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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便将经过说了,问道“你呢?”宁凝道“我是个孤儿,主人收留我的时候,我年纪很小,什么都不懂。后来主人让我练《黑天书》,我也就练了,说起来,却  
  没有你这么曲折的”  
  陆渐叹了口气,道“沈先生别的还好,这炼奴的事,真是可恶之极”宁凝淡然道“习惯了便好”说到这儿,她注视陆渐,忽而笑道“我却忘了,你这个劫奴啊,一点  
  也不听话”  
  陆渐道“人生天地间,活的不是一口气么?”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喧闹声,二人转眼望去,却见莫乙、薛耳行入园内。宁凝怕人闲话,忙将陆渐手肘放开。  
  薛耳远远嚷到“凝儿,瞧我们给你带什么来啦”说着手拿一支画轴,赶上前来。宁凝接过,展开一瞧,哎呀一声,惊喜道“是文同的‘雪竹图’,你们哪儿弄来的”  
  薛耳道“主人刚从一个寒士手中买来的,花了二百两银子”  
  宁凝微微点头,对那画中雪竹瞧得入神,不自禁用指头一点一捺比画起来。陆渐好奇道“这文同是谁”宁凝笑道“他是北宋画竹名家,与苏东坡还是亲戚,他画的墨竹  
  或是潇洒俊逸,或是气势惊人,可谓疑风可动,不苟而成,不足一尺,却有万丈之势。文同的墨竹、王维的山水、吴道子的人物、宋徽宗的花鸟、赵孟拂的骏马,都是我  
  极喜欢的”  
  “且慢”陆渐叫道“你说的宋徽宗,不是一个昏君么?”宁凝道“那有什么关系,他做皇帝不好,画却是很好很好的。”陆渐怒道“那也不成,既是昏君,他的画不学也罢”  
  众人面面相对,忽地呵呵哈哈,大笑起来。陆渐心中老大不服,说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宁凝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寻思“他年纪不大,却迂腐得很。”幕地想起一事,问道“薛耳,你们不是去查宁不空的下落么,怎么回来了?”陆渐闻言,忙侧耳倾听。莫乙道“主人探到他的消息,说到‘兵贵神速’,便追上去了,并让我们来接你”  
  宁凝奇道“找我作甚”转眼望着陆渐,皱眉道“可是他呢”莫乙道“主人说,他若没死,不妨一同去”陆渐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宁凝知他心系姚晴生死,蛛丝马迹也不会错过,不禁心中黯然,再不多言。  
  四人出了园子,雇一辆马车,轱辘向南,宁凝问道“去南方了么”莫乙点头道“是啊,看情形,那性宁的也在追什么人”陆渐惊喜不胜,拖口道“追人,莫不是。。。”  
  想着双拳紧握,身子发抖,流露激动之色。莫乙接口道“你先别高兴,主人也只是猜测哩”  
  宁凝莫不做声,凝神揣摩着手中那幅墨竹,仿佛心游物外,对这些话浑然不觉。陆渐听了这话,却是大生希望,心情随着那马车颠簸,忽上忽下,忽悲忽喜。他病重未愈,如此劳心,思索一阵,不觉咳嗽起来,牵动肺腑,咳出一口血来。  
  宁凝吃了一惊,忙将墨竹卷起,道“莫乙,薛耳,快找地歇一歇”莫乙掀开帘子瞧瞧,说道“前面有一处茶社”当即招呼车夫在茶社前停下。  
  四人下车入社,宁凝讨了些滚烫茶水,给陆渐饮下,又叫来几品细软点心。陆渐吃了两块乳饼,又喝了几口热茶,肺腑里舒服许多,对着宁凝笑了一笑。宁凝则望着他,眉见大有愁意。  
  这时忽听马蹄声响,停在社外,社内的茶客则悄声议论起来。陆渐转眼望去,只见叶梵摇着一炳折扇,飘然而入,身后八名随从中,有六人挂彩,裹手缠脚,神色委顿。陆渐不见谷缜,心中微动,寻思“莫非他聪明机智,逃过一劫”想着暗暗欢喜。   

同行  

  叶梵看到陆渐,目光闪动,大马金刀一坐,叫一壶茶,慢饮细品,两眼则始终一瞬不瞬,盯着陆渐。宁凝看在眼里,又见陆渐神色大不自在,心知不妙,匆匆会钞,搀陆渐出了茶社。马车启动,宁凝才问道“陆渐,你认得方才那人?”陆渐道“我认得,他叫叶梵”众人齐齐变色,莫乙失声道“不漏海眼?”  
  话音方落,车身嘎的一声,厄尔停住。只听马车夫“驾驾”连声,连抽拉车马匹,两匹马奋力向前,几乎四蹄腾空,马车却是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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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人无不脸色发白,只听有人笑道“都下来吧”四人对望数眼,下了马车,只见叶梵立在车旁,笑吟吟手拽车轮,任那两匹马如何奔跑,车轮始终纹丝不动。  
  他先声夺人,露了这一手神功,众人无不惴惴。陆渐咬了咬牙,扬声道“叶先生,得罪你是我,与他人无干”  
  叶梵哼了一声,缓缓道“谷缜呢?”陆渐听得这话,越发笃定谷缜脱身,心中大定,摇头道“我没见他”叶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个地母传人呢”陆渐道“我与她失散了”  
  叶梵两眼陡张,眉间涌起浓浓戾气,幕地长笑一声,叫道“好”手掌微沉,哗啦一声,那马车如草纸糊就,应声化为一堆木屑,劲力却不停止,沿着缰绳传至马身,那两匹马发声悲鸣,摇摇晃晃冲出数丈,幕地双双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来。  
  众人脸色惨变,那车夫更是又惊又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叶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问一遍,谷缜和地母传人在哪里?”  
  陆渐见那车夫泪眼汪汪,浑身发抖,心中大是不平,寻思这叶梵一掌毙了自己,却也罢了,此时为了立威,毁车毙马,岂不断了此人的生计。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不顾宁凝牵扯自己衣袖,大声叫道“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个字”  
  叶梵盯他一阵,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何做了狱岛之主?”陆渐摇了摇头。叶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叶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铁打的汉子,落到我手里,叶某也能化成一滩清水”说着大笑一声,踏上一步,五指箕张,抓向陆渐。  
  莫乙心知陆渐无力抵挡,硬起头皮,右拳虚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击到,叶梵手腕略转,飘风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见虽博,功力却平平无奇,斗将起来,也只能欺负谷缜之流。忽觉手腕骤紧,剧痛涌来,喀嚓一声,左臂竟被齐肩卸脱。  
  莫乙惨叫一声,翻着两眼,昏死过去。薛耳与莫乙交情极好,见状大叫挥拳,扑向叶梵。叶梵丢开莫乙,一伸手拧住薛耳的大耳朵,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薛耳不由得嗷嗷惨叫,叶梵哈哈笑道“你这小怪物,信不信,我拧下你的耳朵喂狗。”薛耳痛不可忍,叶梵说一句,他便惨叫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渐悲愤莫名,不由叫道“叶梵,你也是成名高手,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折磨我好了。”叶梵冷笑一声,道“我偏要折磨他。哼哼,识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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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人无不脸色发白,只听有人笑道“都下来吧”四人对望数眼,下了马车,只见叶梵立在车旁,笑吟吟手拽车轮,任那两匹马如何奔跑,车轮始终纹丝不动。  
  他先声夺人,露了这一手神功,众人无不惴惴。陆渐咬了咬牙,扬声道“叶先生,得罪你是我,与他人无干”  
  叶梵哼了一声,缓缓道“谷缜呢?”陆渐听得这话,越发笃定谷缜脱身,心中大定,摇头道“我没见他”叶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个地母传人呢”陆渐道“我与她失散了”  
  叶梵两眼陡张,眉间涌起浓浓戾气,幕地长笑一声,叫道“好”手掌微沉,哗啦一声,那马车如草纸糊就,应声化为一堆木屑,劲力却不停止,沿着缰绳传至马身,那两匹马发声悲鸣,摇摇晃晃冲出数丈,幕地双双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来。  
  众人脸色惨变,那车夫更是又惊又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叶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问一遍,谷缜和地母传人在哪里?”  
  陆渐见那车夫泪眼汪汪,浑身发抖,心中大是不平,寻思这叶梵一掌毙了自己,却也罢了,此时为了立威,毁车毙马,岂不断了此人的生计。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不顾宁凝牵扯自己衣袖,大声叫道“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个字”  
  叶梵盯他一阵,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何做了狱岛之主?”陆渐摇了摇头。叶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叶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铁打的汉子,落到我手里,叶某也能化成一滩清水”说着大笑一声,踏上一步,五指箕张,抓向陆渐。  
  莫乙心知陆渐无力抵挡,硬起头皮,右拳虚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击到,叶梵手腕略转,飘风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见虽博,功力却平平无奇,斗将起来,也只能欺负谷缜之流。忽觉手腕骤紧,剧痛涌来,喀嚓一声,左臂竟被齐肩卸脱。  
  莫乙惨叫一声,翻着两眼,昏死过去。薛耳与莫乙交情极好,见状大叫挥拳,扑向叶梵。叶梵丢开莫乙,一伸手拧住薛耳的大耳朵,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薛耳不由得嗷嗷惨叫,叶梵哈哈笑道“你这小怪物,信不信,我拧下你的耳朵喂狗。”薛耳痛不可忍,叶梵说一句,他便惨叫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渐悲愤莫名,不由叫道“叶梵,你也是成名高手,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折磨我好了。”叶梵冷笑一声,道“我偏要折磨他。哼哼,识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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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耳摇头道:“他不 是 秦老头,他是个赶马的。”仙碧一愣,自嘲笑笑,说道:“我叫仙碧,来自地部。”薛耳听得这话,神色讶异,继而流露出崇敬神色,说道:“原来是 仙碧小姐,令尊还好么?”  
  “难为你还记得他!”仙碧笑道:“家父很好,他很挂念你,常说江湖险恶,怕你不能自保。”学而露出感动神色,抽了抽鼻子,说道:“上次见令尊,年纪很小,但他对我却很好。。。。。。”  
  仙碧见她眼眶四润,不觉叹道:“别难过,将来一定还能见到的。”薛耳点了点头,收拾心情,又问道:“凝儿还好么?”仙碧道:“叶梵手下留情,他只是闭了气。”说着抱起宁凝,推拿一阵,宁凝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忽觉得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女子怀抱里,微感羞赧,说道:“你 。。。。。。”  

  薛耳接口道:“她是 仙碧小姐。”仙碧在西城劫奴中名声极大,宁宁虽没见过,却久闻其名,当即挣起,欠身施礼,瞧着这位传奇人物,目光里 颇为好奇。仙碧也瞧着她,忽而笑道:“早听说玄瞳宁凝是位每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宁凝双颊涨红,羞道:“姊姊才美呢!”目光一转,间陆渐满脸血污,昏睡不醒,也不知他伤如何,不由得急在心里,又怕仙碧瞧颇,不敢询问,目光却凝注在陆渐渐身上。  
  仙碧久处情关,深谙男女情意,微一留意,便瞧出宁凝的 心思。顿时峨眉微蹙,暗自发愁:“这女孩儿对陆渐的关切可不一般,可他二人同为劫奴,依照第四律,怎能结合?唉,我 这陆渐弟弟,福分真是太薄。”  
  想到这里,喟叹一声,对薛耳道:“你去抱我陆渐弟弟。”又从包袱里取出了若干银两,给两位车夫,道:“这些银两算是赔偿你的车马。”那车马夫接过银子,亦惊亦喜,一跌声道谢去了。  
  仙碧与众人暂到附近人家歇息,歇下不久,陆渐转醒过来,与仙碧见过,得知此番幸得她与虞照相救,更是感激,问道:“虞先生与姊姊怎么也 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啊晴。”仙碧叹道:“如今七日之约已经过了,祖师画像定要夺回来。”陆渐苦笑道:“姊姊不必费心了,啊晴如今面对强敌,是生是死也不 知道,”  
  仙碧询问其故,陆渐说了。仙碧听说宁不空沙天洹返归中土,秀目紧蹙,又听说姚晴落入深涧,生死难料,便摇头道:“你放心,她还活着。”  
  陆渐呆了呆,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失声道:“你见过她?”  
  “我没见过!”仙碧道,“但有地部弟子,昨日在一家客栈的墙上发现姚晴留下的地部暗语,大意是说遭遇强敌,要去天柱山躲避。”  
  陆渐即喜且疑,沉吟道:“她怎地给地部弟子留话?”仙碧微微冷笑:“我起初也觉得奇怪。可听你一说,我却明白了:宁不空要捉他,左飞卿我和虞照也要 拿她,两方强敌,都难应付。是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挑拨我们和宁不空斗上一场,斗个两败俱伤。只没想到天部也卷了进来。”说着叹了口气。  
  “姊姊。”宁凝忍不住问道,“这啊晴姑娘为何别处不去,偏去天柱山呢?”仙碧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女孩子的心思,惯是难猜。”她注视宁凝,不由寻思:“比起那姚晴,这女孩可爱多多,他如非劫奴,却是陆渐的良配。。。。”  
  陆渐听的这话,却别有一番心思:“我要送舍利去天柱山,啊晴是知道的。她放出风声去天柱山,岂不是暗示我伤好之后便去相会?”想着心跳加快,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说道:“姊姊也去天柱山吗?”  
  仙碧望着他摇头苦笑,说道:“你一听她去了,便急着去么?”陆渐笑而不答,宁凝默默看着她,心道:“她找道啊晴姑娘之日,便是我与他离别之日么?”又寻思,“既然都是离别不如早离。”便道:“姊姊,你陪着陆渐,我和莫乙薛耳还要去追主人,助他对付宁不空。”  
  仙碧身子一颤,盯这她道:“沈周虚要对付宁不空?”宁凝道:“主人让我去,除了对付宁不空,还要做什么?”仙碧双眼凝视她,神色忽而悲悯,忽而气愤,忽而又有些伤感,蓦地握住宁凝纤纤玉手,肃然道:“宁凝,你听姊姊的话,无论如何,不要去见沈舟虚,更不可对付宁不空。”  
  宁凝迷惑到:“姊姊这话什么意思?”仙碧凄然一笑,叹道:“至于其中缘由,我不便多说,但你听我的话,千万别去。"但瞧宁凝神色倔强,似有不服,正要再劝,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叹息,仙碧心头微动,叫道:“飞卿么?”奔出门外,却见门外大树的树皮揭去一块,露出雪白树肉,书上刻有几行小字:“谷神通已至中土,告知虞照,速速回避,勿要逞强。"  
  仙碧神色凄变,环顾四周,又叫道:“是飞卿么?”不想四野空寂,绝无人应,仙碧微感惆怅,忽听身后动静,转头一瞧,众劫奴纷纷出门,连陆渐也由宁 凝搀了出来。  
  仙碧也不及细说,促声道:“如今糟了,形势紧迫,我要告会虞照。你们千万在此等我,不要前往天柱山。"说着头也不回,如一阵清风,飘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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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见仙碧恁地惊慌,大感疑惑,看过树上所刻字迹,问道:“这谷神通很厉害么?”却听无人答应。回头一看,其他三人也盯着留字,脸色微微发白。  
  沉默时许,莫乙,皱了皱眉,叹道:“西城之主,东岛之王,万归藏城主仙逝之后,天下第一高手就是这"谷神不死"谷神通了。"  
  "谷神不死?”陆渐奇到,"什么意思?”薛儿接口道:“这个我知道,只因 他三次逃脱万城主的追杀。"  
  陆渐倒吸一口凉气,心到:“鱼和尚接了万归藏三招,便受不治之伤,谷缜的爹爹竟三次逃脱万归藏的追杀,又是何许人物?”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本是<<道德经>>里的话。"莫乙说道,"当年万城主第二次追杀谷神通不果,曾说过一句话:“谷神不死,东岛不亡。"此言传出,谷神通便得了这个绰号,主人也曾说过,东岛若无谷神通,早就亡城了,多亏有他,东岛才得死而复生。原本万城主死后,大家都当他会反攻西城,但不知为何,十多年来,他竟没踏出东岛半步。这次忽来中原,说出来,真是十分惊人。"  
  陆渐心知谷神通此来中原,必与谷缜有关,想到二人父子相仇,构成世间悲剧,不觉摇头叹息。宁凝思索片刻,忽道:“莫乙,这谷神通会不会对主人不利?”莫乙苦着脸道:“还用问么?他和主人仇恨可大了。"宁凝吃惊道:“什么仇恨?”莫乙迟疑道:“这个么,主人不让我说。"不说罢了。"宁凝冷哼一声,道,"既是主人的对头,我们是不是该知会主人,让他有所防备。"  
  莫乙道:“虽然这样说,但有个累赘,我们猴年马月也追不上主人了。。。。。。。。。。"说着向陆渐努了努嘴。  
  宁凝见莫乙神情,微微有气,说道:“书呆子,谁是累赘,你可说清楚些。"莫乙道:“还有谁呢,就是这个姓陆的,他本事不济,仇家又多,刚才几乎害死我们。还有薛耳你说说,主人怎么说他的。"  
  薛耳性子天真,不知莫乙志在嫁祸,张口便道:“主人说,他已是一个废人,活不了几天的。"莫乙道:“对啊,带着这么一个半死之人走路,不是累赘是什么?”  
  这些话本在陆渐意料之中,是以他听后只是自怜自伤,也不觉极大悲苦。宁凝却是心如刀绞,泪水涌出,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蓦地举拳,狠狠打向薛耳,骂道:“你胡说八道,你才活不了几天。"  
  薛耳头上挨了几下,哇哇痛呼,躲到莫乙身后,探头叫道:“凝儿这都是主人说的,你干吗净打我。。。。。。。"忽见宁凝呆呆站立,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两点泪珠顺颊滑落。  
  薛耳见状,甚觉过意不去,忙道:“凝儿,你别哭呀,算我胡说好了。你要打就打,我决不再躲。”说着当真挺身出来,闭上双眼。  
  陆渐见宁凝竟为自己落泪,既是感动,又觉迷惑,心想这女子与自己相交甚浅,说的话也不过二十来句,何以对自己如此之好?当下说道:“宁姑娘,陆某微贱之躯,不值你为我担心。你们不妨先给令主报信,我在这户人家慢慢静养,等待仙碧姐姐。"  
  宁凝望着他,双颊涨红,眉头微微颤抖,蓦地扬声道:“谁担心你了?你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走。莫乙向陆渐嘻嘻笑道:你好好在此养病,等我们办完了事,再来看你。"说罢和薛耳跟随宁凝去了。  
  陆渐目视三人去远,微觉惆怅,思索片刻,转头询问屋主,得知去 天柱山的道路不止一条,宁凝三人走的是近道,另有两条路,地处荒野,迂远难行。当下问明路途,谢过主人,寻思:“我留在这里,徒自等死。阿晴去天柱山,正是望我前去相会。我死期将至,不承望能与她长相厮守,但在临死之前,能够见她平平安安,当真虽死无憾。"念到这里,抖擞精神,迈步向天柱山行去。  
  他虚弱至极,每走数里,便要歇息许久,这般停停走走,日渐西斜,天色向晚,树影摇动,恍如魑魅潜踪,山峦跌宕起伏,有如一尊尊雌伏巨兽,在月光里投下诡异倒影,丛林中怪声不穷,既有枭鸟,又似寒鸦,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声音,阴森可怖,叫人寒毛直耸,丛林深处,点点绿光漂浮不定,似乎藏了无数怪物,正向着这方窥视。  
  陆渐又累又饿,四周却越来越暗,浓荫蔽月,不见五指。他扶着树木,挪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不自禁咳嗽起来,喉间涌起温热腥咸的液体  
  “大约赶不到天柱山了。”陆渐自忖道,“造化弄人,没想到我死在这里。”想着自嘲苦笑,靠着石块喘息片刻,倦意如潮涌来不觉睡了过去。  
  昏沉之际,忽地浑身战栗,若有所觉,陆渐努力张眼望去,不远处十余点绿光游弋不定。陆渐头皮发麻,双手着地乱摸,却只摸到一根细小树枝。  
  那绿光越逼越近,腥臭扑鼻,暗中黑影憧憧,竟是几头恶狼。陆渐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小枝。欲要挥出,忽觉手臂虚软无力,竟是无法抬起。眼见那当头恶狼前爪刨地,呜呜咆哮,它看出陆渐虚弱,一扭身,正要扑来,黑暗中忽地火光一闪,那狼的毛发腾地燃烧起来,它灼痛难忍,呜呜惨嚎,就地打个滚,熄灭火焰,转身便逃。群狼吃惊后退,蓦然间,火光再闪,又有两头恶狼身子着火,顿时一阵呜呜嗷嗷,群狼一哄而散,夹着尾巴钻进树林。  
  “宁姑娘?”陆渐不由叹了口气。黑暗里轻哼一声,细碎脚步声来到他身边,一双温软小手将他扶起。陆渐苦笑道:“我又欠了你一条性命,真不知如何报答。”  
  宁凝默不作声,扶着他穿林绕石。曲折而行,竟如在白昼中行走。半晌停下,陆渐只听一阵细响,忽地火焰腾起,燃起一堆篝火,照亮四周,却是一个洞穴。宁凝坐下,低头拨火一言不发。  
  陆渐讪讪笑道:“宁姑娘,你没与莫兄、薛兄一道么?怎么来这里了?”话音未落,宁凝将手中树枝狠很一敲,激得火星四溅。陆渐便是再愚笨十倍,也觉出她心中怒气,顿时吟若寒蝉,作声不得。  
  二人对火坐了半晌,陆渐又困倦起来,昏昏入睡。迷糊间,忽听得呻吟之声,陆渐一个机灵,张眼望去,只见宁凝蜷在地上,双手捂眼,浑身颤抖,似乎极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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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极为惊讶,扶着墙壁,挪到宁凝身前,问道:“宁姑娘,你怎么了?”  
  宁凝颤声道:“你,你别过来。”陆渐怪道:“你哪儿痛么?”宁凝再不作声,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只是竭力苦忍,再不肯呻吟一声。  
  陆渐蹲下来,瞧着她痛苦情形,却是束手无策。正自忐忑,宁凝却慢慢平复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头发衣衫均被濡湿,半晌抬起头,双眼又红又肿,恰似胡桃一般。  
  陆渐吃惊道:“你、你的眼睛。“宁凝依着洞壁,凄然一笑,道:“我很难看是么?”陆渐一愣,不觉莞尔,心忖她到底是女孩儿,至此关头,首先记挂的却是自身容貌,当下说道:“哪里话,你很美啊,哪儿难看了。”  
  宁凝咬了咬嘴唇。轻哼道:“你撒谎,我的眼睛又红又肿,一定难看极了。’陆渐道:“有点儿肿不假,想是害火眼,用清水洗洗就好。”说着起身向洞外走去,忽听宁凝叫道:“你、你去哪儿?”语气甚是惊慌。陆渐道:“我去找些泉水,给你清洗眼睛。”  
  宁凝急道:“你别去,外面黑漆漆的,你瞧得见么?”陆渐道:“你方才来,不也瞧见了,我摸索着就是了。”  
  “你傻了么?”宁凝轻轻叹道,“我的劫力在双眼,能够夜视,白天黑夜,对我并无分别。”陆渐心中恍然,寻思道:“无怪她方才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当下道:“不碍事,我一会儿就回来。”正要迈步,宁凝急了,失声叫道:”你、你别走,我、我瞧不见东西。”  
  陆渐这才一愣,止步回头,望着她红肿双目,疑惑道:“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宁凝抿嘴喘息一阵,苦笑道:“痛得厉害,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过一阵就好。”  
  陆渐道:“怎么会这样?”宁凝抿了抿嘴,幽幽道:“练成‘瞳中剑’之后,常常这样,或许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变成瞎子。”陆渐一惊,忙道:“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这并不是丧气,”宁凝摇头道,“修炼‘瞳中剑’的劫奴,无一例外,都成了瞎子。”陆渐失声道:“这是为何?”宁凝摇头苦笑,轻轻道:“‘瞳中剑,并非我自身的劫术,而是当年一位天部高手想出来的,威力很大,有些心狠的劫奴,练成之后,能一下子将对手的双眼烧坏。”  
  “这却不然。”陆渐接口道,“我见你用过几次。怎没烧坏别人的眼睛?”  
  宁凝摇头道:“我每次不能视物,心里就很难受。何况我也迟早会变成瞎子,主母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何苦去害他人呢?今日我本想烧坏叶梵的眼睛,可事到临头,还是下不了手。”  
  陆渐注视宁凝,她面庞秀美绝伦,映着火光,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缕缕青丝也被火光映照、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过了良久,陆渐叹了口气,说道:“宁姑娘,难道你没有别的劫术,定要用这个‘瞳中剑’?”  
  宁凝摇头道:“不是说了么‘瞳中剑’不是我本身的劫术,‘五神通’里,劫力在眼的劫奴,均能修炼。我本身的劫术却叫‘色空玄陇’,能夜视、辨色、识图,但却不能伤人,也无法自保,于是主人便让我修炼‘瞳中剑’,这个本事很是霸道,反噬起来也极厉害,能叫人痛得死去活来,直至失明为止。”  
  陆渐愤然道:“如此凶险,干吗还练。”宁凝轻轻惨笑道:“主人让我练的,又有什么法子。”陆渐气得发抖,禁不住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过气,冲口说道:“这个沈舟虚……咳咳。。。。真是……咳……真是大大的混蛋。”  
  宁凝吃惊道:“你、你怎么骂我的主人?“陆渐道:“就是咳咳……就是骂他……他可恶透顶……分明……咳咳……分明就不把你当人。”宁凝怔宁凝怔忡一会,摇头道:“我是主人养大的,主母带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即使我的眼睛真的瞎了,那也很好,算是我报答他们的恩情。”  
  陆渐愤然道:“你,你……真实个糊涂虫,他们养你教你,只为利用你。”宁凝听了,心里有气,大声道:“你难道就不是糊涂虫吗?病成这样子,还要去天柱山;在荒郊野外歇息,也不燃火,几乎就被狼吃了;你 说我糊涂,你,你比我糊涂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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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见他神情愤怒,但却丝毫不见凶狠,反而颇为可爱,不觉哑然失笑,宁凝无法视物,心里却敏锐如故,疑惑道:“你,你在笑什么呢?”陆渐不愿说谎,便道:“没什么,看着你就想笑。”宁凝沉默时许,恨声道:“我知道了,你笑我眼睛难看,是不是?”  
  陆渐愣了愣,说道:“哪里话?”宁凝蓦地转身,面朝洞壁,怒道:“你坐远一些,我不想再见你了。”陆渐微微苦笑,挪开半尺,宁凝知觉,喝道:“再坐远一些,越远远好。“陆渐嗯了一声,又挪了寸许,始终不离宁凝左右。  
  篝火燃烧,毕剥有声,火前的男女却寂然不语。时光慢慢流去,也渐渐逝去,天亮前,陆渐打了一个盹。醒来时,天光大白,自洞外射来,照着一堆灰白余烬,陆渐转头一瞧,不见宁凝,顿时人惊,踉踉跄跄奔出洞外,叫道:“宁姑娘,宁姑娘……”  
  叫声未绝,忽听昂的一声,陆渐吓了一跳,掉头望去,却见宁凝牵着一头大水牛,逍遥而来,陆渐定眼细看,只见宁凝双眼红肿已退,但眼白仍然布满血丝,当即责怪道:“宁姑娘,你眼睛还没好,怎么能够乱走?”  
  宁凝瞪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去天柱山吗?”陆渐道:“是啊。”宁凝道:“你走着去?”陆渐道:“对呀。”宁凝冷笑道:“你走得动么?”  
  陆渐一怔,不禁默然。却听宁凝冷冷道:“你骑这头牛去。”陆渐迟疑道:“这牛……”宁凝道:“是我向农家买来的。”又从牛背上取了一个纱布包裹,掀开时,麦香扑鼻,却是几个白面馍馍,宁凝递给陆渐,又从牛颈下摘下一罐米浆,均是从农家讨来的。  
  陆渐结果馍馍‘米浆,呆了一呆,蓦地狼吞虎咽,大吃起来。宁凝见他吃得很香,不觉削道:“有那样好吃么?”陆渐眼睛红红的,嘴里塞满食物,呜声道:“这,这是我吃过最好的饭了,什么,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  
  宁凝一呆,眼眶倏热,叹了口气,掉过头去,只见远方重峦叠嶂,孤峰耸翠,山林幽旷深邃,若与天接,几片薄薄的云朵,仿佛画在碧蓝色的天幕上。  
  正瞧得出神,忽听陆渐道:“宁姑娘,你不吃么?”宁凝摇头道:“我路上吃过了。”陆渐笑道:“我也吃饱了。”宁凝深深看他一眼,笑道:“既然吃饱了,就上牛背来,我牵着你走。”  
  陆渐摇了摇头,挺身道:“不成,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你牵着拉着。”宁凝呸了一声,道:“生病了,就不算男子汉。”陆渐呵呵笑道:“不是古诗有说,活着是男子汉,死了也是男子汉么?更别说生病了。”宁凝道:“你哄人吧,哪儿有这样的诗?”陆渐道:“一定有的,只是原话未必这么说。”宁凝想了想,失笑道:“是不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陆渐挠挠头,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文绉绉的,我老记不住。”  
  宁凝莞尔道:“这次你可失算了,这首诗却是我们女子作的。”陆渐吃了一惊,道:“是么?”不觉语塞,半晌谠道,“那这样好了咱们轮流骑坐,只是我骑,叫人过意不去。”  
  他一再坚持,宁凝无奈,勉强应承。陆渐有断然以她为先,宁凝争他不过,只的翻上牛背,真觉的哭笑不得,忖道:“千方百计给他找来的坐骑,却让我来用。”  
  可不知怎地,她坐在牛上,望着前方的陆渐,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说不出清,道不明,的甜蜜之意,化将开来。  
  陆渐身子乏力,行走不久,便又咳嗽起来,宁凝急忙下来,将他扶上牛背,自己牵牛而行。陆渐喘息稍定,深感愧疚,说道:“宁姑娘,真对不住。”宁凝道:“你乖乖坐着,就很对得住我了。”陆渐道:“我这样坐着,忒不自在,你给我找点儿事情做?要不然,我可真是成了一个废人。”  
  宁凝不觉莞尔,说道:“你这样不老实,就讲几个故事,给我消闷解乏。”陆渐大喜道:“讲故事么,我可擅长了。”便滔滔不绝,将陆大海讲给自己的海外奇谈说给宁凝听,可惜他口才平平,不似陆大海那么神吹胡侃,那些幻奇怪谈,经他一说,竟然变得淡而无味,丝毫不觉有什么神奇之处了。宁凝听了几个,说道:“这些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呢。”陆渐挠头道:“我自己的故事,更加不好听了。”宁凝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不好听?”陆渐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日子很是平常,只和人打过两次架,可惜都打输了。”宁凝奇道:“你为何与人打架?”陆渐道:“第一次是去镇上卖鱼,几个小泼皮抢了我的鱼,我一生气,就跟他们打,他们人多,把我按在泥塘里,几乎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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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呸了一声,不忿道:“这些人可真坏,后来呢?”陆渐道:“后来爷爷给我出头,打伤了其中一人,被衙门关了好几天呢。”宁凝沉默半晌,又问道:“第二次呢?”陆渐道:“第二次也是为了卖鱼,那时镇上有个姓黄的渔霸,大家都叫他大黄鱼。他见了我的鱼,就要强买,价格给得很低。我不肯卖,他就打了我一耳光,我当时正巧握着扁担,热血上涌,就狠狠一下,打的大黄鱼头破血流,可他的帮手多啊,一哄而上,拳脚齐下,若不是爷爷赶来及时,我定被活活打死了。事后爷爷赔了无数小心,设了筵席,还请了很有面子的大户说情,才将这事平息下去,但从那以后,爷爷便不让我卖鱼了,骂我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会给他惹祸添乱。”  
  “你爷爷好不讲理。”宁凝哼了一声,说道,“分明都是人家的不对,为何偏偏骂你呢?”  
  陆渐道:“爷爷说,穷人在世上,很是渺小,不忍耐就活不下去的,可我偏偏忍耐不住,受了欺侮,就觉得心中不平,觉得不平,就要与人硬抗,生也好,死也罢,总不肯轻易屈服的:爷爷说,我这性子若不改,定然活不长的,唉,却不料真被他说中了。”当下抬头望天,悠悠叹了口气。  
  宁凝心中大痛,默然前行。过了时许,陆渐又徐徐道:“后来,我遇上了阿晴,便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竟是常人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宁凝身子一颤,步子不由自主,变的慢了。  
  陆渐仿佛自言自语,絮絮说到如何遇上姚晴,如何练剑,如何锄奸……不只说故事,还讲到与姚晴练剑时的悲喜,与她分别时的痛苦,变成劫奴后流落东瀛的苦闷,与阿市的纠缠不清,还有与鱼和尚死时的伤心绝望,以及和谷缜脱出狱岛时的欢欣鼓舞……这种种心情并非杜撰,均是他亲身经历,此时娓娓道来,自然而然,朴实感人。或许是自知寿命不永,陆渐说起这些,心中忽地生出奇妙这感,仿佛所思所忆,宛在目前,就如人之将,回顾平生一般。  
  这样一个说,一个听,二人一牛,穿过羊肠小道,行走于茫茫原野,白云深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呜呜咽咽,悠扬婉转,宁凝听着听着,不知怎地,忽就流下泪来。  
  江南烟雨,不期而至,入晚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峦旷野,平添几分伤心碧色。  
  附近全无人家,宁凝只得觅了一处岩角躲避,夜里风雨如晦,雷声隐隐,陆渐内伤沉重,又遭风寒,顿时不住痛咳,几次昏厥,容色越发憔悴,眉间透着一股死黑之气。宁凝难过至极,几度欲劝他别去天柱山,可一想到他对姚晴的刻骨情意,便不由住口,心中百味杂陈,道不出是何滋味。  
  次日风息雨霁,二人重又上路,陆渐已是无法行走,欲要一逞男子气概,也是有心无力,唯有伏在牛背上不住咳嗽,间或咳出血来。  
  走不多时,忽听宁凝惊叫一声,陆渐举目望去,只见前方道路上灰乎乎,毛茸茸一片,定眼细看,不觉骇然,原来大大小小全是老鼠,如溪如河,尽向一个方向奔去,道路两旁的田野中,不时还有老鼠跳出来,加入其中。  
  陆渐楞了楞,转眼一瞧,宁凝紧攥牛绳,双颊雪白,双眼大睁,身子仿佛定住了,心知她到底是女孩儿家,害怕小小动物,忙叫道:“到牛背上来。”这一句惊醒梦中人,宁凝情急间,也顾不得羞涩,纵身跃上牛背,望着眼前异象,浑身发抖。  
  陆渐道:“听说老鼠都是地理鬼,能预知天灾,避祸趋福,这附近或许发生了什么灾祸。”说道灾祸,宁凝不觉想起陆渐的病情,瞧他一眼,不胜烦忧,问道:“那该怎么办?”  
  陆渐道:“老鼠既是躲避灾祸,我们跟着它们,就能平安。”宁凝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二人同乘一牛,呼吸可闻,心中均是怦怦直跳,当下遥遥跟着鼠群,缓缓而行。  
  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忽听前方山谷里传来:“呜噜噜,呜噜噜”的怪声,二人听的心中烦恶,遥遥望去,只见那座山谷石多树少,瘦石嶙峋。宁凝心觉有异,将陆渐扶下牛背,藏好水牛,饶过山岭,爬到崖顶,向下俯看。  
  不看则已,这一瞧,二人均是骇然。但见山谷中乌压压,黄乎乎,尽是老鼠,头爪相叠,挤得水泄不通,仿佛十几里内的老鼠不约而至,在此聚会一般。  
  宁凝恶心至极,扭头不看。陆渐胆量教大,定眼望去,只见鼠群中蹲中一个人黄衫怪人,又瘦又小,黄毛黄发,呜噜噜怪乱叫不已。陆渐奇道:“原来是他。”宁凝道:“你认得他?”陆渐道:“别人叫他‘鼠大圣’,也是一个劫奴。”宁凝哦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瞧他能发声驭鼠,应该是‘五神通’中的‘驭兽奴’了。”  
  忽听那鼠大圣停住怪声,桀桀笑道:“螃蟹怪,你服不服气?再撑下去,你就要改名字了。”只听见有人呸了一声,闷声道:“改你娘的屁,改叫什么名字?”陆宁二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心中甚是惊奇。鼠大圣嘻嘻笑道:“改叫螃蟹壳。至于肉么?都被我的乖乖门吃光了。”另外那人沉默半饷。蓦然怒道:“他妈的,算你小子有种,老子认输,但是否老大,却不是我说了算。”  
  鼠大圣笑道:“你认输就好。”又呜噜噜叫了两声,灰黄鼠群退开一隅,露出一个人来,遍体鳞伤,一跃而起,却是个精壮汉子,双臂又粗又长,直垂到地,神色十分沮丧。陆渐识得此人正是螃蟹怪,不由付道:“这两人既然在此,宁不空必然就不远了。”  
  忽见鼠大圣抬起头来,怪叫道:“石守宫,你怎么说?”只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的乖乖们会爬墙么?  
  陆渐循声一瞧,却见一片光溜溜的石壁,正觉奇怪,石壁上一处凸起忽地动了动,陆渐定神细看,不觉吃惊,敢情石块非石,而是一个灰衣裹满身子的怪人,形如壁虎,铸在石壁上也似。  
  石守宫一摆头,蓦好展动四肢,动如闪电,在岩壁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也似爬将起来,鼠大圣绿豆也似的小眼里流露出紧张神色,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他,随他进退,左右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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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守宫绕着山谷石壁爬了两圈,速度之疾,换位之速,令人眼花缭乱,蓦然间,他鼓起两腮,噗地吐出一物,细长如缕,足有十丈,去如尺虹飞星,正中鼠大圣臀部。鼠大圣尖叫一声,捂着后臀,歪倒在地,那细长之物伸缩如电,嗖地一声,又缩回石守宫口中。石守宫伸出细长舌头,舔去嘴边血渍,嘻嘻笑道:“你知道的,我这‘灵舌镖’有毒,中者只有一刻好活,你若不服我,可是没救。”  

鼠大圣浑身僵冷,出生不得,欲要点头,脖子却僵如石头,石守宫笑道:"你若服了,就眨三下眼."鼠大圣活命第一,忙将小眼连眨三峡.石守宫方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药丸,他双手取药,双脚和腹部仍然贴在壁上,纹丝不动,喝道:"张开嘴来."鼠大圣勉力将嘴唇张开一线,石守宫将药丸噙在口中,鼓腮喷出,那药丸化作一点流光,在鼠大圣唇间一闪而没.  
这一喷力道十足,准头更是奇佳,陆家见了,不觉凛然.  
鼠大圣服了解药,爬将起来,悻悻道:"石守宫,你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石守宫阴阴道:"你反正输了."鼠大圣哼了一声,扬声道:"赤婴子,你怎么不作声?"  
只听从东边崖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我这么小,这么弱,哪儿能和你们争呢?"鼠大圣焦躁道:"去你妈的,你这小不点儿,惯爱扮猪吃老虎,再不出头,我可认石守宫为首了."  
那人沉默片刻,笑道:"既然如此,我且试试."忽听展翅声响,崖顶腾起一只大鹤,体格出奇,足比凡鹤大了一倍,飞在天上,有如一片长云.  
石守宫脸色不变,一张口,"灵舌镖"噗地射向那巨鹤.他口舌极为有力,那镖去势劲急.那鹤却若有灵性,展翅盘旋,让过来镖,双翅骤敛,落在石壁上一颗松树上,这时间,陆渐方才看清那鹤背上有一个小人儿,坐着不足两尺,身子瘦小,故显得脑袋极大,虽似小儿'脸上却又皱巴巴的.仿佛年纪不轻.只见他盯着石守宫笑了笑,陆渐与他延伸一触,便觉微微晕眩.  
石守宫鼓起两腮,正要再发"灵舌镖"蓦地四肢发软,啪嗒一声,脱离石壁,掉落在地,张嘴蹙额,双手乱挥,似在与某以无形之物搏斗,那白鹤发声清唳,俯身冲下,两爪按住石守宫,石守宫吃痛,如梦初醒,急欲挣扎,那白鹤伸着长喙,闪电般在他肩上啄了一下,石守宫立时惨叫一声,忙叫道:“我服了,服了。”  
那小孩儿模样的赤婴子嘻嘻笑道:“我这么小,这么弱,你也服我?”石守宫呸了一声,道:“赢了就赢了,说什么便宜话,说到底,你还不是靠这只扁毛畜生。”赤婴子脸色一变,那鹤猛地探喙,又啄石守宫一下,石守宫才叫道:“我认输了,还要怎地?”赤婴子冷冷道:“你骂我的鹤儿什么?”石守宫忙道:“是是,它不是扁毛畜生,它是鹤爷爷,鹤祖宗。”  
赤婴子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这么说,你们真的服我了?”他目光扫过去,螃蟹怪鹤鼠大圣的脸色均是一变,转过目光,不敢与他相对。纷纷道:“愿赌服输,先说好了,谁胜了,以谁为首。”  
赤婴子笑道:“这么说,从今往后,我就是狱岛劫奴的首领了?”其他三人齐声道:“不错,不错。”赤婴子笑道:“那么从今往后,我是老大,石守宫老二,鼠大圣老三,螃蟹怪老四。所谓蛇无头不行,呆会儿对付“天部六大劫奴”,诸位都要听我指挥,齐心协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四人对答之时,那巨鹤不住俯颈啄食地上的老鼠,顷刻吃了十多只,鼠群骚动起来,又无人挟制,顿时纷纷逃散.赤婴子不由笑道:"鹤儿,这些东西不干净,少吃些."说着摸那巨鹤颈项,谁料那鹤猛然掉头,伸喙啄来.赤婴子不待它啄到,目透异光,那鹤与他目光一交,顿时弯曲长颈,低低哀鸣.赤婴子于是摸摸它颈,笑道:"对啊,这才是乖鹤儿."敢情这巨鹤被赤婴子驯服未久,凶野之性未泯,时而反噬,若非赤婴子身负异能,也难驾驭.陆渐瞧在眼里,暗暗发愁,寻思:"这些怪人竟然是狱岛里练出来的劫奴,不只厉害,而且恶毒.听这话,他们死要对付天部劫奴.天部劫奴除了燕未归,均是`无神通`不善打斗,如何抵挡这些怪人?又不知阿晴能否躲过这些人的追踪....'他越想越愁,转眼望去,却见宁凝神色淡定,似乎并不如何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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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一声长长的厉啸,从不远处传来。那死人一齐住口,纷纷道:“主人叫唤了,快去,快去。”赤婴子控鹤飞举,冉冉当先飞去。剩下三人望影兴叹,惺惺徒步尾随。  
陆渐道:“宁姑娘,形式急迫,我们追赶上去。”宁凝瞥他一眼,冷冷道:“你这样子,即便赶上,又能济事么?”陆渐苦笑道:“便不济事,也能知道阿晴的下落。”宁凝叹了口气,半响道:“那就追赶好了,但须得小心,不可被他们发觉,若不然,这几人不好应付。”  
陆渐应允,二人下山,牵出水牛,只因地上时有鼠类出没,宁凝心虚,也只得骑上牛背。两人蹑呵责踪迹,想那啸声发起出行去,绕过一处山脊,忽地眼界大开,但见群峰簇簇,松石巧设,乍一瞧,有如千山万壑,杳无尽藏,透着一股洪荒以来,便不曾改易的苍茫古拙,其中一峰尤为高峻,插入云端,仿佛支撑天地的一根巨柱。  
陆渐瞧得心胸为之一畅,痛楚也减了几分,寻思:“这莫不就是天柱山么?好壮观的景象。”  
宁凝一拉陆渐的衣袖,扶他下了牛背,钻入一片长草,低声道:“敌强我弱,咱们远远瞧着。”二人窥望那片平地,陆渐一眼认出宁不空白衫醒目,拄杖而坐,他左手立着仓兵卫,右手立着沙天洹。沙天洹面前一字排开,立着赤婴子、石守宫、螃蟹怪、鼠大圣。杀天洹一脸怒气,正在大声呵斥  
陆渐见人群中并无姚晴,微觉欢喜,但苦于无法听见声音,流露焦急之色。宁凝目力特异,不只所见极远,抑且能由沙天洹口唇翕动,读出他的话来,当下一一转述。原来沙天洹正骂四名劫奴不服调遣,擅自离开。四劫奴不敢说出争夺首领之事,故而任是狗血淋头,也不吱声。沙天洹甚是烦躁,骂一阵劫奴,又骂姚晴,原来他从东岛带来的几名劫主劫奴,均被姚晴的“化生”所伤,无法前来赴约.
宁不空默然半晌,忽地连道两声惭愧,说道:“沙兄,你虽不服。这女子却真是奇才。这一路斗下来,越来越强,初时她只会用‘长生藤’困人,不料两百里后,竟然使出了‘蛇牙荆’,自古地母,由‘长生藤’至‘蛇牙荆’,非得五年苦功不可。其后没过一天,她竟又使出了‘恶鬼刺’,这一下宁某也失了算,故而吃了大亏。依我所见,这女字必有什么神奇遇合,要不然,短短几日,接连堪破‘化生’玄机,突飞猛进?”  
沙天洹仍是怒气不减,接着又骂温黛、沈舟虚、虞招、左飞卿、沙天河、崔岳、仇石……他在西城极不得意,被迫投靠东岛,故而除了火部,将其他七部之主一一骂遍,口中污言秽语,曾出不穷。  

正胡乱骂时,忽听东边一声郎笑,沈舟虚手推轮椅,带着四名劫奴转过山坳,飘然而至,微微笑道:“沙师兄何以这般愤激?小弟自忖与你无仇,何苦连小弟也骂了。”  
沙天洹啐了一口,怒道:“西城八部,丧心昧德,全无公正,个个该骂,人人该死!”  
沈舟虚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是兄长,沙天河是弟弟,若依长幼之序,泽部该有你来做部主。但你贪鄙狠毒,生性懒惰,不好好用功修炼神通,却只会干些下三烂的臭事。以至于推举部主时,没有一人支持于你;后来赌斗神通,又惨败给了沙天河。古人道‘知耻近乎勇’,既然败了,你就应当发愤图强,力改前非;谁知你不怪自己本领不济,只恨他人有眼无珠,竟在泽部的宴会上偷偷下毒,想要一举毒杀所有同门,天幸温黛师姐发觉,你才未能得逞。呵呵,以你的所作所为,又凭什么来骂别人?”  
沙天洹面皮阵红阵白,怒哼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没什么好说的,今天约你来,是要与你斗奴。哼哼,我在狱岛多年,炼了不少绝妙劫奴,今日定叫你天部六奴,从此除名。”  
“恭敬不如从命。”沈舟虚笑了笑,说道,“可惜玄瞳,尝微不在,只有四个奴,沙师兄也要斗么?”沙天洹道:“怎么不斗?”沈舟虚微微一笑,转目向宁不空,笑道:“宁师弟,多年不见了,可相忘否?”  
宁不空阴阴一笑,徐徐起身道:“哪里话?沈师兄音容笑貌,刻骨铭心,十多年来,宁某须臾不敢忘记。”沈舟虚静静瞧他片刻,忽而笑道:“宁师弟眼睛坏了?呵呵,火部神通怕是要打折扣的。”  
宁不空森然道:“我瞎了眼,沈师兄不也瘸了腿么?如今咱们算是扯一个直,谁也占不了便宜。”  
沈舟虚拍手大笑,连声道:“说得是,说得是。”  
沙天洹不耐喝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咱们主对主,奴对奴,打了再说。” 将手一挥,螃蟹怪历喝一声,纵身上前,双臂疾挥,直扫沈舟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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