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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BL,搞笑,校园,短篇)

1
陶可夹着课本走上讲台,后排的女学生齐齐发出惊叹。他抬起眼皮看了看,便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陶可。你们的班主任唐老师休产假,所以这个学期我接管你们班。明白了吗?”
学生既新鲜又兴奋,扯着嗓子喊:“明~~~~~白~~~~~~~了~~~~~~~”
“很好,” 陶可说:“班长起立。”
有个中规中矩的男生站起来。
“今天下午把你们班的花名册交到院办公室,记住每个人都必须写上自己最快捷的联系方式。有手机写手机,没手机写宿舍电话,宿舍电话坏了的写自己恋爱对象的号码。”
底下含笑窃窃私语,有个胆大活络的男生跳起来问:“老师!我要是没女朋友呢?”
陶可冷冷说:“那就写你男朋友的。”
全班“哄”一声炸开,后排的女孩子激动尖叫:“老师我爱你!”
陶可说:“欢迎,我就住学校的博士生宿舍302,有空来找我。”
男生嗷嗷嚎起来:“老师你太过分了!资源本来就奇缺,还不知道给我们留点!”
陶可脸色都不变,压压手示意安静:“现在开始谈纪律。”
“你们都大二了,该犯的错也犯过了,该闯的祸也闯过了,日后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教师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如果你们把唐老师那种女性特有的温柔设想到我身上的话,那就错了。”
陶可清清嗓子:“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如果背着我闯了祸,要么努力毁灭证据,瞒得滴水不漏;要么跪到我办公室去写三万字的检查。”
前排的女生咯咯笑着举手:“老师我们也要写吗?”
陶可说:“女生五百字。”
男生大哗:“老师你搞女尊男卑啊!太不公平了!”
“小朋友,”陶可斜倚在讲台边,微笑着问:“谁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趁着还没人反驳,陶可接着说:“另外,这个学期我也替唐老师教你们政治学。先打个招呼,政治学并不是我的本专业,但是我是个很民主的人,如果同学们不同意我的某些观点,课堂上请不要提出,欢迎课后找我讨论。”
(如果还能找得到我的话,陶可心想。)
“行,就讲到这里,同学们自习吧。” 陶可挥挥手,走出教室,顺便带上门。
那里面静了一会儿,顿起嘈杂:“这就不上课啦?!”
“天啊!天啊!!我们学校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师!!”
“人家是男的~~”
“漂亮就是漂亮,管他什么男女!”
陶可深以为然,点点头后撒腿就往校门口跑。校车果然已经发动,陶可拍着车门大喊:“师傅!等等我!”
车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刚上完课回本部的教师。其中一个熟人笑着问:“陶可,后面有狗追你呢?”
“咳!” 陶可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喘着气说:“过来上课,竟然拿错书了。”
“什么书?”
“喏,封面极其类似,可惜却是行政管理学。”
“跟学生借一本不就得了。”
陶可往椅背上一靠,说:“教案写在我那书上呢。”心里活动却是:我想翘课你管得着吗你?
校车冲锋一般开了二十多分钟,陶可下车,直奔宿舍,敲的却是301的门。
屋里鼾声如雷,陶可有些恼火地掏出饭卡,从门缝中轻轻一挑便废了那破锁。有人白日闯门,床上的老兄浑然不知。
陶可毫不犹豫扑到他身上:“朋友,借点钱花。”
被窝里传来嘟囔声:“……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纯情……高学历……处男一名……你要就拿去。”
陶可掐着他的脖子说:“那泡面总是有的吧!”
床上人哎哟哟叫起来:“哎,哎,您下手轻点儿~~~在柜子里~~”
陶可跳下床去翻柜子:“早上起晚了没吃饭,到了新校区简直饿得不行,再上两节课我老人家就回不来了。反正刚开学,上不上课无所谓。”
“你们系就没人啦,老是派你误人子弟。”
“不是没人,是没人肯当班主任。但唐姐姐是我老学姐了,她开口我能不帮忙吗?就算没报酬我也得帮啊。嗬!找着了!谢谢啦!”
陶可兴冲冲出门,床上人懒洋洋说:“吃,吃,吃,偶尔你也劫个色嘛。”
陶可说:“行行行,喂饱肚子第一时间便来劫你。”
床上人翻个身,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那祖宗进来拎了瓶热水;再翻个身,又听到翻箱倒柜估计是找了个干净饭盒走了;过了几分钟,听到筷子掉地的声响;契而不舍继续睡,结果有人贴着耳朵问:“有辣油么?”
简直是忍无可忍。
倒霉鬼一掀毯子坐起来:“陶可,你把想要的东西一次拿完行不行啊?”
陶可上下打量他:“安小佳,你竟然穿彩虹内裤。”
“帅不帅?”安小佳得意展示:“学妹送的。”
“你学妹居心不良。” 陶可回屋吃面。
安小佳赤着脚紧跟:“让我也吃一口。”
陶可说:“这栋楼上人人都有摄像头,小心又给你拍了裸照挂论坛上去。”
安小佳哧溜钻进302,关了门一脸淫荡:“既然出名就要痛快。咱俩一块脱,明天各大高校BBS置顶去。”
陶可突然指着他身后的窗口说:“真的在拍……”
安小佳猛然回头,楞了楞才想起这是三楼。而陶可已经趁机抄起饭盒跑上走廊,靠在栏杆上一脸阴险笑容。
“你!!!”
“出来啊,” 陶可满嘴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打响了知名度化院明年还能多招几个学生。”
303的小胖子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开了门:“我写论文都快写死了,你们还给我烦!”
陶可忍着笑,还是不忘吃面。
小胖子探头看:“安帅!大白天你搞这么性感做什么?”
安小佳连忙护胸:“看什么!看什么!我安美人的雪肌玉肤是你看的么?这是陶可专属你的明白?”
陶可一口汤全喷出来:“阿胖我上你那儿坐坐。”
小胖子说:“不要,我写论文呢。”
陶可说:“就呆一会儿,我受不了这家伙。”
“不要,” 小胖子砰一声关门:“我只接待正经人。”
陶可在他门上踹了两脚,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回屋。安小佳饿虎扑食把他压倒在床上:“小兔崽子!”
陶可被他狠狠挠了几下后拼命反抗:“安小佳我警告你啊,别随便挑战我的道德底线啊。”
安小佳哈哈大笑:“你现在说话挺硬气了嘛!”
陶可挨着枕头嗡嗡说:“放开放开,别考验我的意志力了。”
“哟~~~” 安小佳笑着松手:“差点忘了,您老‘寡人有疾’。”
陶可坐起来整理衬衣,安小佳凑到他眼前:“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陶可说:“你这就是歧视。所谓立场决定观点,在我看来,占90%的异性恋男士才是处于大众的不正常状态。”
安小佳说:“你别贫嘴,有胆你也找个男人带回来让我看看。”
陶可挑着眉说:“作为一个研究者,我的任务就是将这种同性之间的感情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再用坚强的理论来捍卫它。至于实践,还是交给其他人好了。”
安小佳眼角眉梢都是笑:“可可,你别是性冷淡吧……?”
陶可凶巴巴看着他,安小佳不要命地继续感慨:“……那怎么办?才二十四岁?”
陶可说:“快滚快滚!慢一步我抽死你。”
“我不走,” 安小佳笑着说:“你还没劫我的色呢。”
门吱轧乱响,胖子一脸郁卒的进来了:“这栋楼恨不得都是前清建筑了,二楼厕所那只民国耗子,最近也修成大仙了。你们别指望这墙能隔音啊,有什么夫妻功课出去开房做。”
安小佳翘着二郎腿对陶可说:“处于饥渴状态的阿胖,用他富有诗意的语言表达了对我们的支持和祝福。”
胖子说:“安小佳你就是嘴贱。”
陶可点头:“是很贱,你们聊吧,我出去了。”
安小佳问:“去哪儿呀?”
“你别管。” 陶可问:“你今天没课?”
安小佳说:“没有,但我要到老板家去帮他喂猫。”
“哦,对,你们那老爷子住院了吧。”
安小佳叹口气说:“寂寞的。都六十了,三个儿女都投奔美帝国主义认贼作父了,他只好养了五只猫,依次叫大宝二宝到五宝,全都是他的命根子。喂完猫我去医院陪陪床,师母身体不好,让李三儿在那陪了两天了。”
“我明天也去看看他。” 陶可说:“怪可怜的。”
刚说完宿舍电话就响了,安小佳顺理成章般去接:“喂?……我是隔壁宿舍的……他人?”
安小佳捂着话筒,小声说:“陶可,你老板!”
陶可慌忙瞪大眼睛做口型:我、不、在!!
“叶老师,他不在,他给人代课去了,在新校区呢。……什么时候回来?呃,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过来借用电脑的……行,我一定转告他……哎,叶老师再见。”
陶可问:“他说什么?”
“你那手机别一天关到晚了,” 安小佳把电话挂好:“他让你回电话。”
“我上课才关。” 陶可说:“走了。”
“哎,你老躲着他干吗?” 安小佳靠在床头问:“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说是导师追着学生跑的,看把你老板急的,开学第一天就紧迫盯人,你是不是欠他钱啊?”
陶可简洁了当说了句“滚”就甩门出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是那种想把你晒死的晴朗,陶可却从事着他罪恶的勾当。
先是从某个小贩那里买了十只劣质台灯,顺便又拿了十个拖线板;再到批发市场抱了一堆晾衣架、脸盆、毛巾、饭盒、垃圾桶、扫帚、拖把……;然后在某个小巷子蹲着看人编席条,觉得满意遂低价定了十根;最后雇了一辆人力三轮,他坐在杂货铺上一脸资产阶级表情回学校。
门卫都是老熟人——如果你在一个学校呆到第八年,校工也会觉得你如亲朋一般——打个趣就放他过去了。陶可和那踩车师傅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东西搬回302宿舍。
师傅问:“你是大学超市负责进货的?”
陶可说:“哎呀师傅真是好眼光,干脆您留个电话吧,下回我还得麻烦您。”
过了几天,新科硕士研究生陆陆续续报道。陶可公然在校门口附近摆了数天夜市摊,以薄利多销为指导思想招徕生意,最后将仅剩下的两块毛巾一只脸盆全都送给胖子以示自己对老学长的孝心。
晚上他满面红光点钞票时,发表他作为投机倒把者的感想:“这不属于利用时机谋取私利,这是一种研究方式,从我和教育超市的零和博弈中,你可以看到成熟市场的选择性和竞争性。”
安小佳翻着书说:“得了,赚了多少?请我吃饭吧。”
陶可说:“不多,研究生毕竟少,大批的本科生都在新校区呢。可惜运费太高,只好放弃那块利润了。”
“去上课时带点,卖给你们班学生得了。”
“别提了!” 陶可气呼呼说:“一朝代课,断了万条财路!昨天有个民办学院找我去兼课,一节五十,可惜和我上课时间冲突,只好忍痛放弃了。现在我每天都得赶新校区,盼望着学校能考虑到人道主义给我几个代课费。真是迟早要饿死!”
安小佳说:“陶可你快出社会吧,不要浪费国家的人才了,未来的中国很需要你啊。”
陶可大笑:“伟哉!道生!……安小佳你饿了没?”
安小佳说:“饿!”
陶可对着西墙大声问:“阿胖!你饿了没?”
墙那边传来哀号声:“饿~~~~~!”
陶可抽了几张票子塞裤兜:“啦啦啦我请客~~~”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校园里依旧热闹。树林里,草丛中,池塘边,回廊下,花影间,哪里都有一窝一窝的恋爱人群。但这已经和本科期间的恋爱有些微妙的区别,说它多多少少考虑到一些现实和将来,不知道合不合适。
陶可抬起头看天空,楞楞片刻后自嘲一笑,抄着手往校门外的煎饼摊走。过马路时,却被一辆车拦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陶可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好假笑着凑上去:“叶老师。”
叶臻一脸不快,问:“这么晚你出来干吗?”
陶可说:“帮马战辉和安小佳买煎饼。”
叶臻说:“我现在去停车,你买好了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哦,”陶可不情不愿答应,目送车子开进校门后跑过马路对煎饼师傅说:“要三块,但您慢点做,最好做个一两个钟头的。”
空气又潮又闷,古旧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胖子和安小佳只穿着内裤,汗流浃背,在台扇吱吱呀呀声中对坐着下棋,屋子里弥漫着韭菜煎饼味。
一局终了,安小佳才想起来:“我家陶可呢?”
胖子四顾:“刚才不是回来了吗?”
“那人呢?”
“人呢?”胖子推推眼镜:“这孩子不会谈恋爱去了吧?”
安小佳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去!”胖子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什么事让你知道过的?”
安小佳叹气:“唉~~有事怎么不跟爹商量呢~~~”
胖子也叹气:“他爹,你干吗下我的子?”
陶可更是长吁短叹。他在叶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徘徊良久,直到叶臻忍不住出声:“陶可!!”
陶可把头探进门:“你知道我在外面?”
叶臻坐在书桌后冷冷说:“十五分钟前我看见了你上楼。”
办公室是那种老式大学的陈旧,颜色班驳的木地板踩一脚响一声;由于叶臻的书堆的铺天盖地,小小的空间更显得狭窄。
陶可坐在沙发上不吭声。叶臻问:“给谁代课?”
“唐月月。”
“几年级?”
“大二。”
“上课时间?”
“周三周五,上午一二节。”
“哦,” 叶臻埋头看资料:“除此之外呢?”
“呃~~” 陶可迟疑片刻:“也没什么,替她管管学生。”
“那么,” 叶臻撑着下巴问:“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来上课?”
“哎?” 陶可支吾着:“但是与我自己的课表不冲突啊……
“好,这是你说的,” 叶臻从精巧的眼镜片后看他:“那从今往后我的课你一节都不许逃;我要查你读书笔记,你不许突击补;如果我找你,你必须随叫随到。”
“哎?但是……”
“没有但是。”
“可是……”
“更没有可是,” 叶臻说:“这是一个老师在向他的学生宣布纪律,必须遵守,任何借口——无论是代课还是开班会——都不能成立。”
陶可一言不发站起来往门口走。
叶臻说:“回来。”
陶可拉着门把,背对着他。
叶臻合起资料:“你闹什么别扭?”
陶可闷闷说:“知道了,老师……我都答应了现在能走了吗?”
“不能走,等我一起走。我有点资料要整理。”
陶可突然猛踹了一下门,愤怒地回头:“叶臻你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
叶臻说:“我是你导师,让你帮忙查资料是天经地义。”
陶可一脸恼火地冲到他面前:“你是神童出身。要是我没记错,我刚上大学你就念博士了。”
“我本科快毕业时你扣押了的毕业生登记表逼着我考研;研究生快毕业你不知采取什么手段冻结了我的档案逼着我考博;准备考博你又暗箱操作把我换到了你的名下……叶老板!你到底还要控制我多久?!”
叶臻被他嚷得一楞:“你不喜欢?”
“谁喜欢被别人逼迫一直一直呆在学校?!”
“但是我喜欢。” 叶臻指指自己:“鲁迅。”又指指陶可:“许广平。”
最后总结:“很有趣。”
“呸!” 陶可无名火顿起:“也不怕先生从坟里跳出来抽死你!”
说完摔了门出去,只听到脚步声咚咚响,过会儿人已经沿着林荫道往宿舍冲了。
叶臻站在窗口直到看不见他为止,然后苦笑着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是我……最近身体怎么样?……哦……那不能贪凉,饮食上当心……”
“那个……他,刚刚被我一个不高明的比喻气走了。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傻,扣留档案或者登记表这种事,哪里是我能够做到的,当初诓了他两句,竟然信到现在……我知道,我不会急,都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再等……我知道……行,下回聊吧,你休息吧……好的,再见。”
叶臻收了线,起身关了灯,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好久。
当空一轮朦胧月。
古人说,天执其道为万物主。花了七年时间不小心把人培养成禁欲主义者的叶臻想:日后,怕是真要求老天为我做主了。

陶可蹬开门,安小佳和胖子竟还没歇。
安小佳不知是输了还是怎么的,眼睛血红,杀气腾腾,满头都贴着白纸条。
陶可问:“阿胖,不写论文了?”
胖子说:“文思枯竭。”
说话间安小佳又输一盘,他二话不说掀翻棋盘,暴怒:“再来!!”
胖子说:“不来了,水平不是一个档次,太影响我棋艺进步了。”
安小佳揪着他的肥肉不放:“弃战者杀!!”
胖子突然一扭,借着满身滑腻腻的汗逃脱,蹿回宿舍,反锁了门。
安小佳猛扑过去一边磨牙一边挠门,直到全楼人都受不了刺耳声音冲出来大骂“是哪个耗子精”为止。
他气呼呼回房却看到陶可安安静静坐在窗边,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了?”
陶可看看他:“你觉得跟我在一块别扭么?”
安小佳失笑:“怎么可能?!”
“就算某些取向不一致,你也不别扭?”
“我不觉得任何人别扭,更何况你是陶可。” 安小佳说:“陶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简直就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说的真好,” 陶可说:“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好啊,” 安小佳说:“我接受你的求婚。”
陶可捡了只棋子砸到他脑门上。
安小佳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陶可不说话,半天突然蹦出一句:“鲁迅,真是一种精神力量。”
“啊?” 安小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 本帖最后由 高西 于 2008-5-20 08:25 编辑 ]

么发完?这篇写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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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佳正深夜挑灯,埋头写实验报告,被电话铃吓得跳起来。
电话里那声音是极尽惊惶的:“安小佳!叶臻晕倒了!”
“哎?” 安小佳没反应过来:“晕?晕什么晕?”
陶可贴着话筒小声而急促地说:“现在没空给你解释,总之出事了。燕杨明天要考试,你快过来,把胖子也叫来,我一个人弄不动叶臻。”
“哦,好,” 安小佳也紧张起来:“十分钟以内。”
陶可挂掉电话,把颤抖的手按在心口上,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镇定镇定。”
他把叶臻架上沙发,又贴在燕杨房门上听了一会确信没声响,才把叶臻背起来,锁上门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六楼蹭下,累出一身大汗。
安小佳远远疾步跑来,陶可把叶臻的车钥匙扔给他:“东边第二间车库,快!”
安小佳也不答话,倒好车就帮着陶可把人放在后座上。
“去×大附属医院吧,最近。” 安小佳说。
“你开你的别问我,” 陶可够着身子帮替叶臻扣安全带:“快点。”
“放心吧,” 安小佳猛踩一记油门:“安大少学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说我开得不快的。”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从窗外掠过,陶可死死盯着前方,神经质地绞着手。安小佳大开大合地打着方向盘,红灯不管,限速不顾,单行线逆行道照闯,到医院仅仅花了五分钟。
叶臻人事不省,安小佳跳下车背上他,陶可紧随其后一路闯进了急诊室,差点吓坏了正在扎针的小护士。
值班医生东捏捏西扣扣,听听心跳翻翻眼皮,问问病史,最后冷冰冰抛过来两个字:“过劳”,就差说一个“死”了。
陶可一时间眼泪汪汪。
医生问:“想挂水么?挂也只能挂些葡萄糖,说穿了都是辅助方法,最好是要充分休息。”
安小佳说:“您给挂吧,聊胜于无。”
两人搬动输液室的躺椅架成床,安小佳放好叶臻又回车上找了条毛毯,陶可奔前跑后拿药。直到坐定,才齐齐舒了口气。
“你们老师?哟,这么年轻啊。”中年护士慈眉善目,一边帮忙一边宽慰:“你们也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这年头,前两天还送来一个呢,公司老总,三十来岁就脑梗阻。”
安小佳等着护士走开,也凑过来说:“听见没有?专业人士发话了,没问题。咱们国家知识分子平均寿命58岁,英年早逝的多得很,基本因为过劳。”
陶可红着眼眶问:“安小佳,你确信你在安慰人?”
安小佳嘿嘿一笑,靠在躺椅上:“上回老头也是这样,明明还在和我说话呢,说着说着就倒下去了。当时就我一个人,还有五只猫,你去了苏州,胖子和李三儿上课,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把他送到医院。”
陶可问:“管教授现在怎样?”
“老头好得很,行动挺利索。” 安小佳叹口气:“你说美国有什么好,要是让我丢开年迈的父母,别说是美国,火星我也不去。”
“我反正是把老头当自己爷爷了,能留校我就留校,不能留我就去隔壁大学。离了我,老头、师母,猫都没人照顾。” 安小佳指指叶臻,说:“陶可,你也珍惜点。”
陶可咬着下唇不说话。
安小佳捏着叶臻的鼻子:“这样的人也说晕就晕了呢。”
陶可拍开他的手,安小佳笑着躲:“干吗?又捏不死。”
安小佳对着叶臻左看右看:“这人长得是好看,就是心眼不好。偏偏还跟个超人似的,又带博士,又带硕士,又给本科上课,写论文,开讲座,搞课题,评职称,考核,要帮人打官司,还得替你和燕杨烦……哎呀,我说说而已,你别哭啊!”
陶可扑簌簌掉眼泪,安小佳轻轻帮他擦:“行了,别哭,你这小孩太脆弱了,躺着那家伙最担心你这点。”
陶可点点头。
“坚强点,” 安小佳拍拍他的肩:“叶师叔挺不容易的。我家老头说,学校这一批年轻教师,就数叶臻最谦和,眼界开阔,不毛躁。老头傲气了一辈子,挺少夸人的。”
陶可说:“他还谦和?你看他接案子,专挑钱多的。”
“个人恶趣味啊。” 安小佳感慨。
“对了,胖子呢?”
“他啊,” 安小佳说:“去参加什么什么研讨会了,人家都是马老师了,风光的很。”
两人说说停停,不知不觉天色已蒙蒙亮。安小佳把人送到家便回了宿舍,陶可照顾好叶臻,已经六点出头,他在沙发上坐了半刻钟,敲门喊燕杨起床。
燕杨一见陶可吓一跳:“老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陶可说:“冻着了,冰箱里有面包牛奶,你自己吃。”
燕杨问:“师公呢?”
“还没起床,” 陶可爬上床,缩进还有暖意的被子:“别磨蹭了,早点去,好好考。”
“哦,”燕杨犹犹豫豫答应着,带上了门。
陶可勉强睡了小半个小时,很不安稳。
燕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陶可抱着被子睡到叶臻身边去。叶臻仍是不醒,陶可每隔五分钟就要爬起来探探他的呼吸,最后干脆不睡了,靠在床头边看书边看着他。
燕杨回来,看样子考得不错。
陶可夸了他两句,燕杨突然问:“师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陶可说:“没有啊,累了在睡觉。”
“你别哄人了,你看你那张脸,就差哭出来了。” 燕杨推开门看看叶臻,觉得的确像是睡着的,挺纳闷。
陶可说:“没哄你吧,你看电视去。”
“不了,我去上自习。” 燕杨拎起书包,观察陶可的表情,决定还是留在家:“我借师公的书房用用。”
晚上七八点时候来了个电话,燕杨催陶可接,陶可觉得不太方便,但不接它却一直响,最终只好把听筒拿起来。
来电话的是位女性。
听见陶可的声音她犹豫了片刻,然后问:“请问叶臻在家吗?”
陶可说:“在,但他睡着了。”
“哦……”这位女士停顿了一会儿,非常客气:“请问,您是谁?”
陶可有些脸红,小声说:“我是他学生……”
“哦。好吧,麻烦您转告他,醒了以后拨这个电话可以吗?号码是213-xxx-xxxx。”
“嗯。”
对方道谢后挂了电话,燕杨凑过来问:“谁的?”
陶可摇摇头,燕杨看看号码:“这是什么?”
“我哪知道。”
燕杨上网一搜,说:“洛杉矶。”
“不是洋人,” 陶可捏捏下巴:“中国人。”


时间慢慢过去,叶臻睁开眼睛,发现有个人缩成一团靠在他身边,睡得正香。
“咦?” 叶臻抖开被子把那人裹进来:“哎哟,冻得像冰一样。”
陶可嗯一声,又蹭近了一些。叶臻笑笑说:“咦咦咦?今天怎么了?”
他想调整一下位置,谁知刚抬起半个身子脑袋便嗡嗡响,只好再躺下去。这一躺却牵动了陶可。
陶可猛然趴在他身上,啪嗒啪嗒眨眨眼。
叶臻冲他笑:“陶可?
“啊……啊……” 陶可像是痴呆了一般,突然反应过来,大喊:“燕……唔!”
叶臻捂着他的嘴:“别,别,让我亲一下再嚷。”
他把陶可搂紧在胸膛,陶可埋着头。
叶臻楞了楞,叹口气:“别哭别哭,我晕倒了对不对?也不是故意的,就想站起来脱个外套而已,不知怎样就倒下去了。”
陶可抹着眼睛问:“你知道?”
“搬动时醒过来一会儿,但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 叶臻笑着说:“安小佳这个家伙,手脚太重。对了,现在什么时候?”
“二十四日凌晨” 陶可看看表:“一点二十。你整整睡了二十五个小时。”
“疯了!” 叶臻瞪大眼:“我是猪!”
“是猪,” 陶可问:“饿么?”
叶臻摸摸肚子:“还好。”
陶可爬起来,叶臻拉着他:“别走啊,再抱会儿。”
陶可恶狠狠:“老实点,我去给你热牛奶。”
叶臻一吓放了手,捞起被子蒙了头,然后笑了:“这人啊……”
陶可把牛奶扔进微波炉,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冲到沙发上抱着燕杨不放。
燕杨被他扑醒了,睡眼朦胧问:“怎么了?……老师怎么了?”
“燕杨……” 陶可抬起头对他笑:“你师公醒了!”
“吖?!真的!”
“嗯!醒了!” 陶可跳起来去拿牛奶:“你别进去看他了,让他继续睡,他二十五号要开庭。”
“好,” 燕杨看着他手忙脚乱的背影,把头枕在膝上微笑:“还说没出事呢,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有些人笑起来特别温柔。要问为什么,大概是他每一次微笑都是从眼睛开始吧。温暖的笑意藏在他心里,然后透露给眼睛,再由眼睛告诉嘴角。
陶可喜欢这样笑,叶臻也经常;燕杨原先不懂,现在终于也学会了。


叶臻并没有等到喝牛奶便又睡着了。陶可没办法,只好逼着燕杨喝完。
二十五号大清早叶臻精神奕奕上法庭,一条毒舌技压全场,骂得人抬不起头来。晚上嚣张地请吃大排挡,庆祝自己出尽风头狠捞一笔。
安小佳嗷嗷叫:“你就不能找个五星级酒店请我们啊!”
叶臻装作没听见,回家后对着存折嘿嘿笑。
陶可这时才想起来让他回电话。叶臻应了声,突然很感兴趣地问:“想知道是谁的电话么?”
陶可问:“谁的?”
叶臻翘着二郎腿:“不告诉你。”
“切!” 陶可嗤之以鼻,然后拼命拉着燕杨不许他去上自习:“休息一天,就一天吧,别太累了。”
第二天,陶可刚听完课便被叶臻拦住:“上车!”
“啊?去哪儿?”
叶臻说:“火车站喽。”
“火车站?干吗?”
叶臻神秘地笑:“到那儿再说。”
陶可一路被他拖到出站口,往长椅上一坐:“现在可以说了吧?”
“还有半个小时,” 叶臻眨眨眼:“你的爷爷奶奶及大伯。”
“啊~?!”
“嗯~~” 叶臻托着下巴:“说公公婆婆和大伯也可以哦,师爷师太师伯?呃……”
“啊!!!??”
“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回国了。先到上海,再坐火车过来” 叶臻揉揉他的头发,微笑。
陶可一时间手足无措:“什么?什么?”
“别紧张,” 叶臻靠他近点:“喂,现在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了吧?”
“你……”
“我母亲。” 叶臻说:“回电话时她开玩笑说:你那个陶可啊,小孩一样。”
陶可看着出站口,又看看叶臻,咬咬下唇。
“我老妈啊——不止她,还有我老爸,” 叶臻看着天空:“都是教授,相当开明的人物,但是当初听到我说喜欢男人,还是接受不了。为什么竟然是自己儿子?为什么大部分都是异性恋而自己儿子偏偏是那10%?他们那么遗憾,那么苦恼我竟然成了不幸的少数,甚至他们曾经用自认为可行与可靠的方法想纠正我……”
叶臻扑哧一笑:“相比起来我就比较特殊,连内心挣扎都没有过。”
“后来,他们发现迫使我改变只能使我痛苦,他们发现强迫我爱上女性从逻辑上是混乱的,从行为上则是伤害性的,所以便接受了。我老妈说:不管你怎样,我都是一个要让你开心,幸福的妈妈,当然爸爸也是,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很开明吧?” 叶臻笑。
“还有我的哥哥,” 叶臻继续说:“那家伙是工作狂,一年有360天关在实验室。接了老妈一个电话后,竟然请了长假,横穿了整个美国来看我。然后就和老爸一起,上街,在同性恋者聚集的街区观察,天天去,和他们聊天,喝茶,沟通,再回来了解我……老实说我觉得很傻,呵呵。”
“但是很了不起,” 叶臻的眼神温柔。
“可是我却没有刻意寻找同性的爱人,因为读博士,又当助教,很忙。结果他们却着急了,怕我找不到,很担心,甚至想帮我去找……”
“后来我就回国了。” 叶臻看着陶可:“然后就遇见了你。”
陶可楞楞看着他。
“我对他们说:我终于找到愿意付出情感并承担长久责任的人了,但他还太小,太柔软,很不成熟。我的家人说:没有关系,他会成熟的。” 叶臻笑了:“所以我一直等你。在我身边你难受么?不后悔吧?我可是一点都不后悔……我只知道我所有的幸福都维系在你一个人身上。”
陶可的泪水慢慢溢出眼眶。
叶臻帮他擦去:“他们想见见你,所以赶在圣诞后第一时间便回来了。放心吧,都是很温和的人,我家里人脾气好是遗传。”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叶臻手上。
“然后,” 叶臻看着陶可的眼睛,轻轻说:“我们一起陪你去见你的父母可以吗?”
“……”
“你,我,老爸,老妈,还有哥哥,可以吗?”
“……”
“可以吗?陶可?”
“……嗯。”
“不会很突兀的,我们会做很多准备,措辞和方式都会想好,请你放心好吗?”
“……嗯。”
叶臻笑了。
“乖,不要哭了,” 他拉站陶可起来:“火车进站了。”


这是个冬季少见的晴朗天气。
陶可的学生们正兴致勃勃准备迟来的圣诞晚会。
小班长正爬上爬下挂彩球,李昭文在发呆,班上的同人小女生正对着他发呆。
燕杨成了学习狂,在图书馆拼得昏天黑地,发誓要走燕硕士,燕博士的道路。
安小佳正在喂猫,大宝和二宝在打架;三宝觉得安小佳偏爱了四宝,正吃醋;五宝睡着了。
老爷子在晒太阳。
胖子在杭州这么美丽的城市浪漫地掉进了窨井。
叶臻把陶可推上前:“这位红着脸的小家伙,就是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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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叶臻从法庭出来,慢悠悠去开车,有律师朋友追出来问:“叶臻你回去啦?”
叶臻笑着回答:“嗯,还有课。”
那人感叹:“你就是太忙,请你吃个饭比什么都难,记得这次聚餐要来啊,再推我们可就都翻脸了啊。怎么,现在还带学生的吧?”
叶臻说:“就是。”
“带几个?”
叶臻想了想,笑得眼眉弯弯:“两个。大弟子不成器,看来要我管一辈子;二弟子聪明好学,以后要继承我的衣钵。”


此时,他不成器的大弟子正对着学生吹胡子瞪眼。
“开什么玩笑,”陶可说:“不给我好好学习,专门想些歪门邪道。”
学生说:“老师啊,圣诞晚会而已嘛,每个班都有的啊。”
陶可说:“等你们四级全过了再说。”
他眼睛瞄瞄班长,小班长立刻跑上来跟他咬耳朵:“陶老师,这次我可帮不了你,圣诞晚会是传统,好多年了。”
陶可低声说:“我当然知道是传统,我在学校都呆了八年了,问题是没钱啊。”
小班长一楞:“对哦。”
陶可问他:“钱重要,还是传统重要?”
班长抱着脑袋天人交战,陶可拍掉手上的粉笔灰朗声说:“不管怎样,先给我好好考试。”
“对了,”他一边收拾教材一边说:“运动会大家表现得非常好,其中燕杨同学还得了名次,同学们精神可嘉,院里准备给我们发个集体参与奖,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他躬身一笑:“谢谢大家。”
“哎呀~~”学生挥着手说:“老师你客气什么呢,下回别折腾我们就行了。”
陶可笑着拉开教室门:“少得寸进尺!”
冬季的冷雨飘进走廊,陶可缩缩脖子打个颤,喃喃道:“忘带伞了。”
“燕杨”这个名字刚刚在他嘴里一带而过,淡然到学生们几乎不能注意。然而一转身,他却捏着在僻静楼梯等他一起回去的燕杨的脸,笑眯眯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培养了你!”
燕杨说:“你再说一遍,培养我的是谁?”
陶可斩钉截铁:“我。”
燕杨扯着他的衣服肘轻轻笑了。
管理学里有个怪说法,说一个人,在团体中很受排挤,如果老板偏偏要公开地大张旗鼓地表扬他的话,那么他将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遭受双倍的敌视和攻击,这个道理想想也简单,人性有人性的弱点。
陶可教的是政治学,政治学是相当暧昧的,但孙文先生说政治就是管理,既然是管理,那就是和人性的博弈。所以人活在世上是很辛苦的,连想夸一个人都不能好好夸。
陶可深深叹口气:“走吧,请你吃东西。”
燕杨说:“回本部吃吧,雨越下越大,我好冷。”
陶可说:“这人!为师不带伞,你也不带伞!”
燕杨拉着他哧溜一声钻进校车,冰凉的手还没捂热呢,车子便噗嗤噗嗤趴了窝。司机师傅回头笑,很憨厚:“呵呵呵,坏了。”
“啊?” 陶可问:“坏了怎么办啊?”
师傅说:“只能等人来修,我打电话跟学校说去。”
陶可看看车窗外的雨丝,挠挠头,对燕杨说:“坐公车回学校吧。”
公车站不远,但公车很远。
燕杨恨不得抱成团:“好冷、冷,咱们回校车上吧。”
陶可哈着白气:“那得往回走啊,还是等等吧……阿嚏!糟糕,我怕是要感冒了。算了,走回学校吧,也就二十来分钟。”
江南的冬季是很难熬的,阴冷渗进骨头缝里,到哪儿都是潮湿。两个人踏着遍地黄叶,淋着细雨,缩着脖子在寂寥萧索的街道上跑跑走走,显得落魄无比。偏偏还有辆车从身后追上来,车窗降下,里面那人一脸轻佻:“哎呀,陶可,好帅好帅!燕杨也好帅好帅!”
陶可燕杨齐齐吓一跳,然后拉开门就往车里钻。陶可一坐定便说:“打死这万恶的剥削阶级!”
叶臻笑着躲闪说:“别闹别闹,我开车呢。”
燕杨问:“师公,开庭回来啦?”
叶臻说:“早着呢,以后还得去,这案子难了,要赔我十年阳寿。燕杨你去哪里?”
燕杨说:“我去学校上自习,还有十天就考了,晚上我晚点回来。”
陶可回头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差不多就行了,还想考满分啊?”
“挺好,” 叶臻停下等红灯,在后视镜里对燕杨眨眨眼:“人活着就是要努力。尤其是咱们这种弱势群体,没有控制权,没有裁决权,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如果不思进取反而怨天尤人,强势者心情好时看看你的笑话,心情不好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燕杨,怎么努力都是对的,做人要懂很多道理,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懂得更多。”
陶可说:“你今天怎么了?好像说教得特别厉害。”
叶臻拍拍他的头,笑道:“不孝,我还没开始说呢就嫌我烦。”
“也没什么,” 叶臻把车拐进学校:“刚才报纸上看了一篇歪曲报道,用尽夸张失实的词语,眼球是争取到了,有色标签也贴了。想着有点无奈,说给燕杨听听。”
陶可问:“干吗不说给我听?”
“你啊,听了也是白听,” 叶臻说:“下车吧,我去停车。燕杨,你自己先看着书,到晚上九点半上我办公室来。”
燕杨点点头。
两人下了车,站在教学楼的廊下。陶可轻轻说:“你师公今天心情不好。”
燕杨说:“嗯,看起来有点累。”
陶可叹口气:“可能案子太棘手了。我泡完图书馆直接回家,你也不许太晚。我的话他一向不听,到时你让他早点回来,别过十二点。”
燕杨说:“行,我拖他一起走。”
陶可往图书馆去,还不忘回头吩咐:“烟,今天别帮他买了,你看他闻起来像只烟缸。”
胖子也在泡图书馆,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陶可眼睛好,远远看见他,便凑过去问:“写什么?”
胖子抬头:“哦,小陶可啊。”他用笔敲敲面前的文稿:“也没什么,一篇文章,小生正在把流顺的语句改得佶屈聱牙,以显出学问的高深来。”
陶可说:“你老板要揍你了。”
胖子很得意:“NO,NO,我老板最近迷昆剧迷得不行了,天天想着自己是柳梦梅,路上逮着个稍微能看的他都能感慨出个情情爱爱生生死死来。外地有个研讨会正好和他的戏场子冲突,他死都不肯去,非要我去。所以我正在准备呢,反正也不重要,瞎写写。”
陶可咯咯笑:“你老板是浪漫派。”
“就是,” 胖子说:“上回讲座,他不知从哪儿挖出来篇宋词非要唱,还要我装Fans,要特虔诚,可把我折磨死了,整整三天耳鸣就没停过。”
陶可刚把书放下,胖子便牛皮哄哄说:“小孩子坐那边去,要看书自己看,别妨碍我做学问。”
陶可从鼻腔里哧一声,施施然往角落里走,胖子也哧他一声,继续原地啃笔杆。
凭心而论,马战辉最适合穿越。一个人,学了十年古典文献,还教过两年文学史,又能完美地诠释闷骚其中、败絮其外,不去借尸还魂,实在是委屈了人才。
可惜就可惜在此人四平八稳,三十岁了,连窨井都没掉过一个。
陶可从图书馆出来天色擦黑,陪着胖子一起吃了个饭,便回了家。
晚上十一点多,燕杨回来了,却没有看见叶臻。燕杨摊摊手,无奈地笑,陶可只好裹着被子回去睡觉。
谁知往后数天,叶臻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半夜回来,也不全是睡觉,而是常常整夜整夜写东西,咖啡当水一般喝,书房里烟雾弥漫。
陶可有时去看他,他也只是说“陶可,来抱抱”,笑容疲惫到让人都不好意思再烦他。
一直到了燕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陶可说:“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死得其所。你就放心的去吧。”
燕杨哭笑不得,收拾好考试用品:“老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壮行啊。”
陶可说:“就不夸你,心比天高者,必然命比纸薄,一夸你就不能过级。”
燕杨说:“行行行,谢谢您。我先去睡了。”
陶可点头:“早点睡吧,睡叶臻房间,反正他天天睡书房。笔准备了没有?收音机呢?橡皮呢?有铅笔吗?自己把门关好,调好闹钟,晚上冷被子盖好……”
燕杨歪着头笑:“老师真罗嗦。”
陶可恼怒,在他颈后猛拍:“混蛋!”
时针指向十二点,门锁卡卡响,陶可从沙发上爬起来,揉着迷糊的眼睛去开门。叶臻站在门外,头发凌乱,微微一笑。
陶可说:“今天挺早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不出意外的话,我又要吵赢了,改天我去做块匾,找校长题上‘吵架王’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庭?”
“大后天。”
“哎?不就是圣诞节?”
“多好,” 叶臻往沙发上一坐:“多有意义。陶可你帮我倒杯水来,不要咖啡和茶,我要开始好好休整,养精蓄锐了,叶某人心中自有万千甲兵啊。”
“哦,” 陶可转身进厨房,洗洗杯子倒了点白开水,想了想,又调进一勺蜂蜜。
这时客厅里却传来一声闷响。
陶可慌忙跑出去看,叶臻竟从沙发上滑下来,一头栽在了地板上。
……
仿佛有人拿着带倒刺的鞭子,在陶可心上狠狠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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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你家里有三个人,其中两个瞒着你夜不归宿了,并且不带任何通讯工具,你还睡得着吗?
陶可翻来覆去等天明,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凶案场景和车祸现场,在报警和不报警之间徘徊。第二天他无精打采去听了一早上课,再回来,好嘛,一张床一个,睡得正香。
陶可顿时火冒三丈,甩了鞋子就往罪魁房间里冲,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怒目而视。
叶臻本来就睡得浅,惊醒后迷迷糊糊揉揉眼睛,立刻反扑,连被子带陶可一起扯回身上,卷啊卷,卷成桶状。
陶可吼:“干什么!”
叶臻只穿了件单薄睡衣,一边笑一边抖:“好险好险,差点冻死在自己学生手上。”
“马上就不是‘差点’了!” 陶可嘿嘿笑,突然把两只冰冷的手探进叶臻睡衣。
叶臻惨叫一声往后躲,他越躲陶可越粘,越躲越粘,最后躲无可躲,只好笑骂:“是谁把你教得这么坏?!”
陶可圈着他的腰,一本正经:“你啊,还有谁。”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 叶臻长叹,伸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陶可不解,问:“你干吗?”
叶臻说:“老话说过,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都爬我床上来了,我肯定要取。”
“取、取什么?” 陶可飞快地把手收回来。
叶臻自顾自脱上衣:“以前就教育过你:家里有小朋友,晚上做比较好,白天不要太张扬,不利于少年儿童的成长……”
陶可无声无息地往床外蠕动。
叶臻搂着腰把他拉回来,用腿压住,完全不理会那人扑腾,继续脱衣服:“我的话你总是不听啊,做师长的不能太自私,不能只顾自己快活,忽视了对下一代的教育。大白天的,万一弄出点声响来,给小孩子听见了多不好,老是把难题丢给我……”
陶可玩命挣扎,小脸涨得通红,可惜在体型、气力、技巧上均处与劣势,只好求助于外界:“燕杨!燕杨!救命啊~~!!”
房间外悉里索罗一阵响,燕杨裹着棉被站在门口,眼睛还没睁开:“……老师……什么事?”
叶臻捂住陶可的嘴,笑道:“燕杨,陶可要施暴于我。”
“哦……” 燕杨垂着头打哈欠:“真是丧心病狂……师公,我先去睡了。”
“去吧,” 叶臻说:“把门关上,方便他施暴。”
“嗯。” 燕杨照做不误,然后慢腾腾继续回房睡觉。
“燕杨!燕杨!!” 陶可掰开叶臻的手,气急败坏爬起来。
“别乱动,我怕冷!”叶臻又把他勾回来,笑声连连:“这状态让我想到一个很贴切的词啊,常常用于竞选,叫landslide,压倒性胜利,呵呵呵呵……呵呵……呵……陶可?”
他扳过陶可的脸,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咬咬下唇,温柔笑道:“我错了,开玩笑的,对不起。”
陶可一脚把他蹬出老远,暴跳如雷冲出房门,又回来指着他:“你等着!我收拾了那小东西后就回来收拾你!”
叶臻从地上爬起来迅速钻进棉被,冻得直哆嗦,看看自己敞开的衣襟,扑哧笑出声:“不开窍啊不开窍~,把我折磨死了看你怎么办。”
对面房间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嚎:“师公!师公!师公救救我!!老师对我施暴了!!”
叶臻盖紧被子,大笑着喊回去:“本尊不帮你,坏我好事!明明知道他脸皮薄,给你点教训下回就知道装聋了!”
那边喊话:“师公!我错了!其实我是聋的!师公啊啊啊啊啊~~”
陶可脚踏燕杨,豪气干云:“小子!”
燕杨把头也缩进棉被,整一个大丸子。
陶可逼问:“晚上去哪儿啦?说。”
燕杨闷声闷气:“师公不让我说。”
“说来听听,” 陶可勾勾手:“为师有赏。”
“对了,” 燕杨探出头来:“你上回承诺的运动会奖金什么时候给我?”
陶可大惊:“你竟然还记得?”
燕杨脸上有黑线:“这才几天啊,老师已经故、意、忘记了吧?”
陶可打哈哈,燕杨哼一声:“不说了。”
陶可连忙凑上去:“说嘛,说嘛。”
燕杨说:“你问师公去。”
“他嘴里怎么可能问出话来!” 陶可说:“你说给老师听听,再给你加一百两银子。”
“去补习了。” 燕杨半秒钟都没隔便开口。
“啊?”
“去补习,在通宵教室。”
陶可怒了:“这是什么狗屁答案!值我一百块钱?!”
“事实就是如此啊,” 燕杨开始穿衣服:“我考六级,冲刺阶段师公说要提点我一下。好几天前就开始了。昨天白天实在没时间,但师公说,英语这个东西不能停,停一天,向前向后都要影响三天,所以就通宵去了。”
“你们在家就不能学习?”
“我能啊,” 燕杨说:“但师公不能。”
“为什么?” 陶可问。
“因为师公说他看见你就不想学习了。” 燕杨欺师灭祖出卖道:“只想调戏。”
陶可掳起袖子准备亲自送叶臻回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突然脚下一顿,问:“燕杨,你考几级?”
燕杨说:“六级啊。”
陶可问:“你大几?”
燕杨好笑死了:“大二啊,你不就是我的班主任。”
“那四级上哪儿去了?”
“四级?” 燕杨说:“大一时考过了呗。”
陶可楞了,半天才喃喃:“燕杨,你不会告诉我你成绩很好吧?”
“一般,” 燕杨说:“加上跑步的四个额外学分,这学期奖学金该拿特等了,怎么着也该上两千了吧,比一等整整多一倍啊,要用来干吗呢?换电脑?不不,换个显示器就行了……”
陶可说:“我想崩溃。”
“为什么?” 燕杨啪嗒啪嗒眨眨眼,突然咯咯咯笑起来:“我明白了!你一定想我这样轻浮的人一定又消沉又堕落,还很浪荡吧。本来想用爱心拯救我,连热血肉麻的对话桥段都想好了,结果发现我竟然自己在读书,老师觉得扑了个空吧哈哈哈!!怪不得师公拿你没办法,你这人的思维还真模式化呢!”
陶可心虚了,掩了半边嘴说:“没有,别乱猜……”
“哈哈哈哈~~” 燕杨指着陶可:“看看你的表情!哎呀~~我要叫师公也来看!”
“你敢!” 陶可恼羞成怒。
“我不敢。” 燕杨立刻投降。
陶可气咻咻想往叶臻房间去,燕杨拉住他,笑了:“老师,你没猜错,我还真是那号人。”
陶可转过身看他。
“我一直真想退学,觉得学校呆不下去,每一天每一天都是煎熬。老师不知情,同学敌对冷漠;室友更没有道理可讲,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一样;李昭文再好,毕竟也不能互相理解。我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学习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个精神寄托。”
“燕杨……”
“但是呢,” 燕杨笑眯眯坐在床沿上,依然拉着手不放:“我现在觉得这样也不错。师公说,每个好人的灵魂其实都很相似,所以朋友一两个就够了,身边好人太多,自己就会脆弱的,会抵挡不住磨砺,师公说老师就是没遇过坏人,所以有点傻。”
陶可说:“我不傻。”
“挺傻的,” 燕杨肯定:“师公天下第一,火眼金睛。……不过呢,大概是因为人傻,死心眼,所以才会老是在深夜赶到我身边,会一间一间酒吧找,会帮我换宿舍,会替我说话,会带我出来住,会陪我跑步,会担心我晚上不回家……”
“老师,” 燕杨灿烂一笑:“你这么傻,却是打开我黑暗房间小天窗的人……对吧,师公?”
陶可回头,叶臻正靠在房门口,做了个噤声手势,微笑道:“别说了,再说要催泪了。”                                                                                          
陶可说:“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叶臻送他出门,回转对燕杨说:“看到没?他眼眶红了吧?这家伙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燕杨说:“真好,多善良。”
“不尽然啊,” 叶臻说:“社会的压力将从方方面面对你造成伤害,他们混乱的逻辑会强迫你遵循所谓的道理,会把家庭、道德、伦理、法律的无数枷锁全加到你身上,偏偏他们不认为这是暴力而是正义。所以,作为少数派,还是坚强些好。”
燕杨沉默,突然笑了:“老师要有一个坚硬的壳那还是老师么?”
叶臻也笑了:“不是,所以我教不会他啊。喂,小朋友,你的壳怎么样?”
燕杨说:“本王八修炼渐入佳境。师公你的壳呢?”
叶臻说:“我本来就是海龟,自然不同凡响。”
两人相视而笑:小陶某人,脚步慢点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燕杨问:“今天又没得手?”
叶臻说:“咦!咦!不就是坏在你手上。”
“对不起啦,我睡糊涂了,听到他叫就进去了。” 燕杨挠头。
“我不急,而且越来越不急了。” 叶臻很自信,笑笑说:“感情在。”
“哦~~~” 燕杨似懂非懂。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就像政治系统必须是柔性的,刚性的独裁——比如德日法西斯——最终将会崩溃一样,感情其实是柔和、包容、平等、温暖,具有坚持或妥协弹性的东西。
欲望无疑会加深感情,但欲望不是感情。
一脸独占欲地把人拖到床上奸了又奸,奸完了再奸,再奸完了还奸的,那不叫爱,那叫迫害。
叶臻说:“我最喜欢陶可了,才不要迫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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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离运动会只剩一星期。
一星期,很快的。
先来说一下陶可党的战况,两个字:完败。
因为具体情况实在太惨烈,实在不能用语言表达,所以大家只要记得党徒们全都倒在了万里征途第一步即可。所谓白骨累累,血迹斑斑,冤魂不绝……是,都没绝,拍拍屁股就回宿舍去了,该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完游戏,看电视的看电视,丝毫没有身为战败者的自觉。
幸好党魁还知道憋屈,在办公室玩命地欺负小曹。欺负不动手不动口,一用眼神,二用冷笑,很是表现出一副丑恶嘴脸。
小曹被弄得坐立难安,苦哈哈从一个墙角躲到另一个墙角,以至于从此落下后遗症。
第二天他悄悄找到在学校当心理辅导老师的同学,忧心忡忡说:“哥们,我来找你告解。”
那哥们一看就不是好鸟,捂嘴奸笑后合十正色道:“善哉,施主,老衲一定将您的心情专呈给上帝。”
“……”
“……我不说了。” 小曹拔腿就走。
“哎哎哎!” 同学慌忙拉住他:“曹兄!你别吊我的胃口了,快讲!快讲!我成天面对着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的学生,很需要八卦的滋润啊!”
小曹幽怨一瞥:“不是八卦。”
同学顿首:“是、是、不是八卦。”
是绯闻。
该同学满脸兴奋,眼神炯炯。
“呃……那个……” 小曹老师面嫩,凑到人耳朵根才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我有个师兄吧?但其实年纪还没我大,就是长得很标致的那个。”
“知道,姓陶。”
小曹左顾右盼,又把那人拉低些:“他很凶。”
“凶?”同学不解:“不会吧,挺和气的一个人啊,老是笑眯眯的。”
“表象!表象!” 小曹严肃纠正他:“色是刮骨钢刀,千万要看透本质。”
“好好,陶师兄怎么了?”
“他么,凶是凶啊,” 小曹托腮作迷离状:“但我怎么觉得他红着脸气咻咻瞪你的时候也不错呢……”
“咿~~~~~~~~~~~~~~~~”那损友龇着牙直退到墙根,又“咿~~~~~~~~~~~~~~~~”扑回来,无力地搭上小曹的肩:“曹兄,我这辈子没这么诚恳过,你快结婚吧。”
小曹挠头:“啊?”
同学与他仅隔五厘米眼对眼:“再不结婚,你就要走上不归路了……”
“……不……什么?”
“不归路。”
“……”
天呀塌了,地呀裂了,崩溃的小曹老师爬上长城对着关外莽莽群山长河落日高喊:“不~~~~~~~~归~~~~~~~~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走上不归路了!”燕杨在寒风中哆嗦着小身子说。
“少废话!”陶可把他剥得只剩一件小T恤:“不许退缩,本班的面子就全靠你了!快热身,不然会抽筋。”
“我冷~~” 燕杨牙关直打颤,小白脸泛了青。
“跑啊跑啊就不冷了,哦,对了,” 陶可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拎出小半瓶绍兴酒来:“喏,专门给你壮胆暖身用的。”
燕杨举着酒瓶哭笑不得:“师公昨天炖羊汤遍寻不着,原来被你藏起来了。”
陶可撺掇着:“喝啊,喝吧。”
燕杨闻了闻,灌上一口,皱眉说:“有厨房味。”
小班长缩着脑袋从操场另一头跑过来,气喘吁吁说:“5000、5000米,开、开始点名了。”
“好!” 陶可激动地在燕杨脖子上拍一下:“你报国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一手拉着乖宝宝李昭文,一手拉着小班长,高举双臂:“务必杀身成仁!”
燕杨带着英勇赴死的表情往点名处走,刚迈出一步突然回头:“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要陪我跑的?”
“哦?” 陶可推推小班长:“你要陪跑?5000米呢,不要随便承诺。”
燕杨抽动着嘴角说:“……陶可你这个家伙!”
陶可装傻,诱使李昭文摆出各种各样加油pose,那傻小子尚不具备明确鉴别某人是好是坏的能力,竟然说一句做一句,满脸雀跃,毫不知羞。
燕杨无力,背过身去喃喃说:“也不知道谁才越来越像师公。”
目送着燕杨抱着胳膊慢慢往报名处走,陶可问班长:“今天怎么样?”
班长说:“正要跟您汇报呢,咱们班今天又被全灭了。”
“呀?” 陶可说:“和昨天一样?”
“一样,” 小班长笑眯眯:“真是太好了。”
“唉~~” 陶可蹲下,远远看着起跑线上陆续开始站人:“虽然丢脸了点,不过也好。”
小班长蹲在他身边:“只有经济才是基础,面子是身外之物。”
李昭文也蹲下:“为什么输了好?”
陶可和小班长对视,嘿嘿坏笑,言下之意是小朋友你还很纯洁千万不要到大人的世界来掺和大人的世界是很危险地小朋友们是很快就会被吃掉地。
发令抢响,挤挤挨挨的人群终于跑了出去。
陶可站起来:“走,陪公子跑步。”
但那二三十人黑压压一片,连燕杨在哪儿都看不清。好不容易等了一两圈间距拉开陆续有人放弃,这才发现他正排在倒数第二个慢慢蹭着。
陶可拉着小班长往前冲,李昭文抱着燕杨的外套紧随其后。
燕杨慌忙喊:“别过来!别过来~!”
“为什么?” 陶可问。
燕杨快步跑连超两人:“丢人死了!”
陶可追上他:“丢、哈哈、丢什么人?”
“哎呀!” 燕杨被他撵得直冲:“又不是初中生!又不是女生!谁比赛时身后跟着一大串啊!那么多人看着!”
“臭、臭小子!” 陶可停下,招呼班长和李昭文围成一圈:“这家伙太践踏我的善良了!听好了,班长你先跟着他,到西南面和李昭文交接;李昭文你继续,然后我在这儿等你。明白了吗?”
“明白。”
三人击掌:“出发!”
这动人场景,播音员在大喇叭里是这么描述的:“同学们奔跑在夕阳下!跑道上洋溢着师生情!同学情!朋友情!一个个运动健儿挥洒着年轻的汗水!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活力!宛如可爱的朝阳!他们挥动着双臂,像雄鹰展翅飞翔!他们奔跑着的双腿,如羚羊在草原上飞驰!他们飘动着的发丝,似初春吹拂的柳条……”
在燕杨看来是这样的:“别跟着我啊!太阴损了!真是的!我在比赛呢!你们故意的吧?你们别玩了!不要对我做鬼脸!不要逗我笑!!不要追我啊啊啊!!”
本来只想跑几圈意思意思的他根本无法停下,因为无论在何处, 都有个不要脸的混帐——或故意或被煽动——亢奋异常地嚷着跑着跳着加油恰恰,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想把那人甩掉,而前方还有另一个混帐虎视眈眈等着他过去。
于是,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跑步这项运动的燕杨楞是被撵着跑完了十二圈半并得了第三名——在前两名都是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情况下。
然后就冲到厕所去吐了。
陶可也捂着嘴巴钻厕所:“我也想吐……”
燕杨煞白着脸骂:“你活该!”
李昭文连心跳都不增加一下,跟个没事人般探头探脑,问:“陶老师你还好吧?燕杨你还好吧?”
陶可只能感慨这孩子深藏不露论体力真是一等一的好。
燕杨脱了力,腰酸腿软回到叶臻家,往床上一滚就睡着了。陶可本来想看会儿电视,但没熬住困,也裹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睡。
晚上叶臻挨个试图将他们摇醒却不成功,郁闷道:“难得我高兴炖锅汤,怎么两人都没胃口。”
一直到了九、十点,燕杨才睡眼惺忪地起床,伙同叶臻把陶可架起来,死拽活拉拖出门,正好碰见安小佳和胖子也出来觅食,便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夜市里找个大排挡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酒,冠名聚餐曰“庆祝燕杨小同学迫于淫威勇夺全校长跑比赛前三甲”。
陶可对此表示强烈愤慨,被安小佳硬灌了杯啤酒后妥协了。
一来二去,安小佳就喝高了,抓耳挠腮,丑态百出;胖子则对着小报上的娱乐新闻(某某和某某离婚了啊,某某揭露潜规则了啊,某某和某某抢某某某之类的)表示痛心:“呜呼!天地混沌也!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叶臻看看热闹吃吃菜,突然对燕杨说:“你别多喝,呆会儿有事。”
“哦,” 燕杨也想起来:“对了。”
“什么事?” 陶可红着脸凑上去问。
叶臻笑眯眯咽口酒,不说话。
“到底什么事啊?” 陶可喝了酒不但话特别多,还比平时好奇一百倍。
叶臻托着下巴微笑着看他。
这时就要牺牲胖兄打个比方。好比说胖子不小心在众人面前放了个屁,这个屁很响,很臭,很剽悍。
那么胖子肯定会先诡辩:“屁乃腹中之气,岂有不放之理?”
如果叶臻在,他便会笑着接口:“汝善养汝浩然之气。”
胖子会很激动,会顺杆而上:“其为气也,至大则刚。”
叶臻就继续拔高思想境界:“配义与道,无道则馁。”意思是这个屁深深扎根于道义之中,没有道义则没有屁。
最后两人共同发挥,指出这个屁就是道,就是仁,就是知、圣、义、中、和,就是小康,就是大同。
这个例子的意思是:不要在胖子在场的情况下,问叶臻任何他不想回答却有意戏谑的问题。
陶可喝多了,忘了这黄金定律。
叶臻抬抬眼镜,看看胖子,然后两个人开始无止尽地、螺旋式地、天南海北地胡扯。
扯到陶可睡着。
安小佳和胖子摇摇晃晃往学校走,叶臻把陶可背起来,问燕杨:“你现在精神怎么样?”
燕杨说:“好的很,睡饱了也吃饱了。”
叶臻点点头:“我把他送回去,你老地方等我。”
“哦。” 燕杨随即和他分了手。
陶可沉浸在酒精的天堂里,一个人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时不时呢喃着说两句梦话。
叶臻把他放在床上蒙好被子,捏着他的鼻子,在他耳边笑道:“白头发都被你烦出来了,带你一个研究生比带十个都累,也不知道替我分忧。”
陶可“嗯”一声,翻身缩成团状。
叶臻笑笑,捋捋他的额发,轻吻在脸颊上,便下床轻轻带上了房门。
陶可睡到半夜被渴醒,昏沉沉去倒水喝。却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
“燕杨?” 陶可轻敲洗手间的门,没有;再去厨房,去书房,去阳台,都没有。
陶可慌了神,连忙推开叶臻的房门:“叶臻!燕杨不见了!他没回……”
“哎?”
叶臻的床上空空荡荡。
……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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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晚九点,叶臻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谁去帮我买包烟?”
陶可一脚把燕杨踢下沙发:“燕杨说他想去!”
燕杨揉着屁股无奈苦笑:“是,是,师公,我好想去。”
“乖,” 叶臻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鞋柜抽屉里有零钱。”
“哦……” 燕杨慢腾腾穿鞋,边穿还边对陶可做鬼脸:“臭陶可!”
陶可趴在沙发上,毫不犹豫做回去,小声笑骂:“小兔崽子!我是你老师!”
正挤眉弄眼着,门铃响了,燕杨不假思索去开,却被猛然撞入的一大团黑影弹出老远。
那黑影带着罡风直扑沙发,一把紧抱住陶可,鬼哭狼嚎:“陶可!小陶可!陶小可!你要为我做主啊!!!”
燕杨终于扶着门站稳,傻楞着只知道瞪眼。
“安……小佳?” 陶可终于看清了来人。
安小佳把嗓子扯成破锣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陶可!我的好兄弟!我的乖儿子!现在也只有你能救我了,看在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啊!”
陶可扭头冷冷道:“燕杨,你安师兄又忘了吃药了,你把他送回去栓好。稍微注意点,小心伤人。”
叶臻倚在书房门口,边擦眼镜边微笑:“不用送了,就地正法。”
安小佳双眼放光,一个猛子扎在那人脚下:“师叔~~~~~!”
叶臻戴上眼镜,对陶可说:“去厨房把菜刀拿来。”
安小佳撒泼打滚:“师叔!师叔!师叔饶命啊!”
叶臻说:“深夜闯进我的家,抱我的男人,管我的儿子喊儿子,你的行为不像是想活啊……燕杨!”
燕杨敬礼:“到!”
“准备蛇皮袋。”
“是!” 燕杨笑眯眯翻柜子,陶可则阴森森地把门关上。
安小佳背后寒毛直竖:“喂!你们不是想来真的吧?!”
叶臻笑着问:“你说呢?”
安小佳火速倒爬数米,畏缩在沙发后拼命摆手道:“我错了!那一分我不要了!师叔!儿子还给你!”
陶可问:“什么一分?”
叶臻正色道:“要也不给你,教育腐败是最令人痛心疾首的腐败,这一分给了你就是与公正背道而弛,必定将诱发更大规模和深度的腐败,最终导致社会动荡和其他社会危机,不堪设想。”
陶可懒洋洋坐回沙发上: “给他算了,一听你的论述就知道原先肯定是芝麻绿豆大的事。”
安小佳又扑回陶可身上:“陶可!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叶臻眼皮跳了两下,问燕杨:“刀磨好了没有?”
燕杨带着明媚的笑容站在他身后:“就等着师公您用呢。”
安小佳吓得头皮一麻,赶忙缩回原处,猥琐求饶。
陶可看看那二位,再看看安小佳,觉得两边都欠抽,干脆一心一意看热闹,反正不管是哪边欺负了哪边,他心里都舒服的很。
叶臻使个眼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燕杨立刻会意,把零钱递给安小佳:“下楼出小区,往东二十米就有便利店。”
叶臻笑:“我比较喜欢口味淡一点的烟。”
安小佳哆嗦着接过钱:“好……好卑鄙!”
叶臻说:“哪里哪里,是你来的时机太好。”
燕杨乖巧地跟在安小佳身后,站在门口目送他下楼,笑容绝对不怀好意:“谢谢你啊安师兄!安师兄小心脚下!”
叶臻揉揉燕杨的头:“不错,开始得我真传了。”
燕杨说:“师公,今天轮到我搞卫生,可是我地还没拖。”
叶臻说:“没关系,等烟回来自有人拖。”
燕杨说:“师公,我也没洗碗。”
叶臻说:“别担心,等烟回来自有人洗。”
“衣服在洗衣机里还没晾。”
“等烟回来自有人晾……”
陶可往他们头上一人砸了一个抱枕,气咻咻瞪起眼。
叶臻推着燕杨一块躲进书房:“先避避,你师太发威了。”
十分钟后安小佳回来,哭诉不止,陶可冷冷哼一声便把他的眼泪吓回去了,不但吓回去,甚至觉得还是叶臻亲切些。
叶臻高高兴兴点烟,打字,翻书,直到安小佳满头大汗向他汇报:“叶老师,活我都干完了,那一分也该还给我了吧?”
叶臻说:“你还不死心?”
安小佳说:“当然!”
叶臻翘起二郎腿看着天花板,安小佳几乎都能觉察到坏主意在这位仁兄脑中成型。
“好吧,” 叶臻对他微笑:“给你啊。”
安小佳问:“您老有什么能利用我的地方?”
叶臻赞许:“灵光,比陶可聪明多了。”
“您老直说。”
叶臻歪着头:“那怎么办,我天生就不会直说。”
“喏,”他示意安小佳坐下,拉近凳子:“你知道中国的五伦是哪五伦吧?”
“你也别太小看我了!” 安小佳说:“我好歹也是个博士!”
“知道就好,” 叶臻掰着指头:“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你知道朋友为什么也算一伦吗?”
安小佳摇头。
“因为朋友是一个纯情感的结合,有时候很多话,很多心灵上的烦恼、苦痛、不安、压抑,上不可对父母讲,下不可对妻儿讲,只有对朋友才能讲。”
“嗯?” 安小佳看着他。
叶臻笑了:“你和胖子,是陶可的朋友。”
“所以如果陶可找你们说话,麻烦你们耐心地听,然后劝慰他,鼓励他,帮助他。因为这些话,他不能对我讲,也不能对燕杨讲,更不能对他的父母亲朋讲……你眼睛不要瞪得像铜铃,这是正常现象,再完美的情人都有力不所能及的地方,何况是我。放心吧,陶可是个闷罐子,真要说时也憋得差不多了。”
叶臻的眼眸永远水般温润:“我就是怕他憋坏了。”
安小佳也笑了:“明白了。”
叶臻拍拍他的肩:“谢谢。”
安小佳站起来,突然说:“我倒觉得小陶可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叶臻仰着头看他,咯咯笑:“怎么你就偏不是陶可呢。”
“我现在特别嫉妒他,” 安小佳笑嘻嘻说:“叶老师干脆我俩谈恋爱吧。”
“哦哦哦,你果然有天赋!” 叶臻大笑,喊:“燕杨!”
燕杨正陪着陶可吃零食,含糊不清应道:“啊?”
“快来!” 叶臻指着安小佳说:“来帮我把这个直男掰弯喽!”
陶可“噌”一声站起来,黑着脸,仅用一只小爪子就把某高大帅哥一路拖到门口扔了出去,然后冲叶臻他们扬扬拳头。
叶臻立刻关上书房门,燕杨轻手轻脚坐回陶可身边。
陶可白他一眼:“学坏了。”
燕杨吐吐舌头。
“对了,” 陶可打个呵欠,问:“你学号几号?”
燕杨叹口气:“终于想起来问了……”
“怎么了?”
燕杨左手比个“二”,右手比个“零”,轻笑:“二十,我就是老师大人钦点的那个跑5000米的二十号。”
“哎?” 陶可瞠目结舌:“啊??!!”
燕杨说:“你还好意思‘啊?’,法西斯。”
陶可跳起来:“我要去睡觉了。”
燕杨拉住他:“做了坏事就要走?”
陶可摸摸他的头:“乖,老师困了,你也睡觉吧。”
燕杨眼里贼光一闪,突然对书房高喊:“师公!老师要我陪他睡觉!”
房门慢慢被拉开,叶臻微笑着探出头来,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说:“燕杨,你先去睡吧,我和陶可还有一些少儿不易的事要做。”
陶可抱着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呻吟:“我再也!再也!再也不理你们了!”
这当然是一句空话。


第三天陶可气势逼人地站在讲台上教训学生:“别给我幻想临阵脱逃,我不怕丢人,统统给我顶住,顶住,明白吗?”
学生是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答道:“是~~~~~~”
陶可煽动:“有功者赏!”
有学生问:“赏什么啊?”
陶可扭头轻声问身后的班长:“班费还剩多少?”
班长咬耳朵:“一分都不剩,上回出去玩用光了。”
陶可回头朗声说:“当然是赏钱,班费多的是。”
“哦~~~~~?!”学生来了兴趣,趴在桌上的也抬起了头。
陶可得意一笑:铁打的学校,流水的穷学生,万古维系。
小班长缩在一边拼命扯他的袖子,陶可理也不理,继续放言:“第一名500,第二名300,第三名200,第四、五、六100;球队得奖上场者平分。”
学生顿时激动万分:“钱啊!钱啊!”
小班长简直急得跳脚,陶可捏他一下,悄悄说:“没事,激励激励而已,你看看他们那副德性,不可能拿名次。”
小班长张望一下,深觉有理,垂手默认。
陶可乐呵呵说:“走!上操场。”
操场上人气颇旺,练习者众多。陶可一行楞楞看了半天体育尖子跑、跳、跨栏,齐齐叹了口气,刚刚鼓起的那一丝勇气又灰飞湮灭。
班主任陶可只好硬着头皮顶住,开始检阅他的队伍。
男子篮球队,5人,没有替补;女子篮球队,5人,有3个从没摸过篮球;男排,6人,平均身高170;男足,11人,还好还好,队长中学时打过校比赛;女排,无论怎么凑都只有5个人……
“为什么?” 陶可问。
“老师!” 女排队长气呼呼说:“我们班一共才十个女生,全凑上了,大家还要跑步跳高呢,女生体力差,不能太累了!”
陶可指着女篮含糊说:“借一个吧,借一个吧……”
学生散去,陶可往操场中央的草坪上一躺:“唉~~~”
燕杨回到他身边:“叹气了,班上很蹩脚哦?”
陶可轻轻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
除去10号后勤,18个男生,三支男队,很多人都被翻来覆去地用,惟独没有燕杨。
意料之中,却其实是情理之外。
燕杨仿佛看出了什么,连忙说:“我自己不要参加的,没什么的,我要跑5000米呢,太累了,所以自己不想参加球队的……”
陶可拉住他的手,温柔轻语:“是没什么的,5000米,我会陪你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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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催文小人好可爱!!捏~~~!!捏~~~~~~!!!


另,在下叩拜赏脸的各路大人,在下虽非金陵地产(若真论地域,若传言不虚,在下应拜在NIUNIU大人门下做走狗,不,走猫),但感情的确颇深。

在下遇陶可,乃如璇旎一梦,时春初乍暖,香雪海晴梅怒放,呖呖莺啼。此人与花平分春色,小径初遇,执在下手,温柔巧笑,偶偶软语,喋喋诉说他上了幼儿园中班成了大小朋友以后要如何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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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陶可往床上一躺:“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胖子说:“小同学,道行尚浅啊。”
陶可翻来翻去,最终还是说:“不行,我得去一趟。”
说完便跳起来出了门。
安小佳和胖子继续落子,好半天才议论:“皇上都嫁出去了,还老是回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想为父我了吧。”
胖子说:“万一是想我呢?”
安小佳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哎!太后!你刚才偷我子了吧?”
胖子大怒:“我?我犯得着吗我?”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胖子一记老拳把安小佳打飞了事。



十二月初,校运会,保持了几十年的优良传统。
占用了课间时间,陶可站在讲桌后,面色不善,上来就给学生压大帽子,不爱国不爱党不爱校不爱劳动人民不好好学习中央文件贯彻省委精神发扬当代大学生主观能动性反而专门破坏社会主义拖和谐社会后腿你们这群小孩别想从我手上入党等等,最后问:“真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参加运动会?”
学生齐刷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陶可泄气了:“为什么啊?”
学生也老老实实回答:“咱们学校那么多体育特招生,一年就等着这么一回呢,干吗还做无用功和他们竞争去。”
陶可痛惜道:“同学们啊,有学分加啊!第一名是六分!六分啊!就算你本学期两三门课当掉都没有关系啊!”
学生懒洋洋提不起精神:“老师,学分谁不想要,但是没实力要啊。”
“难道我们班就没有一个特招生?”
“有啊,”底下人异口同声,指着后排中间某男生:“他就是。”
男生吓一跳,迅速立正。
陶可兴致勃勃:“你特招?”
“嗯。”
“什么项目?”
“柔道。”
“……”
陶可按着太阳穴说:“……请坐。”
上课铃响起,陶可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办公室。
进门就看到小曹满面春风笑得跟花骨朵似的四处喷口水:“我们班学生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什么?”另一小辅导员问他。
“我还对他们说来着,运动会嘛,量力而行,有实力就参加,没实力就当好本院拉拉队,结果呢,” 小曹得意洋洋:“这帮家伙特别齐心,专门跑来说:老师,我们个人项目没什么突出的,但球队都不错,这回非把三大球金牌全拿回来。据说学院对今年的运动会很重视啊,刚才许老师还专门去班上表扬了,说他们积极参加学校活动有集体荣誉感,我真有面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学长!学长!你咬我干什么!!?”
陶可慢慢松了牙齿,绽出一个冻死人的狰狞笑容来:“我看你不爽……”
小曹被他的表情狠狠吓着了,一个箭步钻进桌肚子练抖功去了。
陶可坐上桌子,对着窗外轻轻道:“不爽啊……”
小辅导员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动,最后云烟一般消失。
小曹抱着膝头咬着手指哆嗦:“叛……叛徒……”
陶可给小班长发短信:下课后,不许走,走一个,杀一个,走两个,你陪葬。
过了几十分钟去看,果然一个都没敢动的。
啪!陶可把报名表扔在讲台上,抬头,奸笑。
底下倒抽一口凉气,人人都知道不好了。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有实力去竞争的嘛,大家不要长别人志气,尤其不要长曹健那个班的志气。” 陶可笑:“所以我帮你们把名报了。”
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
“那我宣布一下,” 陶可说:“不区分男女生,统统按学号来:尾号是1的,跑一百、两百米;2的,跑一百、两百米栏;3的,跑四百、八百米;4的,跑四百米栏;5的,跳高跳远;6的,扔铁饼铅球;7、8的,跑一百、四百接力,不够的从4凑;9的,标枪三极跳;0的……恭喜你们,全班只有29人,你们二位很特殊啊,所以,10号,你负责所有后勤;20号,你去跑最光荣的5000米,同学们来为20号鼓鼓掌!”
“……”学生完全傻了:“……啊……?”
“不要‘啊’,” 陶可说:“另外,班上必须在两天以内组出男篮女篮各一支,男排女排各一支,男足一支来,我要验收。好了,就这样。”
陶可笑眯眯收拾好东西:“后天见,同学们好好备战吧。”
陶可轻飘飘走出教室,又探回头来,眨眨眼:“加油!”
都几乎走到校车站了,似乎还能听见学生的哀嚎,陶可听见了也装没听见,心情好的很。
学生的确苦啊,的确冤啊,的确可怜啊,所谓一腔热洒白练,六月飞雪滚似绵,大旱三年啊大旱三年……



另一方面,安小佳和胖子饭后散步时遇见叶臻。
叶臻问:“你们俩在干吗?”
两人同声答道:“看美眉。”
叶臻说:“哦?可看中了?”
“看中两位,” 胖子说:“余心内十分欢喜。”
“可惜都没看中他。” 安小佳紧跟着解释。
胖子很不屑:“也没看中你啊。”
安小佳说:“谁说的,其中一位明明给我抛了个羞涩的秋波。”
叶臻低着头笑,不知不觉跟着他们走回了宿舍。
安小佳说:“要请教叶老师啊,我这么完美一个帅哥怎么就没人爱呢?”
“切!” 胖子说:“我这么完美一个文化名人也没找人呢,你急什么!”
叶臻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几页又放回去,表情很正经,眼神很狡猾:“那是因为你们在认识上有偏差。”
“啊?恩师有何高见?”
“赐教啊!赐教!!”
叶臻笑了笑说:“首先你们对于男性形象的看法就需要纠正。你们心目中最完美的男性形象并不等于女性心目中的完美男性。”
他停顿片刻,开始抒情:“女性,是很奇妙的生物。她们一方面有觉醒的萌动,另一方面又渴望着被强权所掠夺和征服……但这个强权有前提,必须是:‘英俊的’。不过时代在变啊,如今的英俊定义已经不是刀刻般的线条、黝黑虬结的肌肉、魁梧的身躯,而是美貌、华丽、张扬、亦正亦邪、危险而诱惑……”
好学生安小佳举手:“恩师,我可不可以换个努力方向?”
“好啊,” 叶臻说:“那就走儒雅路线嘛。”
胖子举手:“叶兄,我一直很儒雅啊。”
“那你们只有最后一条路好走了,那就是美少年方向。” 叶臻强调:“但这个美少年又不是单纯的,不能一味青涩羸弱和楚楚可怜,必须于纤细委婉中透出风趣与潇洒,于纤柔轻靡中透出精神与灵气……”
安小佳哭了:“恩师,我有一米八五,到底怎样才能变得纤细些……”
胖子也哭了:“叶兄,我要如何从一百七十五斤减到七十五斤,好显出纤纤弱质弱柳扶风来……”
叶臻击掌,肯定:“所以你们一直都交不到女朋友,这就是根源。”
那两人凄婉对视,各自占据了一只墙角掩面而泣。
叶臻打击成功,笑得又得意又阴险,说:“我要去上课了。”
他拎起包突然回头问:“安小佳,你今天没课么?”
安小佳有气无力说:“好像有……但我不想去了……反正是学校搞的面子工程,什么博士生跨专业选修课,又不影响学位……不去了。”
“哦,这样啊,” 叶臻点点头,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
一个小时后陶可推门进来,猛然看见两张惨白惨白的面孔,还真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那两人死气沉沉看他一眼,又转身面壁。
“美少年来了……”
“是啊……”
“活着真是了无生趣啊……”
“唉……”
陶可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决定不理他们,跑上走廊对楼下喊:“燕杨!燕杨!”
燕杨远远答应:“哎!”
“上来啊!”
“哦!”
胖子问:“什么事啊?”
燕杨蹬蹬上楼,歪着头笑嘻嘻说:“搬电脑啊。”
胖子一看燕杨,再次被打击:“这个是华丽型……”
安小佳马上应景表演,作某男性、言情剧、马姓、名字与总书记有微妙差别的名演员(不可说不可说,含蓄乃是美德)入戏状:“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燕杨不解:“?”
陶可说:“别理他们,他们是你脑中的幻觉,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陶可手脚奇快,唰唰唰把电脑拆好装箱,与燕杨两人一个拎主机,一个抱显示器走了。
胖子叹道:“这下是真嫁出去了,连大件嫁妆都搬走了。”
安小佳抹泪:“也算是找了个好人家,但爹地我好舍不得啊,该抢回来时还是要抢的。”
胖子看看安小佳,安小佳又看看胖子,作心酸的微笑状。
“他爸……”
“他妈……”
“从今后就是我俩相依为命了。”
“是啊,好想哭呢。”
“他爸。”
“嗯?”
“你说我离美少年还有多大的差距?”
“他妈。”
“嗯?”
“你真的要我说实话吗?”
安小佳的手机呜啦啦地唱着,他拖拖拉拉去接:“喂?”
“安小佳,”话筒里传来同学幸灾乐祸的声音:“你小子他妈的翘课啊~~~~”
“翘了又咋滴?” 安小佳说:“我翘的课还少吗?”
“今天老师点名了。”
“哎?!”
那同学继续敲当头棒:“老师还说了,今天不来的,本门选修学分为零。当然分也不多哦,从九月起一个月一门,四门加起来才4个学分,你也别在意了。”
“我怎么不在意!!” 安小佳吼道:“人人都翘!怎么就我要平白无辜丢分!一分啊!一分搞不好奖学金就降等了!那老师他奶奶的是谁啊?”
“谁?就是那个很抢眼的海归啊,挺好看的那个,叫……叫……叶什么来着,哦,叶臻!他点名时慢悠悠连喊三声‘安小佳’,然后笑得那叫一个奸啊……”
安小佳猛然扯开书包掏出选修课表,上面赫然写着:十二月,周三六、七节,外国法制简史,叶臻。
“安小佳?喂?喂?安小佳?喂?”
安小佳已经听不见了……
安小佳魂归离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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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叶臻几乎半夜才到家,进门就看到燕杨裹着被子从沙发上滚下来,竟然还摔不醒。叶臻含笑拍拍他,燕杨便迷迷糊糊再爬回去。
陶可房门紧闭,叶臻贴在门上窃听数秒,终于放弃,一个人洗漱去了。
洗完澡,又关到书房里写文章,结果一下子就过了两点。偏偏烟抽多了精神好的很,睡也睡不着,书也读不进,电视不想开,报纸又全都看过了,只好在家里瞎转悠。看到燕杨睡得跟猪似的很是心理不平衡,非要把人家弄醒。
燕杨朦胧中还知道转移矛盾,指着陶可房间喃喃:“……老师,老师醒着……”
叶臻问:“你怎么知道?”
“……刚才也出来折磨过我……”
叶臻说:“这孩子真恶劣,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燕杨含糊附和:“就是……就是……”
叶臻说句“我教育教育他”便跑去轻轻敲门:“陶可?陶可?”
里面毫无应答,叶臻把门推开一小缝。
房里没开灯,月光倒洒了一地,那人正在地板上坐着,仰头靠在床沿上,对着窗口发呆。
叶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公子在想什么?”
陶可说:“复仇大计。”
叶臻捂着嘴笑了,陶可板着脸瞪他。结果他笑完突然贴着陶可的耳朵问:“接吻很舒服吧?”
陶可吓一跳,下意识要躲,叶臻不依不饶,拉住他笑问:“有趣吗?”
陶可说:“你奶奶的。”
叶臻说:“我奶奶是你曾祖母,你得喊她老太太。现在她老人家在阴间不放心,专门回来问你:感觉如何啊?”
陶可脸又红了,干脆拉了被子把头蒙住,再也不理他。
叶臻天生温润,说话不急不慢,又爱笑,今天更是心情不错,便被子陶可一把合抱:“没有关系,紧张没有关系,羞涩没有关系,甚至害怕也没有关系,陶可今天表现的很好……”
陶可把被子拉下来,恶声恶气:“谁紧张害怕啦?!”
叶臻说:“我,我总行了吧。”
陶可又把被子蒙上,叶臻把被子掀开,拉着他的手轻轻问:“来做个实验。我正在握你的手,你觉得可怕么?说实话。”
陶可想想,摇摇头。
“刚才我亲了你,你觉得恐惧吗?”
陶可结巴道:“也……没……呃……呃……”
“这就好了,” 叶臻笑:“果然进步了。以后就你会慢慢习惯,牵手也好,拥抱也好,接吻也好,做……”
陶可一把捂住他的嘴,烧红了脸狠声恶气说:“谁、谁要和你做、做、做……”
叶臻把他的手拉下来,笑骂:“碰不让人碰,说还不让人说啦?本来就是源自人类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只能克制而不能消弭,我已经努力又努力了,你自己冷感不说,还非要我也陪着违逆本性练禁欲,我教过的学生中就数你最不孝顺。”
陶可说:“那你找孝顺的遵从本性去。”
“不要,” 叶臻竟然耍起赖来了:“我不怕烦,就爱挑不孝顺的喜欢。”
这人人前通透智慧,冷静谦和,一但到了人后,比谁都要真性情。陶可人前人后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有时干脆就躲了他算了。
陶可站起来逐客:“你还不睡?我要睡了。”
叶臻拉着他的手不放:“别睡,再聊会儿。”
“我困了。”
叶臻说:“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所谓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又有我这么一个妙人陪你说话,你竟然还敢困?”
“我……”
“我我我,” 叶臻叹口气,捏捏他的脸:“陶可,你别老一个人想东想西,稍微多点依赖性好不好?要真心里难受也哭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我有时候想想,真恨不得你能像燕杨一样,哆哆嗦嗦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顶多碰壁了扑回来哭一场讨个安慰再继续,也不愿你就这么傻站着傻看着。”
“燕杨……”
“燕杨比你要抗打压得多,除了内部的感情追逐,外部的冷遇、疏离、歧视、鄙薄、辱骂、口诛笔伐甚至拳脚相加都经历过,要是这孩子稍微软弱一点,就能被逼疯。这些你却从没遇见,为什么?主要不是因为你身边有安小佳,有胖子,有我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者,而是因为你总是把自己束缚在既成境遇中。”
“陶可,你到底有什么压在心上拿不开,到底怕什么,偶尔也对我说说,咱们理智、清醒地谈谈行吗?”
叶臻的那双眼睛如泉水般明净,陶可楞楞看着,结果看着看着就哭了。
叶臻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哎?哎?怎么说哭就哭了……”
“我害怕好多东西……” 陶可蒙住自己的眼睛:“最怕我的爸爸妈妈……害怕终于要面对他们的那一天,害怕终于要把难题扔给他们的那一天,害怕亲手把他们推进痛苦世界的那一天……他们要怎么对待?他们要如何接受?他们要怎样面对邻居和亲朋好友?他们怎么办……”
“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所以我不敢动啊……我怕每动一下最后逼的都是自己父母啊……我怎么办?我……我……”
“陶可,” 叶臻轻轻顺着他的背:“我明白,我明白。”
陶可不愿哭出声来,滴滴眼泪都打在自己心上。
叶臻把他抱上床,搂着他:“我错了,是我错了,咱们不说了好吗?睡觉好吗?我陪你。”
陶可蜷缩着,叶臻紧紧抱着他,盖好被子:“我陪你,乖,睡吧……我在这里。”
陶可微微点头。可能是白天劳累,刚刚又哭去了最后一丝精力,睡着仅用了数分钟。
叶臻爬起来把被子蒙严实,蹑手蹑脚出了房间,走到沙发前,捏着燕杨的耳朵小声说:“装,还装,快给我起来。”
燕杨扑哧一笑,一骨碌坐好:“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有人偷听我谈情说爱了我还能不知道?”
“我学习学习,以后好用啊。”
“值得鼓励,但本案例没实用价值,” 叶臻说:“陶可是个个案,典型的套中人人格,小朋友们都不要学他。”
“我是学师公你,学了好实践。”
“实践也轮不到你,” 叶臻敲他的脑袋:“到我这个级别再谈。”
“到你这个级别就成精了。” 燕杨说。
“知道就好,” 叶臻喜滋滋说:“现在我要回去陪他睡觉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师公我璀璨的人生又添上了辉煌的一笔……”
燕杨等到他关门反锁才轻笑着说:“还璀璨呢,你就等着一夜辗转反侧吧……”
结果真的没睡踏实。
第二天叶臻对燕杨诉苦:“小家伙蹬被子,我只好不停地帮他盖,真是要命。”
燕杨吐吐舌头:“这就是您老人家淫念的代价。”
叶臻说:“未尝不是好事,表明了把他捆起来做,才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陶可从他左肩后慢慢探出头来,阴惨惨说:“……我都听见了……”
叶臻咖啡也不喝了,飞快地揣了张报纸往书房里钻。
陶可激光般的眼神扫向了燕杨,燕杨把面包一口塞进嘴里,拎着书包旋风一样出了门。
陶可有些哭笑不得,见那咖啡香气袅袅,便端起来一口喝掉:“太甜!太甜!到底放了多少糖啊!”
他摩挲着暖暖的咖啡杯,嘴角绽出个静静的笑来。
唐人有本笔记小说,说一女子,为了一生挚爱,竟抛了身躯,灵魂离壳,追随而去。而为何亡命来奔,女子答:“知君深情不易”。
乃是因为,知君深情不易啊……


这天陶可上完课,憋了一肚子火,想回宿舍打游戏,却发现安小佳和胖子这两个闲人正逃了课下棋。
安小佳红着眼睛杀气腾腾,脑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胖子龙飞凤舞的大字:“旷世情种”。陶可一看便笑了,问:“又输了?”
安小佳没闲心理他,胖子却推了棋子说:“不下了,他水平太臭!”
安小佳大怒:“胖子你也太叵测了!我刚刚显出王者之相来!”
胖子问:“陶可怎么来啦?”
陶可说:“过来找你们撒气。”
“怎么啦?”
陶可撇撇嘴:“今天上课,有个调皮学生跳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大通话,最后还要我讲话,可偏偏我一听就知道这小子的那套理论全都是叶臻瞎编出来的。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乱看东西被洗了脑,最后竟对我发起难来。”
胖子安慰他:“小孩子么,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陶可叹口气:“累死了,我真不想干了。”
胖子问:“您要禅位给谁?”
陶可懒洋洋指着正在啃鸡腿的安小佳:“朕就让与董贤爱卿吧……”
安小佳立刻喷了胖子一脸鸡腿渣,五体投地,山呼万岁:“臣,董贤,谢主隆恩!”
胖子慢慢抹一把脸,突然扑上前抱住陶可的腿嘶声吼道:“陛下!陛下之天下乃高皇帝唐月月之天下,非陛下所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无穷!!”
陶可一把抱起胖子:“爱卿!”
胖子热泪盈眶:“陛下!”
“爱卿!”
“陛下!……你电话响。”
“哦,” 陶可跑出去接,原来是小班长向他报告运动会筹备事宜,明示工作比较难开展,
希望老师帮忙。陶可推脱半天,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哭哭啼啼。
陶可再回去,发现安小佳又以闪电般的速度输了一局,这回脑门上贴的是“奉旨犯贱”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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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胖子劝安小佳:“行了!就那么一个小版,几个女孩子凑一起乐呵乐呵,那个版主才上大二,你也别和小妹妹计较什么肖像权了,别吓着人家。”
小曹劝安小佳:“没事!帅哥都得过这道坎,这表明您老人家的帅已经脱离了小众奔向大众了。”
叶臻是学院派,他说:“贤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最后陶可劝安小佳:“算了吧,男人么……”
安小佳瘪瘪嘴,猛扑上前,捏着陶可的脸边摇晃边大哭:“他们看完热闹后轻描淡写替人开脱也就算了,你小子一被害者到底是什么立场啊?!我今天不就是陪学妹吃了顿饭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小美眉围着我指指戳戳骂‘负心人’啊?!为什么那帮傻丫头一个个悲愤莫名说‘小攻变心了真是太虐了’啊?!”
但凡为人师者,都有个缺点:护短。
陶可自从知道是自己学生干的好事后,立刻掩了半边嘴装什么也不知道。
他手舞足蹈要挣脱,安小佳却越捏越紧,两个人憋着一口怨气互瞪数秒,便扑腾扑腾打起来了。
胖子在尘烟弥漫中高喊:“安小佳你别捏了,别把陶可的脸皮捏破了!都是自己弟兄,你还真下得了手!”
安小佳嚎:“胖子你还帮他!?小王八蛋天生蛮力,我都要被他踢死了!”
话音刚落陶可突然猛推一把,安小佳蹭蹭蹭退到床边,一手捂胸,一手颤抖前指:“如……如来神掌!!”便“啊~~”一声倒下不动了。
陶可喘着粗气,伸出手来按摩火辣辣痛的脸。
“阿胖,” 安小佳突然死而复生,搓着手指淫笑:“你也捏捏,咱们家这孩子软乎,手感不错。”
“哦?!”胖子很兴奋,瞬间移动:“陶可,你爹都捏过了,让为娘也捏一把吧!”
陶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胖子捂脸,像轻灵的微风般飘走。飘走又飘回来,贴在门背后叽叽歪歪说自己惊才绝艳明媚秀妍丽质天成品性淡泊高雅娴静不幸失身于陶可如今花钿委地无人收红袖却被前缘误云云,逼得陶可不得不对此佳人施以老拳。
打完了,叶臻出现了。
安小佳问:“叶老师您来接孩子啦?”
叶臻蹲下,掏出笔来戳戳果然委地的胖子,评价“尚未气绝”,便笑眯眯对陶可招手:“玩够了吗?来帮忙。”
陶可问:“什么忙?”
叶臻不着痕迹地圈上他的腰,带他下楼:“我刚写完一篇东西,引用条目本来都抄在一张纸上,但早上我心不在焉把它给扔了。”
“扔了?”
“对,我一刻钟前才想起来,真懊悔。”
“然后呢?”
“然后?” 叶臻说:“然后就是找你帮忙啊。”
“要我一本书一本书再帮你找齐!?” 陶可瞪眼:“我不干!”
“不是,” 叶臻望着天说:“老实说,因为写的是应付文章,我不很上心,所以到底是从哪个学校、哪个图书馆、哪个书店或者哪个网站找来这些东西我都记不清了,就是东翻翻西翻翻觉得还行就顺手用上了……”
陶可说:“忘性那么大,还敢这么敷衍。”
“就是就是,我错了,” 叶臻故意把他搂紧一点吃豆腐:“但明天想把稿子给编辑,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来求助于陶可。”
“你不是说忘记了吗?”
“对,” 叶臻笑:“但幸好我记得把它扔哪儿了啊。”
陶可一副见鬼模样:“叫我去掏垃圾桶?!”
叶臻安慰他:“不止你,还有我。”
陶可嚷嚷不去不去,还是被叶臻半拉半抱着拖到办公楼楼道拐角处。只见三只垃圾桶一字儿排开,陶可问:“哪一个?”
叶臻理所当然地摇头说:“我怎么能记得”,便卷起袖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工作。
陶可暗骂一句,上前帮忙。
时间已经颇晚,除了他们,整栋楼空无一人。
而教学区的垃圾桶就这一点好,至多有些瓜皮果壳包装纸,真掏起来倒不嫌太脏。叶臻还掏出点乐趣来,不时发现令人惊奇之物。
“妙哉,”他坏笑着把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陶可:“英语作文,此匿名壮士仅得三分。”
陶可斜一眼,挺惊奇:“这不就是我们刚考的那一份?!”
他接过,凑到灯下定睛一看,断定:“安小佳的。”
叶臻问:“你怎么知道?”
陶可说:“这种匪夷所思的作文分数,这种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行文方式,这种花里胡哨扭曲纠结的书写手法,这种千奇百怪难以言传的拼写错误,还有完全不知所谓的标点和分段,除了安小佳,别无他人。”
陶可忍笑作严谨状:“这人不是忘了写名字,而是根本不敢写,写了怕是会挨雷劈。”
叶臻把安小佳的作文折好要塞进陶可口袋:“奇文共欣赏,为师赠你。”
陶可笑着往后退:“我不要!我不要!这上面有安小佳的诅咒,碰了以后要考零分的。”
谁知一退却坏了事。
这所大学年代比较久远,以至于学校建筑本身就是要重点保护的文物,木质结构的数量可观。这种房子最怕什么?火啊。只要稍微想象一下火烧连营是什么情形,就明白该校管理层一见“热得快”这种事物就双目充血了。
陶可一退,后脑勺正撞在火警按钮上。需要指出的是,该激进学校为了方便群众,以便在第一时间得知火情,把按钮上那层薄玻璃都敲掉了。
于是警铃大作。
陶可僵在按钮上,瞪大眼睛看叶臻,头脑暂时空白。
叶臻楞了楞,猛的抱起身前垃圾桶喊声“撤”就往楼上跑,陶可回神,也抱起一只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跑。
到了二楼,叶臻突然又放下桶往回跑。
陶可轻喊:“你干吗?”
他也不回答,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安小佳的考卷,扔进剩下的垃圾桶后飞快地跨步上来,穿过走廊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把桶和陶可一股脑儿塞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进门,落锁,靠在门后笑。
远远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靠来。
陶可喘着:“纵火……”
叶臻表现地很正直,说:“校工工作辛苦,叫他们白跑一趟,与心何忍?”
陶可骂:“行了!你那点坏心眼我还不知道?!”
他刚站直,叶臻连忙把他按下:“嘘,别起来,这窗口低,楼下站远了就能看见。别开灯,别出声。”
底楼的咋呼声越来越大,看门的保安操着雄浑的嗓音在骂:“哪个死人烧的垃圾啊!被老子逮到不揍死你才有鬼!”
叶臻捂着嘴咕咕笑,扒在窗口偷看,陶可也凑过去。只见那只火桶已经被众人合力踢到楼外,闪亮的火星、纸张的灰烬飘得满天满地。
有人高喊着:“去接盆水来!快去接盆水来!”
一片闹哄哄景象。
陶可也想笑,一扭头却笑不出来了,唇上多了一样东西,呃……也是唇。
仿佛从天而降一道雷劈傻了陶可,然后叶臻乐见其成。
一个温柔的吻,据说就如一场缱绻的梦。文学博士马战辉(没错,这是胖兄完全被遗忘的真名)这样充满感情地写道:桃花落,闲池阁,梨花影,月西斜,杏色明,雨空庭,蔷薇风细一帘香……
“我有迷魂招不得,”叶臻说:“魂兮,归来。”
陶可终于惊醒,早已经躺在地板上,叶臻坐在边上笑。
陶可眨眨眼,再眨眨眼,说:“脏死了,刚掏完垃圾就来亲我。”
“冤枉,” 叶臻说:“我是用手掏的垃圾,自始自终没用到嘴,嘴都用来吻你了。”
陶可伸手:“亲一次十块钱。”
叶臻从皮夹里抽出一搭钞票:“上回半夜里亲你还没给钱,顺便买断接吻权到我死那一天。”
陶可说:“明天起要涨价了。”
叶臻说:“目前亲我一次是一百块,话说回来你还欠我九十。”
“那我今天就涨两百。”
叶臻扑哧笑了,用手肘碰碰他:“喂,脸红成那样还不给我乖乖的,怎么话这么多。”
“我愤怒了,” 冒热气的熟番茄陶可说:“你不是说不碰我吗?”
“谁说的?” 叶臻指自己:“我?爸爸我这么有见地的人怎么会说出那种伪科学的话来?只要是一对一,不管是脱离性的爱还是脱离爱的性,都是不完美的,不提倡。”
“劈死你……” 陶可咬着依然滚烫的下唇把头扭向一边。
“小陶可,” 叶臻捅捅他。
陶可红着脸不说话。
叶臻两肘齐用把他的头又夹正:“陶可,你是继宋明理学后把‘存天理,灭人欲’发挥到极至的第一人,为师很崇拜你啊。”
陶可毫不犹豫伸出脏爪摸在他脸上。
叶臻喷笑:“谁脏啊?到底是谁比较脏啊?”
陶可恶狠狠说声“你!”便蹲到垃圾桶边借着月光继续翻找。
楼下的喧嚣渐渐散去,叶臻开灯时不小心碰翻了书桌旁纸篓,纸团滚了一地,他只是随意捡一个起来看看,脸色就变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另一只垃圾桶前,装模作样捣鼓半天,然后一脸惊喜地举着那团纸:“儿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咱们终于找到了!!”
陶可冷冷说:“爸,全过程我都看见了。”
他猛的拉开门,头也不回出去了,脚步声跟雷震似的。
叶臻想笑又不敢笑:“……真生气了……至少帮我收拾一下再走嘛……真别扭。”
他把垃圾慢慢装回桶里,懒懒散散说:“别扭就别扭吧,不急,不急,先人有云:辫子长了再抓,养肥了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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