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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碧问道:“陆渐,你的劫力聚在哪里?”陆渐道:“在双手。”双手么?仙碧沉呤未决。虞照已道:若我所料不差,他的劫术应是补天劫手。仙碧吃惊道:“你能断定。虞照道:”不会错,我瞧过他出手。仙碧知他眼力极高,言不轻发,不觉又喜又惊。  
  陆渐听得茫然,心道;“沙天也曾说过这补天劫手的名字,却不知道有何玄机?  
  仙碧看出他心中迷惑,便道:“补天劫手是一门劫术,黑天书的劫力分为四体通和五神通,四体通强在力量,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无穷。  
  陆渐恍然大悟道:“就象燕未归>”他算一个!仙碧道:“无量足日行千里,踏水无痕,已是四体通里顶尖的角色。至于五神通,奥妙在于神意,尝微听几不忘生,玄瞳鬼鼻无量足,天部六大劫奴中,除了燕未归,其他五人均得五神通。四体通得来容易,五神通极为难得,某些劫术百年难得一见,而沈周虚一人便练成无种,可说当今劫奴之强,不出天部。  
  谷缜笑道:“那几人我大多见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不对。仙碧道:”若说打斗,或许五神通没什么了不起。但五神通的神奇,却大多不在打斗上,这种劫奴,往往身负绝世异能。好比尝微烹饪之术古今无双,听几能听世间任何声音,鬼鼻苏闻香嗅觉通玄,不忘生过目不忘,至于玄瞳,世人当她只会瞳中剑,却不知她画得一手神秒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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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劫手  
“你记得那句话吗?”虞照一字字地道,“西城之王,东岛之主,金刚怒目,黑天不详。”  
仙碧恍然道:“是啊,除了劫主,世间还有这三个人能封住“三垣帝脉”,如今万归藏仙逝,鱼和尚坐化,这世上能救陆渐的,便只有一个人了。”说到这里,三人的目光俱都投在谷缜身上。谷缜皱眉道:“你们是说我爹?”  
虞照叹道:“谷神通若能出手,在鱼和尚的禁制破掉之前,再设两道禁制,陆兄弟或许还有救。”  
陆渐见谷缜木然无语,深知他的难处,便笑了笑,叹道:“多谢各位好意,人活多久,强求不来,我只活了二十年光阴,能交到这么多朋友,却也不枉了。”  
仙碧听得心中大恸,流下泪来,忽听陆渐又问道:“仙碧姐姐,阿晴她……她还好么?”  
仙碧拭了泪,叹道:“你这傻弟弟,真是痴绝。我几次想要岔开这件事,终究是岔不掉的。”陆渐失色道:“难道她……”  
“你别瞎猜。”仙碧道,“她中的水毒已被家母解了,事后她入我地部,做了一名女弟子。”陆渐转忧为喜,拍手道:“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你先别高兴。”仙碧冷冷道,“那妮子虽然入我西城,却不是安分之人。她面上装的老实,心里却将焚庄杀父之仇算给西城。数月前,她忽然发难,打伤同门,盗走地部秘笈《太岁经》和祖师画像,逃出西城,一路向东而来,眼下怕是就在南京。”  
陆渐听得吃惊,一想姚晴便在南京,心神大乱,恨不得立马去找,可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寿命不久,见到姚晴,徒增悲伤。想着想着,他默默起身,信步走出房门,来到湖边,倚着那一排朱红栏杆,远远眺去,只见湖边林莽惨碧,水上烟雾凄迷,偌大的玄武湖无处不透着几分悲凉之意。  
不多时,忽传来仙碧的娇叱声:“你整天就知道喝酒闹事,招惹是非,这次闯祸了么?这么多年,家母一直避免轻启战端,不和东岛决战,如今就凭你几句话,十年之功,毁与一但。”  
虞照哼了一声,悻悻道:“我说你定要唠叨我三天。”仙碧气道:“你还有理啦?”虞照接口道:“没理。”他如此一答,仙碧反倒无话可说,只是忽忽娇喘,余怒难消。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谷缜过来,与陆渐并肩依栏,嘻嘻笑到:“那边吵起来啦。”说着瞥他一眼,说道:“不开心么?实在不成,我去求我爹。”  
陆渐摇头道:“你如今冤屈未雪,只怕救不了我,反将你自己陷进去。”  
谷缜望着陆渐,眸子清亮逼人,忽而笑笑,叹道:“这么说,你我当真成了生死之交啦,若我洗不了冤屈,便救不得你,不能同生,便要共死了。”  
陆渐哑然失笑,转念间,将无意中发现徐海的情形说了。谷缜喜得手舞足蹈,大声道:“真是送上门的买卖,若不做成,岂非不给老天爷面子。”  
陆渐道:“但我打草惊蛇,如今那贼子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谷缜摆手道:“不打紧,蟹有蟹路,虾有虾有,徐海怎么也在地上,不会飞上天去。如今棘手的是:我如何抢险一步,在沈舟虚之前,拿住此贼。”  
陆渐皱眉道:“可惜,我若不能借用劫力,便和废人无异,帮不了你!”  
谷缜未及答话,便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远远道:"劫力虽不能借,却可以用的!"两人转眼望去,仙碧与虞照并肩行来,一个娇美妩媚,一个英武豪迈,联袂之间,真似一对壁人。陆,谷二人见了,心里均是喝了声彩。  
仙碧问道:"陆渐,你的劫力聚在哪里?"陆渐道:"在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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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心怀疑惑,与众人上船,飘行数里,遥见一座曲廊精舍,邻水依林,吞吐烟云,榭边几名靓妆少女,正在洗衣打闹,瞧见仙碧,均是欢笑招呼。  
虞照大皱其眉,愤然道:“地部怎么尽招些女孩儿?每次聚会,都闹得跟麻雀一样。再说了,地部神通不离土性,一群女孩儿玩泥巴,成何体统。”
“你这个死脑筋,才不成体统呢。”仙碧道,“听说天劫之后,女蜗娘娘造化万物,便是以水和泥,捏做一个个小人小兽,再吹一口仙气,那些泥人泥兽呀,就活过来了。女蜗娘娘是女孩儿,是故女孩儿玩泥巴,自古有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虞照冷笑道:“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仙碧道:“你呢?顽固不化,愤世嫉俗。”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弃舟登岸,来到精舍中,仙碧笑道:“陆渐,这里没人瞧见,你可以摘下面具了吧?”
陆渐摘下面具,仙碧凝视他半晌,拍手笑道:“这孩子,也生俊了呢!”转头对虞照道,“这就是我在姚家庄遇上的那位少年,他冒死去寻北落师门,却一去不回,那把火将姚家庄烧成白地,我还以为他未能幸免。难过了好久。”
虞照点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砖头对谷缜道:“你交的朋友很好,理应浮三大白。”谷缜笑道:“好啊,我奉陪。”
仙碧瞪了他二人一眼,道:“来到这里,不许喝酒。”虞照好似臀部挨了一刀,“嗖”地弹起,怒道:“岂有此理!”仙碧却不瞧他眼中怒火,慢慢道:“酒能乱性,我这里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们几个大男人,要是喝多了,闹出什么事来,怎么了得。”  
虞照大声到:“我量大如海,别说三大白,三百大白也是小事一桩。谷老弟我也能担保,不过……”望了陆渐一眼,蓦地泄气,咕哝道:“这小子倒是难说得很。”  
仙碧啐道:“我这好弟弟人最老实,我才不担心他呢?却是你们两个,我不放心。”虞照悻悻坐下,见有少女捧来清茶,他赌气昂首,瞧也不瞧一眼。  
陆渐道:“姐姐,阿晴……”不料仙碧又抢先一步,问起他逃生经过,陆渐只得将自己被宁不空所擒,前往东瀛,又如何被炼成劫奴,在织田家苦熬,最终遇上鱼和尚,逃出宁不空的魔掌,回到中土。陆渐只怕仙碧与虞照生出误会,故意忽略了谷缜被囚之事。  
饶是如此这一段曲折凶险,谷缜听过还罢,仙碧和虞照却是听得入神,听到陆渐被炼成劫奴,仙碧脸上倏地血色尽失,虞照更是大怒,拍岸喝道:“虎走天下吃肉,狗走天下吃屎。宁不空这鸟贼,走到哪儿都是祸害!”  
再听说鱼和尚左化,二人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虞照叹道:“晦气,这世间的良心又少了一颗。”  
陆渐说完,汗颜道:“北落师门随我流落天涯,多年来相依为命。谁知将到中土,还是将他丢了。”仙碧也觉难过,默然半晌,悠悠道:“如此说来,你既是金刚门人,又是宁不空的劫奴了?”  
陆渐点头道:“鱼和尚大师临终前让我去西域求取解脱‘黑天劫’之法,仙碧姊姊,虞大先生,你们是西城中人,知道那法子么?”  
仙碧神色一暗,顾视虞照,见他脸色极为沉重,不觉叹道:“好弟弟,鱼和尚虽是一代奇僧,对《黑天书》却知之甚少,自这部武经成书以来,三百年间,从无劫奴能够解脱……”
陆渐日思夜想,虽也料到这一结果,却始终抱有一线希望,此时听了,心中一根弦好似猛然崩绝,震得双耳嗡嗡做响,仙碧后面的话,他一句也不曾听见。  
“……《黑天书》流毒无穷,即便是西城之中,也屡次被禁绝,到我这一代,山、泽、地、雷、风五部均已禁奴。只恨人心诡谲,这炼奴之事,始终无法断绝。”仙碧说到这里,忽见陆渐两眼发直,如痴如呆,不由得心如刀割,轻轻推了虞照一把,低声道,“你呆着做什么,还不想想法子。”
“说到法子,倒有两个。”虞照徐徐道:“第一,便是回带宁不空身边,继续为奴,只消宁不空活着一天,你便可不死。”  
“这个法子不用说啦。”陆渐摇头道,“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虞照目透嘉许之色,点头道:“第二个法子,便是从今往后,不再借用劫力,依照第二规律,若不有意借力,黑天劫的发作便缓和些。鱼和尚一代宗师,神通广大,他以性命设下的禁止非同小可,可惜你频繁借力,连破两道。但饶是如此,只需从此不再借力,仅凭这一道禁止,活上两年,也不是难事。”  
众人无不变色,仙碧失声道:“只有两年?”虞照点头道:“再若借力,今年也活不过去。”忽见仙碧秀目微红,泪光闪动,不觉心软,叹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是太不可靠。”
仙碧喜道:“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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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那娘儿们知道了,岂不又要唠叨我三天?”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哪个娘儿们,要唠叨你三天?”  
三人转眼望去,但见一个红衫绿发、肤若琼脂的美貌夷女撑着一叶扁舟,从湖面上悠悠飘来,见了三人,便停下竹篙,抬手掠了掠耳边的鬓发,玉颊生晕,朱唇噙笑,眸子碧若湖水,凝注在虞照脸上。  
虞照露出悻悻之色,咕哝道:“晦气。”那夷女脆声道:“谁又惹你晦气啦?”虞照大声道:“除了你还有哪个?”  
那夷女目中透出怒色,只一篙便已近岸,纵身跃到三人身前,瞪着虞照道:“你说,我又怎么惹你晦气了?” 虞照梗起脖子,高声道:“我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来插什么嘴?”那夷女冷笑道:“你背着我说坏话,我怎么不能插嘴。”  
虞照怒道:“我说了什么坏话了?”那夷女道:“你骂我‘娘儿们’,算不算坏话?”  
虞照道:“呸,天下娘儿们多的是,我说娘儿们,就是说你么?”话一说完,忽见那夷女双目微微泛红,泪光浮动,顿时露出不耐之色,道,“哭什么?你就算哭,我也不怕你。”但神色虽然可恨,口气却已软了好多。  
那夷女望着他,忍不住笑起来,虞照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脸上又没开花?”那夷女忍不住道:“你嘴里说不怕,心里却怕我哭是不是?”  
虞照被她说到心虚处,恼羞成怒,挥手道:“去去去,你怎么样与我什么相干?”
那夷女却也不恼,淡然道:“既然我怎么样都不与你相干,你干吗巴巴的跑到江南来?要不干脆输给左飞卿,让我嫁给他吧。“  
虞照瞪着她,脸上露出古怪神气,既似愤怒,又似伤心,忽一转头,闷闷不答。  
那夷女抿嘴微笑,目光一转,忽地瞧见虞照肩头血迹,不由惊道:“哎哟,你受伤了?”
“大惊小怪。”虞照一挥手,冷笑道,“擦破点儿皮,过两天就好。”那夷女道:“不成,你解开衣衫给我瞧。”虞照又羞又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胡闹什么,不害臊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夷女不急不恼,慢慢道,“柳下惠坐怀不乱,你不过露一点肌肤,又怕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见了我,连衣服也不敢脱?”  
虞照虎目圆瞪,一时语塞,那夷女却不理会,伸手给他解开衣襟,露出半边肩膊。虞照浑身僵直,脸上却罩了一块红布也似,先前他面对诸大高手,有如狂龙恶虎,不可一世,此时遇上这个夷女,却俨然成了小猫小蛇,被她恣意戏弄。谷缜瞧在眼里,恨不得背过身去,大笑一场。  
那夷女见伤口约有两分来深,略带焦灼,不由讶道:“你遇上火部高手了么?但又不像,火部谁能伤你?宁不空?”虞照不耐道:“宁不空算只鸟。是天部的人!”  
那夷女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玄瞳吧?”虞照抿着嘴,哼了一声。  
那夷女知他心高气傲,对受伤之事深以为耻,心中暗笑,从药囊里取出一枚白瓷瓶,一叠白纱布,一把小银剪,又从瓷瓶里倾出若干淡红粉末,点在伤处,用白纱精心缠好,剪断之时,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儿。  
谷缜看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这算什么?”虞照窘迫已极,瞪了瞪那蝴蝶结,又抬眼望着那夷女,眼里几欲喷火。那夷女故作不见,给他拉上衣衫,拍拍他脸,笑眯眯地道:“好啦!这样才乖啦。”虞照气得七窍生烟,偏又发作不得,鼓起两腮,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那夷女又问道:“阿照,这两人是谁呢?”虞照呸了一声,“什么阿照?叫得肉麻兮兮的。”那夷女道:“那不叫你阿照,难道叫你阿猫阿狗?”  
虞照说她不过,瞪了一会儿眼,忽似泄了气的皮球,软将下来,叹道:“这个是东岛少主谷缜。”那夷女闻言吃惊,未及细问,虞照又指着陆渐道:“这人,这人,咳,我也不知他的名字……”  
陆渐上前一步,作个揖:“仙碧姐姐,别来无恙。”原来他乍见仙碧,心中一时惊涛骇浪,恨不得立马相认,但又见仙碧与虞照斗嘴,不便相扰,此时见问,才出手相认。  
仙碧面路讶色:“你,你是……”陆渐低声道:“我是陆渐呀!”仙碧惊喜交迸,既而又疑惑道:“你的样子怎么变啦?”陆渐道:“因为一件大事,我戴了面具。”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道:“姊姊,阿晴……”仙碧不待他说完,忽笑道:“诸位请上船,先去我的衡荇水榭,慢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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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虚沉吟半响,叹了口气,道:“好,既然如此,大伙儿便趁此机会,了一了宿怨。”嬴万城阴阴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回禀岛王。两位也早早知会同门,九月九日,嬴某在灵鳌岛上,洒扫以待。”  
东岛西城两百年来多次高手会战,渐成制度,名为“论道灭神”。一方挑衅,另一方势必迎战,三言两语定下日期场地,随后便是腥风血雨。是故双方说到此处,均知一战难免,再无多话。嬴万城瞧了谷缜一眼,嘿然道:“乖孙子,瞧你抱西城的大腿抱到几时?”说罢冷哼一声,与明夷快步下楼,唯独施妙妙落在最后,幽幽望了谷缜一眼,叹了口气,飘然去了。  
酒楼中一时寂然,虞照气闷难当,朗声道:“联络诸部之事,便交给沈师兄了,若要商议,虞某随叫随到。”继而一手挽着谷缜,说道:“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喝酒说话。”方要下楼,谷缜忽又道:“稍等。”摆脱他手,扬声道:“沈舟虚,商清影是你妻子么?”沈舟虚道:“不错,正是拙荆。”  
“很好,”谷缜点头道,“将来我若要杀你,也不冤枉。”众人均是吃惊,沈舟虚道:“足下与沈某有仇?”
谷缜道:“你不知道?”沈舟虚摇头道:“沈某纵横天下,仇家无数,哪记得这许多?”谷缜笑笑,徐徐道:“我叫谷缜,我爹便是谷神通!”此言一出,虞照也是变了脸色,他虽知谷缜是东岛之人,却当他是普通岛众,不料他竟是东岛少主。  
沈舟虚眉峰聚拢,目光锐如钢针,刺在谷缜脸上。谷缜却如不觉,又笑道:“你也不用这样瞪我,今天若不杀我,来日我势必杀你。你我之间,总要死上一个,这一点你须得牢记在心,莫要忘了。”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虞照,笑道:“虞兄,你如今知道我是谁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虞照浓眉陡挑,楼中气氛骤然一冷。陆渐不自觉气贯全身,心道:“糟了,这姓虞的武功太高,他若要杀谷缜,除了以死相抗,别无他法。”他心念已绝,注意虞照,严加堤防,不料虞照一皱眉,忽地叹道:“谷老弟,为何还要表明身份?你若不说,我也不会问的。”  
谷缜道:“你和我无亲无故,却陪我吃了半夜闷酒,为我排解忧愁,更加不问一字,你便替我挡了东海三尊。人以真心待我,我又岂能以假意待人?难道你虞照是好汉,我谷缜却是怕死鼠辈?”  
虞照注视他半晌,忽地摇头道:“沈兄弟,这小子很投我意,若我杀他,有些为难。”沈舟虚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打紧,但凭师弟处置。”
虞着望着他,流露疑惑神情,忽而笑道:“既然师兄如此好心,虞某便告辞了。”方要举步,谷缜又道:“虞兄,谷缜还有一事相求。”虞照道:“什么事。”  
谷缜道:“沈瘸子与我有仇,我朋友留在这儿,势必受害,虞兄若能将他一并带走,谷缜感激不尽。”虞照笑道:“理当如此,他是条好汉子,不能受辱于人。”  
说罢,也不待沈舟虚答应,便左挽谷缜,右挽陆渐,一阵风下了阁楼,沿湖走了一程,远离吟风阁,才撒手放开两人,自己坐在一块湖石上,愁眉紧锁。  
谷缜道:“不喝酒了么?”虞照摇头道:“今天闯祸了。”谷缜笑道:“那必是因为‘论道灭神’吧?”  
虞照点点头,叹道:“我一时意气,竟然挑起这场赌斗,大战一开,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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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莫名其妙,呆呆怔怔,不知如何是好。谷缜却笑道:“我便知道虞兄不会伤我这位好朋友的。”
虞照讶道:“你和他是朋友,难怪难怪。”见陆渐兀自发愣,不由笑道:“不会喝酒么?”陆渐微一迟疑,捧起酒碗,虞照举碗,一气喝光。陆渐量浅,喝了半碗,便搁下道:“虞先生,那三掌还打么?”  
虞照一哂,谷缜已笑道:“陆渐你可笨了,方才虞兄不是拍了你三掌么?”
陆渐奇道:“那也算数?”“怎么不算?”虞照道,“我只说了三掌,可没说是轻轻地拍,还是重重地拍。”说罢又笑,陆渐逃过一劫,亦惊亦喜,也陪着他憨笑。  
宁凝一颗心始才落地,想到方才情急落泪,羞惭不胜,低声骂到:“什么雷帝子,分明是雷疯子!”沈舟虚苦笑道:“背地里这么叫他的却也不少。”  
忽见虞照两眼一翻,大声道:“明夷,还没想好?打个架哩,也婆婆妈妈,跟娘儿们似的。”明夷大怒,纵身欲出,却被嬴万城攥住手腕,沉喝道:“莫要中他激将法。”  
明夷脸色酱爆猪肝也似,怒道:“嬴老,这厮辱人太甚。”嬴万城道:“一个对一个,你有几分胜算?”明夷一愣,沉吟道:“五成。”  
嬴万城面沉如水,淡然道:“就算五层吧,你胜了还罢,若是败了,我与妙妙便要二对二,老夫年到体衰,不复向日之勇;妙妙年纪尚幼,绝学未成。你说,我二人又有几分胜算?”明夷又是一愣,低眉不语。  
嬴万城老眼中精芒浮动,蓦地厉声道:“三花一影阵!”明夷、施妙妙应声散开,立在嬴万城身侧。沈舟虚、虞照见此,均是皱眉。  
“陆渐你看。”谷缜道,“他三人这么一站,可有什么玄机?”陆渐瞧了一阵,摇头道:“瞧不出来。”谷缜笑道:“你别瞧人,先瞧影子?”  
陆渐定神一看,只见三人虽然站得稀落,影子却重叠起来,有如一人,谷缜又道:“三花一影,三人一心。这是东岛的奇阵,只要影子不散,三人的本领便能融会如一,发挥出绝大威力,就算天、雷二主联手,也未必能胜。”
陆渐见状惊奇,果见三人影子缓缓挪动,始终保持人影相叠,不使分散,施妙妙却是又惊又气,瞪着谷缜,柳眉倒竖:“你,你这坏东西,竟然泄露本岛机密。”  
谷缜笑笑,嬴万城却道:“妙妙这话差了。第一,此阵并非机密。他便不说,天、雷二主也都知道。第二,就算知道,也未必能破,就算能破,也是惨胜,咱们若死两人,天雷二主至少一死一伤。沈舟虚,你说对不对?”
沈舟虚拈须不答,虞照则大碗喝酒,喝了一碗又是一碗,喝到三碗时,蓦地一拍桌子,叫道:“他妈的,这个鸟阵子,我破不了,沈师兄,瞧你的了。”
众人闻言,均是惊奇,宁凝轻哼一声,道:“你这个雷疯子,也有认输的时候?”虞照道:“这有什么奇怪。人贵自知,不知道敌人的斤两还罢了,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那是死无其所。虞某纵然猖狂些,却还不笨。”
沈舟虚徐徐道:“你我联手,还可试试。”虞照笑笑,淡然道:“那有什么趣味?”  
四下一时悄然。忽听嬴万城高声道:“我三人此来,并非找你们二部麻烦,只为擒捉本岛败类。二位如此相逼,欺人太甚,若是有胆,大伙儿索性玩个大的。”  
虞着笑道:“玩什么大的?”
嬴万城将竹仗重重一顿,森然道:“九月九日,论道灭神。”  
虞照纵然桀骜狂放,听得这话,也是浓眉一挑,迟疑不答。嬴万城又道:“雷帝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和那人在小镜湖一战,胜负未分。”虞照目光一闪,道:“‘不漏海眼’也来了?”  
嬴万城道:“他虽不在南京,却一向挂念你得紧。”虞照道:“彼此彼此。”  
嬴万城冷哼一声,又道:“听妙妙说,风君侯也来了南京。更听说地部高手也来了;至于敝岛岛王与沈道兄仇深四海,也正好借这‘论道灭神’,做个了断。”
虞照低头想想,掉头道:“沈师兄,你怎么说?”沈舟虚闭目拈须,微微笑道:“嬴道兄是欺我西城内讧已久,四分五裂吧?”  
“不敢!”嬴万城道,“万归藏两次东征,东岛精英死伤殆尽,十多年难复元气,若非如此,我这糟老头子怎么还能滥竽充数,窃居这五尊之位?如今水、火两部虽灭,但你西城仍然广有六部,是以说到元气大伤,大伙儿也算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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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照浓眉一挑,不见他抬足转身,一伸臂,便扣住陆渐肩头,提将过来。陆渐空负“一十六身相”、劫奴神通,竟无闪避之能,不由大惊失色,虞照笑道:“我不打女人,却打男人。你既要充好汉,代她接我三掌如何?”  
此话一出,宁凝花容惨变,瞳子里玄光一转,虞照轻轻一笑,左手扣人,右手挥洒,宁凝视线尽数封死。只听“劈啪”有声,二人之间,火光四溅,“瞳中剑”撞到虞照的掌力,无不化为乌有。宁凝连发数剑,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全无。
沈舟虚推车到她身边,扶住她叹道:“凝儿,你的‘瞳中剑’能够伤他,全因他没有防备,既有防备,你有岂是对手?”随他说话,宁凝面色慢慢红润,长吸一口气,出声道:“可是,他,他……”盯着陆渐,双颊越发绯红,明艳照人。  
沈舟虚皱了皱眉,淡然道:“虞师弟,你虽然疾恶如仇,却从不欺负弱小。‘雷音电龙’身坐不动,十步杀人,你若真要杀他,何苦等到现在,方才那一下,凝儿与这少年都难免劫。你故意吓退他们,方才出手,不为别的,只为跟我显摆威风吧。”  
虞照方才确无杀心,掌力击下,半是吓唬宁凝,半是向沈舟虚示威,但听沈舟虚一说,却是一阵冷笑,心道:“就你沈瘸子精乖,会算中老子的心思!”当即脸一沉,扬声道:“沈师兄凡事讲一个理字,我好端端的坐着喝酒,你手下的劫奴又是‘无量足’,又是‘瞳中剑’,踢的踢,刺的刺,又算什么道理?”  
沈舟虚道:“敝扑有失调教,过在沈某。”  
虞照笑道:“你是本门师兄,我便不与你动手。这样吧,这少年既然无辜,我不动他,你让宁凝出来,是死是活,受我一掌了事。”  
沈舟虚露出苦笑,宁凝细眉一挑,大声道:“好,我受你一掌,但,但你须先将他放了。“  
虞照哈哈大笑,正笑时,忽觉陆渐肌肤收缩,滑不留手,一瞬之间,竟被他脱出手底。虞照“咦”了一声,手掌圈转,飘然抓落,欲要将他捉回。不料陆渐就地一滚,若脱弦之箭,贴地蹿出。虞照不由赞了一声好。  
陆渐以“大自在相”脱出虞照手底,又以“雀母相”蹿到宁凝身前,宁凝惊喜不胜,俯身欲要扶他起来,不料胸口、小腹各自一麻,浑身顿软。  
陆渐制住宁凝,将她扶起放到一边,宁凝又气又急,道:“你,你……干什么?”陆渐低声道:“宁姑娘,对不住!”说罢转身,向虞照大声道:“我来受你一掌。”
虞照盯着他,似笑非笑,摇头道:“不成,你是男的,女的一掌,男的三掌。”
陆渐一呆,想他方才一掌之威,自己别说三掌,一掌也未必接得下来。虞照见他默默不语,不觉笑道:“怎么,怕了?怕了就别冲好汉!”  
陆渐一咬牙,道:“好,就算三掌。”虞照道:“妙啊,事先说好,受这三掌,不许还手,要么便不算数。”宁凝急道:“不成……”嗓子忽窒,双目泪水一转,夺眶而出。  
陆渐瞧着谷缜,见他盯着自己,眉头紧皱,不由暗叹:“我怕是不能陪他捉倭寇、洗冤屈了。”忽听虞照道:“准备好了么?”当下点头道:“准备好了。”
众劫奴无不露出悲愤之色,莫乙高叫道:“陆渐兄弟,你放心吧,你若死了,咱们一定为你报仇的。”薛耳接口道:“你如此仁义,何不代他去受这三掌。”莫乙脸一白,讪讪不语。  
虞照目不转睛望着陆渐,蓦地抬掌,“啪啪啪“在他肩上拍了三下,然后抓着陆渐,拎小鸡也似拎到桌边,哗啦啦倒了一碗酒,笑道:“好小子,有你的,来来来,干了这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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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劫奴无不温怒,沈舟虚却从容自若,含笑道:“沈某天性不能饮酒,也算是过错?”虞照嘻嘻笑道:“这个虞某就不知了,这酒坛啊,就是这么说的。”  
沈舟虚尚未答话,燕未归已忍耐不住,厉声道:“姓虞的,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主人好心待你,你倒污蔑于他。”
虞照哈哈笑道:“妙极,虞某人什么酒都吃过,就没吃过罚酒,来来来,你有本事,请我吃一盅如何?”燕未归斗笠下厉芒掠过,蓦地腾空而起,左腿扫出,楼中如有飓风掠过,碟儿碗儿叮当作响。  
众人未及转念,旋风陡止,唯有碗碟窗户,颤动不绝。定眼再瞧,燕未归左腿已被虞照空手攥住。  
陆渐曾与燕未归交锋,深知这一腿威力奇大,不想竟被虞照信手接住。霎时间,燕未归怪叫一声,右腿忽的高高抡起,势如大斧,奋力劈下。  
就当此时,众人耳里只听“赫“的一声,有若裂帛,燕未归斗笠飞出,露出苍白面皮,一条刀疤从额至颈,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如一条怪蛇盘在脸上。  
燕未归定在半空,一腿被攥,一腿高举,身形凝固也似。双目瞪得老大,面肌不断抽搐,满头发丝根根如钢丝一般,冲天竖立。  
“去!”虞照一声长笑,燕未归身若如陀螺,骨碌碌摔将回来。莫乙、薛耳大惊失色,双双抢上前去。  
“接不得。”沈舟虚一声疾喝,薛耳指尖已触及燕未归衣衫,一股酸麻感透指而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哧哧”两声,身侧一股大力将他一拽,薛耳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斜眼望去,莫乙也同时扑倒,脸色煞白,眼中透着恐惧之色。  
未及还醒,莫、薛二人身子忽又无端而动,一个筋斗,直立起来,傀儡般飘退三尺,两人各各低头,只见腰间均是缠了一缕蚕丝,遥遥连着沈舟虚。  
沈舟虚十指间拈满蚕茧,掌法飘飘,襟带飞扬,使得正是一路“罗星散手”,端的神奥无方,变化出奇,胜过沈秀何止十倍。指间蚕茧随他掌势,忽左忽右,簌簌射出蚕丝,有如天孙织锦、玉女投梭,顷刻间勾梁搭拄,在燕未归身后织成四重大网,同时间,射出两缕细丝,淡如流烟,盘桓飘渺,刺向虞照。  
众人虽知西域八部之主无一若者,此时仍觉骇异,沈舟虚以“星罗散手”施展“天罗”神通,瞬息间,拉莫乙、拽薛耳、编制丝网、反击虞照,一心四用,变化无穷。  
崩裂之声不绝于耳,燕未归撞破三张大网,终被第四张网裹住,浑身抽搐,如遭极大痛苦。  
虞照右手端酒快饮,左手飘然出掌,逼得那两缕蚕丝无法及身,含笑道:“沈师兄好本事,竟练成‘天罗绕指剑’,惹得虞某技痒,很想讨教讨教。”将碗一搁,正要起身,蓦地脸色微变,只一晃,便绕过蚕丝,身如大鸟,飞到宁凝头顶。  
“手下留情。”沈舟虚蚕丝用尽,救援不及,不由脱口惊呼。  
叫声未绝,便见人影一闪,一人抱住宁凝,贴地滚出。  
霎时间,一件长长的白色物事,自虞照掌心射出,如光如气,凌空一绕,落在宁凝先前站立处,“赫”的一声,方圆尺许,尽变焦黑。  
“雷音电龙?”沈舟虚面露讶色,虞照一拂袖,烟灰四散,楼板上露出一个大洞。  
“好个‘瞳中剑’,沈师兄,你教的好劫奴。”虞照冷笑两声,肩头一点慢慢浸红,初如针尖,转眼便有铜钱大小。众人恍然大捂:“他怎么受伤了?”
虞照忽又眯眼望着地上,笑道:“兀那小子,抱也抱了,摸也摸了,还不起来,更待何时!”众人循他目光望去,但见一个男子兀自抱着宁凝,为那掌力震慑,傻了一般。宁凝惊醒过来,羞怒交迸,抬手就是一记耳光,不想这一巴掌,竟将那人的脸皮刮将下来。  
宁凝看清来人,吃惊道:“怎么,怎么是你?”那男子正是陆渐,他人皮面具被打飞,心中慌乱,匆忙拾起,重又带戴上。众人见状哄笑起来。虞照骂道:“蠢小子,都穿了帮啦,戴这劳什子还有什么用?”  
陆渐羞红了脸,定一定神,扬声道:“雷帝子,你这人说话不算话。”虞照愣了一下,皱眉道:“我怎么说话不算?”陆渐手指宁凝,说道:“你说平身不打女人,方才你这一下,不是要她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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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照看看施妙妙,又瞧瞧谷缜,忽而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笑声中,忽地举手,在谷缜肩头一拍,施妙妙花容惨变,不及惊呼,一抖手,一蓬银雨向虞照射来。  
虞照目不斜视,举手轻挥,漫天银雨距他尚有三尺,便“叮叮”坠地,片片银鳞,锋口向上,“呜呜呜”颤动不己。施妙妙神色又是一变,脱口道:“周流电劲。”  
虞照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没告诉你么?‘千鳞’之术全靠‘北极天磁功’,这门内功遇上‘周流电劲’,就会七折八扣,彼此抵消。,故而见了虞某,须得小心。呵呵,罢了,再教你一个乖吧。”说罢,食指下引,银鳞应指跃起,片片相属,连成一柄银光四射的软剑,刺向施妙妙的咽喉。  
施妙妙飘身后退,踢起一条长凳,那银剑矫矫昂动,“刷”的一声,把那长凳凌空劈成两截。施妙妙悄脸发白,霎时扣住六只银鲤,清亮双目,死死盯着虞照。  
谷缜目光一转,忽而笑道:“虞兄,小弟敬你。”说着双手捧碗,一气饮尽。虞照怔了怔,点头道:“好,好。”一挥手,“叮叮”不绝,银剑解体,散落一地。  
虞照喝罢,又道:“小姑娘你本领原本有限,如今又怕误伤了小情人,心存犹豫,出手软弱,打将下去,吃亏不小,还是快快退了吧。“  
施妙妙面涨通红,斥道:“胡说八道,谁,谁是我的小情人……”虞照盯着她,目光如炬,施妙妙被他一盯,顿觉心中机密尽被洞悉,一时欲言又止,面色越发羞红,色似胭脂,娇比海棠。  
虞照见她半羞半恼,娇态可人,心中大觉有趣,嘻嘻笑了两声,蓦地扬声道:“明夷,你这厮不学好,偏学嬴老龟缩头缩脑,你的‘一栗’心法虞某闻名已久,今天正要领教领教。”  
忽听角落里哼了一声,明夷沉着脸,从暗处踱将出来,嬴万城忙道:“明老弟,莫要上当。”  
明夷怪道:“上什么当?”嬴万城干咳一声,徐徐道:“如今强敌环伺,你我三人理当携手御敌,千万莫受这姓虞的挑拨,被西城的贼子各个击破。”  
“强敌环伺?”明夷目光一转,停在沈舟虚身上,徐徐道:“你说他么?”嬴万城点头道:“不错,就算他手下劫奴,可谓敌众我寡,咱们若不齐心协力,只怕不能生离此地。”  
虞照皱了皱眉,喝一大碗酒,笑道:“沈师兄,看来你名声不好,有你掠阵,谁敢跟我放对?沈师兄若知情识趣,走得远远的,小弟那是感激不尽。”  
他出言不逊,众劫奴均有怒色,挺身欲骂,沈舟虚一皱眉,挥袖拦住,笑道:“虞师兄此言差矣,东岛西城,势不两立。而今东岛五尊来其三,师弟虽是我西城第一流的人物,以一敌三,未必能胜,若有闪失,平白折我一员大将。不若沈某助你一臂之力,将这三人就地擒杀,挫一挫东岛的威风如何?“  
东岛猪人均是变色,虞照听罢,伸出食指,轻弹酒坛,叮叮当当,清亮悦耳。弹罢问道:“沈师兄,这声音听来如何?”沈舟虚皱了皱眉,道:“还成吧。”  
虞照道:“师兄有所不知,这酒坛在说话呢?”沈舟虚笑道:“虞师弟说笑了。”  
“你不相信么?”虞照呵呵一笑道,“这酒坛说了,八部之中,就数沈舟虚这厮最不是东西,道理有三。其一,这世界上最可恨者,莫过于炼奴,而这厮不仅炼奴,还炼了六个,真是混帐到顶。其二,大伙儿一拳一脚,分个高低,岂不甚好?偏这沈舟虚不要脸之至,尽玩些阴谋诡计,便是胜了,也叫人很不痛快。最可气的还是第三,别人喝酒,这厮却偏偏喝茶,专门跟人唱对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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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迤逦来到吟风阁前,阁楼临湖,晨景正好,一片波光潋滟,几抹朝霞流转,和风悠悠,细柳入烟,一对燕子蹴水而飞,周旋呢喃。
沈舟虚止住车轮,注视湖光水景,蓦地吟道:“游丝欲堕还重上,春残日永人相望。花共燕争飞,青梅细雨枝。离愁终未解,忘了依前在。拟待不寻思,刚眠梦见伊……”  
莫乙接口道:“这是杜安世的《菩萨蛮》,是说女孩儿的春愁,主人念出来,不大合适。”  
沈舟虚苦笑道:“这词本是清影喜欢的,我见这景致,忽而想到罢了。”  
话音未落,忽听“咔嚓”一声大响,吟风阁上窗破栏毁,掉下一个人来,那人旋风般翻个筋斗,情急间手中竹杖一撑,却忘了下方便是一湖碧水,“哗啦”一声,连人带仗掉入水中,溅起几尺高白浪。  
只听阁楼上一个豪迈的声音大笑道:“嬴老龟,你这招取什么名字?是猴子翻筋斗,还是王八戏水?”  
湖中那人湿淋淋爬上岸来,十分狼狈,陆渐认出是“金龟”嬴万城,心中又是吃惊,又觉好笑,不料这老狐狸威风八面,竟也落到这步田地。  
嬴万城面色通红,仰首向楼头厉叫道:“姓虞的,我东岛清理门户,你又干吗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不是说了?”那人笑道,“你东岛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你东岛的朋友,便是我的敌人。来来来,小兄弟,莫管他们。有人说得好‘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如梦,为欢几何?’故而天大地大,莫如酒大,喝了这碗,再说其他。”  
“虞兄高论。”另一人接口道,“也有人说得好,‘日高月高,酒品最高,敬酒不喝,就是脓包’。”话音入耳,陆渐心头一动,这答话之人正是谷缜。  
那“虞兄”奇道:“我说的‘有人’大大有名,诗仙李太白是也,你说的‘有人’却是哪个?恁地有见识?”  
“不是别人。”谷缜呵呵笑道,“正是区区小弟,小弟什么都做,就是不做脓包。”那姓虞的将桌子拍得山响,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二人虽不见人,但一番对白,却是旁若无人。嬴万城气得一顿足,还要再骂,沈舟虚倏尔笑道:“赢道兄,多年不见,尚无恙否?”  
嬴万城回头一瞧,如见鬼魅,面色变得掺白,失声道:“你……你……”蓦地转身,“噌”地一下蹿上楼去,叫道:“不好,不好,沈瘸子来了,沈瘸子来了……”  
那姓虞的“哦”了一声,淡然道:“沈师兄来了?”沈舟虚哂道:“虞师弟所到之处,总是惊天动地,才到南京,就先把老天捅了一个窟窿。”  
“你说的是元元子那鸟贼吧?”那姓虞的笑道,“他奉了昏君旨意,强抢民女,老子瞧不过去,小小弹了他一指头,没料到这老小子不经挨,竟被弹死了,晦气晦气。”  
沈舟虚道:“天下经得起你‘雷帝子’虞照一弹的,又有几个?”他漫不经心的弹出数缕蚕丝,缠住屋檐,只一纵,如飞鸟投林,连人带椅,飘入二楼。”  
他平时举止疏慢,弱不禁风,蓦地显出这般神通,楼上楼下均是一惊,众劫奴更怕有失,也快步登楼,陆渐定眼望去,楼上三三两两坐了几名客人,主人店家早已不知去向。  
谷缜当窗临湖,身边墙壁上一个窟窿,料是嬴万城落水之处,身前一张方桌,横七竖八,搁了许多酒坛,迎面坐了一条大汉,骨骼极大,国字脸膛,如飞剑眉压着一双虎目,灰布长衫赫然打了两个补丁,脚下一双麻耳草鞋,眼见便要破散。  
陆渐寻思:“这人就是那‘雷帝子’虞照么?”思忖间,虞照干了一碗酒,目光扫来,众人被他一瞧,如刀枪穿胸,平生一股寒意。  
“沈师兄。”虞照笑道,“来一碗如何?”  
“虞师弟取笑了。”沈舟虚叹道,“你明知道沈某只会喝茶,不会饮酒。”虞照啐道:“扭扭捏捏,忒不爽快。”又斟满酒道,“还是小兄弟豪气。”谷缜笑笑,两人碗盏相碰,双双饮尽。  
虞照又道:“嬴老龟老当益壮,演了一出王八戏水。你这小姑娘我却没见过,但瞧你这一篮子破铜烂铁,料是新晋的‘千鳞’高手。只可惜,虞某平生不打女人,算你运气。”  
陆渐转眼望去,施妙妙端坐一隅,愁眉不展,闻言抬头,不瞧虞照,却望着谷缜,目光流转,眸子深处,似乎藏着某种物事,复杂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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