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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我不许你死。”姚晴蓦地抬头,双颊泪痕斑斑,神色间却极是.张,
“你也不许再提这个字。”
陆渐皱了皱眉,摇头道:“人的死活,哪儿由得自己?”姚晴怒道:“我说
不许,就是不许。”
陆渐见她近乎蛮横,真不知如何回答。正自迷惑,姚晴忽地将他背起,
快步而行。陆渐道:“阿晴,你做什么?”姚晴一言不发,低着头只是飞奔。
陆渐虚弱已极,伏在佳人背上,埋首秀发之间,幽香若有若无,透鼻而
入,陆渐忽然之间,便觉浑身燥热,绮念丛生,心道:“苏先生说阿晴身上有
一种体香,十分好闻,几十万个人中也遇不上一个,难道就是这个么?”当
下不住吸气,如饥似渴,嗅那香气,心中隐隐盼望永远这样伏着,嗅一辈子
才好。
他性命危如累卵,却仍有这等不轨之心,姚晴倘若知晓,必然啼笑皆
非。但她此时心如乱麻,浑不觉陆渐的异样心情,奔走片刻,遥见前方山坡
上,矗立一座茅草房屋,当即_匕前,推门而入。
那房子废弃已久,空空如也,姚晴将陆渐放下,低声道:“你在这儿等
我,待会儿,我一定带那救命祛儿回来……”陆渐讶道:’‘救命,救谁?”姚晴
深深望着他,蓦地凄婉一笑,缓缓起身,向着那扇柴扉走去。
陆渐晕晕乎乎,只觉这情景似幻似真,眼见姚晴离去,顿时魂魄回身,
叫道:“你去哪儿?”姚晴默不作声,开门,出门,闭合柴扉,小屋中陷入黑暗
里。
陆渐心生不祥,忍不住大叫姚晴的名字,叫声前后相叠,回荡屋宁之
问,许久方才安静下来,陆渐脸上冰凉湿润,不知何时,已然挂满泪水。
这时间,忽听“嘎吱”一声,柴扉洞开。陆渐猛然抬头,耀眼的强光中,
一个身影若隐若现。陆渐喜不自禁,冲日叫道:“阿晴……”
“哈哈。”来人大笑,“怎么,又把姚人美人弄丢啦?”
陆渐身形陡震,恍惚间,只见谷缜笑吟吟踱入房中,眉飞色舞,神采照
人。
陆渐不由大睁双眼,谷缜缤嘻嘻笑道:“你死瞪我作甚?我像鬼么!”陆渐
惊喜已极,语塞半晌,喃喃道:“你还活着啊?”
“好家伙。”谷缤啧啧道,“你竟敢咒我死了?”三两步走上前来,揪起陆
渐,狠狠一拳,打在他肩头,不料牵动陆渐伤势,惹得他一阵咳嗽。
谷续咦了一声,住手道:“你怎么了?”陆渐吐一口气,摆手道;“我不碍
事,你怎么来的?”谷缜望着他,笑容渐收,眉间闪过一丝愁意,半晌说道:
“我老远听见有人打喷嚏,特来瞧瞧。”
“打喷嚏?”陆渐微微皱眉。
“正是。”谷填点头道,“若不是打喷嚏,怎么、`阿嚏、阿嚏’的?”陆渐一
愣,恍然有悟,“阿晴”、“阿嚏”甚是谐音,自己大叫“阿晴”,恐怕外人听来,
还当自己正打喷嚏。陆渐本来愁绪满怀,这一下,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忽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叫道:“谷缜,你到底弄什么鬼?”陆渐讶
道:“还有人?”谷缜笑笑,点头道:“不但有人,还多得很呢!”
陆渐听了,越发迷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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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目定口呆,愣了一会儿,摇头道:“阿晴,你这么说,不如杀了我的
好。”姚晴冷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来抓我的?”陆渐瞪着她,面色涨红,一
言不发。
姚晴见他温怒,语气稍软:“那好,你将这两人杀了。我便信你。”
“怎么成?”陆渐失声道,“宁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姚晴扫视二人,顷刻印证心中所想,冷冷道,“敢情你的朋友
都是漂亮姑娘?”
陆渐莫名其妙,皱眉道:“你,你说什么话?”姚晴道:“先是仙碧,如今
又是什么宁姑娘,看不出你又蠢又笨,却是艳福齐天呢。”
她目如寒冰,声音史是冷淡,陆渐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凝也听出弦外
之音,她此时万念俱灰,亦无心久留,苦笑道:“苏兄,走罢。”苏闻香点点
夕、,二人转身要走。姚晴蓦地喝道:“想走么?哪有这么容易。”瞳孔骤然收
缩,寒光如刺,迸射而出。
陆渐深知姚晴的手段,见她神情,心叫不妙,当即涌身一跃,扑了过
去。姚晴已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心神全在宁、苏二人,万不料到陆渐会来
阻拦,顿时腰身一紧,竟被他牢牢抱住。
二人相识已久,陆渐始终谦谦守礼,忽而如此,姚晴当真措不及防,男
子气息扑面而至,令她身子发软,愣在那里,发出“土劲”亦有不能,只听得
陆渐大声叫道:“宁姑娘,快走,快走……”
宁凝回头瞧他一眼,面色苍白,宛如冰雪,细眉轻颤,蓦地掉头,与苏
闻香匆匆去了。
姚晴望着二人去远,又气又急,然而身子却软软的不听使唤,怎也聚
不起气力挣开陆渐,不由忖道:“这个臭小子,对我用了什么邪法?臭小子,
臭小子……”
要知多口来,她迭遇大敌,心力交瘁,枕戈待旦,明里虽不承认,心底
里却无时不在想着陆渐,只盼他守在身边,让自己放下一切,沉沉睡去。故
而一旦心愿得偿,不自禁杀心顿去,疲惫感油然而生,再也提不起争强斗
狠的心思,任由陆渐紧紧拥在怀里,双眼微合,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喃喃
道:“臭小子,你还没死么……”
陆渐一愣,道:“我……”忽觉一阵腿软无力,竟然傍着姚晴,慢慢滑
落。原来他方才情急之下,用力太甚,再度引发劫力,身子倍感空虚。
姚晴将他扶起,坐到一棵大树根旁,目视陆渐,只觉多日不见,他越发
孱弱了,脸上的黑气忽也消散了,苍白的双颊微微透明,泛着别样神采,仿
佛血肉已被劫力炼化了,仅余一具躯壳。
“回光返照么?”姚晴心底涌起一股苦涩,望着陆渐,不觉痴了。
“阿晴!”陆渐缓过一日气,苦笑道,“宁姑娘救过我,你,你不能伤她
的。”姚晴盯着他,目光星闪,忽地紧咬朱唇,站起身来,快步如飞,向着林
子深处走去。
陆渐只当她仍在恼恨白己放走宁、苏二人,心中大急,欲要挣起,却不
能够,眼见她消失林中,不由高叫道:“阿睛,别,别走……”
姚晴步子不停,径直向前,陆渐心中委屈已极,蓦觉酸热之气直冲双
眼,脱口叫道:“阿晴,我快死啦……”多日来,这句话在他心中响了千百
遍,可是面对他人,从不吐露,然而这会儿不知怎的,竞然冲口而出,一声
叫罢,眼泪已流了下来。
姚晴蓦地止步,林中寂静如死,偶尔微风吹叶,沙沙细响,一本无名小
花,随风摇曳,花瓣无声零落。姚晴望着落花,肩头颤个不住,蓦地伸袖拂
面,转过身来,双眼微红,死死盯着陆渐,似有极大恨意,一步步走了过来。
陆渐见她神色骇人,吃了一惊,眼看姚晴走近,不由说道:“阿晴,宁姑娘她
救过我的……”话音未落,姚晴蓦地抬起纤手,呼地刮向他的左颊。
陆渐眼见手来,浑忘躲闪,谁知那手来到颊边,竞又停住了,轻轻抚着
他的面颊,暖意透入肌肤,沁人心脾。姚晴口唇翕动,眸子渐渐蒙昽,右手
落下,扣住陆渐肩头,指甲入肉,陆渐眉头一颤,吸了一口凉气。
姚晴臻首低垂,泪珠点点,在枯叶上留下淡淡的水痕。一刹那,陆渐望
着她,竟忘了肩头刺痛,而是深深怨恨自己来,恨自己太笨,不解这少女的
心思,姚晴就似一个谜,或许,自己一生一世也解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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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性明念罢经文,召集众僧悄声商议:“心悟,你带一队人手,从正面楼梯攻入,引开邪魔注意;心空,你带几个轻功了得的弟子,潜到附近屋顶,破窗而入。”心悟、心空应了,各率人手,分别行事。 心悟率数十僧人手持兵刃,直冲阁楼。尚未冲近,土皮拱起,刷刷刷迸出几根粗藤,藤上尖刺密布,只一卷,便听两声惨叫,当头两名僧人跌倒在地,捂腿惨叫。心悟眼见藤来,将身一纵,高高拔起,手中棍棒探出,撩那怪藤,谁想那藤见风就长,藤上生藤,刺上生刺,藤蔓渐粗,尖刺渐长,如此衍  
生反复,须臾化为一张巨网,呼的一下,将心悟罩个正着。心悟凄声惨叫,评然落地,浑身血肉模糊,滚得两下,即不动弹。性明惊怒交进,正想亲自冲上,忽听一卢大响,却是心空撞破窗扇,闯入阁内,随即便听阁中传来呼喝打一斗之声。同时,楼前怪藤忽生异变,嗤的一下化为飞灰。性明喜不自胜,提起棍棒,跳入楼中,一时间,阁楼中乒乒乓乓,打斗更剧,只听性明怒叫道:“不是妖怪,是人,是人。”众僧听了,又惊又喜,哄然涌入楼中。蓦然间,楼头一道白影破窗而出.落向附近屋檐。性觉将身倏晃,纵上房顶,一拳送出,正是“镇魔六绝”中的“一神拳”。那白衣人好容易脱身,到此时一口气已衰,忽觉拳风刚猛,如山压来,顿时不敢硬接,翻身落下屋顶。“哪里走?”性觉一声厉喝,运爪扣向白衣人肩头。他身为一寺之主,修为冠绝,这招“雕龙爪”精奇刁钻,白衣人半空中无所凭借,眼看难避,不料身旁风声疾起,一条棍棒腾龙起蛟,唆地刺向性觉。性觉微一侧身,大袖拂出,卷住木棒。这一记“大梵播”亦是六绝之一,威力奇大,碗口粗细的树木,若被卷住,亦不免连根拔起。性觉本想夺下木棒,不料袖棒相交,那木棒忽生巧劲,虽然轻微,却恰到好处,带得性觉身不由主,歪歪斜拼,横移尺许,’堆龙爪’顿时抓空。性觉像慈交透,掉头望去,陆渐持棒而立,两眼圆睁,高叫道:“阿晴,快走。原来陆渐一见那怪藤,便猜到楼中人必是姚晴,只恨身子虚弱,无力分开人群,入楼相救。焦急间,忽见姚晴遁出楼外,性觉上前阻截,便使“天劫驭兵法”,夺下身边一根棍棒,点向性觉,性觉举袖来拂,“天劫驭兵法”再度运转,拖动性觉身形,破了他的爪势。姚晴乍见陆渐,眼里掠过惊喜之色,当即纵身赶来。性觉不容二人相聚,紧随其后,沉喝一声,方要出拳,忽觉脸面剧痛,如被火炙,顿时啊呀一  
声,捂着脸倒退几步,重重撞在性智身上。性智伤后无力,连着两个侍儿,被掩了个四脚朝天。众僧见住持、长老吃亏,纷纷上前扶持,姚晴趁机拉着陆渐,奔出寺外,宁、苏二人也尾随其后。奔出寺门,钻入一片山林,姚晴放开陆渐,处眉道:“你怎么来了?”这一阵狂奔,陆渐几乎窒息,剧咳一阵,叹道:“我,我来找你的……”定神打量,却见数日不见,姚晴云鬟蓬乱,白衣鞋袜溅满泥污,多有破损,看来甚是落魄。陆渐瞧到这里,不由轻轻叹息,心知她这些日子必定受尽艰辛,以至于无暇整饰容貌,更换衣衫了。宁凝对姚晴闻名已久,此次初见,也不觉凝神打量,见她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端的明丽无铸,艳光四射。宁凝虽是女子.也觉心动.不由得想到:“无怪陆渐对她恁地痴心,她,她真是很美……”姚晴见宁凝怔怔望着自己,目中神色复杂难明,不由心中疑云大起,冷冷道:“陆渐,他们是谁。”陆渐道:“这位是宁凝宁姑娘,这位是苏闻香苏先生?” 姚晴流露警觉之色,秀眉微皱,冷冷道:“原来是天部劫奴?你们也是为了祖师画像而来?”陆渐忙道:“阿晴,你误会了……”“我误会什么?”姚晴冷笑道:“宁不空、沙天洹想抓我,沈舟虚想抓我,左飞卿、虞照、仙碧,都想捉我……陆渐,你若也要抓我,趁早动手,我皱一下眉头,便不姓姚……”说到这儿,双目泛红,涌起晶莹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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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她心底深处,忽又掠过一张面孔。“陆渐……”宁凝娇躯轻颤,依稀想起,自己奔跑时,陆渐一直在身后叫喊,而那时自己神志昏乱,什么顾不得了。想到这里,宁凝蓦地惊慌起来,什么愁苦怨恨尽皆抛在脑后,当即掉转身形,狂奔下山。下至山脚,忽见苏闻香快步走来,宁凝心慌已极,不问由来,扯住他道:“你看见陆渐了吗?”苏闻香见了宁凝,满面喜色,听这一问,却流露几分错愕,反问道:“他没跟着你么?”宁凝心下一沉,急问详情,得知陆渐果然追赶自己。宁凝深知他的病情,不由芳心大乱,死念尽消,拉着苏闻香四处寻找。两人沿途交谈,宁凝又得知宁不空终于没和沈舟虚交手,黯然退去。宁凝知道父亲退却,全为白己,心中悲喜莫明,亦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又问苏闻香来意,知道他奉命追踪姚晴,走到半途,担忧宁凝,于是闻香识途,追踪而来,与她邂逅。宁凝感动之余,心中矛盾又添几分。如此走走停停,二人经三祖寺向天生塔一路寻来,天可怜见,终于让他们找到陆渐。这其中的曲折,宁凝自怜自伤,断不会向陆渐吐露,此刻看陆渐容色枯稿,一日不见,竟又消瘦许多。不由心中酸楚,欲要抬手为他拂拭面颊,然而手指方动,又无力垂下。陆渐见宁凝无恙,满心喜悦,说道:“宁姑娘,沈舟虚如此恶毒,将来必有报应。你千万别因为这种恶人,做出什么傻事。”宁凝心道:“你才傻呢,世上那么多恶人,又有几个得到报应的?唉,罢了,若你不是这股傻气,我也懒得惦记你。”想到这里,悄悄瞥了陆渐一眼,双颊微微发烧。却听苏闻香道:“凝儿,你找的人找到了,我也要去寻那姓姚的姑娘了,若不然,生人可不饶我。”宁凝芳心微沉,转眼一看,陆渐果然露出专注神色,盯着苏闻香道:“姓姚的姑娘是谁?”苏闻香胸无城府,坦然道:“就是跳下山涧的那位,她没死,还活着呢。”陆渐惨白的脸上涌起血色,眉飞,拽住苏闻香,疾道:“她在哪儿?快,快带我去,带我去。”苏闻香道:“方才经过三祖寺时,我嗅到了她的气味。奇怪,难道她一个女孩儿家,竞然躲在和尚庙里?”陆渐心想姚晴曾经隐身青楼,躲在和尚庙中,何足为怪。一念及此,不由心神激荡,竟将宁凝忘在一边,握住苏闻香手臂,急道:“苏先生,快带我找她去。”苏闻香略一犹豫,当先引路。陆渐紧随其后,走得二里,便觉双腿沉重,跟不上苏闻香的步子,焦急间,忽觉一只手握住右腕,酥暖之意徐徐涌入,陆渐如浴春风,无端精神大振。转头一瞧,宁凝神色冷清,抿着嘴,直视前方。陆渐笑道:“多谢宁姑娘。”宁凝咬咬嘴唇,眼角闪动泪光。陆渐惊讶道:“你,你哭什么?”宁凝哼一声,扭过头去。陆渐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再问。不多时,便至三祖寺外,忽听寺内喧哗,循声行去,只见几个僧人退过来,其中两人腰腿间血肉模糊,大声呻吟。陆渐奇道:“寺里发生何事?”一僧见他三人貌似香客,便叫道:“快快下山,寺里出了妖邪,正在藏经阁行凶呢!”他说话时,受伤僧侣“啊哟、啊哟”连声叫喊,十分凄惨。陆渐大生义愤,忘了自身顽疾,加快脚步,直奔藏经阁。将近阁楼,便听人声如佛,遥遥望去,性明率领百余僧众手持棍棒枪矛,围着藏经阁,大卢齐念《般若波罗密心经》,怯除心障,邪魔不近。 性觉站在众人之后,微露愁容,性智则气色颓败,由两个小沙弥搀扶而立。陆渐见这二人,心中不胜鄙夷。觉、智二人忽见陆渐,也是一愣,流露惊惶之意,不待陆渐说话,性觉已合卜道:“檀越昨日不辞而别,老钠惶恐不胜。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檀越量如大海,宽有则个。”他这话不无讲和之意,陆渐虽觉这和尚阴险伪善,但关押自己时,并未以武力逼迫,比起性海,多了一点儿良心,是以冷哼一声,便不说破昨日之事。二僧见状,略松一口气。陆渐目视阁楼,皱眉道:“那上面当真有妖邪害人?”性觉点头道:“这魔头藏在楼上,不时潜出,盗窃茶点饮食,性明师弟跟踪发觉,却被她行凶,伤了好几名僧侣,更在阁楼四周布下邪术,人不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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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越过他肩头望去。蓦地惊喜不胜。原来前方林子里,宁凝与苏闻香并肩而行,向着这方走来。一夜不见,宁凝愁容惨淡,秀眉敛忧,走了两步,忽而轻叹道:“苏兄,你断定他从这条路走过么?”“错不了!”苏闻香一抽巨鼻,“还有他的气味呢!”宁凝犹豫道:“可他、他的身子那么弱,走两三里还罢了,从三祖寺来到这儿,几十里山路,又怎么走过来呢?还有,这里阴森森的,要是遇上野兽,他又怎么抵挡?”说到这里,她眼圈儿微微泛红,涩声道,“都怪我不好,一难过,就那么走啦……他若有不恻,我,我……” 陆渐再迟钝于倍,也听出宁凝话语中的“他”便是自己,想到她为自己优愁难过,心中好一阵感动。“凝儿别急。”苏闻香抽了抽鼻子,又道,“除了他的气味,还有一股气味,又酸又臭,夹杂干柴味道。那位陆……陆……”宁凝道:“陆渐。”“是,是!”苏闻香说道,“那位陆渐必定好端端的,和那个又酸又臭的人在一起的。”陆渐一吸气,果然发觉浑和尚身带酸臭,想是多日未曾沐浴;但陆渐不拘小节,对方若是亲友,便往往只见其长,不见其短,更不在意对方是脏是臭,苏闻香若不提及,只怕他十年八年,也不会发觉此事。宁凝看了苏闻香一眼,凄然一笑,轻声道:“苏兄,多谢啦,没想到你在这时候,还肯帮我。”“什么话,什么话。”苏闻香双手连摆,大声道,“天部劫奴,同甘共苦,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帮你的。” 宁凝呆怔时许,不觉流下泪来,摇头道:“苏兄,从昨日起.我再也不是天部劫奴,只怕将来,你我再见之时,不是同伴,而是仇敌。”说着说着,泪如走珠,不住滚落。苏闻香亦不觉流露矛盾之色,绕着宁凝踱来踱去,使劲挠头道:“凝几,握儿,用哭,拐哭。书呆子、狗腿子、猪耳朵和我,四个人商量好啦,无论如何。决不和凝儿你为难,大不了,大伙儿都犯黑天劫,一起死了。” 宁砚垂头望着地面枯枝败叶,心中忽喜忽悲,忽冷忽热,起伏难定,纵是沼如泉涌,也难以宣泄心中之情,蓦然间,小嘴一张,双袖掩面,哇地哭了出来。苏闻香心性痴顽,哄女孩儿开心非其所长,见状大失主张,两手互握,焦急道:“凝儿,你别哭呀,别哭呀……你,你再哭,我也要哭了……”话没说完,当真瘪嘴抹眼,哭将起来。 陆渐身在树上,看着这劫奴间的情谊,既是感动,又觉难过,眼前泪水模糊,忍不住高叫道:“宁姑娘,我在这里呢……”话音未落,身子陡震,一个趔趄,栽下树来,行将落地时,上方忽有大力牵扯,令他坠势一缓,是以身子着地,不觉疼痛。爬起来时,只见宁凝、苏闻香快步赶来,宁凝秀靥上泪痕未十,神色亦惊亦喜,扶起陆渐,不待他说话,劈头便问:“摔痛了吗?”陆渐道:“还好!”宁凝却流露嗅色,呵斥道:“好什么好?你身子这么弱,怎么爬那样高?”陆渐一愣,道:“我……”掉头望去,却见树梢空空,浑和尚已然不知去向。陆渐心知他不愿以真身示人,不觉微微叹气。宁凝注视陆渐,些微神色变化亦不放过,见他惆怅叹息,便间道:“叹什么气呢?”陆渐摇头道:“没什么,能再见到你,我心里很欢喜。’ 宁凝心头一跳,双颊滚热,欲要笑笑,但不知为何,反是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欢喜的?”陆渐道:“我怕你伤心太过,苦了自己,如今见你平安,自然欢喜。”宁凝瞧他一眼,心中气苦:“原来你只为这个欢喜?早知这样,我还不如跳崖自尽,让你难过才好。”原来,宁凝乍闻噩耗,伤心欲绝,茫然不辨道路,发足狂奔,直奔到一座高峰之上,望着茫茫云海,心中情镶也一如眼前,翻滚起伏。种种悔恨、羞惭、悲伤汹涌而至,她不由得大放悲声,哭声随风送出,悠悠荡荡,消逝在云天之际。宁凝哭到身软,望着点点泪珠儿,消失在千寻谷底,益发情怀跌宕,难以自己:“妈妈为我而死,我却效命仇人,恩仇不分,真是大底下最不孝的女儿;沈舟虚那贼子害死妈妈,又害爹爹双眼失明,流落异国,更将我炼成劫奴,对付爹爹,真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我若不杀了他,誓不为人……”霎时间,她心中第一次充满怨毒,锐薄的指甲刺入掌心,流出血来。多年来,她虽为劫奴,却从不自怨自艾,可此时此刻,却深深痛恨起自身来,恨不能一阵是风吹来,将这个可悲可鄙的身子吹成满天飞灰,散落天涯海角,永不复聚。天不从人愿,风势渐柔,如一双纤手,拂起她乱丝也似的秀发,扫过面庞,冰冰凉凉,微有湿意,刹那间,宁凝心神悸动,掠过一个秀丽温婉的影子:“主母……”宁凝心儿似被扎了一下,“啊不,那商清影也知道我的身世么?这么多年,她对我的恩情也是假的么……”宁凝眼中蒙陇,商清影的身影若隐若现;夜里寒时,总是这女子为自己拉上裳被;渴时饿时,总是她端来佳肴清茗;白己穿的第一条罗裙,是她亲手绣的,自己第一次画眉,也是她亲手所描;识的第一个字,唱的第一支曲,绣的第一朵花,绘的第一张画,无不来自那个温婉的女子;从记事起,宁凝便将她当做亲生母亲,爱她敬她,撒娇弄痴,依偎说笑,牵手嬉戏;甚至于夜夜入梦,都能梦见她的样子……“母女……仇人……”宁凝芳心寸寸碎裂,眼前发黑,喉间微微发甜,“我真要报仇么?杀了沈舟虚,只会惹她伤心,不杀沈舟虚,妈妈在天之灵,又怎能安息?”想到这儿,她举目望天,白云深处,似有一张FR素面,含笑凝娣,“妈妈……”一股甜美之意涌上心头,而只刹那,宁凝忽又发觉,那幻影赫然便是商清影的样子。“我连妈妈的样子都不记得……”宁凝一阵茫然,任由山风渐厉,吹得她衣裙飘举,有如遗世仙子,孤寂无依。 一与其这么为难,还是死了的好……”这念头如电闪过,宁凝忽地松了一口气,望着云梅深谷,定定出神,心想只需纵身一跳,便能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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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大师,发生了什么事……”话一出口,忽又觉悟,眼前这神秘僧人又聋又哑,如何听得见自己说话,想着不觉苦笑。聋哑和尚瞧他半晌,取出钢锥,在石地上簌簌簌刻画起来,陆渐定神望去,但见地上一行字迹:“祖师本相,学不得,学不得……”陆渐心中惊奇,想了想,接过钢锥,刻道:“什么叫祖师本相?”聋哑和尚写道:“壁上人像即是。”陆渐仍不明白,又刻道:“这是什么地方?”聋哑和尚信手一挥,刷刷刷写下三字:“天生塔。”陆渐抬眼上望,不觉恍然:“这里下方宽圆,上方尖细,像极了一座天然生成的宝塔,老天造物,真是神奇。”于是又写道:“敢问大师尊号。”聋哑和尚又写道:“浑和尚。”陆渐暗暗称奇:“这位大师好不奇怪,“浑’是骂人的言语,他怎的当成了法号。”当下又写道:“大师也是金刚传人?,
浑和尚礁了.摇了摇头。陆渐心中奇怪,写道:“人师不是金刚传人,怎会三十二身相?”浑和尚转过身来,指着石壁上那八个大字:“三十二相,即是非相。这八字极是精微,陆渐揣摩不透,想了一会儿,又写道:“敢间大师和鱼和尚大师有何关系?”浑和尚写道:‘他主我仆。”陆渐一愣,又写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随鱼和尚前往东瀛?”浑和尚摇摇头,写道:“他身负重伤,怕不能回归中土,留我在此,接引金刚传人。一写到这里,他指了指“金刚传人”四字,又指了指陆渐,面露微笑。陆渐一怔,写道:“你说我是金刚传人?”浑和尚应道:“送回主人舍利者,便是金刚传人。”陆渐看到这里,心头释然:“无怪鱼和尚大师让我前来三祖寺,敢情早有安排。”想到这里,鱼和尚音容笑貌,宛在目前,他不胜感伤,叹了日气,写道:“小子不是佛门中人,称不得金刚传人。”浑和尚摇摇头,写道:“见性成佛,不拘佛门内外。”陆渐微微苦笑,蓦地想起自身困扰,心急如焚,咳嗽儿声,写道:“我要去寻两名女子,还望大师带我速离此地。”浑和尚瞧了礁地上字迹,又瞧了瞧陆渐一眼,神情颇为迷惑,过了半响,摇了摇头,写道:“红粉骼镂,骸麟红粉。”陆渐怔了怔,瞥浑和尚一眼,微微沉吟:“这和尚在三祖寺装疯卖傻,心中其实明白极了。但由这一句话看,他对天下女子火有成见。莫非他断舌穿耳,便是受了哪位女子的陷害……”他心中胡乱猜测,却不忍询间证实,以免勾起浑和尚的伤心往事,只写道:“形势紧迫,还望大师成全。”浑和尚长眉微登,摇摇头,又写道:“红粉韶镂,骼镂红粉。”陆渐见他想地固执,微微有气,夺过钢锥,重重刻道:“还望大师成全!”浑和尚流露楹色,两眼瞪视陆渐,陆渐也张大两眼,一转不转。如此对视半晌,浑和尚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背起陆渐,钻出洞外。一根儿臂粗细的老藤垂在洞前,浑和尚攀藤而卜,将至崖顶,撑足荡出,陆渐只觉劲风扑面,风息之时,已至对崖。浑和尚放下陆渐,俯身运指,在土中写道:“往何处去?”陆渐也写道:“我也不知。”浑和尚长眉微皱,写道:“我在寺前溪边救你,还送你回去?”陆渐略一思索,写道:“甚好。”浑和尚瞪了瞪他,鼻间哼了一声,又将陆渐背起,快步急行。奔走不久,忽听细微人语,浑和尚碎然止步,一跌足,悄没声息,钻入古木枝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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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洞穴高约一人,宽不足五尺,越往深去,越是逼仄,寒气森森,从洞穴深处涌来,陆渐肌肤上不觉起了一层栗子。正自难耐,眼前忽亮,二人穿穴而出。陆渐双眼被那光亮所夺,几乎无法睁开,眯眼片时,才看清眼前景物。此地正处山腹,离地百丈,上下均是青白山石,光润如玉,谷底方圆二十丈,向上逐渐收拢,至顶尖处,仅有方寸小孔,遥与天通,一线朝曦射入孔中,在明镜也似的石壁上反复映射,光影错落,霓彩焕烂,人在谷中,如处琉璃世界,目眩神迷。聋哑和尚放下陆渐,来到一面石壁前,壁上镶有多枚石环,石环上一丈处,银钩铁划,撰有八个斗大字迹:“三十二相,即是非相”,入石寸许,瘦硬绝伦。陆渐虽不知这八字出自《金刚经》,寓意精微,蕴含佛理。只瞧那字迹,便觉胸口一热,肃穆之感汕然而生,当下扶着崖壁,额巍巍站众起来,双手合十,不胜恭谨。聋哑和尚亦是双手合十,向壁默立良久,忽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囊。陆渐看得分明,失声叫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聋哑和尚双耳俱聋,陆渐叫声回荡谷底,他却一无所觉,只是徐徐伸手,摸住一枚石环,轰然抽出两尺见方一口石匣,匣中藏匣,人中藏小,小石匣纵横五寸。聋哑和尚将囊中舍利倾入小匣中,注视良久,微微张口,若有渭然之意,继而手向前推,石匣退入,石壁回复如初聋哑和尚又自袖里摸出一枚钢锥,在石匣下方,嗤嗤刻画,石屑纷飞.显出“鱼和尚”三字。陆渐这才惊觉,收藏鱼和尚舍利的石匣右方,五枚石环下均有字迹,从右至左,依次为:“九如祖师”、“花生大士”、“洲头陀”、“大苫尊者”、“冲大师”,鱼和尚的名号,排在第六。陆渐恍然有悟,这奇特山谷并非别处,正是金刚一派六代禅师的安息之所。想到这里,陆渐热血贵张,双膝跪倒,向着那面石壁,拜了三拜。拜毕起身,抬眼时,陆渐忽地发现“九如祖师”的石匣上方,显现出若干痕迹。他心生好奇,上前一步,凝目细看,却是一尊僧人小像,挥袖抬足,举目含笑,画像虽小,笔力却雄健异常,下决地纪,上决浮云,吞吐星汉,菠晚众生。陆渐瞧得两眼,心头忽地一阵狂跳,不觉寻思道:“这像莫不就是那九如祖师?端的好不张扬。”目光一转,又见“花生大士”的石匣上方,亦有一尊小像,笔画粗疏笨拙,乍一瞧如顽童涂鸦,然而细细品味.却是生机骀荡,一派天真,仿佛此人有生以来,便不曾沾染丝毫尘俗秽滓,始终保有赤子童心。陆渐一一瞧去,其余四口石匣,也无不刻有小像,只是姿态不同,风度迥异。“渊头陀”的小像笔力沉着,意韵深远,清寒寂寥,深邃无极;“大苦尊者”则钝拙滞涩,若尖锥在石壁上凿出无数细孔,连缀成形,神态间如湿灰焦木,了无生气;“冲大师”的小像则笔法潇洒,圆润皎洁,无慎无笑,宛如一尊玉人;然而到“鱼和尚”处,意境又是一变,朴实浑成,凝如山岳,眉梢眼角,无不流露慈悲。陆渐身具佛性,观看半晌,不知不觉与这六尊小小人像生出感应,但觉那小像举手抬足,-一笑,无不玄微奥妙,意思深长。久而久之,他浸淫其中,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竟然学着那石壁上的人像,纵情舞蹈起来。这一舞开,陆渐便觉五脏沸腾,呼吸艰难,浑身经脉肌肤,仿佛寸寸撕裂。陆渐暗叫糟糕,欲要停止,谁知四肢身躯,似被某种力量驱使牵扯,自发自动,哪里停得下来。陆渐惊骇已极,正自叫苦,忽觉后颈一热,多了一只大手,手心热流汹涌灌入,他尚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觉脑中轰隆一声,知觉全无。这昏迷来去均快,只片一刻,重又回复神志,陆渐欲要挣起,却发觉身子僵如石块。天幸后颈那股暖流源源不绝,让他慢慢松弛下来,转头望去,聋哑和尚正盯着自己,神色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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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毕徐徐举起右手,对准陆渐天灵。陆渐悲愤莫名,抬眼望去,明月遥挂,万籁无声,聋哑和尚静悄悄立在性海身后,在夜岚中忽隐忽现,料是他双耳俱聋,目光纵然清朗,身子却如无知木石,一动不动。倏尔阵风卷至,长草低伏,性海手掌碎翻,如电拍落。陆渐心中长叹:“罢了!” 这此间,性海忽觉一股洪沛力道从衣袖传来,手臂一紧,手掌顿在半空。那股大力如潮涌来,扯得他身不由主,旋风般翻了个筋斗,头脸向卜,重重跌落,背脊更是好一阵酥麻。 性海情急生变,使“倒坐莲花相”,双肘后撑,煞住落势,腰腹向内弯曲,双腿连环踢出,不料足胫骤紧,如中铁箍,剧痛难忍。性海不由惨哼一声,被那股巨力凌空牵扯,嘭的一声人响,正面向下,深陷土中,从额头到下体,无处不痛。性海连吃大亏,却不见对手面月,心中骇然已极,身一落地,便扭转身形,施展“大自在相”。欲要摆脱来人。那人却不与他纠缠,放于仟具翻滚。性海翻得两转,纵身跃起,扭头四顾,仍不见人,正觉惶恐,身后劲风忽起,性海疾使“人相”,翻足后踢,不料脚至半途,小腿肚一沉,被一股人力借势前送,唠的一下,踢中后脑。性悔头脑欲裂,鼻问酸楚,几乎儿昏厥过去,剩下一足连跳两跳,才卸开那一脚之力,向前仆倒,使一个“雀母相”,身子蜷如雀卵,原地疾转。原来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便想临败之前,瞧瞧对手模样,也好输得甘心。不想那人随他转动,始终在他视线之外,性海连转数转,唯见形影飘忽,始终不见那人面目,惊怒间,肩头吃了一脚,大力涌至,性海形如皮球,噢地破空射出,咔嚓嚓一阵响,撞断三操大树,落地时性海已然四肢瘫软,两眼翻白,扭动几下,便不动弹。性海身在局中,了无知觉,陆渐身在一旁,却瞧得清楚极了。那捉弄性海的自然是聋哑和尚了,他轻描淡写,有如逗弄婴孩,一举手,一抬脚,便将性海抛来踢去,耍得团团乱转。陆渐目睹如此神通,瞳目结舌,心中更觉无比疑惑,不知这聋哑和尚何以变得您地厉害,与早前判若两人。聋哑和尚一脚踢昏性海,转过头来,咧嘴一笑,月光映照下,半截断舌乍隐乍现,煞是骇人。聋哑和尚笑罢,一抬脚,便至陆渐身前,数丈之距竟如咫尺。陆渐惊喜过望,叫道:“大师……”聋哑和尚摇摇头,拍开他的穴道,负在背上,驰足狂奔。山风灌耳,凉意漫生,两侧景致被月光浸润,如流霜长河,杳然逝去。陆渐如处梦中,回想这几日所见,委实惊奇怪谲,生平所无。抬眼望前,前路浓黑如墨,有如重重谜团,无法揣度,不可预测,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迷惑起来。聋哑和尚在山崖间纵跃奔腾,有若跳丸飞星。陆渐虽已隐约猜到他的来历.却仍有许多不解之疑.欲要询问.却又想到这和尚又聋又哑,既不能听,也不能答,问了也是白费气力,当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约莫奔了数十里山路,天将破晓,山岭木石渐次分明起来。蓦然间 ,陆渐心子猛然一提,身子却陡往下沉,他探头一瞧,不觉失声惊呼。原来聋哑和尚形如飞鸟,跳在半空,前后均是千尺断崖,森然对峙,上方天光一线,乍明还暗,下方巨壑深谷,幽玄冥暗,窈不见底。陆渐不知这和尚为何从山顶跳下,自寻死路,正自惊慌,身子忽又一顿,心子上窜,堵在嗓子眼上。一定神,蓦见聋哑和尚拽住一根粗长老藤,右足撑着崖壁,如秋千荡起,横移十丈,不偏不倚,钻入对面山壁上一个桐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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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微微征忡,方将性海变相中的谬误道出。性海欢喜不禁,打起精神,将余下相态一一变化出来。但他每变一种错误相态,聋哑和尚便将真实相态变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如影随形,只是正误有别,姿态自也不同。性海初时所变相态,均是陆渐学过,十六相之后,陆渐便陌生起来。所幸聋哑和尚亦在变相,陆渐心知他所变相态必然无误,便索性看得清楚: 比照其变化,指点性海。性海依照陆渐所言变相,周身筋骨血脉和美通泰,全不似往日那般滞涩酸痛,三十二相变过,身上大汗淋漓,犹如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一般。性梅惊喜无比,一鼓作气,将所有相态再练一遍,体内精力越发充足,澎湃激荡,似要冲破肉身。性海胸中快美自得,蓦地纵声长笑,笑声震动林木,集鸟惊飞。  
一声笑罢,性海转过头来,晒道:“多谢陆植越指点。”陆渐摇头道:“你不要谢我,当谢的另有其人。”性海一怔,笑了笑,道:“不错,不错,当谢的是鱼和尚,若无他传你神通,檀越又如何能转授于我。”陆渐正要说出聋哑和尚之事,忽又见聋哑和尚在性海身后摆手,顿时欲言又止。这时间 ,忽见性海目光斜眺,面露惊色,陆渐不由得随他目光瞧去,尚未看清发生何事,小腹忽就一痛,顿时软倒。陆渐惊怒难忍,抬眼望去,只见性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露诡笑。陆渐心往下沉,惊怒道:“你,你……怎么……”性海笑道:“檀越既是金刚传人,料想知道一个规矩。”陆渐道:“什么规矩?”性海道:“金刚神力,一脉单传,从占至今,不曾变过。”陆渐道:“这我听说过。但你为何暗算我?” “檀越还不明白吗?”性海哈哈一笑,拈须道,“既是一脉单传,就当只有一个传人,如今金刚传人,却有了两个?你说怎么是好?”陆渐皱眉道:“两个?”“不错。”性海点了点头,指了指陆渐,又指了指自己,笑道,“一个是植越,一个则是贫僧,这算不算坏了九如祖师、花生大士留下的规矩?”他说到这里,双目中厉芒闪烁,面庞渐渐布满浓郁杀气。陆渐纵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这会儿也明白了性海的算盘:现今鱼和尚坐化,天神宗伏诛,自己若一死,这世间会“大金刚神力”的人,便唯有性海一人了,然后他仰仗神通,自可为所欲为,无人能管。此人心肠之毒,着实少有,陆渐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一时心热,竞将佛门神通传于这般恶徒,不山惊悔无及,大声道:“鱼和尚大师从未收我为徒,我不算金刚传人。”性海摇了摇头,笑道:“你学会三十二身相,就是金刚门人。说不得,只好委屈檀越了。檀越放心,你传我神通,恩惠不浅,贫僧决不让你多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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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他果然是一代高僧,和性觉、性智大大不同。”想到这里,对性海的好感更深一层,口中并不点破,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师变化相态,容小子一观。”性海谦了两句,将错误相态一一使出,其中果然谬误百出。陆渐熟悉前面一十六相,当即一一指正。却见性海变相之时,举手抬足,劲力奔腾,陆渐瞧了一会儿,不由恍然,敢情即便相态有误,性海照此习练,依然练成了一身神通,只不过神通增长一分,体内内伤也随之增长一分,二者共生共长,终于积重难返了。不一时,性海变到“雄猪相”,这一相以左脚勾盘右边小腿,左手环腰,右手摸腹,身子前倾,性海却恰好使得相反,右脚勾缠左腿,右手摸腹,身子不向前倾,反而微微后仰。 陆渐瞧了,正想指正,忽见性海身后长草一动,悄没声息,钻出一个人来。陆渐大吃一惊,定一定神,看清来人正是那聋哑和尚,不由惊喜叫道:“大师。”性海只当是叫自己,愣了愣,问道:“檀越有何话说。”陆渐方要说出,忽见聋哑和尚扭转身形,做出一个姿势,俨然就是“雄猪相”,相态变化,半点不差。陆渐吓了一跳,瞪着聋哑和尚,目定口呆。性海见陆渐面色古怪,死死盯着自己,不觉奇怪,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异样。性海略一沉吟,蓦地转头望去,不料聋哑和尚随他扭头,相态不变,身子如一片枯叶,随风飘荡,横移数尺,转到性海身后。性海一无所见,复又回头,聋哑和尚随他问头,身形再转,仍是在他视线之外。性海迷惑起来,盯视陆渐道:“檀越瞧什么?”陆渐也是一头雾水,方欲张口,忽又见聋哑和尚伸出一手,冲他连连摇摆。陆渐心中大奇:“他一贯呆滞,这会儿怎么不糊涂了?他这手势,却不是叫我噪声么?”心想聋哑和尚如此作为,必有道理,当下闭口不言。 性海注视陆渐许久,见他面色忽而惊奇,忽而迷惑,忽而又有会于心,性海不胜惊讶,忍不住又瞧身后两眼,仍无所见,才放下心来,说道:“檀越留心了,且看贫僧这一相如何?”陆渐闻声,如梦方苏,但见性海变化出一个“大自在相”,其左手却举得太高,右手垂得太低,双腿蜷得太过,头颅则抬得太高,总之错误不少。而就在他变相之时,聋哑和尚亦随之变化,所变相态,与当日鱼和尚所传,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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