真正草率,我还以为收在主席的夹子里。”

玉露忽然好奇:“夹子里收着什么?”

“不准节外生枝。”

“今晚主席请伙计到他家去参观,各人可带一名家眷。”

玉露不出声,金瓶转头对她说:“你去见识一下。”

“我们三人都可以去,我已经复制了请贴。”他取出来扬一扬。

不是请帖问题,金瓶不想两个女生跟着一个男人走。

“你也有好奇心吧。”

那晚,他们三人到了豪宅门口,金瓶低头一看,讶异地说:“这么丑。”大屋占据整个山头,像只伏在地上的怪兽,深灰色,虎视眈眈,可见财富与品味确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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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聪明呢,有时料事如神,恍如半仙。可是眼前的事,却又糊涂得很。”

秦聪走到露台坐下。

玉露冷冷说:“至今她不知我同你的关系。”

秦聪骤然转过身子来:“你想她知道,那还不容易,跑到山上,大声叫起来,全城人都听见。”

玉露不响,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不忿、苦涩之意。

秦聪取过外套出去了。

玉露走进房去,看着师姐,轻轻说:“你比我聪明,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胜我三分,你走呀,走呀,你离开师门,我才能脱离你的阴影。”

她学着师傅的声音,惟妙惟肖,有种阴森的感觉:“唉,玉露,这就不对了,下手还是太重,让金瓶做一次给你看。”

接着,她坐下来,眼睛里充满寂寥。

金瓶睡了整天,什么都没听到。

第二天早上,秦聪起来上班。

他对金瓶说:“索性在微软工作,也能养家。”

他也向往正常人生活。

金瓶淡淡微笑。

“只不过天天大清早起来,唇焦舌燥。”他又恋恋旧生活。

“接待处的吉赛儿,已经问我今午可有空。”

“那多好。”金瓶笑了。

“你好像完全不妒忌。”

金瓶点头:“这的确是我最大缺点。”

玉露揶揄说:“但愿我有师姐这样的涵养。”

下午,金瓶到隔邻找沈镜华,他一早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门。

“昨日可是不舒服?我闻到药香。”

一墙之隔,都知道了。

“你若想去见齐教授,我陪你。”

“你读我心思,像读一本书一样。”

他也感慨:“我也是第一次读书,查字典,背生字,十分辛苦,真没想到有今天。”

金瓶陪笑。

“家长催我回家,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又有争地盘事件。”

“可会动刀动枪?”

他不再回答:“我明天早上走,有空再来看你。”

他们到了齐家,才发觉是一个茶会,有十多名同学在场,庆祝齐教授得了某一个国际奖项。

他们合资送了一只水晶玻璃纸镇,蔚蓝色,是地球模型,五大洲很清晰,上空浮着白云,金瓶握手中爱不释手。

她与沈镜华混在学生当中,没人发觉他们不是齐教授的学生。

齐础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欧亚混血儿,年纪不小了,仍然身型潇洒,健谈、爽朗。

他对金瓶没有印象,可是一见就有好感,他说:“你是九八届陈美霓的门生吧,美霓教学最严,名师出高徒。”

一个女同学马上说:“真不幸,这个老师会数功课字数。”

随即又有男同学过来笑说:“陈师最挑剔,把我们当小孩,每次交功课,就唱名字:谁还欠三篇,令她失望,再欠多一篇,休想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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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站在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来,我们三人去逛科技市场。”

“秦聪,只有你才有兴趣。”

“我送一部显示器可戴在头上的私人电脑给你,主机只手掌大,轻巧无比。”

金瓶笑:“是,戴上烦恼全无,步步高升,姻缘美满,五世其昌。”

“师兄,我陪你。”

“你俩小心一点。”

秦聪忽然转过头来,温柔地答:“知道了,小母亲。”

玉露换件衣服,戴上鸭舌帽与师兄出去。

金瓶轻轻走到邻舍,敲两下门,她与他早已约好。

隔壁公寓门打开,沈镜华笑着出来,他光着上身,正在听音乐。金瓶一侧耳,知道是《黄河大合唱》。

她轻轻坐下来,不知不觉,他们越走越远,不知几时才可以返回家乡。

沈君套上衬衫,斟一杯香槟给她。

金瓶说:“告诉我多一点。”

“我比你大八岁,从前有过许多女友,我一向不喜欢小女孩,这次真例外,女性对我有口皆碑。”

“不不,不是这些。”金瓶微笑。

“婚后我会立刻拨一笔产业到你名下,随便你要不要孩子。”

“镜华,他们还在人世吗?”

沈镜华一怔:“谁?”

“我的生父母。”

终于开口了,沈君凝视她,这美丽而可怜的女子。

“是,他们还在。”

“住在什么地方?”

“刚刚打探到,就在附近一个叫美景的地方。”

“良辰美景,没想到洋人也讲究这一套,请带我去探访他们。”

“贸然怎样上门?”沈镜华搔头。

“屋主人做什么职业?”

“是华盛顿大学哲学系教授。这样吧,你冒充从前的学生可好?”

“幸亏你那么聪明。”金瓶揶揄他。

“那我扮什么?”

“你太漂亮了,不像学生,你肯剃平头否?”

“为你,赴汤蹈火,有何不可。”

“哗,不敢当,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

“金瓶,对不起。”

“无端端道什么歉?”

“我不该把你身世告诉你,扰你心神。”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迟不早,你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背后,也有主脑吧。”

“是,大家都想瓦解王其苓集团,她不劳而获,惹人眼红,你是首徒,你一走,她便等于少一条手臂。”

金瓶嗤一声:“我们这种机械手臂,要多少有多少。”

“那么,你更不必介怀。”

“我与师傅,有奇异感情。”

“全无必要,她不过是一个江湖客,老奸巨滑,老谋深算。”

金瓶把食指放唇边,嘘了一声。

“师傅可没有说你家一个字坏话。”

沈镜华不出声,姜是老的辣。
“让我们到美景地去吧。”

他点点头。

门外停着一辆小房车。他把它驶上公路,开上山,不久到了一个鸟语花香、面对蔚蓝色海湾的住宅区。

金瓶噫的一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对这蓝天白云有极大好感。

“怎么了?”

“我在梦中来过这里多次,梦见自己拥有一间小小红瓦顶平房,丈夫、孩子正在家里等我。”

“那也不难。”

“别取笑我了。”

车子停在一所平房前,果然是红砖瓦,乳白墙,整个花园里都是玫瑰,花架子上吊着喂蜂鸟的蜜水瓶。

金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相信有真人住在屋里,只怕一开门,童话中小矮人会走出来。

沈君带着水果糖果,他大胆伸手按铃。

一只狗吠了起来。

不到片刻有脚步声,有人扬声:“门未锁,请进来。”

沈君依言推开门。

金瓶已经泪盈于睫。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笑着迎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儿,他身后跟着一只金毛寻回犬,手中抱着篮球。

“找我母亲?我是家活,你们好。”

金瓶点点头。

“她就下来,你们请坐。”

一人一犬出去了。

倘若一切是真的,他应是她兄弟,可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看不出来。

这时,一位太太下楼来,不约而同,与他们一样,穿着白衬衫卡其裤。

她脸容端庄,神色可亲,但是头发却早白了:“你们找齐教授?”

如果一切是真的,金瓶应当姓齐。

金瓶唯唯诺诺。

“这位同学有点面善。”

是,金瓶觉得齐太太的五官同她真有七分相像。

但是齐太太一点怀疑也无,也许她已心死,也许在她记忆中,失去的女儿永远只得两三岁大,同眼前少女没关系。

“齐教授到旧金山开会,明日回来。”

金瓶点点头。

“你们有事吗?”

有人自楼梯下来:“妈,我借你珠耳环一用。”

金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多岁少女,衣着时髦,蹦蹦跳跳走过来,朝客人打个招呼后,已经消失在门口。

金瓶呆半晌,忽然说:“那我们告辞了。”她黯然低头。

沈镜华扬起一边眉毛,屋里已没有旁人,这是说话的好机会,金瓶为什么不开口?

“明天下午可有空?请来用茶。”

金瓶却问:“刚才那少女,叫什么名字,有多大?”

“那是家良,已经十七岁了,还孩子气得紧。”

“家活可是要大一点?”

“家活十九岁。”

呵,是她的亲弟妹。

这时,沈镜华咳嗽一声,提醒她发问。

金瓶却轻轻说:“打扰了。”

齐太太送他们出门口。

在门口,镜华怪她:“你这个人。”

金瓶默不作声,拉开车门上车。

“你大可趁机问:齐太太你只一子一女,还有无其他孩子?”

金瓶抬起头:“镜华,你也看得出来,齐太太已没有其他孩子。”

沈君明敏,立刻明白这话,噤声。

“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忘记我。”

“可是,现在你回来了,瞎子也知道你们是一家人,齐家活齐家良简直是比你大几码的印子。”

“是,真相像。”

“一家团圆岂不是好事?”

“他们已经搬了家,两岁的我,如何找得到这样遥远的家?”

“你已经二十岁了。”

金瓶惨淡地笑:“不,在我记忆中,我永远只有两岁,赤足,脚底长了老茧,剃光头,脑顶长满恶癣,四处找我的家。”

沈镜华黯然:“金瓶,你——”

“她的头发像银丝般,可是剪得很短,梳理得很漂亮。”她在形容齐太太,声音中带着爱慕。

“我送你回家。”

“不,我肚子奇饿,想大吃一顿。”

一个人悲怆或快乐过度,均有奇异反应。

那天回到公寓,秦聪已经回来。

“我已经考进微软,明日上班。面试题目是:如何挽回本公司受损的声誉。”

金瓶不出声。

她忽然呕吐起来。

秦聪扑过去扶住她。

玉露连忙帮她清洁。

金瓶躺在沙发上,一声不响。

片刻,相熟的中医师来了,诊治过,说是连日劳累,加上积郁,又水土不服,他留下药方。

秦聪立刻出外配药,不消片刻,家里药香扑鼻。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回来就病。”

金瓶却说:“你打算怎样挽救微软?”

“我同他们说,最简单做法是大量捐款到第三世界,发财立品嘛,举个例,非洲人患昏睡病,无人捐赠药苗,死亡率极高,同样的药种,却用来发展女性脱毛膏,大肆刊登广告图利,多么荒谬。”

秦聪仍然笑嘻嘻。

“说得真好,探到虚实没有?”

“不必太快完事,免得客人以为太过容易,物非所值。”

金瓶拿着一本书进寝室去。

哪里看得进去,一行行字像是会跳跃似的,玉露煎好药斟出来给她,既甘又苦,但落胃已经舒服一半。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玉露轻轻说:“我到大学园舍去看过,真是一个好地方,最大特色是静,绿荫深处才有学生三三两两喁喁细语。图书馆像是学子崇拜的地方,高大庄严,能成为他们一分子就好了。”金瓶还来不及回答,一歪头就睡着了。

玉露替她盖上薄被。

秦聪在门旁怜惜地说:“这金瓶,总比别人多思多想。”

玉露口气忽然像个大人,她这样说:“你疼爱她才这样说,否则就是自寻烦恼。”

秦聪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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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家长写了一封信给我,措词诚恳,希望我接纳他对你的追求。”

金瓶呵一声:“他追求我,需双方家长同意?”

“人家有规矩。”

金瓶点头:“相比之下,我的确是野人。”

“金瓶,沈家极富裕,也尚算低调守法,在那边得到尊重,是一个好人家。”

“师傅说的是。”

“话讲到此地为止了,如果对工作厌倦,结婚也是很好的选择。”

金瓶见师傅心情好,她似顺口地问:“师傅可有考虑过结婚?”

“我?”她笑笑。

“可曾有钟情的对象?”

她把脸微微抬起,看着窗外,隔了很久,才答:“我爱的人不爱我,人家爱我,我又不爱他。”
金瓶打了一个哆嗦。

“统统是错爱。”

金瓶垂下头。

“你心底喜欢的是秦聪吧?”

金瓶摇摇头:“我喜欢一个有正当稳定职业的男子,朝九晚五,周末剪草陪孩子打球游泳。”

师傅笑:“闷死你。”

“不会,我肯定会欣赏尊重他。”

师傅叹一口气:“那你得向他隐瞒你整个前半生。”

金瓶不出声。

“你记得聊斋故事中那个自画中走下来帮穷书生处理家务及织布赚钱的仙女吗?大抵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愿意忘记过去,从头来过。”

说到这里,师傅轻轻打一个呵欠,吸烟时间到了。

金瓶轻轻退出书房。

秦聪在她身后:“今日心情如何?”

“师傅劝我早日寻找归宿呢。”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归宿。”

“说得好极了。”

“师傅叫我们一起到美国西雅图列门市去。”

金瓶扬起一边眉毛:“列门市什么都没有,只有微软——”她住了口。

“金瓶你真聪敏,正是到微软去取物。”

“微软最贵重资产是人脑,呵,终于要我们去取人首级了。”

秦聪笑:“不不不。”

“谁叫我们去?他的对头晶盈,还是爪哇?”

“猜也猜不到:富不与官斗。”

“啊。”

“要掀他的绝密会议记录,寻找垄断资料。”

“既是绝密,为什么还要记录?”

“成功带来自满,继而狂妄大意,以为已经一统天下,唯我独尊。”

“你在影射师傅。”金瓶拍手笑。

秦聪瞪她一眼:“嘘,这种玩笑说不得。”

金瓶说:“我不去,你与玉露出手已绰绰有余。”

“你不是想放假?我打算在那宁静的小城租公寓住下来,到他们那里应征一份工作,听说女生在科技小镇特别有出路,你不愁寂寞。”

金瓶踌躇。

“好机会,一举数得。”

“做完这一件我就退休。”

“闲时你可以滑雪或学习驾驶小型飞机,还有,做陶瓷逛博物馆。走远一点,有黄石公园及大峡谷,都是你喜欢的名胜。”

“你说得像蜜月一般。”

“像以往一般,只准胜不准败,雇主虽然是联邦密探,可是功劳全归他们,过错全属于雇佣兵。”

所有的雇佣兵其实都听差办事,后台老板孔武有力,不过一旦出事,谁也不会认头,身分卑贱。

“一起去,”秦聪央求,“这件差使是一块蛋糕。”

金瓶终于点头。

秦聪欢呼一声:“我立即去制造假文凭申请工作。”

“做一间名校。”

“伦大帝国学院电脑科可好?”

“索性做麻省理工。”

“中间落墨,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够出名,又是邻国,合用之至。”

一致通过。

下午,金瓶与玉露到市集买水果,跟着坐在街边档摊吃海鲜,正在剥蟹,有人轻轻坐过来。

玉露先笑着称呼:“沈大哥。”

金瓶轻轻揶揄:“你不用巡场?”

沈镜华好涵养:“现在都交给伙计做了。”

他只穿一件白线衫,露出硕健的胸膛。

这一代不单是女性讲究身段,男生何尝不注重身材,沈氏今日展露本钱。

他叫了一瓶啤酒,另外加一蟹黄炒饭。

“越对身体无益,越是好吃。”

天气热,不久大家脸上都泛起汗光,金瓶本来就晶莹的脸看上去更加亮丽。

沈镜华凝视她。

玉露笑问:“沈大哥认不清师姐?”

金瓶微笑:“幸亏今早把脸洗干净了。”

玉露说:“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我去买甜品,随后把水果带回家,自由活动。”

金瓶叮嘱:“不准淘气。”

玉露笑着走开。

金瓶轻轻说:“你看见那群嘈杂的美国游客没有,就快遭殃。”

“我亦最讨厌将硬币掷向当地贫童,叫他们争相拣拾的游客。”

金瓶问:“你不走,我们要走了。”

“这次,到什么地方接洽生意?”

“西雅图。”

“呵,大买卖,我陪你。”

“你看样子不似闲人。”

“所以更加难得,请接受我的好意。”

话才说完,那群红妆肤白的美国游客忽然哗叫起来,个个不见了荷包护照,裤袋手袋被人割得七零八落。

沈镜华笑:“真痛快。”

这时都说不定玉露早已回到家了。

金瓶站起来:“我们走吧。”

她收拾行李出门。

金瓶只带小袋手提行李,到目的地,才添置随身衣物。化妆用品、适用工具,用完即弃,绝不带回家。

在飞机上坐好,秦聪才往身后看一看:“那沈某没跟着来,奇怪。”

金瓶不出声。

玉露何尝不是坐另一班飞机。

到了目的地,金瓶走进舒适的小公寓后便淋浴更衣。

她到附近商场买来应用品,替秦聪把头发剃成平头,另外交给他一叠格子衬衫、卡其短裤及凉鞋,换上,看上去也就像应届大学生。

秦聪坐下来面对手提电脑工作。

他要在滑铁卢大学毕业生名单里添上他的姓名,这需要一点技巧才做得到。

“这名字经人查阅之后,会自动消失。”

“好本领。”

门铃一响,玉露到了,她挽着大包小包杂物:“真可爱,小镇风貌似诺曼洛怀的画一般。”

“对,华人不多,即使有,也不会说中文。”

金瓶诧异:“你们不是华人,嗄,你俩是印度人?”

他们笑作一团。

是,也有开心的时候。玉露把浴室与厨房用品放好,二话不说,先煮一锅鸡粥,民以食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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