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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I):公平永远是个大问题

  按说独孤求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虽然他有点好虚名,成天也就是签签字、谈谈话、在各种会议上悄悄打个盹儿什么的,不过一场校庆下来汴大名声雀起,资金有了,楼也开始盖了。独孤校长是为将来颇打下了一点基础的。

  不过不满的人还是有,身在汴大校长那个位置上,做得再好也还是会有人不满意。这个原因也许要归于学生中的理想主义者太多,比如令狐冲。


  令狐冲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可惜校庆却只是一个他看别人出风头的时候。令狐冲对于校园里打着小旗来来去去搅乱他视线的参观团极其无奈,他也不感兴趣校庆的那些活动,他既没钱去买校园里各种各样的校庆纪念品,也听不懂铺天盖地玄而又玄的讲座。不过最让他遗憾的还是那个和大宋电视台合办的校庆联欢晚会。令狐冲看了彩排,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很多可笑的事情。

  比如著名武侠电视剧明星浪子燕青献歌一首,他非常有感情地说:“小的时候喜欢读书,可是后来被宋江导演选中加入了演艺圈。这些年来虽然我也拍了一些有影响力的影视剧,甚至和国际知名的影星李逵林冲合作,拍摄一部电影《招安颂》,准备冲击明年的奥斯卡,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学习的机会。我觉得很遗憾,也很高兴能有机会来汴大和大家一起庆祝这个百年学府的盛会,在此我有很多心里话要对和我同年的学子们说……”

  再有名震汴京的女明星和女主持人李师师,身着轻纱抹胸和露背性感礼服款款上台,先千娇百媚地微笑挥手,然后深情地说:“汴大是个让我如此缅怀的地方,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就是来自汴大……”

  在台下疯狂鼓掌荧光棒挥舞后,李师师又含笑说:“未来也很希望能再认识更多汴大的青年才俊,大宋的未来将由你们缔造!”

  在周围兄弟们纷纷鼓掌的时候,令狐冲一个人端坐在人群里抄手做不合作状嘿嘿冷笑:“不知道你第一个男朋友是哪个倒霉蛋。”

  人群中的令狐冲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其实大家都是旁观者,而我们的愤青独自感到比较无聊,也很有些不甘。他本来觉得百年校庆这种事情应该是属于他们一帮人的,而他却在旁边茫然地看着一帮不相干的人载歌载舞。

  在距离宿舍楼二里地的独对轩,独孤求败并不曾知道世界上还有令狐冲这个人物如此痛恨他的校庆活动。不过他也许不用太悲伤,因为他无论怎么做,令狐冲这种人都能发现毛病。

  令狐冲打了饭在宿舍里坐下,饭勺一举,往往就开始了:“独孤求败那个老家伙又……”这几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如果不恶狠狠地提两次独孤求败的名字,令狐冲在吃饭的时候势必无可消遣。令狐冲却未曾注意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校庆以后,独对轩的日渐清冷。终于有一天早晨,独孤求败自己收拾了东西出了独对轩。第二天早晨,校长办公桌前已经是崭新的面孔。

  随之悄悄而来的变化是各种校长令上换了新的签名——龙飞凤舞的“东方不败”。

  在汴大校园的某个角落,令狐冲还依然大口扒饭豪放喝汤地抨击独孤求败。直到有一天杨康不经意地说起校长东方不败如何,令狐冲才猛然醒悟独孤求败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对手,刹那间令狐冲当真觉得萧索起来,也寂寞了许多。

  很多年以后令狐冲回忆起汴大的时候,说到校长他还是说独孤求败如何如何,独孤求败对于令狐冲而言就是校长的代名词,这个霸道的名字越回想越觉得有味道。而一旦有人纠正令狐冲说后来是东方校长了吧?令狐冲就会挥挥手说别烦别烦,东方上台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令狐冲的心目中,独孤求败是汴大惟一的校长。

  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校庆,回到校庆前三天的晚上。

  那天夜里宿舍里只剩令狐冲和杨康两个,兴高采烈地霸占了电脑打“侍魂”。

  令狐冲和杨康以前总是在电脑上对战这个格斗游戏,并且已经被公认为郭靖他们宿舍的兵器谱前两大高手,当然因为一直没有江湖后进加入这个游戏,所以第三位还空缺。

  黄蓉的横空出世彻底打乱了这个宿舍的江湖秩序,仿佛一剑西来天下俯首,合令狐冲和杨康两个人的力量,也只是刷新一下黄蓉获胜的回合数。令狐冲还好,他脸皮比较厚,输了就输了,直接当乌龟,缩头就跑。杨康就比较壮烈了,他在这个游戏上输了无数的鸡腿给黄蓉。他的习惯是先赌一条,输了先赊账,再赌两条,如果成功则可以翻本,如果失败他就继续赊账赌四条。当杨康把赌注加到512条的时候,他就彻底崩溃了,号称终身退出江湖,并且咬牙欠着黄蓉的鸡腿就是不还。

  堂堂两条江湖汉子,最后沦落到只能趁黄蓉拉郭靖出去蹦迪的间隙悄悄修炼武功,其中的凄惨简直让人侧目。不过趁妖女拉郭靖去蹦迪的机会能重温一下当年的光辉年代,令狐冲和杨康并没什么羞耻感。

  令狐冲高兴起来就把他当班长的任务给忘了,他上衣口袋里塞着六张校庆联欢晚会的票子。本来是要“公平的”分给班上所有人的。

  公平永远是个大问题,特别是有人认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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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I):百年校庆

  为了那么点缅怀,独孤求败准备好好策划一下校庆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为自己的校长生涯画下一个光辉的句号,让大家记住曾经有个叫独孤求败的校长带领汴大走过百年大关。也为自己真正老了以后写回忆录多点素材。

  百年校庆其实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表示了汴大终于在一百年的风风雨雨里幸存下来。在此期间,不知道有多少同类大学早都塌班子走人了。学术机构的存在只是个时间问题  
,截至到大宋的年代,因为种种原因,不知多少有名的教育机构都灰飞烟灭了。

  独孤求败搞历史的,对这个有体会。先代的抗秦民主联盟领袖项羽冲进咸阳,立马把大秦博士们的藏书都给烧了,在那之前不久,秦始皇刚刚兴高采烈地烧了一把。而西戎诸国本来有个牛逼烘烘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百年后就被另一个牛人恺撒给烧了。

  七百年后又有阿拉伯大将阿默尔将军操把大弯刀杀进亚历山大城,看见大堆的书,都是恺撒当年手下的漏网之鱼。阿默尔将军轻松的点根烟就要烧,士兵说将军您可别乱烧啊,也许还有些有用的书呢。阿默尔从口袋里抄出一本《古兰经》来,说这里的书我们可以用如下分类法分为两种,《古兰经》和《非古兰经》,对不对?士兵说您这二分法当然对,不过好像纯粹是废话啊。阿默尔说,《非古兰经》是邪书,要烧!士兵说有道理,那要是有《古兰经》呢?阿默尔说你没看见我手里已经有一本了么?剩下的多余,也烧,想看我这本借你看。

  真到了乱世,学府脆弱得如同独孤求败当年那点学术名声。

  汴大的生存不能不说是大宋政府倾力扶持的结果。大宋皇帝早就提出了“教育为本百字方针”,意思说我们要建立一百所世界性大学,培养一百万大学生,投入一百亿的教育经费,最后弄个百年大学出来。

  争取百年大学这个名头的学校不在少数,比如山东曲阜大学就说当年孔夫子在我们这里设帐授课就是我们大学的起源了,折合下来不有千多年了么?更狠的是周口店大学,硬说根据考古北京猿人已经理解简单算术了,而他们大学坐落的地方正是北京猿人当年教小猿人数学的地方。这么算下来“周口店大学”大概有五十万年的存在历史。

  这一点上汴京大学远远争不过人家,因为他们的史料实在太清楚。汴大前身是后周末年太祖皇帝赵匡胤建立的“陈桥军校”,谁也不敢把这个伟大的荣誉往猿人头上推。

  独孤求败算过来算过去,还是不确定汴大是不是能说有一百年历史,因为他搞历史的老习惯还在,太严谨。他琢磨着历史上大概有十多年因为金人南下而全校迁入了大山里,师生们和自然亲近与猴子混迹。还有十多年因为政府提倡“强化武德”,所以全体学生都崇尚拜师学艺打架斗狠,根本没搞教育。如果把这些时间都刨掉,所以实际运作的时间最多也就七十多年。

  得到这个结果独孤求败惴惴不安,临近校庆的时候他特地打了个报告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申请一笔拨款,说是准备在校庆一百周年的时候举办一些小规模的学生活动,顺带邀请几个西域学术代表一起来汴梁开些研讨会。其实独孤校长主要是借这个机会看看上面的意思。

  出乎独孤求败的预料,朝廷的一等大员亲自赶来视察,不但自己跑来了,还把大宋电视台的记者带来了十多人。独孤求败小心陪着去看当年太祖皇帝立在学校门口的下马碑,上有太祖手书八个大字——“官员人等至此下马”。

  平章事指着下马碑激动地说:“看,看啊……”

  此时正好是郭靖骑着他的老破驴,前面带段誉,后面带杨康,摇摇摆摆地从外面吃包子回来。三人一驴吱呀吱呀地晃着,公然从下马碑前面过去了。独孤求败脸色顿时惨白,虽然他早已经通知各个系院所好好打扫卫生,注意控制学生,却根本把下马碑这个茬儿给忘记了。早年没当上校长没有专车的时候,独孤求败自己也蹬辆自行车在下马碑前面晃悠。

  平章事手指着碑说:“看啊!乾德二年!!!”几乎有点老泪纵横了。

  随着四周记者噼里啪啦一片闪光灯乱响,独孤求败才从下马碑的噩梦中骤然醒悟,明白平章事根本没注意太祖手书的八个大字。平章事注意的只是太祖落款的时间——“乾德二年”。

  “我们大宋有了百年学府了嘛!”平章事面对着镜头,“百年学府百年祖国啊,要庆祝,要好好庆祝这个教育界的百年盛会。”

  闪光灯又是噼里啪啦一片乱响,第二天独孤求败陪同平章事观赏下马碑的新闻上了《大宋日报》的头条,标题赫然动目——“走进教育的新时代,汴大百年风雨录”。下面整整三个版面是评论员大篇文章,汴大老教授回忆录,汴大学生采访实录,汴大校长对未来的展望等等。

  不到一个月独孤求败就接到一大笔拨款,平章事亲自打电话,通知说百年庆典要好好办,给西域诸国看看大宋也有百年学府了。随后是大宋电视台台长宋江打电话说希望和汴大合作举办“风雨百年”的教育晚会。再然后是欧阳锋的蛇药集团来电说非常希望能以百年庆典的名义在大宋设立教育基金。

  独孤求败昏头涨脑之余,也没有忘记做一件事情。就是通知秘书把原来精简而又精简的西域教授邀请名单立刻扩大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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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I):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不是一个符号,他是一个真正的人,汴大校长。

  独孤求败有时候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独孤求败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年轻的时候曾经独立总结出《中国剑的历史》而获得大宋科技进步一等奖,当时电视上下无人不知独孤教授的大名。独孤求败欣欣然地成为大宋历史上最年轻的史学泰斗,他做报告的时候,下面几乎总是掌声雷动而很少问题。以独孤求败在研究上的积累,整个大宋历史界就没  
什么人敢质疑独孤求败的研究成果。

  可是现在的独孤求败不再是史学界权威了,取代这个称号的是另一个称号——汴大校长。

  自从独孤求败登上汴大校长的位置,他就再也没有时间去翻文献了,整天等待他的是应酬活动和一叠一叠的文件。偶尔他出于兴趣跑去参加一些史学研讨的活动,一般也不会有任何人安排他做学术报告。他往往被安置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充当汴大的标志。独孤求败觉得他面前的牌子上根本不用写“独孤求败”,直接写“汴京大学”就可以了。

  最让独孤求败遗憾的是,因为没时间读论文,独孤求败已经无力对那些生猛的年轻学者提出意见了,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坐在那里谦和地微笑微笑,表示对后辈学者的关怀,同时掩盖自己老想打磕睡的念头。

  终于有一天独孤求败和几个新生谈话,发现孩子们根本不知道他还搞过研究,其中竟有人想当然的以为他是个政工干部出身。独孤求败当时真想拿起桌上砖头一般的史学著作去砸那个学生的脑门,那还是他年轻时候亲手编纂的。

  回到家,独孤校长从书柜下面翻出以前写的论文看了又看。他女儿很诧异地看着老爹在灯光下小心抚摩着那些发黄发脆的纸页,悠悠地叹了口气。

  从此以后独孤求败开始爱惜那些论文,非常爱惜——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写不出来了。

  校庆的组织,独孤求败做了整整五年,纪念汴大一百周年,也纪念他自己的校长生涯。

  他所要纪念的,是一个结束。

  嘉佑元年也是汴大校长换届的时候,过了那一年,汴大的校长就不再是他独孤求败,而会有一个新的人代替他作为汴大的标志出现在文件堆和闪光灯前。独孤求败有时候拍拍窗棂放眼看湖,想想自己终也会挥手离开那栋代表校长身份的小楼“独对轩”,心里顿时生出一丝缅怀。

  不是史学权威,也不是汴大校长,那么他独孤求败还是什么呢?

  有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独孤求败黯然苦笑,瞅瞅周围无人,在办公桌前拍案而起,亮出身架先来个叫板:“喝呀啊啊……”

  而后慨然唱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作者按:读过《红楼梦》的朋友想必知道此一段唱深得蘅芜君赏识,大家闺秀如薛宝钗者这样欣赏鲁智深的狂禅之歌,实在是个异数。我曾经有同学说到此处,拍案说宝钗姐姐也如此狂野,在场的人都笑弯了腰。在此为记。)

  这一段唱罢,独孤求败就听见稀里哗啦一片掌声,转头一看走廊那边,才发现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带了两个大胡子西域教授站着使劲鼓掌。

  后来大家就都知道原来独孤校长还是个票友,鲁智深唱得大有水准。所以但凡宴请外国教授,大家把酒言欢之余还会请独孤求败清唱一段《寄生草》,也给外国教授一个仰慕大中华文化的机会。其间掌声不断,只有独孤求败自己在心里苦笑,谁又能知道他当日一声叫板的心情?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洗净繁华,他独孤求败还就是个独孤求败,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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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I):苦力合同

  杨康一边啃炸鸡一边唱:“靠——鸡翅膀,我——最爱吃,靠——没见过班长当得你那么狼狈的。”

  思前想后,令狐冲也有点困惑。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当个班长怎么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令狐冲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政治报负。当时王安石一派的新党执政,他连入党申请书都  
懒得写一个。所以在系里有限的几个学生新党成员看来,令狐冲纯粹就是个基层群众。令狐冲也乐陶陶地当他的群众,这样正好方便他随便张嘴非议枢密院的政策方针。

  令狐冲也没有想过要拿当班长这件事情去讨好系里,进而谋什么好处。那时候令狐冲还心高气傲,琢磨着去西域拿一个民主政治的学位,所以保研这种事情令狐冲是不考虑的。

  他和乔峰间的苦力合同应该在第一年结束的时候解除,而令狐冲自己的风头主义也有点低落。令狐冲从小就觉得自己聪明敏锐,这种聪明敏锐憋在他肚子里实在让他很郁闷,所以有机会他一定要表达一下。

  当年诸葛武侯缩在南阳当农民的时候,嘴里说躬耕好快乐,脚下还是忍不住要三山五岳地跑,去画军事地图。这和令狐冲当班长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想象皇叔三顾的时候,卧龙其实悄悄躲在茅庐外的竹林里乐翻了天,心里说终于该我出场了么?而相对比较不幸的令狐冲没有勾引到大宋皇帝请他出山相助,所以只好龟缩在汴大里当个班长聊解寂寞。

  既然班长当得不成功,令狐冲倒也不是很在乎。他想也许是位置太平凡无以体现他的聪明之处,所以第二个学年到来的时候令狐冲就准备亲手把班长的重担交到新一任领导班子的肩膀上。反正乔峰让他帮的忙他已经帮完了。令狐冲决定组织一次班会来选举。

  “班会?”高根明听令狐冲说开班会,愣了一下,“不必了吧?我把我那庄严的一票交给你了,你帮我投了它吧。”

  “有人选么就选举?”梁发说,“你继续当不就完了?”

  劳德诺也同意:“少开会多做事嘛。”

  “不能重新选举!”陆大有拉着令狐冲,“班长你一定要继续为人民工作啊。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你走了我们会怀念你的。”

  令狐冲扭头到一边去颇深沉地说:“我忽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是感觉上了,”陆大有龇牙咧嘴笑得很开心,“你早在贼船中。”

  于是令狐冲还是班长。虽然他这个班长连召集一次班会的本事都没有,不过大家都一致同意他的连任。令狐冲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喜悦还是无奈了。

  大宋嘉佑二年。

  老了以后的令狐冲自己往往想不清楚那时候的国家元首是英宗还是神宗,因为他计算自己在汴大的岁月时总是使用一种和太阳历月亮历皇帝年号都不同的特殊纪年方法,那种方法叫做年级。

  令狐冲总是这样说:“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

  用这种纪年方法,那就是令狐冲大学二年级的九月。那一年是汴大的一百周年。

  当令狐冲拎着饭盆和杨康一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种节庆的气氛已经笼罩了整个汴大的校园。

  就像报到那一天各系挂起飘扬的大旗,林荫道两侧五颜六色的挂满了印着汴大标志的T-SHIRT和绒衣,而衣服下成堆成堆的盒子摆开,活像贩售盒饭。可惜古色古香的盒子里没有令狐冲喜欢的卤牛肉,却有从钢笔到情侣表等等东西。所有东西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比较贵,还有它们上面都嵌了一个刻着汴大标志的小铜牌。人们要么三三两两,要么结成一列小队,晃悠着步子走来走去。

  到处都有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一时间令狐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站在汴大校园里了。

  “靠!”令狐冲嘟哝了一句,“怎么和动物园一样?我老觉得我们有点像狗熊。”

  “要当狗熊你别拉着我,没兴趣,而且就你这轻盈的身板儿还冒充狗熊,这是对狗熊的污辱。”杨康笑。

  “宽肩细腰的狗熊世界上也得有一两只,要都是五大三粗的,不是抹煞了女狗熊的人生目标么?”可是令狐冲虽然细腰,却说不上宽肩。吃得多而长不胖,这都得拜汴大食堂大师傅烹调有道所赐。

  “后天人还得多,这场面还一般。九十周年那次准备了两年,这次准备了五年,不多弄点人来说不过去,”杨康说。他是见过汴大九十周年庆典的,虽然那时候他只有九岁。

  “五年?”令狐冲无法理解用五年时间把汴大变成一个动物园的计划。

  “每次校庆都这样啊。”杨康耸耸肩膀。

  “真他妈搞形式,钱都花这上面了!”令狐冲实在无法克制自己的不满,“校长怎么当的?”

  令狐冲总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如果他是校长,汴大立刻会一扫懒洋洋的局面。不会有那么多干吃饭不干活的人员,也不会把那点教育经费都花去撑场面了。最后人人精神焕发,全校蒸蒸日上,过几年去西域办个分校赚银子也是很可行的。

  在令狐冲的眼里,校长只是一个符号,意味着很大的权力很高的位置。如果能当上校长,那么经常在肚子里琢磨的改革计划就可以拿出来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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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I):领补助

大约四个月以后,令狐冲听说乔峰有女朋友了,是他们班文体委员阿朱。

  “请客请客,”令狐冲兴高采烈地捉住了乔峰。

  “没办法的事情。”乔峰咧嘴笑笑,好像是在敷衍,可是又有几分认真。


  一场舞会促成了一场爱情让令狐冲很开心。他开心之余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乔峰在饭店里的话,很久以后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乔峰留给他的经验,可惜他已经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我想令狐冲那时候是个很天真的人,虽然他费力组织活动,却费力不讨好的被别人怨恨甚至责骂,可是仅仅因为促成了一段别人的感情,就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快乐从而忘记了自己遭遇的不平。他没有想过乔峰的爱情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理由为此而快乐呢?

  那个天真的、或者说愚蠢的孩子啊!

  如果研究一下令狐冲在大学一年级的执政历史,我们会发现世界上少有这种屡败屡战的悲剧英雄。

  他组织过春秋两次旅游,追随他的人都不超过三分之一。冬天级主任通知去系办公楼前扫雪,令狐冲千方百计抓了九个壮丁,等到办公楼前只剩下两个没来得及跑。

  惟一一次聚餐的出席率倒有三分之二。令狐冲足足花了两个月才收回全部聚餐费,而且怎么算总数都少了七十块。自己掏腰包填补了这个空白以后,令狐冲一直很希望下一次能发现收到的钱里多了七十多块。这样就完美地弥补了他的损失。

  可惜对于选择一个新饭店的讨论始终没有停止,有人说川菜,有人说粤菜,有人说还是烤鸭子吧,劳德诺则立刻申明——“我是回民”。令狐冲这个窘迫的班长既没有办法找到一家可调众口的饭店,也不敢蔑视少数民族兄弟的信仰,于是第二次聚餐始终都只是挂在令狐冲的计划表上。

  事实上这个讨论一直持续到令狐冲他们班吃散伙饭前,也就是说,整整四年中全班名义下的聚餐不过两次,标志着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后来的令狐冲承认也许真的如乔峰所说:“人心已散。”

  这些还不是最困扰令狐冲的,最让他头痛的是每个月发副食补助。区区四十五块五毛的副食补助来自大宋政府关心学生生活的计划,由系里下发到班长,班长再下发到其他学生。学生们要做的是在一张打印名单上签字,然后拿四十五块五毛钱。

  这简简单单的一切在令狐冲手里还是有了麻烦。梁发施戴子他们总是快熄灯的时候才摇摇晃晃地踢开门跑进令狐冲他们宿舍,进门就说:“领钱!”

  令狐冲拿出一张五十的票子说:“找钱。”

  然后对方回答:“没有!”

  令狐冲说:“去拿了零钱再来。”

  对方就说:“先发五十好了,我拆了再找给你。”

  令狐冲上过几次当以后就再也不干了,因为他发现四块五的零头他必须追着讨上整半个月,此间他跑的路几乎可以绕汴大一周。

  这种悲惨的际遇即使令狐冲还能忍受,杨康也无法容忍了。每天晚上等郭靖打水回来以后泡一包方便面,然后捂着盖子等面熟是杨康最大的乐趣之一,好像一个朴实的老农看麦子长出来那种心情。杨康绝对无法容忍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候总是有人咣啷一声踢开他们宿舍的门,并且用“领钱”这种很扫兴的话打断他的期待。

  这个情况持续了两个月以后杨康彻底怒了。杨康一面勒令令狐冲每天出去自习,不到熄灯不准回来,一面拿红墨水挥洒了一张告示贴在他们屋门口:

  “第一,晚上十点以后领补助者杀!

  第二,领补助不带零钱者杀!

  第三,领补助不可以作为踢翻我们簸箕的理由,违者杀!

  第四,等待发补助只要五分钟,在此其间我们屋不提供计算机游戏帮助打发时间,所以有以等补助为名在我们屋上机者也杀!

  ……

  ……”

  开始梁发劳德诺他们还嘻嘻笑着转头就忘,照旧熄灯前去令狐冲他们宿舍踢门领补助。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杨康实在是个有点狠的主儿。杨康从家里直接带了一把菜刀一只砧板来,每天一到十点,杨康就整出菜刀砧板咚咚咚地剁了小葱去泡面,然后把菜刀以一个很酷的角度砍在砧板上。梁发他们一步踏进来,往往看见杨康段誉几个围着雪亮的菜刀,一个个翻起白眼来泡面,好像就等肉下锅了。而令狐冲此时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贼,躲在某个自习室里打磕睡。

  两三次以后,令狐冲才渐渐从领补助的骚扰中解放出来。他心里高兴,特地请杨康去学三吃了一顿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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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乔峰

门开了,乔峰靠在门边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班那帮孙子都跑了吧?”

  令狐冲愣了一下,乔峰这话说得不善,像是和谁有仇似的。一边说,乔峰一边还拉着嘴角冷笑,认识乔峰几个月了,令狐冲第一次看见乔峰冷笑。

  “我靠,帮忙帮忙。”令狐冲说。


  “郭靖,上啊!”乔峰在身边的郭靖背后拍了一把,令狐冲才看见郭靖也和乔峰一起跑出去逛了一趟又回来了。

  如郭靖这样活力四射的人当然没话说,外衣一脱捋捋袖子就去搬桌椅了。而乔峰还靠在那里:“等我抽根烟再说。”

  “老大你也偷懒?”

  “靠,”乔峰哼哼了一声,指指搬椅子搬得热火朝天的郭靖,“为什么要我和郭靖帮你收拾?跟我们两个有屁关系。”

  令狐冲回答不上来。

  “你也真他妈的一个天真烂漫。”乔峰下了结论。

  “同学借过一下。”一个很甜润的声音在乔峰背后的黑暗里。

  这句话对于乔峰的效果相当于有人在他背后说了一声“开水来了”,他差点吓得蹦了起来。也许是阿朱那双黑绒的舞鞋实在很软,也许是碰巧没弄出声音。她就像一只轻盈的小猫,在乔峰未曾防备的时候,已经悄悄来到了他背后。

  结果是乔峰虽然没有蹦,可是他猛地直起了身子,高个头让他狠狠地撞在了旁边的门框上,差点把嘴里那根烟整个给吞了。阿朱咯咯地笑个不停。

  乔峰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段教训令狐冲的话。只是这个教训必须建立在令狐冲全班没一个人愿意陪他做打扫苦工的前提下。可问题是阿朱回来了,这个丫头到底为什么跑掉又回来呢?乔峰本来自以为在汴大混了两年多,早已经看透了所有人的嘴脸。

  “嗨,阿朱阿朱,”令狐冲高兴了,“来帮忙。”

  “免费送上门,正好给这小子逮住,”乔峰让阿朱过去,恢复了很酷的样子在门上靠着抽烟,“丫头你够傻。”

  阿朱这时候已经站在了桌子上,去摘灯上的彩带。她一甩长发回过头来:“主席你也别站着说,还有那么多灯管呐。人多一会儿就干完了。”

  令狐冲说:“哟,我们段委员是个实干派啊!真是我们班祖坟上的青烟高。”

  阿朱瞪了他一眼说:“废话多!”

  令狐冲现在真的很佩服乔峰的定力,一般男生被女生怂恿一句,立刻乐得颠颠地去劳动了。可是乔峰毕竟是不凡的人物,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在门框上抽烟,抬头去看高处的阿朱。看她努力地踮起脚尖,去日光灯管上摘那些紫色的皱纹纸带。

  那一年阿朱十八岁,真的很青春。烟灰积得很长,最后烧了乔峰的手指。

  四个人好不容易摘完了全部的纸带,把桌子椅子搬回原先的位置,乔峰说:“走,出去搓一顿儿?”

  令狐冲马上说:“老大!你是不是本着国际救援主义的精神说这话的?”

  乔峰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靠,我请客,喂饱你小子。”

  “风紧风紧,老大帮忙关门。”令狐冲被门外的寒风吹得直哆嗦。汴大南门外一条巷子里的饭店一般都这样,虽然装璜差点卫生糟糕,不过他们便宜的价格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爱——这里人民群众的概念涵盖了民工和学生。

  “这里老大多,”阿朱坐在一边笑,“你到底是叫哪一个?”

  话音落,郭靖已经窜出去关好门回来了,乔峰却一边倒酒一边和令狐冲争:“你说要打金国,怎么打?拿什么打?你总得有个计划吧?”

  令狐冲说不就是个金国么?我们派一百个敢死队每人带一只火药包去黄龙府街上直接拉了引子开炸,反正我们有的是人,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乔峰说你真狠,多亏你不是皇帝,你要是皇帝我娘都得让你训练成007。

  令狐冲说那样伟大的位置还是我亲自来好了,不知道金国有没有什么漂亮女特务。

  乔峰说如果不是叫你去消灭漂亮女特务,让你去黄龙府街上拉炸药包开炸怎么办?

  令狐冲说组织上真轮着我我也没说的,只希望以后列烈士名单的时候千万写“令狐冲”,不是“今狐冲”,给我们老令狐家长长脸。

  乔峰说我知道你小子够狠,可是另外九十九个敢死队哪儿去找?凭什么大家和你一样不要命。

  令狐冲酒劲上来,这回真的有点激愤了。他狠狠一拍桌子:“靠!成天那么纳币输绢,你以为不死人啊?农村里每年交那么多粮食,地保都跟土皇帝一样,一年死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这么死还不如跟我一起去炸翻黄龙府!”

  旁边桌子上一哥们马上举杯:“靠,炸翻丫的黄龙府!哪天去叫上我!”

  “别争了别争了,”阿朱赶快说,“等几年再炸不迟。”

  愣了一下,乔峰喷出一口酒气笑了起来,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拍拍令狐冲的肩膀:“你小子怕是迟早有一天让自己这脾气给害了。”

  “我怕啊?”令狐冲狠狠地喝了口啤酒。

  “你小子就是太有种,”乔峰说,“别扯黄龙府那么远,连打扫个卫生都没人跟你,谁真和你去炸黄龙府?班长干到你这个份上,算是我当初害了你。”

  “不是一回事吧?”

  “跟你老实说,还有你,”乔峰对旁边的阿朱晃了晃杯子,“班委这个东西就是个样子,能应付上面就得了,别吃力不讨好去搞什么活动。以为在高中啊?人心散得很,谁真把你们当回事儿?自己有时间把专业课拼上去,以后出国找工作都好混。”

  “老大你这话势利!”

  以乔峰的性格,别人这么说估计早瞪上眼了。可是这次乔峰出奇地安静,用令狐冲他们家乡话骂了一句:“后生仔!知道不知道岳飞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令狐冲对岳飞这个名字还是有点敬畏的。

  乔峰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给自己折腾死了。”

  郭靖也喝了点酒,这时候脸涨得有点红:“不是……”

  “先别说,”乔峰一挥手,“我只问你一个事情,你知道皇帝为什么杀他?”

  “后来不是给平反了么?”

  “那你知道那年有几个人真想跟他一起打黄龙府?”

  郭靖愣了一下,令狐冲也傻了。

  “没人,”乔峰笑笑,“就他自己拉起的事情。他就是死得他妈的太有理想了!”

  一片安静,乔峰自己喝了口酒。旁边那位又举杯:“为他妈死得太有理想干一杯……”

  “老板结账,”乔峰起身,“说真的,是为你们好。”

  那时候令狐冲和郭靖是被一种新思想给震傻了,只有阿朱的想法不同,她只是看见乔峰那时候说话真的很沧桑,更有点悲天悯人的无可奈何。

  出了小饭店,四顾茫然。

  阿朱说:“好晚了,我一个人回去吓死人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却是抬头看着乔峰的。乔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冷风吹过,令狐冲的酒劲退了几分。令狐冲还是聪明的,此时阿朱那种很特别的眼神让他心思一动,恍然大悟。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撒尿啊?”令狐冲搂着郭靖的肩膀。

  “是有点想去……”

  “那就一起来!”令狐冲跌跌撞撞,又跑得和一只兔子那么快。傻愣愣的郭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连拉带扯地拖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只剩下乔峰,阿朱还在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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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舞会结束

  一声叫骂忽然打碎了阿朱的翩翩遐想和乔峰的沧桑心态——“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梁发终于忍不住了。欧阳克被梁发的怒气吓住了,这个公子确实不理解为什么他说准备再带阿紫一圈梁发就成了一只火药包。大学中的舞场还是很简单也很平淡的,很少出现两个男生抢着和一个女生跳的情况,即使偶尔有,一方也总是知难而退。按照欧阳克的想法,梁发那般身手确实有碍观瞻,最好去抱一只凳子练熟了再出来表现。所以一曲结束,梁发上  
来说阿紫我们跳吧,欧阳克就对阿紫说我再带你一圈好了,你刚才转圈老锁脚。阿紫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说好啊好啊,然后欧阳克就理所当然地上去拉了阿紫准备继续跳。

  劳德诺心里说:“不好!”赶快上去拉梁发。

  他们寝室几乎都知道梁发非常推崇阿紫。这个理由很好理解,虽然阿紫不一定最漂亮,可是只有她一年四季长裙短裙永远都是裙子,惟一的例外是体育课。这种举动乔峰一般称之为风骚,不过梁发就觉得她风骚得很有味道。可惜梁发却没有胆子去和阿紫说,无论如何邋遢得和梁发一样,走在阿紫身边都有点不协调。梁发一边邋遢地骄傲着,一边却也邋遢地自惭形秽着。

  “我靠,什么东西,来这儿骗女生啊?你小子色狼是不是?恶心不恶心啊?”梁发脾气确实太糙,虽然知道并没什么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欧阳克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睛说:“同学你怎么说话?跳舞和色狼有什么关系,女生喜欢和谁跳和谁跳,开场跳到结束也有,有点风度好吧?”

  “你不色狼你自己在家跳!跑我们班上来干什么?你他妈的无聊啊?”

  欧阳克勃然变色了:“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只是来教一下,你别扯我家里人。”欧阳克很小父母就死了,一直跟着叔叔,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怎么着?”梁发瞪了一下眼睛,不管劳德诺使劲在后面拉他。

  “我叫你嘴巴别那么贱!”欧阳克也刻毒起来。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令狐冲一看场面知道麻烦大了,赶快上去推开欧阳克,按住梁发的肩膀说:“别吵别吵,大家跳舞跳得高兴就好,一点小事情。”

  欧阳克狠狠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衫,二话不说,扭头带门出去了。

  梁发这才意识到欧阳克刚才骂他贱,无明火彻底烧晕了他的脑袋,可是此时欧阳克却已经离开了。一切的怒气都只好汇聚在和欧阳克有关的人身上,梁发看看令狐冲努力笑着拍他的肩膀,一咬牙胳膊肘就撞在令狐冲胸口上:“你他妈的别装好人,这么个屁舞会不都是你搅的?”

  令狐冲一下子傻了。

  “自己搞这种无聊东西以后别拿班里的名义,班长怎么了?狐假虎威,你算什么啊?”梁发怒气冲冲地一推门,“联机去,谁走?”

  令狐冲呆呆地看着梁发宿舍里的劳德诺、施戴子和高根明都跟了出去,这几个可怜的兄弟似乎始终处在和某个男生跳或者干瞪眼的尴尬局面,现在似乎是机会摆脱了。只有陆大有正拉着木婉清,还舍不得走。令狐冲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胸口被梁发捣得很痛,但梁发的话更让他困惑。他不理解自己如何就“狐假虎威”了,原本一个让所有人高兴的计划似乎成了他谋取某种私利的阴谋诡计。

  门又开了,梁发噔噔噔地跑回来拿他的手套,嘴里不清不楚地骂:“操他妈的。”

  “他妈的!”一个声音忽然震着众人的耳朵响了起来,大家扭头看去,乔峰正站在阿朱前面,双手抱在怀里。

  在乔峰面前,梁发的脸色有点不对。

  “要走趁早,别废话多。”乔峰的神色可以说是冷酷,“他妈的这话简单,谁都会骂,改天我教你骂点新花样出来。”

  随后,乔峰不理梁发带门出去,上去推了令狐冲一把:“叫剩下的人继续跳,你是班长,给点样子。”

  令狐冲勉强笑笑:“没事,大家继续跳,我去换磁带。”

  “磁带我去换。”乔峰对阿朱说,“阿朱你带带他。”

  乔峰的大哥风范震住了场子,其实大家对于跳舞都还是有兴趣的,随着音乐声起,很快一点点不愉快就被忘记了。陆大有甚至还很高兴,舞场显得宽多了。

  只有阿朱感觉到令狐冲明显心不在焉,乔峰苦心保护了半天的黑绒面舞鞋被他踩了好几个脚印。

  虽然有点波折,不过最后大伙还是很高兴,曲终人散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穆念慈是被好朋友木婉清拉来的,所以要回学校外面的化学楼拿书包,杨康只好跟去护花,这个任务根本没人准备和他抢,他连顺水推舟的机会都没有。段誉也忽然觉得女生的归程充满艰险,于是决定送木婉清她们回去。虽然女生宿舍在校内而且八九个女生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除非一下子来了八九个色狼。不过谁听说过八九个色狼一起活动的呢?

  “班长辛苦班长辛苦。”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着往外面走。

  乔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阿朱左右看了看,率先跑了出去,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令狐冲说。

  “留几个人我们把卫生弄一下吧。”令狐冲一边擦黑板一边说。

  似乎没人听见他在唠叨,大家继续说说笑笑往外面走。

  “谁留下来打扫一下卫生?”

  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

  令狐冲赶快上去拉住陆大有:“你应该没什么急事吧?”

  “我……”陆大有抓住令狐冲的胳膊,“我真的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啊!”

  “靠!少来,你们屋着火啦?”

  “不是着火,是排水。”

  “嗯?”

  “我要去撒尿。”

  陆大有就这么嘻嘻哈哈跑掉了,同时成功地完成了掩护大家撤退的任务。令狐冲忽然发现自己是整个舞蹈教室中最后一个人,随着陆大有一带门,周围空荡荡的一片就再也没有声音。

  令狐冲有点傻了,他原本很活络的脑袋瓜子被这从喧闹到寂静的变化给震撼了一下,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看着被排在教室四周的散乱的桌椅,还有不知道谁扔在角落里的瓜子壳儿,再有就是头顶日光灯管上悠悠垂下的一根紫色纸带,令狐冲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声:“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很容易地联想到他小时候,从幼儿园时候带队去储藏室偷饼干,到高中时候雄纠纠地领着一帮兄弟去和隔壁班“讲道理”,令狐冲经常扮演惟一一个被老师抓住的角色。好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等到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时候的令狐冲也会这么嘟哝一句:“怎么都跑了?”

  令狐冲是一个很哲学的人,他足足呆站了十秒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长大这个问题。然后准备把这个问题作为长期课题来研究。他去墙角拎了一柄长扫帚扫瓜子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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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舞伴

  最无可奈何的莫过于阿朱,阿朱身材好,身高一米七,在整个班上是最高的女生。而她的舞伴陆大有,我们知道他的外号叫“猴子”。陆大有领悟力还算不错,所以阿朱迁就着他比较小的步子,舞步上是整个舞场里最和谐的一对。可是到最后阿朱忍不住放开陆大有,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陆大有有点纳闷,说:“阿朱你不要笑得很狡诈的样子,我胆子可小。”


  阿朱说:“谁让你老是挠我的腰,我就是想笑嘛。”

  陆大有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比阿朱矮了半个头,按照标准的姿势把右手按在阿朱的肩胛下会很吃力。所以虽然开始陆大有还记得纠正姿势,跳着跳着手就滑到了阿朱的腰间。阿朱对痒特别敏感,觉得陆大有的手像在挠她的腰,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唉,阿朱你太高了,我老有小时候爬树的感觉。”陆大有嘿嘿地笑。

  “不和你跳了,和你再跳我就笑岔气了。”阿朱笑着跑到场边去了。

  陆大有只好瞅瞅身边正找不到舞伴的高根明:“嗯?咱们兄弟来一段儿?”

  “来就来,谁怕谁啊?”

  人影一个一个在阿朱面前闪过,阿朱忽然看见了带着阿紫的欧阳克。

  “乔峰在哪里呢?”阿朱心里跳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阿朱闻见了淡淡的烟草味道,离她并不远。

  初进大学的男生们多数还没酷到牺牲饭票去抽烟的地步。抽烟代表了一种阅历,代表此人曾经有过一些百无聊赖的夜晚,除了嘴里的一根纸卷无所事事。比如乔峰。

  乔峰离阿朱并不远,这是距离上。乔峰离所有人都很远,这则是说精神状态。在大家笑,大家跳,大家碰碰撞撞,大家互相说对不起的舞场里,乔峰在抽烟。

  乔峰靠在墙壁上抽烟,彩灯的光束扫过,偶尔现出一张线条很强硬的脸,而后乔峰再一次隐没在黑暗中,可以辨别的是他身边一团淡淡的青色的烟。

  乔峰并非讨厌跳舞,不过首先他觉得跳舞一点都不猛,很有点小资味道。再有就是乔峰是个彻底的大老粗。虽然他一进学校就入学生会,年年领导交谊舞扫盲,不过他本人却是国政交谊舞第一大盲,屡屡也扫不去的顽固分子。

  还有,此时他再没有了跳舞的心情,归因于阿朱那张崭新的用来束发的白手绢。

  往事好像硬盘上一些唱旧的老歌,虽然已经陈旧了,甚至自己也厌倦了,但每一次翻听,好像总回到过去的日子。可惜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这种反差有时候让人惶恐,有时候让人悲伤,甚至无所适从。

  可惜乔峰不喜欢惶恐和悲伤中的任何一种情绪,他只想抽根烟,赶快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走,省得自己被困在一个记忆的城中。

  十月了,康敏已经走了四个月。乔峰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捏着一张IC电话卡从一教边的公用电话下走出来,耳边还回荡着各种声音的“不知道”。在郁郁葱葱的树边,乔峰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只要走进一教的大门,就可以看见那个黑色长裙的女孩娇媚地靠在报栏边看报。

  乔峰感觉到自己生命中的一个时代已经在娓娓落幕,可惜他是个很粗的人,所以表达不出来。他现在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觉得很可笑,有时候,又觉得很可惜。这些事情他不愿意对什么人说,甚至他自己也快记不住了。可是看到阿朱头上的白手绢,这种感觉又悄然地浮了起来。

  世界上或许没有什么人是真正粗糙的,有些人显得粗糙,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面对一些细致的情绪。比如乔峰。

  乔峰很少做梦,他甚至没有梦见过自己的老爹,可是昨天夜里他梦见了康敏。

  他梦见自己拉着康敏的手走在汴大的校园中,路很长风很冷,只有康敏的手心是温暖的。银杏树的叶子在秋风中如千万黄绢小扇,盈盈坠落一个时代的梦幻,乔峰和康敏拉着手走在雨后落叶的路上,周围空无一人。

  面前是雾,背后也是雾,道路两边古老的房屋在雾气中朦胧,乔峰感觉到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里也是空的,没有人。整个汴大的世界里都没有人,他和康敏拉着手往前走。

  前面没有尽头。

  “嘿,乔峰。”令狐冲推了他一把,乔峰忽然从抽烟时的沉沉思绪中被赶出来。

  “我靠,诈尸啊?”乔峰骂了一句。

  “你不去跳舞?”

  “别逗了?”乔峰很居高临下地说,“本来我们系也是出美女的地方,到你们这一届质量下降那么快,你叫我跟谁跳啊?”

  也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刚才有一些小资念头这个事实,乔峰说得很大声。好在音乐声中,有心情来注意他的人实在不多。或者说,只有一个。乔峰说了这话有点做贼心虚地看看周围,阿朱正靠在离他不远的墙上,想必是听见了他的豪言壮语。

  乔峰抓抓脑袋尴尬地笑,看着阿朱双手扣着按在裙子上,长裙长发,头发上的白手绢如此的清晰。

  “说错了说错了。”乔峰觉得不好意思,他只好转过身用双手在脑袋上做个大角鹿的样子,就是两手的大拇指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张开手掌招了招。

  乔峰那个尴尬的样子实在有点憨,阿朱微微笑了起来。可是看着乔峰扭头就溜的背影,阿朱心里又有点空虚——“真的不好看么”?

  这时候乔峰忽然扭头跑回来了:“同学,跳舞好么?”

  乔峰握住阿朱绵软的手,那一刻阿朱的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是一片绒羽不期然地扫过。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动,已叫阿朱心惊胆战。

  事实上乔峰并不是爱心忽然爆发了。不过他觉得背地里说了人女生的坏话很没有面子,而且按照他的经验,阿朱必然会在床头会上帮他宣扬,于是他将被一帮唧唧喳喳的小女生彻底声讨。于是乔峰决定表现一点道歉的诚意来安慰阿朱的小心灵,那就是陪她跳舞。这对乔峰自己是最大的惩罚,不能不说很有诚意。

  舞步绝对说不上翩翩,乔峰的手按在阿朱的背后,是温热的,让她很有些心慌意乱。阿朱并不是一个很害羞的女孩,即使刚才和陆大有跳的时候陆大有挠她的腰她也并不生气,可是她此时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乔峰的手和她的肌肤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所以她的脸就开始烧了。

  阿朱还不敢抬头,总以为乔峰在低头看她,其实乔峰之所以老是低头往下看,只是怕自己狠狠一脚踩在阿朱精致的黑绒舞鞋上。不同于欧阳克,在乔峰眼里阿朱是个很听话很胆小的新生,所以不能如对待篮球那样对待。阿朱这种女孩子让乔峰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已经落幕的时代,乔峰心里说:“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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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跳舞

  欧阳克一身黑西装配小翻领衬衣不打领带的服装格局简直令女生们以为看见了外星怪物——当然是一只很英俊很英俊的外星怪物。

  汴大男生们中很奇怪地流行着一种以粗糙为美的风范,代表就是乔峰。多数男生不是不想把自己衣着整理得精致一点,而是在这种粗糙美成为汴大主流时尚的前提下,可以不加思索地让自己穿得很有些邋遢。不可否认还有一些原因是他们都很懒惰,而且颇有一些始终  
在财政赤字中生存的。不过欧阳克不那么以为,他觉得穿得邋遢不代表就很内秀,他宁愿穿得很时尚以示和主流的区别,并且对自己同样的内秀充满自信。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黄蓉的衣着品味总是如此地打动他。

  欧阳克几乎是浑身闪烁着金光出现在女生们中间,连阿紫的心里也突突跳了几下。白马王子已经过时很多年了,他们就像传说中的神话英雄那样遥不可及。一旦出现一个,就带有很强的杀伤力。

  “各位,”欧阳克像专业的舞蹈老师那样拍拍手掌,“大家注意一下,我们从最简单的慢四开始……”

  “这谁啊?”梁发的第一感觉就让他很敌视欧阳克。

  “我靠,”杨康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用手象征性的遮遮眼睛表示惨不忍睹,悄悄对旁边的穆念慈说,“我都不敢相信这小子真是我们屋的。

  舞会开始还算顺利,令狐冲和乔峰一起靠在他的“末日审判图”上聊天。

  可是渐渐的,令狐冲发现了问题。因为事实上几乎没有人跳,除了欧阳克。女生们围成一个圈子拱在欧阳克身边看他示范舞步,而男生们多半是抄着双手在一边站着,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就算很合作的了。

  至于欧阳克,他根本不在乎男生是不是在看他的示范,他只会对阿朱说:“我们来示范一下。”

  然后对木婉清说:“我们来示范一下。”

  ……

  ……

  “这样就别跳了,”乔峰在令狐冲旁边低声哼了哼,“你们屋那小子是来教跳舞还是泡妞啊?”

  “大家还是练习一下,”令狐冲只好亲自出面喊了一嗓子,“大家随便搭配一下,光听没用的。”

  除了几个人回头看了看他,没什么动静,好像令狐冲只是制造了一点噪音。

  “你不行,”乔峰歪歪嘴,“算你欠我顿饭吧,我帮你搞定。”

  说着,乔峰挤开几个女生走到欧阳克身边:“我们也来示范一下怎么样?”

  欧阳克有点惊恐地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乔峰贴身站在他面前。

  “你跳女步,我们示范一下,”乔峰说,“其他人自由搭配示范去。”

  一片安静,阿朱哈地笑出了声来。

  无论乔峰和欧阳克搭对跳舞有多么滑稽,所有的男女现在仍面临可怕的搭配问题。

  几乎有点两军对垒的味道,男生好像很心不在焉地聚在一起聊天,女生则望着乔峰和欧阳克的奇怪组合不时吃吃窃笑,似乎没有一个人担心舞会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令狐冲独自站在男女中间很茫然。

  “又不是叫你们找老婆,”令狐冲只好伪装豪爽大笑着鼓励男生,“你们不至于就那么点胆子吧?”

  没有什么动静,令狐冲只好转而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还是没反应,令狐冲只好再次转向男生说:“毕竟这种玩命的事情还是应该由你们先吧。”

  最后令狐冲发现即使一个脱口秀的大师也无法搞定当前的装款,他走到女生队伍里说:“给点瓜子我也磕磕,等那帮兄弟来请你们跳舞,目前看来是个长期而渐进的过程。”

  令狐冲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尽力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所有人都顾左右而言它,女生们脸上还带点羞涩的笑,男生们就好像真是闲来凑热闹的,嘻嘻哈哈中大家都故作洒脱在扎堆说话,颇超然的样子。

  “我靠我靠我靠!!!”令狐冲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声,头都大了。

  “唉,”杨康看着令狐冲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上前几步:“穆念慈,跳舞的干活?”

  杨康知道这个场面就他认识穆念慈,这个苦差事肯定是他的,不如表现得大方点。何况他和穆念慈从高中舞会扫盲就开始搭对,互踩对方不下百脚,也算比较有默契了。

  段誉很高兴地看见有人帮他开了头,急忙小步跑出去对穿着膝上裙性感婀娜的木婉清说:“同学,我们跳吧。”

  于是零零散散的搭对活动终于被带动起来。

  令狐冲松了口气,对远远的杨康比个手势,意思是说:“好兄弟!舍身救难还是你啊!”

  那边刚和穆念慈摆好一个拉锯姿势的杨康肚里微微叹息,也在心里默念:“就算我可以对不起你,我也得对得起你那三条鸡腿啊。”

  且不说杨康“但为鸡腿故,忠义两肩挑”的伟大牺牲精神,我们先看看鬼影憧憧的舞场好了。

  国标舞这种西域玩意绝非知道个原理就能玩熟的,就像没文化而练会了《太玄经》,多半是个传说。如欧阳锋这种有西域背景的舞林高手搭配经典舞伴黛依丝的效果当然是惊人的,欧阳锋本人当时已经蝉联了洛阳俱乐部内的三届国标舞冠军。他表演的时候,整个舞场里就那么寥寥几对,欧阳锋大步甩开,一曲华尔兹中带动轻灵的黛依丝在场内可以逆时针足足转上八个大圈子,很多时候黛依丝甚至是被欧阳董事长出色的力量控制着而脚不点地的旋转过去。那种踏破贺兰山阙的气势上了电视后,才引得汴京上下纷纷效仿。

  在欧阳克带着阿朱起舞的时候,多少再现了欧阳锋的舞林神话,让每一个女生深感不虚此行。但现在的情况有些改变,欧阳克加乔峰,段誉加木婉清,阿朱加陆大有这种特色搭配出场了。

  欧阳克终于体会到了乔峰可怕的身高,这在他用女步来带乔峰的时候令他深感屈辱。欧阳克找到了黛依丝的感觉,或者说他就是脚不沾地被乔峰带来带去的。乔峰腿长估计要超过他十厘米以上,转圈的半径远远超过了欧阳克的能力,欧阳克要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跟上去,那么他就不得不做一些接近劈叉的动作。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乔峰双手老有一个往上提然后往下压的动作,而且以一个很熟悉的频率不断的重复。当时欧阳克很不理解这种糟糕的舞蹈习惯是怎么来的,直到几个月后他看了一场乔峰的篮球赛——他忽然发现一个带球的篮球运动员只有在上篮的时候才不做这个动作。

  段誉和木婉清正像任何一对刚学跳舞的人。当木婉清心慌意乱地低头让段誉拉起她的手后,忽然发现段誉再没什么动作了。她小心地抬起头,看见段誉全神贯注抬头看天,正努力回忆欧阳老师的舞步。等了许久,段誉终于积满了自信,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给木婉清一个信号说他准备好了,于是花痴沉声说道:“靠!来吧!”坚定的眼神,毅然决然的口气,使木婉清的心跳一阵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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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I):第一个高峰

  令狐冲愣在那里看着劳德诺高根明他们正和一起来的女生有说有笑,又看见他请来的援军郭靖和段誉也正走进舞蹈教室。原本预计会清清淡淡的舞场忽然显得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的景象。当然,最打击令狐冲的还是杨康此时也嚼着口香糖从门边把脑袋探了进来,这个已经完全没有必要的援军是他实实在在花了三条鸡腿请来的。而且按照杨康的性格,他一定会不断和令狐冲一起去打饭,要把所有鸡腿都吃到肚里才会罢休。


  不过杨康看了一眼后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要鸡腿算了”。

  因为他竟然在结队来的女生中看见了穆念慈,原本不该出现的穆念慈。

  还没来得及拍拍屁股逃跑,郭靖在背后很惊喜地喊:“杨康,杨康,我们在这里。”就像去火车站接人那样热情而大声。

  既然是天意绝他,杨康也只好点点头,微笑着跟转过脸来的穆念慈打个招呼。

  “杨康,”穆念慈说,“丘老师前天还问那篇竞赛的约稿你帮人写好了没有?出版社就等你最后一篇文章了。”

  “在修改呢,等几天就好了,等几天。”

  “我们班下个星期去铁塔那边聚会,你知道了么?”

  “知道啊,不是你给我打电话的么?”

  “可是你经常忘啊。”

  “……”

  “你们不是不来么?”

  “来看看不行啊?”梁发对令狐冲瞪了瞪眼,“不是我们班的舞会么?”

  “你早点说要来我也好安排啊。”这么说着,令狐冲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好心的老大妈。

  “我刚刚想来了行不行啊?”梁发架不住面子,脸有点红,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梁发特别要面子,有点独断独行的味道,觉得令狐冲是看不起他。

  “哎,哪来那么多话,”施戴子在旁边哼哼着帮腔,“叫我们现在走啊?”

  “我不是叫你们走,可是现在人数对不上怎么办?”令狐冲也有点不高兴了。

  “我们班的舞会谁都能来吧?”梁发几乎是喊了一嗓子,“你什么意思?”

  女生都聚集在一起,只有阿朱在乔峰旁边站着,看着这场面,觉得有点麻烦了。

  “停!”乔峰伸手了,“屁话都别说,来了就他妈的好好学。别说什么看一看,你们令狐冲组织也不容易,成吧?”

  令狐冲刚要说话,乔峰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拍拍:“你小子也是屁话多,不就多几个人么?”

  阿朱很有点景仰地看见施戴子和梁发当场闭嘴,乔峰半推半搡地把令狐冲弄到门外面去了。

  梁发和施戴子当然不敢得罪乔峰,毕竟乔峰这么一号人物,在国政是真正压得住场子镇得住面子的,除非他们根本不想和高年级打交道,否则总得给乔峰一个面子。何况梁发那小身板和乔峰比起来,实在让人想起《格列佛小人国游记》。

  “我靠!”令狐冲在走廊里狠狠骂了一句,按照他的性格原本早就该发作的。

  “行了,”乔峰大度地笑笑,“也没什么奇怪的。”

  “叫他们来不来,搞得我四处拉人,好了,现在人够了,跑来凑热闹。颠三倒四的,烦不烦啊?”

  “那玩意不叫颠三倒四的,有点文化,叫朝秦暮楚。害羞呗,小家伙,我见得多了,”乔峰不过比令狐冲他们大了三岁,说起这番话来有点老气横秋。

  “害羞?”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厚?”乔峰笑,“舞会不就是找个机会让你们和女生套近乎么?看别人不来他们就不好意思来,一来就一窝蜂。”

  “女生是个好东西,”乔峰嘿嘿地咧着大嘴,“你还以为他们真的都练葵花宝典了?”

  “现在怎么办?”令狐冲皱着眉头,“男生倒有女生两倍那么多。”

  “两个男生搭配一个女生,简单。”

  “两男一女?”令狐冲不可救药的想象力一爆发,立刻就高兴起来,“老大,你这话说得有一点淫荡哦。”

  乔峰夹着烟,横了他一眼:“那么管他几男几女,大家自由着来是不是比较不淫荡一点?”

  静静地对视了一会,乔峰和令狐冲忽然一起弯下腰去放声大笑。笑声连教室里的阿朱都听得清清楚楚。

  舞会在欧阳克到来的时候达到第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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