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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们还觉得这挺不错的,很有神秘感,你不想做的事,不想念的书,还可以让另一个人去代替。如果现在我有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愿意替我去出席那些无法推托的应酬派对,或是替我写那篇讨厌的专栏文章,我也高兴得不得了。”
  “得了吧,你哪有那么多应酬。”乔纳讪笑。
  “总之我想,她们之所以会在照相簿里放同样的照片,无非就是为了暗示别人,她们其实是两姐妹,只不过,看过照相簿的人都没有发现她们姐妹倆的小伎俩而已……”莫兰想象着林琪两姐妹坐在照相簿前,一边粘照片,一边心领神会地相视而笑的场面,不觉有些感伤。但她的思绪立刻就被乔纳的破嗓门拉回了现实。
  “暗示?她们干吗要暗示?干脆直接告诉别人她们是两姐妹不就得了?干吗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世界上有几个人能象你我这样吃饱饭没事干,趴在桌上,钻研她们的旧照片?而且户口上……”
  “中国没户口的黑人多了。”莫兰立刻打断了她,“而且她们未必真的喜欢别人知道她们是两个人,你别忘了她们是飞贼,当一个人在偷东西的时候,另一个如果被证明在某个地方一步也没离开过,这是多么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有道理啊。”乔纳一瞬间就被说服了,频频点头道。
  但就算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她们毕竟不是私生女,为什么韩音只给姐妹俩中的一个报户口?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重男轻女?莫兰的眼前浮现出韩音那张自私薄情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只给双胞胎中的一个报户口?难道是在上演“苏菲的选择”?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乔纳拿起张月红的猫女照片在莫兰的眼前晃了晃,说道,“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从照相簿里撕下来?藏在张月红的相架里面?难道这也算是一种归档方式?”
  莫兰很高兴,因为她终于听到乔纳说,“她们”。
  但这个问题,莫兰觉得应该反着问。
  “我倒想知道,为什么她们要把张月红的照片帖在自己的照相簿里。”
  “对啊,好奇怪!干吗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照片帖在照相簿里?”乔纳紧盯着张月红的照片,象是要把它一口吞了,忽然之间,她眼睛一亮,叫道,“她没看镜头!”
  “什么什么?”。
  “你没发现吗?她没看镜头。”乔纳指指照片中的张月红,突然露出狡黠的神情。
  莫兰凑近那张照片,发现果然刚才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照片中的张月红是没有看镜头,她的目光对着镜头的上方,而且,现在看起来,张月红那优美的姿势似乎也不是为了拍照刻意摆出来的,好像是,莫兰觉得,好像是她送酒给去给客人的途中,有人忽然在高处叫了她一声,于是,她停下来,抬起头,露出微笑,正在这时,有人按动了快门。
  问题是,张月红知道不知道有人在给她拍照?
  看见莫兰满脸疑惑,乔纳兴致勃勃地说:“哈哈,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种可能,这张照片是在张月红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
  “哦?”莫兰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鼓励表姐说下去。
  “是林琪姐妹给她拍的照。”
  “为什么?”莫兰很是迷糊。
  “还用问,当然是为了这身狗屁衣服!”乔纳的手指在张月红的照片上敲得咚咚响,“她们看中的就是这身衣服。拍照就是为了画下它的图样,交给裁缝照样做。”
  会吗?拍照仅仅是为了那件衣服?
  
  “那你说说,她们为什么要把张月红的照片帖在照相簿里?”莫兰问道。
  “既然是她们拍的照片,她们当然有权利把它放在任何地方,也包括这本照相簿。至于为什么又把它撕下来,我认为原因很可能是这样的,她们拍了张月红的照片,多年后,却在偷窃的时候无意中偷了张月红的相架,她们发现这是同一个人,于是,很自然地,她们就把那张照片从照相簿里撕下来,塞在了相架里。”乔纳朝莫兰眨巴着眼睛,“我们总是很自然地会把相关的东西放在一起,不是吗?
  莫兰在脑子里飞快地把乔纳的话过了一遍,觉得这论点挺新颖,而且也不是没有可能。猫女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又有几分任性和调皮,如果她可以飞檐走壁仅仅是为了偷巧克力和亚麻裙,那她的确很可能为了一件衣服,特地拍下某个陌生人的照片,并且正儿八经地放在自己的照相簿里。只是莫兰实在搞不懂,这身衣服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两个女孩特意拍下照片,画下图样交给计小萍那个当裁缝的母亲精心缝制?如果是拿它当作化妆舞会上标新立异,吸引眼球的筹码,那还可以理解,但仅仅是作为偷窃时穿的工作服,就有点离谱了。
  “你刚刚说有两种可能,另一种是什么?”莫兰问。
  “照片也可能是张月红自己的,某人给她拍了照,她就随便把它跟自己的另一张照片一起放在相架里,结果相架被偷了,落到了林琪的手里。就是这么简单。”
  “那如何解释林琪把它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照相簿里?”
  “很简单,为了纪念三年前死去的妹妹。当然也可能是姐姐。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
  对此,莫兰马上提出异议。
  “想念死去的姐妹只要一面镜子就可以解决问题,别忘了,她们可是长得一模一样,如果这还不够,林琪还可以自己穿上猫女服,来一张自拍照,那可比张月红的冒牌货照片有说服力多了。”
  “所以后来她又把照片拿了下来,放了回去,不是吗?大概连她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笑吧。”说到这儿,乔纳粗声粗气地笑了起来。
  当乔纳在为自己的推理自鸣得意的时候,莫兰再度把目光对准张月红的这张照片,她蓦然发现,在身穿黑猫紧身服的张月红的身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酒店霓虹灯招牌――
  “莎莎”。
  
  11.猫女郎酒吧
  
  莫兰望着那两个字,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名字来,庄丽!
  庄丽是报社社会新闻版的的女记者,在莫兰的社交圈里,属她的消息最灵通,所以要想打听莎莎酒店,非得找庄丽帮忙不可。于是她立即拨通了庄丽的电话。
  “嗨!莫兰?要命!你的声音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怎么这么久没给我联系?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想我?”电话一通,那头立即传来庄丽热情洋溢的女高音。莫兰最喜欢庄丽的就是这点,无论你多久没打电话给她,她都会记得你,而且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友善。
  “我想请你帮个忙。”莫兰没来得及跟她多作寒暄,便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问题。说吧。”庄丽的嘴里好像在嚼口香糖。
  “你听说过莎莎酒店吗?”
  “莎莎酒店?”
  “或者莎莎酒吧,莎莎饭店呢?有没有听说过?”
  莫兰似乎看见庄丽在摇头。
  “没听说过,是几星级的酒店?”
  “如果有星级我何必劳驾你?电话簿里就能查到。”莫兰道。
  “倒也是。有什么特点吗?”
  “里面的女服务生都穿着黑猫的紧身服。”
  “黑猫的紧身服?”庄丽的声音马上提高了,“那应该是CAT,CAT吧!”
  “什么CAT,CAT?”莫兰觉得有门。
  “哈!你居然没听说过CAT,CAT?”莫兰几乎可以看见庄丽脸上惊讶的表情,“那可是几年前A区很有名的一家猫女郎酒吧,那里的女服务生全是模特儿出身,身材一级棒,都穿着紧身的黑猫连体服,走起路来跳跳蹦蹦的,而且每逢12点过后,都有猫女表演,跳爵士舞,杂技,唱英文歌,什么都有,挺不错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消费太高,一杯可乐要卖35块,简直就是抢钱。”
  “快给我那里的地址!”莫兰心头一阵兴奋,她决定先把“莎莎”丢在一边。
  “你等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过了一分钟,庄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记好了,地址是A区权方路23号4B。”念完地址后,庄丽马上又说,“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因为猫女和午夜表演早就没了,现在那里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呃?”
  “三年前,因为有人在厕所吸毒酒吧被查封过,听说后来老板就换人了。现在那个地方虽然还叫CAT,CAT,但里面一只猫也没有了,更别说什么猫女了,而且消费还是那么贵。”庄丽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立刻传染给了莫兰,她也带着哈欠声说道:“反正我得去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去?”庄丽突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用了,你还是乖乖去睡觉吧。”
  “啊,我已经好久没泡吧了,好吧,到时候别忘记把你的艳遇告诉我。”庄丽又打了个哈欠。
  “好的。”莫兰朝看不见的庄丽笑了笑,扑托一声挂断电话,同时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是晚上10点50分,这会儿应该是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
    
  CAT,CAT酒吧位于A区一栋高级写字楼的四楼,它是莫兰所看到过的空间最大的一间酒吧。跟那些街面小酒吧不同,它完全没有局促拥挤的感觉,灰色基调的柱子和桌子,给人冷清空旷的感觉,一走进去,仿佛置身于一个高级品牌的冬季时装发布会上。
  酒吧内部有点象小型剧场,一楼中间是个圆形的表演台,舞台周围空空落落地放着一些点着小灯的台子,二楼则是一圈绕在舞台上方的围栏,围栏里面可以坐人,有点类似剧场的包厢,不难看出,这里以前真的有过表演,莫兰还可以想象当年的火爆场面,身材妖娆,笑容灿烂的猫女们在舞池中央一个个踢起美腿,表演爵士舞,一楼的客人站在舞台周围纷纷叫好,二楼的客人则站在这围栏后面大声吹口哨,烟雾缭绕,气氛氤氲的酒吧内,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掌声和笑声此起彼伏……可惜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
  如庄丽所说,现在的CAT,CAT里看不到一个猫女,服务生已经全换了穿黑马甲的年轻BOY,而且个个都长得身材精瘦,表情圆滑。
  “嗨,小姐,想要点什么?”莫兰在吧台前刚坐下,就有个满头卷发的年轻男孩从她前面的柜台下面突然冒出来。
  “你们这里有什么?。”
  小伙子一边把菜单移到她面前,一边熟练地调着一杯鸡尾酒。
  莫兰看了看菜单,果然是“抢钱一族”,只有啤酒的价格还不算太离谱。于是她说:
  “给我一瓶百威吧。”
  “ok!”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后,迅速打开一瓶百威啤酒倒入一个已经装了很多冰块的大号玻璃杯里,随后推到她面前。
  “好了,请慢用。”他说。
  “呃……”
  似乎是看出莫兰欲言又止,他疑惑地抬起了眼睛。
  “再给我一碟花生米。”莫兰说。
  “ok!”他用唱歌般的声音应了一声,几秒钟后,一碟椒盐花生米放到了莫兰的面前。
  “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冷清?我还以为会很热闹呢。”莫兰朝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环顾四周问道。
  “小姐,你大概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儿真正热闹的时候要到12点以后。”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调着一杯鸡尾酒。
  “是吗,我记得以前你们这儿12点以后还有表演呢。”莫兰试探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来之后没看到这儿有过表演。”调酒师沿着酒杯的一角把红酒缓缓倒下,酒杯里立刻出现一层艳丽的红色。
  “你来这儿多久了?”
  “两年多一点吧。”不一会儿,那杯五彩斑斓的鸡尾酒完工了,他用自负炫耀的口吻说,“不错吧,天使丽人,我自己做的。”
  “真漂亮。”莫兰赞叹道。
  “65元,要不要来一杯?”他瞅着她,低声问道。
  莫兰用下巴指指自己面前的啤酒和花生,道:“谢了,我有这些就够了。”
  “那你下次来一定要试试看这杯‘天使丽人’,她有一种甜甜酸算的味道,我担保你会喜欢的。”调酒师热情洋溢地说。
  “好的,我会的。”莫兰连连点头,随后问道,“你们这里还有比你更老的员工吗?”
  “你要找人?”
  “可不是吗?”莫兰耸了耸肩,喝了口啤酒,用轻快的口吻说,“我以前有个朋友曾经在这里表演爵士舞。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的朋友有什么特征吗?”
  莫兰从口袋里掏出张月红的照片摊在吧台上。
  “这就是她。”
  调酒师凑近照片瞧了一眼。
  “不认识。”他摇了摇头。
  莫兰有些失望。
  “不过,我想露露姐大概知道,她以前是这里的领班,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她认识这里所有的人,如果你的朋友真的曾经在这里上过班的话,肯定认识。”他说。
  露露!
  “上哪儿可以找到她?”莫兰急急地问道。
  “这个么……该怎么说呢?”调酒师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莫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嗨,我突然想尝尝你的‘天使丽人’。我最喜欢甜甜酸酸的味道。”莫兰把剩下的啤酒推到一边。
  调酒师冲她咧嘴一笑,迅速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已经调好了一杯“天使丽人”,在把酒推到她面前的时候,他悄声说:“据我所知,你现在要找她非常容易。”
  “哦?”
  “她现在在牢里。”
  “她在坐牢?”莫兰很是意外。
  “就在上个月,她被抓了,原因我不清楚,不过我想肯定跟那玩意儿有点关系”调酒师突然象精神病患者那样疯狂地抖动他的头。
  **。莫兰想。
  这种事可以找高竞帮忙。
  “你知道露露姐的真名吗?”
  “大概叫刘露吧,这是我听别人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调酒师望着莫兰喝了一大口“天使丽人”,带着几分紧张问道,“还可以吧。”
  “的确很不错。”

   高竞直视着莫兰,问道:“她叫刘露?”
  “是啊,好像是因为**之类的东西,现在在坐牢。”
  “所以你现在要探监?”
  莫兰实在很讨厌高竞那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样子,他哪来的这份自信?还有他那冷冰冰,急匆匆的口吻,就好像跟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有什么不可以吗?”莫兰耐着性子说,“她又不是杀人犯,为什么不能探监?”
  “理由。”他道。
  他要她说出探监的理由。
  “我是个志愿者。我想帮助那些被毒品侵害的人。”莫兰道。
  高竞瞅了她一眼,忽然格格笑了起来。
  “志愿者,志愿者!我看等你想说实话的时候再来找我。”笑过一阵后,他便向50米开外的汉堡包外卖店走去。
  “你凭什么说我在说谎?”莫兰跟上去问道。
  “因为如果你真的是志愿者,你根本没必要来找我。我们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志愿者跟犯人之间的联系。” 他平静地说。
  莫兰哑口无言。
  “好吧,就算是我说谎。”她说,“但你欠我的情,你不否认吧。”
  当年若不是高竞求她帮忙,她不会把高竞刚从大学毕业的妹妹高洁介绍进老公梁永胜的律师事务所,梁永胜也不会移情别恋抛弃她跟高洁结婚。所以莫兰觉得高竞就是欠她的情,没的说。但高竞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她隐隐觉得他对这件事也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但是他是不是真的对她心怀歉疚,她真的看不出来。
  高竞在汉堡包小店买了一杯奶茶和一个汉堡包,听到她这样说,回转头来。
  “我可不欠你的!”他干脆地说。
  “你说什么?!”
  “自己可笨不要怪别人。”他没有看她。
  这话顿时让莫兰气得七窍生烟。
  
   “我认识高洁吗?我不认识你,我怎么会认识高洁?!我不认识高洁,梁永胜又怎么会认识高洁?如果梁永胜不认识高洁,他怎么会对我做出这种烂事?!”就象一个被点燃的火球,她迅速跳到他面前,咄咄逼人地瞪着他,大声道,“难道你想说你家高洁把梁永胜骗上床是因为她聪明?难道你想告诉我,高洁跟有妇之夫鬼混是件值得炫耀的好事?还是你想告诉我,你们的家教本来就是男盗女娼?不知羞耻?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啊,她怎么懂这些?一定是有人教她的。是谁教她的?是你吗?是年过30,没有一个女朋友,只能靠逮捕女犯人来满足性幻想的你吗?还是你那还来不及说几句人话就翘辫子的老爹老妈?他们怎么就没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当然,他们没时间,因为他们忙着制造人口,他们的生育能力可真强!生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生第二个!”
  高竞显然是被她的暴怒吓坏了,他退出几步,把汉堡和奶茶高高举过头顶,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够了!够了!对不起!我错了。”他道。
  “很好。”
  莫兰喘这粗气,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奶茶杯,猛吸了一口。
  “不管你怎么想,我认为你就是欠我的!”
  他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
  “很好。”
  “不过……”
  “怎么?”
  “如果你不告诉我你要探监的理由……”
  “为了张月红。”她简短地说,她还没有消气。
  可是高竞对这个名字的反应,立刻让她忘了先前自己受的气。
  “张月红是谁?”他问。
  莫兰惊骇地倒退一步,大声道:“就是三年前从六月大楼里跳下来自杀的那个女人啊,天哪,你难道对此一无所知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咬了一口汉堡包,冷冷地问道。言下之意,他只要办好林琪这个案子就可以了。
  莫兰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此说来,你应该也不知道林琪为什么要把口红留在现场喽?”
  高竞讪笑。
  “听你的意思,她好像是故意把口红放在那里的。”
  “当然,因为她想留下来过的痕迹。” 莫兰用挑衅的口吻说。
  “请问这是为什么?”他故意用复杂的句式来表达对莫兰的嘲笑。
  “因为她预计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她本来就是去复仇的,面对杀害她妹妹的凶手,她当然得作两手准备。”
  “她的妹妹?”高竞象是在听天方夜谭,“她哪来的姐妹?她……”
  “她当然有姐妹!”莫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的妹妹就是三年前从六月大楼掉下来的无名女贼。”
  “证据。”他看也不看她,吐出两个字。
  “林琪的同学告诉我,林琪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离家出走住在男朋友家里,她说背摔伤了,却被老师抓住在跟男朋友看电影,她还爱偷同学的小东西,比如手机套、娃娃、零食等等。给我的印象是,那时的林琪完全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太妹,可这跟前几天死去的林琪一点都不一样,我认识的林琪是一个端庄文静,谨言慎行的人。”
  高竞咬了一口汉堡包,没有说话。
  莫兰没理会他的态度,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她们是两个人。林琪的旧照片告诉我,虽然两个女孩的脸长得很相像,但其实她们的身体还有有一些很小的差别,比如,一个打了耳洞,另一个没有,一个手腕上有颗痣,另一个没有,而且林琪的同学说,林琪曾经为她的男朋友堕过胎,但我记得林琪的法医报告里没有提到过这点,相反,三年前的女贼的法医纪录里却说,她有堕胎史。”
  高竞脸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就算她们是姐妹又怎样?”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正因为她们是姐妹,林琪才会想弄清楚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查出是谁杀了她的妹妹。这也就是她主动接触那三个男人的原因。她主动送上门,就是为了找线索。”
  “奇怪?她凭什么认为她的妹妹不是意外坠楼?而是被谋杀的?你别忘了,那个女贼没有带保险带,她爬到10楼的高度,如果碰上些什么,受到惊吓摔下来是很正常的。”
  莫兰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也许只是直觉,她认为妹妹攀爬的水平很高,不会摔下来。”
  高竞冷不防瞅了她一眼,莫兰感觉他正在努力咽下一句恶毒的话。
  “我的确不知道。”
  
   “还有,她凭什么认为这三个男人跟她妹妹的死有关?”
  “因为他们都跟张月红纠缠不清。”
  高竞皱起眉头。
  “你难道是想说,连张月红也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而杀死张月红的人,恰恰也就是杀死她妹妹的凶手?”
  “是的。至少林琪是这么想的。”
  “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
  “一点都不,林琪死了,不是吗?”
   高竞沉默了片刻。
  “就算她想的对,她也猜出凶手是谁了,她干吗要穿着那件黑猫服去见凶手?”
  “她想试探凶手的反应。”。
  “那不是存心去送死?如果凶手真的在三年前杀了女贼,那他应该认得出那件衣服,林琪一出现,他就该知道她来者不善了,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她干吗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她完全可以穿便装,大白天,在某个公共场合试探对方,为什么却偏偏穿着让凶手可以一眼就认出来的黑猫紧身服,深夜半夜,跑到凶手的家里去试探他?还有,如果她找到对方犯罪的证据,她明明可以报警的,但她没有,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自己解决?”
  莫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经高竞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林琪的做法的确不合常理,而且还挺笨的。
  “并不是每个人在碰到危机的时候都会找警方帮忙的,不是吗?”她只好说。
  “在我看来,只有有前科的人才会那么做。” 高竞把汉堡吃完,用纸巾擦去嘴边的面包屑。
  “那可不见得。我家邻居那个姓陈的……”
  高竞没让她说下去,用自己的高嗓门盖过了她的声音:
  “留下口红又怎么样?如果没有发现它怎么办?如果凶手比我们先发现它又该怎么办,他只要用一张纸巾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销毁林琪留下的指纹,谁会知道那是她的?留下这种证据还自以为已经抓住对方把柄的人简直是白痴!”
  “好了!你的看法是……”
  “她之所以穿上那件衣服去凶手家,并不是为了报什么仇,只是为了取悦对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晚上,美好的气氛被某些东西破坏了,通常是钱,凶手跟她之间发生了激烈的口角,进而动了武,他可能失手打昏了她,于是出于某些无可奈何的理由,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她杀了。口红是在搏斗的时候无意中掉在那里的,根本不是她故意留在现场的。什么双胞胎姐妹啊,张月红啊,这些全部都是毫无根据的瞎猜。她们只是三个根本毫无关系的女人,其中有两个长得比较象而已,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她们之间有关联,仅仅是凭借照片吗?这太薄弱了,也可能是林琪本人伪造的,原因不得而知。我承认你推理出这部悬疑剧的情节很辛苦,但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的案子并不象你在小说中看到的那么复杂,凶手没什么聪明,恰恰相反,他们通常都是最蠢的人。”说完最后那句,高竞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同情地朝她笑了笑。
  可他的话莫兰一句也听不进去。取悦对方?林琪穿那件衣服半夜三更去六月大楼只是为了给两人的性爱增添点情趣?她一年前就藏下莫兰的名片,处心积虑地想尽办法接近那三个男人,就是为了这个?情趣?
  “说到怀孕。”她听到高竞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梁永胜说乔纳最近怀孕了!”
  “啊?!”她吓了一跳。
  高竞并不看她。
  “看,编造这种谣言实在太容易了。林琪很可能在对她的同学说谎。她不是喜欢撒谎吗?也可能根本就是她的同学在撒谎。”
  原来他是为了说明计小萍的话并不可信,林琪也许根本就没怀孕,也没堕过胎。可是计小萍为什么要向一个陌生人诽谤林琪呢?完全没有必要,更何况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他的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但是莫兰也懒得再跟他争辩。
  “好吧,你就保留你的看法吧。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肯不肯帮忙?”她说。
  高竞沉默半晌。
  “刘露,是不是?我知道了。”最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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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职业者?真伟大!”他尖刻地说,“请问你一个月赚多少钱?能养活自己吗?你究竟是哪来的钱去上美容院,上健身房,还有买那些没有让你漂亮半分的化妆品?是你自己赚来的吗?还不是靠别人?”
  每次跟他说话,她都会气得要命。
  不错,要不是有一个在法国开中医诊所的父亲,莫兰的日子不会过得那么潇洒,但这又**高竞什么事,他凭什么来指责她?
  “我的经济来源干吗要向你报告,你是何方神圣?”莫兰反问道。
  “找工作去!”
  “Shut up!”
  “要我闭嘴也可以,以后别让我发现你搅合在我的案子里!”他厉声道。
  莫兰瞄了他一眼。
  “如果你每次都聪明得抢在我前面找到答案,我当然不会搅在里面!”
  车子猛地停下,莫兰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她正想骂人,却被高竞抢先了。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撒谎说要找你的手机?”他瞪着她怒气冲冲地问道。
  莫兰被问住了,她没料到他会那么快知道这件事。
  “谁……谁告诉你的?”莫兰有点结巴,她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迅速地排着各种可能性,是董斌吗,他应该不会是这么多嘴的人,是王俊?他不会给警察打电话,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那么只有张医生了,一定是这个娘娘腔!她刚转身离开,他就打了电话,一定是的……
  “是谁告诉你的?”莫兰再次问道。
  高竞横了一眼,没回答。
  “真没想到他们会给你打电话。”莫兰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那么破的伎俩能骗得过别人?”他的口气充满嘲讽。
  莫兰火气顿消,朝他莞尔一笑。
  “对啊,这伎俩是很破。”
  “你究竟想干什么?”
  “找手机啊!”
  他脸上毫无表情。
  “你应该改行当骗子。”他说。
  “多谢你的恭维。”
  “你的目的就是进入他们的房间,”他盯着她的眼睛,身子向她倾过来,“你在找什么?”
  “你想知道?”莫兰略带得意地仰头看着他。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口红。”
  好聪明,莫兰想,但并不全对。
    
  10分钟后,他们回到六月大楼对面的波波咖啡馆。
  看到他们一起进来,马丽稍稍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好,马丽。”莫兰朝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她要马丽知道,她可不想跟警察为伍。马丽回了她一个鬼脸以示理解,现在她们已经很熟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点了马丽竭力推荐的牛排套餐和两杯冰镇柠檬汁后,便言归正传。
  “你是去找口红,我没说错吧。”高竞喝着侍者送上来的白开水说道。
  “何以见得?”
  “因为出租司机说,她曾经在车里拿出一支口红,而我们没在她的坠楼地点附近找到那支口红。所以她的口红很可能是掉在了现场。”他放下水杯,给自己点了支烟,继续说道,“如果她掉了一把刀也许会引起凶手的注意,但如果她掉的是一支口红就难说了。”
  “可不是?有几个男人会知道自己的女朋友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其实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况且他们几个都有女朋友,他们很可能会以为是她们留下来的。”莫兰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那你找到没有?”高竞问。
  “他们三个人家里居然连一支口红都没有,真让我吃惊。”莫兰想到这个就觉得很懊丧。
  “那你一定很失望。”高竞抬了抬眉毛,讥讽道。
  “无所谓。”莫兰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高竞平静地吸了一口烟,望向窗外。莫兰很了解高竞,她知道每当他做出这副若有所思的深沉表情时,就表明他确实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了,而且,他说的话,八成不会让她高兴,那次他告诉莫兰,自己的妹妹打算跟梁永胜结婚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果然,他开口道:“你还是放弃这些无聊的游戏吧。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什么什么?他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那你怎么还浪费时间跟我一起吃饭?莫兰想。
  “也许你要问,为什么我会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你吃饭。”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用缓慢的语调说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干蠢事,我要用事实来教育你,就算你不厌其烦地去骚扰林琪的老同学、同事、顾客,以及那三个嫌疑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外围打转?你完全是在瞎胡闹。”
  是谁告诉他这些的?不用问,肯定是双重间谍乔纳。她一方面把高竞的进展告诉莫兰,另一方面又把她的动向透露给高竞,真不该告诉她那么多,莫兰懊恼地想。
  “好吧,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莫兰没好气地问道。
  “猜?!”仿佛受了冒犯,高竞低吼了一声。
  莫兰白了他一眼。
  “说吧,别卖关子了。如果你对答案有自信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
  “我们找到了口红。”他说。
  莫兰愕然。
  “我们共在他们三个家里找到10支口红,现在它们全都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在其中一支上面找到了林琪的指纹。”
  怪不得一支都没找到,原来是他先行了一步,想都这里,莫兰不禁有些生气。
  “即使口红上面有林琪的指纹也不能证明谁就是凶手,他完全可以说,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来他家的时候,恰巧带了那支口红。他照样可以说,案发当天她没有去过他那里。”莫兰手托腮帮子,假装天真地向他眨着眼睛。
  高竞冷笑了一声,带着自负和十二万分的耐心说道:
  “A、董斌,林琪从来没去过他家,B、王俊,他说林琪只去过他家一次,但当时她的化妆包掉在酒吧里了,C、张重义,林琪跟他在一起时从来不化妆。”
  “也许她用过他们几个女朋友的口红,所以才会在上面留下她的指纹。”
  “根据他们的证词,她没在他们任何一个家里化过妆,因此在他们任何一个家里都不应该出现带有林琪指纹的口红。”高竞用律师的口吻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撇开董斌不说,如果林琪的口红掉在王俊和张重义家里,那只能说明林琪并不象他们说的只去过一次。这另外一次,很可能就是案发那天,因为有人证明,那天她手里有一枝口红。”
  “不错。”
  “这支口红究竟在谁那里?”莫兰忍不住好奇地问。
  “跟你有关系吗?” 高竞假模假样地向侍者要胡椒,并且开始切牛排。
  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她可能真的是输给高竞了。但看见高竞那副高深莫测,不可一世的表情,她又一肚子不服气。
  “找到口红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找到别的。”她忍不住挑衅道。
  “别的?”
  莫兰朝他微微一笑。
  “难道你不止是在找口红?”他地瞄了她一眼问道。
   “我在找风衣。”
  林琪进入大楼的时候,穿了一件白色风衣。
  难道凶手会留下这么大的证据让你去找吗?高竞的表情很明显是想说这句话,但他忍住了。
  “找到了吗?”高竞一边低头继续切牛排,一边带着嘲讽的微笑问。
  “没有。”莫兰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哦。”他颇有幽默地叹息了一声。
  一阵沉默过后,莫兰再度问道:“口红究竟在谁那里?”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两秒钟。
  “老规矩,如何?”莫兰提议。
  高竞没反对,于是莫兰问马丽要来了笔和纸,并快速在纸上写下一个字,那是凶手的姓,这是他们的老游戏了。写完后,她把纸条丢在高竞面前。
  高竞打开纸条看过一眼后随即用打火机点着了。他没有否认。
  她猜对了,是王俊,毕竟三个人中,他看上去最马虎,如果林琪的口红掉在他那里,他有九成九不会注意。
  可是,她立刻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他那里找到口红,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她对此十分困惑。
  高竞切牛排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他有不在场证明。”过了一会儿,高竞道。
  “不在场证明?拜托,那是半夜,他的不在场证明究竟是什么?”
  “有人证明他在酒吧一直玩到半夜三点才回去。不过据我所知,那个证人跟他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所他以完全可能作伪证。更何况,门口的监视器又坏了,什么都无法证明。”
    高竞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那块牛排,好像那就是王俊的证人,接着他冷笑着切下一块塞进嘴里。
  
  10.意外的发现
  
  莫兰向来不喜欢理东西,而且这几天总是忙忙碌碌的,既要去纠缠林琪案子的嫌疑人和关系人,又要赶着写美食杂志的健康专栏,(编辑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实在不好意思再拖)所以林琪的箱子自从被她搬回来后,就一直堆在客厅的角落里,她至今都没有仔细查看过。
  这天跟高竞分手后,她打算回家后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将箱子里的东西整理一番,可打开门发现,有人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她看见警察局的高级档案员乔纳穿着深绿色长褂,戴着手套,套着鞋套,开着空调,正坐地板上,将林琪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哇,你终于出马了。”莫兰欣喜地说,她想,有身为档案员的乔纳出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东西很快就能整理好。
  “还不是因为你太懒!”乔纳用她的哑嗓门咆哮道。
  莫兰不理会乔纳的粗鲁,她踢掉鞋子,径直走进屋,把自己和手提包一起扔在软绵绵的布艺沙发上。
  “今天真累死我了。”她一边叹息着,一边肆无忌惮地张开四肢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
  “你在忙什么?整天都不在。”乔纳问道。
  “我刚刚跟高竞一起吃了晚饭,听他说了一大通。”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好像已经找到了凶手。”
  高竞的话仍萦绕在莫兰的耳边,他的意思很明确,带有林琪指纹的口红是在王俊家里找到的,那说明王俊的嫌疑非常非常大,至于有人证实案发当晚他在酒吧一直玩到三点才回去,这个证明根本就不可靠,因为那个证人是王俊的朋友。而且三点的时候,林琪的尸体早被运走,连看热闹的人也都走散了,自然不可能有人看到他进出大楼,更何况门口的那个监视器恰好又坏了。
  但是,难道真的是他吗?风衣根本不在他那里。
   “口红是不是?我已经知道了,检验科的小王告诉我的。”乔纳头也不抬地回答,顺手将林琪的照相簿扔到一边。
  “可是那个人有不在场证明。”
  “也可能是伪造的。”
  “会吗?”
  “要不就不是他。”乔纳无所谓地说。
  是啊,要不就不是他,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另外两个人那里既没有口红也没有风衣,而且搞不好另外两个人也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
  真是个难缠的案子!莫兰不禁叹了一口气。现在她倒真希望高竞能立刻打电话告诉她,王俊的证人的确是在做伪证,那样她就不必再费脑筋了。但是,她知道这是在痴心妄想,她太了解高竞了,就算那个人真的承认自己是在做伪证,高竟也不会马上告诉她,按照他的个性,他会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得意洋洋地最后向她宣布,这样就能用他的高明来衬托她的弱智,他是时时刻刻都想证明这一点的,这就是高竞,领地观念高于一切的野兽派刑警。指望他?还是算了吧!
  一阵疲倦向莫兰袭来,她打着哈欠扑通一声坐到乔纳旁边的地板上。
  “亲爱的,你做到什么程度了?”她问乔纳。
  “亲爱的,我刚回来。”
  莫兰抬头看了看钟,9点半,乔纳的确很可能才回家不久。这样的话,看来一切还得靠她自己,因为这可不是警察局的档案,乔纳根本不清楚从哪里开始,应该找什么,哪些东西应该归在一起,如果全部交给乔纳的话,有用的东西可能都会被当成垃圾扔掉。
  望着眼前装得满满的三个箱子,莫兰有种不祥的预感,看来今晚又得熬夜了。
  她决定整理工作就从那个绿色纸板箱开始,因为它最大,东西也装得最满。她想看看林琪究竟在那里面装了些什么宝贝,便把箱子内的物品一古脑儿统统倒在地上,地板上立刻堆起了一座小山。
  “喂,喂,喂,你是整理东西,还是捣乱?”乔纳立刻提出了抗议。
  “我只是想干得更快一点。”莫兰一边回答乔纳,一边清点箱子里的东西。
  洋娃娃、内衣、亚麻裙、随声听……
  等等,怎么有点眼熟?莫兰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没有迟疑,立刻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乔纳带回来的那个装有三年前旧案的文件袋,她从里面找到那张六月大楼的被盗清单。
  没错,就是这些东西,洋娃娃、内衣、亚麻裙、随身听……
  接着莫兰不顾乔纳的反对,把另外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也统统倒在了地上,瞬间,她们两个就象置身在垃圾场里。
  “我的妈,你究竟想干什么?!”乔纳气得大叫。
  “安静点!我马上就告诉你,我要干什么!”莫兰也大叫了一声。
  乔纳不说话了,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莫兰很快发现,其实三个箱子中的物品早就被整理过了,它们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林琪的私人物品,另一类应该就是赃物。警方清单中的被盗物资很多出现在这三个箱子中,小鸭公仔以及索尼随身听给莫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了这些以外,那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裙子和鞋子,如果全部陈列出来的话,足可以开一家像样的少女服饰店。
  
  而在林琪的私人物品中,除了那本旧照相簿外,一本封面印有小猫面孔的可撕型便笺簿和一个漂亮的银相架引起了她的注意。
  便笺簿显然是小孩子用的那种,每页的左下角都印了一个可爱的蓝色卡通猫脸,里面大部分便笺都已被撕掉,只有最上面的那张有字,上面的语句令人费解:
  “恭祝平安归来!晚上见!我会给你带礼物!是你一直想要的!”
  “今天的目标,六,10。”(在后面加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象,哈哈”(这行字后面盖了三个蓝色的猫脸图章)
  
  这些数字和语言究竟表明什么意思呢?莫兰琢磨着。
  再来看看那个相架。
  那是个漂亮的镀银相架,相架内赫然夹着一张张月红的照片。看来猫女也曾经去过张月红家,但因为张月红死了,所以在警方的被盗物资清单上没有她的失窃纪录。莫兰想,如果猫女跟林琪毫无关系的话,那该怎么解释这些赃物会出现在林琪的箱子里呢。
  根本解释不通。
  但有一点很明显,林琪把东西放错了,应该将这个相架归在赃物这一类才对。
  “你在看什么?”乔纳好像已经忘了刚刚两人的对吼,现在她正起劲地把一堆少女服饰塞进一个黑色塑料大口袋,莫兰把张月红的照片递给她看。
  “张月红?”她奇道。
  “对啊。林琪把这个相架塞在自己的私人物品里面,怪吧。”莫兰一边说,一边帮着乔纳塞衣服,口袋已经装得满满的了。
  “那她是放错了。”乔纳顺手将那个相架朝门口的另一个垃圾袋丢去,但是她的投篮水平太差,相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立刻散了架!真是麻烦!莫兰心理抱怨着,但她忍住怒气没向乔纳发火,而是赶紧走过去捡起了那个已经摔得零零碎碎的相架,这时她却吃惊地发现,地上居然有两张照片。
  怎么会这样?
  那另外一张照片上,居然有一个猫女,但却不是林琪。
  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莫兰冲到沙发边,手忙脚乱地从乔纳的文件袋里掏出三年前警方拍摄的照片对比着,因为紧张,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怎么会?那个穿着黑猫紧身服,左手叉腰,右手端着盘子,歪着头笑的女人,居然是张月红!
  莫兰把照片翻过来,照片背面有糨糊的痕迹,而且,它的四个角都不完整,它是被从某个地方撕下来的!
  “你在干吗?”她的身后突然冒出乔纳的声音,显然她刚刚那急切慌乱的样子让乔纳十分奇怪。
  “你看这张照片!”莫兰赶紧把张月红本人的照片和她扮成猫女的照片一起递给乔纳。
  乔纳注视着照片,黑眼球象算盘珠似的在两张照片之间左右移动。
  “邪门!居然是她!”她发出一声激动的惊叹。
  “再看看它的四个角和它的背面!”莫兰焦急地催促道。
  “是从照相簿里撕下来的。”乔纳把照片翻过来后,立刻也得出这样的结论。一瞬间,两人同时望向沙发上那本刚刚被乔纳丢在上面的旧照相簿,莫兰迅速冲过去,抓起照相簿,翻找起来。
  空白!空白!空白!她要找的是明显的空白。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蓦然,一个明显的空白映入她的眼帘。
  莫兰把那张张月红的照片放在那个空白处。
  “正好!”乔纳在她耳边低呼了一声,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它是从这里被撕下来的。”莫兰的声音也紧张地发抖。
  “是的。为什么?”乔纳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激动、紧张和困惑。
  “为什么?”莫兰身不由己地重复着,她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随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往下移,她发现就在那晃眼的空白处的下方,粘帖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中央,林琪穿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站在小河边,手扶着身边的柳树,,笑嘻嘻的,看上去大约12岁,或是13岁的光景。为什么要在这儿放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为什么?
  “别看了,她就喜欢放重复的照片。”乔纳粗声粗气地说,对此她倒不以为意,之前她已经看过这本照相簿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重复的照片?莫兰立刻快速翻阅起来,果然,她在照相簿里至少找到4张一模一样的照片,都是林琪在不同时期拍的。乍一看,那些照片和它们的克隆版的确一模一样。但是,有什么必要放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呢,仅仅是林琪的怪僻吗?还是因为,实际上这里根本就是两个人?
  莫兰翻回到照相簿的最后那页,仔细观察河边那两张看似相同的照片,同样的脸,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打扮,同样的姿势,突然,一个小细节映入了她的眼帘,对了,就是这儿,原来如此!她迅速翻到照相簿的前几页,仔细对比了所有重复的照片,最后终于露出笑容。奥妙藏在哪里,她已经心知肚明,都是些很小很小的细节,很容易被忽视,但是它们确实存在,而且意义非凡。
  “你笑什么?”乔纳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她把困惑不已的乔纳拉到餐桌边坐下。
  “现在做个游戏,看看这两张照片有什么不同。”莫兰首先把河边的那两张照片平摊在乔纳面前。
  乔纳按捺着兴奋的情绪,俯下头去仔细观察起这两张照片来,两分钟后,她抬起了头。
  “她们的手!”她简短地说。
  确切地说,是她们的手腕。一个女孩的手腕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另一个女孩的手腕上有颗不太明显的小痣。
  “再看看这张。”莫兰摊开另两张重复的照片。
  照片显然是在室内拍的,照片中的林琪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明艳少女,她梳着马尾巴,穿着件印有很多红色玫瑰的紧身T恤,趴在床上双手托腮,两只脚向后弯起,现出玲珑的曲线,耳朵上那对小提琴模样的银耳扣闪闪发光。而在另一张照片中,同样这个姿势,同样这个场景,林琪的耳朵上却空空如也。
  “一个戴了耳环,一个没戴。”乔纳注视着照片惊讶地说。
  “实际上,是一个打了耳洞,另一个没打。”莫兰很有自信地说,“我记得我认识的林琪没打过耳洞。如果是原先打过耳洞,后来因为长期不戴耳环,洞又被塞住的话,也会留下痕迹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确没打过耳洞。”
  “是吗。”乔纳迷惑地看着她。
  每次跟乔纳谈起女性话题,她总是象男人一样迟钝。
  莫兰没工夫跟乔纳多作解释,又翻出另两张照片摊在她面前。几天前莫兰将这张照片传到网上时,根本没注意到它还有克隆版。照片中的林琪穿着体操服,站在平衡木旁边,头发盘在头顶上,正对着镜头微笑。计小萍就是看了这张照片后主动跟她联系的。
  但是乔纳看了半天后说:“这两张照片完全一样。”
  “给你个提醒,玻璃窗。” 莫兰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用女教师式的冷静口吻说。
  乔纳将脸再度凑近那两张照片。
  “天气!天气!妈的,这不是同一天拍的!”她怪叫道。
  的确如此,体操馆的玻璃窗已经清清楚楚地反映出这两张看似一模一样的照片实际上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天气里拍的,一个是阳光普照,另一个则阴雨连绵。
  
  乔纳把照片扔回到桌上,大声道:“难道真的有两个林琪?否则,她有什么必要反复拍同样的照片?”
  莫兰一边把那些照片一张一张插进照相簿,一边说:
  “我现在越来越确信林琪就是有个双胞胎姐妹!只不过她们是用一个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林琪没有去认尸的原因,她还要用林琪的身份生活下去,她不得不这么做。”
  “用一个人的身份生活?这也他妈的太离谱了!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乔纳象是在听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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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你。”莫兰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她注意到他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道光,是惊讶吗?还是喜悦?但莫兰还来不及逮住那道光,它就转眼暗沉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于是她立刻补充道,“这是她本人告诉我的,她说她喜欢你,所以她想找个方法跟你接近,于是我就给了她我的名片。”
  看得出来,他有点尴尬。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说你们已经有了一点发展,你对她很好,还邀请她去你家……”莫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从来也没有邀请她去过我家。我们所有的交往只是在街口谈论她那本看来是子虚乌有的书。”他说。
  “别忘了出事前的那天晚上,你跟她曾经在这里会面。”莫兰马上提醒他。
  “哦,那个,我倒忘了,” 董斌的眼神不经意地飘向莫兰的身后,又迅速收回,莫兰知道马丽就在她身后的柜台边。
  他说:“我跟林琪那天晚上的确在这里见过面,我们说好第二天去我家看我的作品,但后来她失约了。我打电话给她,她说她很忙。我想她可能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再做那本书了,也可能是不想再请我做了,所以后来我就没再跟她联系。”
  他说话慢条斯理,好像在对自己嘴里吐出的每个字进行安全检查,看看它们是否友善,是否合情合理,是否有破绽,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莫兰觉得,他就象是个荷枪实弹,随时准备抵御外来侵略的士兵。
  “你喜欢她吗?”莫兰决定问一个非常女性化的问题。
  他凝视了她一会儿。
  “我有女朋友。”他说。
  “暂时忘了你的女朋友,跟我说说你对她的感觉。”莫兰用调皮的口吻恳求道,“这样我可以在拜祭她的时候顺便告诉她。”
  他考虑了片刻。
  “不,我不喜欢她。”他很干脆地说。
  “为什么?”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谨慎地闭紧嘴唇。
  “真遗憾。”
  “你今天找我,是因为……”他似乎已经不想再聊下去。
  “找我的手机。”莫兰道。
  “手机?”他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其实在她出事的那天我们见过面,我们一起喝了咖啡,我们两个的手机是同一型号,同一款式,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两个搞错了。”莫兰似乎很无奈,“我猜她会把手机掉在你家里,因为我记得她说她第二天晚上要去你家,所以我想劳驾你帮我找找。”
  “她没来过。” 他立刻否认,随后又问道,“这么说,她手里的手机其实是你的?”
  “她自己并不知情,因为两部手机完全一模一样,我们的手机简直就是一对双胞胎。而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就再也没办法联系她了,她关机了。我很想找回我的手机,那上面有我两百个朋友的联系方式,你知道要重新找齐它们该有多麻烦,我不想失去它们。”
   “可是她没有来过我家。”他说。
  莫兰假装没听见他的辩解说道:
  
   “我想如果她来过你家的话,可能会无意中把手机掉在什么地方,我们要不上你家去试试看,我的手机一直开着,只要打一个电话,就立刻见分晓了。其实这就是我找你的主要目的。”
   她顿了一顿,问道,“怎么样?可以去你家吗?”
  对她的提议,他有些意外,但他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只是冷静地注视着她。
  莫兰低头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心想,你肯定知道我根本不是去你家找什么手机,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就是要去你家看看,如果你隐瞒了什么,或是想隐瞒什么,你大可以断然拒绝我。
  他似乎是猜透了她的心思,突然朝她咧嘴笑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目的,但是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她从来没有来过我家。”他站起身,“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做这个试验,我可以满足你,我们走吧。”
  
  “她喜欢我?”王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当天晚上,地点仍是波波咖啡馆,莫兰把下午跟董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经常觉得自己是个撒谎高手,有时候她说的话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她喜欢我?得了吧,别吹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王俊却是一脸得意。
  “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说她跟你是在酒吧认识的,你的女朋友对你很凶。”莫兰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面前的男子,王俊比董斌长得更英俊,但一看便知道他是那种会令幼稚的小女生神魂颠倒的类型,秀美的轮廓,叛逆的外表,留长发,戴耳环,抽外烟,喝啤酒,穿邋遢的牛仔裤,手指上套着宽边银戒指,喜欢听黄色笑话,如果有力气,就会没命地上网或是做爱,当然他永远会缺点钱……
  “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他点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我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只是我们之间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
  “她不够坦白。”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回味林琪的体香,“但她的身材真的很棒,她说她是健身教练,我毫不怀疑。”
  “不够坦白?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在附近看到她,她明明是要到我们那栋大楼来,可是看见我,却说是路过,立刻改变方向朝马路对面走去。”他耸了耸肩,递了一个无辜的眼神给莫兰,“她一定是另有男人,在六月大楼里。但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老实说,我不会介意的。”
  他的表情告诉莫兰,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搞不好还觉得那更刺激。
  莫兰估计那次很可能就是林琪准备去赴医生的约会,结果却被王俊逮个正着。
  “她说她来过你家。”
  王俊再次点头。
  “她是来过,但没留下。”王俊遗憾地说。
  “别怪她,她临时走人只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莫兰安慰道。
  “也许吧。”王俊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刚刚说你们两个搞错了手机?”
  “可不是吗?真叫人头疼。”
  “你怎么能肯定它在我那里?”他感兴趣地盯着她问道。
  “只是怀疑,她很可能把手机掉在了你家的什么地方。这是常有的事。”
  王俊注视着她,仿佛想搞明白她话里的真实意思。
  “是借口,对吧?”过了好一会儿,他冷笑着问道。
  “什么意思?”
  “你其实就是想知道她出事那天有没有去过我家。难道我说错了吗?”他换了一副凶狠的口气说。
  “她来过吗?”
  “没有。”他挑衅一般答道。
  “可是她跟我说,那天她要-来-你-家。”莫兰故意拖长声音说。
  “我欢迎她来,渴望她来,甚至脱光衣服躺在床上等着她来”他停顿了一下,露出只有变态色魔才会有的那种既淫荡又冷酷的目光,“但我白脱了,她没有来。”
  莫兰朝他一笑。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去你家做那个小小的试验呢,既然你认定自己那么清白。”
  “我他妈的干吗要向你证明我的清白?”他突然大声道,但从他的表情看,他其实并不生气,更多的是好奇。
  “也对,你的清白是不干我的事。我只想找我的手机。”莫兰别过头去不看他,招手叫马丽又给她一杯咖啡。
  有几秒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手机开着这么久了,早就该没电了”,最后,还是王俊打破了沉默,“而且这几天我也没听到有人打过这电话,象你这么忙的人,不应该一个电话也没有吧,我可是整天在家里。”
  莫兰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我失业了,一点都不忙,有时候一个星期也没人打我的电话,而且我的手机开的是震动,电量也很充沛。”
  “得了吧,我才不信你真的丢了手机,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请你拿出林琪的手机,你不是说它在你那里吗?”他似乎忽然想到一个识破莫兰诡计的方法,得意地说。
  想将我的军,可没那么容易,莫兰心道。
  “她的手机我当然交给警方了,难道还会留在手里吗?”莫兰说。
  他哑口无言。
  “如果你有兴趣知道林琪的手机里究竟有些什么,你可以去找警察,他们也许会配合你的。”莫兰道。
  “是他们派你来的吧。”他露出厌恶的表情,很显然,他不喜欢警察。
  “不是。”
  “哼!”他冷笑了一声。
  “我确实是自己来找你的,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办案的警察。我跟他们毫无关系。”莫兰道。
  他根本不信。但他也不准备打电话给警察证实。
  沉默了一阵后,他说:“看来你这女人是非去我那里不可了。”
  “不,我可以不去的。”
  “你一定要去。”这回轮到他坚持了。
  “不一定,让我再考虑一下。”
  他注视着她,温柔地说:
  “去吧,我们好好聊聊。男女之间可聊的事可多了。”
  
  第三个约会排在第二天的晚上7点。莫兰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医生张重义,他勉强同意跟她见面。于是,莫兰又把原来的那套话重新说了一遍。
  “她喜欢你。”莫兰诚恳地说。
  他很意外地瞧着她。
  “你是说……她喜欢我?”
  “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莫兰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陷入了沉默。
  “她是个好女孩。”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可能是来找你,她跟我说要来你家。”
  他忽地抬起满脸皱纹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你在暗示什么?”他用带着痰音的嗓子责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人到中年的他,看上去却没有一点成熟男人的味道,他长了一张很不相称的娃娃脸,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远远望去倒更象个超龄学生。
  “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她说她要来你家,所以我想我的手机……”
  “荒唐!她根本就没来过,自从我们上次分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愤怒地槌着桌子,“她把我耍了!其实她根本没看上我,她来过我家一次后,就完全变了。”
  你家究竟有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我想她只是有点动摇。”
  “不,那天我送她上车的时候,就发现她完全变了,象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表情痛苦,不象是装出来的,“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莫兰突然有些同情他,没准只有他是真心喜欢林琪的。但她想到他在证词中承认自己把别的女人的内衣晾在盥洗室里,又觉得有点恶心。
  “可是她说那天会去你家。”她用固执的口吻再度说。
  “她骗了你。”
  “我想她把我的手机掉在了你家的某个地方,如果她去的话……”
  他皱起眉头,双手不断相互揉搓。
  “我跟你说,她没去过,她没去过,她没去过。”他焦躁地说。
  “好吧,既然你拒绝,那就算了,看来我又得重新买个手机了。”莫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是犹豫吗。
  “她,她的确,的确没来过。”他结结巴巴地轻声说。
  “你说过了。”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就……”他仍然踌躇着。
  “只要三分钟。”莫兰道。
  终于,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的家很乱,请别见笑。”他说。
  
  9.高竞抢先了一步
  
  莫兰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出六月大楼的时候已接近晚上8点,她还没吃晚饭,因为午餐吃得很马虎,所以此刻她的胃已经饿得缩成了一团。街上夜灯初放,行人并不多,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股混杂着黑椒牛排和摩卡咖啡的香气,莫兰贪婪的吸了一口,抬眼朝马路对面望去,此时正是一天中咖啡馆生意最好的时候,隔着茶色玻璃,她看见穿着褐色吊带衫的马丽倚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笑盈盈地跟客人说话,忽然想起马丽曾经承诺,晚餐会给她打折,于是便快步朝咖啡馆走去。
  可刚刚穿过马路,她就看见高竞脸色铁青地站在咖啡馆门口冷冷注视着她,看上去已经守候她多时了。她心里暗叫不妙,正准备掉头逃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快步朝她走过来。莫兰只能朝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嗨!”她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过来,用铁钳般坚硬的手掌猛然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拉上了他的车,原来咖啡馆旁边那辆黑色本田就是他的,莫兰懊悔自己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到。比起孔武彪悍的高竞,莫兰自然毫无招架之力,而且他的举动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所以等她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他的车里了。
  “你发什么神经!”,她只能气急败坏地朝他吼道。
  但高竞对她的怒吼充耳不闻,他砰地一声猛地关上车门,并很快坐到她身边发动了车子。在黑夜里,汽车向不知名的前方行驶着。
  “你要带我去哪里?!”莫兰怒冲冲地问。
  他没说话。车行五分钟后,才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几天,你很忙啊!”
  莫兰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刚刚私自调查过三位嫌疑人的住所,虽然没什么收获,但这毕竟是侵犯了高竞的领地。莫兰自知理亏,只好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没有啊,我还是老样子啊?”她无辜地答道。
  “我劝你最好还是去找一份固定的工作,这样你就不会一天到晚管闲事!”
  “我并非没工作,我是自由职业者。”莫兰白了他一眼,“当然,象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自由,因为你已经习惯听别人的命令做事了,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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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波波咖啡馆
  
  要找到这位林琪的“玛丽姐”其实一点都不困难,莫兰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错拿了玛丽姐的沐浴露,急于想物归原主,由于她表现得很有诚意,又因为她刚刚买了一份五千元的特别健身计划,所以健身中心的教练和前台小姐对她都很热情,马上就为她找到了这位女士的电话。
  原来这位女士本名就叫马丽。
  马丽对她的来电有些意外,但并不抵触,她们在电话里简短地聊了几分钟后,马丽邀请莫兰到她的店里去坐坐,也顺便尝尝她那里的冰拿铁和起司蛋糕。而等到莫兰驱车来到马丽开的“波波咖啡馆”门前时,才惊喜地发现,原来这家咖啡馆就在六月大楼的斜对面。
  她去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咖啡馆里没什么客人,莫兰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心想,在这里监视对面大楼里居民的进进出出倒是不错的位置。
  正在思忖间,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琪以前也常坐在这儿。”
  莫兰回过头去,发现一个40多岁的妖娆女子已经站在面前,她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纯白的紧身T恤和一条略显邋遢的牛仔裤,漂亮的淡棕色卷发垂在肩上,一对凹陷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她。不用问,她就是马丽。
  “你好,马丽姐,我就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莫兰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马丽在莫兰对面很优雅坐下,同时给自己点上一支细长的摩尔烟。
  “你怎么会找到我?”她斜着头问道,这动作让她看上去十分妩媚,莫兰后来发现这是马丽的招牌动作。
  “听健身房的人说林琪经常跟你在一起,她总是送你下楼,可大家都觉得她不是那种对人很热情的人。”莫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很熟?”
  马丽略带嘲讽地一笑。
  “也可以这么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没跟你提起我?”马丽吸了一口烟说道,声音略带沙哑,但并不性感。
  莫兰意识到对方在试探她,连忙说:“当然提过,她说你们常去逛街。”
  “对,有那么几次。”马丽别过头去看着窗外,说道。
  “那么她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喽?”
  马丽皱皱眉头,没有搭腔。
  “我只是对她的死感到吃惊,所以想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岔子。”莫兰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轻松些,她知道面对马丽这样的人,如果太一本正经反而会套不出任何东西来。
  马丽脸上的防备似乎减少了一些。她吐了个烟圈,幽幽地说:
  “是啊,她的事让我也吓了一跳。”
  “我听说她跟对面那栋楼里的男人在交往,你知道这件事吗?”莫兰问道,她知道如果她不直接进入这个话题,她们会在外围浪费太多时间。
  “知道。”马丽又对莫兰嘲讽地一笑,“但你指的是哪一个?”
  看见莫兰一脸疑惑,马丽带着神秘的笑容解释道:“其实她跟那里的三个男人有关系。”
  无非是美术编辑董斌,开网站的王俊,以及当医生的张重义,莫兰想。
  果然,莫兰听到马丽说:“一个男人是当美编的,她好像想找他为自己做一本关于健身方面的书,另一个男人是她在酒吧钓上的,两人来我这里喝过咖啡,还有一个男人,她是在网上认识的,是医生,他们也在我这里吃过饭,那男人可真老。我真不明白林琪为什么愿意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恋父情结。”莫兰猜测。
  “别胡扯了。”马丽露出不屑的表情。
  “象她这样从小失去父爱的人,也可能真的有恋父情结呢。”莫兰认真地说。
  “算了吧,她早就看上了这个男人才让我想办法的。我告诉她,那个男人最近在交友网上找女朋友,你要不也到交友网上去试试,看看他是否会找上门来,她后来听了我的话,果然一试就灵。”
  马丽的话里另有玄机,她话音刚落,莫兰的问题就冲口而出。
  “‘她早就看上了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
  “自从我们在健身房认识后,她就常来我这儿喝咖啡,有一次,这个男人带着个女人来泡咖啡馆,正巧林琪也在,我就无意中跟她说起了这个男人,结果她很感兴趣。”
  “你跟她说了什么会让她那么感兴趣?”
  马丽露出厌恶和冷漠的表情,没有回答。
  “是不是关于三年前这里发生的一件案子?”莫兰试探地问道。
  马丽似乎吃了一惊:“连这个她都跟你说了?看来你们真的是好朋友。”
  果然跟那件事有关,莫兰心想。
  “是不是一个扮作猫的女孩从楼上摔下来,正好碰上了另一个女人跳楼自杀?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张月红。”莫兰说完这话后直视着马丽,后者点了点头。
  “对,就那事,她非常感兴趣……”马丽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在斟酌某些话该不该讲,随后她悄声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三个男人跟张月红的事?”
  “她说起过那三个男人,但没有提到他们跟张月红的关系。他们之间有关系吗?”莫兰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站在了金矿边上,她早该想到,每个咖啡馆的老板娘都有自己的谍报网,不然怎么在本地区混下去?这个马丽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他们跟张月红有什么关系?”莫兰竭力克制激动的心情,再次问道。
  “他们都是张月红的客人。”
  最后两个字,马丽加重了语气。
  “客人?”莫兰没听懂。
  “客人。”
  “什么客人?”
  马丽似乎嫌她问得太傻,再次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自己想吧,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客人?”
  “张月红是……”
  “说好听点是公关,说难听点是野鸡。”
  张月红是**?这让莫兰多少有点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一个单身女人,没有正当职业,没有固定情人,也没有亲戚朋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养活自己呢?再说,现在再想想她那身故意扮嫩的妆扮,也的确象那么回事。但莫兰还是假装觉得不可思议。
  “不会吧,如果林琪知道他们曾经跟张月红有关系,她还会要他们吗?还有,你怎么会知道那些男人跟张月红之间的关系呢?”
  
   “我怎么会知道?”马丽模仿着莫兰的口吻,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
  莫兰用孩子般纯真的目光注视着她。
  于是,马丽继续说道:“张月红每次一有男人,都会带她们来我这里吃饭,因为我给她打折。她的男人当然不止三个,但在那栋楼里的确实只有他们那三个,她领着他们来过几次,跟她来得最多的就是那个美术编辑,他们一起来过三次,但那个男人架子很大,每次张月红都得等他至少半小时,那个开网站的跟她来过两次,医生只来过一次。”
  “也许他们只是坐在一起喝咖啡,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之间有关系?” 莫兰决定继续扮演白痴,她发现马丽的特点是,只要发现自己比对方聪明,她就会放松警惕,知无不言。
  “你大概不信,”马丽冷笑了一声,“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是她自己告诉你的?”这次莫兰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样的女人会把自己的丑事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有一次她喝醉了酒向我夸口说,她曾经跟一千个男人上过床,还有一次,她跟我说,她是个床上高手,她第一次破身就是同时跟10个男人做爱,她说自己很喜欢跟这些男人混在一起,虽然他们常常搞得她精疲力竭,有时候也会弄痛她,但他们会给她钱用,而且还会带她出去玩,她又不用为他们生孩子,所以就算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她的日子也过得很潇洒。这些都是她的原话。”马丽用鄙夷的口吻说。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多半在吹牛,她们那种人就是靠骗自己活下来的。如果她真的那么潇洒,就不会欠我帐了,到她死的时候,她还欠我500元酒钱。”
  “那段时间她情绪很不好吗?”莫兰记得档案中说张月红出事前经常在路边小店喝闷酒。
  “她情绪不定,一会儿乱发脾气,一会儿又笑得象朵花。”马丽顿了一顿,“但她们那种人,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
  有道理,莫兰想。
  “林琪怎么知道那三个男人就是你说的那三个人?” 沉默片刻后,莫兰问
  “她很喜欢听那个故事,总是叫我反复说,有一次这故事说到一半,正巧那个美编从窗外路过,我就指给她看,我说那个男人就是张月红的男朋友之一,而且就住在张月红的隔壁,张月红是03室,他住01室,林琪马上来了精神。他是个很帅的男人,林琪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了,我看得出来。”马丽掸了掸掉在裙子上的烟灰,“后来她跟我说,如果碰到另两个男人,别忘了指给她看。”
  “看来她的好奇心很重。”
  “大概是吧,谁晓得呢!”马丽耸了耸肩。“后来我听别人说那个医生正在网上找女朋友,于是就把这条消息告诉了林琪,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在网上钓鱼了。她长得又漂亮又斯文,马上就把那个医生迷得晕头转向。”
  “她分别在跟这三个男人谈恋爱?”莫兰傻傻地问道。
  “大概时下年轻人就流行这个吧。”马丽一副看淡世情的表情。
  “那出事前她有没有来过这里?”
  “怎么没有?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还跟那个美术编辑在我这儿约会呢。”
  “哦?大概什么时候?”
  “大概是晚上8点钟左右,因为下雨,我这儿没什么客人,所以我就找了个空位子在那里算账,那天正好付了一打账单,又是家里的,又是店里的,算得我头昏脑胀,这时候林琪来了,她坐在我对面边跟我聊天,边等着那小子,她说他们约好了见面可她早到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
  “心情不错,没什么两样。”
  “你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接近他们三个?如果他们三个都曾跟张月红有染的话,那说明他们根本算不上好男人啊。我想她不会是真的想跟他们谈恋爱吧。”莫兰问道。
  “她说只是觉得好玩。”马丽笑嘻嘻地说。
  看得出来,这话她压根儿不信。
  
  7.体操队员
  
  从充满怀旧气氛的波波咖啡馆出来后,莫兰就直接去了A公园,在那里,她即将跟林琪的老同学计小萍见面。自从莫兰在新浪,雅虎等大网站的BBS上贴了林琪的旧照片,寻找她的老同学和老朋友后,计小萍是惟一一个主动跟她联系的人。
  她们第一次聊天是在网上,计小萍自我介绍说她是林琪的小学同学,后来又一起被选上了体校,被编在同一个体操队,她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计小萍谈到她们分开的理由时显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随后她又马上转变话题,问莫兰为什么要急着找林琪的朋友,莫兰坦言林琪死得太离奇了,她想找出她的真正死因,她向计小萍暗示自己知道林琪的一些隐私,计小萍立即回应说,她知道林琪过去全部的事,听上去她象是急于要跟莫兰交换情报。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跟林琪的交情,计小萍很快通过网络给莫兰发来一张她跟林琪的合影。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背景是上海某体校门口,两个女孩都不会超过15岁,都穿着体操服,扎着马尾巴,莫兰立即认出了照片中的林琪,照片中的她嘴角微微翘起,含蓄地笑着,站在她旁边的应该就是计小萍,她的身材比林琪略高一些,正笑逐颜开地对着镜头,虽然跟林琪年龄相仿,但她显得更年轻更健康。
  莫兰提出跟计小萍见面详谈,但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大约过了10分钟,计小萍才回复说自己不方便出来见面,言下之意是,她只能在网上跟莫兰交流。
  但莫兰认为直接面谈更为明智,因为她知道,网上交流依靠的是耐心和高超的打字速度,但为了少打几个字,对方很可能会省略掉重要的细节,所以在接下去的20分钟里,她花了大量的唇舌说服计小萍,最后终于让对方改变了主意。计小萍告诉莫兰,她现在留校当了体操老师,周二下午她没有课。于是,她们约好在体校对面的公园门口碰头。
  计小萍比莫兰先到,她穿着一身精神的运动服,跟过去一样扎着马尾巴,素面朝天。
  她们一起到附近的麦当劳,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林琪究竟是怎么死的?”一坐定,计小萍就直接问道,她的声音又急又粗,跟她清秀的相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没看报纸上吗?”
  “报纸上只说她穿着一身黑猫的紧身衣从一栋大楼里摔了下来,连名字都给省略了,只用了个化名,叫什么林红,可是我马上就猜出是她了。”计小萍略带得意地说。
  国内的报纸的确很少直接登载当事人的真实姓名,除非这个人已经被认定是罪犯。但既然没有登载林琪的真名,对其它的状况又语焉不详,那已经跟她断交4年的计小萍又怎么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林琪的呢。
  “你怎么猜出来的?”莫兰好奇地问道。
  计小萍唆了一口可乐后说:“因为那件猫的紧身服是我帮她弄的。”
  “哦?”
  “我妈是裁缝,四年前她求我妈为她做过两件黑猫的紧身服,她还特别画了样子给我,我猜就是那件。报纸上说,那件黑猫的紧身服是尼龙的,后面还带着一根尾巴,我想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同样也姓林,同样也有那么一件如此相像的紧身服。”计小萍的丹凤眼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着。
  “那件衣服是四年前做的?”莫兰觉得有必要提提三年前的事,“那么你是否知道三年前也有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从那栋大楼里摔下来?”
  “我知道。我打过电话给她,是她自己接的,她说服装被人偷了。”计小萍平静地说。
  “你信吗?”
  “我不知道,我想服装大概是她卖给别人了吧,她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显然对三年前的事没兴趣,莫兰想,如果计小萍看过当年猫女的照片,她现在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呢。”计小萍催道,看得出来,她是个急性子。
  于是莫兰向计小萍简单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她听得很认真。
  “我早知道她会出事。”听完莫兰的叙述后,她说。
  她的话令莫兰很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说了,她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是个异类。要不然怎么会去做这种怪里怪气的黑猫紧身服?说实在的,我觉得那衣服又难看又恶心,穿起来身体原型毕露,象女招待似的。”计小萍皱起鼻子,轻蔑地说。
  这话提醒了莫兰,她早就觉得这套紧身服有点怪怪的,但一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现在经计小萍一说,才觉得它的确有点象是酒吧女招待的服饰。去偷东西为什么要特意穿上一件酒吧女招待的服装?难道仅仅是因为好玩?或是寻求刺激?
  “她究竟有什么地方跟别人不同?”莫兰问计小萍。
  “那太多了。”
  “举例来听听。”
  “她不太守规矩。”计小萍想了想才说,“大概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她就有男朋友了,我认识那个人,他原来也是我们学校的,比她大三岁,是个出了名的小混混,因为跟人打架老早就退学了,他父母又离婚了,也没人管他,所以他每天不是上网就是在弹子房里打发时间。那时候,林琪跟他整天都在一起,后来她跟外婆吵架,还干脆搬到那个人家去住过几个礼拜呢。”
  
  不知道为什么,莫兰觉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计小萍的眼神显得有些呆滞,好像有那么一刻,计小萍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
  “后来呢?”莫兰问,她现在对林琪的过去越来越感兴趣,
  “林琪的外婆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找到了她,但是她死活不肯回去,说要跟这个男的过一辈子,她外婆气得对她又打又骂,还找来老师和邻居来劝她,但就是不管用,林琪就是要跟那个男的住在一起。”计小萍突然停下来,露出微笑,“不过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林琪自己搬了回去。”
  “什么原因?难道她发现那个男的还有别的女朋友?”莫兰猜测道,情侣分手,这是最常见的理由。
  计小萍点了点头道:“有一次,她在网吧的厕所里抓到那个男的在跟一个女孩说话,于是她一气之下,就用酒瓶砸伤了那个男人的脑袋,后来她还用红色油漆在那个男的家里的墙上写满了字,什么‘负心人’,什么‘骗子’等等。这事闹得很大,还上了派出所呢!”
  用酒瓶砸人,仅仅因为那个男孩在跟另一个女孩说话?这是林琪能做出来的事吗?莫兰觉得难以想象。
  “那个男人伤得很重吗?“
  “是的,我记得他的脑袋上缝了很多针。但这也没什么,象他那种经常打架的男孩,头上受点伤也很平常。”
  “但他还不是把她弄进了派出所。”
  “那不是他,是他妈妈。”计小萍象孩子似的用力咬了一口汉堡包,“她虽然不跟儿子住在一起,但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林琪每次碰到她,都会拿话激她,所以她恨死了林琪,她骂林琪是个婊子家庭里的婊子。那次林琪打伤她的儿子,对她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她一心想把林琪从儿子身边赶走。但结果她还是失败了,虽然林琪搬回自己家去住了,但两人并没有分手。没过多久,她就又跟他住到了一起。”
  “看来她真的很爱他。”莫兰不禁叹息了一声,脑中勾勒出一个叛逆少女倔强的脸,但却不是林琪。
  “绝对是的,”计小萍突然抛出这么一句,“她还为他打过胎。
  “真的?是她自己告诉你的吗?”莫兰吃了一惊。
  “对,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计小萍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真的是林琪吗?
  莫兰想,如果计小萍说的这个人真的就是林琪的话,那么在这几年中她的变化的确很大。在莫兰的印象中,林琪绝对不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大嘴巴,莫兰相信,如果她真的曾经为谁堕过胎的话,她不会告诉任何人,更不会告诉看起来就不会保守秘密的计小萍。
  “她人缘怎么样?”
  “不算很好。”
  “有人不喜欢她?”
  “这怪不得别人,她太爱装腔作势了。”
  “装腔作势?怎么说?”莫兰眼前出现林琪那张清秀理智的脸。
  “就拿她逃夜这件事来说吧,明明大家都已经知道她住在男朋友家里,但她却若无其事地对别人说,她每天都在自己家里,关于那件堕胎的事,她事后也否认了,她说是我听错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她居然还反过来警告我,叫我不要到外面去乱说。”
  莫兰谨慎地提示道:“她是不是经常这样变来变去的?”
  “对,她就是这样的。”这话说到了计小萍的心坎上,她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老是说过又否认,这是她最让人受不了的一点。比如,今天她跟你说她很喜欢吃冰激凌,明天她就会说她最讨厌吃冰淇淋,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所以我们都觉得跟她这个人没办法相处。”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后来才不来往的吗?”
  “不是。”计小萍犹豫了一下,才道,“因为她偷东西。”
  “她偷你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钢笔、玩具之类的东西,但每次她来过我家,我都会少东西,这是千真万确的。”计小萍好像觉得提起这事有点不好意思,“有一次,我刚买了一个漂亮的手机套,她就拿去了,我问她,她说是自己买的,可是我根本不信。那个手机套在她来我家前,还在书桌上,但她走后就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跟她来往了。我后来知道,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还有很多”
  “你在网上说,她后来被学校开除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计小萍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她撒谎和逃学。因为训练时摔伤了背她请假在家修养,结果却让老师抓住她跟男朋友一起在看电影。后来她又坚持不肯认错,学校就把她开除了。”计小萍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显然她觉得林琪是咎由自取。
  “她离开学校后,你有没有见过她?”
  “见过三次,都是她叫我出去的,其实每次见面,她无非是夸耀她的男朋友有多英俊,有多爱她,我也没什么兴趣。”计小萍露出厌烦的表情说。
  莫兰突然想到一个刚刚被忽略的问题。
  “你说她住到男朋友家,是外婆去找她的,难道她母亲不管她吗?”莫兰对这一点十分感兴趣。
  听人提到林琪的母亲,计小萍似乎很吃惊。
  “林琪的母亲?她们根本不住在一起。有一次,她还跟我说,她的母亲是个神经病,早就离家出走了,但是后来我看见一个女人到她家去,她外婆却介绍说,那就是林琪的母亲……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计小萍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汉堡,继续说道,“反正据我所知,她从小是跟外婆住在一起的,她妈从来没有管过她,家长会也是外婆去开的。”
  “你看到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莫兰想,可惜手头没有韩音的照片。
  “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不大热情,我叫了她一声,她根本没搭理我。后来我从林琪那儿知道,那个女人是来向她的外婆讨房租的,每个月她都会来一次,她跟外婆住的房子是在林琪母亲的名下。”
  也就是说,韩音把房子租给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住,每月还会收取房租。莫兰可以肯定,计小萍当年见到的人就是韩音,如果可以伸手向母亲和女儿要房租,那么随便卖掉女儿的遗物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她对韩音又增添了一分厌恶。
  “照这么说,她也不会负担林琪的生活。”莫兰气呼呼地说。
  “当然不会。”计小萍很肯定地说,“那个女人除了每个月来收房租外,什么都不管。她的生活全部都由外婆负担。老外婆真的是很不容易,60多岁的人还在到处打工挣钱,林琪本来是想等毕业后赚钱让外婆过好日子,但可惜,她堕胎后没多久,外婆就去世了,我看八成是被她气死的。”
  “那时候她几岁?”
  “16岁。”计小萍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她就更无法无天了,所以才会被开除。”
  “难道她外婆死后,她仍然一个人住?”莫兰问道。
  “我说了,没有人管她。”
  如果她的母亲韩音对她不管不顾的话,那16岁的她何以为生呢?
  “可她并没有经济来源啊?难道她的男友养她?”莫兰琢磨道。
  “我不知道。但我见过她几次,每次都觉得她活得挺好,所以也从来没有为她担心过,我想她的生存能力很强,总有办法解决问题。她曾经向我夸口,她能飞檐走壁。”计小萍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林琪还有没有说过关于她母亲或者哥哥的事?”
  计小萍低头回想了一会儿说:
  “只记得有一次,她提起那个女人的时候说,她只会下臭蛋。”
  说完这话,计小萍哈哈大笑起来。
  “为什么?”莫兰问道。
  “因为她的哥哥是傻子,唐氏综合症。”计小萍把可乐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乔纳给莫兰带来了林琪的详细户籍档案资料。
  上面明确写着,林琪的外婆施秀珍1942年出生,她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韩音,1960年出生,职业是幼儿园老师,目前已经退休,小女儿韩云1967年出生,无业,1987年因吸毒入狱,自此户口迁出。
  1984年,也就是林琪出生的那一年,施秀珍将房子的户主改为大女儿韩音。
  
  
  
  8.嫌疑人
  
  第二天下午,莫兰接到马丽的电话,她压低嗓门告诉莫兰,此刻张月红的“客人”之一董斌就在她那里。于是,莫兰一刻也没耽搁,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波波咖啡馆。她早就想见见这个让张月红和林琪都甘愿等待的男人了。
  董斌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聚精会神地在手提电脑上敲敲打打,而他的对面,一个穿淡黄色休闲服中年男子则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柜台后面正在煮咖啡的马丽身上。大约过了10分钟,董斌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把手提电脑转向对面的男人,让他过目,那人似乎相当满意,随后两人又窃窃私语了一番,才终于达成了共识,最后,那个人带着满意的笑急匆匆离去,那人一走,莫兰便立刻到董斌对面坐下。
  莫兰本来已经为自己的突然出现编造了一篇冗长的开场白,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自报家门后,董斌立刻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
  “你就是莫兰?《美食周刊》的莫兰?”董斌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问道。
  莫兰的确曾经是《美食周刊》的编辑,不过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因为她无法适应刻板忙碌的编辑工作,也无法保证自己每天都能在9点前赶到杂志社,所以在那里待了不到半年她就辞职了。现在,她正在为这份杂志写一个关于饮食与女人保养的专栏,听编辑说,她的专栏还颇受欢迎。可是她没想到,她的名字居然会被一个陌生人认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个看起来有点品味的男人。难道我真的这么出名?莫兰不由心情大靓。
  “对,我就是莫兰。”她朗声说,随后又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听说过我?”
  她巴望他会说是看了《美食周刊》上的专栏才知道她的,但答案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林琪曾经拿着你的名片来找我。”他说。
  林琪?对了,莫兰想起来,董斌曾经向警方供称,林琪第一次见到他时,曾经说想为自己的新书找一位美术编辑,是一个杂志社的朋友向她推荐了他,当然这是借口,可难道这个所谓杂志社的朋友就是她,莫兰?
  可是她曾经给过林琪名片吗?莫兰想,如果有,那肯定也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第一次拥有杂志社正式编辑的职位,不免有些兴奋过头,为了显示自己是文化界人士,她曾经很虚荣地到处散发过自己的名片,至于发给谁了,她早已记不清了,大概认识的人都收到过一张吧,现在看起来,林琪就收到过,可没想到这张小小的名片,她居然保留了一年,并且还把它用到了最合适的地方,
   “是杂志社的朋友把你推荐给我的”,真是合情合理的说词,有谁会怀疑呢?林琪,你可真会利用人!
  “她是不是说她想做一本书,是我推荐你当这本书的美术编辑?”莫兰问。
  “是的。”董斌平淡地答道。
  “其实我从来没有向她推荐过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莫兰注视着他,坦然说道。
  董斌相当惊讶。
  “真没想到。”他道,有一瞬间,他似乎是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不知何故他忍住了。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做。”莫兰索性代他发问。
  “为什么呢?”他声音低沉地问道,但那语调不象是在问问题,倒象是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让莫兰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他是在为林琪悲伤吗?
  从外表看,董斌不象是那种会轻易动感情的男人,虽然他长得很帅气,但过于干净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他穿了件带暗花的灰色条纹衬衫,手腕上套了一串黄色佛珠,脸孔干净,五官清朗,头发剪得很短,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一看便知他就是那种生活在时尚圈子里的,注重生活质量和品味,很懂得如何修饰自己的男子。莫兰相信他一定会让很多女人双腿发软,魂牵梦萦,但这样的他真的会为林琪而神伤吗?
   “其实……”莫兰故意显得拖拖拉拉,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董斌静静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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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她坐在驾驶座的旁边,脸一直正对着前方,而且大半个头都被罩在黑色紧身衣的头套里,所以司机没法看清她的脸,但他说,她曾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口红把玩了一阵,但没有涂在唇上;他曾目送她进入大楼,他看见一根长长的黑尾巴从她白色风衣的下面露出来,这让他觉得很好玩。
  (附:在林琪的坠楼现场,警方没有发现她的风衣和口红,因此警方判断这些物品已被凶手处理,但在附近的垃圾桶内也没有发现相关可疑物品。)
  有人看见林琪上了电梯。有一个住在10楼的居民跟她一同搭乘电梯,他说,他在9楼出了电梯,这时候电梯里就只剩下林琪一个人。因此警方判断,林琪的目的地应该在10楼以上,于是马上派人寻找10楼以上的目击者。但询问了一遍,警方的收获不大,有一名住在10楼的居民说,他曾经在楼道里看见白影一闪而过;另有一名10楼的住户称,在午夜12点左右,他听到隔壁有人开窗的声音,但他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但后来警方拿着林琪的生活照(据说是从林琪家找到的)挨家挨户地询问六月大楼的居民,却有了惊人的发现。有好几个人都说曾经在附近见过她,有一个人还坦白自己曾经跟她说过话。最后经过总结,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三个人身上。
  有证据表明林琪跟六月大楼的三个人有过较深的接触。他们分别是1001室的董斌,1104室的王俊以及1202室的张重义
  一位住在底楼的居民说,他曾经看见林琪跟王俊走进上了同一部出租车,她面带微笑,神态娇媚,还有人看见林琪跟董斌在书报摊边说话,他们的谈话至少进行了一刻钟,因为目击者在报亭旁边的银行取钱,大约花了20分钟,当他走出银行的时候,他们的谈话仍在继续;另外,据张重义的邻居说,林琪去过他家,她去的时候他恰巧不在,她在门口等了足有半小时,张重义回来后,两人一起进屋,看上去他们关系亲密,象男女朋友,因为“她进屋时,张重义在背后扶着她的腰”。
  三个都是单身男人,都住在10楼以上,所以警方认为那天晚上林琪搭电梯上了10楼,必然是去找其中之一。根据法医鉴定结果,林琪身上有多处淤伤,脸上曾遭受重击,根据出拳的力度判断,不大可能是女性所为。所以警方已经锁定凶手是三者之一。
  经过几天的调查,警方很快就摸清了三名嫌疑人的大致情况。
  董斌:27岁,在一家流行杂志当美术编辑,未婚,女朋友在同一家杂志社的广告部供职,两个人恋爱2年,感情稳定,准备年底完婚。董斌对自己被问及与林琪的关系十分吃惊。
  以下他的原话被警方记录在案。
  “不错,我见过这个女人,她就是那个跳楼的女人吗?哇,真是没想到。那天上午我10点才起床,等我下楼的时候,尸体早就被清理掉了,我只听到楼下有很多人在议论这件事,可是不知道就是她,真是太SHOCK(震惊)了!”
  “对,我们是聊过一次,就在我们那里的书报亭,她起先向我问路,她问我知不知道七月大楼在哪里。我说这里只有六月大楼,没有七月大楼,我想她大概是搞错了,其实她要找的就是六月大楼。随后她就拿出一张纸条来给我看,她说那是别人写给她的地址,她要去找上面写的这个人,我很惊讶地发现,那纸条上的姓名居然跟我同名,而且那地址略有差别,我在1004室,而上面却写着1204室,我马上怀疑她要找的人就是我。于是我老实地向她承认我就叫董斌,她显得很惊讶,随后她就问我是不是在杂志社当美编,我说是的,于是我们就聊了起来。她说她想做一本关于健身的书,有个杂志社朋友向她推荐了我,她掏出一张名片给我看,但我没什么印象,其实我也不太在意这些,因为干我们这行的,经常有朋友介绍私活过来,不认识的人接触一次也就认识了。”
  “我们在马路上聊了一会儿,我不记得有多久了,大约超过10分钟,她后来提出要去我家看我做的样稿,但我对她说,我的电脑出了毛病,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修好,她显得有些遗憾,但她并没有在意,接着她跟我说了她对书的要求,坦白说,她要求不高,但开的价却很高,所以我同意为她效劳。我们约好等我的电脑修好后联系。”
  “是的,出事的前一天,我们见过面。我的电脑修好了,我约她出来见面,我们在咖啡馆聊了几句,约好第二天到我家去看样稿。但是我后来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很忙,我想她可能改变主意了,所以我再也没有跟她联系。”
  
  王俊:25岁,一家体用用品网站的创办人,未婚,女朋友是大学同学,两人恋爱三年,本打算今年结婚,但因为女方父亲突然病逝,所以婚礼改在明年举行。两人感情不太稳定,经常吵架,但一直没有分手。王俊起先回避自己跟林琪的关系,但后来经过高竞的高压询问,他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我不知道她叫林琪,但我确实认识她,我们就是在附近的酒吧认识的,当时我跟我的女朋友在酒吧里吵了一架,我那女人用酒浇了我一脸,我气得七窍生烟,她正好坐在我旁边,递了张纸巾给我,我们因此就认识了。我当时心情很糟,一心只想甩了我的女朋友,再说,她长得也确实不错,所以我们就聊了起来,后来还一起到另一家酒吧喝了酒。”
  “没有,我们没有所谓的一夜情,我们到另一个酒吧只是喝了杯酒,我朝她吐了苦水,她也说了自己的事,但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我那可恶的女朋友,哪有心情听她说。我只知道她说她是个健身教练,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我摸过她的腰和屁股,的确很结实。对,我的确向她提出过非分要求,我想当着我女朋友的面把她带回去,一定会我那女人气得打哆嗦,但她不同意,她坚持要回家,临走的时候她保证以后只要我找她,她会来我家的,可以一直呆到天亮。她的意思其实很明了,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遥不可及,其实这就是她给我的感觉,她很神秘。”
  “后来,她的确来过一次我家。我的女朋友不在,之前我们同居在一起,但自从上次她在酒吧泼我酒后,她就搬走了。那天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大概半小时后她就来了,我差点没认出她,她脸上化了浓妆,手里还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葡萄酒,人摇摇晃晃的,象是喝醉了,我们和着音乐跳了一会儿舞,她突然要吐,接着她就冲到到卫生间去了,等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洗过脸了,看上去人也清醒了不少。她冷冷地对我说,她把化妆包掉在酒吧里了,于是我们一起到酒吧去找她的化妆包,结果在前台找到了,收银员告诉我们,是别的客人捡到后交给她的。随后我们一起离开酒吧去外面吃饭,那天晚上我本来以为她会跟我回去过夜的,但是吃完饭后,她就说头晕,于是我们在饭店门口分手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其实我对她很有好感,但那有什么用。她对于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她是个神秘的女人,我觉得她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跟我发生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她问过我什么了,也许她问了,我也许回答了,但是我真的记不清了。我们在一起时,我都在喝酒,我的脑子不大清楚。”
  
  张重义:42岁,是一家区级中心医院的内科医生,3年前离异,前妻是一名中学教师。离婚理由是前妻的多疑。他的前妻怀疑他跟同院的一名女同事有染,经常到医院去无理取闹,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向她提出了离婚。张重义离婚后一直独居,但最近开始在网上交友俱乐部结交女性。他向警察承认,他有意再婚,但婚姻介绍所他觉得不牢靠,林琪是他在网上结交的第三个“女友”,之前两个他跟她们仍在交往中,他准备在三者中挑选一个,而他本来意属林琪。
  “我在网上跟好多女性聊过,但她们的情况大多跟我相同,离婚的中年人,身边带一个孩子,而我不想找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虚荣,我一直想找一个比我前妻更好的。我的前妻前一阵子结婚了,她的后夫是一个军官,她为此很得意,还给我寄来了请柬,这事让我很不甘心,我决心要找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孩。”
  “是我主动找林琪搭讪的。她那时候也在网上征友,我记得她列出的条件是要找一个工作稳定,能够体贴人的中年男子,她说自己从小就没有父亲,所以就对成熟男性很心仪,我觉得我符合她的要求,所以就主动跟她取得了联系。我们在网上先聊了一阵,随后通了电话,又互相发了照片,她长得很漂亮,我起初担心自己的长相不会让她满意,但没想到收到照片后,她马上就同意见面。”
  “我约她到咖啡馆见面,她说外面太吵了,而且她也不赞成乱花钱,她的话给我印象不错,于是我斗胆提议到我家见面,她居然同意了。”
  “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她没有来。我们约的是上午10点,说好她来之后,一起出去买菜回来做午饭,但是我一直等到下午1点,她都没有出现。我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她的手机一直关着。可是第二天我回家时却发现她等在我家门口,她没化妆,看上去很朴素,比照片上更漂亮。看见她,我既吃惊又生气,但我想,来了就好,所以我一句也没有责怪她。”
  “她向我道了歉,她说昨天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死讯所以心情很糟,也不想接电话,我原谅了她。后来我们在家里随便煮了点东西吃,她胃口很好,吃了两碗方便面,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但她最后还是离开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洗了澡,我以为她打算用自己的方式补救前一天的失礼,但是她出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好好的,她说她该走了。她走了之后,我才想到,盥洗室里还晾着我另外一个女朋友的内衣,这可能让她认为我一直在欺骗她。”
  “那天我把她送上车,她在车里跟我挥手说再见,那神情就好像是永别。其实我觉得她很聪明,她肯定是想好要来突袭我的,而我呢,真的让她逮个正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在这里坠楼,这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她走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打电话给她,她一直关机,她也没上网。”
  
  林琪在主动接近这三个男人,这是乔纳的情报给莫兰的唯一印象。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三个男人呢?难道他们跟三年前的案子有关系?一定是的。但如果猫女跟林琪没关系的话,她根本就没必要去管这档子闲事。没准真的是姐妹,也许林琪是想找出三年前导致妹妹死亡的元凶。
  但是如果这样推理下去的话,那么猫女的死也成了疑问,她真的是被正在跳楼自杀的张月红吓到了才不慎坠楼的吗?她会不会是被谋杀的呢?难道,三个人中有一个是三年前的隐形凶手吗?三个男人后来都说,林琪后来没有再跟他们联系,这是真的吗?至少有一个人,一定在说谎,但究竟是谁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折磨着莫兰,让她无比困扰,忽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她急急忙忙奔进房间,从抽屉里掏出装有张月红和猫女的资料的文件袋。
  果然有问题!
  “张月红的尸体掉在自行棚附近,而猫女的尸体是在花坛里发现的。为什么?”放下文件袋,莫兰自言自语道。
  “哦?那又怎么样?如果你对着窗口撒两泡尿,很可能浇到不同的人。”乔纳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心不在焉地说。
  “警方认为猫女是行窃之后,在准备逃走的时候,被张月红吓到了才坠楼的。”
  “很合理。如果你是猫女,你也会被吓得半死的。想想吧,她怎么会料到被她偷的人会突然在黑暗中冒出来,从同一个窗口跳下去?”
  “如果张月红正在房间里为跳楼作准备,那猫女怎么能偷到她的钱包?”莫兰提问。
  “很简单,她们不在同一个房间。”
  “只有客厅的窗户开着,张月红一定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再说如果她们不在同一个房间,那猫女只会听到一声闷响,她怎么会被吓到?她可能会以为有人在丢垃圾。她可是惯偷,如果不是受到很大的惊吓,她不会失手。”
  乔纳终于转过头来。
  “也可能是,猫女在A室偷东西的时候,张月红在B室为跳楼作准备,猫女听到响动后发现隔壁有人,便爬出窗准备逃跑,这时候张月红从B室冲到A室窗口,从同一个窗口跳了下去。”乔纳表情认真地猜测道。
  “自杀还要挑房间?”莫兰反问。
  “为什么不可以?既然自杀的方式可以挑,那地点当然也可以挑。”
  “算你说得对,那难道她跑到窗口的时候就没看见窗外的猫女吗?”
  “也许是没看见,如果她打定主意要跳楼的话,她什么都顾不上。”
  “当你准备跳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窗外悬着一个人,这是多么恐怖的事,碰到这种情况,难道她还有心思跳楼?喊救命还差不多。而且,客厅窗口下面是车棚,卧室下面则是种满了矮东青的花坛,如果你要自杀的话,你会挑哪一边跳下去?有哪个女人希望死的时候脸被铁丝划花脸?她可是精心化了妆去死的。我真不理解。”
  “各有所好而已。有人爱吃鸡屁股我也很不理解,但你不能否认就有这种人存在。”乔纳郑重其事地说。
  莫兰深信自杀是需要情绪和氛围的,再决绝的心,碰到情况不对,也会随时改变。但眼下,她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乔纳。
  精心化了妆,不厌其烦地穿上扣带凉鞋,专门挑客厅的窗口,却把遗书掉在另一件衣服的口袋里,一点没注意在同一个窗口准备逃跑的猫女,这可能吗?也许她跳窗的时候,猫女已经爬下去了,但是一个自杀的人,难道不会先往下看一眼吗?所以她一定看见猫女了,但是她居然就这样直接跳了下去,给人的感觉倒好像不是在自杀,而是想故意吓死猫女,总之,太不可思议了……
  除非,她是被人抛下去的,这样的话她当然不可能看见猫女,她也没有机会。
  在行窃时,突然目击一次凶杀,这足以让没有带保险带的女贼因惊吓而坠楼。
   “林琪的手机找到了吗?”她问乔纳。
  “找到了,在她家里。她没带出去。”乔纳答道。
  “事情发生后,有谁跟她联系?他们不是都说不知道坠楼的人是她吗,那应该有人跟她联系才对。”
  “三个人都没有打过电话。”
  “他们打过电话去健身中心吗?”
  “已经查过了,没有人打电话去健身中心找她,只有出事那天上午,她刚走就有个女人打电话来找她,听上去怒气冲冲的。”
  “那是我。”莫兰承认,乔纳吃惊的表情让她有点尴尬,“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我前脚刚走,她就离开了呢?老实说,我本来想取消那个计划的,林琪那天的态度太恶劣了。”
  “她已经受到了惩罚。”
  “其实我蛮喜欢她的,她的健身操跳得很美,象艺术体操。”莫兰道。
  “没看出来。”
  乔纳对艺术的鉴赏力向来较薄弱,莫兰无奈地笑笑,随后提议道:“明天陪我去健身吧。”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去那里了呢。”乔纳瞪着她道,
  “哪儿的话,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上健身房,在那里,你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其实信不信由你,只有小道新闻里才有最真实的情报,。”
  
5.健身房八卦
  
  顾客A:林琪在我眼里是个很不错的健身教练,不过我们交往平平,我没有直接跟她说过话,我觉得她有点傲慢,她好像不太喜欢跟顾客搭讪。有一次,我听到她在走廊里打手机,因为她说话口气很冷淡,所以我印象很深,她说她已经很久没练体操了,我想她可能以前练过体操吧。
  
  顾客B:我不喜欢林琪,但是她跳操的确不错,她精力很充沛,可以一连跳三四场,而且她的动作一直都很到位,但她很少会帮客人纠正姿势。
  
  顾客C:我听说她有个年纪很大的男朋友,但是我没见过。这是有一次我在更衣室的时候,听另外两个健身教练说的,她们还说,她的男朋友不止一个,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但是她平时很少跟别人谈自己的事。
  
  顾客D:她好像跟一个女客的关系特别好,那个女人每次来,林琪都会拉着她到走廊里去说话,每次那个女人走,林琪都会送她出门。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不过有一次我听到林琪叫她玛丽姐,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吧。她们好像是约着晚上一起去逛商店买衣服。
  
  顾客E:我也知道那个女人,林琪跟她关系很好,经常跟她一起在走廊里嘀嘀咕咕,我就碰见过好几次,她们说的好像都是开心的事,两个人都笑眯眯的,看见有别人经过,就不说了。我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但我猜想她是开茶馆的,因为有一次,我来的时候正碰上林琪送她出去,我听到她跟林琪说,“晚上我在店里等你,如果你晚到了,我就先给你把位子留好,把咖啡泡上”。
  
  健身教练Judy:我跟林琪不熟,我们只是同事而已。我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不过,有一次她跟我说,她在练习攀岩。
  
  健身教练Anny:我曾经给林琪介绍过男朋友,不过因为对方比她大10多岁,她没看中。她说她跟对方有代沟。我后来没有再给她介绍过男朋友,因为我觉得她太挑剔了。
  
  (在健身房七嘴八舌的八卦新闻中,莫兰捕捉到一条令她颇感兴趣的消息,即林琪跟一个类似咖啡馆老板娘的人物十分要好。莫兰想,如果这位女客每次回去,林琪都会送她到楼下,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位女客是林琪很尊敬的亲戚,另一种则是林琪有求于她,相较之下,莫兰更倾向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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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猫的复生
  
  莫兰坐在窗前发呆,她面前摆的是三年前关于那桩坠楼案的新闻报道,这是她今天早晨从网上查到后用打印机打印下来的。虽然乔纳一再保证她今天会按时下班,并飞奔回来把旧案资料的复印件送到她面前,但莫兰还是耐不住性子,天一亮就坐到了电脑前,孜孜不倦地查找起来。
  幸好事件过去并不算太久,她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在晚报的官方网站上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这条几百字的豆腐干新闻。由于女贼的古怪装束,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起背景复杂,情节曲折,并带有些恐怖色彩的诡异案件,但看了文章之后,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整个案子只让她感觉好笑
  新闻的标题是《女贼高楼行窃,遭遇自杀袭击》。
  案件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2004年6月4日清晨5点左右,两位居住在六月大楼的老人按照惯例相约一起去附近的公园做晨练,他们在途径自行车棚的时候,突然发现在自行车棚的拐角处赫然躺着一具女尸,他们中的一个很快就认出了死者,那是居住在六月大楼的一名单身女子,后经查明死者名叫张月红,江苏人,在某日资公司从事公关工作。警察大约在三、四分钟后赶到,令人惊讶的是,警方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很快在大楼不远处的花坛中又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身着黑猫紧身衣,脸上用黑色记号笔画了胡须,她身后背着一个双肩背包。
  虽然女尸背包是空的,但由于她身边躺着另一名死者张月红的钱包,钱包里有500元钱,所以警方判断,这名穿着黑猫紧身衣的女子很有可能是一名入室盗窃的女贼,她盗窃了张月红的钱包,准备攀出窗离开的时候,正巧碰到张月红跳楼自杀,这种状况完全出乎女贼的预料,于是,受到过度惊吓的女贼因为没有带任何保护措施,也随之一起坠楼。
  真是太不走运了,莫兰想,不管是对于这名女贼还是那个自杀的女人来说,本来是件可悲的事,可两个人偏偏撞在一起,一切就变得啼笑皆非起来了。
  “你不觉得滑稽吗?”当天晚上,莫兰问乔纳。
  “怎么不滑稽?当年这个案子让我笑了老半天呢!所以我才会记得她嘛!”乔纳咧开嘴笑道,露出两排被烟熏黑的牙齿。
  “哪有这么巧的!”
  “嗨,这种鸟事每天都会发生,没什么稀奇的。”乔纳往嘴巴里塞了一根烟,“今天晚上就有个老头喝醉酒在大街上撒尿,结果一不留神掉进阴沟摔死了,”
  这倒是的,在警察局阴暗潮湿的档案室里,有的是引人入胜的血腥故事,莫兰想如果自己也跟乔纳一样,多年来整日跟那些犯罪档案为伍,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说话象鸭子叫,抽起烟来象烟囱的男人婆。
  “现在任何案子都不会触动我的神经。”乔纳有点得意地说。
  这话好像有点过了,前一晚乔纳报告林琪死讯的模样,莫兰还记忆犹新。
  “得了吧,你昨晚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象只惊弓之鸟。”
  “这事当然他妈的不同!”乔纳圆睁眼睛瞪着她加重语气道。
  “有什么不同?”
  “第一,两个死者长得一模一样,第二,两个人都死在同一个地方,第三,她们都穿了黑猫的紧身服,想起来就汗毛淋淋。”乔纳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乔纳从小就怕猫,这是因为在她五岁那年,她曾经被一只野猫咬伤过。
  “我真是搞不懂干吗要搞得那么麻烦?偷东西不是应该穿得越简单越好吗?”乔纳暗自嘀咕。
  “大概是为了增强点戏剧效果吧。”莫兰不大自信地猜测道,其实这也是整个案子中最滑稽也是最诡异的部分,作为小偷来说,她们的装束也未免太醒目了。
  
  乔纳已经按照约定给莫兰带来了三年前那桩案子的档案复印件,现在那个文件袋就乖乖躺在莫兰身边的沙发上,而莫兰正在修指甲。乔纳一边跟莫兰答腔,一边不时扫上它一眼,莫兰知道,如果再过五分钟,她还没有打开这个文件袋,乔纳就要发火了,乔纳是莫兰碰到过的最容易动怒的人。如果谁辜负了乔纳的好心,谁就不得安宁。
  自从莫兰离婚后,乔纳经常会从档案馆的旧案子中找点小谜团来为难她,这些案子中有的已经有了答案,有的则没有。
  “你与其是想着梁永胜,还不如猜猜凶手是谁。”乔纳总是这么说。不知道是否她有意所为,她带来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家庭悲剧,而且几乎全是老公谋杀老婆,虐待老婆的案子,莫兰想乔纳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
  而乔纳的用心良苦也的确卓有成效,自从接触了那些案子之后,莫兰发现自己前夫梁永胜的痛恨变得越来越少。她经常安慰自己,至少,这个男人还没有因为讨厌我而虐待我,至少他还没有开煤气毒死我,至少他在临走时还分了一点财产给她,想到这些她居然还有点感激他。有一次,她在马路上碰到他,甚至还微笑着跟她打招呼,莫兰后来想想,她的宽容大度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乔纳带回来的那些案子。如果没有它们,她倒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莫兰拿起旧案的复印件开始翻阅起来。
  乔纳带回来的三年前的档案资料要比新闻报道详细一百倍,并且里面还夹了两名死者的好多照片,当然照片不是复印的,很显然是乔纳从原始档案中剥下来的,照片的背面还残留着干硬的浆糊痕迹。那张猫女的照片首先吸引了莫兰的注意,虽然她明知道那是三年前的另一件案子,死去的是另一个人,但那张年轻的脸分明就是林琪的脸,要不是从小接受无神论的教育,莫兰很可能会认为林琪是猫女的复生,但就算再理智的人,看见这张照片后,再看到林琪,也会产生异样的感觉,因为她们果真长得一模一样。
  太邪门了!莫兰暗自叹息。
  另两张照片是死者身体各部分以及随身携带物的特写,先是脸部,她看上去很年轻,额头的发根处有几滴干涸的血迹;随后是一个手镯,那是一个用橡皮筋穿着的小石头,上面刻了一张蓝色的猫脸,显得很俏皮;第三张是她的黑色双肩背包,上面印有耐克的字样,但看质地和款式应该是便宜的冒牌货,最后一张是张月红的钱包,它就躺在猫女的尸体旁边,钱包内有张月红的照片,一张超级市场的购物卡和一张服装店优惠卡,还有500元。
  法医报告只有寥寥数语,猫女的死因是坠楼导致的身体多处骨折,没有其它外伤痕迹,年龄估计在18-22之间,非处女,有堕胎史。
  档案显示,关于猫女的调查并不顺利。案发后,警方曾经调查过六月大楼的所有居民,其中有12户明确说自己在近期丢失过钱物,另有5户居民无法确定。由于丢失的财物数量都不大,所以没有人报过案,也没有人引起重视,甚至居民之间也没有互相交流过,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彼此有相似的的遭遇。猫女坠楼后,警方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后来登报寻找猫女的家人也一直没有结果,所以最后警方不得不自行处理了尸体,也就是说,至今没有人知道那个坠楼的猫女姓甚名谁。
  莫兰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乔纳说过的一句话――“她没有姐妹。”
  “你查过林琪,她真的没有姐妹?”莫兰问道。
  “对,她是独生女儿。”乔纳一边说,一边从茶几上的纸袋里拿出一个提子面包开始啃起来,“那里面有林琪的户籍资料,你自己看。”
  果然,莫兰在文件袋里很快找到了林琪的户籍资料。那上面赫然写着“林琪,女1984年出生,父亲 林国栋,1940年出生,母亲韩音,1960年出生,兄 林志忠
1981年出生,林国栋于1985年销户,原因一栏填着‘身故’”。
  林琪的确没有姐妹,但有一个哥哥。
  莫兰决定把林琪先放在一边。
  警方在猫女资料的下方列出了六月大楼居民提供的被盗清单,言下之意就是,这些盗窃案件的始作俑者就是猫女本人,但莫兰看过那张清单后,只觉得好笑,她不得不承认,猫女是她看到过的最孩子气的女贼。
  402 现金500元 笔记本(新)一件 5月14日
  403 玻璃花瓶2个 CD碟片4张 现金20元 5月16日
  501 长袖衬衫2件 现金200元 小鸭公仔1个 5月10日
  503 亚麻裙1件,太阳镜一副 5月16日
  602 红玛瑙戒指1个 现金100元 5月14日
  603 皮鞋两双 现金200元 5月16日
  702 现金350元 5月14日
  703 饼干一桶 现金600元 索尼随身听1台 5月16日
  801 女式裙子3件 现金300元 玻璃摆设1个 5月10日
  803 电话机1台 现金约400元 5月16日
  901 丝袜1打 现金300元 柠檬2个 5月10日
  902 皮鞋1双 现金200元 进口饼干1包 巧克力1袋 5月14日或15日
  
  怪不得没有人报案,莫兰想,如果她丢失了1打丝袜或者1包巧克力,她八成也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丢失了这些东西。
  大概因为无法确认猫女的身份,不知道她的住址,所以自然也无从确认这些不起眼的被盗物资是否真的被猫女所偷了,但警方的意思再明了不过,98%的可能性就是她。
  
  令莫兰感到惊讶的是,另一位女死者张月红的资料竟然更为含糊。
  张月红,根据她跟房东签署的租房协议和她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显示她1978年出生,去世的时候25岁,江苏无锡人,2002年年底来上海发展,从2003年年初开始一个人借住在六月大楼的1003室,自杀前系上海某日资企业销售部的秘书。但据警方调查,张月红的身份证是假的,她自称就职的那家日资企业虽然确实存在,但公司方面却说,从来没有雇佣过叫这个名字的人,拿照片去公司确认,也没有人认识她,所以很可能这一切都是她编造的,她根本就没有在这家公司工作过。
  警方搜查了她的房间,根据记载,房间陈设简单,大部分家电都是房东提供的,她自己的物品只有衣服、鞋子和化妆品,没有找到通讯录或者手机,据说因为担心房客拖欠电话费,所以房东没有装固定电话。警方在她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一个小化妆包,那里面有半包的摩尔烟和三包未拆封的保险套。客厅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新的黑色晚礼服、几件随身的穿的短裙和内衣。
  警方最大的收获是在她床上的一件崭新的紫红色外衣(带有吊牌)的口袋里发现三张有“自杀暗示”的纸条。
  档案中附带了三张小纸条的复印件,莫兰发现每张小纸条只写了一句话,内容如下:
  “回去吧,回去吧”
  “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由于没法弄到张月红的真迹,所以无法进行笔迹鉴定。但警方判断,这三张字条有很大可能出自张之手,因为有门卫和部分邻居反应,在案发前,张月红情绪低落,经常在路边饮食店借酒浇愁。
  法医报告称,张月红的死因是高空坠楼导致的颅骨骨折和多脏器破裂,另外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大量酒精。
  为了确定其身份,警方曾经连续一个月将她的照片登在电视节目和报纸上,但一直没有人来认尸,所以也无从知道她究竟是谁。而最有趣的是,根据对她的骨龄测试,她绝不止25岁,警方猜测她大概的年龄应该在40岁左右。
  “真是古怪的案子,两个死者居然都身份不明。”莫兰把复印件重新塞回文件袋。
  “你再看看张月红的照片。”乔纳带着恶意笑道。
  莫兰从文件袋的最里面找到两张张月红的照片。她化着浓妆,长长的假睫毛夸张地向上翘着,大红的唇膏极为亮眼,她的唇形相当漂亮,而且看得出来,她花了不少时间勾唇线。她身材纤弱,长头发直直地披在肩上,上身穿着一件露脐吊带衫,下身是一条紧包屁股的牛仔中裤,脚上是一双俏皮可爱的扣带缀花凉鞋,很难想象40岁的人会穿这种鞋。就凭这身打扮,莫兰相信,不管她究竟几岁,在夜晚的霓虹丛中,在那些男人的眼里,她一定仍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不过现在这朵无名的花已经凋谢了。
   “她居然穿着鞋!”莫兰突然注意到。
  “那有什么要紧?”
  “她从那么高摔下来鞋居然没有掉出来。”
  “是吗?”乔纳有点意外,一把将照片抢了过去,她仔细放在眼镜前端详一番后,又立刻扔回给了莫兰,若不是莫兰及时接住,照片准会掉进满是烟灰的烟缸里。
  “因为她穿的是扣带的凉鞋。”乔纳道。
  “说得没错,既然要自杀,而且是在自己家里自杀,干吗还要那么麻烦去扣带凉鞋?她完全可以穿拖鞋。”
  乔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道:
  “一双鞋而已,想自杀的时候,谁会想起这些?”
  “既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黄泉,还不嫌麻烦地穿了双扣带的凉鞋,那她还应该记得在口袋里放上那张‘回去吧,回去吧’的纸条才符合逻辑,如果不放在口袋里也应该拿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但是你看,纸条是在卧室床上一件紫红色外衣口袋里找到的。”
   “那又怎样?也许她本来身上穿着那件紫红色外衣,但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又换了吊带衫,于是纸条就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乔纳振振有词。
  “这倒也说得通。”莫兰承认。
  “看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神经兮兮的,一把年纪还装小姑娘,所以她突然脑袋发昏,要穿扣带鞋,要换衣服也很正常。”
  但莫兰总觉得张月红的打扮更象是去赴约,而不是去寻死,不过乔纳说得对,心理不正常的女人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衡量她。
  根据乔纳的资料,事后警方曾经就张月红的生活起居和待人接物的方式调查过周边邻居,但很显然,多数人只是在楼道里见过她,没有人跟她有过深交,所以也无从得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生活来源是什么,她有哪些朋友,她的家乡在哪里等等。所以,张月红跟猫女一样,是一个谜。
  “说说林琪的案子吧。”莫兰改换了话题,“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上次说了,人家以为是楼上掉下来一包水泥,结果是个人。其它的我也不清楚,好像她身上有很多伤,是被人打的,”乔纳往嘴里塞了一块全麦面包,“他们的报告还没整理成档案呢,具体情况你问高竞好了。”
  “高竞?”莫兰吃了一惊。高竞也算是她的朋友,不过近几年两人都看不惯对方,原因很简单,高竞的妹妹现在是莫兰的前夫梁永胜的妻子。莫兰曾经帮忙把高竞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妹妹请到丈夫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但没想到,刚进事务所没多久,那女孩就跟梁永胜好上了,莫兰的婚姻也因此走到了尽头。
  “这个案子他负责?”莫兰再次问道。
  “就是他。”乔纳的黑色眼珠咕噜咕噜在眼眶里飞快地转了两圈。
  “你有没有跟他提起三年前的那宗案子?”
  “没有。但是我跟她说,你认识那个林琪。”乔纳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
  真多嘴!
  “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来找我?”莫兰皱了皱眉头。
  “我下班的时候,他跟我说等会见。”
  “那意思就是……”
  “他马上会到。”乔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估计8点半以前他一定会到。”
  结果不出乔纳的所料,一刻钟后,高竞按响了莫兰家的门铃。
  
  高竞是警察局凶杀科的探长,他有一副魁梧的身材,一张黑黑的脸膛和一双又冷又亮的眼睛,多年来因其屡破奇案和百步穿杨的枪法在警界威名远扬,但是,莫兰从来就不买他的帐。她13年前就认识他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刚刚进入警局的小警员,而她也不过是个15岁的初中女生,两个人在莫兰同学的生日派对上相识,他朝她走来,少女莫兰以为这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对她有意思,不禁芳心大悦,哪知他却要求看她的身份证,并且异常坚决地掐灭了她手里的香烟,从那以后,莫兰就对他兴趣全无。
  “听说你认识林琪?”高竞问道。
  “她是TSS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负责教授有氧操,我们昨天上午还见过面。”莫兰懒懒地答道。
  “昨天上午?你们谈了些什么?”
  “我要她为我设计一个特定的健身计划,前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把计划做好了,让我去面谈一次。按照惯例,她要听听我的意见,如果我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实行了。”
  他的表情显示他想讽刺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莫兰知道,在高竞眼里,象她这种没正当工作,只是每周给美食杂志写写评论文章聊以为生的人,是没资格花大把的钱去做美容和健身的。也许他认为,她应该好好找个工作,然后把钱存起来,为第二次婚姻准备嫁妆。但莫兰却觉得,现在的她才是在真正地生活,当然她的生活方式,他永远都看不惯。
  “她看起来怎么样?”隔了一会儿他问。
  莫兰的脑海里浮现出林琪略显浮肿的眼皮和苍白的嘴唇,她平时爱涂淡玫红的唇彩,嘴巴总是亮晶晶的,而那天的她嘴唇上什么都没有,所以显得有些憔悴。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有点心不在焉。”莫兰道。
  “说详细点。”高竞翘起二郎腿,注视着她,“我要细节。”
  “她拉了直发。”莫兰简短地说。
  “你是说她改变了发型?”高竞问。
  “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人突然改变发型必有原因。”
  高竞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他大概是想到莫兰离婚以后有段时间也染黄了头发。莫兰想到这点不禁脸孔有些发烧。
  “还有什么?”他继续问。
  “她态度不好。我们在一起顶多只有五分钟,她把计划书给我看了,然后我说没问题,就把计划书还给了她。我觉得她应该更热情一点才对,过去她对我一向都很热情,但是这次她却很冷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迟到了?”高竞突然向她轰出一句来。
  “就算迟到她也不能那么对待我!”被点到了痛处,莫兰不禁有些恼火,“你要知道,那是服务行业,别说我只是晚到了20分钟,就算我爽约,她下次见到我,也只能对我笑着抱怨两句而已。另外,如果我同意那健身计划,她是可以从中提成的,她没有理由冷淡我。”
  “那她冷淡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她是在想别的事。”莫兰想起她进门的时候,林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耸立的高楼若有所思。难道她当时就在筹划晚上的演出?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几乎没跟我说什么话。而且我前脚刚离开健身中心,她后脚就请假走了。”莫兰说。
  “她走得很匆忙。”高竞象在作注解。
  “可不是。”莫兰点头道,“她究竟是在几点被发现的?”
  “乔没有告诉你吗?”
  每次问他点什么,都象是在挤牙膏,莫兰最讨厌高竞这点。
  “没有。”莫兰冷冰冰地说。
  “1点左右。有人听到声音,开始以为是有人在趁夜乱倒建筑垃圾,但等他下楼才发现是具尸体。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家掉下来的。”
  “你知道吗,三年前有一宗案子跟林琪的案子很相似。”莫兰忍不住说。
  “我知道。”高竞一点都不惊讶。
  显然这事他早已心中有数,搞不好他已经调查过了,莫兰想。
  “很象。”果然他说
  随后他马上又补充道:“我只对林琪有兴趣。”
  “有线索吗?找到目击者了吗?”莫兰好奇地问道。
  高竞摆出一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表情看着她。
  “跟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莫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早料到高竞不会向她透露什么,所以她打定主意,如果她找到什么线索也绝不向他透露半个字。
  
  3.死者的母亲
  
  
  林琪没有姐妹。
  乔纳的这句话不时回荡莫兰的耳边,虽然户籍资料已确认无疑地经证明了她的话,但莫兰知道这个城市有不少没有户口的黑人,电视和报纸关于此类人的报道从来就没有断过。
  她想起乔纳给的资料中有林琪的地址,于是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林琪住在一条弯弯扭扭的老式小弄堂里,门牌号都已经模糊不清,莫兰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她的家。她来到林琪的门口,发现有个女人正在打扫卫生。
  “你是……”她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莫兰,她大约50出头,身材臃肿,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工人服,手臂上戴着袖套。
  “我是林琪的朋友。您是……”
  “她的母亲。”她用刻板的普通话回答道。
  这么说,她就是韩音。
  “听说了林琪的事,我很为她难过,我们是好朋友。”
  “哦。”韩音木讷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莫兰的说法,但并没有请她进屋,其实房门大开,莫兰已经对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旧杂志和女性的衣服。韩音正把一些书和杂志捆扎在一起放在门口,这些东西她大概是准备扔掉。女儿才死了不过两三天就扔掉她的遗物,是不是太快了点,莫兰暗自嘀咕。
  “这些书都是林琪的?”莫兰指着门口的那堆书和杂志问道。
  “是啊。”韩音冷淡地点了点头。
  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应该悲痛欲绝才对,但莫兰没有从韩音的脸上看出半点悲伤的表情。这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林琪以前的朋友,我可以看看这些东西吗?”莫兰问道。
  “你看吧,这些都不要了。”
  “不要了?”莫兰从那堆杂志里翻出一本旧的照相簿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林琪小时候的照片。
  “可是这些照片都是林琪的。”莫兰想提醒这位麻木不仁的母亲。
  “我那里也有。”韩音平静地说。
  “请问您是……”虽然一开始已经介绍过,但莫兰忍不住再次问道。
  “她的母亲。”她再次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回答。
  的确是韩音,但她为什么要用普通话回答,莫兰觉得别扭极了。
  “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在里面。”
  “那么,这些东西是否可以给我?”看情形,韩音大概不会拒绝她接下来的请求。
  果然,她答得异常痛快。
  “你要出钱买的话,就可以。”她说。
  
  莫兰从林琪的住处共搬回来3箱杂物,当乔纳知道客厅里这些破破烂烂的纸板箱都是从林琪家搬来时,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好你老妈不在,要不然她一定气得半死。”乔纳说。莫兰的母亲有洁癖,目前正在法国跟莫兰开中医诊所的父亲团聚。
  “那就别告诉她。”莫兰打开箱子开始兴致勃勃地瞧着自己的战利品。
  “这些玩意儿是谁给你的?”
  “林琪的母亲韩音。”莫兰答道。
  “怪了!她怎么会让你把它们带走?”乔纳抓了抓头发。
  “我出钱买的,10块钱一箱。”莫兰得意洋洋。
  “神经病,只有你才会花30块钱买这些破烂!”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出卖女儿的遗物呢?林琪才不过只有死了几天而已,她就站在门口跟我讨价还价一心想卖掉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她才不关心我是否真的是林琪的老朋友呢,开价15块一箱,我还价5元,最后我们两个纠缠了十多分钟才最后以10块钱一箱成交。”莫兰回想起韩音那张象是被浆糊粘得硬邦邦的脸,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想她们母女倆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高竞昨天去找过她。她有没有跟你提起?”
  “她说警察拿走了一些东西。她说话的表情好像是在为没有把那些东西一起卖给我感到遗憾。”莫兰确实这样觉得。
  “你们还谈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那里讨价还价而已,她正在打扫房间,林琪的房间象个狗窝,她根本没有心情跟我说话,我们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她对女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她们不住在一起,她说自己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林琪,其实我看还不止半年,如果她知道什么,嘴巴也紧得出奇,高竞别想掏到任何东西。”
  “她长得跟林琪象吗?”
  “不象,她比林琪长得丑多了,但话说回来,难看的母亲生出标致的女儿也很多。”
  “她有没有哭?”
  “哭?哪儿的话?我怀疑她的泪腺早就被摘除了。”莫兰禁不住尖刻地评论道。
  “流眼泪也不一定能代表她很悲伤。”
  “可她一点真的都不悲伤,一点也不。”莫兰加重语气说道,“按照你给我的户籍资料,林琪的父亲林国栋是在1985年去世的,也就是说,林琪1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死了。她是由韩音独自带大的,韩音后来没有再婚,所以她们应该是相依为命的母女,但是她们的关系却冷漠到这种地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你别忘了林琪还有个哥哥,她老妈很可能重男轻女。”
  “还有一点,”莫兰从乔纳给她的文件袋里抽出林琪的户籍复印件,“林国栋出生于1940年,而韩音出生于1960年,他们两个之间足足差了20岁,1982年他们结婚时,韩音不过是个22岁的年轻姑娘,而林过栋已经是个42岁的中年人了,而且他还结过一次婚,当时正病退在家。你不觉得奇怪吗?韩音又不是嫁不出去,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林琪有没有养猫?”乔纳打岔问道。
  “我没看到。”莫兰摇了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发神经呗,或者是因为一时冲动,也可能林老汉在‘那方面’很厉害吧,”乔纳歪着嘴奸笑道,“反正总有让她投怀送抱的理由。”
  “别逗了,她看上去根本不是那种会被爱情或是性打动的女人,倒更象是买卖婚姻的女主角,不过做买卖的是她自己。她看上去很有主见。”
  “户籍资料里有那么多内容吗?”乔纳怀疑地看着她。
  “我让我在民政局工作的朋友帮忙查了他们的结婚记录。”莫兰坦言。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如今老夫少妻正常得很。”
  “如今是没什么了不起,但在1982年,连自愿同居都会被抓起来的年代,年轻女孩嫁给病怏怏的半老头是会遭人非议的。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她不会嫁给他,因为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莫兰顿了一顿才说,“我想她跟那个男人之间一定有一桩交易。”
  “交易?”
  “她不得不这么做。”
  “你究竟想说什么!”乔纳一脸好奇地朝她吼道。
  “她怀孕了,不得不找个男人嫁掉,否则她的脸就丢大了。我查过他们结婚登记,他们登记的日期是1982年3月结婚的,而林琪的哥哥林志忠出生年月是1982年12月,他显然是个早产儿。”
  “所以呢?”乔纳似乎已经猜出她的弦外之音。
  “所以,林志忠很可能是韩音跟别人生的私生子。为了遮丑,她不得不嫁给比自己大20岁的林国栋,她根本不喜欢这个男人,虽然为他生了女儿,但为了报复这个男人,她就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莫兰顿了一顿,才把自己真正想法说出来,“也许她还不止生了一个女儿,她生的是一对双胞胎,为了以后少一个女儿跟她的儿子争财产,所以她只给一个女儿报户口。另一个孩子就是那个猫女。”
  乔纳瞧着莫兰半晌,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不知道高竞听到你今天的这番高论会有什么感觉。”乔纳说。
  “他会问我要证据。”莫兰泄气地说。
  “猫女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没法提供证据。”
  就算尸体还在,韩音也不会肯去做亲子鉴定的,莫兰想,有哪个傻瓜会愿意主动为自己多年前的丑事提供证据呢,而且她自己也说不清,韩音有两个私生女究竟跟林琪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4.乔纳的情报
  
  虽然高竞对自己掌握的线索讳言莫深,但乔纳还是很快就从高竞的下属那里打听到了林琪坠楼案的最新进展。
  莫兰得到的情报是,当晚12点半左右,林琪从住处上了一辆出租车,大约半小时后,她到达六月大楼的门口。出租司机对她的印象深刻,因为她的装束很奇怪,白色风衣里面套着一件连体的黑色紧身衣,他问她是不是要去参加化妆舞会,她没有否认,到达目的地后,她爽快地多付了两元车费就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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