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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拿什么给他?
第二天下午当宝儿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到了呼韩邪的时候,她越发明白了,心究竟可以疼到什么程度。
呼韩邪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匈奴的将领。
“告诉她,你做了什么!”他喝道,望着自己的脸色铁青。
“我,我,我那天天亮一起来,就发现我房子里有一封信,信上告诉我,林姑娘和雄奴大人一起逃跑了,约了昨天战死的那个将军一起在眠、眠龙坡见。我就马上去看,结果,就,报告给王子了。”匈奴将领战战兢兢,说话结结巴巴。
“那信,从哪里来?”
“不,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就射落在我的帐房里。”
“好,你退下吧。”呼韩邪挥挥手,望着她。聪明如她,当会明白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果然,她发话了:
“你想说什么?”她问,冷冷地,眼睛红的让人心疼。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林将军的死,有蹊跷。”呼韩邪说,望着她凌乱的发憔悴却又坚强的脸,心,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蹊跷?”宝儿冷冷一笑:“你想用这个人告诉我,他用我做饵要杀了你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林漠不是烈月杀的。”
“什么?”宝儿的心一下子愤怒到了极点,她气极反笑,她明明是看到了烈月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你——” 心在一刹那疼的竟让自己的眼泪就要扑簌而出。
呼韩邪望着她苍白的硬是忍住了眼泪的模样,心里长叹,忍不住竟有不要再说下去的念头。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说个清楚,否则,那日,她那带着魔力一样妖娆的笑,将会真的让他下地狱,就算是下地狱,还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去。
宝儿,如果要下地狱,我希望是我一个人下,而不是你。呼韩邪苦涩地一笑背转过身子不去看她。
    “是,是烈月一刀刺进了林漠的胸膛。”呼韩邪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林漠的身手,别说十个烈月,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伤的了他。你知道他是什么组织的人吗?他是你们汴朝“暗影”的主子!”呼韩邪说,一边说,一边听到了身后她震惊的急促的呼吸声。
“暗影,汴朝的皇家秘密组织,凡是进入的人都是要从小进行秘密而残酷的训练,身手个个了得,而林漠能够做到主子的位置,定有着绝世的武功。”呼韩邪说,话还未完,却听到了身后她哽咽却比寒冰还寒的声音。
“那又如何,他还不是被你们杀死了嘛?”宝儿冷笑,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是!”呼韩邪咬咬牙:“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死,谁能杀得了他!”
宝儿一震,如果他不愿意死,如果他不愿意死?
呼韩邪转过身来,那张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表情,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里这个时候,是她从未见过的诚恳。
“你到底想说什么?”宝儿问。望着那张俊美的脸,突然浮现出林漠倒下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宝儿,宝儿,你一定要幸福。
呼韩邪望着她,不说话。突然抬起手来,拍了拍手掌,外面走进了一个汉人。
那汉人见到他躬身下去,嘴里却说出了一串她听不懂的匈奴语。
“探子?”宝儿冷笑一声。
呼韩邪无奈的一笑:“两国相交,这属正常。他是探子不错,但是,他也是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他是暗影组织中,跟随着林漠身边的人之一。”
宝儿一惊,跟随林漠?那林漠以往的行动不是非常的危险?宝儿刚要讽刺他几句,突然又心中一伤,危险,纵是危险,现在又能伤害他什么?想着,心中一悲,话竟说不出来了。
“告诉她,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呼韩邪说。
“属下在暗影里潜伏十多年,林主子武功之高,让在下虽是匈奴族人,却也实在佩服的紧。”那探子施礼之后用非常流利的汉朝语言说:“林主子一直跟随在汴朝皇帝身边,功勋卓越,做事利落,而且一直深遵暗影的各项近乎无情的制度。深得汴朝那皇帝的喜爱。”
“那最近以来如何呢?”呼韩邪问。
“最近半年来,林主子却做了一件很是违反规定的事情,让皇上很是恼火。大概半年多前,他有一次,莫明失踪一个多月之久,暗影组织四处追查无音讯。”
“嗯,他到哪里去了?”
“他去了哪里,属下不知道。后来只隐隐听其他人传闻,他好像是偷偷潜入了我们匈奴中来了!”
宝儿心中一惊。半年前,半年前,不就是匈奴勇士会之际?林漠那次竟是真的出自本意要带自己走?突然想起了那次他望向自己的模样,是那么的安静而淡泊,宝儿,你跟我走,嫁给我。他说,眼睛里安静地让她什么情愫都看不到。他给了你什么条件,她问,望着他,他的眼神乱了,一刹那涌上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你逃不过的宝儿。他说,还是那么的平静。
原来,原来他不是自己所想的,宝儿再一次地感觉到心,疼的无法呼吸。再回想起那日他的眼神,才发现隔着今天看过去,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他的心该有多疼,该有多落寞。
她拒绝了他。哥哥,因为他不是他。这些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她还怀疑了他。是的,她怀疑了他。宝儿的脸色一阵热一阵冷,身子禁不住的竟要发抖。
“后来呢?”呼韩邪问,他的声音和他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的目光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定也是知道了那次林漠来了,不是吗?
“后来听说,林主子回去并没有责罚,而是皇帝好像给他下了个什么旨意,具体旨意内容属下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在这次汴朝前往匈奴出兵的时候,林主子在接到那个宝儿姑娘的信的时候,在眠龙坡上吹了一夜的箫,最后,还派青龙玄武两位侍卫送出了两封信。第二天,林主子就——”
说到这里,呼韩邪还未说话,宝儿却已冷笑出声:“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是暗影的人?”
呼韩邪不做声,宝儿,终究还是拒绝相信自己的。他盯住那属下点点头,那人从身上掏出了一块牌子,牌子有巴掌大小,形状奇特如人手,他拿起放到她的眼前:
“你和他既然如此青梅竹马,当认识这块牌子吧?”呼韩邪问,一看到她为他肝肠寸断的样子,他竟忍不住的出言讥讽。
宝儿不语,脸色更加灰暗。是的,她认得这牌子。可是,又怎样?他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告诉自己,林漠是因为被逼才自杀?自己撞到了刀上去?不,不,林漠没有那么傻!他是个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被任何事情难倒过:
“他没有那么傻。”宝儿说。冷冷地。
“他是没有那么傻,”呼韩邪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个男子,是他至今所见过的最为佩服的男子之一,也是最为情深的男子之一。呼韩邪心中长叹一口气,如果,如果不是两国相争,如果不是处于敌对的地位,他倒是真的想认识他这位朋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宝儿,他是没有那么傻,可是如果事情牵扯到了你,也许——”
宝儿震惊!她缓缓抬头,望着眼前的他,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隐藏着洞悉一切的光。那光,让她心寒,也让她心碎。
不,不是的。
宝儿摇头,缓缓地摇头,她拒绝相信,她不能相信。
“你不要摇头。”呼韩邪靠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牢房里,就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他望着她,邪美的脸上魅惑,而又沉迷,他向她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还有她肿了的眼,她看上去狼狈而又倔强,可是狼狈的却叫人心疼,倔强的也叫人的心忍不住的跟着她疼。
“宝儿”呼韩邪喊她的名字,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抵到了墙上,竟是将她整个的圈入了怀里,高高的他,自上至下的俯视她,也像是看一个什么宝贝一样的,轻轻柔柔慢慢地抚摸着她的脸:
“你有这个能力。”他说:“你能让所有的人,为你去死。”他的声音竟是忍不住的嘶哑和颤抖。
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在狠狠地盯住他,满含着痛苦和挣扎,甚至还有怨恨,绝望,她的贝齿咬住她的下唇,血,一丝丝流下来。望着她的容颜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知道,在她的身体里,现在正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斗争,她的憔悴和苍白让他心里疼的喘不过气来,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告诉她一切。但是,他不能,他必须要除去她的心魔。
林漠,林漠,你为了宝儿的幸福,我也为了她的幸福,但我决不能做你。
呼韩邪冷冷地一笑,放开了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说,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憔悴,艰难地迈步走出牢房。
宝儿,我的聪明的宝儿,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缓缓地走开,脚步沉重的如同灌满了铅一样。但是,他必须走开。呼韩邪知道,有很多事情他必须要让她自己面对。
可是走出牢房,他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拳打向了牢房的墙壁,那青色的石头粉末纷飞,他的手因为用力过多,陷了进去。而拔出来的时候,五指已然鲜血淋漓,青石上赫然是殷红一片。
“主子!”呼啦拉的兵跪成了一片。
“叫云药师来。”呼韩邪说,冷冷地笑了,他知道,他的伤口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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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翔绝对没有想过,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她见面。
仅仅是一步距离。
仅仅是一步,但他还是错过了她。
为什么,每次总是一步的距离,他举起手来想要触摸她,却总是不能够。
两马交错,速度快如流星,他望见她的青丝纷飞,脸色苍白,双眸里苍凉无边。
宝儿,他叫她的名字,向他伸出手去,声音苍凉了无边的古战场,如同那满天飞散开来的血色残阳,如同她一回首,苍白容颜上深深的痛和无奈,如同那满天的风吹过碧草时候她的渐行渐远的身影模糊。
是的,慢了一步,总是慢了一步,他知道她必不怨他,但是他感到无力和心疼在骨髓里和心跳里四处蔓延,相思,相思使人老,无数月华四散的夜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他只知道,他必须努力的负重前行,可是宝儿,总是在指尖能及的距离之外。
而林漠,他望向那草原上那个美丽男子倒下的地方,心痛又一次弥漫。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他对他的承诺,漠,一定尽力。他说,在跳跃的烛火下,在满窗的雨声淋漓中,淡淡地,却又坚定安然。他望着他,那是两个男人的对视,虽然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他却仿佛遇到了知己一样,默契在心里温暖的形成。而今,他果真实现了他的诺言。可是,这实现的方式,却让他如如失手足。
晚了一步,仅仅是晚了一步,一夜间情势不在他的控制,他竟是救不了他!
“七哥,无需自责。”仪敏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和他一起望着夜空里的草原:“你救不了他。”
仪翔不语。是的,他不是他能救得了的,那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他的心痛却无法掩盖,成为一个帝王,为了一个江山,真的,需要失去那么多的东西吗?他又想到了那天那个坐在高高王位上的他,他的父皇,他看上去高不可攀,让人仰视,他的脸上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父皇,那是他的父皇,可是他却不是父,而是皇!
“将士为国战死,乃是天职。”仪敏说:“仪敏想请七哥上书父皇,请父皇给林漠偏将及林宽将军树立功勋。”
仪翔点点头。望望这个曾经自己心中很小的弟弟,他突然觉得非常安慰。是的,安慰,林漠,你的血也许不会白流,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幸福。
“你做的对。”他说,伸出手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他长大了,学会了安抚战士,也学会了应急之道了。
“有战争就有流血。”他说:“仪敏,七哥悲伤,但是这点却不曾忘记。不过,接下来,我们的战争当如何进行?”
如何进行?仪敏一愣。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他,语气有些迟疑起来:
“七哥”他唤他的名字,脸上出现了迟疑。
“说。”
“七哥,”仪敏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你究竟爱她有多深?”
仪翔一愣,望向面前的仪敏,他的双目炯炯,文弱英俊的脸庞上,出现了与他年龄不相符和的成熟和严肃,望向他的目光里,竟有了冷凝和了然的光。他,竟是看透了这场战争的实质。爱她有多深?这场战争竟取决于这个问题吗?仪翔苦苦一笑,是的,聪明的仪敏已经知道,这是一场不能掺杂任何感情的战争,谁掺杂了感情,谁将会将输的一败涂地。
就像他,明明是箭对准了那呼韩邪的喉咙,却无法下手。
他怕,他怕伤了她。是的,他怕。纵使他对他的箭技从不怀疑,但是,面对她他还是不能开弓,因为,他绝不能允许她有任何一点闪失。在那一刻,国与她的选择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早就无从选择,他只想要她,疯狂的,夹杂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无数个漫无边际的等待,无数个想象中的重逢,无数个她的笑面如花,无数个她的眼波流转,她已经淹没了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世界,不留下一点空隙。
爱她有多深?仪翔忧伤地一笑,也许,这次出征,适合做将军的,不是自己。
是的,不是自己,可是,他能不做自己吗?
草原沉默,身后的万民沉默,天下,沉默。

汴朝、皇宫、守拙园。
一室的烛光缭绕,一室的琴声幽幽。
一曲完毕,抱琴停住,望着那个半躺半卧在暖凳上的他,轻轻地一叹。那是一个她从没有看到过的苍老的容颜,发,仿佛一夜间全白,脸上的皱纹也仿佛一夜间重叠,他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而那双曾经非常凌厉的眼睛,在昏黄的烛火下,竟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看上去竟是黯然了很多。
岁月催人老,竟使英雄见白发。心底黯然一叹,抱琴在昏黄的烛光下,轻轻地举起青瓷白玉杯,冲一杯雀舌茶,端起送给他。
“皇上,喝杯茶吧”她说,一边递给他,一边轻轻地拉拉盖在他身上的狐皮被,他年纪大了,现在身体又很不好,咳嗽起来的时候,常常是很久都缓不过气来,让人担心。
“抱琴”,谁想到他接过茶杯却不曾喝,而是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柔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那一声呼唤,竟让她心中一颤,缓缓抬头看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黯然:
“我做错了吗?”他问。
抱琴心中一酸,他的样子,像是个等待人安慰的孩子一样。抱琴低下头来,盖好他的被子:
“皇上为天下百姓,太苦了些。”她还没有说完,眼圈就也红了。
“可惜,他却死了!”嘉平皇帝长声一叹:
“他,太聪明了些,也太傻了些!你知道吗,抱琴,你知道他是谁吗?”嘉平皇帝竟忍不住地激动。
抱琴抬头,询问的目光中带着疑问,她知道那孩子是在他的一手栽培下慢慢成长起来的,但是,能让他如此伤心,自然是有些特别的缘故。
“他,可能,是老四!”嘉平皇帝说,说完竟忍不住的一阵咳嗽。
抱琴呆住,四,四皇子?那次皇宫动乱中,失踪的平贵妃平娘娘的孩子?
“朕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不对,就觉得面熟,就觉得亲切,就觉得喜欢!这些年来朕也一直在查他的身世,可是就一直苦无讯息,没有任何的凭据,然,没想到,他却战死了,战死了!”嘉平皇帝咳嗽的更为猛烈,眼泪竟是流了下来:
“朕,是朕害了他!”他说,凄然的长叹,泪水滴落,竟湿透了他面前的绢纸。那是一封信,泪水滴落的地方,正好印在了署名的地方,那是两个洒脱至极的正楷字,林漠。
抱琴黯然。
“皇上不必忧思,是不是还不一定。”她说,她只能这样宽慰他的心。
“是与不是,又有何分别?朕的这些皇子,与朕相处的时日,只怕还没有他来得多些。”嘉平平静下来,面色冰冷,突然沉默了很久,道:
“抱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抱琴一愣,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晚贵妃。那个女孩子,只怕是和贵妃一样,风华绝代的水晶人儿吧。想到这里,抱琴忍不住一怔,看向他去。
嘉平仿佛也想到这些一般,陷入了沉思。
也许,林漠说的对,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请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请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林漠说,嘉平仿佛看到了远远的边关小镇上,他神情冷静而安然地写下了这封绝笔信时候的模样。他是暗影的,他做的多么好,以自己的命逼迫了他,要挟了他,同时,也选择了没有背叛他,没有有负天下。
是的,林漠,如果你的任务完成,朕要给她一个机会。嘉平皇帝缓缓地闭上眼睛,只是林漠,你的赌注太大。
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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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韩邪凝眉,提笔面对面前的宣纸,竟然不知道写些什么。
军情,军情如火,双方的战役已经打响。这七天来,他巡城,增兵,布阵,与将士一起冲杀,已经七日不得安静了。汴此次的将军,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是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强劲对手。他和他谨慎的对战,血染战袍,双方的兵各有伤亡。常常是他的计策一出,对方即已明白,而那男子的阵形一摆,他也马上就能醒悟。
这是一场棋逢对手的战役。匈奴强大,强大在体格及锋利的弩弓,还有草原上无往不利的骏马,这马是匈奴最擅长驯马的乌孙族精心调教出来的马匹,这马,是雪山神马的后代,神骏无比,绝非平原军队调教出的马匹可比拟。然而,汴国,却精在了攻城的投石车和精要的谋略及勾镰兵身上。尤其是此次出战的那男子带领的部下,个个善战,不让匈奴。且因汴朝的冶炼技术高于匈奴,他们的兵刃及身上的盔甲使得他们的战斗力大幅上升。
因而,经过七日的厮杀交锋,双方各守其要,相持不下。
而他,也已经七日没有去见她了。
他想知道,思念可以有多长。而且,他也想用这样一段时间让她冷静,他绝不能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如果她在了,他绝对相信自己没有办法完全的投入战斗。
她有祸国殃民的资本,如果她要是愿意。
呼韩邪长叹一声,泼墨挥毫,山有木兮木有枝,心――—
“二王子!”有人走了进来,轻纱覆面,双目仿佛有忧色。
“云儿”呼韩邪停住了笔:“可是医治伤兵去了?”
她微笑,然而却不语,盯住桌子上,他写下的一半字望了望,轻声念了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她望向他,眉头轻皱:
“二王子,怎么不写了?”
呼韩邪轻笑放下笔来:“随意而作,随性而停。”
“随意?”云药师眉头紧皱,望向那淋漓飞舞的狂草,力透纸背,上半句在写的时候仿若有什么东西极力压制住一样,虽是飞舞,却十分忧伤,直到枝字,那忧伤似乎已决堤而出,字迹已是潦草难辨,到了心字时候,最后的一点点上后竟后续无力一般,乱不可观,可见写字的人心乱无比,而偏偏那心字,又写的分外的浓墨,十分凝重,竟似有无数的相思凝于笔端一般沉重,墨已晕开,透出了纸背,不是情深,不是意乱,焉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他,对那女子,竟如此情重吗?望向他的手,那日找他包扎的手,如玉一样修长干净的手,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他那心里的伤―—
她心里的忧思更重了:“王子,云儿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王后,王后娘娘,昨日向我要了些药材。”
“母后身体染恙?”呼韩邪紧张起来:“可是什么病症?”
“云儿,云儿不知。”她皱起眉毛,心中更加忐忑:“只是其中有一味药,要的古怪。”
呼韩邪怔住,望着云药师那满是担忧的双目,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不祥的预兆慢慢侵袭上心头。他竟感觉到半个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什么药?”他问。
“断肠草!”

宝儿静静地呆在牢房里。
七天,这是整整七天的与世隔绝的安静,除了狱卒定时给她送饭,周边,甚至连其他的犯人的声音,她都听不到。
七天里,她肝肠寸断,无数次回味着和林漠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曾经的平淡的让她已经似乎遗忘的日子,原来,快乐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是,她却不知道。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的她,没有经历过亲人离开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无常,她在这七日里,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娘,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存在,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样子,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三岁的时候,娘死的时候,爹爹抱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想。别的,她已经想不起来,甚至她努力的回忆娘亲的面容都已经模糊,而更多想起的,是林漠。
宝儿,爹爹带给你个哥哥。爹说,爹的手牵来一个高自己一个头的小男孩。第一次见林漠的时候,他看上去那么的冷漠,脏脏的一个草原里的野孩子形象,让自己忍不住的躲在爹爹的身后对着他做鬼脸。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林漠,呵护着她成长,并且,在自己的心里,成了最亲的亲人,甚至,最终,他为自己牺牲了生命。
为什么,林漠?
每次回忆起他倒下的那一刻,宝儿都看到自己的心里无尽的懊悔和恨。是的,恨像毒药,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滋生蔓延,蚀咬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而当她缓缓抬起头再次望着面前无尽起伏的草原的时候,她从没有哪一刻像那一个瞬间那么清楚明白的看清了这个世界,看清了那个战场。
原来这个世界,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安静美好。宝儿喃喃自语,泪流满面,我以为我可以用我的离开逃避换来那里的安宁,然而实质上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世界分毫。
林漠,我错了,我害了你。宝儿哭着流泪着喃喃自语着望着,隔着林漠的血再次审查这个世界,竟有了恍然如同隔世的感觉。
恍然隔世,是的,就算是又见到了仪翔,那个她心里曾经无数次思念过的人,她竟然觉得苍凉。仿佛已经隔了几生才见过一般,她望着他,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是的,绝望,她望着他,一步之隔,总是一步之隔,她总是不能与他相见。而呼韩邪的话,更是加深了她心中的绝望。宝儿,林漠的死有蹊跷。他说,那是个聪明的男人,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她的心已经被恨揉搓了无数遍,他想挽救她。是的,挽救她,为了他的国家!宝儿冷冷的一笑,呼韩邪,你为你的国家,那究竟谁为我的国家负责,谁为我的林漠负责!不过,他带来的人,却也让她明白了,林漠的死,该负责的,还有很多。而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仪翔,是我害了林漠,宝儿想,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流了下来,也许,我错在了不该追寻错误的东西。那让自己痴痴缠绕回忆的那些心中最珍贵的感情,实际上,却成了牵绊无数人性命的错误。这场战争,不是为你所打。呼韩邪说,是的,她知道,这场战争不是为自己而战,可是,她却是促成这场战争的诱因。如果说,一定要打,她多希望引发这战争的不是她,或者,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战争。
仪翔,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认识你。宝儿心中的酸楚如醋如盐,滋味浑然说不清楚。再次回首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年前,仅仅是一年前那次突然的心中一动,那个自己以为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玩笑的那句话,竟是所有事情的诱因!而那一夜,那一夜他怀里的温暖,他给的温柔,和他在月光下的约定,本就是一个美丽的梦,而且,这个梦,早已经碎了。
早就碎了,只是我们还看不清。仪翔啊仪翔!宝儿狠狠的攥紧自己的手,头埋进臂弯,嘴里却逸出了冷冷的笑容,我们本就逃不过,我早就该放手,早该放手。宝儿,你逃不过的,他说。林漠,虽然不知道,究竟他为什么一定要死,但是,她却明白了,总有一个原因让他不得不死,而那个原因,只有一个人知道。
是的,只有一个人知道。林漠,我早该放手,我早该那个时候告诉你我愿意跟你走。是我的逃避和贪求害了你,林漠,宝儿轻笑,或者,已经到了要决断的时候。
是的,到了决断的时候。
宝儿七天来第一次振作起来,轻轻地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已麻木。她知道,这是一间呼韩邪给她的特殊牢房,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这间牢房走出去。
宝儿起身,想要叫人,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从牢房的走道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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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是什么?
??一种水生植物,叶若扁桃,通体清脆,碾成汁后色泽鲜艳,青绿如碧玉,甚至还轻轻的飘着一种青涩的水生植物特有的水的气息。如果,盛放在白色的脂玉杯里,那绿,则映衬着细腻的玉白,莹莹如有光晕出一般,白绿相对,冷艳清冽,看上去很美。然而,那仅仅是看上去很美。因为,那是断人肠,要人命的药,毒药。
??
??地牢里,有人进来了。
??一个女人,一个着装华丽而高贵的女人,那个那日比武大会上高高在上的王后。身后,跟着的是手捧着轻纱覆盖着的盘子的侍从,盘子里是什么,不得而知。
??宁月皇后,宝儿心里竟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小小失落。因为,她没有想到来的人,是她。她还以为,呼韩邪会来。
??宝儿,你有这个能力,可以让所有的人为你去死。他说,声音痛而嘶哑,目光隐痛沉沉。让所有人去死吗?宝儿嘴角轻轻的含笑,可是,呼韩邪你却没有来了。
??宁月望着体力不支却倔强的手扶墙壁缓缓站起的女子。
??她的面容憔悴,苍白消瘦,原本尖尖的下巴,现在益发的削尖,黑的发凌乱披散,皮肤因为七日的不见阳光,而呈现了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脸上那时邪儿在万众瞩目下拉下她的束发丝带的时候的红晕已经消失,白色的裙空荡荡的笼住那小小的身子,腰肢益发显得盈盈一握,仿若风一吹,竟能倾倒一样。她看上去瘦极了,而且是极其脆弱的模样,就像是病着的西子。可是,纵是如此,她还是美的,带着一种病态的让人心疼至极的我见犹怜的美,一种震撼人的心灵,让任何人都不忍伤害她的柔弱美。
??然而,那双眼睛,宁月皇后在望向那双墨黑的清澈如水的眼睛的时候,心里人忍不住的一颤。那是一双和这小小的身子如何不相称的眼睛!身子柔弱至极,可是那眼睛里的神采却是如此的冷冽、倔强,犀利,似乎有着让人不能逼视的光一样,穿人灵魂。这双眼睛,组合在这个柔弱的身上,竟有着让人震撼的奇异美,像是水与火的交融,像是黑夜里盛开的罂粟花,美的凄艳,美的销魂。
??宁月皇后,心中一颤。这个手扶着墙壁的小小女子,竟在瞬间站起的时候,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最大的敌人。或者说,那是一条毒蛇。因为她,看出了那双眼睛里她从未看到过的绝望后的平静,那种平静深如夜空,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让人害怕。
??不过,还好,她先有准备。宁月嘴角轻轻上扬。
??随从搬过座椅来了,宁月坐好,轻轻的挥手,侍从们陆续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轻轻的放置,不一会,空无一物的牢房里竟摆满了梳妆台、座椅、床,清澈的水,还有衣物,就如同一个女孩儿的闺房一样,甚至,还有个侍女,点起了一炉沉沉的香。
??“你梳洗一下吧。”宁月说。
??望着她不见一丝表情的望着侍从们行动的脸,心里微微一动,她的冷静,竟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这个表情,在哪里见过一般。
??“仅仅是梳洗吗?”她挑眉,仍旧不动身的安静的问她。
??宁月望着她,聪明,这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梳洗好了后,我再告诉你吧。”她说,。望着那张安静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软,她竟有一种不忍。而她那一挑眉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又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向她袭来,让她感觉怪异莫名。
??难道,现在告诉她,这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梳妆吗?
??不,还是待会吧。宁月想,也许,这也是一种仁慈。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女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到了一丝不忍。
??那女子不说话,也不动身,只是定定的望着她。那目光似乎空无一物,然而,却又似乎包含这无数的疑问一般,宁月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心中所想的无可遁行一般。
??忽然,那女子睫毛一闪,垂下眼帘:“出去吧。”她说。声音幽幽。
??宁月淡笑,她挥手,侍从们陆续走出,她走在了最后一个。无论如何,那女子的不再追问让她心中一轻。她提脚跨出牢房的门槛,伸出手来,轻轻的去掩上那扇牢房的门。
??“我死了,将我的尸骨送回汴。”
??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响起,竟让她吃惊似的一哆嗦。抬眼顺着半掩的门望过去,那女子,却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盯住空空的房子顶,目光冷凝。
??门,轻轻地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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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断肠。
传说中的断肠草,是一种水生植物,茂密而疯狂的生长在远远的雪山湖泊里。那是一个薄命的女子等待一个离开却不再回来的男子而伤心至死幻化出来的植物。这是一种娇弱的植物,却带着浓浓的怨恨深深的忧伤和满满的眼泪。它的汁液,剧毒无比,饮之即死,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青葱的手慢慢的伸出, 缓缓的端起那只羊脂玉的杯子。
断肠草断肠,粉红的唇,轻抿绿色的汁液,如此让人惊艳。镜子里的人青山如黛,云鬓嫣然,白衣飘转里,无数的时光流转,春雨里纷纷扰扰的江南杏花纷飞,京城边漫天的枫叶云蒸霞蔚,青衣王子和白衣女子的故事,也许永远从此流传。
从此流传。
断肠草,从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一杯小小的断肠草里。宝儿想,汁液入口,其实,并不苦涩,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水香。望着镜子中自己桃红满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是无可抹去的,是那眉宇间匍匐的淡淡忧伤。
断肠草断肠,然哪知入口人已经无肠可断。
合衣轻卧床,朦朦胧胧的睡意笼罩上来,沉沉轻轻的黑暗慢慢涌来,安静,安静的如同寂寞的空山,空荡的草原,漫无边际的星空灿烂。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有慢慢的丝竹声音穿越过黑色从她的耳边沉沉的响起,她微笑,动了动唇,没有声音发出,可是那声音却是如此的熟悉,似乎却更大了些。仿佛从哪里听过一般,她微笑,眼帘更沉,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那声音继续唱下去了,婉转动听,如三月之黄莺,含着淡淡的轻抚着人心的力量。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宝儿说,她听到了她自己的声音跟着那轻轻柔柔的声音,低声的吟唱。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只说是无人欣赏,上演这轻轻淡淡的一场,却哪知曲终人散场,只落得个断肠草断肠。从此,人世两忘、。
人世两忘。那声音宛如叹息,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有人影从黑暗中慢慢的伴着那声音轻轻浮现,宝儿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困倦涌了上来,但是那个声音那么的熟悉,却牵动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她想看过去,那女子的面孔,模模糊糊,慢慢的靠近了,是的,靠近了。
娘,宝儿说,轻轻地喊。慢慢的伸出手去,她感到了一种上飘的力量。
人世两忘。她微笑,突然眼前现出了一阵大光明,漫天的云锦灿烂辉煌,无数的色彩在蓝色的天幕中奇妙变幻,无数的容颜也在那一刹那转变,仪翔,她喃喃,望见他站立在云彩里,完美如神,她伸出手去,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是深的让人淹没的柔情,她伸出手来,去触摸他的手指,他想要握住她的,他的唇轻轻的张开,想要说些什么,竟是无法说出口。可是,突然间,在她碰触到她的一刹那,翼翔的脸竟消失不见,冷如嫣,那手指竟变成了如嫣的细细长长冰冷的手指,她望着她在白色的云里,不带表情,姐姐,她说,手一哆嗦,白的云忽然如同野火一样燃烧起来,四周竟全是火,姐姐,她惊呼,四处寻找,冷如嫣竟还站在火里,快跑,她说,喊她的名字,快走,她想要去拉她,火顺着她的衣服燃烧起来了。姐姐快走,她说,我有天蚕锦,姐姐,火伤害不了我,你快走。她说,可是冷如嫣却笑了,突然伸出手来,望着她,火是你放的。她说,如此凄厉,面目悲凉里带着让人震撼的伤,姐姐,不,她叫出声来,火蔓延开来,燃烧了冷如嫣的衣服,她竟站在火里,慢慢的灰飞烟灭。
不,不,宝儿叫,泪如雨下,疼痛的感觉蔓延到心里,姐姐,她伸出手想去抓住她飘散的骨灰,可是那灰却如同水汽一般,在她的指缝里游走,她竟然什么都抓不住。不,她哭,突然想到,仪翔,仪翔也许也在这漫天的火里,她要救出他来,无论如何。可是突然,天空乌云密转,一刹那竟雨如瀑布,直倾而下。冷如嫣消失不见,所有的大火竟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她冰冰冷冷的站立在雨里,寒意四起,水帘溅起了满地的白气一片。宝儿,快走,有人在耳边说,她抬头茫然四顾,林漠,林漠,竟是那美丽的丹凤眼男子,他用他的双臂抱住她,用他的披风包住她,林漠,她哭,你怎么在这里,你跟我走,她说。雨水带着漫天的风刮进了她的嘴里,竟然呛的她说不出话来。不,宝儿,你不是这里的人,你要走。他说,在风雨中宠溺的对她微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带着无尽的缠绵和眷恋,宝儿,快走,他说,突然脸色一变,竟对着她死命的一推。她一个踉跄,竟从云端急坠,林漠!她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雨变为雪,回首望去,林漠竟在推她的一刹那雪落满一身,竟凝固成了一个冰人,而那冰冻的姿势,还保留着推开她的那个动作。
冷。宝儿感到了彻骨的冷,雪地里,她踉踉跄跄的爬向林漠,是的,要救出他来,她想跑,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和脚也慢慢僵硬起来,痛苦从五脏六腑里四处蔓延带着血腥的味道,她咳嗽起来,竟然一咳竟是血溅四野。林漠,她喊,声音嘶哑,鲜血满口。再回首,漫天雪地,林漠已然不见。天和地白如一片,茫茫望不到尽头。
有声音又响了起来,
空山雨过,月色如新酿。
兰舟轻桨,烟雨两茫茫。
只说是无人欣赏,上演这轻轻淡淡的一场,
却哪知曲终人散场,只落得个断肠草断肠。
从此,人世两忘。
有女子慢慢行走于那天地的交际之间。
娘,宝儿说,那个背影像极了她记忆中的娘亲。身子,突然在一刹那轻灵起来。她又感到了上飘的力量。
宝儿,她听到有人叫她,可是,意识已经慢慢模糊。
宝儿,她闭上了眼睛。别再叫我,她想说,心底发出了冷而凄苦的微笑,不要让我活过来,若是我还能活过来,我一定要让他们终生不能遗忘!
可是,没有力气了,鲜血再一次的溢出了口角。
人世两忘。从此,人世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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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漫天云彩红如鲜血的傍晚。
宁月皇后站在牢房的走道里,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出去,漫天的云霞,映衬着整个天地如同火烧火燎过的一般,竟有红的阳光透过薄云,给整个牢房染上了红的血色。
宁月知道,当那牢房里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将有个女子命逝于这样的一个傍晚。
她死在了她的手里。
宁月叹息,端着药酒的侍女已经进去了很久。因为她嘱托过那侍女,一定要亲自看到她喝下那酒,才能出来。
那是个聪明而冷凝的女子,宁月不敢有半点疏忽。聪明,她若不够聪明,邪儿就不会对她如此的特别,甚至,在万众瞩目下称她为后。而且很快的将她雪藏起来,为了保护她而隔断了她和他们的联系。
她原以为邪喜欢的,只是她的外貌,或者,也只是一时的新鲜,因为中原的女子毕竟要和胡人的女子有些不同。邪儿一直浸淫中原文化不能自拔,那女子的外貌实在是聚集了整个中原所有诗词中所能描述的最美的概念。但是,经过后来的调查,她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是的,错的离谱,那女子在和邪儿相识的第一时刻,不仅是不美丽的,恰恰相反的是非常的普通,没有一点值得邪欣赏的外表。而就是这样,邪儿在没有看到她的真实面目的情况下,竟还为了救她受了生平以来的第一次伤。
这,不能不让她惊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天晚上,当她收了烈月的报告赶到了阿木梨城的时候,她看到了那样的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草原之鹰。并且,她生平第一次和自己最最爱的儿子,爆发了一场争执。
“邪儿,你不能去!”她赶到了阿木梨城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然而,她却一刻没有休息的直奔城楼,望见了带着精锐部队就要出发追回那名在雄奴的帮助下就要逃走的女子的呼韩邪。
呼韩邪缓缓转过身来,她竟惊讶的发现,一直优雅而带着懒洋洋微笑的儿子,生来第一次面容上竟是无法掩藏的冰冷,还有深深的怒气。
“母后!”他勒住了前行即将飞奔的马,然却没有一丝想要下马的意愿。那种从动作中传达出的坚定,让她心伤。
“邪儿,那是个圈套。”她喊,隔着马匹,在夜色中望着她的儿子。两兵即将开战,深夜潜入敌人腹地去,她非常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危险。而引发这个危险的原因,却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
红颜祸水。她叹息。自从他多次向自己和王表明要立那女子为后的时候,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安。而随着叹息的同时,沉沉的怒气也在她的心上聚集。邪儿,那么聪明的邪儿,他竟是不明白此时的处境,此时的战况情景吗?究竟是什么让他乱了心境?让他失去了平时的沉静?
“邪儿明白。”呼韩邪说,冷冷的一挑眉毛,然身体却仍旧在马上纹丝不动。
“好,既然如此,大漠十三骑,速速撤回。” 她说:“如今大敌当前,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你作为一名我匈奴的万名儿郎的将军,你应该知道自己当如何做!”
说到最后,她竟忍不住的怒火四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他,声色俱厉。无论如何,她要阻止他!草原的那边,她已经明明白白的看到,等待着她的爱子的将是最深不可测的危险,是厮杀,甚至,是血流成河,甚至,甚至是,她已经不能再想下去。
然而,呼韩邪却很久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只是沉默。
“你难道看不出当今的局势吗?”她忍不住的怒问。
“是,母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艰难:
“我知道你说的有理,母后。”他的脸上浮现了冷冷的笑容,望着她的眼睛里闪现出让她陌生的,无比冷傲却又无比强势的光:
“但是,我必须追回她。”他说,一字一顿,孤傲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称呼,草原
之鹰。那样子的他,让她震撼,也让她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没有发现过的儿子,这种震撼竟让她一时呆住。
是的,震撼。她永远记住了那天在浓浓的夜色中,骑在马上她的儿子,沉默很久后,缓缓望向自己的脸。不再是往日的那样带着懒洋洋的笑容,那样的温暖还带着点邪气的坏,那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一张明显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深深沉沦的脸,一张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脸,一张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外露流的脸,一张明明黯然神伤却又拼命克制的脸。
“她对你,如此重要?”她忍不住的反问,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涌上心头。如此了解自己儿子的她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儿子,已经无力阻拦。
他却不说话,突然手一动,一把寒光闪闪的寒铁刀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邪儿这个时候会给她看这把在十五年前,他从汴朝的拣来的刀。
刀身翻转,柄上赫然的一个小小的已经稍微模糊的“宝”字呈现在面前。
“母后,她叫林宝儿。”他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策马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了。
宁月,忍不住的苦笑。原来,原来竟是她!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为什么他的邪儿会如此的沉沦。因为,那是一个已经萦萦绕绕了十五年的感情积累!她深深的知道那把刀的主人,对她的邪儿来说,有着什么样子的意义。
可惜!宁月忍不住的心中又是长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是林宝儿!若她不是那林宝儿,也许,一切不会如此。若她不是林宝儿,也许,一切将有所改变。
望着窗外漫天的红云,如血一样的悲凉凄艳。
邪儿,邪儿。宁月喃喃,她知道将要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个女子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意义,她必须要她死。窗户外,漫天的草原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是她的国家,她的草原。而邪,将是这个草原的王。她必须要守护这个草原,守护着未来的王。
对不起。宁月轻声的说。听到身后的牢门里,侍女轻轻走出的声音。
“禀告王后娘娘,药,已经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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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呼韩邪听到自己心里发出的悲怆至极的呼喊。
??不!宝儿!不!不!
??他拼命的拍打她的脸,他按住她的胸膛,他凌乱的将她抱在他的膝盖上,倒置过来,她必须吐出来,是的,必须!
??你吐出来,宝儿,他叫她。吐出来!他声竭力嘶,按住她胸膛,用力按压她胸膛的手竟是无可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她的容颜如同熟睡,血正一丝丝的从她的口角渗出,是的,她要离开了,是的,她要离开了!
??呼韩邪双目红如充血,面色铁青,他发疯至极的抚摸着她的脸,抚摸着她的手,宝儿,不,宝儿,你不能睡去,你不能睡去!你绝不能睡去!他按压她的虎口穴道,还有天柱穴,那是两个可以催吐的穴道,他一定要她吐出来,是的,吐出来。
??他的真气在她的体内游走,他能深刻的感觉到她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是的,一会冷,一会热,还好,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有冷有热的,他要用功把她的毒,她喝下的一切逼出来!哪怕用尽自己所有的功力,都绝不放手。
??是的,宝儿,我绝不放开你,绝不!
??“二王子”,云医师双目含泪的望着狂乱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呼韩邪,状如疯子一般的他,正在拼命的用他的功力去做着无用功,他根本不知道,那毒,早已经在那女子的血液中蔓延开来了。血,一丝一丝的渗出来,从那女子的口里,那是断肠草发作到颠峰时候的状况,用不着多久,她,将永远的离开了。
??“她就要去了,王子,不要再折磨她了。”云医师哭着喊出声来,她伸出手去,按住他机械而疯狂地按压宝儿肠胃和穴道的手。宝儿一身的白衣,已经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更多的血从她的口角正在蔓延而出。
??“不要再给她痛苦了!她要死了!”她说,大声的喊!
??然呼韩邪却如同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发丝凌乱,状如疯癫,宝儿,宝儿,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凄厉的呼喊。断肠草,断肠草,当他狂奔进牢房的时候,他已经一步一步听到了自己肝肠寸断的声音。断肠草,碎的是他的心!断的是他的肠啊!
??原以为牢房是最安全的地方,然再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竟要死在这个牢房!而要了她的命的,竟会是自己的母后!
??母后,母后!呼韩邪心中无数的苦渗透了心,,从云医师告诉他娘娘要了断肠草的时候,他就已经脚步慌乱,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的身子僵硬起来。是的,宝儿,他在那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宝儿。在这个牢房里,他嘱托过,任何人不许进入。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是的,他的父王,他的母后可以进入。他的命令再高,却也无法阻止父王母后!
??宝儿!他叫她的名字,恶狠狠的,你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一边叫,他一边出掌如风,狠命的击打在她的心脉上。血,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流满了他的手,映湿了白色的衣,可是他却视而不见。
??“二王子!你这样只会让她受更多的苦!让她好好的去吧!”云医师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手,声竭力嘶,泪流满面。
??她知道,那一掌又一掌绝望的打下去,折磨的不仅仅是躺在这牢房里早已经人事不知的女子,更是他的心,草原之鹰的心,在这个骄傲的男人失态的悲凄的呼唤中,她分明的看到,他已经是肝肠寸断,他已经支离破碎,她害怕,害怕这个她一直暗暗爱恋的男子,会这样疯狂到不能自制。
??断肠草啊断肠草!美丽的云医师泪流满面打湿了她的面纱。情深,情何以深至此!
??“让她去吧,让她死的舒服点。”她哽咽,狠狠抱住他的双手,祈求的望着他,那张永远是阳光和懒洋洋的笑容的脸,此时却如同做梦一般的,带着梦呓的疯狂。
??“她死了?”呼韩邪停住了手,如同望着陌生人一样的,望着眼前紧紧抱住自己双手女子。
??“是的,”云药师轻轻的点点头,虽然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对他非常的残忍,但是她还是不能不说:
??“口角流血,是断肠草发作至颠峰的症状,已经来不及了。”她说,哽咽不能成语:
??“王,让她走得舒服点吧。”她哭着祈求,跪倒在地上。
??呼韩邪望着她,像是个还没有明白过她的话一样,目光迷离却又专注的望着她,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他突然安静下来了。
??安静,是的,安静,直到过了很久,他的目光才缓慢的转移开来,轻轻地望向了那个躺在他的怀里,安然的如同睡着了一般的那个女子。
??“她死了。”他呢喃,重复着她的话。轻轻的抱住怀里的人,慢慢的伸出手来,他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他轻轻的梳理着她的发,那是一缕多么乌黑而又柔软的发,他慢慢的一根一根的将她的头发轻轻地、轻轻地抿到头上去,他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过她的额头,她的眉毛,眼睛,像是面对着一个最宝贵的珍宝一样,他的指尖缓缓的滑过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而他凄苦却柔情至极的目光,像是千丝万缕的丝一样,缠缠绕绕的在她的眉宇间。
??“她死了?”他问,望着她的面容,手指在她的嘴角轻轻停下,那嘴唇的颜色,已经越来越白,血,那蜿蜒流出的血,现在已经是越来越缓慢,而她柔软的,小小的身子,也已经是渐渐冰冷。
??宝儿,呼韩邪冷笑起来,面容上,突然又现出了懒洋洋的微笑,而他那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抹去了她嘴角的血。
??你要走了吗?宝儿?不!没有我的允许,你纵是要到那黄泉路上,我也要你再回转!
??忽地一掌拍出,呼韩邪竟然重重的出掌如风,击打在了自己的心脉上。
??血,从他的嘴角,慢慢的渗出来了。
??“二王子!”
??云医师惊呼出声!突然的变故让她彻底的傻住了。而在傻住的同时,瞬间了解了他这么做的目的的同时,震撼的泪水弥漫上来。
??“二王子--”
??她震惊的不可抑制的跌跪在地上,抬头在莹莹匍匐的泪光中,在漫天的云霞如血一样流淌的红晕中,仰视着那个抱住着那白衣的女子,嘴角含着血俊美的近乎完美的男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眉飞色舞却又懒洋洋带着邪魅至极的笑容望着她,像个神邸一样冷冷而又自信的近乎傲慢地说:
??“云药师,你还不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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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药师,你还不动手吗?
这是他留给她的话。
她永远也不能忘却,嘴角含着血,抱住那白衣的女子,静静站立在漫天如血的残阳中的他,看上去是多么的完美,多么的震撼人心,多么的让人泪流满面,也多么的让她的心,轻轻地,碎了一地。
是的,她的心碎了,药师云青霞的心,碎了。
她颤抖着望着他毫不留恋的抱着她倒下了,在她的面前,他吻上了那女子的的唇。可是那一刻,她却没有任何一点的面红心跳,有的只是泪流满面,只有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和震撼。因为她深深的知道,那吻,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之情的吻。而是一个若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的吻,一个誓要将自己赔上也要救活对方的吻。
他震断了他自己的心脉,用真气借着倒流的血,引导着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女子体内的毒,流向他自己!
断肠草,传说中的断肠草,是毒到无药可解,却也是最具有灵气的草,入口毒性在一盏茶内既发,发之则口角流血,直到肠断而气亡。传说中,这种死法,源于一个为负心郎君而死的女子临死前的毒咒。这是一种无药可解的毒。
但是,除非,除非有个深爱这女子的男子,愿意震断自己的心脉,用自己的血引导那女子的毒流向自己,和这女子同生同死,方才有一线救治的希望。
而这希望,也仅仅是一线。因为即便如此,毒性分流,也仅仅只能拖得两个人七天的生命。在这七天内,还必须要找到一种花,一种传说中与那断肠草生在一起,可以克制住断肠草疯狂生长的花--情花。
  情花有毒有情才毒,断肠无涯无肠怎断。做为药师,云青霞曾在师父教给自己断肠草的药性药理的时候,听到师父这么黯然而叹息一般的吟诵过这两句诗词。而她也知道,断肠草居于深山老林里的泉水中方能找到,尚还不算的上难得,但是,那情花,却是断肠草可寻,一花难求。因为,凡是有断肠草的地方,不一定会有情花!至少,她行医至目前来说,尚还未见过这种花。
   “为什么?”她问。
一边飞快的给那女子还有他的身上扎上了金针,制止毒血继续倒流,护住他们的心脉,一边含泪望着他,那个她在心底默默爱着的,却知道今生再也无缘的男人。     
他的脸色惨白极了,但是,微微的勉强的笑容,看上去却还是那样美的让人失魂:
“我欠她一条命。”他说,缕缕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来,他却浑然不觉。仍旧只是用他那修长的手指爱恋的轻轻的抚摸着他怀里的女子的脸。那女子已经安然的如同睡着了一般,红色的唇,因为毒性的分流,渐渐恢复了颜色。而他,他的嘴唇,红色却已经渐渐在消失。
云青霞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用力的压抑住自己,不让自己哽咽出声。但是,泪水还是肆意流满了自己的脸。
欠她一条命,是的。
呼韩邪望着如同安睡一般的她。轻轻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容颜。
宝儿,你知道吗,我欠你一条命。在很久以前,在很久很久之前,你早已遗忘了的时光里。
那个时候,你六岁,我七岁。
那是一个阳光照耀四方,闪亮如锡一般灿烂的日子,那是春深五月,花开如海,树的叶子翠绿簇新如同翡翠的云一般的日子。他偷偷离开家,不带一个随从的,骑马溜进草原--那草原,漫天接连的碧绿是让他小小的心灵充满着遐想的地方,是个神秘的地方,而最吸引他的,让他不愿意面对枯燥的炼功和读书的,是草原的那一头的那个国家。
那是个传说中,书本上所讲的富甲四方,白银黄金遍地的国家,物产富饶,水土丰美,更为让他神往的,则是那个国家里无数的游侠传奇故事。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师父教给他的那些故事中的英雄儿郎一样,骑马奔驰四方,济弱扶贫,流浪天涯,走过一个传奇的人生。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他的父王和母后,却明令禁止他涉足。甚至连出城都不允许。然越是禁止,他的好奇心就越是被高高的吊起,终于,在这样的一个早晨,他经过艰辛万苦的乔装打扮,终于溜了出来了。
草原上的空气真好啊,他想。欢快的如同小鸟一样,望着茫茫的绿色的海一般的大地,飞驰骏马,那是一匹小小的枣红色的马,是属于他这样年纪的孩子的座骑。那时候,他刚刚学会骑马,又逢来到了草原之上,他的心情何等的畅快,只知道一意的狂奔,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直到那马儿突然停了下来,怎么打也不不走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草原的空气里,四处流传着不对劲的气息。
狼,大批的狼,包围了他和他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马闯入了狼群的领地而不自知。那是一群有七八只的狼,领头的狼王,是个一只眼睛的白狼。
他跳下了马,抽出了佩刀。那个时候,他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具备了草原上匈奴人应有的勇气和胆识。况且他对自己还非常的自信,自信于他天赋异禀的练武体格和虽然年纪很小却已经出类拔萃的武功技能。他和狼展开了厮杀。一边厮杀,他还一边很好玩的数着被他杀死的狼的只数,一只,两只,三只,五只,越往下数,他越发的感觉到了不对劲,感觉到了呼吸的不畅,和困难。因为,作为一个孩子来讲,无论他的体格如何的超人一等,但是,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与狼厮杀中长时间的腾挪闪跃花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感觉到了汗水从额头上流下,力气慢慢的消失,他在艰难的支撑着,直到面对最后的那头狼王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沾满了狼血和死去的狼毛,衣服破烂,而他的脸也已经在厮杀中变得肮脏无比,看不清面容来了。
最后的一只狼,扑上来了,他的佩刀也挥了出去,可是力气,他的力气却已经虚脱了。乃至那狼王扑上来的时候,他竟禁不住那一扑,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而那只白狼,呲牙咧嘴的扑了上来,露出了尖利的白光闪闪的白牙。
他闭上了眼睛,扑的一声,他感到有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和脖子上。在那一刹那,他以为他死了。可是,一个突然响起的清脆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
“喂,野小孩,你没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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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小孩,什么野小孩!
他睁开眼来,含着怒气,我可是堂堂的大匈奴王子!他正要张开口来回应两句,但是他却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站在白色的光晕中耀眼的让人睁不开视线的,比自己更小的小男孩子,而那男孩子身边倒下的仍在抽搐的,就是那头白色的狼,狼的脖子里,插着一把黑黝黝的刀。
是的,那个时候,甚至说,十五年来,他一直都以为那天他遇到的,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岁数的男孩子。因为那天,那小小的宝儿,穿着最普通的汉族男孩子服装,发上系着一根银色的丝带,可是纵是男孩子打扮,“他”却仍然是耀眼极了,美极了,让他竟然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说不出话来。
“什么野孩子!我可是有名有姓的!”他压下了怒火。在愣了愣后回过神来,支撑着爬起来,可是却在力气虚脱的情况下又摔了一下。
“哈哈”,他听到耳朵边传来了好听的笑声:
“哼,野小孩就是野小孩。”男儿装束的宝儿双手叉起了腰,稚气未脱的脸上,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了转,突然伸出手来,在光里用一根细长的食指指向了他,豪气万丈而又霸道地说:
“喂,野孩子,我救了你一条命,你欠我一条命,从此以后,你跟着我吧!我让你,做我的小奴隶!”“他”说,带着可爱的笑,微微的偏着头。
他怒火四起,爬起身来,刚要反驳甚至要和“他”打上一架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他”抬高了头,四处警觉的张望起来。然后,他看到“他”一跺脚,嘴里咕噜起来:
“臭林漠!干吗每次都来得这么快!”
他一愣,仔细听过去,听到了草原中远远传来的“的的”的马蹄声和“宝儿,宝儿”的呼唤声。
“他”一扭身,竟也不再看向他,飞快的跳上了“他”那匹小小的马,一边疾驶,一边大声喊:
“喂,野小孩,别冲我瞪眼!有本事下次别让我救你!你欠我一条命哪!”
“他”说,声音越来越远。来去竟如一阵风一般,眨眼间竟消失在草丛中。只剩下他愣愣的站在了茫茫的草原中,一种说不出是耻辱还是好感还是遗憾还是痛恨的心情在他的心里缠绕。
是的,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呼韩邪只知道,他在父王和母后派人找到了他的时候,他拔下了那把插在了狼王身上的“他”忘记带走了的寒铁刀。
那是一把手工打制的寒铁刀,上面刻有“他”名字的一个字:“宝”
“他”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汴朝的人。
是生平第一次救了他的人。
是第一个让他15年来都误认为是男人的人
是生平第一个要他给她做奴隶的人。
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没有把他捧在手掌心里,而是甚至带着点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的人。
是一个在他以后的成长历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人。他永远记住了她那日临走前留给他的话。
有本事,你下次就不要我再救你啊!
是的,为了这句话,他疯狂的练习武功、钻研着汉族的文化。也为了这句话,他把那把寒铁刀深深的收藏了起来,每当到遇到挫折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他”来。那把刀成为了他心灵中的朋友,一个心心念念的希望长大后能够再相遇的人。
宝儿,我欠你一条命。呼韩邪轻轻抚摸她的脸。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却又凄凉的微笑。
我欠你一条命。可是从未想到,你竟是个女子。
这么多年来,他长大进入汴朝后,也曾在游历学习中,似有似无的暗暗追查过那个当年的少年,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一个被他性别都弄错了的人!当他慢慢的对寻找已经失去了信心,并且准备一切随缘分的时候,上天,却让他遇到了她。
那次,他潜入汴朝,一方面是为了刺探汴的最近情报动态,一方面他要追查一个在匈奴大宛族的主要饮用水井里下了毒的汴朝暗探。汴朝和匈奴积怨颇深,两个民族的对立,使得双方的明暗冲突不断。自他长大以后,读书日多后,他常常也为这种其实很不必要的对立而头疼却又无奈,甚至,还不能不也防着一手。那汴朝的赵姓官员,也就是在这种民族仇恨的情况下,在匈奴的大宛族水井里下了毒,导致了一个镇子的千口百姓全部中毒。为了解救自己的子民,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深入汴朝擒住了这个投毒后逃走的官员,并且以他的女儿为人质,想要逼迫那官员说出毒药的解救处方。虽然他知道这种做法会秧及无辜,但是,为了他匈奴百姓,也不得不一试。这就是王,有时候想想,他也觉到了无奈。可是,却不能不为之。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却竟然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她。当她冲出丛林的时候义正词严的指控他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黄黄的脸色灰头土脸的她。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她,竟然聪明的懂得拔出刀子来挟持他的人质来威胁他的时候,他才觉到了这个女子,有些意思。而那个时候,他望向她,才发现那个面容土黄,脸颊上还有些雀斑的女子,在怒气冲天的时候,那双水灵灵的光芒四射的眼睛,竟然是如此的熟悉莫名,让他的心莫名的悸动了一下。而当他贴近她的时候,她手里的那把刀,更是让他震撼异常。那是一把他再熟悉没有的刀子,每一条纹理,刀柄和刀身的材质,都是如此的熟悉,还有她持着刀子的气势,竟让他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站在光里的男孩子。
他感到了震撼,难道他竟然是个女孩子?!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在贴近她,望着她那双虽是面如菜色,却无法掩饰去清澈的神采逼人的双目的时候,他竟冲动地,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他第一次吻一个女孩子。可是,在他吻上她的时候,他却感到了一种心灵上从未有过的狂喜和悸动沉醉。
她注定是他的。他想,在她被他打昏了带走的时候,他仔细研究了她的刀,他甚至带着一点不用求证的自信,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定是他十五年来没有忘记寻找的“他”。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如此光芒耀眼的“他”,为什么长大后却会如此的相貌平平。而当他用刀子割破了她的衣服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她是巧妙的化了妆的,如果不是如此,又怎会她手腕上的肌肤白如羊脂,而面容却土黄平凡。
明白这个后,他更是感到了狂喜。因为,他发现,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极了十五年来他心中时时刻刻塑造的那个人,,就像他心灵里塑造的另一半,他和她绝对是天生的一对!
她是狡猾的,像是一只兔子,她是智慧的,带她在身边时时刻刻都要预防着她一不留神就会逃跑,她聪明至极,却又时刻懂得伪装自己,他从不拆穿她的谎言,甚至他都没有向自己的属下们点破她化妆的事实,因为他发觉了她心里有一些秘密,一些不属于也不想让他知晓的秘密。那个秘密让她神情恍惚,让她行动僵硬,让她纵是在对着他怒意四起的时候,也无法掩饰住眉宇间缭绕的忧伤。那忧伤会让她逐渐沉默,甚至是走神,会让她下巴日益削尖,双目里盈盈若秋水一样,沉静里饱含着落寞和孤独。
那忧伤让他心疼。是的,疼极了。他想走近她,可是来自于两个不同民族的隔阂和敌意,和她一开始就对他认定了的匈奴人无耻和狡诈的印象,让他总是和她隔着一层膜。她在她的世界里,虽然她人和他在一起,但是,他却总是游离在她的眼神之外。而直到那一天,他明白了那个秘密。擒贼先擒王,他知道那个道理,他发现了她在听到仪翔这个名字时候的不自然,于是他试探地走向京城,去搅乱那个仪翔的婚礼,一个他是想以这样制造骚乱,让汴朝的人误认为他们的朝廷里出了内奸勾结了外邦人,让汴朝的皇帝们也惊慌忙乱一阵,也算是他为大宛族的百姓出了口气,一方面,他也想通过这件事情知道,她心里的秘密,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结果,她竟出乎他意料的,挡了他一刀。
那一刀,刺在了她的身体里,却也让他的心在刹那掉进了地狱里。他在她望向仪翔的眼神里知道了那个让她消瘦叹息的原因。
那原因腐蚀了他的心。
    而她望向那男子的眼神,也已经让他的心,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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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心,能伤到什么程度?
呼韩邪凝望着沉睡的她的容颜。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只想对她笑,有意的激起她的怒火,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没有神采的她,脆弱的像个孩子。她的脆弱,折磨了的,是他的心。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步与她相遇,也许在她遇到仪翔之前,让他认识了她,他绝不会让她如此的痛苦。他自信,她绝对是和他是一对的。因为他们如此的相似,就如同人的左手与右手一样。
他宠着她,在她伤心的那些日子里,却又不得不处处提防着她,因为,他知道她随时都会逃跑,随时都可能会给他出乎意料地吃惊。而在这场已经启动了的战争中,她是他致命的伤,他明明知道,她有可能影响着整个战争的最终局势,他应该放了她,或者是,杀了她。
尤其是在林漠,那个聪明的男子倒下的那一刻,他隔着林漠的血望着那个轻轻微笑的如此凄苦,却又眼神如此的黑暗如同夜色的她,他知道,他应该在那个时候掉头就走。
但是,他还是放不下。他像是吸了毒的人一样,像是一块铁遇到了磁石一样,十五年的感情积淀早已经在他的心里发酵,让他痛苦地沉沦,欲罢不能。他多想离开,是的,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挣扎徘徊与沉沦,他总是触摸不到她的气息,甚至是都没有换来她一个眼神的回应,他所能感应到的,总是一个披着铠甲全副武装浑身紧张的她,在她在雄奴帮助下逃跑的时候,他愤怒,委屈和痛苦在他心里沸腾,他伸出手去卡住她的脖子,他真想问问她,为什么?他原以为,只要他做的好,只要他够努力地付出,总有一天,她会在回眸的一刹那会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可是,没有用,在林漠倒下的那一刹那,他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疏离和仇恨。
她一定是恨着他的!呼韩邪心头一苦。是的,疏离和仇恨,现在这样的一个安睡的她,也是他所造成的,如何能让她不恨!原以为,牢房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冷静深思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呼韩邪心头一疼,嗓子眼一甜,殷红的鲜血,吐了出来。
他冷冷一笑,宝儿,宝儿,你可知道,纵是你死了,我也定要追你到阴间去!
   “二王子!”望着他一口鲜血吐出,哭的眼睛已经红肿的云医师,跪倒在地给他端上了一盅灵芝汤:
“二王子,你既已经身中剧毒,就不宜忧思多虑,否则,否则--”云青霞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否则如何?”他轻轻的,冷冷的一笑,望着面前这个眼睛红肿的女子,她是他八年前从深山里救下来的一名医师。她对他的心意,他一直非常明白,不仅是她,这个国家里所有人对他的爱戴,他都明白,包括烈月,包括母后,包括父王,包括在这个国家里,甚至是在汴朝里,无数偷偷仰视他的那些女孩子。
但是,为什么,他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子,我为什么能得到天下所有人的喜爱,却独独得不到你的回哞一笑?
压下心中的伤疼,他恢复了优雅地懒洋洋的笑,浅浅的酒窝又在他的面颊上闪现:
“云医师,我只有七日的时光了吗?”
“是”云青霞回答。
望着他俊美的,仍旧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苦。
这是一个奇异的男子,一个心深如海,又宽阔如天地一样的男子,是一个一直以来就优秀的近乎完美的奇男子,武艺高超,又深通汉朝文化,十五岁就在草原上打遍整个匈奴国勇士无敌手,十七岁就出征北蒙古,西邯郸,拓宽了匈奴疆土,深受全匈奴子民爱戴。而他优雅的举止,邪气的甚至有点调皮的举动,在整个匈奴人民的心里,就像是太阳一样,让人想到就温暖如春。而他无论在杀敌,还是在面对国内的灾荒时候,永远挂在面孔上的若无其事的懒洋洋淡淡的微笑,已经成为了整个匈奴国人民心里的定心丸,仿佛只要他的一个微笑,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一般,所有的人在看到他的笑容的时候,都会感到有光和温暖照耀在自己的身上。
他是属于光的,属于明亮和耀眼的光的,优雅的王子。可是,这个时候,云青霞,望着他面对自己有可能只有七天的生命还绽放出来的笑容面前,竟是忍不住的心酸。
二王子,我宁愿你这个时候,能够哭泣。
是的,至少,不要这样依旧掩盖住你的孤独和落寞的对着我,傲然而又淡淡地微笑。
“那好,请你尽全力,去寻找那情花。”他说,依旧淡淡地。丝丝缕缕的血依旧流了出来,毒性的发作,让他只能勉强支撑着躺在了那躺椅上,甚至连走路已经都没有了力气。
“云儿,一定尽力,还求王子,自己多保重!”云青霞哭拜在地。
然而,很久,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声。
抬起头来,云青霞看到,他,呼韩邪,已经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泪水匍匐上来,云药师缓缓退出了那间他的房子,在轻轻地关上了那扇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地又一次回首望去,因为,她害怕在七日之后,她回来就再也看不见了他。
那是个多么美丽的画面!
他和她静静地依偎,窗外是五月处处盛开的荼蘼花架,他白衣胜雪,银色丝带坠着绿松石,黑色的长发披散,俊美的双眉傲然,躺在藤木的躺椅上,阳光懒洋洋的撒满修长的身子。他看上去如此的安然,甚至连呼吸都平静的让人轻易觉察不出来。身边躺着的,是她,那个他所至死都不想放手的女子,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十指相扣,他轻轻地缠绕住了她的。
水晶帘动,软软的晚风带着让人心醉的香拂过,这画面,沉醉的如同某个悠闲的午后,如果,没有那白衣上点点红色的血痕,如果,没有那画上人苍白的嘴唇,没有了那失去了血色的脸颊上一缕淡淡的忧伤,谁都不会怀疑,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的完美!
然而,七日,他只有七日。
他舍弃了国家,只为救一个自己爱的女人。
他赌上了自己,甚至是自己国家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
云青霞在静静地关上了门。转过身来,她知道,在这门外的,将有一个国家的子民,在未来的七日里,不顾战争的烈火,四处为了这个门内的男子奔走寻找。
七日,只有七日!
泪水弥漫中,云青霞匆匆地加快了脚步,走向茫茫的,不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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