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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杜府后忙着整理东西,布置环境,不一会儿此事便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年华这两天常常来找我“叙旧”,我趁机揪住他替我跑腿,美其名曰:同乡之谊。他无从拒绝,只好任由我差遣,这么忙了一下午,到得晚上才终于全部搞定。
??我四下巡视了一遍,方才志得意满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今晚园内亥时之前不点灯,用于烘托阴森恐怖的气氛。此外,我还制造了一些小小的陷阱,像是会突然从树上掉下的鬼怪面具;泥石小径上遮掩得很好的小坑;隐藏在假山石洞间飘曳的白袍;拴于低矮灌木丛中不停扑腾的鸟雀;以及时不时会从你脚下蹿过的白兔踪影……
??哈哈哈哈……今晚会“相当”的有趣吧……
??
??天暗下来后,杜若微他们便自觉地聚到了微翠园的碧云轩,这儿是活动始发地,位于园内中心位置。令我意外的是,四少爷杜怀清和三小姐杜怀洮也凑起了热闹,说什么都要一起参加。杜若微作为主子既然没发表意见,我当然也无所谓多两个人来锻炼锻炼心脏功能啰。
??接着,我详细解说了一下游戏规则:即两人一组由此出发,各组分别寻找一盏藏于园内四个角落里的灯笼,哪组最先找着,又第一个回到碧云轩,就是赢家了,输的人还得答应赢的人一个小小的要求。另外,所有武功都禁止使用,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施展轻功飞来飞去,那样的话我做的布置也就毫无意义了。
??之后的分组按照一大一小,分为杜若微、杜掬秀一组,杜怀清、杜怀洮一组,年华、杜掬安一组,还有我跟杜掬娴一组。
??“预备……开始!”裁判是容秋墨,她只需手捧一杯香茶,坐着瞧热闹即可。
??我拉上杜掬娴,当前一步朝南边跑去。十五的月亮清澈明净,照得四周景物发出荧荧蒙光,虽无任何灯烛,我和杜掬娴借此月色依然能看得清路,带她避开种种陷阱后,我们轻而易举地从一处假山顶上取下了灯笼。我放的自己还能找不着嘛,虽说按规定我是不应该给她提示的,可又有谁知道呢!
??我正自得意,已经在考虑等一会儿要怎么榨杜若微的油水了,偏巧忘了那句“乐极生悲”,才高兴着呢,下一秒就立即尝到了“天翻地覆”的滋味——我被假山石阶上的青苔一滑,“吱溜”一声,整个人侧身趴在了台阶上,右脚瞬间麻木。
??“呀!姻姐姐!你怎么了……”杜掬娴吓了一跳,待看到我一脸痛苦的神情时,她更是急得连眼眶都红了。
??“四小姐,奴婢没事……就是脚好像扭了,这回去的路恐怕要小姐一个人走了……”我尽量温柔平静地把话说完,可不断渗出的冷汗还是扭曲了我的面容。
??“我……我去叫二哥来帮忙!”
??没等我反应过来,杜掬娴早已跑得没影了。叫谁不好,偏叫杜若微,说真的,这副糗样我是一点都不想让他来“瞻仰”。
??我挣扎着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动没受伤的左脚,一步一跳下了台阶,然后又摸着石壁,打算穿过假山自己想办法回去。
??刚移动两三步,前方一道月白色的人影便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头一看,杜若玄正站在我跟前蹙眉凝视着我。
??“你……你今晚不是要招待贵客吗?怎么跑到花园……”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贪玩还弄伤自己,实在是件丢脸的事情。
??“唉……”一声轻叹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气恼、担忧、怜惜、无奈……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笑得一脸无辜道:“人家只是尽量满足少爷小姐们闲极无聊、吃喝玩乐的要求而已,谁让我是个小小丫鬟呢,天生苦命……啊!”
??我尚未狡辩完,身子蓦然腾空,下一秒我已被杜若玄拦腰抱在了怀里。
??“你……你……”我一时不敢置信,想不到他也有这么主动的时候。
??“你的长篇大论还是留着回去以后再说吧,现在乖乖地给我闭嘴!”
??杜若玄温柔而又霸道的话唬得我连脚伤都忘记了,我听话地蜷起身子,埋头贴近他胸膛,阵阵擂动的心跳声,逐渐将我迷惑住……
??“玄……”我侧头痴痴地凝望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呼吸、还有他紧抿的双唇都在诱惑我,我情难自抑地探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吻向了他。
??舌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勾勒着他的唇线,如品美酒般地浅酌细吮,丝丝酥麻的感觉由双唇瞬间传遍了我全身。
??杜若玄的呼吸渐趋沉重,很快他的舌尖也加入了我缠绵嬉戏的行列,丁香暗渡,抵死不休,整个世界都随着我们一起放肆,一起沦陷……
??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方旖旎,我俩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片叫人迷醉的温柔乡。
??“姻儿……大哥?”杜若微当先赶至,在瞧见杜若玄时,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难明。
??“二少爷……”我窝在杜若玄怀里,颇为尴尬地望向他。
??“不知道大哥也在,我还急匆匆地赶过来呢……姻儿,你的脚没事吧?难道说你是踩到了自己布置的陷阱了?”杜若微看似浑不在意地朝我轻笑揶揄道。
??“不好意思,奴婢还没那么笨,倒叫二少爷失望了!”我偷偷地甩了个大白眼给他。
??“那你是聪明地扭到脚啰……”
??“这跟智商无关!”
??杜若玄淡淡地看着我俩斗嘴,默不做声放下我,搀我站好,我紧紧抓着他,故意将重心全移往他身上。
??“时姻,你的脚……”年华随后赶到,他和我之间向来是连名带姓地直呼。
??“年大医师,救我啊……”年华在现代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可惜研究的是西医,落到了这边的世界,要器材没器材,要药品没药品的,完完全全无用武之地,我得知后常拿这点来气他。
??“只不过是扭伤,死不了人!”他立刻变脸。
??我张嘴想笑,等瞥见后面一长串衣衫狼狈的人时,禁不住瞠目愕然。
??“四少爷、五少爷、三小姐、四小姐……你们这是……”
??“哼!还不是拜你所赐,那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布置!”杜怀澈的衣袍皱成一团,其他几个身上也都沾着树叶和灰泥,尤其是杜掬娴,估计她刚刚一个人回去时吃了不小的亏。
??“咦?奴婢可是按少爷小姐们的吩咐做的,不够刺激吗?”我毫无同情心地道。
??“你……”杜怀澈的毒舌毕竟是比不上我滴!
??“现在脚不痛了是吧?”杜若玄忽然横插了句,我忿忿然地瞪向他,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这脚又开始疼了。
??“别闹了,先回去治伤要紧。”杜若玄再度抱起我,大步流星地朝我住处走去,杜若微则随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其他人对杜若玄的举动并无惊讶,原地观望一阵后便各自散去了。看来我们的事成了半公开的秘密,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
??三天后……
??“为什么是你那组赢?明明只有掬娴一个人回来的啊?”杜若微这个二少爷似乎清闲得很,不用打理生意,几乎每天都泡在我这儿,跟我磨牙。
??“怎么不算是我赢,游戏规则只说最先取回灯笼的为胜,又没讲是一个人还是必须两个人一起,况且容小姐也是这么判定的啊!”我倚在床沿,精神抖擞地同他争辩道,小小的脚伤已近痊愈了。
??“哼!规则还不是你自己定的,我不服!我抗议!我反对!”杜若微俊朗的面容被他扭作了一团。
??我眯起眼,奸滑地笑道:“反对无效!男儿大丈夫,居然和我这么个小女子斤斤计较,还想要耍赖皮,年大医师,你赶快帮他治治,看能不能纠过来。”
??“遇上你,谁还能讨到便宜去,只要你不斤斤计较,我们就谢天谢地啦!”
??最近年华的嘴是越来越“贱”了,脸皮的厚度也在与日俱增中,莫非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然,我是不会承认那个“墨”是指我的。
??“年侍卫说得好,此话甚得我意啊!”杜若微与年华相视而笑,我看他俩就差没握个手,喊声“同志”了。
??“年华,你可要站定立场,究竟你是跟谁一国的啊?”我嘟嘴故作气愤道。
??“哎……别光怨我啊,你也瞧瞧自己嘛,适应能力堪比‘小强’,现在已经整个一标准太粱人了!”
??我闻言一惊,忽然想到不知从何时起,我确实已完全接受了这儿的一切,甚至没再想过要改变现状,这种只满足于眼前寸景的人,不正是我从前最最鄙视和不屑的吗?枉我一开始还打算在杜府赚够了本钱,就去四处闯荡一下,利用现代人的优势开些新颖的连锁店,当个古代女强人。可我现在除了整天谈情说爱外,都干了些什么?
??冷汗一下子浸湿了内衫,打从心底涌上的惧意让我神色突变。背景离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自我,失去积极拼搏的斗志,人如果没有了斗志,便会被湮没于平凡庸碌之下,而我却是最最不甘于平凡的……
??“姻儿……姻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杜若微轻摇了下我的胳膊,把我从沉思中推醒。
??“没事,我再没比现在更清醒了!”他哪儿知道在这瞬间功夫,我已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丢穿越先辈们的脸,一定要在这太粱国轰轰烈烈地干他一场!
??“年侍卫,你看她的样子……像清醒的吗?”杜若微盯住我正燃烧着熊熊斗志的双眸,不由打了个冷颤。
??“呃……不像……”年华顿了顿,“倒像是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我们是不是避一下先?”
??话音方落,屋内只余我对着空气释放斗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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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我哼着小调,手挎小篮,迈着小步,闲闲地压着小路。
??这儿是西街,我正奉命采办一些晚上要用的东西,因为今晚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虽说太粱国没这个节日,可在我的舌粲莲花之下,成功撺掇了杜若微、杜掬安等人,要在微翠园举办一个试胆大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日近正午,艳阳高照,路上的人多半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或是找个地方避暑纳凉去了。
??“金满楼!”我站在一块大大的金漆招牌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看来也该祭一祭我的五脏庙了。
??小二大老远瞧见有客人,立马殷勤地哈腰来迎,我是公款消费,当然摆足了谱,随手丢给他一串铜钱,吩咐他找个清净点的单间,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内堂。
??古代的酒楼我还是生平笫一次见识,四下张望着,觉得无比新鲜。整间酒楼朱漆粉浆,雕栏画杆,古意盎然。楼分三层,底下是大堂,十几张方桌排列整齐,如今半数客满,人声鼎沸;二楼是雅间,竹帘微挑,隐约可见里头精雅的摆设;三楼大概是住店的客房,现下悄然无声,一片寂静。
??两个手脚麻利的店小二越过我身边,托了一大盘菜肴吆喝着端进前头的包厢,我则随引路的那名小二转到了二楼右手边第三间停住,撩了帘子迈步进去。
??一望之下,虽说面积不大,仅十几平米,但陈设整洁大方而又不失雅致。乌木圆桌蝠纹缠腿,八张圆凳团团相围,墙上画卷绘着山水鱼虫,屋角瓷瓶奉了令箭荷花。
??我坐下后点了店里的几道招牌菜式,再要了壶凉茶,不一会儿便悠然自得地享用起美味佳肴来了。呜……珍馐当前,真是只羡饕餮不羡仙呐……
??正当我酒足饭饱之际,隔壁雅间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呼,接着便有人冲出房门,似乎还撞上了端菜的小二,发出一阵碗碟碎裂的哐啷脆响。
??我是学新闻的,说好听点是新闻敏感较强,说难听些就是好奇心足,爱管闲事,正巧我也撑得需要活动活动,消化一下了,于是立马钻出雅间,瞧热闹去也!
??走廊上,一名粗壮的男子,满脸惊惶地拉住个店小二,反反复复只嚷着同一句话:“大夫,大夫,快将大夫找来!大夫,快将大夫找来……”
??那小二显然吓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点着头“蹭蹭蹭”地跑了出去。
??我一听说有病人,心里也莫明紧张起来,看刚才粗壮男的神情,这肯定是极为凶险的突发病。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已经掀开了隔壁雅间的门帘,待见到里头齐刷刷射来的两道目光时,我才尴尬地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雅间内只有三个人,除了刚才的粗壮男外,还有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他怀里半托半抱着一位双目紧闭的纨衣公子,看到我进来,他只语气生硬地说了句:“不是大夫的就请出去!”
??“咳……不好意思,我听说有急症病人,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学过一些急救方法的,应该有效……”我尽量温柔诚挚地阐明来意,可等了半天就是没人搭理我,心头不由无明火起,态度陡然转变。
??我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便兀自查看起那位年轻公子的状况,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脉搏细弱,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四肢冰凉,居然是心脏病突发的症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究竟想干什么?”粗壮男横眉瞪眼道。
??“快将他放平,保持安静,然后松开他的衣领、胸襟、腰带……快啊,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啦!”我当即立断,发号施令,见那两人仍是木木呆呆、犹豫不决的样子,只得自己亲自动手。
??我可是头一回替人宽衣解带啊,你算是赚到了!我边忙活心里还边嘀咕。
??三下五除二把他剥得仅剩内衬后,我立马为他实施了心肺复苏的急救措施:两手交叠,以掌根按压于双乳之间,频率在每分钟100次左右,其中每隔30次为他进行2次口对口人工呼吸。你爷爷的,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一次跟某人kiss过那么多回呢,真是太、太、太便宜你啦!
??一旁的两个大男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若非大夫来得及时,这家店里恐怕就要多两尊瞠目结舌的狰狞雕塑了……
??“江大夫?!”我让出位置后,发现来的是熟人。
??江大夫看到我,也有些吃惊,转眼瞧见病人的状况,神色又立刻凝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药丸,塞入病人口中,接着取出数十枚银针,连刺几十处穴位,又伸手在病人四肢胸背推拿揉掐,好一阵子方才停下,然后写了张药方命人赶紧取药。
??化身为雕塑的中年男人率先复活,他急得满头大汗地问道:“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他……他没事了吧?”
??江大夫也早已汗流浃背,他为病人再号了下脉后,才缓缓道:“幸亏急救措施得当,这位公子才转危为安,只要今后定期按时服药,勿劳心动气,便无大碍了。”
??“急救措施?”中年男若有所思地望向我,我坦然地昂首回视住他。
??“多谢……姑娘了!”半躺在地上的那位公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气息微弱道。
??我一愣后想起,莫非他刚才一直是有意识的?那我的人工呼吸岂不……“刷”的一下,我脸红成蕃茄状了。
??那位公子朝我微微一笑,如山间的清泉,澄澈漱心,空灵绝秀;如淡雅的白菊,高贵优雅,片尘不染。我这才蓦然发觉,他竟是一位风华盖世、俊逸脱俗的贵公子,顿时心如鹿撞,心花怒放,心猿意马,心痒难耐啊……
??“商叔……”贵公子轻唤了句。
??中年男立即会意,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取了两锭银子递给我道:“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请收下我家公子的小小谢意。”
??“哎!难得本姑娘扶危救弱,见义勇为一下,怎么能这么俗气,收你的钱呢?”其实我是想拿来着,可面对帅哥总要矜持一点点吧!
??贵公子明澈的双眸波光流转,凝注了我一会儿,然后自衣袖中掏出一面小木牌,向我道:“既然姑娘不愿收下银两,那就请收下这面令牌……以后姑娘若有什么困难,可持此令牌交给任何一家宝源货行的掌柜,他必倾全力给姑娘最大的帮助……”
??令牌,又见令牌!我这儿最不缺的当属令牌了,杜若玄和月无双的令牌还在我荷包里呢,是不是这帮人都把令牌当IC卡用的?不过既然是帅哥送的,权且留个纪念也好。
??我接过令牌,未加细看就直接塞进了荷包,随即心念一转,眼珠滴溜一转,便问道:“收了公子的令牌,还不晓得公子尊姓大名呢,以后真要有事相求,这求的对象是谁总该告诉我吧……”
??贵公子似乎看穿了我的“非分之想”,抿唇笑道:“在下韩子苑!”
??“我叫时姻,时间的时,姻缘的姻……那我们后会有期啦!”我冲他甜甜一笑,然后跟江大夫道了别,再摆摆手,貌似潇洒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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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两日,我的身体早已好透,可考虑到必须善加利用一切可供偷懒的资源,故而我白天还是装病窝在床上,乐得清闲。但以我好动的性子,连躺数日实在是种非人的折磨,所以这日晚膳过后,我怎么也熬不下去了,遂起身挑了件薄纱半臂襦衫,披散着一头长卷发,独自摸出院子打算松一松筋骨。
??还没走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容秋墨和几个未曾见过的小姐。
??“时姑娘,身子都好了吗?”
??容秋墨一袭粉红大袖衫配以藕色丝绣长裙,在四周围明晃晃的灯笼映照下,平添了几许妩媚娇娆的韵味,顾盼之间美目流转,肌肤莹润玉泽,看得我大叹“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位佳人袅娜身姿的万一!
??“唐姐姐,她是谁啊?你认识吗?”容秋墨身后一名满头珠翠的黄衫女子瞥了我一眼后朝另一个衣饰华贵的红衣女子小声问道。
??“没见过,肯定不是杜府的小姐,璃妹妹也不认得吗?”红衣女子微挑着眉道。
??“是啊,看她那样子像是个丫鬟……”
??“时姑娘是我的朋友?”容秋墨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番威势,压得那两名女子讪讪地不再多话。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又冲她点点头表示感谢。正要施礼离开,容秋墨忽然叫住了我。
??“能陪我走走吗?”
??“好啊!”
??她遣开了其他人,拉着我的手沿湖边慢慢走去。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说,且很可能与杜若玄有关,因而心下忐忑,猜不透她会作何反应,惟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同她胡搅蛮缠吧!
??“你喜欢若玄,是吗?”果然,她还真够开门见山的。
??我索性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一口承认道:“是,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我很高兴你能坦承相告……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喜欢他的。”容秋墨淡淡的笑意落在我脸上。
??“你不生气?”我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
??“有点失落罢了,毕竟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现在轮到我失落了,青梅竹马,也就是初恋咯……
??“可我也真心替若玄高兴,能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他,该是何等幸运,何其幸福的事啊!”容秋墨神色黯然道,“况且他对你也是同样的用心……假如我有你一半的幸运就好了……”
??她这话什么意思?我都给弄糊涂了。
??容秋墨见我一脸困惑,先自嘲般地苦笑了下,继而眼神飘向夜空中的一轮清辉,以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我喜欢的人,不是若玄……”
??“什么?”我吃惊不小。
??“那个人,知道我喜欢他……只是他不愿意接受我……”
??谁那么不长眼?如此完美的一个女人送到面前,居然还往外推!我好奇得瞪着容秋墨,等她的下文。
??容秋墨神色恍惚地幽幽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是在两年前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来到我家的。当时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打哪儿进来的,问他他又不愿解释,结果被软禁了起来……我很好奇,因为他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同,所以就时常找了各种借口去看他……我发觉他聪明却毫无城府,有见地但并不浮夸,风趣又很随和,久而久之,我便迷上了他,甚至还求爹爹放他出来当了容府的侍卫……”
??“啊?莫非那个人是年侍卫?”我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道。
??“你看出来啦?呵呵,那你也该看得出他对我的刻意疏远吧……”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年侍卫对她的确是恭恭敬敬,不咸不淡的标准职业化态度。
??“为了他,我装病逃过婚,但他仍旧不为所动。”
??“那你有直接问过他对你的感觉吗?”我担心是不是古人的含蓄引起了双方的误会。
??容秋墨低下头,略带羞涩地道:“没有……可我稍微表现出一点喜欢他的样子,他马上就会躲得远远的……”
??“这样不行啦!你干脆跟他摊牌,摆明了你的意思,有什么说什么,直接问个清楚,总好过你自己胡乱猜测,随便替他下结论吧!”我按捺不住,为她焦急道。
??“你啊……或许也只有你这种性格,才能把若玄那个闷葫芦逼到如今这般不得不爱,不能不爱的境地吧!”容秋墨莞尔道。
??“其实一层窗户纸由谁来捅破不都一样,我不在乎这些,所以由我来表白再自然不过了。”
??“是吧,也许我是该问问……”
??“姻姐姐!”前方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我和容秋墨的谈话。
??我抬头一看,是杜掬安朝我这儿边跑边喊来着,他身后不远处的一角凉亭内,隐约可见杜若玄、杜若微以及一个背对着我们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待走得近些了,才看清凉亭内的石桌上,还零星摆放着几碟点心、小菜,三四壶酒,而年侍卫便坐在其中。
??“姻姐姐,容姐姐,你们也来一起坐嘛,大哥二哥他们说话好无聊,还不如听姻姐姐唱唱歌,讲讲故事呢,上回那个《西游记》和《封神榜》都没讲完……”
??“你这臭小子,刚才是谁拼命央求着我要带他一起来的啊?”杜若微板起脸,作势欲拧杜掬安的耳朵。
??杜掬安知机忙躲到我身后,嬉笑道:“我错了,二哥,我就是想听姻姐姐唱歌、讲故事,二哥不是也爱听的吗?”
??杜若微瞅瞅他,又瞧瞧我,笑眯眯地道:“看在你请来两位漂亮姐姐的份上,权且饶过你这一回吧!”说罢拉起我跟容秋墨入了座,“难得今晚天气如此舒爽,大家一起坐下吹吹风、品品酒、聊聊天,岂不快哉!”
??“那敢情好,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抓起手边的一杯酒,也不管是谁的,仰头便一干而尽,喝完还意犹未尽地再满上一杯,灌了下去。据说古时候的酒度数都不高,这么喝来果真如此……
??在座的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我连干了三杯,脸不红气不喘的,倒像是馋了三个月酒的老酒鬼,一喝上便要酒不要命了。
??“姻儿?”杜若玄眼里隐有忧虑。
??“那个什么……呃,真是好酒量啊!不过这‘清露酒’是用来品的,你这么一通牛饮,未免太煞风景了吧?”杜若微夺过酒壶,一副受不了我暴殄天物的样子。
??我“扑哧”一笑,嗔道:“刚刚还大方着呢,怎么着,现在舍不得了?不就喝你几杯酒嘛!”
??“冤枉啊!我可是为了等会儿得抬你回去的人着想,担心他们招架不住呐!”促狭的语气配上刚刚好的夸张表演,我发觉这个人还真有演戏的天赋。
??众人瞧着他耍宝,眉眼俱是弯弯的,杜若玄亦柔和地望着我,我与他视线交缠,心里一阵甜蜜一阵激动。
??“为了报答二少爷您的关心,奴婢这就献上一曲吧!”我的心情大好,不由想要引吭高歌一番,随即取了根筷子,敲击于面前的瓷碟边沿,声音清脆悦耳,我顺势扬声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我方唱毕,一个男声蓦然接着唱道:“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我看着年侍卫欣喜的神情,心下了然,同他一起合唱起来: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歌声渐止,余音激荡,众人震惊得神游物外,尚未清醒。我与年侍卫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们俩个……你们俩……”杜若微木然地来回扫视着我跟年侍卫,张大了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时姑娘……你和他……”容秋墨的神色不只是惊讶,更多的是紧张和担忧。
??杜若玄淡淡的眼波凝望着我,我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笑意流转,果不其然,他唇角轻扬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替我们解惑吧!”
??我眯眼一笑,颇为得意地酸道:“正所谓他乡遇故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你和他真认识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杜若微终于回神了。
??“因为刚刚那首歌啊,那是我们家乡有名的曲子,一唱就明白了,好像对暗号似的,对上后便晓得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也流落在此地……”
??“难怪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呢!认识一下吧,我叫年华。”
??我看着年华伸过来的右手,微微一笑,也伸出手与他来了个同志间的问候,两手一握,惹得众人又纷纷侧目。
??“我叫时姻,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喂,姻儿,是同乡也不需要一见面就拉手吧!你是女孩子,要矜持!矜持!”杜若微很不乐意地盯住我俩,年华摇了摇头,我笑得前仰后合,这一刻,久违的温馨在我心底弥漫,家的感觉熨烫了我彷徨不安的心。
??感谢上帝,我不是孤单一人……
??
??“你说,我要是留在杜府是不是也很不错呢?”我支颐懒懒地问着。
??坐在我对面的,就是最近时常来找我聊天的月无双。记得他刚开始夜半私会我的时候,我心里还存了些旖旎浪漫的念头,可是现在……
??“不错啊,杜府可是‘天下第一府’,杜家少爷也个个都俊逸不凡,才干出众……”
??“小姻,你看看,我刚绣的这枝莲花好看吗?颜色会不会太浅了……”
??“对了,过两天我给你做身衣裳吧,我那儿正有一匹适合你的料子,你想要什么式样的……”
??……
??幻想破灭!对于如此“居家”的男人我彻底无语,难怪他成不了采花贼,这整个一东方不败嘛!
??“唉……双双,你为什么喜欢女红呢?以你二十一岁的绮玉韶华,不是应该更爱美人的吗?”我闷闷地问道。
??月无双抬起他那俊美无畴的面庞,对我绽放出足以倾倒众生的微笑,柔声道:“我也没办法,自从照过镜子后,我就再分辨不出什么美人了……”
??无语……我满头黑线地瞧着他诚挚认真的眼神,实在是无言以对,自恋到毫无知觉的程度原来也是一种可怕的武器!
??“小姻,你觉得我是个怪人吗?”月无双忽然满怀感伤地问。
??“嗯……你的个人兴趣我不予置评,不过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无所谓,在我眼里你就是你,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月无双!”我悠悠地说着,即使他真是玻璃我也不在乎,大概是受BL小说荼毒过深了吧!
??“谢谢,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月无双晶亮的眸子泛着温柔的水波,看得我一阵心疼,母性的光辉瞬间笼罩了我,我伸出双臂紧拥住他,顺便在他脸上蹭了好几下……
??啊!这么滑腻的肌肤,如此绵软的触感,真是爽呆了……
??“小姻?!”月无双被我的举动吓得全身僵硬。
??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嘿嘿笑道:“双双,忘了提醒你,成为我的朋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呵呵呵呵……”
??他见我笑成“花痴”乱颤状,不由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脆与低柔的笑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为这闷热的夏夜送来了难得的爽朗和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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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一番折腾,害我彻夜未眠,大清早起床后便一直呵欠连天,提不起丝毫干劲。
??“姻儿,快给我清醒清醒!今天的活儿可多着呢,舒华园那边人手不够,你跟着梨香赶紧去吧……”小绿姐唠唠叨叨催了不下十遍,我看实在躲不过,只得万般不情愿地跟着一个小丫鬟一起过去。
??“听说今天府里要来好多贵客,容家小姐也要来呢!”梨香只有十四岁,但在杜府已经待了近三年,平时和我的关系都还不错。
??“容家小姐?是谁啊?”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哎呀,就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容秋墨容家大小姐啊!”
??“是她?”我闻言不由一愣,昨天听杜若微提起并不觉得怎么样,好像与我无关似的,可没想到今天就要遇上了,快得令我措手不及,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辨不出是何滋味。
??梨香并没有发觉我的异状,只一个劲地兴奋道:“南川容家同杜家一样,都是太粱国三大商贾世家之一,容家大小姐不仅是公认的美人,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听说至今追求者依旧甚多,大少爷脸上瞧不出,心里一定不痛快呢……两年前容小姐因病延了婚期,大少爷可难过了,去看了她好多次,每次回府都闷闷不乐,阴阴沉沉的,吓得我们都不敢靠近……”
??“是吗?”
??“还有啊,传闻说两年前容小姐病重时,曾想要退婚的,是大少爷拒不答应,这才没退成,可见大少爷的心意了!”
??“哦……”
??“都说大少爷平时沉默寡言的,其实心思细腻,用情至深呢!”
??“嗯……”
??我随便敷衍了她几句,然后就默默想着心事,梨香见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便换了话题,将晚上宴席的流程和规矩跟我细细说明,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舒华园门口。
??
??舒华园内的布置比起昨晚已有天壤之别,如果说昨日的装点是温馨而清贵的,那今日所见就绝对称得上是雍容而奢靡的了。
??园内的所有树木均被系上了错落有致的金箔绢花,稍矮些的花丛则在其上纷撒银粉,阳光照耀下,光线迷离四射,璀璨夺目。此外,花架、灯台、栏杆、廊柱等等地方皆被各色细纱围裹,微风过处,纱缕轻舞飞扬,浮光掠影之间,衬得园内殿阁恰似琼楼玉宇,缥缈无端,一派神仙境地,引人心向往之。
??“虽说是杜府五少爷的十岁生辰,但这样铺张奢华的排场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两眼发直之余仍不忘抒发一下感叹。
??身后的梨香则显然早已见怪不怪,依旧镇定如常地笑笑,道:“府里有节庆日子时都会这么安排,好看是好看,可苦了我们这些下人呢,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布置妥当啊!”
??我瞧瞧手里的一匹湖绿色薄纱,颇为赞成地点点头,“客人来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完?”
??接下来我也没时间再欣赏眼前的人为景观了,因为手头上一个接一个的任务忙得我是昏天黑地。一会儿东奔西跑,一会儿又要爬上爬下,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眼见日头偏西,才终于结束了所有工作。我哪儿受过这种罪啊,累得只差点没当场趴下,头也晕晕乎乎,神思恍然的。
??“姻儿姐姐,你看那儿,湖心亭那儿!”梨香倏地拉起我朝湖边快走了几步。
??我伸长脖子凝神细看,原来是杜若玄。他身穿天青色络纱长袍,头簪一顶翡翠玉冠,临湖翩然卓立,神采飞扬。他的左侧还伴着个身着浅绿色宽袖对襟衫,头梳双环望仙髻的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瑶鼻樱唇,香肩雪肤,一望便知是位绝色丽人,我心里羡妒不已,随即想到,莫非她就是众人口中的容小姐容秋墨,杜若玄的未婚妻?
??梨香似是看透了我心中所想,点头道:“那个便是大少爷的未婚妻容小姐了!”
??“他们看来的确登对,真是神仙眷侣般的一双璧人!”远远望见杜若玄脸带温柔笑意与容秋墨相谈甚欢,我心里抑制不住地酸涩起来。他从没有在我面前这样开怀地笑过,或许真如杜若微所言,他爱的是容秋墨,不是我……
??我感觉胸口一阵闷窒,眼前景物逐渐离我远去,随后便听到梨香的惊呼,以及好多人嘈杂的嚷嚷,其中似乎还有杜若玄唤我名字的焦急声音,可我完全动不了,意识仿佛被剥离了肉体,毫无存在感地飘荡着……
??
??“江大夫,她怎么样?会不会有事?”杜若玄一贯清冷的声音听来竟急切无比。
??“这个……不好说……这姑娘呼吸脉搏均无,全身冰凉,恐怕……”大夫的意思是我会死?可是我明明还在啊,为什么我仍然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呢?
??“江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她!”
??“唉……这位姑娘只要有一丝气息,老夫就有办法为她续命,可惜……”
??“姻儿,快醒一醒……你不能有事啊!我还未……我还未对你说……”杜若玄在我耳边惶惶低语,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我心口一暖。
??“若玄,你先别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救她的。何况就算呼吸脉搏停了,她也未必会死,兴许只是一口气缓不过来。我府中的一名侍卫就曾跟时姑娘症状一样,后来不也醒转了!”一把柔和顺耳的女声安慰道。
??“容小姐曾经见过这种病症?”江大夫问。
??“是啊,我府中的那名侍卫也是忽然就倒下了,而且呼吸脉搏均无,大夫都以为没救了,幸好半个时辰后他又自己醒了过来。”容秋墨轻缓的语调自有股令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这可真是奇症了,老夫还从未听说过。”
??“不如这样,刚巧年侍卫也跟着我到了杜府,我让他来给江大夫瞧瞧,兴许有什么能帮上时姑娘的地方呢。”
??“如此甚好,多谢容小姐了!”
??我静静听着屋里人的谈话,虽说事关我的性命,可我却偏偏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一切俱是幻影,而我只是坐在这儿看戏。
??“姻儿……姻儿……你能听见吧,我要你醒过来,我说我要你醒过来看着我……姻儿!”杜若玄的低语拉回了我的神智,也叫我心疼无比,恨不得立马扑进他的怀里抚慰他。
??“砰”的一声,又有什么人推开门闯了进来。
??“她怎么啦?姻儿!姻儿!”那是杜若微的喊叫,听起来同样是惊慌失措的,“江大夫,她怎么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二少爷,请稍安毋躁,老夫正在想法子……”
??“姻儿……”有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等等,我能感觉到了?!
??“咦……我……我怎么……”模糊沙哑的声音自喉管间发出,遥远得不像在这个人间,可又的的确确是我的声音。
??“姻儿!”杜若玄与杜若微异口同声,惊呼道。
??我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由迷蒙逐渐转为了清晰,杜若玄略显苍白的面容慢慢被描绘得细致分明起来。我恋恋不舍地用目光勾勒出眼前这个男子的轮廓,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不是吗?
??我试图让僵硬的面部绽出一个微笑,可落在他眼里大概变成了痛苦的抽搐。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让江大夫给你看看……”低缓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我……没事!”我定定地望住他,眉眼间溢满了柔情蜜意。
??杜若玄点点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姻儿,你把大家吓坏了,怎么会这样?”杜若微选择无视我和杜若玄之间的暧昧情状,抬高音量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的好少爷……这也不过再一次地证明了奴婢是个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舍己为人,任劳任怨的……年度最拼命员工啊!”我缓过口气继续鬼扯,“怎么着我也是工伤……是不是该提供些物质赔偿……外加颁个纯金奖杯给我……”
??“你……你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这刚醒就胡言乱语的,江大夫,快来看看她吧!”杜若微夸张地垮着俊脸,逗得众人一通笑骂,把方才沉滞郁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呵呵……时姑娘确非寻常女子可比,这般的风趣豁达,难怪……”容秋墨低眉浅笑,姿容婉约,大家闺秀的风范展露无遗。
??我转头瞧着她,下意识地也笑了笑,发觉面部肌肉能够接受大脑指令了,遂扯出我所认为最楚楚动人的笑容,对她道:“奴婢哪儿懂什么风趣啊,不过就是人老实,实话实说罢了!”
??“哈哈……”屋内又一通暴笑,连江大夫都不禁莞尔。
??“大小姐?!”门口的一名侍卫惊疑不定地唤了声。
??“啊,进来吧,年侍卫!”容秋墨柔柔地应道。
??我循声随意打量了下来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一头利落的短发略微凌乱,但很有个性。剪裁合体的天蓝色紧身长衫,显得他身材格外修长健硕,那是个散发着活力与青春的英飒男子。
??他拱手向屋内众人行过礼后,一抬头撞上我巡梭的目光。我心里莫名一跳,不知所谓何来!
??“这位时姑娘与你上回突发的急症一样,忽然心跳脉搏俱无,昏厥不醒,江大夫想问一下,你对此病的病由可有什么头绪?”容秋墨看年侍卫的眼神很不同寻常,我敏感地察觉到。
??年侍卫又盯了我一会儿,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紧接着揉了揉头发,退到一边回江大夫的话去了。
??我虽然有些许纳闷,但身体的极度困乏不容我细想,很快便拉我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这一觉直到次日傍晚才醒,醒来后我发觉不太对劲,细想一下方自明白原来我不是睡在昨天昏迷时待的屋子,而是回到我自己的住处了。
??谁把我搬回来的?我绞尽脑汁仍是丝毫记忆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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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儿啊?都怪这身衣裳,穿起来那么费时,弄到现在天都快黑了!”我一路抱怨,一路摸索着去舒华园的路,唉……杜府那么大,我八成又迷路了。
??看着到处长得都差不多的园子,我简直欲哭无泪,或许刚才我不该为了怄气而拒绝与杜若微同行的。
??咦?前面好像过来了两个少年,从考究的衣饰上看,可能是府里的少爷,没办法,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两位少爷安好!”我待他们走近,忙凑上前施礼问安,脸上摆出最亲切可人的微笑,道:“如果两位少爷方便的话,可否为奴婢指点一下去舒华园的路?”
??垂首等了半天,没人应我,该不会是走了吧?我抬头一瞧,他二人还站在面前,脸上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是府里的丫鬟?怎么这身打扮?”两人中看起来十五、六岁,穿暗红色鲛纱长袍的少年先开口道。
??为了那么一点点女人的虚荣心,我仍是换上了杜若微替我准备的衣服。乳白细丝暗绣襦衫的荷叶领下,露出浅紫色FR胸兜,拖曳至地的白绸八瓣莲裙随风轻摆,臂上绛紫色披帛环绕,配以半挽半散的波浪长发,淡雅宜人的妆容,活脱脱一个清丽幽妍的唐朝仕女新鲜出炉,只是……这与杜府丫鬟们穿的浅蓝色衣衫显然不同。
??“奴婢是微翠园的莳花丫头时姻,奉二少爷之命去参加今晚舒华园内的小宴。”我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个少爷的问话态度令人很不爽!
??“哦……你就是闯入大哥浴池的那个丫头?人长得是不错,不过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巴结少爷用得着动这么大格吗?”少年挑着眉,轻蔑地朝我道。
??恶嘴毒舌的家伙,我哪儿得罪你了,居然这样诋毁我。我心里气得直冒烟,口中却只能道:“都是奴婢的错,长了双眼睛却还认不得路,结果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可不是笑话吗?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丫头……”我决定对他的话秉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原则,只作不闻。
??另一个着天青色薄绡长衫的少年十七、八岁模样,整个人如冰雪般清冷,比之杜若玄还酷上几分,看我的眼神更让我从头寒到脚。
??“怀澈,不要多话,走吧!”他连声音都阴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是,三哥……喂,丫头!你不是‘碰巧’又迷路了吗?还不快跟上,我们正要去舒华园!”这个四少爷杜怀澈明明比我还小,被他一口一个“丫头”叫着,我自尊心很是受伤。
??“谢谢三少爷、四少爷!”挤出感激的笑容,我假模假样地做出恭顺状,一路跟在他们身后,七拐八弯终于进了舒华园。
??
??舒华园是三夫人他们住的园子,园内布局与微翠园差不多,假山拱桥,水榭池沼,重楼叠馆,交相错落,不同的是园内只遍植牡丹,待到花开时节,满庭的群芳争艳,荣英缤纷,香云如盖,置身其间宛如漫游仙境一般。
??此时,宴席就设在牡丹园里的一片空地上,虽无百花齐放,但四周绿翠环绕,间中树立着几十盏红纱围罩的莲形宫灯,将其内两张八仙桌照得通亮。我一看在座的全是府里的少爷小姐,不由心下惴惴,站住了犹豫着没再往前。
??“姻儿,姻儿!过来这边!”是杜若微的叫声。
??我闻言无奈地朝他走了过去。他与杜若玄、杜掬安他们一桌,这一下叫唤,众人都扭头看向我,神情中颇有一丝惊艳。
??我照规矩一一行过礼后,被杜若微当众拉坐到他身旁。
??“二少爷,这样太失礼了!”我一想到杜若玄就在身侧旁观,心里便极度不安,抬起头看向他,他却恍如未见,只低头喝着茶。
??“没关系的,今晚都是自家兄弟,没大没小惯了,你就安心坐吧!”杜若微很开心的样子,一直盯着我看,“这衣裳果然很衬你,明天我再给你送几套来,以后你就一直穿这个!”
??他用的是命令口吻,而我也不排斥收免费的漂亮衣服,当下浅笑盈盈道:“奴婢谢过二少爷。”
??“姻姐姐……”杜掬安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袖。
??“五少爷万福,奴婢特意备了个小礼,谨祝少爷生辰快乐,心想事成!”我边说边将手上的一个锦盒递给他,这其实是我很早以前就准备了要送他的。
??“谢谢姻姐姐!”杜掬安接过我的礼物,打开瞧了半天,问道,“这个是地图吗?边上的小纸片和小木人是做什么用的啊?”
??我“扑哧”一笑,道:“这是一副棋,叫大富翁,以小木人按骰子掷中的点数行走于棋盘格子上,途中有机会也有陷阱,一旁的纸片则是钱币,用它可买下地图上的土地,然后其他人走到这块地时就得付钱给你,最终谁拥有的钱最多,谁就是赢家‘大富翁’了!”
??“哇,玩这个游戏好刺激,真像在做买卖似的,是你发明的?”杜若微颇感兴趣地跟着研究起来。
??“不是,这是我家乡那边的游戏。”说话间,凑过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少爷小姐们都一脸新奇、羡慕的表情。
??“姻姐姐……姻姐姐……能做一副给我吗?”几个年纪小点的少爷小姐已经围过来缠我了。
??“多了奴婢一个人可做不来,如果少爷小姐喜欢,尽可以差人跟着我学,除了繁复一些,做工其实挺简单的。”我可不愿意一个人受这么多罪,要我动动嘴皮子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傻到挖个坑再自己往下跳呢!
??他们果然立即派了各自的婢女,说由我来教,我一时间倒变得炙手可热了,那帮少爷小姐们也顿时容易相处起来。
??“姻姐姐,给我们唱个曲子吧,你看,我还备了乐器呢!”杜掬秀命人搬来古筝、月琴、琵琶、三弦、七弦等等乐器,摆明了赶鸭子上架,由不得我不同意。
??杜若玄这时亦看向了我,我一咬牙,伸手接过一把琵琶,随意调了下音。说到乐器,我曾学过小提琴、竖笛、吉他还有这琵琶,虽说当初是被父母逼着学的,可好歹也学过几年,现在架势一摆,手里调弄两下,还真是似模似样的。
??唱什么呢?我心里思量着,手上居然拨出一连串熟悉的音符,我顺势便唱了起来:“好像漫长的梦,越在时光海洋,
??咫尺天涯相思长,人各在一方。
??秋千随风摆荡,话还在我耳旁,
??一朝醒来发苍苍,心事却依然。
??许我向你看,每夜梦里我总是向你看,
??在这滚滚红尘心再乱,一转头想你就人间天堂!
??许我向你看,美好记忆只因为向你看,
??既然青春是如此短暂,暗恋才如此漫漫的延长……”
??缠绵跌宕,余音绕梁,一曲歌罢,满座竟是鸦雀无声。我与杜若玄的眼神凌空交会,霎那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我方自明白什么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姻儿!”杜若微这一喝蓦然唤醒了我。
??此时我才注意到席宴上的气氛变得极为古怪和尴尬,年纪稍长一些的少爷小姐通通轮番扫视着我和杜若玄,而年龄尚幼的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瞧着自家的兄长姊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咳……对不起,奴婢忘记这是生日宴了,该唱得喜庆些!”我忙放下琵琶,站起身赔礼道。
??“没什么,你唱得好极了,呵呵……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心里暗暗恋慕着谁呢!”杜若微试图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但他自己僵硬的表情没半点说服力。
??“奴婢还是先告退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行完礼不顾杜若微的劝阻,匆匆离开了舒华园。
??
??当夜,我心里忐忑不安,为着这么早向杜若玄表白会否过于突兀而烦躁,可是我的性子实在等不了太久,不说个一清二楚我恐怕会寝食难安,现在既然告白了,就只等那伸头一刀,给我个了断了。
??我如往常一般,独自漫步到香樟树下,远远看见杜若玄,心脏便充满期待地雀跃起来,快得像要脱离我的掌控。
??“我想知道答复……不管是什么,我只要你一句话!”清风徐徐拂动,我衣袂翩飞,月光洒落在我脸上,漾出澄澈的柔波。我静静望着他,心忽然就沉淀下来,有种尘埃落定的恍然。
??杜若玄也静静凝视着我,深邃的眼眸里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复杂的神情看得我不由一阵揪心。
??“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是沙哑的,仿佛许久未曾开口,又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
??“是真的不知道吗?我不明白你在顾忌些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正视我和你自己的心,给我句话吧,让我死心或者安心都好……给我句话吧!”我抓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地逼视他道。
??“姻儿……”他低声唤了句我的名字,扭头试图回避我的注视。
??“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所以我不允许你对我视而不见!”我口不择言地再次迎上他的视线,他眼里那抹动容让我毫不犹豫地发挥了豪放女的本性,一仰头吻上他略带凉意的唇瓣。
??丝丝电流从脚底窜遍我全身,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逐渐被我们凌乱的呼吸搅动成愈演愈烈的深吻,直到我感觉自己已快窒息了,他才离开我的双唇,彼此灼热的气息依旧近得咫尺可闻,我这时才发觉双颊滚烫如沸。
??“现在才晓得脸红不嫌晚了点吗?”杜若玄带笑的低语在我耳边喃喃响起,引得我更是羞恼难抑。
??“人家哪儿有脸红,是天气太热好不好!”我兀自嘴硬道,头却不由自主地埋进他怀里,任凭他身上独特的草木清香将我淹没。
??“姻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姻儿……”无奈的绵绵细语交织成一张情网,虏获住我,而我早已彻底沦陷,不可自拔了。
??“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就足够了!”我紧紧抱住他,但愿此刻,既是永恒……
??
??担心引起更多的蜚短流长,所以我拒绝了杜若玄陪我回住所,一个人踩着轻快的步子,蝶舞翩跹般纷飞而去。
??当绕过离住处不远的一座假山时,横里突然闪出一道人影伸手拉住了我。我大吃一惊,刚想开口呼救,即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截断。
??“是我,姻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来者从阴影里慢慢现身,神情是说不出的黯然和恼恨。
??“二少爷?这么晚了你怎么……”我瞧着面前脸色不善的杜若微,不由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杜若微原本拉住我胳膊的手,此时却略一使劲,将我拽进了他怀里。我大骇,拼命想要挣脱,奈何人小力微,反而被他拥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来。
??“姻儿……姻儿……别离开我,我对你……我对你……”
??“二少爷……快放开我!我不要听,不要听!”我急切地打断杜若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可惜往往天不遂人愿,杜若微并未就此打住,反而以坚定到不容怀疑的语气向我道:“姻儿,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你了……所以你答应我,别离开我,不要离开……”
??哀凄的声音带给我莫大的震撼,这个人是极其爱笑的,对谁都不吝于展示他那雪白的牙齿,我常常觉得他是最适合做牙膏产品的形象代言人的。可是当不再笑的杜若微说出这番话时,我的心不觉溢满了悲悯和苦涩,我不是体会不到他的心意,只是另一个人已经霸占了我整颗心,再容不得我他顾!
??“对不起……”我能说的唯有抱歉。
??“为什么?为什么是大哥?我的亲哥哥……”杜若微看样子越来越激动,难道他刚才去过香樟树那儿?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我只能说……对不起!”我并不感到愧疚,因为爱是没有错的,只是看着如此脆弱的杜若微,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不,大哥他不行,大哥他不会爱你的,他心里只有秋墨,他们已经定了亲,他不会再爱你的……姻儿,你看看我,我可以娶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杜若微固执地盯住我的眼睛,不死心道。
??“你错了,除了爱我从未要求过什么,其他于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对这份感情,假如最后他选择放弃,那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会放手;但假如他不愿意放弃,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底,绝不轻易松手!”
??我的决心经由眼神完完全全地传达给了杜若微,他看着我不再多说些什么,心情也好似平复下来一般。我们就这么各执所念,相对默立,片刻之后,他终于摇了摇头,扯起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我摆摆手,转身隐没于暗夜之中,在他背影即将消失的瞬间,我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逸出了我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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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儿,你的这个计谋当真绝妙,也亏你想得出。”
??回到杜府后,杜若玄和我并肩坐在园里的那棵香樟树下,享受着只属于我们的片刻宁静。
??“我原本只是想试探看看,没料到会这么顺利,真是侥幸!”
??其实那个二更梆鼓没敲的事,是我编出来讹小二的,因为一般单独值夜,没有不打瞌睡的,而且一晚上敲那么多次梆,谁还能一一记住。
??再有就是李氏的香囊,我一直以为是她自己的,可能在投环时因痛苦而被她从身上拽下来了。直到后来,我在周文书身上闻到了跟香囊里一模一样的特制熏香,我就猜想,那个香囊或许是周文书的,李氏攥着它是为了指明凶犯的身份。
??可为什么周文书的香囊会是李氏绣的呢?除非是李氏过去送给他的,那就说明这对表兄妹以前感情极好,更或许两人之间不只是兄妹关系,而在李氏嫁人之后,周文书仍不能对她忘情。因此我略施了个小计,先让杜若玄震慑住他,然后叫一旁的官差寻一枚旧的平安符,谎称是缝在香囊里的,还写有“愿君平安”字样,明显情意深重,待周文书心神震荡之际,以往日情份触动于他,在双重压力下,他的心防会被攻破,也在情理之中!
??“你倒是把他看得通透,一切尽被你掌握了。”杜若玄的话在我听来,似是语带双关。
??“我要是也能看得透你就好了。”我心里这么想,到底没能说出口去。
??
??是夜,我躺在床上,脑袋里像是缠了一团乱麻绳,想理却又理不出半点头绪。我是不是爱上杜若玄了?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可他为什么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他有什么苦衷吗?难道是我自作多情?
??我瞪大眼睛看着床顶,月影朦胧间浮现出杜若玄幽深黑亮的眸子,温柔又带点疏离的望着我,我不禁心口一烫,这分明是恋爱的心情。我该怎么办?是表白还是沉默?可鲁迅先生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怎么能毫不尝试就自取灭亡呢?而且倒追个把男人算什么,大不了再被当成一回恬不知耻的丫头罢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屋内忽然有暗影晃动,来了,我全身肌肉绷紧,思想高度集中,手上还捏紧了一根先前备下的木棍,准备给这个接二连三夜闯本姑娘香闺的家伙来个当头棒喝!
??近了!更近了!从微眯起的眼缝中我已经看到了个黑影,行动!
??“呀啊……哇!”我手里的木棍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我掌心倏忽消失了,而我则被人从身后反剪住双手,压进个温热的怀里。
??“谁?竟然敢偷袭本姑娘!”我气疯了,完全忘了是我先偷袭的人家。
??“是你?对不住了……我还以为……”一个绵柔声音自我耳边响起,乍一闻,顿感全身酥麻,如沐春风般地舒爽无比,只是光听声音还真难分辨出此人的性别。
??我不由好奇的仰起脑袋,借着微亮的月光看向来人。
??“呵……”一望之下我倒抽了口凉气,倾国倾城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个人的。那一汪碎波溅影的秋水明眸,那精致到无与伦比的五官,那温润如玉的面庞,俄滴神啊!要不是我现在紧贴着他的胸部,我铁定会认为他是个女的!
??“咳……你可以松手了吗?”这声音真是柔得能掐出水来。
??“啊?”我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自动挂在他身上了。
??“不好意思,它经常不受我大脑控制。”我甩甩手,恢复了神志,“这位公子,为何深夜擅闯我闺房啊?”
??“在下……在下月无双,本想悄悄送来这个答谢姑娘助我洗脱罪名的。”他从暗若幽夜的黑袍衣袖间取出一枚纯银令箭,令箭上绘有月形图纹。
??“这是什么?”我接过后随意把玩着。
??“凭此令箭我能替你完成任意一桩心愿!”他说出这话来居然不让人觉得狂妄。
??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我现在的心愿是:希望你以后不再作采花贼!”说完,就将令箭扔还给月无双。
??“你……你就为这个用了令箭?”美人惊讶的表情也绝美无比。
??我点了点头,毫不在意道:“我仅仅做了我该做的,说到底,真相只有一个!”这句话完全是不经大脑,自己溜出来的。
??“这个你先收着……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采花贼,只因与我相交的几位挚友刚巧都是武林公认的美人,我晚上去探望她们时,或许引起了某些人的误会,故此才被好事者冠上了探花郎的名号……我也不想的!”说罢他还幽幽地叹了口气,状甚哀怨。
??我一时哑口无言,默默收下令箭。此人原来习惯夜间行事,那也难怪别人会误会啊!
??“总之,谢谢你……我走了。”月无双冲我极为撩人地一笑(以我的角度来看),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以后夜里无聊的话可以找我聊天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我兀自对着空气大嚷了一句,有养眼的美男欣赏,不睡觉鄙人都愿意呐!
??
??烈日如荼,骄阳似火。
??“啊,热死了……我要电扇,我要空调啦!”我顶着大大的草帽,身穿杜府统一制服——浅蓝色半臂短襦,毫无形象可言的蹲在一丛栀子花后,小声嘀咕着。
??小绿姐还在外头四处找我,想叫我把东院的一个杂草圃清理干净,我躲了她两天,因为实在懒得在这种日头下锄草兼作日光桑拿。
??“姻儿,你这是在玩捉迷藏吗?”杜若微的声音突然自我身后冒了出来,吓得我差点摔进花丛。
??“二少爷,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吓我?”我极小声地咬牙切齿道。
??杜若微耸耸肩,顺势蹲在我旁边,毫不在意他那件湖蓝色绉丝长袍沾了一地的泥灰,冲我笑成朵花状,道:“姻儿,今晚舒华园有个小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宴会,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吗?”我随口问了句,转念一想,“对了,今天是七夕啊!”
??“七夕?那是什么?”杜若微一头雾水地望着我。
??我恍然大悟,七夕是我们那边的传统节日,而在这个世界里当然不可能有啦!
??“呃……七月初七,又称七夕,是一个和美丽传说相关的日子,也是我们家乡乞巧的节日,这边可能没听过……对了,今晚的宴会是……”我赶紧转移话题。
??“明天是掬安的十岁生辰,府里会大宴宾客,今晚则是几个兄长提前给他摆个小宴,自己人先庆祝一下。”
??“我也算自己人啦?”我笑道,这些日子算我没跟他白混!
??“你当然是自己人……早晚会是的!”杜若微说这话时并没有笑,而是一反常态的认真,我心里不由得一惊,他那是什么意思?
??“好了,酉时我过来找你,一会儿你就先准备一下吧!”杜若微转瞬间又恢复了笑脸,还意有所指的上上下下扫视着我这身打扮。
??我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已经皱成一团,且还挂满了叶片的衣服,心里不服道:“这说明我干活卖力啊,完全顾不上自己了,你做主子的不知道犒赏称赞一下我这个莳花丫头,还嫌东嫌西的。”
??杜若微显然拿我这颠倒黑白的痞样没辙,笑着替我摘下身上的几片叶子,好一会儿才冲我摆摆手离开。
??我看看离酉时也没几个时辰,是该准备准备梳洗一下了,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迷彩特种兵演习呢!于是,我悄悄溜回房间,打桶水,用我自制的干花,舒舒服服泡了个香熏花瓣澡,又美美的小睡片刻,直至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啊?二少爷,酉时已经到了吗?”我揉着惺松的睡眼,打开房门。
??杜若微一见我,先是愣了愣,忽然就一把抱住我,头埋在我颈间尚未干透的湿发里,还使劲地嗅了一下道:“姻儿,你好香啊!”
??我被这一突发状况惊呆了,全身彻底石化,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秒,几分,或者有几个世纪那么久,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用力狠踩了他一脚,挣开他的怀抱,吼道:“杜若微!你竟敢吃我豆腐?”
??“哎哟!好疼……等等,姻儿,我今天没吃豆腐啊……你这是干嘛,我可是好心来送衣裳给你的!”杜若微一手揉着脚,另一手递过来一个包袱。
??“还敢说没有,你干嘛突然抱我!”我粗鲁地扯过包袱,依旧对他怒目而视。
??“那是因为你的样子让我很想抱啊!”杜若微扁起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我的样子怎么了?谁刚睡醒不是这样的?我上上下下瞧了瞧自己,粉红色抹胸外罩藕色细纱对襟衫,下面是同色的高腰长裙,头发因为刚洗过,所以又恢复成大波浪长卷发,要说不妥之处嘛……最多衣襟歪了点、发型慵懒了点、表情迷蒙了点,这有什么问题啊?难不成他以为我在勾引他?我暴汗……
??“等等……我明白了二少爷,下次我一定先把自己裹成粽子再见你,免得您又想歪……还有,奴婢一个人也会去舒华园,不劳您费心,恕不远送!”我“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姻儿……姻儿!听我说嘛……”那家伙死皮赖脸地蹭着不走。
??这绝对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啊!我压下额上不停抽搐的青筋,“砰”的一声又拉开房门,怪笑道:“二少爷是不是想尝尝没当爹爹,先做公公的滋味啊?”
??“啊?”外头的人一脸问号。
??我单腿作势上劈道:“就是想当太监呐……”
??一阵风过,门口人影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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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府里,杜若玄差人送来一块刻有杜字的镶金小令牌给我,说凭此令牌可随时出入杜府,一定要妥善保管云云!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我还是欣然接受了,端详片刻后便贴身收好。
??入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谢谢……无论如何,这个人情我一定……”
??呜……我挣扎在沉重的睡意里,费了好大的劲强迫自己张开双眼,慢慢清醒过来。
??柔和的月光穿过镂花窗棂,在横亘床前的绢纱屏风上投下朦胧的光影。屋里没有别人,四周除了虫鸣,寂静一片。而那个声音依稀回荡在耳边,轻柔缥缈,恍如一梦……
??
??翌日,杜若玄过来微翠园,问我要不要陪他去府衙,我当然是巴不得了,边点头边冲他笑得一脸谄媚。
??沧浪府的官衙位于滟水街北面的上安街。杜府的软轿一到,府尹陈大人便携同主薄及胖胖的秦捕头亲自出门迎接,排场还真不小,我也跟着享受了一把走红地毯般的待遇。
??进到内堂,杜若玄只肯坐于客座,但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势,倒让主位上的陈大人如坐针毡。
??寒暄过后,我请一旁的官差把昨天的杵作张福全叫来再问问,结果居然听说他已经告病在家好几天了,病得压根下不来床,我顿时愣住,那昨天见到的又是谁呢?
??“是他,一定是他,探花郎月无双!”秦捕头率先明白过来,“传闻月无双精擅易容,没想到他竟敢潜入官府鱼目混珠,胆大包天啊!”
??“易容?真有这种手法吗?”我好奇道,那不是小说上瞎掰的吗?
??“我也是听传闻这么传的,见倒是没见过。”秦捕头道,“不过应该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这事儿呢?”
??“那他不会把现场的证据掉包吧?”我就怕这一点。
??“不会,验尸时我们几个都看着呢,再说,所有证据都要先抄录登记的。”秦捕头忙道。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之后,我就陪侍于杜若玄身侧,一边忍受四周或明或暗里投来的目光,一边听秦捕头再把调查结果跟我复述一遍。
??这个李氏年方二十,人长得很文秀,半年前丈夫因意外溺水而死,公婆也已过世了,目前一人独居在借租的小院里,偶尔其亲妹回来与其同住。她平时为人恪守妇道又乐善好施,周围邻居几乎人人称道,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不过最近她与对门的张大头,因为一些小事起过口角,还有她租的这个小院的房东金长生数天前曾向她提过亲,结果被李氏当场回绝了。另外,她有个表哥周文书前几日从外地路过,特地来看望过她。
??“他们在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吗?”我问道。
??“张大头、金长生都说当晚在家睡觉,没有人可以证明。周文书说他在喜福客栈休息,没有出过门,值夜的小二可作证。”
??“那这三人身上有新伤?”我追问。
??“还真巧了,这三人身上都有新伤,张大头的右前臂被钩子划伤;金长生的后背因为过敏,被他自己抓伤;周文书则说是三天前摔过一交,被磕伤了左臂,听来都有理由。”
??“当真这么巧?如此一来就很难判断了……”
??“陈大人,请将他们三人带来,我要当面问问。”杜若玄淡淡地向府尹下了命令。府尹陈大人竟也对他的命令口吻不以为忤,欣然差下面的人去办。
??不过盏茶工夫,所有人就已经在府衙集齐了。我得了杜若玄的首肯,走下堂一一打量起这三人及他们身上的伤口。
??张大头的伤还很新,伤口自左向右由深至浅横贯其右前臂,伤得很严重。金长生后背生有点点红斑,数道暗红的抓痕,由下而上,伤口较浅。周文书的伤在左上臂,伤口很小,但周围淤青颇深。
??我转过一圈,确定所有细枝末节均已落入眼里后,心里大致有数了,只是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拿来定案。
??咦?这种香味?莫非……我看了看那人,有了主意,于是俯身凑近杜若玄耳边,几乎是呵气一般,极小声的把想法告诉了他。讲完后,我才发现我跟他现在的姿式太过暧昧,而他望着我的眼神竟也是温柔熠熠的。
??“啊!”我慌忙仰起头退开,被自己因他那抹眼神引起的剧烈心悸吓着了。
??他亦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招来秦捕头吩咐几句。不一刻,秦捕头奉命带来了喜福客栈的小二。
??“你就是案发当晚值夜的小二?”杜若玄冷冽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跪在堂下的小二颤着声连连称是。
??“我问你,那晚当真没有一人出入过客栈?”
??“是……小人……就守在前堂……并没有人出入过。”小二结结巴巴地回道。
??“那么当晚你一定有听到二更梆鼓声咯!”
??“是……是……小人听它敲了两遍。”
??“大胆小二,竟敢当堂撒谎!那晚的梆鼓明明漏敲了二更,你却说听它敲响过!”杜若玄的声音不大,但言语中透出的森寒之意却直入人心髓。
??“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当晚是……是偷偷睡了一会……就一小会儿,小人以为……以为这没什么,所以……”小二吓得魂飞魄散,完全瘫软在地。
??“哼!”杜若玄一声冷哼,将手边的物什抛到小二面前,“你再给我仔细看看此物,可曾见过?若是再有隐瞒……”他嘴角轻扯,扬起一抹堪称完美的魔鬼微笑,表达出的意义极为明确: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小二抖得如筛糠一般,只敢拿眼死命瞧着那东西。这个香囊他确实见过,在哪儿呢?
??“啊……小人想起来了!”小二哆嗦着唇,“这个香囊是……是一位客官的……小人在收拾房间时无意中见过。”
??“那这个人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人记得……就是那边那位客官!”小二指着站在一旁的周文书道,“小人还记得他将香囊收得极紧,生怕有人会偷似的。”
??“我……这……”周文书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先下去!”
??“是!”小二如蒙大赦般的匆匆退下。
??杜若玄瞥向地上的香囊,口中冷冷道:“周文书,你的香囊是如何落在命案现场的,且如实道来!”
??“或许……或许是我前些天去看表妹时,无意间碰丢的……”周文书低下头,声音已有颤意。
??“又或许……是你奸辱了你的表妹,所以香囊才会在命案现场发现,所以你表妹临死还不忘攥着它!”杜若玄状似不经意的话,听得周文书脸色更白了三分。
??“不……不是……”周文书的额上早沁满了汗珠。
??“可你在案发当晚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你手臂上的伤也决不是跌伤,还有,死者临死仍攥着你的香囊,这些你都如何解释?你还敢说不是你干的!”杜若玄凌厉的质问震慑全场。
??周文书闻声颤栗不止,“我……我……”嘴张了半天,再说不出别的字来。
??杜若玄着人拾起香囊,放在手边,口气一转,缓缓道:“听说你与李氏向来亲睦,她就这么凄惨的死了,恐怕亦非你所愿……”
??周文书默不做声,面上的神情复杂难明。
??“这个香囊应该也是她为你绣的吧?”杜若玄继续道,“虽说很陈旧了,你还一直保存着,可见你很珍惜它啊……”
??此时的周文书有些出神,双目下意识的望着香囊。
??“哦,对了,其实衙差还在香囊里发现了这个……”杜若玄手里悬着一枚暗旧的平安符,“上面书有‘愿君安康’四个字,不知是不是你表妹替你求的?”
??“什么?”周文书一下怔住了,盯着平安符的表情极度惊讶,疑惑、欣喜、恐惧、悔恨、悲恸等等情绪走马灯般在他脸上一一闪过,突然,他悲吼一声,难以抑制地抽泣起来。
??“表妹……表妹……是我的错……是我……呜呜呜……”
??事情到这儿终于告一段落,案件水落石出,周文书交代了一切,当堂认罪并画了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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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澹荡,荷叶田田,粉红翠绿,鲜嫩欲滴。
??转眼间已值盛夏,我穿越来这个世界也快一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再没见过杜若玄,后来才得知他原来不住在微翠园,两年前准备成亲后就搬到隔壁新建的慕秋园了,只偶尔来坐坐。我平时最常见到的还是杜掬安姐弟,隔三差五的就来跟我捣乱。
??这日傍晚,暑气不浓,我忙着和小绿姐用长竹竿粘蝉,被几位少爷小姐们看到,一时兴起也加入了进来。
??长竿错落,呼喝连天,正玩得不亦乐乎之际,我的竹竿竿头卡进一棵沙木的枝桠间,拔了几下没拔出来,我恼了,手上猛一使劲,竿头受不住力“喀嚓”一声,突然断开了,害我一下子没站稳,跌进身后一人的怀里。
??转过身一看,居然又是杜若玄。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怎么几次三番都好巧不巧地往他怀里跌呢,我都快开始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了!还是相当恶趣味的安排……
??“你还好吧?”杜若玄的声音清冷依旧。
??“谢谢,我没事……大少爷今儿怎么来了?二少爷刚巧不在园子里呢!”我压下满脑子的纷扰,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道。
??“我……我是顺道来这儿给你这个月的月份钱,你是新来的,有什么疑问或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对于由大少爷亲自将工钱拿给我这个丫鬟的事,我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由,只一心想到可以拿工资了,不晓得是多少呢?我对古代的收入标准还真不熟,也无从比较,只知道这里的银子和铜币比值是1∶1000。
??“谢谢少爷!”接过沉甸甸的银袋,我立马毫不客气地打开,里面躺着约有三十几枚刻有十文字样的铜钱。这样算来,每月共三百多文钱的收入,以这边的生活水平而言,到底算多还是少呢?
??杜若玄见我盯着钱袋默默不语,以为我嫌钱少,道:“你才刚进府,月钱有数,按制以后会逐年上涨的。”
??“不是这个啦,我只是在想,用这三百文钱逛街可以买到多少东西呢?”说起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我还一次都没出过杜府,更别提逛街了。
??“你想上街?”他看着我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今晚西街有个庙会,府里的几个孩子会去逛逛,你若也想去,就跟掬安他们一起吧!”
??“真的可以吗?”我闪着星星的眼睛现在看起来一定是盛满了无比感激之情。
??“嗯,可以!”杜若玄的声音听着带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
??掌灯时分,我、杜若玄、杜掬安姐弟还有杜府的三小姐杜怀洮、五小姐杜怀浣等人,兵分两路,向西街慢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杜府大门,也是第一次上街。刚才一路跟着杜若玄穿堂过廊,绕了三四个园子,转过十几间轩室及绵延数百米的甬道,才总算抵达了正门,若是再让我自己走回去,恐怕以我路痴的美誉,三天三夜都摸不着方向。杜府也忒大了点吧,仅微翠园那样的园子就有八个,且每个园子看起来都富贵堂皇、气派非凡的,加之成群的仆从婢女穿梭不断,我都产生是不是走进皇宫内院的错觉了,杜家的财力由此可见一斑呐!
??“想什么呢?我们已经到西街了!”杜若玄淡漠的声音自我身畔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沧浪府是标准的江南水乡风貌,小桥流水,门泊轻舟,青砖泥瓦,曲巷通幽。而整个沧浪府最为繁华热闹的两条街道,除了我眼前这条西街,还有就是南巷的滟水街了。
??西街素以街道两旁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的南北商铺闻名,白日里常常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的;而滟水街则是条花街,每晚都歌舞升平、通宵达旦,充斥着盛世奢靡的富贵旖旎。
??今晚的西街因为举办庙会的关系,虽是夜里,甚嚣尘上的喧闹却也一点儿都不输给白天。街道两旁燃着一溜大小形状各异的灯笼,荧荧的烛火或明或暗地串起一路光亮,指引着成群结队的人们往更深处探寻。四处都洋溢着此起彼伏的吆喝以及欢快的笑声,我不禁联想起家乡轧神仙的传统习俗来,同样的喧哗,同样的笑闹,只是街景迥异,亲友不再……
??“怎么啦?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杜若玄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平静无波的脸上隐含关切。
??我抬头对上他幽深的黑眸,漾起一抹浅笑道:“没什么,触景生情,有些想家而已。”
??因为我或许永远都回不去了……伸手摸向胸口的晶匙,上面那颗浅金色的石头不知何时碎裂了,我直到前几日才突然发现,当时我心里就有一个确实的感觉:没有了这块石头,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去了……
??“好!我要开始逛啦!”我向空中挥出一拳,重新振作起精神,本姑娘可不是那么消极的人。
??“哇!这个白白的粉是什么?不是拿来吃的吗?……呀!这不是传说中的狗皮膏药吗?……天呐!那是真人版胸口碎大石哎!”
??我一路大呼小叫,这里的好多东西都是古装剧里才有的,还有不少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奇怪物件,看得我眼都花了。身边的几位少爷小姐见我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都暗自咋舌:这人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
??正当我捧着大盒小盒,即将花掉荷包里仅剩的五十文钱时,前方的人群忽然起了骚动,远远听来,似乎隐隐间杂了呼喝及哭叫的声音。
??“杜荣、杜华!”杜若玄的身侧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两个身着杜府家丁服饰的男子,正一脸恭敬的垂手待命。
??“发生何事?”杜若玄的声音清冷依旧,脸上也没太多表情,可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已完全不同,压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我到此刻才恍然醒悟到:他可是堂堂“天下第一府”的继承人。
??“回大少爷,前面发生了命案,官府刚刚介入调查。”杜荣毕恭毕敬地答道。
??看来这二人是秘密护卫兼暗探了,我不由想起了“大内密探零零发”来,于是颇感兴趣地多看了他们两眼。杜荣颇为精瘦,个子也不高,左脸上有道细疤,稍显阴沉;杜华膀大臂粗的,看起来很忠厚老实,个子比起杜荣略高。
??“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先回吧!”杜若玄看了我一眼道。
??“大少爷……”杜荣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杜若玄微微挑了下眉。
??“前面好像是镜儿的家人出了事……”杜荣头垂得更低。
??“镜儿是谁?”我心里想着,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大哥身边的丫鬟啊,听说她还照顾过姻姐姐呢,是吧?”杜掬秀拉着杜掬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起来。
??我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镜儿原来就是我刚到这个世界,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那个态度恶劣的丫鬟。她原先是伺候杜若玄的,后被指派来照顾我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心里不乐意、闹些情绪倒也情有可原。
??“我们去看看吧,镜儿怎么说都是杜府的人,做主子的也该表示一下关心嘛!”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我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
??杜荣听到这话,向我递了个感激的眼神,他有什么要谢我的?就为了去看看镜儿的家人出了什么事?莫非他对镜儿……
??“你想去就直说好了,非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从杜若玄淡淡的眼波中隐约看到一丝稍纵即逝的宠溺。
??宠溺?我的心跳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逐渐加速,等我再凝神细看时,他已恢复了那漠然的样子,不透分毫情绪。唉……这究竟是不是我的幻觉啊?
??“姻姐姐,我们去看看吧!”杜掬安拉住我就往前去。
??“掬安,你和掬秀、掬娴先回家!杜顺、杜和、杜仁、杜义,送少爷小姐回府!”mygod,又凭空冒出来四个秘密侍卫,躬身听命。这附近还藏着多少啊?难道全是忍者?
??听到杜若玄用的是命令口吻,杜掬安他们只得乖乖的点头答应,在众人的陪伴下逐渐远去。我则跟着杜若玄,穿过围观的人群,来到位于西街偏角的案发现场。
??“玄少爷,您怎么来了?瞧这里污秽的,可别沾着您了。”一个官差模样的胖子见着杜若玄,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道。
??“听说是府里婢女的亲眷。”杜若玄没再说什么,一旁早有人端来了靠椅,拂净后请他入座。
??“大少爷!呜……请大少爷为镜儿家人做主……”
??我闻声一看,果然是那个傲慢丫头。她身上穿着件嫩黄薄衫,此时呜咽着扑倒在地,哭得浑身颤抖,悲痛欲绝。
??“怎么回事?”杜若玄的声音平静中隐含威势。
??“是这样的,死者李氏是这位姑娘的亲姐,已寡居半载,今日被人发现陈尸家中,杵作判定她是受辱后自尽的。”另一位官差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回道。
??“姐姐……姐……”镜儿哭得越发伤心凄然。
??“请问大人,民女可以进去看看现场吗?”我的正义感不容许我袖手旁观。而且,我对探案还是颇感兴趣的,从福尔摩斯、金田一耕助到柯南、CSI,我的涉猎范围不可谓不广,学习教材不可谓不丰。
??“姻儿,你一个姑娘家的不方便进去!”杜若玄一听我这么说,立马开口要打消我的念头。
??“没问题的,我在家乡时也曾进出过一些犯罪现场,而且我很想帮镜儿找到罪魁祸首!”我急着解释,没注意到他第一次这么唤我的名字。
??杜若玄那沉星般的眸子望进我眼里,见我如此坚持,最终点点头道:“我陪你进去。”
??周围诸人一听这话,慌忙上前阻止,待看到他那森寒的眼神,又一个个的缩回身子,噤若寒蝉地不敢言语了。
??我略微紧张地踏入了案发的小院。这是间普通的三进三合小院,外院种着两株海棠,鲜红的海棠花早已颓败,落了一地如铺洒的残血,殷红刺目。空气里更是渐渐弥漫出一股腥臭,闻之欲呕。
??我赶紧从袖子里摸出两块刚在市集上买的绣花手帕,折了几下蒙住口鼻,又顺手递了另一块给杜若玄。见他只呆望着我,我方才想起人家可是少爷,哪有自己动手的,便利落地折好后亲手帮他蒙上,抬头再看时,他仍是紧紧的盯着我,眸色更深沉了几分。
??“咳……这样遮遮多少能防些尸臭。”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呐呐地低声解释两句后,就往内院跑去。
??内院只有一个官差打扮的人在低头整理东西,看不清相貌,但应该就是那个负责验尸的杵作。他身后的屋子房门大敞,隐约可见一角白衫,我走上前几步,才看一眼就骇得踉跄而退。
??屋内的尸体已快瞧不出形貌了,几乎浑身上下都被蠕动的蛆蝇所覆盖,密密麻麻间偶尔翻涌出诡异而可怖的伤口,令人毛骨悚然。虽说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实际面对比电视上见的要恐怖不知凡几的实物时,一时间受到的冲击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我感觉到自己的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身体了,幸亏这时一双有力臂膀及时扶住了我,我心里一定,知道那是他。
??“谢谢……我看我需要先适应一下下。”我有些虚弱的对他笑笑,慢慢调整好呼吸。
??杜若玄没说什么,但脸色很不好,不知是因为我的逞强还是因为里面躺着的那个。
??“呼……看这尸体的腐烂程度,以及现在的温度状况,死者大概是两天前死去的。她身上有多处明显外伤,都不像是利器造成的,可能是死者生前与凶手争执时的擦伤,伤口不深,都不是致命伤。致死原因看得出是窒息而死,她的脖子上还有淤痕隐约可见,而且舌尖外吐,脸色青紫,从她尸斑的位置来判断,她应该是自己悬的梁……”
??我逐渐恢复过来,开始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分析。脑子里过场电影般一幕幕回放起电视上那些个名侦探的推理情景,对尸体倒是不那么害怕了。
??“这位姑娘是……”一旁的杵作看到我,有些吃惊的问道。
??“我们是杜府的人,来问问情况的……”我接口道,“你是杵作吧?”
??“是,小人杵作张福全。”
??“哦……这屋内的东西没动过吧?”
??“是的,照规矩都按原样保持着!”
??我点点头,毫不在意他惊诧的目光,自顾自地查看起现场,生怕疏漏了一丁点儿蛛丝马迹。
??“窗户紧锁,没有撬动门窗的痕迹,凶手是从大门进入的。屋内摆放整齐,桌上有两个茶杯,可见凶手极有可能是死者熟悉之人,否则死者是不会轻易让凶手进里屋,还倒茶相待的。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都在,显然凶手不为财,那犯罪动机就是针对李氏了……”
??“啊……姑娘分析的极是,小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几位差大人已经断定是那个采花贼月无双犯的案,李氏后因不甘屈辱故投了环。”杵作跟在一旁解释道。
??“月无双?那是谁啊?”我好奇地问他。
??“‘探花郎’月无双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采花贼,据说此人的轻功天下无双,因此虽犯案累累,但至今没人抓得到他,听说他最近在沧浪府附近出现过,所以差大人推断是他干的!”
??我对采花贼犯案一说显然不能接受,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识和理解范围,试问你能想象有那种高来高去的人四处犯案吗?像蜘蛛侠那类的,寻常的推理侦察在这种非常理状况下是毫无用处的,所以我直觉上很排斥这种推断。
??“是不是月无双犯的案,尚且言之过早,一来没有直接证据,二来犯罪动机不明确,难道说他是碰巧采花采到李氏的吗?”
??“不错,若果真如此,这个月无双也就不配称之为探花郎了。”杵作点头微笑,神情十分怪异。
??我没多在意,注意力已被地上尸体的右手牢牢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像是香囊……”我小心掰开尸体握紧的右手。
??“哦,这个旧香囊已给死者的妹妹辨认过了,她说不曾见死者佩戴过,但看绣工可以确认是死者本人绣的。”杵作凑过来说道。
??“你再看死者的指甲,有很多都断了,且右手食指、中指的断甲内缝,还有明显的血迹。以一般女子所会做的抵抗而言,这极有可能是她抓伤凶手后残留下的血迹。”
??“也就是说凶手身上可能有伤!”杵作眼睛一亮。
??我颔首微笑道:“沿这条线索应该能查出些什么。”
??“姻儿……”杜若玄的视线始终不离我,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懂这些的?又是你家乡那儿学来的?”
??我望着他眼底的疑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道:是啊,是从我家乡——那另一个世界学来的,而这,是我不能说出口的最大的秘密,对不起啊,我的大少爷!
??“没错,不过我可不认得路,所以……大概是回不去了!”我笑着回答,却没有发觉自己脸上的笑意竟是哀伤的。
??他没再说什么,只向我缓缓伸出手来,眼里有未知的情绪在翻涌,像是要安慰我似的,手落在了半空,却又被他生生收了回去。我心里抽搐了一下,有些微失望。而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倏地调转头,对那名杵作道:“让秦捕头进来!”
??杵作低头答应,小跑着出去请来了那个在门口见过的胖捕快,原来他是这里官差们的头头。
??“玄少爷,您有什么吩咐?”胖捕头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李氏平时为人如何?最近都接触过哪些人?有无仇家?这些你都查清楚了吗?”听到杜若玄的问话我感觉很怪异,这根本就是上级对下级的质问嘛!他杜府真有这么大的权力?
??“是……那个……打听了一些,具体的要……要到明天……”我看秦捕头紧张得都快昏倒了。
??“好,那明天将结果送来杜府。此事不能随随便便推到月无双的身上就算了,所有涉案的人无论是谁,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一概不得擅自离开沧浪府?”杜若玄说这话时声色俱厉,凛然的气势叫人呼吸一窒。
??“是,小的明白了!”胖捕头不停擦着汗,点头如捣葱。
??有钱的威力竟然这么大,我算是开眼了,发号施令的杜若玄还真不是一般的帅啊!我出神地望着他,仿佛见到有金光从他背后冉冉升起……(其实主因是拜金……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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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睡起莞然成独笑(下)
入夜后我同前几日一样,独自漫步到花园里,想一个人走走。微翠园占地约数千平方米,且布局精妙、结构错落,亭台楼阁、水榭池沼纷纷掩映于假山花廊,垂柳绿荫之间,显得格外静谧幽雅。
??我沐浴在倾泻一地的月色下,踩着细碎小步,沿抄手回廊缓缓行来,一路上居然没碰见一个人。
??再转过前头的假山,就到我最喜欢的那株香樟树了,这两天我每晚都来树下乘凉,香樟淡淡的香气有寂寞的味道,倒是很合我的心境。一个人来到完全陌生的世界,说不孤单、不落寞是骗人的……
??笛声?似乎有悠悠笛声随风飘来,我循声加快脚步,赫然发现那方被银辉镀染的香樟树下坐着个人,是他——杜若玄!他一身月白宽袖长衫,神色疏离而又淡漠,蜷起一脚背靠香樟,正自拊笛,曲调似乎就是我下午唱的那首。
??树上星星点点的零碎小花纷扬洒落,有意识般地围绕着他打转,飞舞如冬雪,蓬絮似杨花,更衬得他风姿卓然、清傲超拔……
??发觉有人,笛声蓦然顿住,他转头望向我,漆黑的眸子深得像要把我吞没。
??“是你?这么晚你怎么来这儿了?”他的声音清冷地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这儿是我的秘密基地,怎么不能来呢?”我笑眯眯的在他身旁坐下,斜靠树身大力地吸了口空气,就是这种淡淡的带着眷恋的味道吸引了我。
??杜若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仰起头,眼神飘向广袤的夜空,漫天星辰仿佛都坠落在他眼里,溢出夺目的光彩。我就这么傻傻的看着他,移不开视线。
??终于,他有些懊恼的扭头看向我,道:“看够了吧?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女孩子!”
??我吐了吐舌头,他没说我恬不知耻已经是口下留情了。沉吟半晌,还是嘟囔道:“真的很感谢你今天下午救了我,虽说救得迟了点!”
??“什么?”他看来又被我的言辞震住了,世上竟还有我这种不知感恩的人。
??“呵呵……对了,为什么会救我呢?你不是一直怀疑我的身份吗?”这个问题我困惑了好久。
??“其实……那天在浴池我就试出你不会武功,后来经过观察,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派你这样的丫头潜进杜府。”他迟疑了一会儿,方缓缓答道。
??原来那日我又晕倒,是他使了什么功夫试探的啊?我知道太粱国尚武,一般男子都会些拳脚功夫,没想到他也是个中高手。心里虽然有些忿忿,却仍对他那后半句话存了好奇,不由问道:“什么是我这样的丫头呀?”
??他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回道:“不按常理行事,不会武艺却很大胆,有时看来知书达礼,但常常是迷迷糊糊的不知所谓……”
??这算是褒是贬呐?我赶紧打断他,生怕他再说出更让人郁闷的话来,“停……打住!我知道了,下面的我能自己想象,我还有个问题,刚才听你吹的曲子,是不是我唱的那首啊?”
??“我觉得曲调很合我意,就试着吹来听听。”说完他取出玉笛,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擦拭着。
??“不过有几处的音调要再高些。”我低声哼唱起来,他听了一段,拊笛和上节奏,一时轻歌袅袅,笛声悠悠,流淌碰撞间纠缠婉转,滴沥缱绻。朦胧暧昧的月色播洒在暗香幽隐的空气中,营造出浪漫温馨的氛围。
??一曲歌罢,我和杜若玄都不再出声。我只觉着心跳开始失律,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脸上也火烧火燎的,幸亏夜色渐浓,掩盖了我的情状,可我却再坐不下去了,匆匆说句:“天色太晚,我先回了!”一溜小跑,往园里的处所飞奔而去。
??时姻啊时姻,难不成你那花痴病又犯了吗?这里可不是能接受你那毛病的地方,只怕是徒惹一身麻烦罢了!我一路狠敲着脑袋提醒自己,我只是对帅哥没有免疫力而已,别胡思乱想的!
??回了房间,结果一整夜翻来覆去地完全睡不着,闭上眼就是杜若玄幽月沉星般的眸子,挥之不去,次日清晨不得不顶着熊猫眼出现,被小绿姐着实取笑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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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我埋头整理着花丛,见手边种类繁多、奇香殊艳的鲜花,忽然灵机一动,何不给这些鲜花加加工,做些干燥花、香熏花之类的,充当CD、香奈尔的香水用呢?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心动就要马上行动,我挑拣了些星辰花、蔷薇花、香穗及匍枝霞草等含水分较少、组织紧密的花,连枝剪下,摘去一大半叶子,细细修过花形,然后扎成几束,找了个阴凉通风的廊子,倒着悬挂起来风干,然后就等过段时间再来清理清理,基本上便大功告成啦。
??另外,还有那些色彩艳丽、浓香怡人的花瓣,我也一片片的摘了许多,甚至还找到了两株四叶幸运草,只要再用宣纸包好,拿书本或扁平的厚竹板压制十几天,就能做成带有竹叶清香和花朵芬芳的书签或香熏瓣了。
??可是这宣纸和书本在这里却不常见,也只有少爷的书房或者账房才有,下人的房里根本找不到。问过小绿姐,她指点我去同整理书房的锦儿姐要。
??锦儿姐自打一进府就待在微翠园伺候,我只见过一两回,因为她平时都候在书房,不喜欢出来走动。我绕过前后花园,穿廊过桥地总算找到了地处偏僻,半掩于绿萝紫藤下的书房。走进一看,这书房门楣上还悬了块雅致的名匾——漱心斋。
??我站定后在门口唤了几声“锦儿姐”,都没人应答,想着莫不是在房里睡着了吧,便试着推了下门,门应声而开,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半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自以为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呐。幸亏本大小姐只长了两只手,且又美丽善良、正直大方,否则一准儿顺手牵羊了去!”我见没人,不由小发了把牢骚。
??“原来大小姐你不仅路不拾遗,还很美丽善良,正直大方呢,真是失敬,失敬啊!”一听就知道,又是杜若微那该死的家伙在揶揄调笑我。
??我条件反射般的先向前跳开数步,一转身便看到他过分灿烂的笑脸,比之外面的日头也不遑多让。
??正准备反将他两句,眼角一扫却发觉他身后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白白净净、粉雕玉琢般的煞是喜人。他见了我有些好奇,向杜若微问道:“二哥,她是谁啊?”
??二哥?那他也是杜府的少爷咯?我迅速搜寻了一下脑子里的资料,杜府的当家老爷杜琯亭有一位正室两位侧室,共诞育了六子五女,除杜若玄、杜若微两兄弟外,我还没见过其他的少爷小姐,因为他们都住在别的园子里,按府中规矩我又是不能随意乱晃的。
??“掬安,她就是那个新来的莳花丫头时姻,是不是很有趣啊?”杜若微居然这么介绍我来着。
??杜掬安?那应当是杜家第五位少爷啦!
??“奴婢见过五少爷!”我极力忍住想要海扁杜若微的冲动,面对杜掬安时,脸上还是挂出亲善的职业微笑。
??“姻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我以后能常来找姐姐玩吗?”
??乖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舌甜嘴蜜的,长大了绝对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主,我心里暗叹着,却仍是受不住地心情大好,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只要五少爷高兴,可以随时来唤奴婢。”我笑得越发诚挚。一时间只顾着和他闲聊,倒把杜若微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姻儿,你究竟为什么来书房啊?莫非……是特意来看我的?”杜若微忽然涎着脸凑近我道。
??“非礼勿近!”我闪到杜掬安身后,才开口道:“我是来找锦儿姐姐的,没想她不在,正要走呢!”
??“锦儿?她今天出府置办笔墨纸砚去了。你有何事找她?”杜若微依旧笑得殷勤。
??“哦……也没什么,本想来借几本书和宣纸用一下的。”我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目的。
??“你识字?”杜若微看上去有些欢喜,这年头识字的女子可不多。
??应该算是吧,我点了点头,虽说太粱国的文字和台湾通用的繁体字差不了太多,可仍然有小部分不太一样。
??杜若微二话不说就拉我走到香樟木雕花书架前,从上面取了几本线装的书册,递给我道:“这些书送给你,还有桌上的纸,你看着拿吧!”
??这么好心?我接过书惊疑不定的看向杜若微,他正自眉飞色舞的介绍着书的大至内容。
??“这是《太粱古词选》,诗句精妙,以前府里的先生就教的这个;那本《百草图鉴》绘得极好,栩栩如生的,且记载的草木种类也全;还有这《太粱宫商曲录抄》,里头收记了不少众口相传的好曲子。等看完了,你若喜欢的话可以再来漱心斋拿。”
??他没发烧吧?我仔细盯着杜若微略显激动的神情瞧了半晌,嗯……看来要更小心些了,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盗可以免了,谁都没有他杜府少爷有钱,莫非是前者?
??唔!我赶紧谢过,捧了书就跑,真跟后头有匹狼在追似的,隐隐还听到杜掬安问杜若微:“姻姐姐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啊?”
??“女孩儿家害羞了呗!”
??我狂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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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日,杜掬安果然就来微翠园找我。还带着他的两个胞姐:十三岁的杜掬秀和十二岁的杜掬娴。因为这三姐弟全是三夫人所出,又素与杜若微亲近,常跑微翠园,所以连带地跟我也不生分,没两天就混熟了。
??杜掬安古灵精怪的,好奇心极强,问的问题最多,常常难倒夫子,可尽管如此,他在我这儿也只有吃瘪,讨不了好去。例如:
??“姻姐姐,天为什么是圆的,地为什么是方的呢?”
??“谁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姐姐告诉你,天是无边的,因为宇宙浩淼无际;地是球形的,因为方便公转自转。”
??“可夫子说……”
??“那让你夫子一直往东,朝同一方向走,N多年后他应该就能转回原地,以实践证明我的理论了!”
??“……”
??据说不久之后,那名夫子便宣告失踪……
??
??“姻姐姐,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无论是鸡是蛋,反正先有水,而后才有的生命!”最早的单细胞生物的确是从海水里诞生的嘛!
??“……”
??据说不久之后,有人守着一盆水,想看它是如何生出鸡和蛋的……
??
??“姻姐姐,雨为什么会落到地上呢?”
??“那是由于地心引力,将所有接近它的东西都往下拉啊,否则我们就会飞到天上去了!”
??“……”
??据说不久之后,府里流行跳高比赛,看谁能够不被地拉下来,飞到天上去……
??唉……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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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里的空气真是好得没话说!”
??我满足地叹了口气,仰起头微微眯上双眼。初夏的暖阳透过我头顶葱翠的香樟,在我脸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晕。呜……这种舒爽的感觉,以及鼻息间充溢的芬芳,恍恍惚惚地又将我拉向了三天前。
??三天前的午后,在听到那番差点吓掉我下巴的话后,果不其然,紧接着就看到出浴美男多云转阴的脸,他望着我神色复杂,却也没对他那宝贝弟弟再说什么,可能是认为说也没多大用处吧。然后就在我以为他要转身离开时,突然又冒出一句:“你要怎么安排她?”
??“作我的贴身婢女啊!”绿衫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我当即反应过来,托起下巴,急急道:“小女子手脚粗笨,且也还不知礼数,恐难伺候好公子,不如先让我从底层做起,也好熟悉熟悉府里的规矩……”
??开什么玩笑,叫我作贴身婢女去伺候他?咳咳,虽然他的确很养眼啦,可我在原来的世界好歹也是个小白领,让我端茶倒水当奴才伺候人,一时还真难接受,说愿意为奴为婢纯粹是为了博取同情的啦!况且我并不打算长期待在这儿,只是想先留下来打探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顺便再赚点储备金傍身。
??“你确定?”这两个男人一起转头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向我,目光中有深切的探询和不可思议,毕竟在古时候做主子的贴身婢女,身份和地位都要比普通家奴高出许多。
??“是的,望公子成全!”我慌忙低下头,遮掩住嘴角那抹奸计得逞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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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当天我便被安排进了微翠园,负责打理园中的花草。因为我除了能养养花外,再没别的活儿适合我干了,以前学的计算机和新闻在这边显然用不上,打理花草则只需要伺候植物,心理接受性高些,而且比较轻松自在,据说这还是少爷给我的特别优待。另外,我的住处是个单独的小院,很是清净,不知道这算不算优待之一。
??“小姻!你个惫懒的丫头,又躲在树荫子底下偷懒,快给我浇花去!”这声女高音和卡卡有得一比,立马切断了我的回想。
??“是是是,小绿姐,我这就去嘛!”我朝跟前的蓝衣女子谄媚地笑笑,慢吞吞地磨蹭着起身。这个小绿姐人其实不错,平时也挺和善,就是太八卦了,爱传闲话。不过托她的福,我到这儿三天的时间,已经将这边的大致情况掌握得七七八八。
??在这块土地上,共有三个大国,分别是:西南的千湖国,东南即本国太粱国和北面的寒照国。虽然据传在海外也有一些零星小国,但由于海域太广,真正见过的人又寥寥无几,因此也无从考证。
??另外,在这个世界没有种族之分,只有信仰上的差异,比方说:太粱国大部分人信的是开国大神紫尊帝,因此国人大多尚武;千湖国国民以捕鱼为生,所以信水神墨龙的人比较多;寒照国终年酷寒,昱焱大神便成为众人膜拜的对象。故此也可以说,是由信仰构成了各个国家!
??而在太粱国内,如果有福布斯排行榜的话,那这个杜家绝对能进榜单前三。杜家最早是以物流起家的,包揽了水陆两地的运输,在全国上上下下共设有五十多家货物中转站。到这一代,杜家当家的又极具经商天分,先后在全国开设了四十来家钱庄及当铺,全都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同时,杜家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密切,曾被先皇御封为“天下第一府”,也就是我目前站着的府邸,位置在太粱国东南的沧浪府域内。
??再来就是那个绿衫公子了,他原来是杜府的二少爷,叫杜若微,今年刚满十八,未婚。他的大哥杜若玄就是被我不小心看光光的出浴男,年长他两岁,有个美丽的未婚妻,本该两年前就成亲的,却因种种理由延误下来。杜府人丁兴旺,不过正房嫡孙就这两个。当然,以上这些也都是来自小绿姐的情报。
??“总算干完啦!”我揉了揉酸痛的肩,四下望望,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信手摘下一朵蔷薇,想起很久以前非常喜欢的一首歌,不觉轻轻哼唱起来: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变换,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夜互消长,富与贵难久长,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恩怨难计算,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啪啪啪啪……好个昨日非,今日忘,输赢又何妨。想不到姻儿的歌好,胸襟也不小啊!”
??自那日之后就没再见过的杜若微,拊掌而笑,悠悠闲闲地由园子门口向我走来。
??“二少爷!”我恭敬的行了个礼,这人毕竟是我现在的顶头上司。
??“你刚刚唱的曲调很特别啊,以前没听过,是你家乡那儿的歌?”说着这家伙居然蹭到我身边,近得呼吸可闻了。
??“是的,二少爷!”我微微向后,错开一步。
??“哦?我对姻儿的家乡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他竟又死皮赖脸的贴了上来,笑得暧昧不明。
??“奴婢的家乡很是偏僻,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不得不继续后退,以保持安全距离。啊!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你是在怕我吗?为什么从刚刚起就一直向后退呀?”他贴得我更紧,眸中更闪烁着奸狡促狭的意味。
??呜……忍无可忍那就无须再忍!我猛的倒退两步,右手用力推向了他。
??“啊……”我正向后挪的脚蓦然踏空,待到想起后头有个水池时已然不及,仰面就倒了下去。
??我命休矣!刹那间心里只掠过这个词。
??“姻儿……”杜若微伸手要拉住我,我只觉得身子一紧,已先一步被人捞进了怀里。
??是谁?我睁开眼睛,面前是张熟悉的冷俊面容,他?杜若玄!他居然会出手救我!我看着他幽黑的眸子,完全猜不出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而他的手臂仍将我抱得紧紧的。
??“大哥!啊……对不起,方才我不过是想和姻儿闹着玩的!”杜若微转头看向我,神情有些紧张:“你没事吧?怎么不好好看着点路呢?幸好没摔着!”
??还不都怪你,没事干嘛一副要性骚扰我的样子!心里这么想,我嘴上却只能说:“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啊!恨得牙痒痒的!
??杜若玄放下我,未置一词地准备离开。
??“多谢大少爷!”我低声道了句。
??他点点头,仍未说话。
??“对了大哥,姻儿的歌声真是宛若天籁呢!没想到她还有这等天赋。”杜若微忽然有意无意地道。
??哎?刚刚杜若玄也在吗?我好像没看见他啊?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下意识地盯住了他,他在的话就不能早点出面救我啊?
??“我和大哥一起在门外听到,都移不开步子呢,是吧?”
??“二弟,还有正事要商谈,快走吧!”杜若玄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没作任何回应便快步离开了。
??可是莫非我眼花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的脸颊掠过一抹潮红。
??“呵呵……有意思!”杜若微轻快地走过我身旁,留下这么一句喃喃自语。有意思?他指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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