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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俱是萍水相逢
那少妇扶着她相公走进了客栈,给郑诗络他们道了个万福,轻声道:“多谢几位。”
??郑诗络道:“小二,你把二楼收拾一间出来,让这两位住进去。另外,你去药店买些养气、补血、祛寒的药物来,有多少要多少。这位爷台用得着。再给他们添置些换洗保暖的衣物。”
??店小二答应了,对那夫妇道:“您二位跟我来吧。”
??那夫妇俩看了郑诗络一眼,眼中又是感激,又有些猜疑。
??他们跟着店小二上楼去了,郑诗络看着池箬客和苏浣沙都在看着他,就道:“那汉子不是生病,是受了很深的内伤。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中了一种至阴至寒的掌力。你们没注意吗?他一直在发抖。”
??池箬客道:“至阴至寒?不会是桐柏剑派吧?”
??郑诗络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道:“你呢,每天都靠内功压制体内的寒毒,是不是很辛苦?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帮你。”
??池箬客愣了一下,苦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郑诗络略作思索之后道:“你中的是寒毒,刚才那汉子则是被掌力所伤。驱除你体内的寒毒需要用药,而治疗他的内伤则需要用内功。这汉子虽然满面风霜,但是傲骨铮铮,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帮他一把。正如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我能帮上你什么忙。我不是江湖中人,不了解那么多的武林是非,我看人只是凭我的感觉。”
??池箬客笑道:“我这个人自由自在的惯了,要是突然多一个大哥恐怕会不习惯。所以这几天我不是一直撑着吗,这事我还挺犹豫的。”
??苏浣纱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那你就撑吧,毒死你最好。”
??池箬客道:“苏家妹子无缘无故的,干嘛咒我?有道是爱恨一线,妹子莫非已经对我暗生情愫?”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苏浣纱咬了咬牙,对郑诗络道:“大哥,你可别给他治病,最好让他毒死,省得我看着心烦。不,你还是治他吧,不然他还真以为我爱上他之后因爱生恨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
??郑诗络笑了笑,道:“醉红颜的毒,也不是那么好解的。池兄真正恐惧的,其实也并不是九鼎门,对吧?”
??池箬客惊讶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吃完了饭,店小二也忙活得差不多,三人就上了二楼,苏浣沙敲了那对夫妇的房门,道:“夫人,我们来看看先生。”
??门开了,那少妇已经换了一身干衣裳,依然有些破旧,却很干净。郑诗络他们叫店小二给他们买来的衣裳,则在桌上原封不动的摆着。她看了看门口这三个人,道:“三位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外子只是染了些风寒,喝了热汤,睡一觉就会没事的。”对陌生人的提防是人的本能,谁都不会例外。
??郑诗络微笑道:“夫人,在下粗通医术,尊夫的病,在下兴许能帮得上忙。”
??那少妇眼里亮了一下,随即又归入平静,淡淡道:“多谢公子好意,外子的病,我们自有分晓。”
??池箬客忍不住道:“夫人是怕我们有什么歹意吧?我们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又何必害你,不让你们进来就够你们受了。这位兄台真的是一番好意。你要十分不愿,就算了吧。”
??房内那汉子低沉的声音接道:“岚妹,请几位进来吧。”
??那少妇听了,道:“三位的好意,小妇人在此先谢过了。”说着,盈盈一福,把他们让了进去。
??郑诗络走进房里,看到那汉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客栈里算不上厚的被子,大约还是很冷,把两张凳子也压在了身上。他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看到汉子脸色又黑了一些,便伸出手搭在了那汉子手腕上。那汉子的脉象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他收回手来,道:“这位大哥,你给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给桐柏剑派的真寒玄阴掌打伤的?”
??那汉子还没说话,他夫人道:“先生看错了吧,外子只是受的风寒而已。”
??那汉子却哈哈一笑,道:“岚妹,这位公子明察秋毫,你也不必再隐瞒。不错,在下是伤在真寒玄阴掌之下,还中了七招桐柏落雪剑。”
??郑诗络道:“剑伤只不过伤及皮毛,以阁下本身的武功,算不了什么。不过掌伤就很严重了。用掌之人,该是桐柏剑派顶尖高手。”
??那汉子笑道:“当然,的确是桐柏剑派的顶尖高手,就是那个狗屁掌门李观雨。”
??郑诗络微笑着竖了竖大拇指道:“中了李掌门的真寒玄阴掌还能支撑到此时,阁下也真算了不起了。不过,再过十二个时辰,就是阁下的大限之期,我没说错吧。”
??那汉子苦笑道:“没说错。”
??这时那少妇“扑通”一声,跪在了郑诗络面前,泪流满面的哀求道:“公子,求你救救我相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救活我相公,我愿代他一死。”
??那汉子喝道:“岚妹,你说什么胡话呢?!不就是一死吗?我打不过你师父,给她杀了,也是活该。难道你要我说出是我连累了你之类的蠢话?”
??郑诗络一侧身,不受少妇的跪拜,苏浣沙则抢上一步,把她扶了起来。
??郑诗络道:“这位大哥,就凭你这份豪爽豁达,我也要救你一救。”又道:“一妹,你和夫人到楼下去,准备一个澡盆,里面注满冷水。”那少妇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确然懂得救治之法,感激的道:“多谢公子了。”郑诗络一挥手,道:“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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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清苦,点点滴滴黄昏雨
也许正是世界过于安静了,苏浣纱睡不着觉,就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淡淡月色和粼粼的水光,远处还有些摇曳的树影。离开西安城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但是那些恐惧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悲痛在她的脑子里依旧很清晰。白天她虽然常常会笑,到了晚上,她却常常在泪水中醒来。这个时候,她无端的觉得胸口有一种钝钝的痛在撕扯着她,令她无法入睡。打开窗,一阵清冷的风迎面吹来,总算让她觉得好过了一些。
??这时候隔壁的窗户也被推开了,池箬客探出了头来,笑了一笑,问道:“怎么了,苏家妹子?有心事呀?”他叫她小妹子,其实他不过二十有二,比十八岁的苏浣纱也大不了多少。
??苏浣纱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啊,只是觉得夜色挺好。”
??池箬客道:“好?看这夜色,明天是要下雨的。日晕风,月晕雨,听说过吗?”
??苏浣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就你知道?”
??池箬客道:“这一带地势很高,下雨就很冷了。说不准,我们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苏浣纱微微一笑道:“那你要破财了。”
??池箬客笑道:“这算什么。贵为四省十三府联名通缉的头号通缉犯,这点钱都花不起还行?对了,苏家妹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苏浣纱看了看他,道:“风流倜傥,英俊过人,贵为四省十三府头号通缉犯还从不化妆易容,很有胆识。”
??池箬客听了大喜道:“是吗?这么说你觉得我这人还不错咯?”
??苏浣纱点头道:“是呀,是女人看到你都会这么说的。而且,十个女人里面至少会有九个被你倾倒。偷心三十,不是浪得虚名的。”
??“是吗?”池箬客听得越发高兴,就差点手舞足蹈了,接着又问:“那么,你也是那九个女人中的一个吗?”
??苏浣纱嘻嘻一笑,道:“很可惜哦,我是另外的那一个。”
??池箬客垂下头,大受打击,声音都沉顿下去了,叹道:“妹子,说话何必那么坦诚呢?”
??苏浣纱笑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坦诚的一个人。我不会拐弯抹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池大哥,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池箬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笑容很是灿烂,这使他又叹了一口气,而且简直是哀叹了。但是又不得不同意她的话,道:“好啊。这样的人让人放心。”
??苏浣纱道:“多谢池大哥夸我。你说,大哥睡了吗?”
??池箬客回头看了看,郑诗络的房间在临街的那一面,其实是看不到的。他把头转过来,说道:“不知道,也许还在练功吧。大哥的内力那么深厚,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或者,在研究一套新的武功,又或者,在看书也说不定。”
??苏浣纱叹了口气道:“大哥从来没有开怀大笑过,我觉得他心里苦得很。池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
??池箬客道:“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爱上一个女子。执手相对,鸡犬柴门,子孙满堂,那他就会开怀大笑了。”
??苏浣纱道:“这我知道,还用你说啊。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哪呢。”
??池箬客道:“你可以试试看啊。”
??苏浣纱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傻话呢,他是我哥哥。”
??池箬客听了就一笑,满脸掩饰不住的开心。
??苏浣纱又白了他一眼,道:“不跟你说,我先睡了。”说完,就关上了窗子。
??池箬客没说错,第二天一早,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雨虽然不是很大,但这里的雨,雨汽里弥漫着的都是一股透骨的阴冷。自然,他们也就走不成了。好在他们也没什么立时便非去不可的地方,就在这住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一楼住的一些小贩挑夫,也不管天冷不冷,雨大不大,一清早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又继续上路了。那时候正好郑诗络苏浣纱他们三人走下楼来,看到这一幕,郑诗络只觉得心头蓦然一酸。
??因为下雨,也不再有其他的客人来,他们三个就是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又住的是三楼上房,店家招待得甚是殷勤。不过因为下雨无处可去,他们也难免有些无聊。
??池箬客索性又把整个客栈包了下来,这样就不怕再有什么人来打扰,把二楼的房间用来切磋武功。郑诗络的武学渊博,学过的武功很杂,但是他的武学虽然渊博,很多高深的武功,一直都是各家秘传的,他往往只学得皮毛,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却未必对得上真正的修炼之法,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池箬客就建议他从中总结梳理外加创造,糅合出一套威力最大,又最适合他的武功来。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相当的难。他们三个人就一起推敲研究,用了一整天,才创出一套拳法来,但是大家都不满意,索性就连名字都懒得想。不过,虽然不满意,但是这种推敲研究,对他们原本的武功,却大有裨益。三人的武功招式包括内功修为,都得到了很快的提高。尤其是内功,有的东西一旦想通了,内功的精进,那是非同寻常的。而他们显然又都是悟性极高的人。
??雨一连下了几天,他们又创了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仍是不甚满意,才知道要自创武功原来是那么难的。池箬客和苏浣纱都有些气馁,郑诗络就笑他们,说如果武功那么好创造出来,岂非满街都是武学宗师?这可不是悟性高就能轻松办到的事情。
??郑诗络说得在情在理,池箬客和苏浣纱也只有信服的份。那时候苏浣纱就在想,日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不过,既然已经身在江湖,他们都知道这样清单悠闲的日子,注定是过不了多久的。
??这天傍晚,他们正在饭厅里吃饭,客栈的门被敲响了。老板本不愿理会,但是外面的人一直不停的敲门,只得叫店小二去开了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三十来岁,长得极瘦,脸膛黑黄,看起来脸色很差,而且像是生着大病的样子,由他娘子扶着,还有些摇摇欲坠。女的才二十出头,容颜清秀,若是穿戴好些,也该是一位美人。可是他们夫妻俩都穿得很破旧,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逃荒人。
??那少妇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说道:“店家,我们住店。”
??这样的客人,就算是在平时,店家也不会欢迎的。他们能不能付账还是一回事,看那男人的样子,说不定过个一天两天的就会断气。谁愿意收留这样的客人呢?所以店小二也老实不客气的道:“对不住,小店没客房了。”
??那少妇抬头看了一眼,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根本就不像住满的样子。但是她可不敢生气,只能低声的哀求道:“店家,你行行好吧,我相公正生着重病,外面又下着这么冷的雨。我们有钱付账的。你看。”她说着,掏出了一把铜钱来,总共几十文吧。按说至少住一晚上的房钱还是够的。
??“就你这点钱还要住店?”店小二不愿让他们进来,就故意抬价,道:“我们这住一晚上要一两银子。再说,你就是有钱,也没客房了。”
??那少妇哀求道:“店家,你就行行好吧。我相公就需要暖暖身子,喝口热汤,好好的睡一晚就好了。店家,我求求你了。”
??那汉子喘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娘子,不要求他。不就是没地方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诗络一听到那汉子说话的声音,就偏过头去看了看,道:“小二,让他们进来吧。”
??店小二回过头,有点为难的道:“爷台,这……”
??池箬客手一扬,一小块碎银飞了过去,落到店小二手里,道:“还不把人请进来。去烧几锅热水,待会给那位爷台用。”
??整间客栈都是他包下来的,他要是不让别人来住,他们也没办法,他让别人来住,他们一样的只有同意。何况,还有银子呢。店小二给里面的客人陪了笑脸,对外面那对夫妇道:“进来吧,你们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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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三河镇
三人一路往西,行不数日,天空中就下起大雨来,且雨中不时夹着雪粒,冰冷异常。几天前还是秋高气爽,转瞬间便雨雪纷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吧。三人俱无雨具,此时正走在一个荒原上,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茫茫草地,只怕三两天也走不出去,进也是一番风雨,退也是一番风雨。天地之大,倒像是只剩下他们遗留世间一般。
??郑诗络望着隐晦的苍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一妹,池兄,这荒原上没什么可以遮蔽的,不如我们来赛一赛脚力如何?以先出荒原者胜,赌一百两银子的彩头。”
??苏浣纱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大哥,这岂不是要你们二位送我钱用?这怎么好意思呢?”
??池箬客道:“苏姑娘好大的口气,你虽然是朱雀掌门,可是在这荒原之上拖泥带水,未必就稳赢我们。好极,我赌五百两银子。”
??苏浣纱道:“池公子倒是大方,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池箬客仰头一笑,道:“有道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两位,意下如何?”
??郑诗络道:“好啊,我可是正缺钱花呢。闲话少说,池兄,咱们俩的轻功比一妹确实逊色不少,难道还要等她先走么?”
??池箬客哈哈一笑,提了一口真气便拔足而去。只见雨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如鹤,瞬间杳杳而去。
??苏浣纱看了看郑诗络,做了个请的手势。郑诗络一笑,纵声吟道:“阴雨淹吾驾,浮云笑此生。有诗酬岁月,无梦到功名!”声音苍凉瘦硬,在这片洪荒原野上经久不散,而那一抹灰蓝色的身影踏风而行,既显得有几分寂寥,又有几分豪迈疏狂。苏浣纱只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已经混到了脸颊上的雨水之间。
??前面远远的传来了池箬客的高声唱和,他人已经去得远了,声音却依然十分清晰,苏浣纱只听得他吟道:“万里关河成传舍,五更风雨忆呼卢。寂寥一点寒灯在,酒熟邻家许夜沽!”
??苏浣纱听得两人应和之声已经远去,展颜一笑道:“两个堂堂大丈夫,竟想诈我的银子不成!”双足一点,一道红影犹如惊鸿一瞬,眨眼就消失在了荒原上。她虽然是最后动身的,但是她的轻功实在高出不止郑诗络和池箬客一筹。在她动身之时,池箬客已经去了三里有余,郑诗络后来居上,小半个时辰后便也追上了池箬客,可就在他们互相发力较劲的时候,身后那道红影轻盈的掠过他们的身旁。更令他们叫绝的是,在这一片雨雪泥泞之中,那一身红裙却依然那么纤尘不染。
??郑诗络和池箬客与苏浣纱的距离由半里而至一里,而至二里有余,之后,无论他们怎么发力追赶,这中间的距离,却始终不曾缩短过。更让他们气馁的是,他们隐隐发现苏浣纱竟似未尽全力的样子。她有几次甚至中途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寻找方向,又像是有意无意的等着他们。
??一直到一天一夜之后,苏浣沙的内力似乎有些跟不上,才让他们将距离缩短了些。此时雨过天晴,荒原上升起一道彩虹,看上去格外的美丽。彩虹的尽头,远远看去,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色红黄橙绿,五彩斑斓。雨雪交加之时,他们都以为荒原的尽头,应该就是估料之中的大雪山了,却没有想到,在彩虹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片五彩斑斓的群山之下,还有一个小镇。
??小镇坐落在三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交汇之处,三条河交错而过,将小镇分割成了五六块,每块之间,均有小桥相连。桥有石桥,有木桥,最靠北的一边,还有一座铁索桥,铁索桥的另一边,就是紧靠着镇子的一座山,山势陡峭险峻,山路崎岖蜿蜒,颇有些云深不知处的感觉。这地方因为三河汇聚,便叫作三河镇。镇子并不小,寻常点儿的县城,也不过如此而已。镇上酒肆茶楼,客栈钱庄,竟是应有尽有。镇上的人汉夷杂处,天南地北的口音随处可闻。
??一时间,直让他们产生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三河镇。”池箬客点头道:“这地名倒真是名副其实。可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听说过呢。”
??郑诗络道:“世界之大,难道你又都走过不成?”
??池箬客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些日子有很多江湖中人都在往川西走,要是我们走错了路,我们前面也应该有很多人走错了路,可是我们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回头客,这镇上的人看来也是鱼龙混杂,可是很奇怪,我就没有看到过一个道上的人。”
??苏浣纱撇嘴道:“你是说你的同道中人吧?没准这地方是块净土,没有你的同行呢。”
??郑诗络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世上没有净土。我想我们也不用管那么多,赶了几天的路,也改找个地方歇歇脚。池兄赌赛落到了最后,五百两银子该你出。”
??池箬客瞪了他一眼,道:“哈,我还以为你是个厚道人。我是落在了最后不假,可郑兄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输五百两,你至少也该输三百两。”
??苏浣纱道:“我不收大哥的钱。”
??池箬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郑诗络,道:“好,我认栽。”
??镇上的客栈有四家。来旺客栈最大,但是苏浣纱嫌掌柜和跑堂包括客栈的名字都很宝气,不住;春秋客栈最雅致,但苏浣纱嫌那掌柜的附庸风雅,不住;四喜客栈的一楼俨然就是一家赌场,苏浣纱连进去一看的兴趣都欠奉;剩下一家客栈名叫归园,依山傍水而建,依山的一侧是做三层的木楼,靠水的一侧则是苗家风味的吊脚楼,两楼之间建着一个回廊,四周用厚实的木栅栏围着,看起来别有风致,又有一种寻常巷陌的熟悉和亲切。不用她说,郑诗络和池箬客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池箬客有钱,出手也大方,丢了一锭银子,就将整个客栈最好的一层楼都包了下来。其时客栈的生意清淡,没有几个房客,好容易遇上了这么一个出手阔绰的大爷,掌柜和跑堂的倒都很热情。不过,这种热情,却远远没到献媚的程度。
??他们住的是顶楼,推开窗,远处的山色和近处的水光尽收眼底。天一黑,镇子上就很安静了,远远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的声音,然后又是更深的安静。静得住在顶楼,也能清楚的听到流水的声音。到了深夜,整个世界就更加安静空洞得有些缥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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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江湖路,携手同行
池箬客跟着郑诗络和苏浣纱,说走便走了。月娥哭成了个泪人,却没有追他。唐家兄弟已败,那些捕快和杀手则依然远远的跟着他,叫他们放手显然不甘心,叫他们动手却又没有把握,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多了两个人。
??池箬客有一匹白马,郑诗络和苏浣纱则都是步行,他当然就只能牵着马,和他们一道步行。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郑诗络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苏浣纱也是那么的安静,可池箬客自己终究是忍不住了。
??“两位都没有什么好奇心么?”池箬客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郑诗络和苏浣纱问了一句。
??郑诗络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回应着他的目光,答道:“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想你自己会对我们说的。好奇心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池箬客伸手将一缕掉到脸上的长发理到耳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江湖上很多仇杀,起因都只是一时好奇。可是如果太过清心寡欲,岂不是太没意思?好吧,算是我功力浅薄,还是我先说了吧。苏姑娘,贵派的事,如今在江湖上已经有所传闻。”
??苏浣纱的眼神一紧,逼视着他问:“怎么说?”
??池箬客道:“传言长风帮的西凉分舵有内鬼勾结鬼教,准备谋害舵主李惊风区而代之,正是贵派千里传信,使得李惊风提前得知,躲过了这一劫。可是贵派的人却因此惹上了鬼教,惨遭灭门之祸。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郑诗络问道:“江湖上是这么传的?”
??池箬客道:“我所听闻的,便是如此。实情并非如此,对么?”
??郑诗络看了看容颜惨淡的苏浣纱,道:“实情究竟如何,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个传言亦真亦假,让我都糊涂了。就不知道这传言是从什么人的嘴里流传出来的。”
??池箬客道:“我知道。”
??郑诗络看了看他,并没有开口询问。
??池箬客接着道:“芳洲小客。”
??郑诗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正在找她。”
??池箬客笑了笑,道:“我也在找她。”
??郑诗络道:“我有很多疑问。”
??池箬客笑道:“我只是听说她是个绝世倾城的美人。”
??苏浣纱看着池箬客,面带讥讽的道:“你倒也蛮坦诚。”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好坦诚的?人道池某多薄幸,三十本是痴心人。”
??苏浣纱哼了一声,没有立刻接池箬客的话。凭心而论,她也认为池箬客的俊朗潇洒颇能让人心动,她没有心动只是她现在芳心黯淡,也许,换一个时候,她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他呢。她微微的吐了一口气,转头对郑诗络道:“大哥,这个芳洲小客好神秘啊。不过她放出来的传言,似乎和她那天跟我们说的话有些相左。这个传言除了让人为我朱雀门哀叹以外,对长风帮可没有半点毁损。而她那天的话,却一直引着我们往长风帮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上面去想。我越想越是觉得糊涂。”
??池箬客问道:“你们见过芳洲小客?”
??苏浣纱没好气的道:“见过,不过只有半张脸。”看着池箬客那种一听到芳洲小客的名字就来劲的样子,苏浣纱没来由的不舒服。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虽然只看到芳洲小客的半张脸,也足以证实她确实是个绝世倾城的美人。
??“半张脸?”池箬客叹道:“我可是只听到过她的声音。”这一声叹息充满了遗憾和惆怅,他的眼中,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痴,几分怅惘。
??郑诗络淡淡一笑,问道:“你这一路,就是为了找她,现在有什么线索?”
??池箬客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却不知伊人何在。我到这里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说起来,这是江湖上一个流传许久的传说。不知道两位可曾听说过百多年前,曾经横扫江湖,几乎一统整个武林的天下第一教?”
??苏浣纱道:“你说魔教?”
??池箬客道:“魔教那是名门正派的人说的,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在嘴皮上占点便宜。池某素来看这些人不起。他们自己的称呼,则是天教。天教最让武林中人恐惧的,是他们惊世骇俗的武功。往往一个豆蔻少女,都会让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一败涂地。江湖上的人打不过,就说他们用的是邪法,又因为天教中人,无一不是超凡绝世之人,久而久之,便成了神,成了魔。总之呢,他们是江湖上一个极大的异数,他们的出现几乎毁了这个江湖千百年来的秩序和准则,不过到了最后,他们却毁在了内乱之中。凡事太满则损,想来这也是天意。不过天教此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只因这些人的武功太过霸道,江湖中人难免就会垂涎。传说天教内乱之后,分别有四件宝物散落江湖,如果能将这四件宝物搜齐,就可以开启天教留下的神秘宝库,宝库里是天教的武学秘籍和神兵利器。虽然这只是个传说,可近些年来,却颇有些消息证明这些传说并非子虚乌有。也就是说,曾经有人得到过那传说中的宝物,不过,因为从来没有人把宝物找齐,所以那个秘密,也一直没有人揭开。我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来的,传言,在川西大雪山中,就有其中一件宝物。”
??苏浣纱哂笑道:“这种传言你也信?”
??池箬客道:“半信半疑,不过这个传言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江湖上的人闻风而动,一批一批的往川西而来,你们今天看到的热闹,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我只是在想,这么热闹的地方,她或许会出现呢。”
??“她?”苏浣纱道:“芳洲小客?”
??池箬客一声长叹,算是回答了苏浣纱的问话。
??苏浣纱便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道:“看来是想找的人没找到,仇家倒遇上了不少,对吧?”
??池箬客点头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说实话,我是遇上了大麻烦。现在还跟在后边的那些家伙,都不值一提,要命的是,我去年在南直隶做了一桩案子,偷了九鼎门的一件宝贝。现在,他们天地人三坛都派出了高手在找我,其中的一支,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郑兄,你先前答应了帮我,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对头是谁,现在你若是反悔,也不算言而无信。”
??郑诗络呵呵一笑,道:“九鼎门么?号称天下第一门派,和他们作对,想来倒也有趣。”
??池箬客眼中一片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看来郑兄和在下也是同道中人。这江湖沉闷已久,须得有些你我这样的人,才有些乐趣。传说中的宝物或许真有其事,与其被江湖中那些俗人拿去了,倒不如我们去把它找出来呢。武学秘籍,神兵利器这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据说天教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是在他们的总坛,还有传人在世。天教中人离世倾城,若能一睹芳容,此生不枉。”
??苏浣纱哼了一声,忍不住道:“德性!”
??池箬客看着苏浣纱那种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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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情债累累
“池箬客。”那个店家一个字一个字的将池箬客的名字念了出来,那音调绝不是先前的西川方言,甚至根本就不是男声,声音里有一点怨毒,有一些不甘,还有一些悲痛。是的,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痛。或许她是个被抛弃的女子,她所有的怨恨都来自于他的薄幸。
??池箬客回过头去,看着那店家,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干嘛要扳一个路旁的店家呢?你不知道你原本是很美丽的吗?”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店家面前,伸手在他下巴那里轻轻的一抹,跟着便揭开了一张薄薄的面皮来。这张面皮后面,却不再是那个面目呆板,毫无生气的店家,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长得倒算不上多漂亮,但也清新水灵。池箬客的动作很温柔,那姑娘竟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单单看他的动作的话,倒有些像新郎官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一般。
??苏浣纱“咦”了一声,感觉很是惊奇,怎么一个粗糙的店家,眨眼就变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呢?她看了看郑诗络,郑诗络却是一脸的了然。
??池箬客看着这姑娘,有些心痛的伸手穿过她耳际的秀发,摇头道:“月娥,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目光之中,全然一片怜惜。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他是真的怜惜。如果不是郑诗络,他不会发现这个店家,不,这个姑娘的秘密,至少现在不会发现。而郑诗络看了这姑娘三次,一次比一次的目光更加了然,他是看到了郑诗络的目光,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这个叫月娥的姑娘在刹那间泪流满面,似乎她所有的艰辛,所有的苦楚,都只为了这一声淡淡的问候,只为了这一点浅浅的怜惜。她泪流满面地同时,像个坐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抽噎着道:“我在你的酒里下了毒,是一种无色无味,但是能令你武功尽失的毒。我,我只是想留住你。”
??“我知道。”池箬客温柔的道:“我不怪你。”
??月娥睁大了眼睛,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充满了光彩,如同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般,望着池箬客道:“你明明知道,却依然喝了这酒,是么?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是么?”说到后边,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潮红,声音也有些急促了。
??“我想,”苏浣纱忍不住道:“他是刚刚才知道的。”
??月娥的头猛然一扭,转向苏浣纱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池哥哥明明是为了我故意去喝那坛酒的!”
??苏浣纱哂笑道:“你傻了?没看到这里还有那么多强敌环伺吗?他怎么可能故意去喝那坛酒?”
??月娥扭头去看池箬客,池箬客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月娥愣了一愣,道:“她说的是真的么?”跟着又转过头来,看着苏浣纱道:“即便是又怎么样?池哥哥说了他不会怪我的,他那么怜惜我。你这个坏女人,不要以为池哥哥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是喜欢你!”
??苏浣纱气坏了,都怪自己多嘴,无缘无故的,为自己惹来了一顿骂,她嘿嘿一笑,道:“你脑袋有问题啊,冲我吼什么?我是看你可怜才告诉你,你这位池哥哥又不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虽然不怪你下毒,还很怜惜你的用心,可是这跟喜欢你是两码事。你眼睛那么大,难道不会用来看事情?”
??“你说什么!”月娥气得脸色煞白,似乎准备冲过来找苏浣纱拼命的样子,但她随即冷冷一笑道:“是么,你别那么自以为是了,难道你以为我的面是那么好吃的么?”她这冷笑的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她和郑诗络吃的面里面,显然也有毒。
??苏浣纱觉得这个姑娘简直有点不可理喻,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冷笑的意思,却毫不在乎的嘲笑道:“你倒还有自知之明,你煮的面确实很不怎么的。面没有煮熟不说,盐也没有放,还好意思收钱。你说就你这手艺你这池哥哥又怎么可能喜欢你?”
??“你!”月娥气得用手一指苏浣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池箬客苦笑了一下,看着苏浣纱道:“姑娘倒真是伶牙俐齿,令同伴更实临危不乱,真是让在下佩服。”
??苏浣纱道:“那是我哥哥。”
??月娥不失时机地打击报复道:“是情哥哥吧?我看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你。”
??苏浣纱摇头道:“我跟你这没脑子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喂,姓池的,我看你命犯桃花,今日难逃一劫,姑娘我现在心情好,要是你肯出五十两银子的话,待会你被那些捕快乱刀砍死了,我负责给你收尸。”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有劳姑娘费心了。”他看了看郑诗络,问道:“这位兄台,池某自问在江湖上阅历颇丰,今日没提防却着了道儿,不过月娥的化妆易容之术这么高明,我先前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你是怎么发现的?”
??郑诗络道:“川人喜辣,可是这碗面素面朝天。”
??池箬客不信,道:“就这么简单?”不过他接着又道:“但是就这一点我也没有发现。”
??郑诗络道:“你心有旁骛。”
??池箬客认真的看了看他,道:“你好象有点高深的样子,武功怎么样?”
??郑诗络一如既往非常平静的道:“我想应该还行。”
??池箬客突然一阵放松,郑诗络可以感觉得到,他鞘里的宝剑似乎也停止了低鸣,这种放松是由衷的。池箬客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道:“我想你一定可以帮我这个忙。”
??郑诗络道:“好。”他什么也没有问,似乎什么也不担心。苏浣纱在侧面看了看他,脸上浮起一种淡淡的安心的笑。当初她请求郑诗络帮助她时,似乎也没有问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心是用什么做成的,带有一种通透的能力,他能看见你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你要他帮的忙会有很大的危险,可他只是淡淡的说一个好字。似乎你和他之间,冥冥中早有注定有一种交集,让他毫不犹豫地愿意为你去赴汤蹈火。他一点也不豪迈,一点也不煽情,但是他那种淡永却让你信赖,让你安心。
??池箬客知道郑诗络应该会帮他的忙的,但至少也该在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以后,可是他根本就不问。这倒让他有些不放心了,于是他问道:“你什么都知道?”
??郑诗络道:“不知道,可你会告诉我。”
??池箬客嘿嘿一笑道:“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怪的人。怎么称呼?”
??郑诗络道:“郑诗络,歌诗的诗,脉络的络。”
??苏浣纱在一边道:“我叫苏浣纱,如果你想拜我大哥为大哥的话,我就是你姐姐。”
??池箬客呵呵一笑道:“原来姑娘就是朱雀门主,失敬。”
??苏浣纱看着他的眼神一变,问道:“你知道什么?”
??池箬客道:“我们且边走边说。”说罢,三个人就站了起来,月娥愣在那里,随即冷然道:“池箬客,你便这么走么?”池箬客脚步一顿,回头道:“月娥,回家去吧,你是个好姑娘,可不是我喜欢的姑娘。”月娥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噙满了泪水,道:“你宁可失去一身武功?”池箬客对女孩子总是很有耐心的,他好脾气的道:“无色无味,能令人武功尽失的毒天下罕有,不是花点银子就能买到的。你觉得呢?”月娥哭道:“我不信,我真的下了这种毒药了的,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
??苏浣纱看了她一眼,道:“要不你下次直接买一种能让他爱上你的药好了。”
??月娥咬了咬牙,跺脚道:“池箬客,你会后悔的!”顿了一下,又对苏浣纱道:“你这个女人,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
??苏浣纱看了池箬客一眼,池箬客无奈道:“鹿鸣山庄的大小姐,功夫还不错。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到目前为止,竟然会嘲笑我的女子,仅苏姑娘一人而已。我想说,姑娘你真的很独特。”
??苏浣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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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招制敌
池箬客现在的局面说不上很好。他的左手大概真的不会使剑,那把带着鞘的长剑在唐家兄弟两对铁钩之间,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因为别扭,他看上去甚至有了几番险情,若不是凭着一身飘逸洒脱的轻身功夫,他的情形恐怕就要说是狼狈了。
??苏浣纱在一旁看着,唐家兄弟已经连着用了六记杀招,在最后这一下险些儿抹上了池箬客的脖子,虽然给他让过去了,却也在他脖子上带过了一丝血痕。只是,她不明白,他那把剑为什么还要留在鞘里呢?难道这样的时候,都非要这样耍宝才能显得他风流潇洒卓尔不群?要是不小心把命也给弄丢了,以后还拿什么去偷人家姑娘的芳心?她皱着眉头,用目光去询问郑诗络。
??郑诗络答道:“宝剑出鞘,必饮鲜血,这位池公子大概认为,唐家兄弟罪不致死。”
??苏浣纱又扭头去看池箬客,突然觉得他的潇洒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江湖中人向来淡看生死,却也容易草菅人命,“不妄杀”三个字,倒也不容易做到呢。
??郑诗络又看了看那个卖面的店家,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这个人了。店家显然也发现他在看自己,却不再缩回目光。两道目光相对,郑诗络只是一笑,对方的目光却有些沉。
??这时候唐家兄弟分别从两侧沿一个平行的方向袭向池箬客。他们手中的铁钩已经发挥到极致,能将一种本领发挥到极致的人往往都能发挥超出常规很多的水准,唐家兄弟败给了池箬客几次,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这一次,在希望中,他们欣喜的发现自己真的做到自己原本做不到的境界。前几次他们都是在三十招内就败给了池箬客,而现在已经过了五十招了,他们不但没有败,而且还越战越勇。特别是他们现在用的是唐家钩法中最精髓,也是最凌厉的必杀招数“斑蝰吐信”,要的是两个人四把钩同时顺着一个方向刺出,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回拉,动作看起来并不难,可他们一同练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一次,看起来不会失败。
??而池箬客看起来则有些疲惫,不只是有些疲惫,他的脚步都有些拖沓,不复先前那种俊逸飘洒的味道了。他右手上的伤不是唐家兄弟弄的,在他们之前,他又和什么样的敌人交过手呢?唐家兄弟不知道,似乎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出色的状态当中,或许,他们可以就此突破瓶口,此后的功夫将到达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对习武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太大了。而他们之前败了好几次,这一次终于看到胜机,这样的诱惑也很大。所以他们虽然隐隐有些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但若不失趁人之危,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再说,永远也不能怜悯自己的敌人,真正的强者更不需要怜悯。
??当唐家兄弟的双钩从自己的身侧抹过来的时候,池箬客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确实是有些疲惫了,这种状态比他意料的要来得早。但是他没有想过会给唐家兄弟机会。他们没有机会。这一招“斑蝰吐信”他没有看到他们使出来过,本来他们是撑不到这个时候的,若不是他有点冷,若不是……可是他们自以为精绝的招数,在他看来很好笑。如果他们不是并肩齐行,而是从不同的方向交错而过,岂不是更好么?他们能做到出招的时间,铁钩在空中掠过的轨迹都分毫不差,难道就不知道用同样的功夫,前后错落开来,对手的机会更少?还有,这一招为什么要先进后退,在空中停留那么长的时间,难道是为了好看?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们,他们连三流的顶尖,都到不了啊。
??唐家兄弟出招之时,池箬客并没有动,看起来他是因为气力衰竭了,可他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气力衰竭,那倒也是有的,不过至少现在还不是。当唐家兄弟并肩从他身侧划过的时候,他将手中的剑横了起来,剑尖朝下倾斜,点在了唐毒的肋骨上,剑柄后抬,砸在唐冷的咽喉。比较而言,唐毒只是一下子萎顿在了地上,唐冷吃的苦头要大一些,一口气憋了老半天吐不出来,脸都青了,池箬客伸脚在他小腹上踢了一脚,唐冷吃痛叫了一声,那一口气才吐了出来。气是缓了过来,却说不出话,脸色由青白转向赤红,池箬客在他小腹上的那一脚踢得可并不轻。唐毒则脸色煞白,头上汗珠直冒,他的两根肋骨已经断了。
??池箬客没有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回他刚才坐的地方,放下一块碎银,道:“店家,酒!”若不是唐家兄弟自以为是的杀招,他还得跟他们打一阵子,比他预计的要好,他本来以为这一次要上百招才能打倒他们,结果用了五十一招。不过那是唐家兄弟的招数,他真正出手,也就是这一招而已。
??郑诗络还是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了笑,道:“他们在第三招的时候就已经显出这个毛病了,等这么久,你大概想清楚了吧。”
??池箬客嘴角微微一翘,道:“可是那样一来,他们会更绝望。我想不想得清楚并不是很重要,不过这位姑娘似乎还是很关心我的。”说着,把目光转向了苏浣纱。好像苏浣纱很是为他提心吊胆了一番似的。
??苏浣纱只是看得认真了一点,说不上关心吧。她看着池箬客那种热情中带点淡淡的忧伤,不羁中隐隐有些受伤的眼神,莞尔笑道:“好,我被你打动了,公子,你的眼神好特别哦。”
??池箬客却有些挫败的道:“姑娘就那么看不上在下?竟如此戏虐?”但他很快又不以为意的道:“你是个特别的姑娘。很不错。”
??苏浣纱道:“别,是公子你很特别。”
??池箬客淡淡一笑道:“两位吃完了面,想必也休息好了,怎么竟还不走?”
??苏浣纱道:“似乎这个店并不是你开的,店家还没有赶我们走呢。”
??池箬客并没有去看那店家,只道:“可你们不走,店家岂不是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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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公子翩翩不寂寞
即便如此,那几拨人也仅限于观望而已,似乎还没有谁有立刻动手的意思。他们显然不是和池箬客在这里巧遇的,在此之前,显然已经有人和池箬客动了手,不过既然坐在这里喝酒的是他,那么那些和他动手的人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有郑诗络看得出,池箬客的伤绝不仅限于他吊着绷带的手臂,他从他的眉心里,隐隐看到了一股黑气。如果他估计得没错的话,他已经中了毒。他不停的喝酒,一种可能是壮胆,另一种可能是祛毒。酒能生热,他中的应该是寒毒。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剑,白鞘白穗,长约四尺。剑必好剑,郑诗络虽然还算不上行家,但是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剑鞘里的锋芒。那种锋芒犹如一种低语,和它的主人心念相通。只有能听懂剑语的人,才能知道,剑也有些紧张。
??“蛇牙蝎尾”不会是让那把剑紧张的原因,他们虽然人多,又是地头蛇,可是看起来他们更像是来看热闹的。趁火打劫可以,要让他们做出头鸟第一个上去,那他们的名号就白来了。他们够狠,但绝不是傻瓜。“梦川五伶”也不是,他们虽然是很有名的杀手,但是杀手现了形,就说明他们对这门生意已经没有太大的信心了,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肯放弃而已。至于那几个捕快,他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追踪而来,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能力了,可他们显然更不是让那把剑紧张的人。
??郑诗络看着池箬客,微笑道:“看来你惹的麻烦真的很大。”
??这时候店家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两碗面冒着腾腾的热气,面白葱绿,看上去很是漂亮,只是没有什么油水。
??郑诗络从桌子上的筷篓里取了一双筷子,大口的吃起了面来。苏浣纱似乎食量很小,从来都是微微的吃一点就够了。或许这就是她保持身轻如燕的需要吧。
??池箬客看着郑诗络大口吃着面,忍不住道:“胃口这么好,难道你没有发现周围险象环生么?”
??郑诗络头也不抬,道:“险象环生,那是你的事情,我又何必操心。”
??池箬客又喝了一口酒,摇头道:“劣酒,劣酒,可恨,可恨。”说着抬起了头,看着不远不近的站着的几伙人,甚觉无趣的道:“你们跟了这么久,打又不打,就想着捡便宜。贼不像贼,杀手不像杀手,官差也不像官差,这世上怎么竟有你们这般无趣的人?唐家兄弟,我不过是抢了你们一本破书,有什么稀罕的?你们的唐家钩法要真那么值钱,你们又怎么几次都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依我看,你们索性把山寨散了算了。怎么说大家也是的同行,你们被江湖上的人笑话了,我也脸上无光啊。”
??那唐家兄弟铁青着脸,却任由池箬客怎么挖苦,既不还嘴,也不打算动手。照池箬客说的话,他们吃的苦头不少了,估计也是学乖了吧。
??池箬客接着道:“楚霸王、虞姬、关云长、秦叔宝、杨六郎,你们五个更离谱了。湮月坞坞主卉心兰请你们来杀我,开价一千两,难道我就值一千两吗?她不识货,你们可是行家,可为什么你们还要接这门生意。你们自降身价不要紧,不要顺带着贱我可好?接了生意又做不了,把银子退了也不丢人,你们死跟着我这算什么。杀手不是这么做的。”
??最后他看着那几个捕快,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话,苏浣纱道:“你话好多啊,没看见别人在吃东西吗?”
??池箬客微微一笑,也不生气,道:“姑娘有所不知。古人总是说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做成很多事情,我只不过想试一试这话靠不靠得住。不过看起来不怎么有用,我还是得跟他们打过。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浣纱道:“你废话那么多了,怎么还问?好稀奇。”
??池箬客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的样子,想了想,又拿出一锭,放到苏浣纱面前,道:“要是待会我搞砸了,能不能请姑娘帮我买一身好衣裳,再请这位仁兄帮我换了下葬。”
??苏浣纱见他说得凝重,撇嘴道:“谁稀罕你的银子,再说这远山远水的,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衣服,你还是不要死吧。”
??池箬客面露喜色,道:“我知道姑娘心中不忍,好,既然姑娘不忍看我身死此地,那我可不能辜负了姑娘的好意。唐家兄弟,我看还是你们先来吧。不过这一次说好,你们再打不过我,就别再这么死脑筋的跟着我了,跟一辈子,打不过还是打不过。”说话间,他左手提着剑站了起来。他站得很慢,很稳,看不出是不是有内伤,更看不出伤得重不重。站好了,道:“我不会使左手剑,这是你们的机会。”
??唐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池箬客说的不是假话。硬打他们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右手受了伤,这确实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机会。是应该最后搏一把了,如果这样也打不赢人家,那本钩法,恐怕再也没指望拿回来,就算侥幸在别人动手后拿回来了,恐怕也真如池箬客说的那样,留之无益了。池箬客的话虽然难听,可至少也是实情。
??唐毒道:“好,潇湘公子,咱们兄弟而来历来是同进同退,打一个人是两个人,打十个人也是两个人,你可别说我们欺负你一个人。”
??池箬客摇头叹道:“这话你们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我都觉得寒碜。”
??唐氏兄弟终于主动叫阵了。不过,郑诗络留意到,池箬客有意无意的瞟了那个缩在角落的店家一眼。他明白,这才是问题的所在。是的,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店家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一时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可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唐氏兄弟其实并不像池箬客说的那样没用,他们两人两对铁钩,进退配合,那是打小就开始练的,虽然不说浑若一人,可哪种默契也是别的人无法比拟的。他们的招式很毒辣,只要被铁钩带上,不生拉下一块肉来,那是决不罢休的。这大概也是他们的外号的由来。池箬客左手用剑,看起来有些别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旁边坐着一个红颜少女的缘故,他似乎有些卖弄,即便看上去有些险象环生的样子,剑却始终留在鞘里没有拔出来。看起来他并不是在戏耍唐氏兄弟,可他宁可更凶险一些,也不肯把剑拔出来。
??旁边的人,始终还在观望。
??苏浣纱有时候会看看池箬客,她看到这个人虽险而不乱,尽管是在打架,却始终显得有些翩然飘逸。难怪会叫“偷心三十”呢。她想着,微微笑了起来。有这样的人在,江湖就不会太寂寞了。那要不要帮他呢?她看了看郑诗络,自己可不能多话,不然,说不定这家伙会以为她的小小芳心也被他打动了呢。要那样的话,她找谁哭去?
??郑诗络吃完了面,问道:“店家,多少钱?”
??那店家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眼睛不时地看一眼正在忙活的池箬客,点头道:“五钱银子。”
??“五钱?”苏浣纱惊呼道:“你这面条是金子做的?”
??那店家忙道:“五文钱。”
??郑诗络微笑道:“会不会又太便宜了?”
??那店家道:“我们这是这样的。”
??郑诗络点了点头,摸出五个铜板来给他,店家顺手就收到怀里去了。目光却又有意无意地转到了池箬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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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偷心三十
汉中再往南,过了剑阁蜀道,就是四川了。
??郑诗络是第三次到四川。第一次是少年时,和程先生游学到此,曾经踏遍群山,寻找李白留下的诗句;第二次是几年前,和他在尘道长同伴修行过此,一直走到了乌思藏宣慰司的边界,在大雪山里喝了整整三年的冷风。
??苏浣沙也到过很多地方,但是还是第一次到四川。川中多豪侠,不过他们也都无心结识。这一路上,郑诗络和苏浣沙是以兄妹相称,也是以兄妹相待的。他们没有结拜,但已情同手足。本来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一次偶遇,就此被命运连在了一起。苏浣沙行一,郑诗络就叫她“一妹”,而她只管叫他大哥。有个大哥很好,她已经不再是什么掌门了,她只想跟着大哥,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用她去想。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的,没有这个大哥,她就算没有被杀死,也会被无边的恐惧和孤单吞噬。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旅途上好好的照顾他,不时给他置一身新衣,使他看上去多几分飘逸,少几分落魄。她还记得他埋葬那把断剑时黯然神伤的眼神,她不知道他的心此生还会不会为哪一位女子燃烧,但她知道那绝不会是自己,所以,她不会自寻烦恼。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只想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快乐些。
??这两日走在路上,总会发现身边不时的有江湖人士经过。有时候是一两人,有时候则是成群结伙。郑诗络和苏浣纱都感觉到,在他们的前方,将要有事发生了。郑诗络不太想赶这种热闹,于是他们折而往西,往西过了岷江,就该到羌人的地界了。许多年前郑诗络曾经打那地方经过,那里有一块很大的草甸子,那里的羌人简单而又热忱。他喜欢那样的地方远胜过于中原,不知不觉地,他好像又要远离这个江湖了。这大概是他骨子里对江湖的一种疏离吧。不过江湖上的热闹,却往往越是想避开,越是避不开的。
??一个村口的小店,一匹悠闲的白马,一个俊朗的白衣公子。公子的右手吊着绷带,正在用左手拿着粗糙的酒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小村劣质的烧酒。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这苍白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流了很多血的缘故。小店的棚子下面独他一人坐着,小店的周围却有好几股人虎视眈眈的看着。
??苏浣纱用不着仔细的观察,就发现这周围至少有三股人,最大的一股有十多人,最小的一股也有四五个人。她和郑诗络走到小店的棚子下坐下,发现这个白衣公子很奇怪的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他们走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店家。”苏浣纱轻轻的喊了一声,道:“煮两碗面来。”郑诗络对吃的很随意,而她只要求少油腻,两个人一路上在吃的上面倒是很节省。不过再怎么节省,他们的盘缠所剩都不多了。郑诗络前天还提出找个地方先住下,然后他去给人帮工,他从前就是这么过的。不过苏浣纱手里还有些钱,她不想让大哥去做那些粗重的活,最不济,街头卖字总比给人做短工好些。
??店家走出来,从他满脸的惊恐就可以看出,他其实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做生意。
??“吃啥子?”店家问,一口很地道的川地方言。
??“吃面,额不是说了的么。”苏浣纱的官话讲得并不是很好,有时候不留意,就会有些口音。
??“要得。”店家低头忙活去了。
??那个白衣公子一直在看他们,忍不住道:“恕我眼拙,看不出两位是那条道上的。今天是池某的大凶之日,两位若只是过路的,还请赶紧离开,以免被池某牵连上。”
??郑诗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只是路过吃碗面而已。”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这碗面只怕吃得很凶险。”
??听了这话,郑诗络和苏浣纱都看了看他,苏浣纱又扭头看了看周围那几拨人,只是摇了摇头。江湖上的人,她多少知道一些。那几拨人里面最多的一伙,为首的是两个拿着一长一短两把铁钩的人,这两人是兄弟,一个叫唐毒,一个叫唐冷,人称“蛇牙蝎尾”,是川西一带有名的悍匪,在这里是当然的地头蛇。人数最少的那几人,四男一女,具都身着戏服,脸上涂着五色的油彩,号称“梦川五伶”,却是拿人钱财,替人取命的杀手。人数居中的一伙人她不认识,但是他们使用的是一律的黑鞘腰刀,这种刀很常见,尤其以衙门的捕快手中最常见。而且看起样貌神情来,倒真有几分像捕快。
??悍匪、杀手、捕快,看起来都像是来找这个白衣公子的麻烦的。苏浣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人都得罪了的。当然,杀手算不上他得罪的,不过能请得动名声在外的“梦川五伶”,他一定很招人恨,因为据说这几个人从来就不会做少于五百两银子以下的生意。五百两银子,够一户中等人家吃一辈子了。何况这还只是底价。
??白衣公子又喝了一口酒,很不满意的摇了摇头,道:“这酒,味道本来就很次,又掺水其中,人生不幸,莫过于此啊。不过还好,在这远山远水之地,还能见到姑娘这般晶莹剔透的人物,上天毕竟还是垂青我池箬客的。”
??苏浣纱脸上微微带了一些讥诮的笑容,道:“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找你麻烦呢,原来阁下就是南直隶、湖广、四川、江西四省联名通缉的大盗偷心三十池箬客啊。”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姑娘竟然听说过不才在下这个浑号,真是不胜荣幸。”
??苏浣纱撇了撇嘴,哂笑道:“怎么,你以此为荣?池某行三,生于潇湘,游走江湖十年余,窃取芳心无数,故人称偷心三十,是这样么?”
??白衣公子池箬客微笑道:“姑娘过奖。”他这个偷心三十的外号听起来不怎么雅观,可人却真是翩翩风度,一颦一笑间,又确是自然洒脱。这样的人窃取芳心无数,恐怕也不是虚言呢。他看苏浣纱的眼神颇有赞慕,却丝毫没有半点无礼,笑容自风流洒脱,却又带着一股孩子般的赤诚,纵使窃取芳心无数,却也赖不得他。
??苏浣纱扭头对郑诗络道:“大哥,这人骗得很多姑娘一世伤心,待会他要挨打,咱们可不要帮他。”
??郑诗络淡淡笑了一笑,道:“他又何须别人相助。”
??池箬客看看他,也只是笑了笑。他在这里与苏浣纱说话,倒似乎真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而他的右手,已然带了伤,伤得也只怕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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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剑断人空悲
郑诗络他走到典铿面前,伸手解开了典铿被封的穴道。典铿经过一顿折磨,穴道一解,便萎顿在地上。但是他还很硬气,道:“成王败寇,我既然败了,苏掌门,你尽管为同门报仇就是。不过,想从典某这里问出什么来。不妨让这位仁兄再点上典某一指,看看典某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郑诗络道:“说不说,怎么说,再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拼着命想找的密函,已经到了你们李惊风李舵主那里。”
??典铿先是一愣,跟着脸色大变,再跟着又恢复平常,道:“是么?那又怎么样?”
??郑诗络接着道:“密函有两封,一封是李惊风要你找朱雀门的人送的,另一封,是你自己找朱雀门的人送的。你的密函,是要送到鬼手横断的手上,由此才引来了朱雀门的灭门之祸。我想,昨晚上李惊风到九里坡,本来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在你的手下面前,鬼手横断的下人故意讥讽你不够资格,这样的话,你当然也不必跟着去,所有的事情,都不会与你有关。”
??典铿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他的那几个手下被苏浣纱点了穴道,他们既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去向他们解释什么。
??郑诗络接着道:“不过你一定没有想到,李惊风还约了别的人,他很早就到了九里坡,从另外一个人手里拿了另外一封密函,当然,也可能就是你要的那封密函。我想知道,这封密函,里面又是些什么内容。李惊风不知道你暗地里和鬼手横断有联系,但是对于朱雀门被灭一事,也了然于胸。所以,这封密函,可以肯定同样跟鬼手横断有关。我不知道我的推测对不对,我想,对你来说,这样机密的事情你本没有资格参与的,这对你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办好了这件事,再借鬼手横断的力除掉李惊风,那么,李惊风的那个位置,也该你来坐了。”
??典铿哈哈一笑,道:“这么复杂的线索,你都能清理出来,看来,如果换成是你,这件事恐怕成的机会倒是很大。我武功平平,在帮中又没有足够的背景,我为李惊风干了这么多年,这才得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不乘机抓住,那我这一辈子也再也没有机会往上爬了。”
??郑诗络摇头道:“你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楚,就没有看到就算你爬上李惊风的位置,也坐不住吗?”
??典铿道:“那又怎么样,行走江湖,要的就是出人头地,哪怕只有一天呢?也比一辈子被人做牛做马庸庸碌碌的好。你想知道另一封密函的内容么?我告诉你,李惊风和我,其实也是一样的货色。只不过,他是帮主手下一条最忠实的狗,他的野心,是帮铁马实现那个一统江湖的迷梦。左右在这江湖,我也再没有立足之地,就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人这么聪明,当然想得出李惊风和鬼手横断勾搭上,想对付的是什么人。”
??郑诗络道:“这个的确不难猜测。”
??典铿道:“可是他和我不同,我的野心只是个人野心,他的野心,却可以说是为了维护江湖道义。这听起来是不是很滑稽?哈哈哈。”他发出了一阵狂笑,笑过之后,表情就渐渐僵硬了。显然,他情知事情既然败露,就再无活路,与其被抓回总舵遭受各种酷刑,还不如自断经脉,死个痛快。
??苏浣纱道:“他倒是个明白人。”
??郑诗络淡淡一笑道:“这人有些头脑,但是能量也有限得很,他说这么多年都只能在李惊风下面做一个走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野心也不过是用身家性命来赌李惊风那个位置,而李惊风又算什么呢?人若这么活着,是不是很可悲。”
??苏浣纱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其实非常的错综复杂,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看破呢?”
??郑诗络道:“我刚才也跟他说了,我不过是猜测,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他就什么都承认了,他倒不失为一个直性子的人,想学人家搞阴谋,怎么学得来呢?至于李惊风想要对付的人,如果典铿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们长风帮的死敌了。”
??苏浣纱道:“九鼎门。”
??郑诗络道:“说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那个和尚,在这件事里演的又是那一出?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你要是看过他的眼睛,你就会知道,他比这个典铿更没有阴谋的天分。”
??苏浣纱道:“关键在于,我们还是不知道那封密函的内容,典铿的话语焉不详,只能凭我们自己猜测。你说,他会不会故意让我们往歧路上去想呢?大哥,我觉得好复杂。”太复杂的事情,她想不过来。
??郑诗络笑了笑,没有说话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所以,也有些迷茫。自己终究还是踏上江湖路了,既然踏入了江湖,就难免杀戮。要救人,也要杀人。自己今后又将何去何从呢?他走了几步,捡起被鬼手横断折断的那把剑,这把剑跟了他十年了,在最危急的关头,是这把剑救了他一命使他反败为胜。可是剑终究断了。这把剑曾经把他和寒稀紧紧的连在一起,可是剑终于断了。剑断的时候,他来不及有什么感觉,此时看着断剑,他的心里面升起一阵浓烈的悲伤。寒稀送他的白霜剑还在,但是,又还能跟随他多久呢?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命数,剑也不例外。”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苏浣纱不是那种特别能硬下心肠来的人,面对已经被点了穴道无力反抗的长风帮的帮众,她有点下不了手。她同门姐妹的惨死,和长风帮虽然有着密切的关系,可毕竟不是他们亲自动的手。舵主典铿已经自行了断了,再杀这些小卒子,又有多大的意义呢?面对敌人心软,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可这就是她。她原本也只是个红颜少女。
??郑诗络说去找那芳洲小客,她或许能给他们一些线索,但是能不能彻底揭开这个谜团,不要说苏浣纱,就是郑诗络,心中也没有底。这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越往深处,越看不清什么才叫真相。
??这个地方,有着苏浣纱的过往和记忆,可是,她却不得不离开它了。她仰起头,看见树上一枚枯涩的树叶,风一吹,它就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游子,含着眼泪,踏上了背井离乡,永远也回不了头的路。苏浣纱瑟缩的一笑,那不也是自己吗?还有,大哥也是。
??不知道去哪找芳洲小客,苏浣纱决定去一趟汉中。她是在那里出生的,并且,至今她的口音里,还有那一带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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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生死一搏


鬼手横断决定除掉他,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必须除掉他,至少,他现在已经听到了一个大秘密。他僵硬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也许是笑吧,同时说道:“放眼整个江湖,能让我鬼手横断认真对待的人并不是很多。照规矩,你自报家门吧。我会叫人厚葬了你。”
??郑诗络道:“不必。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郑诗络决定先发制人。鬼手横断从来只攻不守,他要逼他改变他的一贯作风,那样就该能看出他的弱点所在。郑诗络没有把握定能胜他,所以,他不能有一点迟疑。他气凝指尖,一道凌厉的指力射向了鬼手横断的眼睛。
??天蝎尾指招数不多,但是招招都极尽狠辣凶毒,郑诗络又招招都指向鬼手横断最柔弱的地方。这种打法看起来不那么雅观,远没有名门正宗的气度,但是很实用。一连几招,鬼手横断都只能挥手自救,他的手挡住郑诗络的指力,每一次都感到了一股阴寒之气。这让他越发不解,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鬼手横断最厉害的当然是他那双手。其实他那双手看起来并不是很特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那就是那双手像女子的手一般纤细、洁白、莹润,不过指节显然更长一些。只看这双手的话,你会以为这手的主人是一个大家闺秀。但是这双手已经不知道挖出过多少人的心脏了。
??打了十多招,鬼手横断好像觉得郑诗络也就不过如此了。他突然不再挥手去护着他的双眼,指节突然暴长,像两把钢抓一般抓向郑诗络的心脏。招式平平,速度也不算很快,却让人无法化解。郑诗络所能做的只有撤身后退。
??这是郑诗络最不愿看到的,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而这一退,就使他丧失了进攻的机会。他只能一退再退,不停的靠挪腾跳跃来躲避鬼手横断的攻击。这时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那双手上。很明显眼睛虽然是鬼手横断的柔弱之处,但绝不是他练功的罩门。那么这双手呢?这双手原是他全身最为坚硬的地方。
??鬼手横断并不给郑诗络思考的机会,他的双手好像越长越长,到后来好像树枝一般在初升的月光中飘动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呼呼作响。他人很少移动,但是手指却像自己有生命一般跟着郑诗络在追,而且不管郑诗络怎么移动,那一双手总是从正面而来,插向他的心脏。
??恐怕还没有人见到鬼手横断真正所谓的“鬼手”吧?但是一个人的手真的能这么生长吗?郑诗络想,那或许是幻觉呢。他反退为进,迎着鬼手横断发出了一声咆哮。“吼!”的一声,犹如林中恶虎的啸声一般气势万钧,震得周围的尘土飞扬,树叶纷飞。
??这一声怒吼,使得所有的人都停了一下,内功修为差的,都不禁伸手捂住了双耳。而郑诗络乘机欺近本来和苏浣纱恶斗的典铿,一指点在了他气海穴上,同时夺过了他手中的厚背紫金刀。这一下动作极快,不但典铿猝不及防,就连苏浣纱也只感到眼前身形一晃,郑诗络又已回到了鬼手横断面前。
??典铿是长风帮西安分舵的舵主,论武功,郑诗络本无可能一招就将他击败的。但是谁想到正在和鬼手横断恶斗自身都有些难保的郑诗络竟然会突然向典铿出手?典铿中了郑诗络一招天蝎尾指,只觉得体内真气逆转,一股阴寒之气逆着他的经脉肆意吞噬,让他全身血管都像被堵塞了一般异常痛苦,但是他又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只是长大了嘴,瞪圆了双眼,脸色一下变得青灰,神情甚为恐怖。
??天蝎尾指阴狠毒辣,那是不假的,若是配上了毒针,典铿此时将会难受十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手横断看着郑诗络道:“少林狮子吼?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这不是少林狮子吼。这叫虎咆功,没听说过了吧?鬼手横断,我要砍掉你的双手!”说着,挥舞手中的厚背紫金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风声,辟向鬼手横断的双手。
??鬼手横断冷冷一笑,本来他正为捉摸不透郑诗络在伤脑筋,没想到郑诗络竟然要正面和他硬碰。他心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了!他连那些锋利的宝剑都不怕,又岂会怕这种依力取胜的大刀!郑诗络迎面而来,他也迎面而上,双手就抓向郑诗络手中的大刀。郑诗络一招并未用老,中途突然换了一招,刀锋辟在了鬼手横断的左肩上。“当”的一声,竟如辟在金石上一般。
??鬼手横断嘿嘿一笑,左手抓住了郑诗络手中的刀,右手则抓向了郑诗络的心脏。这个对手虽然很特别,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郑诗络并没有退避,他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却抽出了一把剑来。是他背在背上从来没有用过的那把剑。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虽然用的钢质要好一些,十年不用,那把剑已经看不出什么锋芒了,而剑身之上,还有一层暗暗的血迹。只是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那把剑已经从鬼手横断的右手掌心穿了过去。
??鬼手横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脸色突然大变,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左手扔开砍在他肩头的刀,横着抓住了刺穿他右手的那把剑,一用劲,“啪”的一声就折断了剑身。还有半截剑身钉在他右手掌心,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
??郑诗络毫不停息,右手弃刀,一招天蝎尾指点进了鬼手横断的左眼里。鬼手横断惨叫一声,左手一爪抓在了郑诗络身上,郑诗络回招不急,便中了他一爪。所幸鬼手横断重伤之下失去了准头力道,既没有抓到郑诗络的心脏,也仅伤及他皮毛。因为他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想伤人,而是借机退逃。郑诗络虽然胜了两招,却是以性命下了赌注,并且最终也还是被其所伤,一时间心头狂跳,也没有去追他。
??鬼手横断飞身跳上马车,只听见两声惨叫,他的两个车夫竟然无端的做了他的出气鬼,胸口鲜血狂喷,人已被甩到了地上。那架华丽的香车载着鬼手横断逃去,全然没有了来时的风光。
??长风帮众人除了典铿被制,此时还余七人,却都愣在了原地。就连苏浣纱都看呆了。
??郑诗络道了声侥幸,胸口的伤虽然只伤及皮毛,但也火辣辣的作痛。他回过头来,目光从长风帮众人身上扫过,那七人心头一凛,纷纷转身夺路而逃。但是在苏浣纱面前,他们就是再快,也不入她法眼。只见一条红影如风,回到郑诗络面前时,七个人都被点了穴道。
??郑诗络拍了拍手,笑道:“漂亮。”
??苏浣纱道:“这一招叫朱雀焚羽,我没什么钱,这就算谢礼了。大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郑诗络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做主吧。不过先留下典铿,我还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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