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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繋黑土地之七:游荡在白山黑水之间(上)
从海伦回来,全国的政治形势突变。先是批判“折衷主义”,一位军界大人物无端一夜间轰然倒台。然后是批判“三家村”、“四家店”,批判修正主义路线。正常的课程不断受到冲击,后来干脆停课闹革命。不久,中央召开工作会议,通过《516通知》,文化革命正式开始。从这时候起到1968年底的经历,可以说是惊心动魄,而又莫名其妙,发生了许许多多戏剧性的故事,这将在又一个专门的系列中写。可以说迄今为止反映文革的文学作品,没有一部是成功的。因为作者几乎都是当时的中学生,他们没有处在文革的中心漩涡中,无法准确反映每一时期的政治背景,也无法从一定的高度和深度去把握文革的进程。要做到这一点,无论对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相当于录像带和光盘的【快进】,我们把时光快速从1966年拉到1968年的冬天。由于中央机关都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大学毕业生的分配问题几乎没有人管了。67届的一直到68年夏天才分配,我们68届拖到68年底。正好遇到老人家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大有作为”发表,大学生虽然不像中学生到农村插队,但是相当一部分被分到部队农场、五七干校锻炼。至于专业对口,对不起了。记得分配方案一下来,宿舍楼里一派凄凉的景象。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扛起全部大学教材课本,到楼下雪地里一本一本烧掉,一面烧,一面掉眼泪。献身于国防工业的理想彻底破灭,难道国家就不要再发展国防了?难道我们都成为废品?
有人在走廊里高声朗诵普希金的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将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充满了被欺骗、被愚弄的怨恨。都希望这“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将过去”。但是从国家的混乱局面,谁也看不到文革何时是个尽头。知识分子被贬为“臭老九”(排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帝国主义、修正主义、走资派后面)。“知识愈多愈反动”。我们的任务就是到工农兵中间接受改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我被分配到黑龙江省林口县,到了县革委会看我是搞涡轮动力装置的,就让我把工资关系落在县水利局,那里有水轮发电机,还算专业对口。大连工学院搞柴油机的一位毕业生高某,被分配到交通局,因为在牡丹江上有一条渡船,上面装有一部20马力的柴油机,后来我们就戏称他为“高船长”。最惨的是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位高材生,分配人事的干部一看他是交通大学毕业的,当然进交通局。到了交通局,开始让他到检修车间修理汽车。固然像老人家所说的那样,书读得愈多愈蠢,交通大学毕业的居然不会修汽车。干脆按排他到长途汽车上卖票,风风雨雨整整卖了4年票。
到了水利局,被告知要去“五七干校”锻炼。于是又背起行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再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拖拉机,到了位置在青山农场的县五七干校。干校里大约有200多号人,也称学员。一部分是被解放了的地方走资派(当权派),都是县里的科局长、公社书记社长、中小学校长;一部分是分配来的大中专学生,还有一部分是县里的干部子弟--也算利用特权,到五七干校可以拿到工资,又避免了下乡插队的厄运。都是天涯沦落人,所以谁也没有嫌弃谁,相互之间还算热情。
全国学习解放军,干校也是按照部队编成连、排、班,设炊事班、工业连、农业连、副业连。有连长、副连长、指导员、文书、排长、班长。县里干部不少是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因此见了我是军工毕业,都当过兵,显得分外亲切,工作生活相当照顾。指导员看过我的档案,知道我在北京总部有个亲舅舅,父亲又是和他们一样的17级正科级党员干部。见了我总套近乎:“父亲来信没有?”,“大舅怎么样?”
开始在农业连干农活,在那里我学会了赶马车,骑马,犁地。赶马车是件很威风的事情,挥舞鞭子,驾~~驾~~哦~~哦~~马儿就听我的指挥。后来调到工业连。背起行李给拖拉机送到古城车站,工业连就在古城钢铁厂,一个有小高炉的炼铁厂。先是干矿石粉碎的活,也就是看着粉碎机,把大块的矿石放进去,粉碎,好用来放到高炉炼铁。后来又让我设计高炉的通风闸门,看着实物测绘。用上了大一时候学的机械制图和机械零件知识,总算干起了技术活。
到干校第一年的生活是相当愉快的。年轻人多,经常搞些活动,排练个节目什么的。许多地方院校毕业的大中专学生,对军工本来就有一种神秘感,传说中都是**,不得了的。相处时间长了,发现我还是很好交往的。而且,肚子里面墨水确实不少,带去的一大箱子书,里面有《黑格尔传》,《马克思传》,马克思的《资本论》,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约翰里德的《震撼世界的十天》,尼赫鲁的《印度的发现》等等,不少是他们见所未见的大本原著,于是肃然起敬。在他们眼里,能够看懂这些大厚本精装书的,都是大学问家。
随着中苏边境局势日益紧张,根据上级指示五七干校要搬迁到大山里建设“三线”。先抽调十来个骨干作为先遣队,打前站,我有幸被选中。28马力的东方红拖拉机,拉着拖斗车,我们带着行李坐在拖斗车里,开始了新的历程。干校三线新址在林口县三道通公社,拖拉机从古城出发,在公路山道上颠簸了2个多小时。渡过牡丹江,就到了三道通公社所在地。稍事休息,又上车开了近40分钟,到一个叫做“老毛子屯”的村子住下。
这个村子据说62年前住的都是白俄,东北管俄国人都叫“老毛子”(混血儿就叫“二毛子”),也就是前苏联十月革命时逃亡出来的俄国贵族,一个个逃亡前可能都是公爵、侯爵、将军、公主。他们到了中国地界,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养蜂、养奶牛、打猎,以此为生。俨然成为他们的世外“桃源”。村里的房子非常奇特,全部是俄式建筑,用方木垒成的墙、地板、天花板。有门斗、壁炉,十分讲究。每栋房子周围都有木栅栏,院子里种着盛开的向日葵,外面是黄杨树、冬青树,非常茂盛,黄绿相间,煞是好看,很像苏联电影“静静的顿河”里看到的景观,置身其中,仿佛到了异国他乡的伏尔加河旁。62年中苏关系恶化,当局把他们驱逐出境,据说大多迁移到了巴西、澳大利亚等国家。这里就给林业局的一个林场接管了。
“老毛子屯”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山,云雾就挂在半山腰。一条山涧从村前流过,村民叫它为“响水河”。下游是一泓清潭,深不见底。平时河水水流平缓,完全可以用汩汩、潺潺、淙淙之声来形容。但是到了雨后,山洪暴发,那河水排山倒海般的从山上奔下来,犹如万马奔腾,一泻千里,几里之外就能听到河水的咆哮声,真是名副其实的“响水河”。后来我到过许多著名的风景名胜游览,就是找不到这样令人兴奋的景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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