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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呼韩邪听到自己心里发出的悲怆至极的呼喊。
??不!宝儿!不!不!
??他拼命的拍打她的脸,他按住她的胸膛,他凌乱的将她抱在他的膝盖上,倒置过来,她必须吐出来,是的,必须!
??你吐出来,宝儿,他叫她。吐出来!他声竭力嘶,按住她胸膛,用力按压她胸膛的手竟是无可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她的容颜如同熟睡,血正一丝丝的从她的口角渗出,是的,她要离开了,是的,她要离开了!
??呼韩邪双目红如充血,面色铁青,他发疯至极的抚摸着她的脸,抚摸着她的手,宝儿,不,宝儿,你不能睡去,你不能睡去!你绝不能睡去!他按压她的虎口穴道,还有天柱穴,那是两个可以催吐的穴道,他一定要她吐出来,是的,吐出来。
??他的真气在她的体内游走,他能深刻的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是的,一会冷,一会热,还好,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有冷有热的,他要用功把她的毒,她喝下的一切逼出来!哪怕用尽自己所有的功力,都绝不放手。
??是的,宝儿,我绝不放开你,绝不!
??“二王子”,云医师双目含泪的望着狂乱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呼韩邪,状如疯子一般的他,正在拼命的用他的功力去做着无用功,他根本不知道,那毒,早已经在那女子的血液中蔓延开来了。血,一丝一丝的渗出来,从那女子的口里,那是断肠草发作到颠峰时候的状况,用不着多久,她,将永远的离开了。
??“她就要去了,王子,不要再折磨她了。”云医师哭着喊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按住他机械而疯狂地按压宝儿肠胃和穴道的手。宝儿一身的白衣,已经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更多的血从她的口角正在蔓延而出。
??“不要再给她痛苦了!她要死了!”她说,大声的喊!
??然呼韩邪却如同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发丝凌乱,状如疯癫,宝儿,宝儿,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凄厉的呼喊。断肠草,断肠草,当他狂奔进牢房的时候,他已经一步一步听到了自己肝肠寸断的声音。断肠草,碎的是他的心!断的是他的肠啊!
??原以为牢房是最安全的地方,然再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竟要死在这个牢房!而要了她的命的,竟会是自己的母后!
??母后,母后!呼韩邪心中无数的苦渗透了心,,从云医师告诉他娘娘要了断肠草的时候,他就已经脚步慌乱,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的身子僵硬起来。是的,宝儿,他在那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宝儿。在这个牢房里,他嘱托过,任何人不许进入。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是的,他的父王,他的母后可以进入。他的命令再高,却也无法阻止父王母后!
??宝儿!他叫她的名字,恶狠狠的,你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一边叫,他一边出掌如风,狠命的击打在她的心脉上。血,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流满了他的手,映湿了白色的衣,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二王子!你这样只会让她受更多的苦!让她好好的去吧!”云医师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手,声竭力嘶,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一掌又一掌绝望的打下去,折磨的不仅仅是躺在这牢房里早已经人事不知的女子,更是他的心,草原之鹰的心,在这个骄傲的男人失态的悲凄的呼唤中,她分明的看到,他已经是肝肠寸断,他已经支离破碎,她害怕,害怕这个她一直暗暗爱恋的男子,会这样疯狂到不能自制。
??断肠草啊断肠草!美丽的云医师泪流满面打湿了她的面纱。情深,情何以深至此!
??“让她去吧,让她死的舒服点。”她哽咽,狠狠抱住他的双手,祈求的望着他,那张永远是阳光和懒洋洋的笑容的脸,此时却如同做梦一般的,带着梦呓的疯狂。
??“她死了?”呼韩邪停住了手,如同望着陌生人一样的,望着眼前紧紧抱住自己双手女子。
??“是的,”云药师轻轻的点点头,虽然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对他非常的残忍,但是她还是不能不说:
??“口角流血,是断肠草发作至颠峰的症状,已经来不及了。”她说,哽咽不能成语:
??“王,让她走得舒服点吧。”她哭着祈求,跪倒在地上。
??呼韩邪望着她,像是个还没有明白过她的话一样,目光迷离却又专注的望着她,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他突然安静下来了。
??安静,是的,安静,直到过了很久,他的目光才缓慢的转移开来,轻轻地望向了那个躺在他的怀里,安然的如同睡着了一般的那个女子。
??“她死了。”他呢喃,重复着她的话。轻轻的抱住怀里的人,慢慢的伸出手来,他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他轻轻的梳理着她的发,那是一缕多么乌黑而又柔软的发,他慢慢的一根一根的将她的头发轻轻地、轻轻地抿到头上去,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过她的额头,她的眉毛,眼睛,像是面对着一个最宝贵的珍宝一样,他的指尖缓缓的滑过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而他凄苦却柔情至极的目光,像是千丝万缕的丝一样,缠缠绕绕的在她的眉宇间。
??“她死了?”他问,望着她的面容,手指在她的嘴角轻轻停下,那嘴唇的颜色,已经越来越白,血,那蜿蜒流出的血,现在已经是越来越缓慢,而她柔软的,小小的身子,也已经是渐渐冰冷。
??宝儿,呼韩邪冷笑起来,面容上,突然又现出了懒洋洋的微笑,而他那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抹去了她嘴角的血。
??你要走了吗?宝儿?不!没有我的允许,你纵是要到那黄泉路上,我也要你再回转!
??忽地一掌拍出,呼韩邪竟然重重的出掌如风,击打在了自己的心脉上。
??血,从他的嘴角,慢慢的渗出来了。
??“二王子!”
??云医师惊呼出声!突然的变故让她彻底的傻住了。而在傻住的同时,瞬间了解了他这么做的目的的同时,震撼的泪水弥漫上来。
??“二王子--”
??她震惊的不可抑制的跌跪在地上,抬头在莹莹匍匐的泪光中,在漫天的云霞如血一样流淌的红晕中,仰视着那个抱住着那白衣的女子,嘴角含着血俊美的近乎完美的男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眉飞色舞却又懒洋洋带着邪魅至极的笑容望着她,像个神邸一样冷冷而又自信的近乎傲慢地说:
??“云药师,你还不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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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漫天云彩红如鲜血的傍晚。
宁月皇后站在牢房的走道里,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出去,漫天的云霞,映衬着整个天地如同火烧火燎过的一般,竟有红的阳光透过薄云,给整个牢房染上了红的血色。
宁月知道,当那牢房里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将有个女子命逝于这样的一个傍晚。
她死在了她的手里。
宁月叹息,端着药酒的侍女已经进去了很久。因为她嘱托过那侍女,一定要亲自看到她喝下那酒,才能出来。
那是个聪明而冷凝的女子,宁月不敢有半点疏忽。聪明,她若不够聪明,邪儿就不会对她如此的特别,甚至,在万众瞩目下称她为后。而且很快的将她雪藏起来,为了保护她而隔断了她和他们的联系。
她原以为邪喜欢的,只是她的外貌,或者,也只是一时的新鲜,因为中原的女子毕竟要和胡人的女子有些不同。邪儿一直浸淫中原文化不能自拔,那女子的外貌实在是聚集了整个中原所有诗词中所能描述的最美的概念。但是,经过后来的调查,她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是的,错的离谱,那女子在和邪儿相识的第一时刻,不仅是不美丽的,恰恰相反的是非常的普通,没有一点值得邪欣赏的外表。而就是这样,邪儿在没有看到她的真实面目的情况下,竟还为了救她受了生平以来的第一次伤。
这,不能不让她惊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天晚上,当她收了烈月的报告赶到了阿木梨城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样的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草原之鹰。并且,她生平第一次和自己最最爱的儿子,爆发了一场争执。
“邪儿,你不能去!”她赶到了阿木梨城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然而,她却一刻没有休息的直奔城楼,望见了带着精锐部队就要出发追回那名在雄奴的帮助下就要逃走的女子的呼韩邪。
呼韩邪缓缓转过身来,她竟惊讶的发现,一直优雅而带着懒洋洋微笑的儿子,生来第一次面容上竟是无法掩藏的冰冷,还有深深的怒气。
“母后!”他勒住了前行即将飞奔的马,然却没有一丝想要下马的意愿。那种从动作中传达出的坚定,让她心伤。
“邪儿,那是个圈套。”她喊,隔着马匹,在夜色中望着她的儿子。两兵即将开战,深夜潜入敌人腹地去,她非常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危险。而引发这个危险的原因,却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
红颜祸水。她叹息。自从他多次向自己和王表明要立那女子为后的时候,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而随着叹息的同时,沉沉的怒气也在她的心上聚集。邪儿,那么聪明的邪儿,他竟是不明白此时的处境,此时的战况情景吗?究竟是什么让他乱了心境?让他失去了平时的沉静?
“邪儿明白。”呼韩邪说,冷冷的一挑眉毛,然身体却仍旧在马上纹丝不动。
“好,既然如此,大漠十三骑,速速撤回。” 她说:“如今大敌当前,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你作为一名我匈奴的万名儿郎的将军,你应该知道自己当如何做!”
说到最后,她竟忍不住的怒火四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他,声色俱厉。无论如何,她要阻止他!草原的那边,她已经明明白白的看到,等待着她的爱子的将是最深不可测的危险,是厮杀,甚至,是血流成河,甚至,甚至是,她已经不能再想下去。
然而,呼韩邪却很久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只是沉默。
“你难道看不出当今的局势吗?”她忍不住的怒问。
“是,母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艰难:
“我知道你说的有理,母后。”他的脸上浮现了冷冷的笑容,望着她的眼睛里闪现出让她陌生的,无比冷傲却又无比强势的光:
“但是,我必须追回她。”他说,一字一顿,孤傲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称呼,草原
之鹰。那样子的他,让她震撼,也让她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没有发现过的儿子,这种震撼竟让她一时呆住。
是的,震撼。她永远记住了那天在浓浓的夜色中,骑在马上她的儿子,沉默很久后,缓缓望向自己的脸。不再是往日的那样带着懒洋洋的笑容,那样的温暖还带着点邪气的坏,那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一张明显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深深沉沦的脸,一张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脸,一张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外露流的脸,一张明明黯然神伤却又拼命克制的脸。
“她对你,如此重要?”她忍不住的反问,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涌上心头。如此了解自己儿子的她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儿子,已经无力阻拦。
他却不说话,突然手一动,一把寒光闪闪的寒铁刀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邪儿这个时候会给她看这把在十五年前,他从汴朝的拣来的刀。
刀身翻转,柄上赫然的一个小小的已经稍微模糊的“宝”字呈现在面前。
“母后,她叫林宝儿。”他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策马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了。
宁月,忍不住的苦笑。原来,原来竟是她!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为什么他的邪儿会如此的沉沦。因为,那是一个已经萦萦绕绕了十五年的感情积累!她深深的知道那把刀的主人,对她的邪儿来说,有着什么样子的意义。
可惜!宁月忍不住的心中又是长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是林宝儿!若她不是那林宝儿,也许,一切不会如此。若她不是林宝儿,也许,一切将有所改变。
望着窗外漫天的红云,如血一样的悲凉凄艳。
邪儿,邪儿。宁月喃喃,她知道将要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个女子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意义,她必须要她死。窗户外,漫天的草原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是她的国家,她的草原。而邪,将是这个草原的王。她必须要守护这个草原,守护着未来的王。
对不起。宁月轻声的说。听到身后的牢门里,侍女轻轻走出的声音。
“禀告王后娘娘,药,已经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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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断肠。
传说中的断肠草,是一种水生植物,茂密而疯狂的生长在远远的雪山湖泊里。那是一个薄命的女子等待一个离开却不再回来的男子而伤心至死幻化出来的植物。这是一种娇弱的植物,却带着浓浓的怨恨深深的忧伤和满满的眼泪。它的汁液,剧毒无比,饮之即死,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青葱的手慢慢的伸出, 缓缓的端起那只羊脂玉的杯子。
断肠草断肠,粉红的唇,轻抿绿色的汁液,如此让人惊艳。镜子里的人青山如黛,云鬓嫣然,白衣飘转里,无数的时光流转,春雨里纷纷扰扰的江南杏花纷飞,京城边漫天的枫叶云蒸霞蔚,青衣王子和白衣女子的故事,也许永远从此流传。
从此流传。
断肠草,从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一杯小小的断肠草里。宝儿想,汁液入口,其实,并不苦涩,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水香。望着镜子中自己桃红满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是无可抹去的,是那眉宇间匍匐的淡淡忧伤。
断肠草断肠,然哪知入口人已经无肠可断。
合衣轻卧床,朦朦胧胧的睡意笼罩上来,沉沉轻轻的黑暗慢慢涌来,安静,安静的如同寂寞的空山,空荡的草原,漫无边际的星空灿烂。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有慢慢的丝竹声音穿越过黑色从她的耳边沉沉的响起,她微笑,动了动唇,没有声音发出,可是那声音却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却更大了些。仿佛从哪里听过一般,她微笑,眼帘更沉,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那声音继续唱下去了,婉转动听,如三月之黄莺,含着淡淡的轻抚着人心的力量。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宝儿说,她听到了她自己的声音跟着那轻轻柔柔的声音,低声的吟唱。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只说是无人欣赏,上演这轻轻淡淡的一场,却哪知曲终人散场,只落得个断肠草断肠。从此,人世两忘、。
人世两忘。那声音宛如叹息,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有人影从黑暗中慢慢的伴着那声音轻轻浮现,宝儿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困倦涌了上来,但是那个声音那么的熟悉,却牵动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她想看过去,那女子的面孔,模模糊糊,慢慢的靠近了,是的,靠近了。
娘,宝儿说,轻轻地喊。慢慢的伸出手去,她感到了一种上飘的力量。
人世两忘。她微笑,突然眼前现出了一阵大光明,漫天的云锦灿烂辉煌,无数的色彩在蓝色的天幕中奇妙变幻,无数的容颜也在那一刹那转变,仪翔,她喃喃,望见他站立在云彩里,完美如神,她伸出手去,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是深的让人淹没的柔情,她伸出手来,去触摸他的手指,他想要握住她的,他的唇轻轻的张开,想要说些什么,竟是无法说出口。可是,突然间,在她碰触到她的一刹那,翼翔的脸竟消失不见,冷如嫣,那手指竟变成了如嫣的细细长长冰冷的手指,她望着她在白色的云里,不带表情,姐姐,她说,手一哆嗦,白的云忽然如同野火一样燃烧起来,四周竟全是火,姐姐,她惊呼,四处寻找,冷如嫣竟还站在火里,快跑,她说,喊她的名字,快走,她想要去拉她,火顺着她的衣服燃烧起来了。姐姐快走,她说,我有天蚕锦,姐姐,火伤害不了我,你快走。她说,可是冷如嫣却笑了,突然伸出手来,望着她,火是你放的。她说,如此凄厉,面目悲凉里带着让人震撼的伤,姐姐,不,她叫出声来,火蔓延开来,燃烧了冷如嫣的衣服,她竟站在火里,慢慢的灰飞烟灭。
不,不,宝儿叫,泪如雨下,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心里,姐姐,她伸出手想去抓住她飘散的骨灰,可是那灰却如同水汽一般,在她的指缝里游走,她竟然什么都抓不住。不,她哭,突然想到,仪翔,仪翔也许也在这漫天的火里,她要救出他来,无论如何。可是突然,天空乌云密转,一刹那竟雨如瀑布,直倾而下。冷如嫣消失不见,所有的大火竟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她冰冰冷冷的站立在雨里,寒意四起,水帘溅起了满地的白气一片。宝儿,快走,有人在耳边说,她抬头茫然四顾,林漠,林漠,竟是那美丽的丹凤眼男子,他用他的双臂抱住她,用他的披风包住她,林漠,她哭,你怎么在这里,你跟我走,她说。雨水带着漫天的风刮进了她的嘴里,竟然呛的她说不出话来。不,宝儿,你不是这里的人,你要走。他说,在风雨中宠溺的对她微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带着无尽的缠绵和眷恋,宝儿,快走,他说,突然脸色一变,竟对着她死命的一推。她一个踉跄,竟从云端急坠,林漠!她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雨变为雪,回首望去,林漠竟在推她的一刹那雪落满一身,竟凝固成了一个冰人,而那冰冻的姿势,还保留着推开她的那个动作。
冷。宝儿感到了彻骨的冷,雪地里,她踉踉跄跄的爬向林漠,是的,要救出他来,她想跑,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和脚也慢慢僵硬起来,痛苦从五脏六腑里四处蔓延带着血腥的味道,她咳嗽起来,竟然一咳竟是血溅四野。林漠,她喊,声音嘶哑,鲜血满口。再回首,漫天雪地,林漠已然不见。天和地白如一片,茫茫望不到尽头。
有声音又响了起来,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
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
只说是无人欣赏,上演这轻轻淡淡的一场,
却哪知曲终人散场,只落得个断肠草断肠。
从此,人世两忘。
有女子慢慢行走于那天地的交际之间。
娘,宝儿说,那个背影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娘亲。身子,突然在一刹那轻灵起来。她又感到了上飘的力量。
宝儿,她听到有人叫她,可是,意识已经慢慢模糊。
宝儿,她闭上了眼睛。别再叫我,她想说,心底发出了冷而凄苦的微笑,不要让我活过来,若是我还能活过来,我一定要让他们终生不能遗忘!
可是,没有力气了,鲜血再一次的溢出了口角。
人世两忘。从此,人世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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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是什么?
??一种水生植物,叶若扁桃,通体清脆,碾成汁后色泽鲜艳,青绿如碧玉,甚至还轻轻的飘着一种青涩的水生植物特有的水的气息。如果,盛放在白色的脂玉杯里,那绿,则映衬着细腻的玉白,莹莹如有光晕出一般,白绿相对,冷艳清冽,看上去很美。然而,那仅仅是看上去很美。因为,那是断人肠,要人命的药,毒药。
??
??地牢里,有人进来了。
??一个女人,一个着装华丽而高贵的女人,那个那日比武大会上高高在上的王后。身后,跟着的是手捧着轻纱覆盖着的盘子的侍从,盘子里是什么,不得而知。
??宁月皇后,宝儿心里竟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小小失落。因为,她没有想到来的人,是她。她还以为,呼韩邪会来。
??宝儿,你有这个能力,可以让所有的人为你去死。他说,声音痛而嘶哑,目光隐痛沉沉。让所有人去死吗?宝儿嘴角轻轻的含笑,可是,呼韩邪你却没有来了。
??宁月望着体力不支却倔强的手扶墙壁缓缓站起的女子。
??她的面容憔悴,苍白消瘦,原本尖尖的下巴,现在益发的削尖,黑的发凌乱披散,皮肤因为七日的不见阳光,而呈现了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脸上那时邪儿在万众瞩目下拉下她的束发丝带的时候的红晕已经消失,白色的裙空荡荡的笼住那小小的身子,腰肢益发显得盈盈一握,仿若风一吹,竟能倾倒一样。她看上去瘦极了,而且是极其脆弱的模样,就像是病着的西子。可是,纵是如此,她还是美的,带着一种病态的让人心疼至极的我见犹怜的美,一种震撼人的心灵,让任何人都不忍伤害她的柔弱美。
??然而,那双眼睛,宁月皇后在望向那双墨黑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的时候,心里人忍不住的一颤。那是一双和这小小的身子如何不相称的眼睛!身子柔弱至极,可是那眼睛里的神采却是如此的冷冽、倔强,犀利,似乎有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光一样,穿人灵魂。这双眼睛,组合在这个柔弱的身上,竟有着让人震撼的奇异美,像是水与火的交融,像是黑夜里盛开的罂粟花,美的凄艳,美的销魂。
??宁月皇后,心中一颤。这个手扶着墙壁的小小女子,竟在瞬间站起的时候,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最大的敌人。或者说,那是一条毒蛇。因为她,看出了那双眼睛里她从未看到过的绝望后的平静,那种平静深如夜空,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让人害怕。
??不过,还好,她先有准备。宁月嘴角轻轻上扬。
??随从搬过座椅来了,宁月坐好,轻轻的挥手,侍从们陆续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轻轻的放置,不一会,空无一物的牢房里竟摆满了梳妆台、座椅、床,清澈的水,还有衣物,就如同一个女孩儿的闺房一样,甚至,还有个侍女,点起了一炉沉沉的香。
??“你梳洗一下吧。”宁月说。
??望着她不见一丝表情的望着侍从们行动的脸,心里微微一动,她的冷静,竟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这个表情,在哪里见过一般。
??“仅仅是梳洗吗?”她挑眉,仍旧不动身的安静的问她。
??宁月望着她,聪明,这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梳洗好了后,我再告诉你吧。”她说,。望着那张安静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软,她竟有一种不忍。而她那一挑眉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又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向她袭来,让她感觉怪异莫名。
??难道,现在告诉她,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梳妆吗?
??不,还是待会吧。宁月想,也许,这也是一种仁慈。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女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到了一丝不忍。
??那女子不说话,也不动身,只是定定的望着她。那目光似乎空无一物,然而,却又似乎包含这无数的疑问一般,宁月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心中所想的无可遁行一般。
??忽然,那女子睫毛一闪,垂下眼帘:“出去吧。”她说。声音幽幽。
??宁月淡笑,她挥手,侍从们陆续走出,她走在了最后一个。无论如何,那女子的不再追问让她心中一轻。她提脚跨出牢房的门槛,伸出手来,轻轻的去掩上那扇牢房的门。
??“我死了,将我的尸骨送回汴。”
??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响起,竟让她吃惊似的一哆嗦。抬眼顺着半掩的门望过去,那女子,却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盯住空空的房子顶,目光冷凝。
??门,轻轻地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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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韩邪凝眉,提笔面对面前的宣纸,竟然不知道写些什么。
军情,军情如火,双方的战役已经打响。这七天来,他巡城,增兵,布阵,与将士一起冲杀,已经七日不得安静了。汴此次的将军,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是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强劲对手。他和他谨慎的对战,血染战袍,双方的兵各有伤亡。常常是他的计策一出,对方即已明白,而那男子的阵形一摆,他也马上就能醒悟。
这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战役。匈奴强大,强大在体格及锋利的弩弓,还有草原上无往不利的骏马,这马是匈奴最擅长驯马的乌孙族精心调教出来的马匹,这马,是雪山神马的后代,神骏无比,绝非平原军队调教出的马匹可比拟。然而,汴国,却精在了攻城的投石车和精要的谋略及勾镰兵身上。尤其是此次出战的那男子带领的部下,个个善战,不让匈奴。且因汴朝的冶炼技术高于匈奴,他们的兵刃及身上的盔甲使得他们的战斗力大幅上升。
因而,经过七日的厮杀交锋,双方各守其要,相持不下。
而他,也已经七日没有去见她了。
他想知道,思念可以有多长。而且,他也想用这样一段时间让她冷静,他绝不能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如果她在了,他绝对相信自己没有办法完全的投入战斗。
她有祸国殃民的资本,如果她要是愿意。
呼韩邪长叹一声,泼墨挥毫,山有木兮木有枝,心――—
“二王子!”有人走了进来,轻纱覆面,双目仿佛有忧色。
“云儿”呼韩邪停住了笔:“可是医治伤兵去了?”
她微笑,然而却不语,盯住桌子上,他写下的一半字望了望,轻声念了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她望向他,眉头轻皱:
“二王子,怎么不写了?”
呼韩邪轻笑放下笔来:“随意而作,随性而停。”
“随意?”云药师眉头紧皱,望向那淋漓飞舞的狂草,力透纸背,上半句在写的时候仿若有什么东西极力压制住一样,虽是飞舞,却十分忧伤,直到枝字,那忧伤似乎已决堤而出,字迹已是潦草难辨,到了心字时候,最后的一点点上后竟后续无力一般,乱不可观,可见写字的人心乱无比,而偏偏那心字,又写的分外的浓墨,十分凝重,竟似有无数的相思凝于笔端一般沉重,墨已晕开,透出了纸背,不是情深,不是意乱,焉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他,对那女子,竟如此情重吗?望向他的手,那日找他包扎的手,如玉一样修长干净的手,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他那心里的伤―—
她心里的忧思更重了:“王子,云儿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王后,王后娘娘,昨日向我要了些药材。”
“母后身体染恙?”呼韩邪紧张起来:“可是什么病症?”
“云儿,云儿不知。”她皱起眉毛,心中更加忐忑:“只是其中有一味药,要的古怪。”
呼韩邪怔住,望着云药师那满是担忧的双目,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不祥的预兆慢慢侵袭上心头。他竟感觉到半个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什么药?”他问。
“断肠草!”

宝儿静静地呆在牢房里。
七天,这是整整七天的与世隔绝的安静,除了狱卒定时给她送饭,周边,甚至连其他的犯人的声音,她都听不到。
七天里,她肝肠寸断,无数次回味着和林漠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曾经的平淡的让她已经似乎遗忘的日子,原来,快乐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是,她却不知道。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的她,没有经历过亲人离开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常,她在这七日里,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娘,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存在,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样子,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三岁的时候,娘死的时候,爹爹抱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想。别的,她已经想不起来,甚至她努力的回忆娘亲的面容都已经模糊,而更多想起的,是林漠。
宝儿,爹爹带给你个哥哥。爹说,爹的手牵来一个高自己一个头的小男孩。第一次见林漠的时候,他看上去那么的冷漠,脏脏的一个草原里的野孩子形象,让自己忍不住的躲在爹爹的身后对着他做鬼脸。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林漠,呵护着她成长,并且,在自己的心里,成了最亲的亲人,甚至,最终,他为自己牺牲了生命。
为什么,林漠?
每次回忆起他倒下的那一刻,宝儿都看到自己的心里无尽的懊悔和恨。是的,恨像毒药,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滋生蔓延,蚀咬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而当她缓缓抬起头再次望着面前无尽起伏的草原的时候,她从没有哪一刻像那一个瞬间那么清楚明白的看清了这个世界,看清了那个战场。
原来这个世界,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安静美好。宝儿喃喃自语,泪流满面,我以为我可以用我的离开逃避换来那里的安宁,然而实质上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世界分毫。
林漠,我错了,我害了你。宝儿哭着流泪着喃喃自语着望着,隔着林漠的血再次审查这个世界,竟有了恍然如同隔世的感觉。
恍然隔世,是的,就算是又见到了仪翔,那个她心里曾经无数次思念过的人,她竟然觉得苍凉。仿佛已经隔了几生才见过一般,她望着他,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是的,绝望,她望着他,一步之隔,总是一步之隔,她总是不能与他相见。而呼韩邪的话,更是加深了她心中的绝望。宝儿,林漠的死有蹊跷。他说,那是个聪明的男人,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的心已经被恨揉搓了无数遍,他想挽救她。是的,挽救她,为了他的国家!宝儿冷冷的一笑,呼韩邪,你为你的国家,那究竟谁为我的国家负责,谁为我的林漠负责!不过,他带来的人,却也让她明白了,林漠的死,该负责的,还有很多。而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仪翔,是我害了林漠,宝儿想,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流了下来,也许,我错在了不该追寻错误的东西。那让自己痴痴缠绕回忆的那些心中最珍贵的感情,实际上,却成了牵绊无数人性命的错误。这场战争,不是为你所打。呼韩邪说,是的,她知道,这场战争不是为自己而战,可是,她却是促成这场战争的诱因。如果说,一定要打,她多希望引发这战争的不是她,或者,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战争。
仪翔,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认识你。宝儿心中的酸楚如醋如盐,滋味浑然说不清楚。再次回首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年前,仅仅是一年前那次突然的心中一动,那个自己以为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玩笑的那句话,竟是所有事情的诱因!而那一夜,那一夜他怀里的温暖,他给的温柔,和他在月光下的约定,本就是一个美丽的梦,而且,这个梦,早已经碎了。
早就碎了,只是我们还看不清。仪翔啊仪翔!宝儿狠狠的攥紧自己的手,头埋进臂弯,嘴里却逸出了冷冷的笑容,我们本就逃不过,我早就该放手,早该放手。宝儿,你逃不过的,他说。林漠,虽然不知道,究竟他为什么一定要死,但是,她却明白了,总有一个原因让他不得不死,而那个原因,只有一个人知道。
是的,只有一个人知道。林漠,我早该放手,我早该那个时候告诉你我愿意跟你走。是我的逃避和贪求害了你,林漠,宝儿轻笑,或者,已经到了要决断的时候。
是的,到了决断的时候。
宝儿七天来第一次振作起来,轻轻地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已麻木。她知道,这是一间呼韩邪给她的特殊牢房,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这间牢房走出去。
宝儿起身,想要叫人,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从牢房的走道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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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翔绝对没有想过,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她见面。
仅仅是一步距离。
仅仅是一步,但他还是错过了她。
为什么,每次总是一步的距离,他举起手来想要触摸她,却总是不能够。
两马交错,速度快如流星,他望见她的青丝纷飞,脸色苍白,双眸里苍凉无边。
宝儿,他叫她的名字,向他伸出手去,声音苍凉了无边的古战场,如同那满天飞散开来的血色残阳,如同她一回首,苍白容颜上深深的痛和无奈,如同那满天的风吹过碧草时候她的渐行渐远的身影模糊。
是的,慢了一步,总是慢了一步,他知道她必不怨他,但是他感到无力和心疼在骨髓里和心跳里四处蔓延,相思,相思使人老,无数月华四散的夜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他只知道,他必须努力的负重前行,可是宝儿,总是在指尖能及的距离之外。
而林漠,他望向那草原上那个美丽男子倒下的地方,心痛又一次弥漫。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他对他的承诺,漠,一定尽力。他说,在跳跃的烛火下,在满窗的雨声淋漓中,淡淡地,却又坚定安然。他望着他,那是两个男人的对视,虽然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他却仿佛遇到了知己一样,默契在心里温暖的形成。而今,他果真实现了他的诺言。可是,这实现的方式,却让他如如失手足。
晚了一步,仅仅是晚了一步,一夜间情势不在他的控制,他竟是救不了他!
“七哥,无需自责。”仪敏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和他一起望着夜空里的草原:“你救不了他。”
仪翔不语。是的,他不是他能救得了的,那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他的心痛却无法掩盖,成为一个帝王,为了一个江山,真的,需要失去那么多的东西吗?他又想到了那天那个坐在高高王位上的他,他的父皇,他看上去高不可攀,让人仰视,他的脸上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父皇,那是他的父皇,可是他却不是父,而是皇!
“将士为国战死,乃是天职。”仪敏说:“仪敏想请七哥上书父皇,请父皇给林漠偏将及林宽将军树立功勋。”
仪翔点点头。望望这个曾经自己心中很小的弟弟,他突然觉得非常安慰。是的,安慰,林漠,你的血也许不会白流,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幸福。
“你做的对。”他说,伸出手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他长大了,学会了安抚战士,也学会了应急之道了。
“有战争就有流血。”他说:“仪敏,七哥悲伤,但是这点却不曾忘记。不过,接下来,我们的战争当如何进行?”
如何进行?仪敏一愣。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他,语气有些迟疑起来:
“七哥”他唤他的名字,脸上出现了迟疑。
“说。”
“七哥,”仪敏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你究竟爱她有多深?”
仪翔一愣,望向面前的仪敏,他的双目炯炯,文弱英俊的脸庞上,出现了与他年龄不相符和的成熟和严肃,望向他的目光里,竟有了冷凝和了然的光。他,竟是看透了这场战争的实质。爱她有多深?这场战争竟取决于这个问题吗?仪翔苦苦一笑,是的,聪明的仪敏已经知道,这是一场不能掺杂任何感情的战争,谁掺杂了感情,谁将会将输的一败涂地。
就像他,明明是箭对准了那呼韩邪的喉咙,却无法下手。
他怕,他怕伤了她。是的,他怕。纵使他对他的箭技从不怀疑,但是,面对她他还是不能开弓,因为,他绝不能允许她有任何一点闪失。在那一刻,国与她的选择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早就无从选择,他只想要她,疯狂的,夹杂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无数个漫无边际的等待,无数个想象中的重逢,无数个她的笑面如花,无数个她的眼波流转,她已经淹没了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世界,不留下一点空隙。
爱她有多深?仪翔忧伤地一笑,也许,这次出征,适合做将军的,不是自己。
是的,不是自己,可是,他能不做自己吗?
草原沉默,身后的万民沉默,天下,沉默。

汴朝、皇宫、守拙园。
一室的烛光缭绕,一室的琴声幽幽。
一曲完毕,抱琴停住,望着那个半躺半卧在暖凳上的他,轻轻地一叹。那是一个她从没有看到过的苍老的容颜,发,仿佛一夜间全白,脸上的皱纹也仿佛一夜间重叠,他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而那双曾经非常凌厉的眼睛,在昏黄的烛火下,竟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看上去竟是黯然了很多。
岁月催人老,竟使英雄见白发。心底黯然一叹,抱琴在昏黄的烛光下,轻轻地举起青瓷白玉杯,冲一杯雀舌茶,端起送给他。
“皇上,喝杯茶吧”她说,一边递给他,一边轻轻地拉拉盖在他身上的狐皮被,他年纪大了,现在身体又很不好,咳嗽起来的时候,常常是很久都缓不过气来,让人担心。
“抱琴”,谁想到他接过茶杯却不曾喝,而是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柔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那一声呼唤,竟让她心中一颤,缓缓抬头看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黯然:
“我做错了吗?”他问。
抱琴心中一酸,他的样子,像是个等待人安慰的孩子一样。抱琴低下头来,盖好他的被子:
“皇上为天下百姓,太苦了些。”她还没有说完,眼圈就也红了。
“可惜,他却死了!”嘉平皇帝长声一叹:
“他,太聪明了些,也太傻了些!你知道吗,抱琴,你知道他是谁吗?”嘉平皇帝竟忍不住地激动。
抱琴抬头,询问的目光中带着疑问,她知道那孩子是在他的一手栽培下慢慢成长起来的,但是,能让他如此伤心,自然是有些特别的缘故。
“他,可能,是老四!”嘉平皇帝说,说完竟忍不住的一阵咳嗽。
抱琴呆住,四,四皇子?那次皇宫动乱中,失踪的平贵妃平娘娘的孩子?
“朕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不对,就觉得面熟,就觉得亲切,就觉得喜欢!这些年来朕也一直在查他的身世,可是就一直苦无讯息,没有任何的凭据,然,没想到,他却战死了,战死了!”嘉平皇帝咳嗽的更为猛烈,眼泪竟是流了下来:
“朕,是朕害了他!”他说,凄然的长叹,泪水滴落,竟湿透了他面前的绢纸。那是一封信,泪水滴落的地方,正好印在了署名的地方,那是两个洒脱至极的正楷字,林漠。
抱琴黯然。
“皇上不必忧思,是不是还不一定。”她说,她只能这样宽慰他的心。
“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朕的这些皇子,与朕相处的时日,只怕还没有他来得多些。”嘉平平静下来,面色冰冷,突然沉默了很久,道:
“抱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抱琴一愣,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晚贵妃。那个女孩子,只怕是和贵妃一样,风华绝代的水晶人儿吧。想到这里,抱琴忍不住一怔,看向他去。
嘉平仿佛也想到这些一般,陷入了沉思。
也许,林漠说的对,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请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请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林漠说,嘉平仿佛看到了远远的边关小镇上,他神情冷静而安然地写下了这封绝笔信时候的模样。他是暗影的,他做的多么好,以自己的命逼迫了他,要挟了他,同时,也选择了没有背叛他,没有有负天下。
是的,林漠,如果你的任务完成,朕要给她一个机会。嘉平皇帝缓缓地闭上眼睛,只是林漠,你的赌注太大。
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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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拿什么给他?
第二天下午当宝儿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到了呼韩邪的时候,她越发明白了,心究竟可以疼到什么程度。
呼韩邪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匈奴的将领。
“告诉她,你做了什么!”他喝道,望着自己的脸色铁青。
“我,我,我那天天亮一起来,就发现我房子里有一封信,信上告诉我,林姑娘和雄奴大人一起逃跑了,约了昨天战死的那个将军一起在眠、眠龙坡见。我就马上去看,结果,就,报告给王子了。”匈奴将领战战兢兢,说话结结巴巴。
“那信,从哪里来?”
“不,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就射落在我的帐房里。”
“好,你退下吧。”呼韩邪挥挥手,望着她。聪明如她,当会明白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果然,她发话了:
“你想说什么?”她问,冷冷地,眼睛红的让人心疼。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林将军的死,有蹊跷。”呼韩邪说,望着她凌乱的发憔悴却又坚强的脸,心,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蹊跷?”宝儿冷冷一笑:“你想用这个人告诉我,他用我做饵要杀了你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林漠不是烈月杀的。”
“什么?”宝儿的心一下子愤怒到了极点,她气极反笑,她明明是看到了烈月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你——” 心在一刹那疼的竟让自己的眼泪就要扑簌而出。
呼韩邪望着她苍白的硬是忍住了眼泪的模样,心里长叹,忍不住竟有不要再说下去的念头。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说个清楚,否则,那日,她那带着魔力一样妖娆的笑,将会真的让他下地狱,就算是下地狱,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去。
宝儿,如果要下地狱,我希望是我一个人下,而不是你。呼韩邪苦涩地一笑背转过身子不去看她。
    “是,是烈月一刀刺进了林漠的胸膛。”呼韩邪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林漠的身手,别说十个烈月,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伤的了他。你知道他是什么组织的人吗?他是你们汴朝“暗影”的主子!”呼韩邪说,一边说,一边听到了身后她震惊的急促的呼吸声。
“暗影,汴朝的皇家秘密组织,凡是进入的人都是要从小进行秘密而残酷的训练,身手个个了得,而林漠能够做到主子的位置,定有着绝世的武功。”呼韩邪说,话还未完,却听到了身后她哽咽却比寒冰还寒的声音。
“那又如何,他还不是被你们杀死了嘛?”宝儿冷笑,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是!”呼韩邪咬咬牙:“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死,谁能杀得了他!”
宝儿一震,如果他不愿意死,如果他不愿意死?
呼韩邪转过身来,那张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表情,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里这个时候,是她从未见过的诚恳。
“你到底想说什么?”宝儿问。望着那张俊美的脸,突然浮现出林漠倒下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宝儿,宝儿,你一定要幸福。
呼韩邪望着她,不说话。突然抬起手来,拍了拍手掌,外面走进了一个汉人。
那汉人见到他躬身下去,嘴里却说出了一串她听不懂的匈奴语。
“探子?”宝儿冷笑一声。
呼韩邪无奈的一笑:“两国相交,这属正常。他是探子不错,但是,他也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他是暗影组织中,跟随着林漠身边的人之一。”
宝儿一惊,跟随林漠?那林漠以往的行动不是非常的危险?宝儿刚要讽刺他几句,突然又心中一伤,危险,纵是危险,现在又能伤害他什么?想着,心中一悲,话竟说不出来了。
“告诉她,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呼韩邪说。
“属下在暗影里潜伏十多年,林主子武功之高,让在下虽是匈奴族人,却也实在佩服的紧。”那探子施礼之后用非常流利的汉朝语言说:“林主子一直跟随在汴朝皇帝身边,功勋卓越,做事利落,而且一直深遵暗影的各项近乎无情的制度。深得汴朝那皇帝的喜爱。”
“那最近以来如何呢?”呼韩邪问。
“最近半年来,林主子却做了一件很是违反规定的事情,让皇上很是恼火。大概半年多前,他有一次,莫明失踪一个多月之久,暗影组织四处追查无音讯。”
“嗯,他到哪里去了?”
“他去了哪里,属下不知道。后来只隐隐听其他人传闻,他好像是偷偷潜入了我们匈奴中来了!”
宝儿心中一惊。半年前,半年前,不就是匈奴勇士会之际?林漠那次竟是真的出自本意要带自己走?突然想起了那次他望向自己的模样,是那么的安静而淡泊,宝儿,你跟我走,嫁给我。他说,眼睛里安静地让她什么情愫都看不到。他给了你什么条件,她问,望着他,他的眼神乱了,一刹那涌上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你逃不过的宝儿。他说,还是那么的平静。
原来,原来他不是自己所想的,宝儿再一次地感觉到心,疼的无法呼吸。再回想起那日他的眼神,才发现隔着今天看过去,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他的心该有多疼,该有多落寞。
她拒绝了他。哥哥,因为他不是他。这些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她还怀疑了他。是的,她怀疑了他。宝儿的脸色一阵热一阵冷,身子禁不住的竟要发抖。
“后来呢?”呼韩邪问,他的声音和他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的目光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定也是知道了那次林漠来了,不是吗?
“后来听说,林主子回去并没有责罚,而是皇帝好像给他下了个什么旨意,具体旨意内容属下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在这次汴朝前往匈奴出兵的时候,林主子在接到那个宝儿姑娘的信的时候,在眠龙坡上吹了一夜的箫,最后,还派青龙玄武两位侍卫送出了两封信。第二天,林主子就——”
说到这里,呼韩邪还未说话,宝儿却已冷笑出声:“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是暗影的人?”
呼韩邪不做声,宝儿,终究还是拒绝相信自己的。他盯住那属下点点头,那人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牌子,牌子有巴掌大小,形状奇特如人手,他拿起放到她的眼前:
“你和他既然如此青梅竹马,当认识这块牌子吧?”呼韩邪问,一看到她为他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竟忍不住的出言讥讽。
宝儿不语,脸色更加灰暗。是的,她认得这牌子。可是,又怎样?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告诉自己,林漠是因为被逼才自杀?自己撞到了刀上去?不,不,林漠没有那么傻!他是个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被任何事情难倒过:
“他没有那么傻。”宝儿说。冷冷地。
“他是没有那么傻,”呼韩邪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个男子,是他至今所见过的最为佩服的男子之一,也是最为情深的男子之一。呼韩邪心中长叹一口气,如果,如果不是两国相争,如果不是处于敌对的地位,他倒是真的想认识他这位朋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宝儿,他是没有那么傻,可是如果事情牵扯到了你,也许——”
宝儿震惊!她缓缓抬头,望着眼前的他,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隐藏着洞悉一切的光。那光,让她心寒,也让她心碎。
不,不是的。
宝儿摇头,缓缓地摇头,她拒绝相信,她不能相信。
“你不要摇头。”呼韩邪靠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牢房里,就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他望着她,邪美的脸上魅惑,而又沉迷,他向她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还有她肿了的眼,她看上去狼狈而又倔强,可是狼狈的却叫人心疼,倔强的也叫人的心忍不住的跟着她疼。
“宝儿”呼韩邪喊她的名字,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到了墙上,竟是将她整个的圈入了怀里,高高的他,自上至下的俯视她,也像是看一个什么宝贝一样的,轻轻柔柔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
“你有这个能力。”他说:“你能让所有的人,为你去死。”他的声音竟是忍不住的嘶哑和颤抖。
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在狠狠地盯住他,满含着痛苦和挣扎,甚至还有怨恨,绝望,她的贝齿咬住她的下唇,血,一丝丝流下来。望着她的容颜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知道,在她的身体里,现在正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斗争,她的憔悴和苍白让他心里疼的喘不过气来,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告诉她一切。但是,他不能,他必须要除去她的心魔。
林漠,林漠,你为了宝儿的幸福,我也为了她的幸福,但我决不能做你。
呼韩邪冷冷地一笑,放开了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说,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憔悴,艰难地迈步走出牢房。
宝儿,我的聪明的宝儿,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缓缓地走开,脚步沉重的如同灌满了铅一样。但是,他必须走开。呼韩邪知道,有很多事情他必须要让她自己面对。
可是走出牢房,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拳打向了牢房的墙壁,那青色的石头粉末纷飞,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多,陷了进去。而拔出来的时候,五指已然鲜血淋漓,青石上赫然是殷红一片。
“主子!”呼啦拉的兵跪成了一片。
“叫云药师来。”呼韩邪说,冷冷地笑了,他知道,他的伤口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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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林漠,我等你来。
呼韩邪重新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天上只有着新雨之后的一轮弯弯的月亮,发着淡淡地晕黄的光,身后跟着的是仅有的十二名匈奴兵将。其他的所有士兵都已经死在了那片古战场。
而他,他手上的剑伤,皮翻肉绽,血虽然已经不流,但是,却有一个地方疼的比那手上更让他痛彻入骨。
你不能不杀了她,邪哥!她知道我们太多的东西!烈月的脸在他的面前闪过。是的,他不能不杀了她,在那一刻,她笑着告诉他,她将就是林漠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睛里闪过的血色如海和浓浓的仇恨。林漠,好个高明的林漠!呼韩邪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是他送了信息给他,他故意是要自己死在了匈奴的兵器下。他,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早在那次他劫持了宝儿的时候,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弱点,而且,轻易地把他所有的这次行动目的全部消灭的一干二净。
是的,她是他的弱点。宝儿,宝儿。
“啪”,有湿湿的温热的水滴落下来,烫疼了他的伤口。呼韩邪抬头,望到了一双盈盈望向自己的水一样的眼眸,虽然是面纱仍然笼罩着下半个脸,但是那水汪汪的眼睛却因为含满了泪光而特别的动人。
“云药师何故而落泪?”呼韩邪问,一边问,一边苦笑地看着她温柔地为自己包扎着伤口。
“这是云儿第二次给二王子整理伤口。”云药师低垂着头,轻轻地为他缠上层层地白纱:“我以为二王子这一生都不会受伤。”
“若不受伤,哪里能亲身检验一下云药师的神技?”呼韩邪微微一笑。他最不喜欢看到女孩子哭泣。
可是,那眼泪却很快地,又一滴滴落下来了:“云儿能治理王子的手上之伤,可是心里的伤,王子求谁来治?”
呼韩邪的手一颤,望望那双荧光闪烁的美目,竟是要望穿到了他的心里。张张口,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声长叹,竟也默然。眼前仿佛又滑过了他掠她而走的时候,她望向对面那个黑发男子的眼神,似乎有着生生世世缠绵不断的眷恋。
他还是俘虏了她。
在翻身上马的最后一刹那,他原以为他真的能够全部放下,从此和她陌路天涯,再相见也许就是在对立的路上。
但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回过身来,望着她,将她抢回了马背上。
宝儿,如果要是你带给我一个地狱,我就和你一起跳吧。在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心里无奈而又痛苦的叹息。宝儿,宝儿,为什么,我就是逃离不了你。
挥挥手,他和他的匈奴弟兄冲杀出去,因为那宝弓金箭的男子心中有所顾及,他们最终伤亡极重地逃脱了。而在逃脱的过程中,有那么一瞬间,她和那个男子,仅仅只有一步之远的距离。
是的,就是一步之远。他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悲哀,和他眼神里无尽的苍凉。一步之远,宝儿,你和他是一步之远,可是你却知道我和你,又有多远。在那一刹那,他的心,被他们相互凝望的眼神里缠缠绵绵的眷恋狠狠地割伤。
“走吧,云药师”他说,起身向外,不想面对自己心里无法压抑住的升腾而起的醋意和失落。
“你要我去给那女子检查身体吗?”云医师问,一双明亮的眼睛竟逼视的他不能对望。
“不”他说,缓缓地:“你去看看其他受伤的战士吧。邪还没有到会忘记自己的国家。”
云医师不说话,行礼转身退下,走至门边的时候,那张蒙着青纱的脸慢慢地转过来:“王子,爱一个人,可以有多深?”
呼韩邪一愣。他为她这句没有任何根由的话呆住了。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云医师已经不在。
爱一个人究竟有多深?呼韩邪苦笑,从贴身的地方,取出了一把寒铁刀,望着那把寒铁刀上,已经被抚摩的字迹稍稍模糊的宝字,陷入了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沉思。

爱一个人,可以多深?
林宝儿不知道,但是,在自己被囚禁的那间牢房里蜷缩着坐下的时候,她想起了林漠倒下去时望向自己的双眼。
宝儿,你一定要幸福。他说。在他的手最后一次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发的时候,她突然才透过那双含着无数眷恋的双眼,震惊地发现,也许,也许自己错了。
习惯,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将很多本不平常的感情渐渐地平常,它将很多本不长的时间,渐渐地变得似乎很长,就像她和林漠,时间太长了,长到了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甚至到她以为,无论她怎样,他都将是一直存在,像一个永恒的守护神。在她的所有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他在守护着她,他是她伤心时候的倾听者,是她痛苦时候的抚慰者,是她快乐时候的分享者,是她闯祸时候的承担责任者。他就像是一汪湖水,静静地温柔的包容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无理、她的小聪明、她的任性……
是的,任性。就像那个时候她求他带她来京城,那时他轻轻地依靠在江南的杏花树下,轻轻地推她坐着的秋千。花色耀眼,累累如莹莹白雪,每一次轻轻的晃动,都带起满天的花落如雨,飘在她的身上,也沾上他的头发,和他温润的笑容,美丽的丹凤眼上。
林漠,带我去京城嘛。她做鬼脸,不,不好,他说,带我去嘛,她吐舌头,拉他的衣服。不,大人说了不能去。他微笑含着宠溺。你偷偷的,就偷偷的带我去好嘛?不行,他还是摇头,你上次去了,还入住了冷王府,大人已经很生气了。去不去?她有些急躁了,去嘛!她说,去拉他的头发,娇声地喊他的名字,林漠!他微微攒起眉毛,眼睛里浮现淡淡地忧伤,但是他还是摇摇头。哼,不去就不去!京城有什么好的!她伤心,转过头去假装不看他,只看满树的杏花,杏花,满树的杏花如锦,她一边心里偷笑,一边在数着一二三,果真,不到第三下,她听到他长叹一口气。
好吧,宝儿我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我们要很快回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转过身来在漫天飞舞的落花,开心灿烂的笑了。她笑,跳跃,一下子扑到他的身前,哥哥,我知道你最疼我。她说,没有注意到他望向她的神情一愣,眼睛里的深情万种。
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他叹息,用她没有听清的声音。不过宝儿,我们要尽快回家。伸出手来,他揉她的发,带着宠溺,或者,还有压抑在心底的更深的感情。
我们要尽快回家。宝儿蜷缩在牢房的最角落,泪流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整个衣袖。林漠,我们要尽快回家,我们回家!汹涌而复杂的感情,混和着说不尽的愧疚、悔恨和伤悲终于使得她无声的饮泣。
伸手抚摸那把他送她的刀,那把那个时候她都能把天蚕锦丢下却最终也没有舍得丢下的寒铁刀,一遍遍抚摸着那上面的小小漠字,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有一种爱,可以这么深。
可是,从此以后,她却再也无法听他温柔地叫她宝儿。
再也无法看他在明月下教自己舞剑白光一片。
再也无法和他一起荡舟湖泊听他吹萧惊起水鸟乱飞。
再也无法听他吹响柳叶哨看江南荷叶田田。
再也无法看他轻声地叹息后揉揉她的发。
再也无法和他一起骑马奔驰草原浪迹天涯。
哥哥,宝儿泪眼朦胧,我要拿什么给你,我能拿什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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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战争,死了一个人。
重要吗?不重要。对于一个国家历史的发展来说,那只是极小极小极为微弱的一小点。然而,对于把这个人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说,那却是一生里永远的裂痕。
伤悲可以用时间来慢慢地填平,然而,生命,却已经不再完满,因为失去,永远不会再完满。在这本书里,当林漠,他为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他按照他设定的,左右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的时候,他却永远不会想到,他的离去,让宝儿的世界,永远不再完满。
从他倒下的那一刻,宝儿的生命,从此彻底地不同。

时间凝固,所有的人,在那一刻愣住凝固住,包括呼韩邪,包括烈月——她用刀捅进了林漠的身体,她甚至在想救自己同胞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杀死这个大将,这个骁勇无比的俊美男子,他武艺那么高超!她只是想逼开他刺向自己同胞的刀,可是,他却没有闪开。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烈月很多天后都在这么想,因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男子,为什么没有躲开。
在那一刻,烈月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到了凝固的宝儿后,第一个意识就是转过脸去看向他——呼韩邪。呼韩邪那一刻的脸色,不仅没有喜色,恰恰相反,灰白地没有血色,冰冷地如同被判了死刑的人一般,仿佛那被杀的,不是林漠,而是他。
“邪哥”她轻声地,带有着点颤抖地,打破了沉静。在她声音发出来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匈奴兵,发出了欢呼声。
是的,欢呼,一个生命的凋零,对于匈奴来说,是标志着在这场战役中,将会有更多的生命,不需要牺牲。然而,他们的欢呼没有多久就全体仿佛被人割了喉咙一样禁了声。因为,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王子——呼韩邪的脸色,他的表情复杂的仿佛有人一会杀了他又一会儿救了他一样。他紧紧地盯住了林漠尸体边上站立的那个小小女子的眼神里是彻底地冰冷和绝望,而他的脸色一阵的红一阵的白,仿佛冰和火两种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的辗过。
“邪,邪哥——”看到了呼韩邪的脸色,烈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做错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呼韩邪的样子,像是中了魔一般,他的眼睛在她的刀捅进那个男子的时候,就只看向了宝儿,沉浸在了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里。
“邪哥”,烈月的声音颤抖,伸出了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捅了一下他,而随着她的手指触动了他身体的一刹那,呼韩邪整个人如同被蛇咬了一下一般猛然惊醒,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端详了她很久后仿佛才认识的一般,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张永远是懒洋洋地带着光一般让人温暖的笑容的脸上,苦苦地笑了一下。
那苦笑让烈月一呆。因为她从没有看过那样的呼韩邪,呼韩邪,这个匈奴的二王子,如同天神般被她和她的族人崇拜着,也是他们心中未来的王。他永远是自信的,温暖的,就像天上最明亮的太阳,他的优雅和高贵仿佛与生俱有的一般,他总是懒洋洋地微笑,带着薄薄浅浅的酒窝,有着无形中镇定、安慰他人的力量。就算在战场上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都是微笑着冲上去。
而现在,他却苦笑了。那苦涩让烈月心里一愣,她突然反问自己,自己究竟了解这个为自己深深爱着的男子到底有多少?他那永远微笑的脸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如同大海一样深的心?
她不知道。
而在那以后,烈月,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呼韩邪这样真地,苦笑过。
然而,不远的草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马声长嘶鸣,烟尘滚滚,竟是有无数匹马儿飞奔来了,为首的的男子疾如流星,背上的金箭在夕阳光下随着他马儿的快速奔跑,像是一道金色的流星,从天际滑过。
“不好!主子,我们快撤!”
匈奴的兵迅速的聚集到一起,在悲愤和震惊中的汴朝兵也迅速的反攻起来。刀剑声又一次激烈的响起。
呼韩邪不作声,他轻轻地走向她,她站在他面前,如同一个空心的没有了呼吸的娃娃,冷冷地愣愣地盯住自己的双手,那上,沾满的,是他的血,林漠的,那个美丽的男子,现在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苍白的脸上如此地安详,他看上去沉静极了。
“宝儿”呼韩邪冷冷地:“他死了。”
他说,虽然知道这话说出的时候让他的心里,有窒息的痛感。可是,他必须说。
他不能看着她像个行尸走肉。
然而,出乎意料地是,宝儿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候,没有望向他,而是轻轻缓缓地走向林漠的身边,伸出手去,解下了他束发的黑色丝带。
“他没有死。”
她说,身子仍然背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来,对着头上轻轻一拔,簪子落下,满头的黑发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样,随风飘扬。金色的夕阳血一样的光芒照耀在她白衣黑发消瘦的背影上,变换这奇异而又悲凄的美,她站在绿色的草原上,在血一样的光晕里,缓缓伸出了苍白如玉一样的手,那手上还站着他的血,林漠的血,她将满头的青丝挽起,将那根黑色的丝带绕上她的发根,狠命地一绕,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已经全然不见悲凄,而是带着一种妖娆诡异的微笑,妩媚而又妖艳,如同盛开在夜色最深处的罂粟花,美的悲凄,美的夺魂
“我就是林漠”。她说,带着嘴角边一缕殷红的血,妖娆的笑了。
这一笑,天地失色。
这一笑,周围打斗的士兵,也在一刹那为止失魂愣了下来,望着她失而停止了打斗。
这一笑,也终于使得了烈月在很久以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使得呼韩邪如此地着魔,使得躺在地上已经安然离去的那个男子为什么没有躲开她的剑,使得从天边正飞奔而来的那金箭宝弓的男子马蹄匆匆。
她身上有着一种坚韧的魔力,有一种混和着黑暗和光明的妖异,而现在,林漠的死,彻底地开启了她身上潜在的气质,她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
红颜祸水,烈月喃喃地说,望着呼韩邪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他会那样的苦笑。也许聪明的他早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应该和她一样的惊异,为什么那个男子没有躲开他那一剑,惊异于为什么宝儿刚刚离开城,他就会这么快收到消息。那消息,定不是宝儿和雄奴送出来的,而是他——躺在地上的,是个聪明的人。他早就找准了呼韩邪的软肋,他以他的死,给匈奴树立了一个更强大的敌人。一个不会任何武功,却有着最致命的武器的人。
这就是暗影,是的,暗影,汴朝传说中一个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的组织。
烈月打了个寒颤。望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一花,竟然发现他的唇角含着轻轻地笑意。
不,烈月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刺向那个女子,不,我不会让你成功。她想。
剑到一半,她却发现,有人拦住了她。
是呼韩邪的手,他赤手抓住了她刺出的剑,血,正从他的手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流下。
“邪哥!”烈月的泪涌了上来:“我们不能留下她!不能!她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知道我们的地形,知道我们的布兵!她和雄略在一起生活过,她肯定——”
“啪”!剑突然折断。
呼韩邪的手血肉模糊,他用劲折断了她的剑。
然而,他却微笑,淡淡地:
“走!”
他说,翻身上马:
“林漠,我等你来。”


苏樱的题外话:
“ 红颜动里有一节的名字叫人世苦,真的是一语中第。人世苦,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的为赋新词。当你长大了,真的知道人生在世的苦时,竟然有时候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幸好,父母亲情算是一个理由,他们的牵挂啊,不忍伤他们的心.”
今天飞机从北京回来,上网偶然一搜索,发现了这位网友的,对我的书的一些评价.真的是非常感动.这本小说,里面有很多饱含了我对生活的一些感悟,虽然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却有着我的一些心情和感悟.她读到这么细致,让我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我想,我写这篇文章,已经值得了.
其实,那一个章节,是我生活中遇到一些事情后体味出来的.人世苦,是的,而且人世是一个回环往复的圆,总是幸连着不幸,不幸连着幸.每个人都是这样。最终,一切要来的,终究尘归于尘,土归于土.这位朋友,你知道了吗,有时候,有一种苦,是苦到了父母都已经不再成为了你留恋尘世的理由.
想到了很久以前填的一个辞,一起发出来,那是我那段时间写的一个辞。      
忆昔年少恩爱时,月下折桂,绿叶题新诗。日日挽手人双立,不识人间疾苦事。
短梦一载世事非,病身虽在,夜夜人惊魂。可怜苍天妒人美,总叫有情泪对垂。

——《鹊踏枝》
苏樱于0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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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满山遍野的血,染红了土地,更染红了他的衣服。
这是一场没有被详细记入正史的战役。因为它很小,比起接下来的战争,它只是这场战役的开端而已。然而,它却还是被史官写入了汴史中,简单的写了一笔,因为,在这场战役中,有一个人,离开了。                       
宝儿傻傻地站立在战场中,看着两方厮杀,马儿长鸣悲嘶,不断地有人倒下,有人受伤。刚见面的两个国家士兵,还有他,林漠,和他,呼韩邪,都无视她的叫喊,而是红了眼睛地开始厮杀。
不,不要打。宝儿叫,林漠,我们可以不战!她说,可是林漠没有看向她,而是挥了挥手,兵士们涌了上来。
呼韩邪,那倒下的是你的子民,他们原本可以不流血!她喊。
闭嘴!呼韩邪叫,甩过他的披风,盖住了她的脸,甚至劲道大的让她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了地上。
我的女人不许看到流血!他喊,声音嘶哑,掩埋在喊杀声中。
我的女人不许看到流血!宝儿心里疼的无比狰狞,他的话和他的是那么相似。可是仪翔呢,他在哪?为什么还会流血?林漠,为什么会布置了这么些兵,为什么一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就开战?他以她为饵吗?以她钓呼韩邪出来吗?不,这不是他的初衷,一定不是!
宝儿从死去的士兵身上刷地抽出一把刀来,林漠,林漠!她叫,一边叫,一边在厮杀的战斗群中奋力地向不远方的他奔过去。
刷,有个士兵倒了下来,血溅上了她的脸。
宝儿,呼韩邪叫,奋力刺杀后,他一把拉过她,你流血了,你流血了,是哪里?
他问,一边问,一边慌乱地抹她的脸,哪里?
   还没有待他答话,明晃晃的刀剑又刺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她,宝儿一个踉跄,摔倒在了一具尸体上,那是个刚刚死去的匈奴兵,他的血已经流尽,草原黑色的土地,草根里,殷红一片。而他手里的刀,正插入了另外一个汴朝士兵的心脏里 ,那士兵扑倒在他的身边,头埋入土里看不清容颜。
宝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了心脏在一点点地麻痹,沉重的无力感慢慢地涌上心头。战争,这就是战争。自己竭力想要使之避免地战争,却因为自己不仅没 有避免,反而,更快地来临了。对不起,她说,缓缓地用力扶起那扑到在地的汴朝兵,她看到他的眼睛在临死前还睁的大大的,伸出手去,她抹上他的双眼。
身后兵刀声作响,有人一把拉过了她。
林漠。
她看到了他,她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根本不看向她,而是更快地刺出了剑,刚刚刺向她的匈奴兵,倒在了地上。
林漠,她叫,为什么,为什么不和解呢?为什么不试试我的办法?
宝儿扑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林漠,我是宝儿。她说,你不是接到了我的信吗?她问,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能骗我?
   你怎么能骗我?话还没有说完,宝儿突然惊讶地感觉倒,自己按在了他胸膛上的手上,竟是湿湿的。
恐惧,在瞬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林漠,林漠?她叫,慌乱极了,嘴唇哆嗦起来。手,更湿了,有液体漫过了她的手掌,宝儿不敢去看了。
四周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士兵,竟仿佛在一刹那得到了指令一样,凝固起来。
林漠缓缓地伸出手来,他对着她,扯开嘴角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在那苍白的脸上,是如此奇异地美丽。
不,宝儿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脸庞,你别笑,林漠你别笑,笑费力气!她大吼!泪竟流的满脖里都是了。
宝儿,林漠微笑,轻声叫她的名字。
你不要说话,说话费力气!她说,一边说,一边更用力地撑住他,手更用力地按住那汩汩地往外冒血的地方。血,越来越多了,是的,越来越多了,林漠,林漠,你是医生,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别把我丢下,你能撑住,你撑住! 宝儿说,嘴唇哆嗦口齿不清声音哽咽,然而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了。他的脸渐渐地向她倒来,他附在了她的耳边,气息那么的温暖,就像小时候冬天里,无数次他给她冰冷的手哈气的时候那样的温暖。那个时候,这温暖仿佛从来都是取之不尽的,而现在,那气息却越来越冷了。
林漠,林漠,宝儿叫,视线在泪水中模糊。你不会死,她说,用力地颤抖地抗住他的重量,抖抖嗦嗦的双手伸了出去按住那个伤口,那个不断地溢出鲜血的伤口,然而仅仅是一个呼吸期间,那血竟然慢慢地越流越少,越流越少了,宝儿慌乱起来,血,是的,血,它应该继续再流才是,它还是要流才是啊!青龙,青龙,玄武,玄武!她叫,来人啊,来人啊——
宝儿,林漠的眼睛深深地望向她,而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发上。
宝儿,他再一次轻声地呼唤她的名字,手无力地揉了揉她的发,就像小时候一样,像她无数次调皮后他揉她的发那样地自然。
林漠,林漠——宝儿哭,哭声凄厉而绝望,哥哥,哥哥,就连她从来都不叫的哥哥,也叫了出来。
对不起,宝儿,我让你担惊了。林漠摸着她的发,脸色越来越苍白。不过,原谅我吧,宝儿,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他在心里喃喃地说,望着这张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水的脸,伸出手去,他捧住了它。宝儿,我的宝儿,让我在生命最后的一刻,记住你的样子,是的,记住你的样子。
你一定要幸福,林漠说,轻声地,无力地捧住她的脸,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他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宝儿,你一定要幸福。
是的,一定要幸福。
沉重的黑暗慢慢地浸没了他所有的意识,轻轻地,他轻轻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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