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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镜华用中文说:“你把事情讲一讲。”

那人声音极低:“别忘记你的允诺。”

“你放心,一、你在狱中会安全无恙;二、那件事,不再追究。”

“谢谢你们。那么,这位小姐,请你听好了。”

金瓶一动不动,凝神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陌生男子。

他静静地说:“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有人要找枪手去做一件案。”

沈镜华催他:“我们只得十分钟时间,说话少吞吐。”

“任务是于某日某时到直布罗陀一间民居去射杀一个人。”

金瓶一听,背脊生出寒意。

“是屋主吗?不是,是一个窃贼,他进屋目的,是为一幅画,待他得手之后,射杀他,装成两派相争的样子。”

他停了一停:“有人需要钱,立刻答应了。枪手在平房里守候,开了一枪,那人很机灵,闪避及时,没有即时倒地,追到街上,他被人救走。”

金瓶手足冰冷。

“从头到尾,没人知道目标是谁。”

金瓶忽然轻轻问:“谁是接洽人?”

“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她声音中充满仇恨。”

金瓶抬起头来,看着那男子:“你肯定?”

刹那间他看到了她的双眼,他把她认出来,“是你!”他低呼,“你活下来了。”

金瓶也认得他的眼睛,因为当晚,电光火石间,他双目露出过惋惜的神情来。

“不会认错,主使人面目姣好,是一个少女。”

这时,狱卒高声说:“时间到了。”

金瓶问:“为什么?”

那人答:“我不知道因由。”

他迅速被狱卒带走。

金瓶垂头喘气。

沈镜华扶起她离去。

金瓶的胸膛像是要炸开来,走到门口,只觉头晕脚软。

监狱门又合拢,像一只怪兽,张过嘴,又合拢了嘴,撬也撬不开。

他们上了车。

金瓶默默垂着头不出声。

沈镜华斟一杯酒给她。

他低声说:“枪手因为等钱急用,告诉主使人,任务已顺利完成,所以,再也无人追究你的下落。”

“不,秦聪一定会找我,我三番两次想联络他,可是你的公寓接不通电话。”

“我是故意的,为了安全,只能变相禁锢你。”

“我非与秦聪联络不可。”

“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披露。”

金瓶看着他。

还有?

金瓶用手掩着脸。

她四肢僵硬,不知怎样,回到公寓里。

沈镜华叫她:“过来,我托人在巴黎拍了这片段回来。”

金瓶这时变得镇定,她来到他身边,看他播放录像。

虽然属于偷拍,影片质素极佳。

摄像机尾随一对男女进入一间店铺,店名叫“以玫瑰之名”。金瓶太熟悉这家小店了,它专门出售玫瑰香氛的沐浴产品,金瓶从前常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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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点点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她明白了。

她知道一直以来,师傅用的,正是这个。

既然可以帮她挽回一点点尊严,也只得这样选择。

线香烧完,她已可以站起来。

“想不想出去走走?”

她点点头。

“想去哪里?这样吧,我们到街市逛逛,那里充满生机,民以食为天嘛。”

傍晚正是街市最忙碌的时刻,人来人往,抢购新鲜食物,为家人煮一顿可口食物。

镜华说:“你真要很爱一个人,才会天天为他做菜煮饭。”

金瓶最喜欢水果及蔬菜摊子,最讨厌肉食档。

然后,他们在附近的小茶室喝下午茶。

“我想与师弟妹接触,这一段日子,我生死未卜,他们一定很焦虑。”

镜华点点头:“也是时候了。”

金瓶看着他:“什么时候?”

他脸色忽然转为肃杀:“来,我们去探访一位朋友。”

金瓶微笑:“朋友,什么朋友?”

他的保镖迎上来,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没多久,司机把车子驶过来。

“趁你精神好,我们去见他。”

金瓶不再问问题,她跟着车子出发。

车子往郊外驶去,渐渐没有人迹,终于,他们停在一座庞大的建筑物前。

金瓶一看,呆住:“这是一座监狱!”

“不错。”

铁灰色高耸围墙,大门深锁,看上去阴森可怖。

“你的朋友住在这里?”

“是,他因串同劫狱被捕。”

“劫谁的狱?”金瓶极端好奇。

隐约间她觉得这个人与她有关。

“他做了一件案,得到一笔酬劳,用来部署劫狱。他成功地使他爱人恢复自由,但是就在同一个晚上,那女子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啊”。

“他愤而报案,现在,她回到狱中,他也是。”

金瓶纳罕:“竟有这样大情大性的人。”

这时,保镖下车敲门。

金瓶轻轻说:“无情的女子,碰见一个有情男子。”

“但,如果他真的爱她,也应该成全她,到了最后他还是替自己不值。”

“那女子犯什么事?”

“贩毒。”

监狱小小的侧门打开,保镖过来说:“可以进去了。”

沈镜华握着金瓶的手:“跟我来。”

他一声不响,两个人跟着制服人员,走过许多可怕黑暗的通道,那些墙壁,像是会发出怨毒的呻吟声来。

金瓶浑身寒毛竖起。

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妥当,他们到一间小房间内坐下。

不久,另一扇门打开,一个人随着狱卒缓缓走进来,坐在他们对面。

他低着头,金瓶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是,她觉得她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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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似略为心安:“那么,让我与她说几句话。”

“适当时刻,她会同你联络,请验货签收。”

过了一会,他说:“是,是这张画,啊,这是酬劳。”

录音停止。

沈镜华问:“这位海费兹,同小提琴大师海费兹有亲属关系吗?”

金瓶答:“我没有问。”

他握住她的手:“这是我惟一可以完全拥有你的日子,真需好好珍惜。”

他把一张银行本票及一只小小透明塑料袋放在她面前。

金瓶说:“这笔款子请分三份。”

“为什么是三份,我只见你一人出生入死。”

“你也有兄弟手足。”

沈镜华点点头。

金瓶取起塑料袋:“这是什么,好像是头发。”

“正是齐础教授的头发。金瓶,你随时可以拿到任何一间实验所去检验校对基因,证实你与他的血缘关系。”金瓶震惊。

“不要怕烦,推倒的砖块可以逐块捡起,重组、巩固,一定比从前更加牢靠。”

金瓶忽然微笑称赞:“作为一个赌场老板,你真正不差。”

他一声不响,伏在她腿上。

金瓶在医院里多待了一个月。

他悉心照顾她,她的容貌体力都恢复到七成以上,只是关节痛得不能忍受,仍需特殊药物压抑。

金瓶随时可以出院了。

一日,他们照旧在房间玩二十一点。

护士看得呆了:“一副牌总共只有四张爱司,怎么我看到了十张,还有,葵花皇牌出现了三次。”

沈镜华笑说:“你眼花。”

护士摇着头出去。

“好出院了。”

金瓶问:“去何处?”

“我替你准备了一间小小公寓。”

“我想与秦聪见面。”

“可否先接受我的安排?”

“镜华,你若治好了一只隼,它双翼可以活动了,你就该放它飞回沙漠。”

他急忙说:“请相信我,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先待我追查到凶手及主谋。”

金瓶看着他:“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他陪她出院。

沈氏用保镖,保护严密。公寓在他的地头,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好几个月,她足不出户,待在公寓内读报看书,静寂的黄昏,可以听到楼下赌场准备营业打扫梯间的声音。

经过多次修整,左面颊已恢复旧观,假耳壳几可乱真,头发也已长回,但最难受的是右边身体因脑部受创引起的剧痛,往往叫她寸步难移。

一日,镜华轻轻坐在她身边,点燃一根线香,味道甜且辣,片刻,她痛不欲生的肢体忽然能够松弛。

金瓶吁出一口气,镜华替她抹去额上的冷汗,把她扶起来。

他轻轻说:“药物无灵,只得用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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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没有尖叫痛哭,她轻轻走回床边,有点不知所措,终于默默坐在安乐椅上。

“你静待康复,一个人的相貌其实不重要。不过,如果真的令你不安,我们有极高明的矫型医生。”

金瓶不出声。

师傅一去,她整个世界瓦解,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师傅的力量。

自小到大,金瓶虽然一无所有,但她有美貌,这是极珍贵的天赋,她的面孔、体态令人产生极大好感,因此生活上增加许多便利。

如今连这一点本钱也失去了。

一张黑色的雾网把她罩住,她浑身战栗,四肢蜷缩起来。

她见过衰老的丐妇,一辈子上不了岸,既丑又脏,在人潮中拉拉扯扯,希望摸到一只、半只钱包。

这会是她吗?

那枪手应该瞄得准一点,子弹最好穿过她的太阳穴。

医生进来,帮她注射。

他告诉她:“尚有液体积聚,需要再做手术疏通。”

她轻轻问:“我会否完全康复?”

“你身受重伤,能够生还已是奇迹,且头脑清醒,四肢又没有麻痹,实属万幸,小姐,请你振作起来。”

“我右边关节有不能形容的痛楚。”

沈镜华一直站在门边静静聆听。

医生说:“我们会帮你诊治。”

他与沈镜华轻轻说了几句话离去。

沈镜华说:“起来了?我们玩二十一点。”

金瓶笑笑:“谁敢同你赌。”

“你。”他取出牌来。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他神乎其技地那样洗起牌来,那副纸牌像是黏在手里似的。

然后,他这样回答:“我爱的人,爱足一世。”

金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有意思。

半晌,她问:“不必去看牢生意吗?”

他笑笑:“那是晚上的事。”

他每人发了两张牌。

“我先掀开。”一翻,果然是二十一点。

金瓶打开牌,也是二十一点,两人手法都像玩魔术一般。

一连好几次,不分胜负,都是二十一点,棋逢对手。

沈镜华十分欣喜:“你的手腕如昔,值得高兴。”

金瓶谦说:“哪里哪里,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他把纸牌推到一旁。

他这样恳求:“请振作起来。”

金瓶轻轻说:“求生是我强项。”

“那我就放心了。”

“我想与师弟妹联络。”

“现在不是时候,容许我暂时孤立你,康复后再与亲友接头。”

金瓶点点头。

“我会做两件事:一、把凶手揪出来;二、待你恢复健康。”

金瓶点点头。

他取出小小录音机放在桌上。

海费兹焦急声音:“我想知道金瓶的下落。”

“她安全无恙,你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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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只差一两个毫米,医生说,便会伤及脑部组织。”

金瓶呆呆看着他。

过很久,她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有人向我汇报,有一名枪手,应邀到一间平房去,事先匿藏在书房内,待一个窃贼出现。在他得手之后,才向他脑部开一枪。”

金瓶欠一欠身。

沈镜华接住她。

“金瓶,我辗转知道他们要应付的人是你们三人其中之一,我数次与你联络,可惜不得要领,于是亲自赶到这里来,我在平房守候了三天,你俩都是高手,我竟完全不发觉你们进屋。”

这时,看护进来,看见他俩喁喁细语,笑着劝:“别太劳累,康复后再山盟海誓未迟。”

待她出去了,金瓶才说:“我从大门进去。”

“我们竟没看守大门!怎会想到你不用后门。”

“多谢你救我一命。”

“拉下面罩才知道是你,我一直以为会是玉露。”

玉露没有同行。

金瓶问:“开枪的不是屋主?”

“他懵然不觉,只知道一张画不翼而飞。”

“那张画呢?”

“在我处。”

金瓶轻轻说:“凶手不在乎那张画。”

“谁派你去取画?那张画市价只值十多万美元。”

金瓶轻轻把大卫之星的事告诉他。

沈镜华顿足:“真笨,一张画或一千张画,失去拉倒,一个人一个民族,只要争气做得更好,忘记过去,努力将来,哪怕给人看不起。”

金瓶说:“没有过去,哪有将来。”

沈镜华说:“这种时候,我不与你争。”

“请把画送到大卫之星去。”

“你肯定不是犹太人设计害你?”

“不,不是他。”金瓶没有怀疑。

“也不是他背后的人?”

“我有第六感。”

沈镜华重重叹口气:“那么,你精灵的触觉可能告诉我,是谁削去你半边脑袋?”

金瓶闭上眼睛不出声,一次失手,就遭人耻笑。

“我立刻叫人替你把画送去。”

他出去了,开门之际,金瓶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英语。

看护的脚步声传进来。

金瓶睁开双眼。

“你的未婚夫对你真好,”看护声音怪艳羡,“衣不解带那般服侍你。”

未婚夫?他以那样的身分自居?

金瓶低声问:“我在什么地方?”

“小姐,你在伦敦圣保禄医院。”

金瓶大为讶异:“我如何来到这里?”

“乘私人救伤飞机赶到。”

原来沈镜华真的是她救命恩人。

“你是一位幸运的女人。”

金瓶轻轻说:“我想我是。我可否照镜子?”

“我扶你起来。”

金瓶只觉得头像有铁桶罩住一般重,她看到镜子里,满头裹着纱布,左脸颊狰狞地歪到一边,她看上去像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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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也一样。

她脱去宽袍,露出紧身黑衣,仍然戴着头罩,走到屋前,德国人已经出去了。

他们开着玄关小小一盏灯照明。

金瓶取出凿子,轻轻一撬,已经开了门锁。

接着,她取出剪刀,一下剪断电话及警钟线,推门进屋。

十秒,她同自己说。

迅速找到那张画,开启小电筒,验过画是真迹,她取出钻石削刀,一手按住画框,像溜冰似削出画布,卷起,放进长胶筒,背在背上。

她同自己说:二十五秒。

三十五秒内可以离开现场。

可是,像一只猫,她寒毛忽然竖起。

她转过身子,想从原路出去,电光火石间,黑暗中她看到书桌后坐着一个人,那人没有在她背后开枪,像是想顾存一点道义,待她转身,他举起手枪,噗一声,开了一枪。

金瓶只觉左边面孔像被蜜蜂螯了一下。

她知道这已是逃命的时候,不顾一切,撞开书房长窗,连奔带滚逃出去。

那人像是料不到她还有挣扎余地,急追出来。

门口刚有两部开篷跑车经过,收音机开得震天响,车上少男少女喧哗。

金瓶内心澄明,可是脚步踉跄。

这时,其中一辆车里有人伸手出来,把她拖进车厢,忽然加速,一阵烟似离去。

金瓶仰起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张开嘴,想说出沈镜华三个字,可是眼前渐渐模糊。

她闭上双目喘气,黑衣全湿,一身血腥气。

但是脑海深底,她仍有些微知觉,刚才一幕,不住缓缓重复放映,怎么会有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他专门等她来,那是一个陷阱,主人早已收到风。

他一见她转身就开枪,要置她于死地,为的是一幅画?不像,做他们这一行,纯靠取巧,很少看到枪,少少财物,犯不着伤人。

为什么会有一把枪在等着她?

那人看着她把画割下收好,为何那样大方?

终于,她的大脑完全静止,转往无我境界。

金瓶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否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她看到一只红气球,球上写着“爱你爱在心坎里”,像是某个情人节的剩余物资。

她张开嘴:“镜华”,声音嘶哑。

有人握住她的手:“在这里。”

原来一直守候在旁。

她想转头,可是转不动。

“呵,可是已经昏迷了二十年?”

沈镜华的声音很温柔:“不,没有那么久,才七十多小时而已。”

“子弹射中哪里?”

“你头脑很清醒。”他有点哽咽,探过脸来,金瓶看到他一脸胡子渣,肿眼泡。

“怎么了?”

他轻轻说:“你左边头骨被子弹连耳壳削去,现在头上填补着一块钛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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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费兹说:“我们住朋友家。”

金瓶点点头。

海费兹的朋友开车来接,他们住在一个市集楼上,金瓶百感交集。

在西方先进国家,住宅与店铺完全分开,哪有住在杂货店楼上的道理,今日,她像是回到老家。

房间里可以听到市声,不必担心,秦聪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找得到她。

小公寓里通讯设备精密齐备,海费兹说:“我的朋友在法新社工作,他到坦桑几亚度假去了。”

“我向往卡萨布兰卡。”

海费兹看着她说:“你可以卸妆啦。”

金瓶愕然:“我生成这个样子,没有面具。”

海费兹气结。

金瓶说:“休息过后,我们出发巡逻。”

他坐在金瓶对面:“奥登堡夫妇每晚九时到十时,必然往市区俱乐部打桥牌。”

“有没有养狗?”

“没有动物。”

“什么样的防盗警钟?”

“十分简单的设备,一惊动门窗,警钟就响起。若连电话线一起剪断,则警局会立刻行动,不过,你一定会比他们快。”他微微笑。

“那么,索性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好了。”

“我也那么想。”

“干脆像一个寻常小偷那样进屋行窃。”

海费兹忽然咳嗽一声。

金瓶何等明敏:“什么事?”

他有点尴尬。

“请讲。”必定还有额外要求。

“可否在奥登堡家留下侮辱字句。”

“不。”金瓶断然拒绝。

他脸上讪讪地。

“你目的既达,他脸上无光,何必再踏上一脚,不但浪费时间,且十分幼稚。”

海费兹耳朵发热:“是,你说得对,多谢教训,我终身受惠。”

金瓶忍不住笑。

他们租了脚踏车,踩到半山上去。

金瓶一向做体操,难不倒她,海费兹有点气喘。

他们停在半途向小贩买零食解渴。

金瓶意外看到绿豆刨冰,不禁哎呀一声,她贪婪地吃光一杯。

海费兹凝视她天真吃相,这个女子,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一岁。

他们终于看到那间住宅。

金瓶巡过之后说:“晚上再来。”

他们依原路下山。

在公寓里,她接到秦聪电话:“玉露突然急病,我们不能来了。”

“什么病?”

“急性盲肠炎,需动手术,你能否单独行动?”

金瓶立刻回答:“没问题,你们保重。”

她按断电话,抬起头,想了一想,喃喃自语:“没问题。”

太阳落山,她吃过简单的晚餐,看当地的报纸做消遣。

八时整,海费兹开来一辆小货车。

金瓶打扮成摩洛哥妇女那样,穿长袍,蒙脸。

天已黑透,半山可以看到一弯新月。

小时候,金瓶在夜总会门外卖花,有空时时抬头看这一弯月亮,一时圆一时缺,非常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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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出行李箱,敏捷地在箱子侧面边缘划过去。

整个箱子侧面应声掉出来。

秦聪说:“十三秒。”

“你负责破防盗铃密码,玉露驾车。”

“也许犹太人另有安排。”

“这名大卫的后裔长得十分英俊。”

“羡煞旁人,你在考虑做赌场老板娘抑或咖啡园女主人之余,还可以选择当犹太王后。”

金瓶握紧他的手。

秦聪低头深深吻她手心。

金瓶轻轻说:“赚够了钱,我们就结婚。”

“这句话最可怕。”秦聪笑。

“是结婚?”

“不,是赚够钱,什么叫够?”

“我小时候,以为一千元就足够过一生。”

秦聪说:“许多大人至今仍然不知一生需用多少钱。”

“师傅能干,从来不省钱。”

“我们是她生力军嘛。”

“那是应该的,我后悔——”

“过去的事算了。”金瓶问:“记得在外头打架回来,头破血流,我帮你包扎吗?”

秦聪故意茫然:“有这样的事?”

“还有自摩托车摔下,跌断手臂,痛得饮泣……”

秦聪笑:“不记得了。”

“你长了胡子,第一个给我看,”金瓶停一停,“真的没有人可以取替你的地位呢。”

“绕了那么大圈子,原来是想告诉我,大块头没有希望。”

金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说:“从这次开始,我们收取的费用平均分三份,各自为政。”

“分开住?”

金瓶点点头:“各人留一点私隐,到底不比小时候,一起睡一起吃。”

“你说得对?”

稍后玉露回来,像是非常疲倦,一声不响关上房门。

第二天金瓶一早起来收拾行李,装扮易容。

秦聪送她出:“我随后即来。”

金瓶微笑:“穿够衣服。”

海费兹在大堂等她。

金瓶讶异地说:“毋需劳驾你,这样简单任务,我可以胜任。”

他微笑:“我想知道你真实年龄。”

“足可做你母亲了。”

一路上她不再说话,在飞机舱闭上眼睛假寐,偶然要水喝,发觉海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后来他也累了,取出一本小小旧照片簿看。有一张黑白照,是一家人在客厅中拍摄,背景,正是那幅画。

金瓶暗暗叹口气。

也难怪他一定要报仇。

金瓶伸过手去,轻轻拍拍他肩膀。

海费兹露出感激神色来。

飞机降落,金瓶轻轻说:“相传上古时期,地中海完全封闭在陆地之中,直布罗陀与北非连在一起。”

完全正确。

金瓶看到大厦似碑林般矗立,活脱像香港。

这些年来全世界乱走,真叫她看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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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说:“这张画真实面积是三乘五寸,自画框割下,卷起,放进筒内,挂在背上,可迅速神不知鬼不觉离去。”

“一分钟内可以解决。”

“从进屋到离去,四十秒够了。”

“直布罗陀讲什么语言?”

“英语,它是一个不愿独立的殖民地。”

“我同你一起出发。”

金瓶忽然说:“第一次没有师傅,独立行动,感觉凄凉。”

她垂下了头。

玉露牵牵嘴角,不出声。

“这次行动,我无事可做。”

“不,玉露,你也一起去观光。”

稍后,海费兹与他们接头,他拨电话到他们房间。

“我有资料放在接待处。”

金瓶说:“玉露,你去拿。”

玉露到大堂取件,海费兹就在一角看报纸,见一少女活泼地取过包裹,他不禁一怔,这就是金瓶的真面目,抑或,只是她的同伴?

他对那声音温婉动人的东方女子有极大好感,即使她真是一个中年女子,他也不介意时时听她说话。

玉露拿了一卷录像带上来。

金瓶播放观看。

摄像机把他们带到山上,私家路两边有枣树及橄榄树,一片地中海风情,接着,小型摄像机停留在一间平房门外,门牌上写着奥登堡。

是德裔。

接着,有人打开门,摄像机跟进去。

秦聪问:“有没有发觉镜头位置很低?”

玉露答:“偷拍的摄像机配在一个孩子身上。”

说得不错。

接着,小孩走进书房,他们看到了那幅画,完全不设防地挂在墙上。

书房一角,是落地长窗。

秦聪说:“好像任何人走进去都可以轻易把画取走。”

“也许,他们志在必得。”

秦聪微笑:“现在,只有你与我商量了。”

金瓶看着他,内心恻然。

这时,玉露把双肩靠在师兄肩上:“我呢?”

秦聪忽然推开她。

这时,有人敲酒店房门。

秦聪打开门,是一个侍者送飞机票上来。

秦聪笑:“只有一张飞机票。”

“不要紧,”金瓶说,“我请客,明早一起走。”

玉露说:“真累。”

她取过外套,说要出去逛街。

她一出门,金瓶说:“玉露还小,你对她好些。”

秦聪却这样答:“一个人若钟爱另一人,就老是觉得他小,长不大,八十岁的母亲还会对五十岁的女儿说:‘下雨了,记得带伞,’或是‘多穿一件衣服’。”

金瓶不出声。

“可是不喜欢一个人呢,她十七岁你也把她当老妖精。”

“小露是小。”

“你这样的人,人家卖了你,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金瓶掏出一把带钻石头削刀,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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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张照片是画的背面,贴着柏林美术馆的标签与编号,画的名字叫《春雾小城》。

金瓶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这幅画此刻在什么地方?”

“直布罗陀。”

“什么?”

“画像人一样,”海费兹感慨地说,“有它自己的命运。”

“它的命运十分奇突。”

“是,史洛域斯基是波兰犹太裔画家,这幅画,二次大战时落在纳粹手中,收集到柏林美术馆。”

“啊。”

“它的原主人,是我舅公。”

金瓶可以猜到,画里有一篇血泪史。

“这幅画并非珍品,至今拍卖行估价不过十万美元左右,纳粹全盛时期,美术馆借这画给德国大使馆作装饰用。这幅画,最后挂在北非一个国家的使馆。”

金瓶嗯一声:“当然,那里与直布罗陀只隔着一个海峡。”

“你说得对。稍后,盟军步步进攻,德军败退,大使撤退,忽然有人将使馆内值钱之物盗出出售,这幅画,被直布罗陀一个商人买去。”

“呵,我们中国的文物,也有着许多这样叫人唏嘘的故事。”

“所以我说,只有华人才能了解犹太人的辛酸。”

“你要取回这幅画。”

“是,大卫之星正设法寻回所有二次大战前属于我们的财产。”

金瓶轻轻说:“你们永志不忘。”

“是,”海费兹斩钉截铁般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绝不宽恕。”

金瓶不出声。

“这是我们愿付的酬劳。”

他写了一个数字。

是画价的好几倍。这件事,已变成原则问题,他们务必要讨回公道。

“请速下手。画主已将画售给柏林一商人,该人打算将画赠送柏林美术馆。”

“你可出更高价。”

“画主是纳粹同情者。”

啊,水火不容。

“请尽快行动。”

“没问题。”

海费兹的国仇家恨忽然涌上心头,双眼发红:“谢谢你。”

他站起来离开双喜茶楼,秦聪与玉露尾随他出去。

金瓶回到酒店,立刻找直布罗陀的资料。

她印象中那是一座白垩峭壁,海鸥哑哑,盘旋不去,景色壮观肃杀。

她错了。

互联网上资料图片叫她惊讶,她一看不禁叫出来:“像香港!”

不错,高楼大厦顺着山势一层层建造,已经发展得一点空间也没有了,一看就知道这半个世纪来,直布罗陀已进化成一个商业都会,是观光热点。

这时,秦聪与玉露回来了。

他取过那两张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

整件事,是意气之争。

金瓶笑:

“人为争口气,佛为争炉香。”

玉露说:

“我一直想到地中海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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