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陈子单冷道:“什么消息?陈某不稀罕。”沈秀笑道:“明日凌晨,胡宗宪将亲自提兵出城,前往沈庄剿灭令主徐海。这个消息,你也不稀罕?”  
  陆渐闻言大惊,他虽知沈秀轻薄无理,但没料到此獠竟不顾国家大义,出卖重大军机,一时愤怒已极,恨不得纵身上前,但转念又平定下来,留心听二人说些什么。  
  陈子单闻言也吃一惊,皱眉道:“你叫我怎么信你?”沈秀笑道:“这个消息不是白给,我卖你十万两银子。”陈子单望着他独眼中冷光闪烁,良久徐道:“我怎么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沈秀笑道:“你若不信,那也罢了。”说罢转身就走,陈子单脱口道:“且慢!”沈秀止步笑道:“怎么?”陈子单沉吟道:“你知道胡宗宪的行军路线吗?”沈秀笑道:“我自然知道,但要我说,须得先见银子。”陈子单道:“你给我行军路线,我给你银子。只是十万两太多。”  
  “十万两也算多?”沈秀道,“你得了这个消息,便可以在行军路线上设下伏兵,一举除掉胡宗宪。只消此人一死,放眼江南,谁还是令主的敌手?届时你们一气攻破几座大城,别说十万两银子,一百万两也轻易赚回去了!”  
  陈子单摇头道:“但陈某不明白,你好端端地,为何要出卖胡宗宪。”沈秀笑道:“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若是银子足够,就是皇帝老子,亲生爹妈,我也照卖不误。”  
  陈子单狐疑不定,半晌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抓我伤我?”沈秀笑道:“若不用这种苦肉计,怎么骗得了胡宗宪亲自出征?”  
  陈子单心乱如麻,蓦地咬牙道:“好,给我三个时辰筹措银两。三个时辰后,仍是燕子矶相见。你拿行军图来,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沈秀拍手笑道:“成交,子单兄果然爽快。”又道:“我得早早回去,牢里丢了囚犯,我若不在府中,家严势必疑到我身上。”说罢蒙了面,飞纵上房,踏瓦而去。  
  陈子单微一沉吟,四面望望,拔步疾走,陆渐心道:“半夜三更,城门紧闭,他又去哪里去银子?莫非城中还有他的巢穴。”一念及此,纵身跟上,却见陈子单三步一回头,曲折走了一程,在一扇朱门前停下,陈子单一轻一重,扣环十下,那朱门洞开,有人低声道:“陈先生吗?”陈子单一点头,闪身入内。陆渐抬头一看,隐约瞧见朱门上一块漆银匾额,上写“罗宅”二字,陆渐度那围墙高矮,展开跳麻之术,跃上门前石狮,在一纵,已至墙头,他沿着屋脊疾走,只见陈子单被一名仆人挑灯引路,急匆匆绕过影壁,来到一座大厅,厅上燃着火把,端坐三人。  
  陈子单一膝拜倒,沉声道:“拜见主公。”陆渐一惊,心道:“他的主公不是徐海吗?”但见厅中正面一人高鼻长脸,须发浓密,戴一顶飞鱼八宝攒珠冠,着一身白缎纹龙绣金袍,五尺倭刀光华流转,横放膝上,闻言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咦,你的眼睛怎么了?”白袍人脸色阴沉,徐徐道:“这就怪了,他既然捉了你,怎么又放你出来?莫不是欲擒故纵?”陈子单道:“我已经留了心,变无跟踪之人,本来也不想来此面见主人,但军情紧急,不得不来。”白袍人目光闪动,徐徐落坐,笑道:“是么,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消息你从何得来?”陈子单道:“那姓沈的小畜生,贪得无厌,放我之时,告之与我,还与我做了一比交易,开价10W两银子,出卖胡宗宪的行军路线,嘿嘿,但他万没料到,主人就在南京城中。”白袍人拍手大笑道:“秒极,秒极,我叫你去,我让你去贡献诈降,就是要慢其心,骄其志,让胡宗宪以为我徐海只会固守山寨,坐以待毙。然后率军出城,去围那个沈庄乍浦,万料不到老子早已潜入南京城中,只待胡宗宪兵马出去,城内空虚,咱们就四处纵火,血洗此城。届时就算胡宗宪不死,这失了南京的大罪,也足以让他丢了脑袋。”众倭寇大笑。  
                   
                   
  徐海又转向一人道:“贺老六,汪老在城外的人马都已埋伏好了么?”那贺老六到:“埋伏好了。”徐海又道:“届时城中火起,你便率人抢到三山门外,杀光守军,打开城门,把汪老的人放进城来,里应外合,尽情烧杀。”贺老六大声应命。陆渐听得心跳如雷,暗道:好险,没料到这贼子恁地狡猾,若非我无意知晓,岂非断送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却听徐海又道:“子单,你本是此次我放出去的死士,原以为你此去有死不生,却不曾想你活着回来,可见上苍眷顾,不忍分离你我兄弟,陈子单哭拜道:”主公待我恩重如山,属下唯有以死报之。“  
                   
                   
  徐海叹了一口气,温言道:“你这一日一夜势必受了许多苦处,徐某全都记在心里,待得城破之日,我必然擒住沈家父子,千刀万刮,给你报仇,但沈秀那边还需你走一趟,先拿银子买下起行军图,以免此人起了疑心,让我功败垂成。”  
                   
                   
  陈子单道:“此事属下义不容辞。”徐海颔首道:“这次你带几个好手去,若有必要杀掉那个姓沈的也无不可。”  
                   
                   
  陆渐听到这里,忽生警兆,既而一股疾风从后袭来,疾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腐臭之气。陆渐躲避不急,急使一个“雀母相”,身子缩如雀卵,让过要害,却被那一掌击在肩胛,掌力虽被变相御去许多,陆渐仍觉巨疼澈骨,急变“神鱼相”,贴着屋顶滚出丈许,眼前突然一阵昏黑。  
                   
                   
  来人一掌未能将之击毙,“咦”了一声,揉身纵上,又是一掌,来如雷轰电至,陆渐翻身抬掌,向上迎出,两掌相交,鼻尖那股腐臭之气悠得变浓,巨力如山,压得陆渐百骸欲散,足下哗然巨响,屋瓦皆碎,身不由己的坠了下去。

TOP

商秋影心中怨气少解,说:“你们不要虐待这年轻人,即便关着,也要让他吃饱谁好。”莫艺连连称是。  
  莫乙侧起耳朵,假意道:“奇怪了,猪耳朵,死木头好象在说话呢。你耳朵好,听见没有?”薛耳笑道:“没听见,料是耳屎太多,你听到了什么?”莫乙道:“我也听不清楚,嗡嗡嗡的,像蚊子一样。”薛耳道:“晚上就是蚊子多,也不晓得是公是母,只盼不要叮我才好。”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宁凝秀目瞪圆,两人却装聋作瞎,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绕过二人,逶迤而去了。陆渐始终憋着,待二人去远,忍不住笑出声来。宁凝冷冷瞥他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才是死木头,臭蚊子。”陆渐忍笑道:“是啊,我既是木头,又是蚊子,姑娘却是天上的仙子,跟这些脏东西毫不相干。”  
  宁凝盯着他,冷冷道:“瞧你老实巴交的,怎么也会耍贫嘴?看起来,但凡男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说着露出轻蔑嫌恶之色,转过头去。  
                   
                   
  陆渐不觉苦笑。两人走了一程,来到府邸后门,宁凝取了腰牌,对守卫道:“我是沈先生的属下,出门公干。”守卫验了牌,放二人出门。  
  宅后是一条悠长巷落,宁凝将陆渐送到巷口,说道:“你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若不然,夫人救你一次,也救不了你第二次。”说罢转身离去。  
  陆渐欲要称谢,但见她神气孤高,宛然对自己不屑一顾,一时自惭形秽出声不得。望她背影消失,方才打起精神,走了几步,忽听头顶上传来细微响声,不由得缩身檐下,屏息望去。但见一道黑影从总督府墙头一掠而过,飘然落地,却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背着一只布袋,走得飞快。  
  陆渐心中暗惊:“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总督府里盗窃?总督府内外均有天部高手守护,又怎么会如此疏忽?”他既生义愤,又觉好奇,忍不住施展“身像”,遥遥尾随,那黑衣人转过两条巷道,见四周无人,方才放下布袋,解开绳索,布袋里钻出一人,陆渐远远瞧见,不觉吃惊,敢情那人正是徐海的军师陈子单。  
  陈子单探出头来,拱手道:“足下是谁,为何营救陈某?”那黑衣人嘿嘿一笑,扯去面罩,陆渐、陈子单均是大吃一惊,这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秀。陈子单尤为错愕,失声道:“怎么是你?”  
  沈秀笑道:“子单兄受苦了。”陈子单神色一变,寒声道:“你又有什么诡计?”沈秀笑道:“诡计不敢当,只是有个消息,承望子单兄传与令主。

TOP

沈秀听得这话,恍然大悟:“是了,我一心求奇求变,却忘了星罗散手也有浑然浩大的招式。”突然沉喝一声,掌指间劲立斗生,举手投足,虽不如沈舟虚说的那般神威,也显得堂堂之势,在用上诡招,攸耳间便扳回了局势。莫艺薛耳心中不舒服,低声发出嘘声。  
                   
  陆渐遇强则强,对手越强,越是激发他胸中的坚韧之气,诸般便相源源而生,一时间越斗越勇,浑身上下皆可伤敌,甚至拾起枯枝,不时使出我相,逼得沈秀手忙脚乱,步法陡转,想绕到陆渐身后,却被陆渐人相一脚反踢,几中小腹。  
                   
  沈秀不料对手如此的难缠,又惊又怒,众劫奴却是惊喜交加,暗暗喝彩。  
                   
  两人又拆了十来招,陆渐忽由大自在相变为半狮人相,一拳迭出。沈秀被拳风扫中,惨哼了一声,仰天便倒。陆渐见状,说:“你输了。”话音未落,忽的一篷白光罩来,陆渐周身一紧,落入丝网之中。莫艺薛耳见沈秀翻身起来,面露狞色,均是气愤难当,叫道:“不要脸,分明是输了。”沈秀大笑:“怎么输了?本公子诈败诱敌而已,再说了这次是关生死,谁叫他大意?”说完掌中周流天劲绵绵传出,蚕丝网越收越紧,陆渐旧伤被丝网弄破,血如泉涌。  
                   
  陆渐咬牙不语,劫力自双手间向蚕丝网传去。  
                   
  沈秀见他不语,喝道:“还不服吗?”蚕丝再度收紧,他被陆渐逼迫,若非使诈,不能胜,如此仍不解恨,手上运劲,右脚忽然飞起,向陆渐胸口踢去。  
                   
                   
  忽然见蚕丝网中伸出一只手,攥住沈秀的足踝,只一拧,沈秀关节脱臼,发出一声惨叫,刹那间,蚕丝寸断,陆渐破网而出。  
                   
  天罗神通被破,众人无不诧异,沈舟虚也眉头微皱。  
                   
  沈秀惨叫道:“你怎么出来的?”陆渐道:“你再强,也不会每根丝都强,总有弱的。”沈秀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哪根弱?”  
                   
  “我知道与你何干?”陆渐道,“既然是决生死,你就接招吧。”  
                   
  陆渐一拳打来,沈秀闪避不及,被这一拳击中面门,倒飞而去。  
                   
  陆渐这一拳实已留情,要不然沈秀不死也重伤,但想到他的猎行,不觉怒火难压抑,眼见沈秀挣扎而起,当下揪住他的衣襟,方要再打,忽然听见有人喝道:“住手。”  
                   
  陆渐回头望去,是商清影。  
                   
  商清影厉声道:“你是谁,为何。为何伤我秀儿?  
                   
  莫艺忙道:“主母。。。。”商秋影不待他说完,已斥道:“你们这些人。都没良心吗?一个个都站着,瞧别人欺负秀儿。”  
                   
  商秋影泪眼迷离,望着沈舟虚,凄然道:“舟虚,你呢?”  
                   
  沈舟虚微露尴尬之色,说道:“清影,秀儿太过娇狂,让他受些惩罚也好。”  
                   
  商秋影咬咬嘴唇,道:“好呀,你自己惩戒还不够,还让别人来惩戒,你不怎么干脆告诉胡大人,把秀儿明正典刑,一刀杀了,沈舟虚我算看透你了,你是这世界上最狠的人。”  
                   
  沈舟虚双眉颤动,半晌叹道:“未归,莫艺,你二人将他关在北厢房。  
                   
  燕莫两人不敢违命,取来铁索,莫艺低声道:“兄弟,对不住了,谁叫你运气不好了。你被主母撞见,算你倒霉。”商清影隐约听见什么,皱眉说:“莫艺你在说什么?”莫艺干笑道:‘没什么“

TOP

在场众人瞧着陆渐,均有讶色。薛耳狂喜不禁,一把揪住陆渐,呵呵笑道你没跑。又对沈周虚道:“主人,我说的就是他。”  
                   
  陆渐点头道:“擅闯贵宅的是我,踏坏丧心木鱼的也是我,沈先生,你不要惩罚薛耳,他丢了木鱼,并非渎值,只是实力不够,输我罢了。”  
                   
  沈周虚端起桌上的茶杯,吹开茶叶,啜了一口,向陆渐笑道:“咱们好象见过,那天在十里亭,你就在戚参奖身边。”  
                   
  渐陆道:“戚将军是我结义大哥,多谢沈先生替他说情。”说罢拱手一揖。  
                   
  沈周虚点头道:“你混入总督府,便是为了戚继光么?”陆渐道:“不错。”沈周虚打量他一眼,笑道:“你大可以逃走了,干吗又要回来?”陆渐道:“我答应过薛耳,要帮他抵罪,岂能言而无信?”沈秀听到这里,冷笑一声:“真是一个蠢材。”沈周虚神色陡变,厉喝道:“你懂什么?”沈秀不料父亲突然发怒,呵斥自己,只得耷拉眼皮,低头不语,心中却将陆渐恨到十分。  
                   
  却听沈周虚又道:“你与薛耳是敌非友,为何帮他抵罪?”陆渐道:“因为陆某同为劫奴,深知黑天劫之苦,若是因我害他遭劫,我就算走,心中也不安宁。”  
                   
  此言一出,房中三名劫奴望着渐陆,各自露出古怪神情,薛耳瞪着眼睛,一双大耳呼呼连扇;莫艺嘴里念念有词,双眼却眨巴眨巴,好象是灰尘;燕未归的脸仍被斗笠掩者。  
                   
  渐陆扬声道:“沈先生。罪不在薛耳,要杀要剐,你尽管向着我来。  
                   
  沈秀瞧着众劫奴的神情,不知道为何,心中满不是滋味,接口冷笑道:“你如今逞什么英雄,若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闯入总督府。”陆渐瞥他一眼:“我就算是鼠辈,也胜过你残杀老弱,勾引尼姑。”沈秀喝道:“臭小子,你敢污蔑沈某?”陆渐冷笑道:“是不是污蔑,你自己最明白。”  
                   
  沈秀心中慌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道:“你这人胡言乱语,大概是疯了。”不待说话却向沈舟虚拱手道:“父亲,此人污蔑孩儿,委实可恨,孩儿想亲自出手惩罚他。”  
                   
  沈舟虚淡然道:“若你输了呢?”沈秀一怔,却听莫艺道:“输了也活该,这次大家都不要帮沈秀。”  
                   
  却听夜色中一个女子道:“我也不会帮他。”  
                   
  沈秀冷笑道:“谁要你们帮?我会输给这个乡八老?真是笑话。”向陆渐一招手,喝道:“到院子里来。”  
                   
  陆渐微觉迟疑,莫艺却道:“不用怕,跟他打,输了不过一死,赢了却白赚。”薛耳拍手道:“说的是。”忽然听沈舟虚叹道:“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劫奴,莫薛闻言一惊,四只眼看沈舟虚,却见他容色淡漠。  
                   
  陆渐皱起了眉头,来到庭中,却见沈秀垂着双绣,想到“这厮会天罗,可惜上次周祖膜用时,我没瞧清,要不然有几粉把握。”  
                   
  正思索如何对付天罗,忽见沈秀摆开架子,喝道:“愣什么愣?”双掌一分,刷的劈过来,他掌势又快又疾,变化奇绝,只一晃,陆渐左肩又胸各中一掌,通彻心扉。莫艺惊道:“不好,他学星罗散手。”薛耳急道:“什么是星罗散手,厉害吗?”莫艺苦着脸说这是当年西昆仑的绝技,你说厉害不厉害。薛耳张大了嘴,跌足道:“西昆仑的绝技,怎么能让他学了呢?”莫艺道:“是啊,就象好雨洒在荒地里,好肉被狗吃了。”说着连连叹气。  
                   
  沈秀忍不住怒道:“你们两个狗奴才,给我闭嘴。”只见他疾如飞光,陆渐连挨了数掌,突然稳住脚阵,寿者相变猴王相,呼呼呼连番出掌,大力金刚神力奔腾四益,密布身周,沈秀掌力与之一触,便觉得叠劲如山,难以深入,只得变招。  
                   
  星罗散手本为天部的密传,当年西昆仑挟此绝技,打便四方,罕逢敌手,乃是登峰造极的绝学。但沈秀为人轻浮狡诈,学文学武均是流于表面,不肯深究,而这星罗散手虽是第一流的武功,但包容天文,需得学问精深,内力也难称精纯,故而即便偶尔出手,也难以给陆渐重创。  
                   
  两人一巧一拙,一攻一守,一时间持成僵持,旁观人均觉诧异。莫艺道:“这人来来去去怎么就这两下子,为何沈秀破不了?”沈舟虚淡然道:“这是金刚一门的大金刚神力,三百年来一脉单传,不见于市你没见过,也没什么奇怪。”  
                   
  莫艺听的惊喜,目不转睛的望着陆渐,默记他的招式,但记来记去,也就两招。莫艺正觉得不耐,忽然见陆渐出招变快,双臂幻化,如有六臂,这样一来,刚才使一招的时间,现在能使出六招。沈秀的压力陡然一增,惟有随之变快。  
                   
  原来陆渐嫌变招太慢,前后招式间有缝隙,被沈秀趁虚而入,斗得久了,索性先变诸天相,诸天相化自诸大神相,施展起来,如有三头六臂,同时再变寿者相,猴王相,果然快多了。  
                   
  如此一来,攻守生变。莫艺薛耳忍不住叫好。  
                   
  沈秀连连变招,也难挽颓势,心中大怒,听得两人叫好,更恨的满胸膛,几乎被陆渐一掌扫中。  
                   
  沈舟虚皱着眉头,忽然道:“星罗散手。法于天象。要知道周天星斗,自古如恒,太空浩瀚,浩大无极。这门武学之强,如洗天河,如转北斗,气魄之雄伟,不在大金刚神力之下,偏偏你使出来,尽是这般小家子气。好比流星经天,一瞬既灭。如此下去,西昆仑祖师的一世威名,岂不是败在你手里吗?

TOP

沈秀接口道:“蠢奴才,天底下哪有这么一本书,定是他自己胡乱编写的,你没瞧过,又怎么背得出来?”
莫乙呸了一声,道:“你才蠢呢,这一点我又不是没想到,但事先夸下海口,到了这时,怎么能够反悔?只好说:‘这本书我没瞧过,自然背不出来。但我只须瞧过一遍,就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沈秀颇是悻悻,哼了一声,沈舟虚叹道:“这话答得虽然不错,却又不知不觉,落如他第二个圈套了。”
莫乙叹道:“是啊,他一听这话,便笑起来,说:‘好啊,你拿去瞧,但瞧这一遍须多长时间?’我说:‘我看得快,一目能瞧一页,这册书不过一百多页,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那人笑道:‘好,给你瞧。’说罢边便将那书给我,我拿到近亮处,须臾瞧完,转过头来,正要背给他听,不料这一瞧,竟不见了他的人影了。”
沈秀哈哈笑道:“你还说自己不蠢么?换了是我,便会先点了他的穴道,再来看书。”
莫乙气哼哼地道:“好呀,你聪明,敢跟我比背书么?这书房里的书,大伙儿随便抽一本,背不出的就是王八蛋。”沈秀冷笑道:“你这奴才就会背死书,却不知活学活用,所以才会上当吃亏。想当年,宋太祖的宰相,只通半部论语,便能治理天下,可见读书不在多,而在于能否举一反三,领悟书中的精神。”
莫乙呸了一声,道:“好呀,说到宋太祖,赵普、《论语》,咱们就来背《宋史》的《太祖本纪》、背《赵普传》、背《论语》、背《孔子世家》,背……”
沈舟虚接口道:“罢了,莫乙,沈秀的话不无道理,但你身为劫奴,背书无算,只为我若有遗忘,随时询问,而不是要你炫耀学问。只不过,沈秀的话也有不妥,那小子诡计多端,未尝不能因人定计,他对付莫乙用这一条计策,若是对付你,或许别有计谋了。”
沈秀笑道:“我哪儿有这么好骗?”沈舟虚淡然道:“斗智更甚斗力,轻敌者必败无疑。”沈秀略一沉默,嘻嘻笑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莫乙接口道:“主人你别信他,他嬉皮笑脸的,嘴里说知错,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服。”沈秀怒道:“姓莫的,我不惹你,你倒来惹我了……”
“够了!”沈舟虚沉喝道,“莫乙,那书册还在么?”莫乙道:“在这儿,我都背下来了。”
书房内沉寂时许,忽听莫乙惊道:“主人,你怎么将册子烧了?”沈舟虚淡然道:“这《苏浙闽三省将帅扰民贪功纳贿实录》,你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知道么?”莫乙嗫嚅道:“知道了。”
沈秀道:“但那厮潜入内宅,万一……”沈舟虚冷道:“不妨,有凝儿在,他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沈秀笑道:“凝儿素来心软,只怕……”沈舟虚道:“那厮让他去了,我暂且不想拿他。”沈秀吃惊道:“莫非父亲猜到他的身份。”沈舟虚道:“此事不用多问。”
沈秀嗯了一声,意下颇为悻悻。却听沈舟虚徐徐道:“薛耳,你有‘丧心木鱼’,劫奴之中,神通仅次于凝儿,怎么也把人丢了?”
只听得薛耳呜呜哭道:“主人,我该死,我遇上的那人坏得很。他夺了我的木鱼,一脚踩碎,后来又骗我说他送走同伴,就跟我来见主人抵罪,没想到我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来,恰好主人有召,我只好回来了。”
沈秀笑道:“莫乙笨,你更笨。他让你等着,你就傻傻等着?现如今,他只怕溜之大吉,已在几十里外了。”薛耳抽抽搭搭地道:“我只当他是好人,不会骗我的。”
沈舟虚沉默半晌,道:“凡事必有赏罚,燕未归与沈秀欲擒故纵,以观后效;莫乙虽然大意纵敌,但拿道《实录》,功过相抵;至于薛耳,不但失了至宝‘丧心木鱼’,更加妄信敌言,纵走强敌,罪不可恕,罚你经受两个时辰的‘黑天劫’。”
薛耳尖叫一声,一迭声道:“主人饶命,主人饶命。”沈舟虚冷哼一声,道:“都散了吧。”
陆渐屏息聆听已久,忽听得薛耳撕肝裂肺的尖叫声,忍不住朗声道:“且慢。”一声叫罢,迈开大步,走入书房。

TOP

陆渐闻言吃惊,那说话的正是谷缜。佛堂中二人也大为吃惊,那美妇起身道:“来者是谁?”谷缜冷冷道:“十三年前,你抛弃过一个孩子,对不对?”
商清影玉容惨变,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谷缜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而言之,你别以为求求佛祖,念念经,就能安心。我告诉你,不止佛祖不会原谅你,那个孩子也会恨你一辈子,此罪此孽,你来生再世,也休想解脱……”
商清影身子轻轻一晃,涩声道:“你,你究竟是谁?”谷缜冷道:“你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果然是弃子淫奔、下流无耻的贱人……”
商清影眼神一亮,不怒反喜,脱口道:“你,你是缜儿……”忽地挣脱丫环,奔出佛堂,大声道:“缜儿,是你么?缜儿,你是缜儿么……”
庭中却是寂然无声,商清影张着手,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边摸边叫:“缜儿,缜儿……”嗓子渐自哽咽。陆渐听到衣袂破空之声,心知谷缜已然离去,暗暗叹一口气,也悄然退出院子,走出十来步,还能听到商清影凄切的叫唤声。
陆渐本想追上谷缜,问个明白,忽觉身后异样,若有人尾随盯视,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再转头时,那种异感却又消失了。
陆渐寻思谷缜狡计百出,必有出府之法,自己与薛耳有言在先,不可失信。当下瞅准方向,来到与薛耳预约之地,谁想却不见人,正感奇怪,遥见远处沈舟虚的书斋灯火正明。便走上前去,忽听书房中传来重重一声冷哼,只听沈舟虚喝道:“你们三个,倒有脸回来?”
却听燕未归闷声道:“放那女子,是少主的意思。”
沈舟虚哦了一声,却听沈秀笑道:“此事确是孩儿作主。孩儿以为,这三人深夜潜入总督府,本应擒捉。但怕的是他们别有同伙,若这三人就擒,同伙生出警觉,不易尽歼。故而莫如欲擒故纵,放走其中一人,再行跟踪,找到这干人的巢穴,将之一网打尽。”
沈舟虚沉吟道:“有理,安排追踪人手了么?”沈秀笑道:“安排了。”
沈舟虚嗯了一声,又道:“莫乙呢?你捉的那人怎么丢的?”
莫乙正是陆渐当日所见的大头怪人,只听他嘟哝道:“我追的人是个小子,胆子很大,竟想潜进内宅,我便拦住他,报上名号,先使了一招金山寺镇绝招‘蛟龙出窟’,左手虚晃,弯腰屈膝,头向左摆,右手化掌为指……”话未说完,沈秀扑哧一声笑将出来。
沈舟虚冷冷道:“罢了,莫乙你只须说出招式名称即可,至于招式变化,便不用在此演示了。”
“是。”莫乙应了一声,“那小子长得高大,功夫却稀松得很,被我一指戳中腰肋,顿时蹲了下去,打一个滚,还想爬起,我又使一招燕山派的绝招‘飞鹰三踢’,将他连踹了三个筋斗。”
沈舟虚道:“如此说,你是占尽上风了?为何又被他逃了。”
莫乙叹道:“那小子连挨三脚,却不着脑,笑嘻嘻地说:‘你说你叫莫乙,是不是天部六大劫奴之一的不忘生?’我说:‘是又怎样?’那小子笑道:‘听说‘不忘生’莫乙莫大先生记性超凡,无书不读,过目不忘,区区一向很是佩服。’我听得高兴,便说:‘既然你如此佩服我,我就不打你了,你乖乖跟我去见主人。’不想那小子却说:‘不成,你说你是不忘生,难道我就信了?传说‘不忘生’莫大先生能一字不落背诵天下任何书籍,能一招不落施展天下任何武功,必定是一个风流倜傥、文质彬彬的人物,你这个头大颈细、相貌猥琐的家伙,怎么会是大名鼎鼎的‘不忘生’莫大先生呢?’”
沈舟虚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道:“这小子忒也诡诈。这些话都是引你入套的先招。”
莫乙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来也是,但我当时却不知道,一听之下,便觉气愤,说道:‘如此说,你怎么才肯相信我就是大名鼎鼎的‘不往生’莫大先生呢?’那小子便说:‘你若是大名鼎鼎的‘不忘生’莫大先生,理应无书不读,过目不忘,是不是?’我说:‘那是自然。’那小子说:‘那么天底下无论什么书,你都能背出来了?’我就说:‘我的劫力生在头脑里,过目不忘,无论何种书籍,我都能背。’那小子笑着说:‘好啊,我这里恰好有一本书,你若背得下来,我便相信你是大名鼎鼎的‘不忘生’莫大先生。’我一听背书,便觉欢喜,说道:‘好呀,是什么书,你说名字,我立马背出。’那小子就从怀里取一个册子来,说道:‘这本书名叫《苏浙闽三省将帅扰民贪功纳贿实录》,你能背么?’我一听,顿时傻眼,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是没想出有这么一本书来。”

TOP

薛耳将信将疑,道:“你真的回来么?不要骗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渐正色道,“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薛耳听了,露出感动之色,点头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陆渐一点头,转身便走,忽听薛耳又道,“你一定要回来哦,我就在这里等着。”
陆渐回头望去,但见薛耳呆呆立在那里,乍眼瞧去,竟有些伶仃可怜,不觉叹了口气,加快步子,边走边低声叫唤丑奴儿。
走了几百步,忽听一个声音道:“我在这儿!”那声音字一丛美人蕉后传来,陆渐又惊又喜,上前道:“丑奴儿,你逃掉了吗?那个燕未归呢?”丑奴儿道:“他走了。”陆渐正要上前,忽听丑奴儿喝道,“你别过来。”陆渐闻声止步,一转念,吃惊道:“丑奴儿,你受伤了?”
“我没受伤!”丑奴儿道,“总之你别来,待会儿我先走,你跟在后面,不要抢上前来,瞧我的脸。”陆渐道:“为什么?你虽然不大好看,但我不怕的。”
丑奴儿涩声道:“我知道你心好,但我说的话,你务必要听。”陆渐叹了口气,忽道:“丑奴儿,我不能跟你出府了。”
丑奴儿吃惊道:“为什么?”陆渐叹道:“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劫奴。”
丑奴儿微一沉默,道:“我听秦知味说过的。”
“但你知道什么是劫奴么?”陆渐苦笑道,“劫奴是普天之下最可怜的人,受人奴役,还要时时遭受‘黑天劫’之苦,生不如死。我借用劫力太多,又背叛劫主,原本早该死了,但一位高僧用性命化为神通,封住了我的‘三垣帝脉’,我才活到现在,而那位高僧的三道禁制,如今已破两道,剩下一道,也不知何时就破,禁制破掉之时,也就是我丧命之时。所以说,我本就活不久的。”
丑奴儿蓦地喝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陆渐道:“黑天书的‘有无四律’不可抗拒,便不想死,也没法子。如今好了,戚大哥出牢有望,徐海下落已明,谷缜洗雪冤仇也有望,你又逃出了燕未归的追踪,以你的本事,出府也不难。只是我还有萨那个心愿未了,真是遗憾得很。”
丑奴儿涩声道:“什么心愿?”
陆渐道:“第一个心愿是我爷爷,他叫陆大海,住在苏鲁交界的姚家庄,你若有暇,代我瞧瞧他好么?”
丑奴儿道:“这个不难,第二个心愿呢?”
陆渐从贴身处取出鱼和尚的舍利,道:“这舍利是救我的那位高僧所留,请你代我送到天柱山祖寺安放。”说罢将放舍利的小包,送到美人蕉前。
丑奴儿伸手拾起,轻轻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悠悠道:“那,那第三件事呢?”
陆渐道:“你还记得我在小船上说过的女孩子么?”
“记得。”丑奴儿道,“你说她的眼睛和……和我很像。”
陆渐露出惆怅之色,叹道:“她叫姚晴,三年前,一场大难毁了她家,她也身中水毒,被人带到昆仑山的西城医治。我这次回到中土,本想去瞧她的。丑奴儿,你我结识一场,将来若有暇去昆仑山,不妨代我看望她。若她还活着,你便告诉她,一个叫陆渐的人,临死前都想着她的……”
他说到这里,半晌不闻丑奴儿答应,不由叹道:“罢了。那昆仑山也不知远在何方,你还是不去得好。”
陆渐说罢转身便走,丑奴儿忽道:“你,你去哪儿?”陆渐道:“你别问了,快快去吧。”
丑奴儿蓦地怒道:“你这傻子,我问你去哪儿?”陆渐忽听这喝声清亮如玉石交击,迥异丑奴儿的嘶哑嗓音,甚为耳熟,不觉讶道:“丑奴儿,是你在说话么?”丑奴儿又是默然。
陆渐心中虽疑,但也顾不得多想,一狠心,快步去了。丑奴儿望他背影去远,不禁咬牙顿足,转了出来,正要追上,忽见一只雪白的纸蝶翩翩而降,立在美人蕉的叶尖上,双翅微颤,有若一朵奇葩,在夜色中冉冉绽放。


陆渐与丑奴儿一番死别,心神激动,走了百十步,忽觉四周景物不对,仔细一瞧,忙乱间竟然走错了道路,方要转回,忽听远处传来细微的木鱼声,他方才打碎了薛耳的“丧心木鱼”,心有所感,忍不住循声走去。
蹑过一道圆门,遥见灯火微明,檀香氤氲,却是一座佛堂。
陆渐透过雕窗,恍惚瞧见一个丫环没精打采,敲打木鱼,而那名为“清影”的温婉美妇,双手合十,正对着一尊观音塑像,低声念诵。
陆渐不敢打扰,立在庭角,而那柔和的诵经声却漫如凉水,悄然淹来:“……妇还,睹太子独坐,惨然怖曰:‘吾儿如之,而进独坐?’儿常睹吾以果肉,奔走趣吾,躃地复起,跳踉喜笑曰:‘母归矣!饥儿饱矣!’今儿不来,又不睹处,卿以惠谁?可早相语。祷祀乾坤,情实难云,乃致良嗣。今儿戏具泥牛、泥马、泥猪、杂巧诸物,纵横于地,睹之心感,吾且发狂。将为虎狼、鬼魅、盗贼吞乎?疾释斯结,吾必死矣……吾必死矣……”
那美妇念到这段经文,语声悲切,渐至语不成声,陆渐默默听着,虽然不大明白经文含义,心情却随那语调起伏,悲苦莫名。忽听那丫环吃惊道:“主母,你怎么又哭啦?”
陆渐恍然惊醒,但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尽是泪水,不由暗暗自责:“陆渐你可真没出息,听几句经文也要流泪么?”
却听那美妇沉默半晌,叹道:“好孩子,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大罪之人,除了日日在佛前忏悔,再也没有别的法子。”那丫环道:“主母是天下少有的好心人,怎么会是罪人呢?主母若是罪人,那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那美妇道:“这世上有些罪孽并非你亲手所为,却是因你而起。那些罪孽不是今生所有,却是前世里带来的。唉,或许我前世里做下许多罪孽,才注定今生遭受此报。孩子,我流泪的是,你别跟舟虚和秀儿说,省得他们担心。”
那丫环对这番话似懂非懂,只得道:“主母放心,我理会得。”
这时间,忽听西北角的暗处有人冷笑道:“商清影,你以为求神拜佛就成了么?不要假惺惺地充好人了。”

TOP

沈秀却不闭眼,反而目不转睛盯着她,嘴叫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丑奴儿被他这等眼神瞧得忒不自在,潜运内力,忽自土中刷地蹿出一跟“孽缘藤”,缠住沈秀小腿。燕未归惊道:“少主快躲。”
沈秀却一动不动,任凭那藤如灵蛇般顺势而上,将他周身缚住,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眉也不皱一下。
丑奴儿见他不挣不动,心中怪讶,冷笑道:“你不怕死么?被藤缠住,也不知躲。”
沈秀笑道:“这‘孽缘藤’是师妹的绝技,平素都不会轻易用的,沈秀能被缠上一缠,何幸之有。再说这藤名为‘孽缘’,大有深意,沈秀情愿被藤缠上一辈子,若能如此,岂不是我与师妹间莫大的缘分……”
丑奴儿听他话语暧昧,心中气恼,骂道:“你这厮尽会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用藤绞断你的舌头。”说话声中,他藤尖一长,抵在沈秀的牙齿上。
沈秀吸一口气,将藤尖吹开,两眼定定望着丑奴儿,叹道:“师妹真是好看,就是骂人的样子,也胜过常人百倍,还有师妹的骂声,娇若黄莺,脆似银铃,沈秀若能再听两声,别说舌头绞断,就算碎尸万段,我也甘心。”
丑奴儿同时困住两人,兼顾不暇,忘了运劲变声,故而方才这一骂,竟吐出本来嗓音。此时听得沈秀如此夸赞,虽然明知此人劣行,仍是忍不住芳心激动,瞥他一眼,忖道:“这厮本也可恶,但人却生得好俊,这双眼睛就似能说话一般,再加上这条吐莲花的舌头,难怪连清修的尼姑也会被他骗着。”
却听沈秀又道:“师妹,这样下去,你徒自耗真气,也无益处。你既是地部同门,我天部岂能为难你。不如我数三声,大家就此罢手,师妹何去何从,还请自便。”
以丑奴儿之能,困住二人,实为勉强,想了一想,便点头道:“也罢,我信你这次。”
沈秀笑笑,数了三声。丑奴儿应声撤劲,那“孽缘藤”顷刻枯萎败落、化为飞灰,真可谓生也倏忽、败也倏忽。
燕未归一旦脱困,陡然纵出,一腿如风,扫将过来。
丑奴儿也有防备,双手按地,“坤元”发动,泥土陡然拱起,被那腿风一扫,顷刻瓦解,但丑奴儿却借这一阻,飘然后掠。
燕未归你拧身,第二腿正要踢出,忽地一片白光罩了过来,缠住他的足颈,燕未归识得是“天罗”之术,吃了一惊,收劲道:“少主,这是为何?”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少主么?”沈秀冷笑道,“我说放了她,怎么还要动手?”
燕未归道:“她是主人吩咐捉的,我是劫奴,一切唯主人之命是从。”沈秀气得脸色青白,扬声道:“好啊,你要捉她,先须胜我。”
燕未归脱口道:“我怎敢与少主交手?”沈秀道:“你既不敢与我动手,那就放了她。”
燕未归左右为难,却见丑奴儿冷哼一声,道:“谁要你们放来放去的,本姑娘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谁又拦得住么?”当下转身欲行,忽听沈秀笑道:“敢为师妹芳名?”
丑奴儿淡然道:“我叫秀叶,秀丽的秀,叶子的叶。”
沈秀笑道:“好名儿,这个秀字,与在下大是有缘。”丑奴儿一笑,快步疾行,顷刻不见。
沈秀望着她窈窕背影,想着她如花娇靥,一时神魂颠倒,喃喃念道:“秀叶,秀叶……”蓦然间,他脸色大变,失声道,“好丫头,竟然占我便宜。”
燕未归怪道:“占什么便宜?”沈秀脸色铁青,拂袖而去,燕未归将那“秀叶”两字念诵两遍,恍然大悟,脱口道:“秀叶?秀爷!这女的竟然自称少主的爷爷?”忽见沈秀转过头来,目有怒色,忙转口道,“但人逃了,如何跟主人交代?”
“你放心。”沈秀微微一笑,“我迟早带她回来。”


薛耳听得陆渐之言,张大了嘴,澄瞪着陆渐,忽地大耳连摇,道:“我不相信,你有这样好心?”
“这与好心无干。”陆渐叹道,“总不能因为我,害你遭受‘黑天劫’的折磨。”
薛耳见他一脸诚恳,不觉有几分相信起来,又摇头道:“你要帮朋友逃走,只怕不成。燕未归是出了名的狗腿子,跑得有快,下脚又狠,你那个丑女朋友一定凶多吉少。”
陆渐听得心急,忙道:“所以我去救她,你稍等一会儿,我送她出府,就去见你的主人。”

TOP

“知道厉害了吗?”薛耳嘻嘻笑道,“再给我翻两个筋斗。”连敲两下木鱼,陆渐身不由己,连翻两个筋斗,尚未落地,便听薛耳喝一声:“趴下。”
陆渐凌空栽落,一头抢地,摔得头破血流,四肢仿佛不属自己,撑在地上,怎也无法动弹。
薛耳笑道:“你还笑爷爷的耳朵像,像那个,如今你跟一跳司狗有何分别啦?本想让你磕一百个响头解恨,哼,爷爷心好,饶过你了。不过你现在说,爷爷的耳朵好看不好看?”
陆渐心中气急,冲口而出:“不好看,像猪耳朵一样。”
薛耳小眼中凶光暴出,哇哇怒叫,正要狠下杀手,忽听远处一个女子淡淡地道:“罢了,何苦折磨人?你被人叫猪耳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叫一次气一次,你不怕被气死么?”
薛耳露出忧愁之色,喃喃道:“凝儿你也来取笑我,没天理了。你当我想长这么一对耳朵吗?”
那女子道:“大耳是福,三国时的刘皇叔不是双耳垂肩么?还有庙上的佛祖菩萨,耳朵也很大。”
薛耳眉透喜色,继而又发愁道:“但怎没人说他们是猪耳朵呢?”那女子似被问住,一时寂然。
陆渐趁二人说话,暗暗寻思:“那奴于分明有鬼,但既敲木鱼,怎地猪耳朵和这女子都没事,可见这木鱼只是针对我。不过,这木鱼敲着,何以却无声息?是了,猪耳朵号称‘听几’,能听见细微至极、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蝙蝠的叫声我没听过,千里外的地震也跟眼下没关系,但这猪耳朵说能听见人的心跳,脉搏振动。难不成,这木鱼能发出和心跳、脉搏一样细微的声音,以致我无法听见。”
想到这儿,他默运劫力,转化为内力。薛耳双耳微动,若有所觉,忽地冷笑一声,重重一敲沐浴,陆渐内力尽散,血气生出异样波动。
陆渐不禁生疑:“这木鱼果然与我本身气血有关。”他双手按地,劫力涌出,顺着大地传到薛耳足底,又由足底上传,抵达薛耳双手,再由双手抵达木鱼。
陆渐虽然听不见木鱼声响,却能感知木鱼振动,当下将木鱼振动,与自身脉搏相印证,果觉两种振动遥相呼应,如出一辙。
陆渐恍然大悟。原来,薛耳有“听几”之能,能听到陆渐的气血流动,而那木鱼所发的振动,却能引发陆渐气血共鸣,改变气血运转。比方说陆渐心中想着迈步向前,薛耳听见,敲打木鱼,木鱼发出振动,陆渐体内气机随之振荡,气血之行立时逆转,变为撤步后退了。
薛耳听那女子久久不答,不由急道:“凝儿,你怎么啦?干吗不答话。”那凝儿冷冷道:“我不管你这小心眼了。”只听沙沙之声,似乎去了。
薛耳一呆,瞪着陆渐道:“臭小子,都是你不好,害我被凝儿取笑,再罚你自打二十拳,先打左,再打右。”当下猛敲木鱼。
陆渐应势挥起左拳,打在左颊,顿觉颧骨欲裂,口中腥咸,情知这二十拳打罢,不昏即死。当下凝神内视,感知举拳时的血气流动,待得右拳方举,忽将劫力转为真气,振动血脉五脏,倏忽之间,将周身气血冲得大乱,如此一来,气血自行自流,不受薛耳掌控,陆渐的右拳顿又得了自由,舒展开来。
薛耳听得吃惊,疾敲木鱼,欲要重新驾驭陆渐周身气血,但方一得手,又被陆渐冲乱。
薛耳万没料到陆渐不但猜出木鱼玄机,更不惜伤损身子,自乱气血。但如此一来,陆渐的气血忽快忽慢,已全无节律可言,薛耳无从捉摸,木鱼的节律也因之大坏,再难掌控由心,眼见陆渐的面色不定,双目尽赤,一只右拳忽而举到脸上,未及打落,又徐徐放下,倏尔再举,倏尔又落,起起落落,断地怪异之至。
如此较量数次,薛耳愈发听不透陆渐的血行节律,渐处下风,手中猛敲木鱼,额上却不住渗出汗来。霎时间,忽见陆渐猛地抬足,大大迈进一步,这一步,全然超乎木鱼节律,乃是陆渐自发之举。
薛耳惊惶失措,双足一撑,抽身便退,忽觉眼前人影晃动,左颊重重挨了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继而手中一空,木鱼已落到陆渐手里。
陆渐本就有伤,此时自乱气血,经脉内腑受创不轻,虽然拼死夺下木鱼,眼前却是昏天黑地,倏地喉头发甜,咯地吐出一口血来。
薛耳木鱼离手,又惊又怒,大叫道:“还我木鱼,还我木鱼。”双手乱抓,扑向陆渐。
陆渐闪身让开,喝道:“这等害人之物,不要也罢。”将木鱼掷之于地,一脚踹上,只听“哐啷”一声,那木鱼变成一堆碎片。
薛耳呆呆望着那堆碎片,猛地扑上来,一把捧起,失声道:“我的木鱼,我的木鱼……”忽地两眼向天,张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陆渐正要转身离开,忽见此人哭得如此悲痛,暗暗吃惊,说道:“谁让你用木鱼害人的?坏了也活该。”
薛耳仿若未闻,坐在地上,一手抓着木鱼碎片,一手抹泪,哭得伤心无比,就似一个孩子丢了最心爱的玩具。陆渐瞧他如此模样,不觉嫌隙尽去,暗声愧疚,伸手拍拍他肩,道:“对不住,方才被你害得太苦,一怒之下,便下了重手,来日我去庙上找一个陪你。”
薛耳抽噎道:“庙上的有什么用?这丧心木鱼天下只有一个,被你弄坏啦。主人会打死我的。”说到这里,他哭得更是伤心,“主人也不须打死我,只消不给我内力,我就死啦。”
陆渐听得感同身受,心中苦涩,一皱眉,叹道:“好了,你先别哭。待我帮同伴脱了身,就跟你去见你的主人,木鱼是我打坏的,让他找我好了。”


双方僵持之际,忽见沈秀,燕未归大喜,丑奴儿却是大惊。
沈秀目不转睛,望着丑奴儿,眼里异彩涟涟。忽听燕未归喝道:“少主,你给她一掌。”
沈秀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蠢奴才,没长眼么,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也叫我给他一掌?奴才就是奴才,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说罢拱手一揖,笑嘻嘻地道,“在下天部沈秀,这位地部的师妹不知如何称呼?”
他见丑奴儿不答,又笑道:“天地二部向来交好,何苦兵戎相见?不知温黛师姐如今可好,来日有暇,我定去西城拜望她老人家。”
但见仍是冷冷地不发一言,沈秀不觉微笑,寻思道:“这位师妹却是个冷美人儿,待我逗逗她。”当下摇扇漫步,笑道:“哎哟,师妹流了好多汗,衣衫都湿了呢。”
丑奴儿此时苦苦支撑,汗如泉涌,是故衣衫紧贴肌肤,体态尽露,闻言羞恼交迸,叱道:“闭上你的狗眼,不许乱瞧。”

TOP

那麻衣人冷冷道:“正是燕某。”
“燕”字出口,燕未归倏地消失,“某”字吐出,他的左脚已至陆渐面门。
陆渐竭力后掠,虽避过来脚,却避不过凌厉腿风,只觉疾风扑面,肌肤欲裂,四周狂沙猛起,花叶碎散,绕着燕未归足尖急速飞旋。
一腿未尽,燕未归右腿又到,陆渐沉喝一声,由“寿者相”变为“猴王相”,一掌扫出,忽听丑奴儿喝道:“不要硬接。”话音未落,掌腿相交,“咔嚓”一声,陆渐小指、无名指齐根而折。燕未归也哼了一声,吃痛缩脚,右脚在地上不住画圆。
陆渐二指方断,劫力便生,骨骼轻响,竟尔复位。
“你的劫力在手。”燕未归冷哼一声,“我的劫力却在脚。你没听说过‘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么?”
陆渐吸一口气,变化“诸天相”,双掌来回重叠,绵密无间,忽见燕未归足下如有机簧,陡然弹起,一腿扫来。陆渐出掌本是虚招,见势倏变“马王相”,一脚迎出。
丑奴儿暗叫糟糕,心念方转,陆渐已惨哼一声,向后飞出,落地时,先变“神鱼相”着地一滚,再变“雀母相”,才消去那一腿之力,忽听丑奴儿叱道:“我先走了。”说罢一纵身,向远处掠去,陆渐见他独自逃生,大感错愕,忽见燕未归稍一犹豫,飞身发足,追丑奴儿而去。
陆渐瞧得发呆,忽听有人嘻嘻笑道:“有什么奇怪的?一条猎犬总不能同时追两只兔子。”
陆渐听得这话,猛然醒悟,原来丑奴儿见对手太强,故意纵身远走,燕未归如果一心对付自己,便会放走丑奴儿,权衡之下,若要活捉两人,自是先放过受伤的陆渐,拦截丑奴儿要紧。
丑奴儿此举纯属诱敌。陆渐想到这里,心中大急,方要追赶,不料眼前人影忽闪,一人拦住去路,笑道:“不用追啦,你的对手是我,我叫薛耳,绰号‘听己’。”


燕未归一旦动身,迅若闪电,不出三十步,已抢到丑奴儿身后,一把抓住,揪住她头发,孰料那头发应手而脱,燕未归深感意外,忽见丑奴儿身子一缩,嗖地没入土里。
燕未归有吃一惊,定神瞧那假发,但见那假发发梢连着一张面皮,那面皮丑怪之至,令人不忍目睹。燕未归恍然大悟:“这丑女的脸是假的。”又见丑奴儿入土之处,竟是一个深穴,不觉心生忐忑,怕丑奴儿破地偷袭,当下纵到一棵树上,居高四望。骤然间,忽见东北方的土地微微一动,当即低喝一声,右腿蹴出,势如雷霆,直没入地。
这一蹴之力,深至丈许,烟尘四散,大地震动,丑奴儿只须被这腿力波及,不死即伤。
但燕未归足才入土,便觉有异。他这双腿注满劫力,不止奔跃如飞,抑且坚逾精钢,百毒不侵,但此时土中既无刀剑,也无毒刺,却似有一张大网猛力牵扯。他转念不及,便见数十条粗藤破土而出,沿着腿“刷刷刷”缠绕上来。
此等事怪谲至极,燕未归一声断喝,挣断七八根藤蔓,但藤蔓一断,翠绿汁液流出,断口处复又生出新藤,断裂之藤则落地再生,故而燕未归越是挣扎,那藤蔓生长越多,一时间越缠越密,仿佛永无休止,燕未归一代强奴,竟被裹在藤蔓之中,动弹不得。
燕未归惊怒交迸,奋力一挣,但觉四周地面也是随之一动,藤蔓却无丝毫松动,还欲再挣,忽听丑奴儿微微喘息道:“不用白费气力了,你听说过厚德载物、化生草木么?”
燕未归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是‘地母’娘娘?”
丑奴儿冷哼一声,道:“我若是地母,你还能张嘴说话?”燕未归不解道:“你若不是‘地母’,何以能够施展‘化生’之术?”
丑奴儿冷笑道:“难道非得地母,才能练成‘化生’?” 燕未归道:“但你练成‘化生’,不是‘地母’,也是未来的地母。说起来,我是天部的劫奴,你是地部少主,也算同出一门。”
“少来套近乎。”丑奴儿低喝道,“在你身周,我都种下了‘孽因子’,随时都会生出‘孽缘藤’,这藤根布十丈,除非你能将方圆十丈、数以万斤的泥石拔起,否则休想脱困。”
燕未归略一沉默,忽道:“这‘孽缘藤’全靠你的‘周流土劲’,才能断而续生。所以我既被困住,你也须得陪着,咱们就此耗下去,看谁的耐力更好。”
丑奴儿听的默然,她的“化生”之术远未大成,仅能困住燕未归,不能伤他,抑且燕未归说得不错,“孽缘藤”若要保持威力,便须源源不绝吸纳她的“周流土劲”。丑奴儿功力尚浅,遭遇如此强敌,无奈之余,才贸然使出“化生”,此时但觉内息点滴消逝,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时间,忽听嘻的一声笑,沈秀要着羽扇,从前方的墙角边笑吟吟转了出来。


陆渐定睛望去,眼前之人个子中等,不胖不瘦,眼鼻均小,唯独一对耳朵大得出奇,随他说话,扇动不已。
如此大耳怪人,陆渐生平未见,先是吃惊,继而忍不住问道:“你的耳朵肿了吗?”
薛耳目有怒色,叱道:“胡说,我这耳朵好端端的,怎么叫肿了?”陆渐奇道:“若不是肿了,怎么长得像猪,猪……”
他虽不好说出“耳朵”二字,薛耳却已明白他的意思,气得哇哇叫道:“死小子,你敢取笑爷爷。”说着眼中透出怨毒之色,“我最恨别人跟我提这个猪字,本来只想活捉你,如今你可死了。”
陆渐想到丑奴儿被燕未归追逐,凶多吉少,不耐与他纠缠,说道:“你就耳朵大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罢纵身奔出,谁知举步之际,不曾向前迈出,却是身不由主,向后方大大退了一步。陆渐心中骇异,掉头望去,但见薛耳左手一个金色木鱼,右手一支银亮短棒,但棒打木鱼,竟无声息。
陆渐莫名其妙,举步再行,不料心中想着举步向前,出腿之时,却又大大后退一步。
陆渐正感捉摸不透,却听薛耳嘻嘻笑道:“你猜我为什么叫‘听几’吗?这里的‘几’可不是几斤几两的意思,而是细微无比的意思。‘听几’,就是我能听见十分细微、寻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就好比蝙蝠的鸣叫、千里外的地震,还有人之心跳、脉搏震动。”
陆渐惊疑道:“可是我为何明明前进,却,却……”
“却变成后退么?”薛耳接口道,“只须我用这跟‘惊魂棒’敲打这‘丧心木鱼’,想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说罢两眼一翻,冷笑道,“方才你取笑爷爷的耳朵是不是?罚你自己掌嘴八次,先打左边,再打右边。”
说着银棒一敲,陆渐应势抬起左手,高起低落,重重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方觉头晕;薛耳再敲,陆渐右手倏起,右颊又挨一下。一时间,陆渐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双手轮番掴打双颊,八个耳光打毕,只觉眼前金星乱迸,双耳嗡鸣,双颊一片麻木,已然没了痛觉。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