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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发表于 2006-12-2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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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大年初三,我找到了一个简陋的住处,是一家写字楼的地下室。幸福啊,是个几平米的单间。有点潮,有点吵(因为头顶是停车场),光线也有点不好,不过,房钱少把一切都弥补了。我,守财奴悠悠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想想就会笑出来。
十五过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所私立的幼稚园打零工,于是我告别了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的时代,也做到了有房有业,这代表,我能生存了。
我相信,房子一定会越坐越大的,职位也一定会越做越高的,毕竟我是有知识的人,虽然数学真是没什么用。当我吃完北京的第一顿快餐之后,我开怀大笑,我悠悠,没去做小保姆就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大家为我喝采吧。或者我可以这样说,我也是有选择权的人了,不做幼稚园的工作,我还可以去当小保姆啊,北京,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我的枕头是湿的,这房子也真潮得可以的。
三天后,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每天晚上给一家餐馆洗盘子,按钟点算钱,我欢呼我终于有零用钱了。
精打细算,有吃有穿,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可是我人生中最可恶的一件事发生了,一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公车上称我打盹偷了我上半个月的薪水。发现的那一刻,我有种感觉,我的世界都坍塌了。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讲一句话,悠悠,不许晕倒,不许让火星在你眼前乱转,你是孤立无援的,在这里你举目无亲,如果你病倒,没人可以帮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吃半个月的白面包,你口袋还有几十块钱,没关系,就当那钱是老子给儿子的。对,给干儿子的。
最终阿Q精神营救了我。我终于压住了胸口呕吐的欲望。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哼起了《铃儿响叮当》。有雪,有车,有童年,单纯的快乐。好了,我舒服多了。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要命,不要是我妈打来的,不能不接,可是这一接得花多少钱啊。心惊胆跳地打开机子,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乱跳,是谁呢?不过不是长途,听听无妨吧。
“喂,我是悠悠。你哪位。”
那一边没有讲话,只听到了呼吸声。干什么?漱我的钱,太可恶了:“你不说话我挂了。”
“我是金正熙。我想见你。”那边响起了正熙闷闷的声音。我正没好气,大叫:“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去,我就去?”
“我在二环路地铁站。我想见你。”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没空。”上二环,坐车那得花多少钱?
“你不来,不来。那算了。”他声音怪怪的。一刹那,他那闷闷的声音触动了我心中最细的一根弦,害得我一阵鼻酸,我心软了:“你等我,可能要一段时间,因为我这里不方便,只能走着去。”为他花公车钱,我才不要。
他没应声,把电话关了。连叹了三声,我站起身,开始漫长的拔涉。一边走着,只觉得他闷闷的声音占满了我所有的思想。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我还是奔向了公车站。
****
这是个飘雪的夜晚,我匆匆穿过雪花的缝隙在佑大的地铁站一边骂金正熙一边找他,终于在一张长椅上看到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见他就有气,从后面走上去一把用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死了没有。”可是没想到他竟不堪一击,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大头朝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丝不安冲上了我的头顶,“喂,金正熙,你怎么了。”走过去拉他,不想没拉动他,自己反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然后,摊坐在地的金正熙竟一把抱住了我的头,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头发里。
有那么十多秒,我傻了。他在抱我吗?
然后,我听到了他隐在我颈上的低低的啜泣。他在哭吗?
大男人啊,不象他啊。金正熙被人打破胆也不会哭啊,不对,我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人称机占我便宜?用力扯开他的头,定晴看看,一脸的泪痕,可是没错,他就是金正熙。他被我看得非常狼狈,扯开我的手,扭动身子*在长椅上,背着脸不看我。
他为什么不起来,就这样子难看地坐在那里?
“金正熙,你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许久,他说:“你走吧。”
“回答我,你倒底怎么了?”
他猛地扭头,对我大吼:“我让你走。”什么什么?让我来也是他,让我走也是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我瞪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也对他大吼:“喂,你有毛病吗?是你让我来的?你知道我打车花了多少钱。”
他身子一震,好象是在笑。可是他的脸依然背着我。缓缓地,他的声音响起:“我的左腿断了,我永远都无法象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了,我是个残废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惊得两耳轰鸣,不能象正常人一样的走路,这样子太残忍了吧。想起他神采飞扬地在大学路上大战群雄,想起他高高的个子探身帮我取下书架上的学典,想起女寝楼下,他双手袖在口袋中,看着我探出窗子的头,酷酷地一笑,那一刻好象连天上的星星都集体为他发光,这一切都不再了吗?不能正常地走路,开什么玩笑?忽然想起《简爱》中罗切斯特瞎眼之后简的内心独白,负伤的鹰无奈地乞求黄莺的赐食,正熙也要这样吗?那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徒然一紧,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我走过去,扶他坐回椅子上,轻轻按动他的左腿,我含笑说:“又没被截,你看,好好地在这儿,不是吗?我送你回医院,你听医生的话,认真做物理治疗,一定会好的。”
“没用的,我废了。这是医生下的结论。”他仰脸望天,神态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废然待死。呸呸,怎么又会想到死。
“这儿冷,对你的伤腿不好。我先送你回医院好不好?”
“别管我,我能见你一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遗憾?我怎么听着象遗愿,“喂,你倒底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干嘛?”
他还是用那个神态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没干什么,想起很多事,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最开心的。见到了你,我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一定要这样子一直让我感觉死死的吗?真是求他了。
“噢,我也觉得那些日子最开心啊,我送你回医院,咱们慢慢聊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啊。”
“不要,”他冷冷地牵动嘴角,“医院象个坟墓,回到那里我就只有等死了。我不回去。”
“那你有没有别的去处?”他倒底在想什么,不说死,却又吐出了一个坟墓来。
“没有,我说过不用你管我,你走吧。”
咬咬牙,我再次陪上笑脸 :“那你要不要到我家作客,看看我住的地方?”
正熙听了我的话,终于改变了那个死死的表情,挑了下眉,眼望向我。天哪,他真的好帅啊,老天真不公平,要让这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变成残废,而我这种平凡的人却好好的满街跑。难怪真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哎!怎么又是死,我今天的大脑怎么就离不开这个字了?
打了出租,花掉了我身上剩余的钱。我扶着正熙来到我居住的写字楼下。“你住在这里?”他望着高高的大楼不禁唏嘘。
“你把眼睛往下看,是这里没错,不过是在地下室。我这么节检的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住贵地方啊。”吞回后半句话:何况我一点钱也没有。我还有自尊,不会在他面前诉苦,他比我可怜多了。
扶着他欲走,可是他没动。“怎么了,走累了?腿痛?”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定是走累了,虽然我扶着他,可是感到他还是分了很多力量在那条伤腿上,这一路走来,怎么受得了?
拍拍我的肩膀,我笑着对他说:“来,我背你。”他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他背过脸去,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我有得是劲,还记得吗,我有力量一拳打破你的胆啊。”一把扯过他的双臂,不由分说地背起了他。天哪,他真的好重啊,压得我眼冒金星,恍然想起,我还没有吃晚饭。我这是干嘛,根本背不动他,一定要打肿脸冲胖子吗?不行,已经背起来了,就不能放下,我是悠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头脑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我醉倒在正熙的肩上,还吐了他一身,他不是一样坚持着把我背到了413寝吗?
我坚难地挪步。我可以。
他一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出来。
短短的几十米,我竟走成了一个天涯,幸好,天涯也有尽头,终于,我来到了家门外,轻轻地放下他,立刻身轻如燕,这感觉真好。
打开门,我笑嘻嘻地说,“如果闻不惯霉味,你不要进,如果受不了潮气,你不要进,如果……”
用行动回答我,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如果这里住得不是悠悠,我不会进。有了悠悠,什么霉味,潮气,早吓跑了。”
好啊,他会开玩笑了,看来今天他不会想死了,心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了,哎,累死我了。
拿盆子在公共浴室打了热水,我一路小跑地端回我的小屋。“喂,正熙,洗脚。”他的伤腿在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了,得赶快缓一缓。我把水盆放到他脚下,然后卷起袖子去抓他的腿。
“悠悠。”正熙急促地唤我。我抬头看他,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我,然后,别过头,“不要,我求你了,悠悠。”
“你有毛病啊,照顾病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你的臭脚啊,把脚搬了过来。”他好象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终于把腿搬了过来。算了,他有他的男人尊严。原谅他这个让我很不爽的表情。
整理完内务,回到小屋,看到金正熙竟然趴到我的床上睡着了。此时眼中的他,没有任何防备,怛然地睡着,让我心中竟有一丝感动。看着他的睡像,我居然连打了两个呵欠。哎,为这个大男人,我居然让出了床,只能睡地上,男尊女卑何时了啊。
拉过剩余的一条被子,我没头没脑地一裹,几分钟后就沉沉地睡去。
作了一晚上美梦,梦中我一直在大吃大喝,都是没吃晚饭闹的,早上醒来,满嘴都是烧鸡回甘的香味。三个月不食肉味是很痛苦的,我现在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咦,我怎么在床上?我记得昨天好象是在地上睡得啊,怎么现在换金正熙在地上呢?我盯着他,试图找回失去的记忆。正逢他也醒来,瞪大眼睛看我,“早。”
“早,喂,我记得,昨天我睡在地上啊。”
“你记错了。”他坐起身,“你睡你的床,现在不就是吗?”
“是吗?”我喃喃地说,我明明记得我是睡在地上啊。
“喂,早上吃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苦思冥想。
吃什么?我怎么知道,现在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的只有手指头。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习惯挨饿的,他吗,打发走了就行了,“喂,你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好象根本没听懂我的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当着我的面大模大样地数起钱来。好多钱啊,我好象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如果这些钱是我的,我会……,我会……,我一定会把它存起来,让它生出更多的钱来。
数完钱,他又把钱全塞回皮夹里,我过了一场眼瘾,真是舒服。“啪”,没想到他把皮夹子甩给了我,“悠悠,你拿着。”
什么吗,你敢用钱砸我?把钱摔回去,我怒道:“你干什么?”没想到他又把皮夹甩了回来,“我不是给你,我现在不方便走路,有什么需要的,钱放在你那里,你可以帮我买。我刚才数过了,你不许贪污啊。”
喂,他什么意思,当我是佣人吗。
“你当我是佣人吗?”我坐在床上对坐在地上的他大叫。他竟然不理我,又躺了下来,“我还没睡够,早饭,你看着办吧。”
你?好,看在你有伤的情况下,我忍。握着一皮夹子的钱,心中升上一股怒气,可恶哦,带了这么多钱在身上,昨天还让我付记程车费。哼,你让我买东西我一定选最贵的买,快快花光你的钱。”
吃过早饭,我去上班,叮嘱家中的那个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他愉快地答应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他,心中无比地开心。
一分钱也没有,我只能跑步上班。怀揣着几千块钱还得运动上班,真是痛苦。没办法,那不是我的钱,一分也不是,所以我一分也不能用。跑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了,校长笑着给了我一封信。
不会吧,给我谴散费?我只迟到了一次啊。
“对不起悠悠,我要移民了,这所学校也不打算再开了,你另谋高就吧。”
昨晚遇贼,今天失业,真是出门见鬼,诸事不利。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我啊,悠悠,是有职业选择的,我还可以去做小保姆,知性的小保姆,现在最受欢迎了。
边想边往回走,泪已打湿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外面,真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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