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

第三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1）

六月十五，“斗艺会”如期举行。
??今年的“斗艺会”选在太后居住的栖霞园。栖霞园是先皇在世时所建，美仑美幻，气势恢宏，整个工程耗时达七年之久。七年时间铸就的栖霞园，有如仙山琼宇坠落凡间的大气磅礴，有似碧湖玉河自天而降的雍容雅致，更有云雾缭绕、仙鹤翱翔，真是天上人间、仙凡难辨。
??黎明破晓之前，从第一缕霞光撒向大地之时，皇城四面八方十六座朱红的宫门已经同时敞开，各色车马相继涌入皇宫。一时之间，皇宫内外门庭若市。而皇宫内亦是人山人海，一派热闹景象。
??“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你看这栖霞园中玉阶如带直通宝殿，殿上环佩叮铛作响，空中五彩锦带飘舞；“花迎剑珮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星辰初落，柳丝含露，旌旗飞扬，何等的壮观与雄丽！
??太阳终于喷薄而出。万丈光芒照耀下的皇宫灿烂辉煌，夺目金黄构成一道道光束直冲天际云霄，似是欲与这天地之初便已存在、亘古不变地散发光辉温暖人间的金乌一争高下！
??东国开国数百年来，一直国富民安，而这巍峨皇宫也已在这熔金城中屹立百年！百年来，熔金城皇宫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繁荣的场面，怎能不令人心生敬畏！
??现在，东国皇帝祾湛正在栖霞园正殿居高而坐俯视这个盛大的场面。他一身赤黄色朝服，宛如承继了太阳的无尚光华，无比高贵与庄严；他神情肃穆，如超脱俗世的神祗雍容优雅，睥睨天下的骄傲、无坚不摧的强大。他十岁登基，到如今已经十五年。从太后身边言听计从的傀儡小儿到如今的大权在握，他俨然已经成长为一颗闪耀的明珠！如今的他潇洒、从容、霸气十足，无论谁见了他，恐怕都难免在心中惊叹：一国之君，当是如此啊！
??然而，纵是这样耀眼的光芒也未让身边头戴凤冠、身披灿锦的皇后黯淡下去，相反，她因他的光华更显得明艳照人，不可方物。她的脸上永远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契合她一国之母的风范与威仪。她的美似光辉普照，令人舒服的散发出怡人的崇光。她站在他的身旁，似乎永远都只是陪衬，却依然风华绝代、不减风流。
??太后的凤塌与帝后的龙座相邻，只是依然空着。
??皇帝的嫔妃在大殿左侧。在后宫之中，皇后之下后妃分六等，皇贵妃二人、贤德仁惠四大妃，然后是五嫔、六贵人，十二美人。而有资格到场的却只有两位贵妃和四妃五嫔。
??先是是两位贵妃：馨晴贵妃应君晴与婉珍贵妃苏珍儿。
??应贵妃一袭浅碧荷边百褶裙，端庄典雅，却也不失娇媚动人。应君晴的父亲应谦曾经是东国第一名将，胞兄应相廷现任护国将军一职，深受皇帝器重，二哥应方临曾在皇帝身边任御前侍卫，因公殉职后，被追封忠勇侯。显赫的家世和谦和的性格让她荣宠不衰，深得人心，生下一对儿女后更是稳坐贵妃之位。后宫之内除却皇后无不以为尊。
??一旁的苏珍儿一眼望去便耀目得多。她身着牡丹织锦襦裙，外罩藕荷色半透明罗纱，直衬得肌肤如缎，媚态天成。她是当今朝野如今权势最大的裕靖侯秦离庸的表妹，一年前方才入宫，却凭借智慧与美貌登上贵妃之位，后宫之内甚是招人嫉恨。她恰同应贵妃形成巨大反差，一个静、一个动，一个温柔娴静、一个妩媚入骨。
??再向下，依次是皇帝的四妃五嫔。贤妃明眸皓齿，优雅从容；德妃身材娉婷、淡雅怡人；仁妃肌肤白腻，唇若含朱；惠妃玲珑小巧，乖巧动人。五嫔亦是容貌出众，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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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华欲掩料应难（4）
金鸢忽然蹙眉，看看身旁还沉浸在臆想中的翡翠，问道：“紫袖呢？”
??翡翠正幻想着某天这样的爱情会撞在自己身上，一时没听清长公主的话，“啊？”
??“死丫头，我在问你，紫袖呢？”金鸳长公主生气地道。
??“长公主忘了？昨天紫袖顶撞了长公主，现在还在侧院里锁着呢。”翡翠答道。如果一开始翡翠对紫袖还有些许好感的话，后来也因为紫袖的才华横溢而变成了嫉恨。是啊，自从有了紫袖，她在长公主面前就不再那么重要了，虽然长公主经常责罚于她，但是，她却明白，长公主已经离不开她了。
??“叫她来。”金鸢沉默片刻随即吩咐道。
??翡翠领命下去了。
??看翡翠离开，金鸳长公主蓦地记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昨天上午，凉风骤起、乌云密集，转眼间便有倾盆大雨泼下。她想起园中栽种的数盆牡丹，心生不忍，便吩咐近前的翡翠和紫袖到园中抢救。翡翠应一声立刻冲入雨帘，紫袖却一动不动。
??“你还愣着做什么？”金鸢惊讶地瞪着紫袖道。
??“让繁花在雨中涤净浑身污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紫袖站在门边，望着如注的大雨说道。
??“可是雨这么大，花就要保不住了。”金鸢急道。
??“花开花谢，顺其自然，不是更好？何必强求？”紫袖转过脸来，平静地看着她，“如果真心疼花，为什么不自己去？”
??金鸳长公主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当然，紫袖“顶嘴”的后果就是又被关了起来。
??“其实，紫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金鸢回忆起来，不由喃喃自语道。就因为她是长公主，所以，习惯了别人的顺从，偏偏紫袖故意要她作对，她自然气不过，但不管是令翡翠打她耳光也好、罚她三天不吃饭也好，紫袖从不求饶。其实，只要她认个错，她便会原谅她。可是紫袖总是执迷不悔地与她作对，好像自讨苦吃。有时她真怀疑，那个紫袖究竟是太聪明还是太傻，为什么，总是那样不肯妥协？难道，还指着她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主动与她讲和么？那一次，如果不是遇到皇上，怕祾冰私掳民女入宫的事情败露，她不会冤枉紫袖，因为笛子的确是她所赐。但是即便如此，紫袖也没有辩解，这到底是她心机太深、还是大彻大悟？
??正胡思乱想，紫袖到了。依然是面无表情，却美的令天地失色。在她面前，恐怕任何自负美貌的女子都要羞惭不已的，因为她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番温和与大气，能纳百川的宽容与静好。何况，她又如此有才，精书画、通音律，怎能不让人在她面前感觉渺小？但她金鸳长公主身份何其显耀？自是不会在气势上落败的。
??“长公主找我？”紫袖率先开口，虽然语气冷淡，但每一句话依然让人如沐春风。
??“紫袖，再过几天就是‘斗艺会’了，我打算带你一块参加。”金鸢缓缓道，微笑看着她。
??紫袖不语，一旁的翡翠却咬紧了嘴唇。长公主要紫袖一块参加“斗艺会”，那就没有她的份儿了。原来，“斗艺会”虽然都允许带下人一同参加比试，却是限制了人数的。金鸳长公主虽然甚得太后宠爱，却也不能例外。
??“以你在书画上的造诣，应该能帮本公主一点小忙。这样，只要你表现还可以，我一定放你出宫。”金鸢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心里当然是想怎样在这次“斗艺会”上露脸，让皇兄和母后刮目相看。
??“若长公主再失言又当如何？”紫袖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金鸳长公主的话了。
??“难道我还会赖你不成？”金鸳长公主保证道。
??“那好。”紫袖微微颔首。
??“不过，你要乔装成我的丫鬟。不可以逢人就说自己是被掳进宫来的，否则，你就死定了。”金鸢恐吓道。
??紫袖应允，正中下怀。她毫不怀疑，“斗艺会”将会成为她初试锋芒的舞台，到时候，她将轰动皇城。让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熔金城为之惊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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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华欲掩料应难（3）
一场暴雨后，紫葛园内藤蔓繁茂依然，还更显翠绿欲滴。只剩满地的落红和枝上孤单的绿叶在风雨中飘摇。
??这样的日子里，人们本应该懒懒散散的，可是，最近宫廷之内却热闹得很，所有皇子公主、宫女侍卫都在忙碌着。因为今夏又逢三年一度的“斗艺会”。
??“斗艺会”是宫廷之内聊以自娱的比试会。顾名思义，“斗艺”就是要比试才艺、武艺。参加“斗艺会”的当然都是皇亲贵胄，而且，参加者还要凭实力奉献不同等级的“彩头”。“斗艺会”曾举办了五届，每一次都是热闹非凡，精彩绝伦；今年是第六届“斗艺会”，其场面更是盛况空前。其中自有原因：
??第一，此届“斗艺会”正逢当朝太后三十六岁生辰前夕，此次比试也就算是给太后提前贺寿，太后三十六岁生辰与第六届“斗艺会”，更是六六双喜之庆；第二，今年的彩头尤其丰厚，太后、皇帝皇后与众嫔妃各献珍藏自是不需多提，更有两年前离职的平安侯荀瑾遗留的指名留给“斗艺会”的数件藏珍，加上朝廷新晋红人裕靖侯秦离庸贡献出的一样据说是传世奇珍的宝贝；第三，参加人物之多列历届“斗艺会”之最。这次受邀请的不仅有皇亲国戚、朝廷元老，更有驰名天下的诗人才子、书画名流，商业巨擘、武林高手。
??今年的“斗艺会”定在六月十五。眼看日子一天天临近，金鸳长公主干脆连门也不出，在寝宫里专注练琴。因为，对于今年“斗艺会”之才学四艺比试项目中的斗琴艺，金鸳长公主是志在必得。因此，在这绿荫繁茂的紫葛园中，便日日都可以听到美妙的琴声。
??这是一个阴霾的下午，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天地间一片清凉。在被炎炎烈日蒸烤了了接近一个夏季后，这样的清凉对人们来说尤其珍贵。
??紫葛园内又传出了悠扬的琴声。金鸳长公主盘膝坐在一片浓绿的竹架下，头顶金黄的凤冠灿灿生辉。她面含微笑，温柔的如同春日的阳光；肌肤如玉，洁白的犹如晶莹的雪花。
??翡翠头挽宫髻侧立一旁，一身浓碧几乎与这藤蔓融在一起。她此时正凝眸看着专心致志抚琴的金鸳长公主。
??待金鸳长公主一曲抚毕，翡翠立刻拍手叫好：“长公主好厉害，今年的‘斗艺会’长公主一定会取胜！”
??金鸢浅浅一笑：“其实，我对取胜没什么兴致。只是听说斗琴这门比试获胜者的彩头是一架张好的古琴，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一张古琴。”
??翡翠使劲点头：“是啊，听说那张古琴大有来头。据传在八百年前，天上的仙子夜间到人间游玩，到了馨香城，听到当时著名的才子秦润……”
??“好啦，翡翠，这个故事我从小就听腻了。”金鸢挥挥手，急忙打断翡翠的话。她知道，一但说起秦润，翡翠又会住不了口了。这个丫头总是长不大一般，崇拜着所有传说中潇洒风流的翩翩公子。不过，以前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呢？也是因为那个传说，才让她对那张琴如此耿耿于怀吧。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温润如玉的才子秦润，不但风度翩翩、相貌不俗，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琴。相传在一个寂静的夏夜，瑶台的琴仙下凡来玩耍，遇见了月下抚琴的秦润，被他的气度深深吸引，于是现身与秦润相见。两人情投意合，不久便结成夫妻。后来，这件事被瑶台的西王母发觉了，勃然大怒，欲将琴仙打入地狱。最终西王母被两人的深情打动，无奈天规不可违，神人不可结合，她必须狠心将两人拆散。但是琴仙甘愿世世为琴，也要与秦润相守。所以，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琴仙化为一张瑶琴，琴名“此生不弃”，世代为秦家所有。现在的馨香城秦家便是秦润的后人。然而这张琴几经辗转，却不知怎么落到了皇宫之中。
??啊，在很久之前，这个故事也曾将她深深感动。她同情秦润，敬佩琴仙，羡慕他们夫妻二人的深情厚意。或许，在她的心中，也向往着这样惊世骇俗的爱情。这样的爱与被爱，超越了生与死，足可撼动天地。
??轻叹一口气，她有这样的机会么？在这皇宫中，还有纯真的爱情么？婚姻是政治的需要，爱情只是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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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华欲掩料应难（2）
金鸳长公主正在午睡，听到笛声后悠然醒来，感觉心旷神怡。于是从锦塌上坐起身来，披了件金黄罗纱，内着乳黄绣凤紧衣，洁白的脖颈显得她优雅高贵，胸前光滑美好伴着半露更添妩媚风流；下身一条淡红襦裙，脚上是碎花绣鞋。起得身来，将齐腰秀发轻轻一盘笼于头顶，插一枝翡翠珠钗、琉璃步摇，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身上流苏轻晃，说不出的荡人心魄。
??笛声悠悠而止，天地俱寂，万籁收声。门外忽然传来“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然后款款走进一个人来——
??这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身着玄色锦缎蟠龙长袍，头戴镶珠嵌玉紫金冠。他步调从容，雍容优雅，天生的王者风范。眉宇开阔，目光逼人，洒脱中自由一番风流之态。
??“金鸢，刚才是你在吹笛么？真乃天籁之音！”来者朗声赞道。
??紫袖手持玉笛自竹架下慢慢走出。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极为优美，像是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的彩蝶，那样轻盈而美好。
??“你是谁？”紫袖顿住脚步问道，声音轻柔动听如天上最轻最柔的云朵。虽然这么问，但是紫袖心里已经可以肯定他的身份——金鸳长公主的兄长、当今皇帝祾湛。
??“你又是谁？”皇帝反问道。
??“紫袖。”紫袖微微一笑，天地忽然云淡风清。仿佛最轻柔的风吹进了人的心里。
??“是你在吹笛？”皇帝仔细打量着眼前一袭丁香紫的女子，那紫里微微泛红，依稀泛着光华圣洁的崇光，令人双目澄亮。
??“是。”紫袖点头，指了指手里的笛子。玉笛晶莹剔透，却不及那双手洁白亮洁，也不及那每一粒指甲的光滑润泽。
??“看来你静通音律？”皇帝的声音轻柔而缓慢，生怕惊扰了这个女子的宁静皎洁之气。在她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觉浑身沐浴在最温和的阳光中，那感觉犹如婴儿的肌肤一般柔软。
??“略知一二。”紫袖微微颔首，漆黑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优雅的光泽。
??而就在此时，金鸳长公主莲步轻挪恰好到了卧房门口，睡眼惺忪，一脸的娇慵之态。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睁大眼睛，神经瞬间清醒。她三两步到了紫袖前面，一个耳光过去：“大胆奴婢，居然敢偷本公主的笛子！翡翠，把她关起来！”
??来者一言未发，虽只是惊鸿一瞥，这个女子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没有为她说情，只是默默看她被金鸢的贴身丫头翡翠带走。
??紫袖没有多言，虽然被打了一耳光，但是她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蔑视。
??为何不怒？又蔑视谁？皇帝心中不由产生一丝好奇。片刻后，紫袖消失在皇帝视线中。
??作为一个皇帝，不允许人蔑视他的威严，可是今天，太后最疼爱的金鸳长公主当着他的面教训丫头，令他不禁脸色一沉，看着远处，皇帝轻叹道：“皇妹，你的丫头么？很有才啊。”说完就转身离开。
??“金鸢恭送皇兄。”金鸳冲着皇帝的背影躬身一礼。看皇帝走远，才渐渐起身，怒气冲冲地向后面走去。
??金鸳长公主径直来到后面的一间盛杂物的房间，见到被关在此的紫袖。
??“你也懂音律？”以前，金鸳只知道她会画画，会模仿他人笔迹，会鉴赏。没想到，她还留了一手，于是勃然大怒。
??“略知一二。”紫袖不愠不怒，语气和婉如常。
??“我警告你，以后不准说你懂音律！”金鸢夺过紫袖手中的白色玉笛猛地摔到地上，玉笛“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公主却仍不解气，依然冲紫袖吼道：“就凭你也配吹笛子么？”
??紫袖笑。那笑容不因任何外因而改变，永远的光辉耀目，让人在这样的笑里不由得感到渺小而卑微。她明知这样会激怒她。她故意。果然，又是一耳光。
??“不准你笑！”金鸢美丽绝伦的脸因为发怒而变了形。
??紫袖蔑视地看着她：“不愿看到我笑，就转过脸去！”她就是要惹她生气，只有得到的怨怒越多，将来才有充分“收拾”她的理由。这样，以后她才不会问心有愧。
??“你……”金鸳已然生气至极，手又高高抬起，但是看着紫袖如玉琢成的脸上那五道鲜红的指印，偏偏又下不了手，只得冲旁边的翡翠道：“翡翠，三天不给她饭吃！”
??“又是这样……”紫袖轻笑：“还有新鲜的法子么？”
??“什么时候你学乖了，或许我会考虑放你出宫！”金鸢忽然冷笑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紫袖默然止住笑意，一双翦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以目前情况来看，我很不满意。”金鸢自觉抓住紫袖软肋，得意极了，于是离开。未看见身后紫袖深藏的计谋得逞的笑意。
??你以为我很想离开么？如果我想离开，便不会这样激怒你。你难道不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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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精华欲掩料应难（1）
时间如水，转眼到了盛夏。
??夏日灼灼，似乎要将世间万物融化一般的火热。金碧辉煌的宫廷殿宇在烈日下金光灿灿，直逼人双目的瑰丽耀眼。而在深宫之中，却依然有柳荫深深、鲜花簇簇的清凉所在。
??紫葛园内，绿得发亮的藤蔓在竹架、宫墙上逶迤盘旋，枝条绿叶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看来非但不觉诡异反而给人清凉舒爽之感。
??处于皇宫东南角的紫葛园是金鸳长公主为了消夏三年前特地命人在寝宫旁建的别苑。太后十分宠爱公主，于是爽快应允。如今，紫葛园内已是花繁叶茂了。
??此时，园内竹架下正站着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紫袖。只是她双眉微蹙、星目含愁，腮上更挂着零星如珠的泪花。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一定藏着怎样一场铭心刻骨的感情，才能如此伤情，落泪如雨竟也浑然不觉。是啊！那个原本可以架下携手共享四季的人，却被她固执地放过。
??该后悔么？若说不悔，如何让泪湿了双颊？若是真悔，为何不回头？而她，分明有回头的机会！她明明知道，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犹如人间地狱的皇宫，重获自由；她甚至知道，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回到他的身边，与他做一辈子夫妻，携手到老！
??但是她不能！她怎么可以忘记那场蚀心刻骨的丧亲之痛？她怎么可以忘记、当她独自站在静岚岛上凭海远眺，看到的那一眼的萧条与凄凉！她不可以忘！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哥哥妹妹都在那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再也寻不到踪迹！她怎么可以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报仇机会？为这，她已经付出了太多……
??对，她应该留在这里。就算她回去又能怎样？她能忘了这仇恨么？她能忘记当她踏进那熟悉的土地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院子、那亲手培植的花草还有可爱的妹妹时的悲痛么？任何感情都无法代替那时的刻骨铭心；任何抚慰也浇不息她心中的复仇之火！
??她的手上捧着一只洁白的玉笛。金鸳长公主好音律，因此也收藏了不少贵重乐器。奢华、美丽却没有实际用途——一如这只玉笛——金鸢并不善吹笛。今早，金鸢心情大好，赏了紫袖这支晶莹如雪的玉笛。
??紫袖的手莹白如玉，阳光下白皙剔透近乎透明，竟比那玉笛还要耀目。金鸳长公主，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文，紫袖甚至猜测，连皇帝也没那么宠爱她，否则怎么会看不出她代作的书画里的诸多破绽？如果是真挚的关心，怎会发现不了书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即使，书与画同是她一人所作。
??会有那么一天，她会让公主付出代价，沉重的代价。即使她明知，今日她所遭受的辱骂是她自找的、是她为了惩罚自己的负心而寻求解脱的方式。她只想知道，等她的计划成功的那天，这个不可一世的长公主究竟要落到什么天地？
??想到这里，紫袖不由浅笑，阳光并没有因为这笑中的阴谋而变得阴暗，反而为了这颠倒众生的一笑更加熠熠夺目。
??现在，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在这勾心斗角、暗藏杀机的皇宫，她能否成功报仇然后全身而退么？
??但无论如何，她已然决定复仇，即使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也无怨无悔。现在的她很想知道，她究竟能成功到什么地步，以她冠绝天下的智慧和才艺能否征服整座皇宫？是的，比起她的智慧她的才艺，那个金鸳长公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白痴。
??想到得意处，紫袖横笛吹之，乐曲美妙绝伦。那音乐中充满了安静祥和之气，仿若人间最美的春日，新阳熠熠，柳绿花红，美人浅笑，一切美的如同瑶台仙境。笛声悠扬，宛若溪水潺潺，仿佛和风轻拂落英缤纷。恍然间笛声幽暗，呜呜咽咽如泉水低鸣，风低云重，大地一片清凉。稍顷，云开风淡，百鸟齐鸣，大地一片温润晴和。

高西

第一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4）
紫袖并没有令金鸳长公主失望，一幅春日海棠图画得巧夺天工。画不是在纸上，而是在柔软光滑的白绢之上，不但华丽非凡，而且更加显示出画者的高超技艺。再看画卷上，层层绿叶中，重彩浓抹点缀了几朵艳红，那红如血般凄艳生动，竟似在画卷上涓涓流淌；蝴蝶是浅墨勾勒而成，有的展翅起舞，有的栖息花上，有的追逐嬉戏……无一不栩栩如生。
??如果那御花园的海棠花是造物主精心设计的图画，美丽冶艳，不可方物；那么这幅春日海棠图便是人间顶级画师的杰作，绿叶红花、翩翩蝴蝶皆亦真亦幻，几欲破卷而出，充分显示了画者的智慧与技巧。
??金鸢看画后大喜，于是拿了画卷到纸上去临摹，无奈画了一下午，只得一地狼藉。画的表面可以临摹，但画的神韵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恰在此时，紫袖求见。
??紫袖这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裳，湖蓝的玉簪花样织锦襦裙，腰束乳白色绫罗丝绦，裙摆在身后延长犹如在身后盛开了一朵纯洁无瑕的蓝莲花。透过半开的房门，紫袖看到了恼羞成怒的公主还有一地的废纸和桌上的绢画。
??“长公主要学画？”紫袖婉言问道，没经允许便走了进去。
??金鸳正一肚子火气，看到紫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将一桌子一脚踢翻，秀眉直竖，气呼呼地道：“今天本长公主偏偏不画了！”
??紫袖上前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绢画，然后小心的折好，“长公主对我的画不满意？”
??金鸢一挑眉，默然不语。怎会不满意？她只气自己没有画画的天赋。
??“那紫袖再画一幅可好？”紫袖说着已然扶起桌子，就地捡了一张金鸢画了一半的纸，在桌上展平。
??“你要用它？”金鸢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张纸，先不说那张纸被她揉烂了，刚才桌子被踢翻在地时，上面还被泼上了几点血红的颜料，单看上面那几片不规则的绿叶，一团团墨绿的如同苍蝇的眼睛，让人看了就恶心。
??紫袖并不答话，寥寥几笔，那鲜红的几点便绽放成朵朵艳放的海棠，中央的墨绿被紫袖用笔尖蘸水一勾一描，转眼间就变得繁茂无比，那墨绿只让人感到叶的旺盛，却丝毫不曾减弱花的妩媚妖娆。然后，紫袖笔锋一转，只轻轻几点，纸上的一点污渍便成了一只蝴蝶的形状，那只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谁会料到竟是由一抹污渍化来？
??金鸢被画卷之美所摄，一时目瞪口呆。
??紫袖收起画笔，然后细细打量一番才缓缓抬起头来：“长公主觉得如何？可还看得过去么？”
??金鸢茫然点头。何止看得过去？简直是惊世骇俗！就是从这一刻起，金鸳长公主对紫袖不由叹服。如果曾经对紫袖有过嫉妒，那此刻已尽数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折服。
??“那长公主可要遵守约定，将紫袖放了吧？”紫袖几步来到金鸢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她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让人不忍说不的诚恳。
??金鸢恍然回过神来，摇头道：“还不行。”
??“长公主何等尊贵，难道要对小女子失言么？”紫袖惊道，双眸瞬间一冷。
??“看我的心情吧。”金鸳长公主拿了画走出去。她的心里正打着紫袖的主意：这样天下无双的人才当然要留在宫里收为己用，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走？
??有了紫袖的“帮忙”，金鸳得到了皇兄与母后的高度称赞。金鸳更了解到，紫袖还能模仿他人笔迹，于是将她留在身边，专门帮她“对付”皇兄与母后的作业。
??很多年后，当祾冰被皇帝流放边疆、金鸢被迫出家与青灯相伴时，才顿时叹悟，这样的女子，如果从来没有出现过、该有多好。

高西

第一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3）
但是，金鸳把紫袖要走，本就没安好心的。
??她才没心思学画画。皇宫里谁不知道，她金鸳长公主精晓音律，好琴善舞？
??她只是随手将紫袖关进自己寝宫旁的一所偏僻凄凉的侧院。吩咐贴身宫女翡翠每天送两顿饭。后来便渐渐忘却了这个人的存在。
??起初，翡翠不知道长公主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只猜测是某个犯了错的宫女，于是简单送些剩饭送去。直到见了紫袖，才惊奇地发现这个姑娘不但人长得美还骄傲得很，宁肯绝食也不肯碰她送来的残羹剩饭；本想简单准备一点粗茶淡饭，可是又怕真把她饿死了不好交待，加上皇宫之内难以找寻粗粮，于是也只好以好饭好菜照顾着。
??两个人渐渐熟络之后，翡翠发现这位紫袖姑娘虽然看起来超凡脱俗不易接近，人却温文有礼和婉大方，不免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让金鸳记起紫袖这个人的是这样一件事——
??正值夏初，御花园里万种鲜花竞相吐艳。其中最吸引人的当属海棠。一丛丛、一簇簇美轮美奂，像极了燃烧的火焰；远远望去，又好似黄昏时刻天边最绚丽的一抹红霞。
??早上太后游园观花时，看这海棠开得艳丽，煞是喜爱，便以“海棠”为题给金鸳长公主和六王爷祾冰布置了一篇作业，说要考考他们的才艺。
??金鸳拿到题目后便来到御花园赏海棠。在百花竞妍之中，火红的海棠尤自艳丽无匹，让人为之心神荡漾。金鸳观后不由托腮叹息，怕是天下最出色的画师也难以描绘这样生动美丽的画卷吧——那不只是普通的海棠花，更似一团一团流动着的火焰，在天地间恣意流淌，引得成群的彩蝶为之疯狂舞蹈、痴恋徜徉。是的，有谁能够描绘——这仿似永不止息又美如刹那芳华的舞蹈、这流光溢彩就如血液般蓬勃流淌的生命？
??上天将这样鲜活的风景如画卷般铺开在世人眼前，难道就没有创造出一个画师来描绘它么？如果真有一个人能画出这样的美好，她金鸳长公主宁可为他研磨。
??然后，金鸳灵光一闪，就想到了紫袖。及至此时，紫袖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天。
??紫袖被翡翠带到了御花园。
??当紫袖出现在金鸳眼前的时候，虽然较三天前略显憔悴疲惫之色，清丽姿容却犹胜海棠，一园的海棠竟因她的出现而黯然失色！事实上，任何人、任何花在这样的女子身边只能相形见绌。
??金鸳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便转过脸去，以掩饰脸上的不快：“你觉得这园海棠如何？”
??“长公主叫我来是赏花的么？”紫袖扫视一眼面前绚烂绽放的群花，然后道：“我更喜欢梅兰。海棠太艳，倒是俗了。”
??金鸳明白紫袖是故意和她唱反调，也不反驳，只命令道：“给我画一幅海棠图，画得好，便放了你。”
??“让我画画可以，但我要先沐浴更衣，焚香净手才可。”紫袖道，语气已经缓和下来，似乎是妥协了。
??金鸢点头，侧头看像翡翠：“照办。还有，她要什么，都给她。”
??紫袖美眸流转，又说道：“记得你说的话。”
??金鸢轻哼一声走开。身后裙摆飞扬，宛若一朵水红的海棠花。
??再美的海棠花，也终有凋萎的一天。紫袖如是想，面含微笑。那笑靥，使万花的鲜艳美丽都在瞬间显得苍白而无力。天地万物，瞬间融化在这轻轻的一笑中，无声无息。

高西

第一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2）
翡翠还清楚地记得紫袖这个丫头是长公主从六王爷祾冰那里要回来的。
    六王爷名祾冰，好古玩，并筑瑾琊阁藏宝。仗着他是太后亲生的儿子，在皇宫中亦是为所欲为。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的性格古怪，不喜与人交往。瑾琊阁乃其珍爱之所，通常是不欢迎人参观的，除了金鸳长公主。金鸳长公主与六王爷祾冰同为太后所生，自小就关系融洽，所以公主得到特许可以经常到瑾琊阁玩赏。
    一个月前，金鸳长公主到瑾琊阁找六王爷祾冰，就看到了紫袖。
    初见紫袖，金鸳长公主不由吃了一惊。皇宫里不乏美人，金鸳自己也自认是大美女，但是眼前的女子容貌气质实在出类拔萃，在群美汇集的后宫之中恐怕也要位居魁首！
    六王爷不好女色，生平唯爱收藏珍品。所以，当金鸳长公主看到紫袖和祾冰的时候，紫袖正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侃侃而谈；而祾冰正恭恭敬敬地“受教”，显然是被紫袖的讲解深深折服。紫袖的声音温婉动听，却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在瑾琊阁里每一个角落里似乎都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祾冰目光虔诚，神情极为认真，态度也很恭敬。
    发觉“不速之客”的到来，紫袖忽然停住，六王爷立即转身对金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紫袖继续讲下去。
    紫袖在评完墙上祾冰所有的藏画后停了下来，看向金鸳长公主。
    金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姿态高傲得宛若藐视苍生的凤凰，她的目光中有一种明显的敌意，那是同为女子的嫉妒——当一个心地狭隘、自认为容颜绝世的女子遇见比她更加美丽出色的女子时才有的赤裸裸的嫉妒，任何故作高傲、自以为是也遮不住的妒忌。
    “金鸢，有什么事？”祾冰迎上前问道。
    “这个人是谁？好没规矩，见了本长公主居然不行礼！”金鸳将目光转向祾冰，亦怒亦嗔地道。
    “金鸢妹妹，别闹。紫袖姑娘并非宫中的人，不熟悉宫里的规矩。你找我有事吗？”六王爷祾冰每次见到这个妹妹都是一副温婉谦和的样子，才能与蛮横刁纵的金鸳长公主合得来。
    “这位紫袖姑娘好像懂得很多。”金鸳的语气分明是尖酸刻薄的。
    “可不是！”六王爷祾冰双眼顿时发亮，兴奋地道：“紫袖姑娘真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熟读诗书、博通古今，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啊！”
    “六王爷过奖了。紫袖不过粗知一二，谈不上精通。”紫袖听了这样高的评价只是冷淡的回应了一句。
    “六哥，这阵子妹妹我正好想学画画，既然你把这位姑娘说的这么厉害，就将她借我几天好么？”金鸳撒娇似地说道，眼角不时瞟向紫袖。
    祾冰不由面露难色，“这……你得征求紫袖姑娘的意见。”
    “六王爷，你答应过民女，为你鉴赏完这几幅书画就放我出宫的。”紫袖忽然道，语气淡定，不容置疑。
    “可不是么？”祾冰点头，为难地望着金鸳长公主：“金鸢，你看这……”
    “你若不肯，我就告诉母后，你在瑾琊阁和这个紫袖鬼混！”金鸳笑嘻嘻地道，“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你知道的哦。”
    “金鸢！你不要乱说！”六王爷祾冰惊慌失措地道：“千万不能告诉母后！”
    “那就把她给我！”金鸳坚定地道。
    “紫袖姑娘……” 六王爷祾冰歉意地冲紫袖笑笑：“不如这样……”
    话说到一半便被紫袖打断：“皇亲国戚就了不起么？就可以随意支配别人么？你将我强抢入宫，本讲好要放我出去，如今又出尔反尔，这皇宫里没有王法了么？”
    “哈哈，你完了六哥，你私抢民女入宫！”金鸢大概明白了，这位紫袖姑娘是被六王爷强抢入宫的！只是她不明白，素来温顺的六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好妹妹，你一定要替哥哥瞒着！”祾冰慌张地道。
    “放心吧，六哥。我会帮你得，不帮你还能帮谁？记得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啊？”金鸳眨眨乌黑明亮的眼睛，又看向紫袖，神情已经换成冷漠冰冷：“跟我走吧。这是皇宫，如果你不听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紫袖沉默不语，她只是没再看六王爷祾冰一眼。那样的骄傲与不屑，让六王爷心里一震。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挽留紫袖，那一瞬间，他只想放她自由，因为像她那样清丽才绝的女子，不该属于皇宫，这里会玷污了她的纯洁与高雅，她应该如孤鹰搏击长空，她应该如蝴蝶漫游花海。她不应该就这样湮没于污浊的宫廷，被权力和欲望一点一点吞噬了青春。
    但祾冰始终没有伸出手去。紫袖有今天不都是他害得么？古玩店里一场意外的邂逅，让他发现了这个女子美丽的外表下更有一腹惊世骇俗的才华，在邀请被拒的情况下他不得已将其强行带入宫中。他尊敬她、崇拜她，不但对她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更是决心要好好补偿于她，哪怕是要他磕头谢罪也可以。
    可事到如今，面对金鸳的无理要求，他只能选择懦弱。人在皇宫，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因为，私抢民女入宫这个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的。他只能安慰自己，过些日子再找个借口向公主把紫袖要回来，然后送她出宫。再转念一想，金鸳长公主虽然顽劣，本性却是善良的，总不至于做出一些对紫袖不利的事情出来。这样，祾冰的内心才稍安。

高西

第一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1）
东国建国已有两百年时间。而熔金城却在东国成立之初就已经存在。皇宫亦然。
    先皇瑄明皇帝即位后，曾耗费数年时间修葺皇宫，其中一项很大的工程就是宫内的环月湖。湖如其名，圆而平，宛若满月，四周环绕杨柳百花。
    正是柳絮飘飞，繁花似锦的季节。环月湖畔到处可见来此观景的嫔妃宫女，三三两两煞是赏心悦目。尽管东风依然冷冽，这些爱美的女子却早早换了夏装，一个个脸若桃花，裙摆如莲。
    你看那清波漾漾的湖心，一座八角凉亭巍然挺立着。里面端坐的少女身着鹅黄衣衫，头戴金冠，如云秀发用白丝带简单一束，慵懒之中是那样的华贵娇美。近看她肤若凝脂，眉若刀裁，明眸如秋水般清澈。那神情气质说明她身份尊贵。她身边的是两个宫女，一个立于身后，一个却是跪着的。站着的宫女身穿浅绿纱裙，瓜子小脸，杏眼樱唇。跪着的宫女一袭绛紫衣裳，臻首低垂，虽看不清容貌，可单是背影便已是说不出的窈窕动人，飘飘然有如黄昏落日天边的一抹浮云。
    如若临近细听她们的言语，所有人都该如鲠在喉般难受。坐着的高贵少女宛如出谷黄莺的嗓音此刻说出的却尽是些冷漠尖刻的谩骂之言：“你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再说一句本长公主不愿听的便把你卖了做一辈子的娼妓！”
    “我不是你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跪着的少女蓦然抬头，眼若晨星，冰肌雪肤，竟比那坐着的黄衣少女还要美上几倍！只是她两颊红肿，甚至有几道明显的血痕，显然是刚被这位刁蛮狠辣的长公主“赏”了至少十几个耳光。
    “翡翠！”黄衣少女起身，吩咐身旁的绿衣宫女道：“把紫袖关起来，三天不给饭吃！”
    绿衣宫女微微欠身行礼：“遵命。”
    黄衣少女翩然离去。她，就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太后嫡亲的女儿——金鸳长公主。
    紫衣少女紫袖站起身来，看着金鸳长公主远去的身影，神情冷漠，怒目灼灼，却丝毫未减其清雅脱俗之色，更衬得仪表高贵恍然不似凡人。
    “紫袖姑娘，我知道你是被六王爷强虏进宫的民间女子、并非丫鬟，但是请你对长公主尊敬一些，也好少吃一些苦头。”绿衣宫女翡翠漠然说道。
    紫袖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却被翡翠拦住：“长公主让我把你关起来，你要去哪儿？”
    “把我关起来？”紫袖好脾气的笑笑，声音轻柔婉转仿若出自天外云际：“那么长公主吩咐的牡丹图谁画？鸳鸯锦帕谁来绣？”
    翡翠一时没了主意，眼睁睁看紫袖走远。神思恍惚间，竟仿佛看到紫袖身旁似有烟雾缭绕，美丽绝伦的背影如真如幻，莫非这个丫头是天上仙女下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