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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晴只觉那声音突然响起,如在耳畔,不由大吃一惊,挥刀横扫,忽觉刀锋一紧,被来人篏住,继而刀柄变得炙热无比。姚晴疾疾放开长刀,横扫数尺,转眼已瞧,失声叫道:“宁不空!”
宁不空身着月白单衣,神色萧索,手拄一根拐杖右手食中二指箝着长刀刀锋,刀身暗红,如蓄火焰。他忽得掉转刀身,贴着仓兵卫的身子转了一转,那些藤蔓节节寸断,化为灰烬。他这般轻描淡写,似乎浑不费力,但直到“化生”之术者,却知其中的难处。孽缘藤断而复生,绝无一刀切断之理,宁不空如此轻易斩绝,正是破去了藤中真气所致。
姚晴脸色苍白,呆呆望着他施为,心中忽得涌起一阵绝望,想自己历尽辛苦,练成神通,但与这大仇人一比,仍是天差地远。
宁不空又一拂袖,拍开仓兵卫的穴道,方才转身,凹陷的眼窝对着姚晴,森然道:“‘地母’温黛是你什么人?”
姚晴咬了咬嘴唇,冷冷道:“什么人也不是。”宁不空沉吟道:“不可能,你会化生之术,定是地部高足了。”姚晴冷笑道:“我姓姚,你也认识的。”宁不空身子微微一震,唔了一声。仓兵卫道:“不空先生,她是陆渐的朋友。”
“是吗?”宁不空微微一笑,道,“陆渐也在?”陆渐见了宁不空,心知大事去矣,叹道:“宁先生,陆渐在此。”宁不空点头道:“很好,很好。”陆渐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中土?”宁不空微笑道:“来了几日了,顺手办了两件事情。”
这是忽听一声怪笑,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手中尚且提了一人。陆渐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正是狱岛总管沙天洹,他手中之人,则是汪直。
沙天洹将汪直抛在地上,呵呵笑道:“宁师弟,你真是算无遗策,猜到他必然从这条路上逃生。”宁不空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辛苦沙师兄了。”
汪直怒道:“宁不空,我已如你所言,偷袭南京,结果损兵折将,落到如此地步,你为何还要害我?”宁不空笑了笑,随口道:“我要你偷袭南京,你就偷袭南京了?你就这么听话?说到底,还是觉得宁某的计谋可行,又急于拔掉胡宗宪这根心头刺,故而利令智昏,惨遭败绩。”
汪直默然一阵,大声道:”你要怎地?”宁不空笑道:”我要两样东西,第一,你写一封信,让你风后、大隅等五岛岛众从此听命于我;第二,这些年你劫掠东南各省,收获丰厚,那些金银珠宝,我也很喜欢.”
汪直无法,冷哼一声,道:”若我做了这两件事,你就肯放过我了?”宁不空笑道:”那是自然.”汪直思索片刻,说道:”好,那纸笔来.”
  仓兵卫取来纸笔,汪直写了一封书信,又画了一幅地图,说道:”这样就行了吗?”沙天洹拿到手中,瞧了一遍,笑道:”不错,成了.”宁不空点点头:”很好.”忽将长刀向前一送,一声轻响,穿透汪直咽喉.
  刀锋入喉,汪直一时竟不觉痛楚,盯着宁不空,口唇颤动,眼里流露茫然之色.宁不空拔刀出来,笑骂道:”蠢材,到了这步田地,还奢望活命.所谓倭寇之王,不过尔尔.”
  汪直此时已说不出话来,口中血如泉涌,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宁不空突然出手,之前毫无征兆,待得汪直丧命,陆渐才还过神来,盯着汪直尸首,如坠冰窟,想到这些日子,谷缜与自己历尽奔波辛苦、九死一生,然而宁不空只一刀,便将这所有辛苦、所有希望,抹杀地干干净净.
  陆渐欲哭无泪,脸上涌起一抹红潮,猛的身子前倾,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傍着木柱,慢慢委顿下去.姚晴见状吃惊,抢上前去,道:”你怎么了?”陆渐本想说”我没事”,但气息太弱,这句话只在心头转来转去,竟然说不出来.
  姚晴瞧出他的意思,眼眶一热,颤声道:”到这时候,你还要说’我没事’么?”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陆渐吸一口气,勉强笑笑,伸出手,给她拭去眼泪,忽得在她身边低声道:”你,你别管我了,快,快走……”姚晴咬牙瞪他一眼,却不作声.
  ”生离死别,真是感人.”宁不空叹道,”瞎子我也感动得很呢.嗯,陆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不背叛我,岂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陆渐摇头道:”背叛你的事,我……从来没悔过!”宁不空哼了一声,面色阴沉下去,拐杖笃地一顿,向前走了一步,徐徐道:”你既然死不悔改,我便成全你吧.”姚晴情急生智,叫道:”宁不空!”宁不空嘿嘿笑道:”姚大小姐,你叫什么,不急不急,我收拾了陆渐这孩子,再来跟你说话.”
  姚晴大声说道:”你有四幅祖师画像,是不是?”宁不空眉头一皱,道:”这件事他也跟你说了?这姓陆的小东西,真不晓事,难道他便不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就非死不可么?”
  姚晴冷哼道:”可惜,你怎么也集不全其他四幅画像了.”宁不空道:”为什么?”姚晴道:”因为风、雷、地三部画像,都被我烧掉了.

  宁不空身子微震,略一沉默,蓦地呵呵大笑,森然道:”小丫头,你撒谎也瞧瞧对象,难道你不知老夫是谁?”姚晴道:”谁撒谎了?你若不信,大可问问风君侯、雷帝子……看他们的画像在谁手里?”
  宁不空冷冷道:”我就不信.”方要举刀,忽听沙天洹急道:”宁师弟且慢!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宁不空道:”怎么可能?一个小女娃娃,也能从风雷二主和地母手中抢走画像?沙师兄,你也太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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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兵卫冷眼旁观,看出其中关窍,忽地大声道:“螃蟹怪,你将柱子劈断,他一定站不稳的。”螃蟹怪恍然大悟,应声转到陆渐身后,手臂若大斧长戟,欲要劈断木柱,陆渐不容他得逞,螃蟹怪一转,亦随之挪步,双手挥洒,又将来势化解。  

螃蟹怪一劈不成,又绕陆渐身后,陆渐被他牵制,只得以柱子为轴,不住转动,始终与之正面相对,不让他寻机折柱。可是如此以来,陆渐体力消耗更剧,不多时,便觉两眼发黑,双耳嗡鸣。  

仓兵卫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忽见姚晴秀眼之中,寒光射来。仓兵卫微微一惊,忽觉足下一动,两根藤蔓破地而出,将他双脚缠住。仓兵卫何曾见过如此怪事,骇然大叫,忽见姚晴纵身掠上,当即拔出长刀,大喝一声,迎面劈出。姚晴轻轻巧巧,闪身让过,一章劈中他肩头。仓兵卫吃痛,啊呀一声,长刀落地。  

姚晴原本见她支使两大劫奴,若非劫奴,必然身怀奇功,是故蓄足神通,才敢动手,谁料仓兵卫如此不济,一招便被震落长刀,不觉一呆,大感啼笑皆非,当下出指点中他“膻中穴”。汪直见状,大喜过望,转身便跑,姚晴欲要追赶,忽听陆渐闷哼一声,转眼望去,却是他出手稍慢 ,螃蟹怪一成劫力绕过“天劫驭兵法”,传到他身上,身后木柱簌簌动摇,陆渐喉头腥甜,吐出大口鲜血,脸色变成惨灰之色。  

姚晴惊骇欲绝,厉喝道:“住手。”挑起长刀,搁上仓兵卫脖子。螃蟹怪双螯高高举起,本想一鼓作气结果陆渐,听见喝声,转眼一瞧,却见仓兵卫被刀架了脖子。螃蟹怪不惊反喜,嘿嘿笑道:“你这小鬼头仗着主子的势,一路上对老子呼呼喝喝,很得意么?这一下,看你怎么活命!”  

姚晴听得疑惑,皱眉道:“你不怕我杀了他?”螃蟹怪未答,却听鼠大圣咭咭笑道:“你杀了他也没用,他的主人又不是我们的主人。”姚晴脸色一变,举刀喝道:“谁跟你们说笑,我真的杀了他。”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阴森森地道:“你且试一试。”  
(沧海1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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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皱了皱眉,淡然道:“原来你这人只会动嘴,不敢动手的。”螃蟹怪拿鼠大圣无法,一腔怒气正好发在他身上,脸上横肉乱颤,厉叫道:

“好,我先将你砸成肉泥,再捉住那小娘皮,玩个痛快。”当即左臂一挥,呼地扫向陆渐。  

陆渐说话之时,已运用定脉之法,将散乱劫力汇聚在双手劫海。此时身上虽然乏力,却已不似最初那般软弱,只是纵跃跳弹,仍有不能,故而特意靠着木柱,稳住身形。眼见螃蟹怪扫来,双手迎上,轻飘飘抱住那条巨臂,当作一件兵刃,运转“天劫驭兵法”,一挑一送,螃蟹怪手臂顿热,不由自主向上一跳,堪堪掠过陆渐额角,辟了个空。  

螃蟹怪不明所以,呆了呆,大吼一声,右臂纵向劈落,陆渐仍以“天劫驭兵法”应对,只是变挑为捺,螃蟹怪右臂陡沉,斜斜落下,砰地砸中陆渐身边地面,石屑四溅,泥土翻飞。  

螃蟹怪挠一挠头,大呼邪门,鼠大圣也停了嬉戏,瞪圆小眼,查看发生何事。螃蟹怪一咬牙,蓦地双手齐出,心中发狠:“你动我右手,老子左手劈你,你动我左手,老子右手劈你,总之将你劈成两半。”  

陆渐不动声色,观其来势,双手忽如分花拂柳,左手拂他右手,右手拂他左手,螃蟹怪一双手臂同时跳起,当空交击,扑的一声闷响,如中败革。饶是他双臂若铁,如此以硬碰硬,仍觉痛彻骨髓,哎呀大叫一声,后跃三尺,瞪着陆渐道:“你,你会邪法?”  

鼠大圣也叫道:“你,你会邪法?”叫完捧腹大笑,道:“没用,没用,死螃蟹没用。”螃蟹怪亮色青了又红,严重凶光闪烁。要知他练成这“千钧螯”以来,罕逢敌手,方才三合劈了毛海峰,威力十足。此时却莫名其妙,屡屡受挫,这一口气着实无法下咽,骂道:“老子就不信邪。”双臂狂舞乱劈,扑向陆渐。  

陆渐手上劲力极弱,能够抵御螃蟹怪的铁臂,全凭劫力运转“天劫驭兵法”。但只有劫力,缺少本力,用这法门抵挡螃蟹怪的神力,便如一发悬千钧之石,一叶负万斛之粮,凶险绝伦,稍有不慎,对方劲力泻出,传至陆渐身上,以陆渐身子之弱,有死无生。此时螃蟹怪风魔也似一轮乱劈,陆渐出手也随之变快,体力流逝自也因此加快,渐至于眼前晕眩,双腿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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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怪听了,咧嘴怪笑,左臂呼地挥出.姚晴已然布下"孽因子",见状运起神通,谁想那藤蔓才生数寸,便即化为飞灰.姚晴心叫不好,深知自己神通未复,不能将"化生"之术运用自如.无奈之下,只得搀着陆渐向后纵出.  

螃蟹怪左臂扫空,轰地劈中地面,竟如巨斧大犁,穿石破土,留下偌大一个凹槽.姚晴惊魂未定,忽又觉身后风起,心知定是鼠大圣从后偷袭,急忙回掌扫出。  

鼠大圣身法敏捷诡异,胆量却极小,不敢与人硬碰,故而这一下志在骚扰,眼见姚晴回攻,缩身便退,蹿到梁上爬来爬去,桀桀怪笑,扰人心神.螃蟹怪却仗着一双如钢似铁的怪臂,横扫竖劈,搅得满室狂风大作.姚晴不敢硬挡,招招后退,同时还要防备鼠大圣的偷袭,顾此失彼,大感狼狈,兜了数圈,忽被逼到墙角,耳听得鼠大圣尖声怪笑,螃蟹怪手臂高举,重重劈下。

姚晴银牙一咬,放开陆渐,力贯双臂,欲要硬挡.陆渐看在眼里,斜剌里伸出右手,捺着螃蟹怪的手腕,轻轻一拨.这一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合"天劫驭兵法".螃蟹怪不由自主,手臂偏出,砰地击穿墙壁,泥土四溅.姚晴见螃蟹怪手臂陷在墙中,无法拔出,趁机出指,戳他"檀中"穴,孰料如中钢板,手指剧痛.  

姚晴忍痛缩手,却见螃蟹怪形若无事,拔出手来,转过身子,眼里凶光迸出.姚晴心中吃惊:"这人难道是铁打的身子不成?"转念间,扶着陆渐斜奔数步,退到宽敞之地,微微喘气.忽听陆渐在耳边低声道:"阿晴,这人我来对付,你留心汪直."  

姚晴一呆,但见他身子虽然虚弱,却是目光炯炯,神情坚毅,当下心念电转,点头道:"千万当心."放开陆渐,退后几步,默运真气,回复神通.  

陆渐转过身子,靠着一根木株慢慢站直,脸色苍白,眼见螃蟹怪大步流星,要追姚晴,便扬声叫道:"螃蟹怪,你敢不敢和我决一胜负?"  

螃蟹怪闻声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看他片刻,蓦地哈哈大笑.陆渐道:"你笑什么?不敢和我打么?"螃蟹怪冷笑道:"看你娇怯怯的,象个娘们儿似的,别说受我一下两下,就是一阵风也将你吹走了……他妈的,鼠大圣,再学老子,我扒了你的老鼠皮."  

原来他说一句,房梁上的鼠大圣便跟着学一句,可到了最后两句,忽又变做:"他妈的,螃蟹怪,再学老子,我剥了你的螃蟹壳."这人鼠头鼠脑,却半点也不肯吃亏.  

螃蟹怪气得暴跳如雷,但他虽然身如钢铁,臂力惊人,腾挪纵跃,却非所长.鼠大圣藏在梁上,叫他无法可施.鼠大圣得意至极,在梁上蹿来蹿去,桀桀桀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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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听到"鹈左"二字,心头不由一动,再听那人语调,猛可间想起一个人来.转念一想,又觉难以置信,寻思:"他来中原做什么?怎地又和汪直认识?"沉吟间,忽地如刺在背,寒毛竖起,这怪异感觉在南京城外曾经有过一次,可说刻骨铭心,但此时这种异感,较之当日更胜三分.猛可间,他抬头一看,几乎叫出声来,只见屋梁上蹲这一个怪人,身体瘦小,穿一件黄布短衫,肌肤上生

有寸许黄毛,瞪着一双碧萤萤的小眼,正恶狠狠盯着自己.

姚晴初时不觉,忽见陆渐神色有异,不觉抬头,瞧见那人,不由花容惨变,一则因为来人形貌怪异,二是此人如鬼似魅,来到头顶,她竟无所察觉.  

那怪人眼珠一转,身形忽蜷,黄影闪动,凌空扑向二人.姚晴欲要闪避,奈何此人来势太疾,自己便能躲开,陆渐也难免厄,情急间忽地一掌拍出.  

那怪人来势迅猛,但被掌风扫中,却出人意料,吱地一声就地滚出,嗖地抱住一根柱子,手足并用,疾如风火,簌溜一下又爬回梁上,望着二人咬牙切齿.  

姚晴也不料来人如此不济,微感吃惊,忽听有人粗声粗气道:"鼠大圣,你爬上爬下做什么?"那黄衫怪人尖声道:"螃蟹怪,有人,有人!"那个粗莽的声音叫到:"是么?"  

话音方落,便听"咔嚓"一声,尘土飞扬,神龛不知遭何物冲击,横着断成两截.姚晴慌忙扶着陆渐横掠而出,忽觉头顶风响,挥袖扫出,那物被风一卷,飞出老远,粘在墙上,仔细一看,却是一口浓痰.那鼠大圣缩在房梁一隅,桀桀直笑,姚晴心中烦恶至极,骂道:"臭老鼠,有本事不要用这些无赖招数."  

"果然有人啊!"一个声音响如洪钟.姚晴循声望去,前方立着一个褐衣怪人,粗壮剽悍,相貌堂堂,与常人无甚异样,惟独一双手臂极粗极长,超过两膝, 垂到足背,如同螃蟹的一双大螯.  

姚晴见他体格怪异,甚是吃惊,忽听陆渐在她耳边低声道:"当心,他们都是劫奴."姚晴心往下沉,目光再转,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拦腰斩断,血流满地.血泊中立着两个男子,一人年约六旬,须发花白,神色颓丧,料来便是汪直;另一人却是华服少年,身子瘦小,两眼死盯陆渐,面皮由白变红,由红变紫.  

"仓兵卫!"陆渐皱眉叹道,"果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中土了?"这华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做过陆渐仆人的倭国少年,鹈左仓兵卫了.  

仓兵卫生平最大耻辱,便是做了陆渐的仆人,近来他风头渐长,旁人均以"先生"称呼,此时忽听陆渐叫出自身名字,一腔耻辱涌上心头,将手一挥,喝道:"将男子杀了,女子任由你二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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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陆渐猛地惊醒,四周幻象尽消,眼前的景物由蒙眬变得清晰起来,耳边似乎有人叫喊自己,他使劲摇了摇头,才略略清醒。转眼望去,却见姚晴定定注视自己,眼角残留几点泪痕。  

陆渐见她活转过来,惊喜不胜,欲要挣起,又觉浑身无力,欢喜道:“阿晴,你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姚晴摇头道:“不是梦,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压制住我体内的‘土劲’,现今我真的好了。”她望着陆渐,迟疑道,“你又怎么啦?方才脸色灰白,连呼吸也没了。”  

陆渐心知体内有了极大变故,禁制将破,去死不远,但怕姚晴忧心,也不多说,只是笑笑,说道:“我没事,大抵用劲过度,一时昏过去了。”姚晴盯他半晌,忽道:“你瞧着我的眼睛……”陆渐与她四目相对,骤然心虚,急忙转过眼去。  

姚晴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嘴里说假话,眼睛却不会说谎,你到底有什么大事瞒着我?”陆渐摇头道:“没,没什么事。”姚晴微露恼色,冷笑道:“那好,你站起来给我瞧瞧。”说着将他放开。  

陆渐点点头,长吸一口气,欲要起身,身上确实酥软如泥,无法使劲,当下一点点挪到墙边,扶着墙壁,慢慢撑起。但连撑两次,都受制于气力,撑到一半,复又坐下,转眼望去,见姚晴正定眼望着自己,心知自己若不能站起来,必然惹她担心。想到这儿,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奋力一撑,竟颤巍巍站起来,两手扶墙,双腿犹自阵阵发抖,嘴里却笑道:“阿晴,你看,我这不是站起来了么?”  

姚晴呆呆望着他,蓦地眼眶一红,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人呀,看着傻傻的,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走上前来,将他扶到桌边坐下,低着头,默不作声。陆渐瞧他神色忽而犹豫,忽而气恼,也不知她想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坐了一会儿,忽听一阵脚步声,竟向庙中来了。姚晴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自己虽逃过一劫,但修为尚未恢复,陆渐又浑身无力,微一思忖,便扶着陆渐,转到神龛后面。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听来似有两人,须臾入庙,一个声音道:“父亲,这山雨可真奇怪,山那边还是晴好天气,翻过山头,便下起雨来了。”陆渐只觉耳熟,未及细想,便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且歇一阵,再走不迟。”  

二人坐下,那年少者道:“父亲,我只是奇怪,咱们拼死冲他娘的,入海便了 。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先往西,再往南,沿途还要故布疑阵。”  

“海峰啊,你有所不知!”那苍老者叹息道,“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沈瘸子沿海布下罗网,你我若是强入东海,正中了他的奸计,且我还有一个极大的担心……”听得这话,陆、姚均是一惊,隐隐猜到来人身份。  
却听那年少者切齿道:“你说的是那厮……”那老者道:“ 不错,那厮接足利幕府之命,诱逼我与徐海偷袭南京,实在是一条借刀杀人之计。你想,我们即便攻破南京,除掉沈瘸子,也必然元气大伤。是以胜也好,败也好,我方均会大大削弱,那时候他再趁机消灭我等,岂非不费力气。”  

那年少者半晌道:“他为何这样做?”那老者冷笑道:“那厮野心极大,我们一死,他凭借足利幕府的幌子,就能将海上讨生活的倭人招至麾下。别人叫我汪直‘倭寇之王‘,其实不然,陈东、麻叶、徐海与我明合暗分,各有地盘。但若我们四人全都死了,偌大的东海不就是他的么”那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倭寇之王’。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为此缘故,他必不容我活在世上。”  

陆渐与姚晴听得这一番对答,心中突突直跳。原来这二人一个是汪直,另一个却是其义子毛海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陆渐猛提劲力,却觉周身经脉空空如也,半点儿气力也无,不由心中大急,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庙里沉默半晌,汪直忽道:“海峰,你在想什么?”毛海峰叹道:“不满父亲,我在想那些死在黄山的弟兄,他们对我们忠心耿耿,却死得如此冤枉。”汪直略一默然,徐徐道:“你我要想保命,随从的人越少越好,知道你我行踪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是不得以毒死他们,毕竟这世上,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的……”  

话未说完,忽听庙外传来一声长笑,有人以生硬华语道:“二位原来在这里!”汪直父子齐齐啊了一声,随即传来金刃破空之声,那风声呜呜作响,掠来掠去,足有三四个来回,突然“当啷”一声,似有刀剑断裂,接着毛海峰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凄厉无比,叫人毛骨悚然。  

忽听汪直惊叫道:“海峰,海峰……”却不闻有人答应,汪直忽地凄声叫道:“他死了,他死了……”来人哈哈笑道:“当然死了,人被砍成两截,还能不死么?汪先生,我家主人交代我留你姓名他一会就到,你千万聪明一些。你也知道,将人砍成两截容易,连成一个就难了。  

汪直沉默一阵,忽道:"鹈左先生,你若放我一马,金银财宝,你要多少都行."那人嘻嘻直笑,却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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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谷萍儿嘻嘻笑道:“妙妙姐,你的‘千鳞’固然厉害,我敌不过你,但徒手功夫却不知如何?萍儿倒想讨教几招。”施妙妙见谷萍儿制住谷缜,解了僵局,不觉大大松了口气,听了谷萍儿说的话,微一怔忡,道:“若我胜了呢?”谷萍儿道:“你若胜了,我们乖乖回去,我若胜了,你须得放过缜哥哥。”  

施妙妙闻言,只觉酸气冲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叫道:“我何尝不想放他,若我死了,就能洗刷他的罪孽,我宁可死了的好。”想到这里,她沉默时许,点头道:“好,我便不用千鳞。”  
  
谷萍儿道:“我也不用无相锥。”当即从腰间取出一个鹿皮囊,丢在一边,又将谷缜扶到一旁坐下,将波斯猫放在他膝上,深深看他一眼,徐徐起身,转眼望去。施妙妙已将竹篮搁在一边,悄然伫立。  

谷萍儿轻喝一声,双手如波浪起伏,挥洒而出,正是“千浪千叠手”,施妙妙不敢大意,也应以本门“指南拳”。“千浪千叠手”招式幻妙迅捷,讲求心劲相叠,双手看似各自攻敌,实则互相牵引激发,比方说左手出招,招式方出,劲力未消,右手劲力早已跟上,右手劲力方出,左手又生新劲,故而劲力相叠,相生不穷,练到绝顶处,直如惊涛千叠一般。  

“指南拳”却是不同,直来直去,鲜有机巧,但拳随身转,招招不离对手周身五处要穴,攻敌所必救,有如磁针指南,故而得名。  

二女均是绝色,玉貌花容,襟带当风,此时斗将起来,虽然招招凶险,旁人瞧来,却如蝴蝶对舞,黄莺相戏,说不出的曼妙动人。谷萍儿的武功是谷神通亲传,无一不是当世一流,只是修习日短,难得大成,施妙妙却是自幼习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  

谷萍儿咯咯一笑,后跃五尺,望着施妙妙道:“妙妙姐,你好狠心,非赢我不可么?”施妙妙微微苦笑,道:“你又为何定要帮他?”谷萍儿轻哼一声,蓦地将手一招,看似将要拍出,忽地袖中寒星点点,射向施妙妙。  

原来,谷萍儿自知比拼暗器,绝非“千鳞”之敌,是故以比拼徒手功夫为名,骗得施妙妙放下银鲤,她却偷偷藏了几枚“无相锥”,斗到紧要关头,突然发难。这一招十分狠毒,如非强仇大恨,不能施为。谷萍儿也是爱极生妒,又百计周护谷缜,故而狠起心肠,欲置施妙妙于死地,至于此后谷缜如何怨怪,那也是顾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暗器得手,施妙妙身形忽转,身披银绡随风飘转,退到手心,一挥间,那几点寒星急遽隐没,施妙妙又将银绡一展,那几枚钢锥贴在绡上,蓝汪汪精芒逼人。  

原来这银绡名叫“软金纱”,是“千鳞”一脉自古相传的宝物,织纱的丝线并非蚕丝棉线,而是由一种奇特精金中抽炼而出,织成后刀枪莫入,抑且只须贯注“北极天磁功”,便能生出莫大磁力,专收各种微小暗器。  

这“软金纱”施妙妙极少运用,谷萍儿也只有耳闻,此时一瞧,不由吃惊。施妙妙见她用出这等毒招,心中气恼,正要斥责,忽见谷萍儿脸色发白,口唇颤抖,哇的一声,蹲地大哭起来。施妙妙见她哭得真切,也被牵动衷肠,不自禁恨意烟消,怜意大起,抖落钢锥,上前抚着她背,柔声说道:“萍儿,姐姐知道你心软,以德抱怨,可他罪孽太深……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这里,伤感不胜,正想扶萍儿起来,忽觉腰胁一麻,身子顿然僵直,施妙妙大惊,却见谷萍儿抬起头来,脸上泪珠宛然,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妙妙姐你心肠最好,也最好骗。”施妙妙怒道:“你,你……装哭骗我。”  

谷萍儿冷冷道:“为救哥哥,我什么也肯做的,我且受着你,待哥哥去得远了,再放你离开,这么一来,你怎么也捉不到他了,对不对?”施妙妙不胜惊疑,见她神情,心念一动,蓦地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谷萍儿对  

谷缜的情感,分明已超过兄妹之情,成了别样情愫。这念头一起,施妙妙不由生出一身冷汗,忙将这念头按捺下去,但越是克制,这念头却越是强烈,仔细想来,这一路上,谷萍儿眉梢眼角,无不流露出对谷缜的爱慕之情,只是自己囿于兄妹伦理,虽已察觉,却始终不愿往这方面深思。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暗器得手,施妙妙身形忽转,身披银绡随风飘转,退到手心,一挥间,那几点寒星急遽隐没,施妙妙又将银绡一展,那几枚钢锥贴在绡上,蓝汪汪精芒逼人。  

原来这银绡名叫“软金纱”,是“千鳞”一脉自古相传的宝物,织纱的丝线并非蚕丝棉线,而似乎由一种奇特精金中抽炼而出,织成后刀枪莫入,抑且只须贯注“北极天磁功”,便能生出莫大磁力,专收各种微小暗器。施妙妙越想越惊,一时心跳加剧,瞪着谷萍儿道:“你,你……”谷萍儿笑道:“我怎么?好了,我先放了哥哥,再与你说话儿。”当即将施妙妙挟起,纵回安置谷缜之处,这一瞧,谷萍儿失声惊呼,面上血色全无,只见地上空空,谷缜也好,粉狮子也罢,均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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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与首领争先,有的急往栈外觅地方便,内功稍差者则屎尿齐滚,当场不恭起来。一时间栈内臭气熏天,众食客食欲大减,纷纷叫骂。沈秀部下虽然都是蛮横之辈,但此时忙于内务,耳听骂声,也无暇理会了。  

谷缜瞧得心头一动,轻笑道:“是‘五谷通明散‘?”谷萍儿颔首微笑。谷缜道:“用了多少?”谷萍儿道:“半瓶!”谷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好丫头,真有你的。”  

原来这“五谷通明散”是东岛秘药,服食者非得泻足三日三夜,将体内五谷浊气泻尽,然后吞津服气,饱填以先天真元,从而臻至辟谷养气的境界。说来本是良药,但药性稍嫌霸道,服食分量太多,又无相应内功辅佐,必然大泻特泻,直至虚脱。  

客栈里龌龊不堪,乱成一团,白湘瑶好洁,露出烦恶之色,微微皱眉,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自去歇息。谷缜与两名东岛子弟同处一室,谷缜一会儿嚷着方便,一会儿又要水喝,折腾得两名弟子叫苦不迭,到后来索性再不管他,大被捂头,只顾睡觉。  

谷缜自觉无趣,蜷在床上睡了一阵,忽觉有人在解手脚束缚,谷缜浑浑噩噩,不及睁眼,脱口便道:“妙妙?”张眼一瞧,却间谷萍儿神色凄楚,呆呆望着自己。  

谷缜心中好一阵失望,叹道:“敢情是你?”谷萍儿几乎流下泪来,别过头去,忍了半晌,方恨声道:“你,你做梦也想着她?”谷缜沉默不语。谷萍儿又道:“可她只知道打你、骂你,却不会来救你。”忽见谷缜狠狠瞪来,额上青筋暴出。心知自己说中他心底痛处,一时缄口,默默解开“玉蛟筋”,谷缜也不做声,转眼望去,那两名弟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谷萍儿道:“我点了他们的穴道。”  

谷缜点点头,步出门外,谷萍儿跟随在后,怀里抱着那只波斯猫,想是她设法从母亲那儿偷回来的。白湘瑶人虽多诈,却无什么武功,谷萍儿明里不好违背她,暗里使写手脚偷来,并不太难。  

谷缜除了客栈,走了一程,见谷萍儿始终跟着,不由皱眉道:“你跟着我作甚?”谷萍儿偷瞧他一眼,低声道:“我放了你,回去必受责罚的。”谷缜见她神情凄婉,形影孤单,心中真是又气又怜,想要骂她几句,又出不了口。只得哼了一声,方要举步,眼前银光忽闪,施妙妙从天飘落,美目晶亮,盯着二人,神色颇为惊疑。  

三人默默对视半晌,施妙妙缓缓道:“你们上哪儿去?”谷缜淡然道:“哪儿去不得?”施妙妙皱了皱眉,摇头道:“难道你真想这样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么?”谷缜笑道:“这么说,你要拦着我了?”施妙妙望着谷缜,由那眉眼笑容间,仿佛能想见往日的种种情爱温存,可人虽如是,情已昨非,眼前的男子再也不同以往了,想到这里,只觉芳心剧痛,柔肠寸断,一咬牙,道:“不错,有我在此,你休想跨出半步。”  

谷萍儿微微色变,谷缜却含笑如故,说一声“一”,举起右脚,缓缓跨出一步。  

“叮!”金芒蓝电相交,双双跌落在谷缜脚前,却是一枚银鳞、一枚尖锥。谷缜望着那银鳞,一时怔住。忽听施妙妙道:“萍儿,你别逼我用‘千鳞‘,你的’无相锥‘只有三分火候,敌不过我的。”  
谷萍儿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总之……总之,你要抓他,先杀我好了……”施妙妙呆呆望着她。心中莫名其妙,说道:“【萍儿,你忘了么,他当年如何害你……”谷萍儿愣了愣,捂耳道:“我不听,我不听。”施妙妙幽幽道:“萍儿,你定是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住了。”  

谷萍儿身子微颤,两眼一闭,蓦地流下泪来,施妙妙见状,也觉一阵鼻酸。忽听谷缜道:“施妙妙,你真要杀我么?”施妙妙竭力忍泪,咬了咬牙,涩声道:“你不逃走,我便不伤你。”谷缜哈哈大笑,蓦地向前跨出一步,施妙妙一愣,怒道:“坏东西,你不要命了?”谷缜微微惨笑,又跨一步,施妙妙不觉心跳如雷,谷缜虽然武功低微,但此时予她的压力,尤胜绝代高手,眼看他步步进逼,不自禁攥住一只银鲤。秀目瞪圆,厉声道:“你,你再进一步,我真不客气了。”  

谷缜深知施妙妙此时已如箭在弦,自己在若侵逼,她势必出手,想到这里,蓦地一阵心灰意冷,寻思:“我一心想洗脱冤情,大半还不是为了你傻鱼儿么,若不然,我何不远涉九译绝域,终生不返中土?可你这傻鱼儿,一再如此对我。罢罢罢,这般活着,真不如死了。”想着惨然一笑,第三步正要跨出,忽觉腰间一麻,浑身僵直,这一步再也跨不出去,张口欲骂,又出不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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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缜笑骂道:“不知变通的蠢材,你就不能用猪心、狗心么,反正也差不多。嗯,记住了,无论猪心、狗心,都要三颗,少一颗都不行。”  

他含沙射影,骂得恶毒,白湘瑶面色微沉,谷萍儿则抿嘴不语,斜望他处,唯独施妙妙性急,拍桌而起,叫道:“坏东西,你没个完么?”谷缜道:“我自点菜吃饭,关你什么事?”施妙妙瞪他一眼,骂道:“鸡肠小肚的臭贼。”谷缜道:“我鸡肠小肚,总比狼心狗肺的强。”施妙妙怒道:“你骂人?”谷缜笑道:“我骂狼、骂狗,就不骂人。”  

施妙妙忍无可忍,蓦地出手,狠狠打了谷缜一个嘴巴,大得他翻到在你,口角流血,哈哈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悲愤之意,溢于言表。施妙妙一掌打过,不觉悔从中来,望着谷缜呆了呆,眼眶一热,蓦地流下泪来,骂道:“坏东西……你,你不得好死……”骂完再也忍耐不住,蓦地以手掩口,冲出栈门,飞也似去了。  

栈内客人见此情形,无不议论纷纷。谷萍儿扶起谷缜,见他左颊高肿,心中大痛,暗骂施妙妙两句,取了手绢给他揩拭嘴角血迹。白湘瑶却是笑笑,说道:“伙计,这位客官头脑不清,他点的菜便不要了,你拣店内拿手的做几样,能下饭就好。”店伙计求之不得,闻言大喜,连连称是。  

谷缜沉着脸一言不发,不多时,忽听栈外轱辘声响,一阵笑语,从门外走进一群人来,为首公子青衫飘飘,丰神俊朗,见了谷缜,蓦地脸色微变,骤然止步。谷缜见了,露出一丝笑意,扬声道:“沈兄好。”  
  
来人正是沈秀,他见谷缜双手被缚,又与两位明艳女子同坐,心中大为惊疑,眼珠一转,笑吟吟道:“谷少主好。”谷缜一笑,又瞧见沈秀身后之人,便笑道:“周老爷,多日不见,甚念甚念。”周祖谟立在沈秀身后,躲躲闪闪,谁想谷缜眼贼,还是瞧见自己,当下露出羞怒之色,呸了一声,道:“念你娘的屁。”  

谷缜心道:‘原来如此,这周祖谟竟是沈秀的手下,他前往东瀛后买鸟铳,大约也是沈秀的授意,无怪我总觉此事不似沈瘸子的作为。周祖谟口中的‘沈先生’,自也是这小瘸子了。是了,东瀛鸟铳,制艺甚精,射击颇准,胜过中华土产,日本五两一支,转卖到中土,便能卖到二十两以上,纵有风险,余羡却很可观。“他随在难中,仍然不忘算计,心念数转,忽见沈秀拄着拐杖,一步一纵,坐到一张桌边,同行五人也占了两桌。沈秀目光阴鸷,不时扫视这方。  

菜已将上,谷缜无法动筷,谷萍儿便将菜肴盛在碗中,一口口喂他进食,沈秀嘿嘿笑道:“谷兄好福气,无论走到哪里,均有佳人相伴。”言下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谷缜心情烦闷,冷笑不答,谷萍儿却低声道:“你认识这人么?他的眼神可真讨厌。”谷缜转眼一瞧,只见沈秀一双眼只在白湘瑶与谷萍儿身上游移,不由寻思:“这小瘸子仍是不改本性。”便低声道:“这人不是好货,须得提防。”  

谷萍儿眼珠一转,笑道:“我去去就来。”转身入了栈内,半晌才出,又喂谷缜进食。谷缜正觉奇怪,忽见沈秀等人所要酒菜流水般上来,想是路途困顿,腹内饥饿,一时只听稀里哗啦的饮食之声。  

吃不多时,忽听其中一人皱眉按腹,呻吟起来。周祖谟道:“老钱,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便觉一股浊气在腹内游走,咕噜作响,周祖谟急运内劲弹压,谁知越压越有绞痛之势,转眼一瞧,同桌之人无不蹙眉抿嘴,神色怪异。蓦地有人起身,叫道:“伙计,茅房何在?”伙计一愣,指明方位,霎时间,数道人影破空而出,直奔茅房,沈秀虽瘸了一足,仍是翩若寒鸦,矫若水蛇,一瘸一拐,便抢在众人之前,扎入茅房,砰地一声将门闭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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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关大王赴单刀会》,专道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故事,谷缜唱得高低起伏,一波三折,以此自况,竟不将前途危局放在眼里。白湘瑶心中暗恨,嘴里却笑道:“关云长义薄云天,事嫂如母,可不似有的人奸妹弑母,大逆不道。”谷缜看她一眼,淡然道:“谁是我母亲呀?我妈姓商,可不姓白,要做我妈,修十辈子再说。”  
白湘瑶听惯了他这套说辞,一笑了之,施妙妙却是愤愤不平,喝道:“谷缜你太无礼了.....”谷缜笑道:“你倒说说,我怎么无礼了?”施妙妙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因为你平时小节不修,不敬长辈,爱讨口舌便宜,一致于后来乖戾无道,犯下大错.....”言语间,想到伤心处,眉见泛红,嗓子一自哽咽。谷缜皱眉望她,心中暗骂:“你这条傻鱼儿,将来落到我手里,先打你一顿扳子。“再瞧瞧白湘瑶含笑注视,心中更怒,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四人步行出山,遥见前方车马,两名东岛弟子迎上来,眼见不但找到谷萍儿,更捉到谷缜,二人皆大欢喜。谷萍儿道:”大伙都坐车吗?缜哥哥怎么办?”白湘瑶笑道:“他也坐车,但须有防备。”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团小指粗细的透明绳索,说道:“这小子善于开锁,寻常琐具捆不住他,这根玉蛟索相传用蛟筋炼制,宝刀莫伤,妙妙,你看是否捆他一捆。”  
施妙妙若答不,无疑自承认对谷缜余情未断,若答是又觉不忍,正自踌躇间,谷萍儿已笑道:“还是我来捆吧。”  
“不成!”白湘瑶断然道:“这人太狡猾狠毒,你心肠太软,易受鼓惑,最好离他远些。”谷萍儿正要撒娇,却见白湘瑶目射寒光,又捏那粉狮子的脖子,顿时气势一软,撅嘴不乐。  
施妙妙稍一犹豫,接国绳索。谷缜瞧的生气,将手一伸,笑嘻嘻道:“施大小姐,请了。”施妙妙见他嘲讽神色,心如刀割,咬牙将他双手缚上,忽听谷缜在耳边恨声道:“捆得好,凭这份捆人的本事,可以去狱岛当岛主夫人了。”施妙妙原本心中不安,听得这话,满怀不安尽数化成怒气,狠狠将那玉蛟索收紧,打上死结,痛得谷缜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一路上,谷萍儿笑咪咪的缠着谷缜说话,谷缜有一句无一句,随口答应。施妙妙则缩在车厢一角,双手抱膝,心中其乱如丝,不敢正眼去瞧谷缜,偶尔看他手脚束缚,又不觉亦背亦忧,寻思道:“我方才或许弄痛了他,这样捆的久了,会不会伤了手脚呢?”忐忑不已,渐渐后悔起来。  

这般行了一程,白湘瑶忽地叫停,说道:“天色已晚,且在这镇上歇足一晚,再说其他。”众人下车,谷缜手脚束缚,行动不便,全靠两名东岛弟子抬出,便笑道:“妙极,妙极,坐轿舒服抬轿苦,有劳二位师兄了。”他这当儿不忘讨口舌便宜,且故意下坠扭动,已增自身分量。  

客栈内客人不少,乍见这三位绝色美女徜徉入客栈,均是眼前一亮,又见抬进一个人来,更觉得惊奇。栈中伙计着意巴结,腾出一张空座。谷缜落座,便大声叫道:“伙计点菜。”  

白湘瑶知他又有名堂,微微一笑,并不打断。店中伙计见他囚徒身份,假装不闻,径自向三女点头哈腰,谷缜怒道:“我把你这伙计的招风耳撕了下酒,爷爷叫你,你没听见么?”伙计大怒,正要反唇相讥,谷萍儿却笑道:“罢了,他既要点菜,你由他就是.....”  

店伙计无奈,只得转过身来,赔笑道:“客官点什么?”谷缜道:“只怕爷爷要的你这里没有?”店伙计道:“绝无次理,本店的酒菜白里闻名的。”  
“好!”谷缜道,“那就先来个六月飞雪。”店伙计怪道:“这是什么菜?”谷缜道:“这个还不容易懂吗?就是将六月的雪化做一杯冰水,给爷爷消消暑热。”店伙计赔笑道:“爷爷糊弄小的,六月里哪能下雪?”谷缜倒:窦娥含冤,六月飞雪,你没听过吗?“店伙计耐着性子道:”戏本上的勾当,岂能当真……“  

谷缜呸了一声,道:“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哪儿来这许多废话?什么百里闻名,百里闻臭还差不多。“店伙计怒极,若非瞧那三位佳人份儿上,早已一巴掌打过来,一时间憋紫了脸,忍气吞声道:‘是,是,爷爷明断,这个,这个小店确实做不出来。”  

“知错就好。”谷缜又道,“既无‘六月飞雪‘,那就来个‘人间三毒’。”店伙计听得一呆,这名儿不只未曾听过,抑且取得凶险至极,不由吃吃道:“什么三毒?”谷缜笑道:“没听说过么?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由可,最毒妇人心’,故而这人间三毒,乃是三道菜,第一是乌鸡炖青蛇;第二是红油炸马蜂;第三则是清炒妇人心。”  

店伙计听得脸色发白,青蛇马蜂还罢了,但相比“妇人心”,这两样均不算什么,忙笑道:“爷爷取笑了,小的拼死,也给你捉蛇取蜂,但至于这‘妇人心’么,怎么取得?杀人偿命,爷爷不是要小人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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