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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用尽全身力气
白晶晶留帝都与至尊宝重建斧头帮,吸收天下贤士共举分三界大旗,空渡照顾玄奘,日日亲自煎药侍奉。
??只有我,能脱得开身,一行南海。
??烟波浩渺处,海外有仙山。
??
??“这次多亏了阿珠,事或可救,否则贫僧险些铸下大错。”空渡望向我。
??我?
??我只是个妖精,不识人间嫉苦,不懂天下大计,习惯于被忽视、忽略,修行未满,弱质纤纤,踯躅于别人视线之外,若不是白晶晶搭救,早已沉沦风尘,陷入污淖。
??这次,无奈被推上前台,众人注目,委以重任。
??真的,我只是个妖精,为情所苦。
??
??第二天一早,一行三人,行至灞桥,古来送客至此即止。
??至尊宝递过包袱,白晶晶折柳枝相送。
??柳,或许是留,但,太易折断,一朝分别难寻觅。
??我拨转马头,一去三千里。复又站在高处,回头望。
??路的尽头,他和她,凭栏相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两个身影,混为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算什么?
??打马绝尘而去,都成身后事。
??
??一片深林,遮天蔽日,刚行其中便遇偷袭!
??贼人训练有素,射人先射马,一箭中马额,马倒。
??我自马背弹起,飞掠上树,树上有人。
??只见迎面而来的刀光。
??险险地削去耳边的乱发。
??后翻,下落。
??不知地面还会有多少阻杀,但无立足处,落入困境。
??轻如鸿毛,不停下坠。
??
??地面只有一个人,是绿烟。
??是她瞬间清理所有埋伏,手指擎着天蚕丝带。
??至柔的武器,扫清一切。
??给我个平坦的落足处,站定。
??向树上射出暗器,毒雾。
??树叶瞬间枯黄,光秃秃的树杈上没有一个人。
??一击不中,立刻无影无踪。
??仿佛是场苍促的梦。
??无主的碎发始从空中飘落,接在手上,断了牵挂,碎了烦恼。
??
??总有人喜欢世事乱些,对于安定的努力,会千般阻挠,万般破坏。
??幸得绿烟出现。
??
??与她共乘一骑,感觉她身体的温暖。
??她,原来并不冷呢!
??
??她讲了好多,要和我一起去普陀山,她也想能早日分三界,那样,他就可以重回天庭,还作他那威风凛凛的天篷元帅。
??本来是她在天河边浣足,无意中抬头,才发现他在对岸痴痴地望过来,自己苍荒跑掉,不忘偷眼看他失神的憨态``````
??那时,他象个傻瓜,站在那里,两只脚早已陷入了泥沙中,他还不自觉,整个人全陷入了情海中,直至没顶,还傻傻站着。
??可是,后来——
??为什么?
??为什么天宫的花容月貌、柔情蜜意当不过人世间的一个普通女子?
??一个唤作高老庄的山村,一个村姑!
??他就失了魂魄!巴巴的投胎来人间相会。
??
??我一定要帮你们重分三界,让他重回来我身旁,魂魄归来兮,回故乡。
??
??哦!该怎么说,怎么劝,爱上一个浪子的女人?
??即使时间可以重回,空间不再破碎,是否爱情还会完好如初?
??我不懂!
??我只知爱情会被另个人隔断!
??“有些事就是佛祖也不会明白,当你深爱的人,却爱上了别人,你该怎么办?”
??
??一路风尘。
??白马亦知斜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
??洛阳城在夕阳余晖下宛如青楼中的红袖。
??迎来送往。
??面上有挥之不去的厌倦。
??洛阳无长安的王者霸气,多了份现世的安稳与从容。商贾云集。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入了客店,要了上房,一桶清水,洗去征尘。点了一二样清淡时蔬,便可解饥肠碌碌。还要什么?
??世人所要的太多,所求太过。所以无奈多过知足。
??
??过了洛阳我们就将弃马登舟,顺水而下,漂扬过海。
??只喝了壶酒,便面泛桃红,玉指冰凉,绿烟手腕上沉沉两只玉镯微微碰响,叮叮有声。
??我说起腕上有一对金铃的女子,眉目如黛,淡如烟霞。
??绿烟说,她是紫霞。
??天庭最美的仙子,一支白棉线灯芯,命运亦如烛火,在风中飘摇。
??——谁的命运不是如此?
??就象飞蛾,明知是火焰,还不是要扑上去,一瞬间的灿烂,永世不灭的灰烬。
??绿烟一饮而尽,“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瞬,忘记一个人,却要用尽一生。”
??
??绿烟在和一个人点头作答。
??他太普通,人海里的一粒沙。
??他说,我叫沙悟净。
??绿烟说,我名唤绿烟。
??本来认识的两个人在此互唤姓名?
??原来,他也是天庭中人,卷帘大将,与绿烟本是旧相识,一样的来到人间,也有了人间的姓氏。
??我不知是否在那一瞬爱上他,但我以后在用一生忘掉这个人。
??还好,我的一生很短。
??
??沙悟净执意要送我们去普陀山。
??我不喜欢这个无所事事的男人,“绿烟姐姐,我们不带他去。”
??绿烟笑,“阿珠,其实,他是个好人。”
??
??他总是坐在船头吹一枝洞箫。箫声唔咽。沉郁苍凉的箫声如一个男人哽咽的哭泣。江上沙鸥亦不忍卒听,四散飞去。只空余江水在船舷应声拍合。
??日暮相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苍茫的江水漫无边际,滚滚而去,夕阳从船帆坠入天边,他的箫声道尽千古兴亡。人,都不过是滔滔黄浪中一粒细沙。
??一片黄叶,一岁一枯荣。
??
??沙悟净是个悲情的男人。
??我喜欢斜倚着听绿烟与他讲那些天庭旧事。
??那些传说中的人,传说中的事。
??瑶池蟠桃盛会的浮华,天规戒律的刻板无情,孙悟空闹天宫的惨烈一战,还有彼此心中最不可碰触的那一点痛。
??天宫与人间无所不同,无非纷乱琐事,寻常情事,刻骨痛事。
??我本山野狐妖,未沾染人间蒙障,所以天真,看得透。
??沙悟净是过来人,知本来面目。
??然而,都是红尘俗世人,逃脱不开,随波逐流。这尘世,看得透与看不透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哀哉众生,谁不是为五欲而折腰?
??——用尽全身力气,换来半生回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
??一路顺风顺水,不几日普陀已到,岛上云蒸霞蔚,仙气缭绕。果是仙境,青青竹,盈盈绿,弱弱柳,拂拂风,芳芳草,艳艳花。飞在身边,落在肩头的各色蝴蝶。
??
??一早见过寺里正大仙容的观世音菩萨,居坐莲花,手持净瓶,嘴角慈悲笑容。
??高高在上。我们还未申明,他便未卜先知,
??“玄奘命中当有此劫!”
??取净瓶杨枝一滴水,医活人间一条命。
??人命如草芥、如蝼蚁。
??
??上船起锚,回航,归心似箭,眼中总是浮现灞桥相别的那幅图画。
??白晶晶与至尊宝。
??还有河边的垂柳。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我独自站在船头,望不断天涯路。
??心生感慨,四海苍茫,何处是我家园?
??
??沙悟净很瘦,瘦得犹如一枝精致的洞萧。
??他总躲着我,然而不经意间,视线却又飘过,仿佛不曾停过,但会莫名失手碰掉东西。
??绿烟说起他的故事:那一年王母的蟠桃盛会。瑶池,众仙云集。他司卷帘,一直是枯燥的动作。低眉的一瞬,一群伴舞的舞天姬言笑着走进来,环配叮当。
??内中有一个她。一模一样的衣着,一模一样的珠钗。于千万人之中,他偏偏只看到了她。他的眼中,那一刻,只有一个她。
??无奈她却是玉帝的侧妃——注定的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
??人在凡尘俗世间,各有各的烦恼。得不到,已失去。如这江水,无忧亦无怖,滚滚东流去,个人的恩怨情仇,不过是江心辗转流离的一个旋涡。
??佳人匆匆的一笑,转眼已在九天外。
??
??再长的路都会有尽头,不几日,便船泊洛阳。
??江上画舫有深夜不眠的丝竹声,人间多喜乐,也多离愁。
??出发的清晨,马嘶声如一份无奈的悲情,空气中有离别的味道。
??沙悟净站在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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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春三十娘
我不禁回头看去,看他渐渐变小。
??消失在晨雾中。
??那一刻,我没有想太多,尘世间的人总是轻易地相识,又轻易地离散,宛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慢慢的聚散都会变得无情。
??彼时我以为我们将不再相见,永远。
??
??去往长安的古驿道一片苍凉的冬景,四野的昏鸦结群而居,马奔过去时并不躲避,只略略侧头望望。
??地面变得坚硬,马蹄答答,如金铁相交。
??虽未有风,但仍感觉寒意袭人,
??和绿烟并辔而行,许是天凉,渐渐的没有了言语,只无声地西进。
??在昏昏欲睡中,突然一阵警醒。
??好大的杀气!
??看绿烟,早已把天蚕丝带掣在手中,表情肃然。
??任马自由地走,我们凝神戒备,转过山角,有风吹过,风里有碎了的花瓣。
??谁能把这花瓣留到冬天?
??春三十娘。
??“桃花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她穿着紫色长衫,上面绘着无数粉色花瓣,在四野萧瑟的隆冬,有一种妖异的艳丽。周围是一群劲装大汉,刀出鞘,箭在弦。
??“呵呵!二位也走得太慢了吧,”春三十娘伸个懒腰,“我们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天好冷哦。”
??绿烟低声招呼我,“阿珠,冲过去,”顿一顿,“药在你身上,实在不行,你要先走,我殿后。”
??我还未答话,春三十娘便仿佛听到一般,纵声狂笑,“谁也走不脱,下马受缚吧。”
??“阿珠,把你的手帕借我用用。”绿烟忽道。
??“嗯?”此时正要交战,要手帕做什么?擦汗不成?我虽满腹狐疑,却也来不及想,不自觉得自怀中取出递给她。
??她接过手帕径直往怀里一放,轻唤一声,“走!”纵马向前冲去。
??我一下醒悟,心中感动,不禁热泪盈眶,敌人也被她骗到,“药在她身上,截住她!”
??一提马缰,我随即跟上,放出一把暗器帮她扫清道路,前排大汉惨叫扑倒。再出手的暗器便被春三十娘的金钱撞飞,失了准头。
??风向不利,我无法放毒,只得银牙一咬,冲入敌阵,星星索挥过,正中一凶徒面门,他的身体犹未倒,仍挥刀狂舞不止。白马长嘶一声,前蹄直立,将他踩在身下。
??春三十娘与绿烟战成一团,一时未分胜负。我这边却与众大汉纠缠,虽未落下风,但却无力帮她。
??内中一名大汉见久战不下,突显狂性,竟翻身滚倒,用刀护住全身向马腿砍来,我急俯身拦截,终是晚了一步,白马前腿俱断,哀鸣一声摔倒,也把那使地敞刀的大汉压住动弹不得。
??我的一条腿被马蹬绊住,无法活动,眼见得众凶徒的圈子越来越小,只得奋力抽动。突地绿烟飘过,用左手匕首划断马镫羁绊,我却见春三十娘长剑向她后心刺去,顺势在地上捡起一柄刀将她长剑荡开。
??与绿烟错身时彼此相视一笑。信心倍增。
??正鏖战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黄沙漫卷,目不能视,双方武器挥动却都只能九分自保,一分伤人。
??风刚停,睁眼,便听得绿烟轻唤“抓紧”,不假思索地抓住她递来的丝带,整个人随即飞在空中,再一落,却在她的背后,她不等我坐稳,两腿一夹,纵马便奔。
??刚跑出几步,便听得一声娇叱,“哪里走!”
??春三十娘象是飞在空中柔若无骨的花瓣一般,居然掠过马头,举剑一扬,当胸刺到。
??天蚕丝带卷上剑身,往空中一带,期望将春三十娘连人带剑扯到马后,却不料春三十娘在这当口突然撒手撤剑,左手甩出一把金钱。
??距离太近,绿烟的身后又有我,她不能闪不能避,尽管左手匕首舞作一团银光,但仍有几枚金钱击中她的肩膀,她只闷哼一声,仍提缰继续狂奔。
??我的毒终于可以出手,五色毒雾随手扔出使得追得最近的几名大汉当即摔倒,春三十娘也只有慌忙几个纵跃避到上风向,姿势十分狼狈,再没有飞身追击时的华美轻功。
??
??远远甩开追击之敌后,我才发现扶着绿烟的手背上缓缓有热热的液体流过,“血!绿烟姐姐,你受伤了!”我大惊失色。
??“不防事,不要那么大声,给他们听到兴许又要追来,”她皱眉忍痛,“抱紧我,我怕我会摔下去。”
??我含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帮她用丝带缚住伤口,血仍慢慢渗出,我看在眼,痛在心,“坚持一下,到了前面的市镇,我们就能治伤了”。
??
??到的淇洲,她早已昏阙,面无血色,撕开她的衣襟,却见伤口至深,金钱入骨。
??上了金创药,包好伤口,我的汗才一点点落下来,灯光下,银盘里,五枚沾血的铜钱,好险!还好没伤到要害。
??绿烟沉沉睡去,气息平稳,一路劳乏,我竟伏在桌上合眼入眠,夜半惊醒,看灯花一闪一摇,轻轻摸摸她的额头,不烧不烫,终于放下心来,合衣而卧。
??梦里我在对一个忽远忽近的身影说:“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逃入凡间,隐姓埋名种上几亩田,我给你生许多孩子,好不好?”那个身影还是摇摇头走掉了。心里一痛,便惊醒,天光已大亮,窗外有早起的鸟儿不甘寂寞的鸣叫。
??绿烟还在沉睡,我悄悄起身,去外面买些热热的熟食,喊她起床,无论如何,此处非久留之地,今天一定得动身了,长安已不远。
??绿烟恢复的很快,我们雇了一辆车,慢慢走上归途。这一路,与绿烟竟结成生死之交,但总觉得她有事相瞒,有时会出神地看着我,我瞬间回头,她又会避过眼神,转脸看向窗外。有时,她也会拂着我的头发幽幽地叹一句,“阿珠,你好命苦!”
??“不呀,我不是还有你们么,你、白晶晶、至尊宝大哥、小五、小六这么多人在一起陪我,多好呀!”
??她只但笑不语。
??
??长安城在暮色苍茫中默然无语,城头上有人吹着埙,唔咽声声,横云遮眼,截断天涯。
??还好我们是归人,不是过客。
??直接去往化生寺,顺便把绿烟也安顿于此。
??甘露一滴滴送入玄奘干裂的嘴唇,只一会儿他便幽幽醒转,四顾茫然,不胜身后魂归之感。
??看他劫波渡尽。我未有一丝欣喜,这一切本就与我无关。
??告别空渡、绿烟,一个人慢慢踱出化生寺。
??寺里苍松翠柏,人迹罕至,静虽静矣,可岁月终会如青灯古佛前的一柱香,不发出一点声响,便已燃尽。
??境虽净,可我心已不能净,我是个妖精,我修炼,却误入红尘,凡尘俗世,爱恨交织,沉溺了,不能自拔,心始终乱。
??如一片无依的羽毛,一直落,一直落。无处依托。
??
??离开化生寺却不想回驿馆,心中莫名地烦闷,无处可去,唉——醉乡路稳宜频到,他处不堪行。
??楼外楼,山外青山。
??苍山远,日暮。
??对面一杯清酒,我一个人,一饮而尽,满嘴苦涩,更向何人说?
??在这里,曾几何时,遭践踏!
??
??只几杯便不胜酒力,醉了,行动如弱柳扶风。
??却听得楼下熟悉的声音,是小五。
??“各位仁兄的相貌真是俊美,骨骼清奇,身材魁伟,四肢修长,眉清目秀,目如朗星,精神饱满,都是行侠仗义的玉面英雄,英俊少——这个英俊中年。”
??“`````”
??叫骂声,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桌椅破碎声,声声入耳。
??禁不住心中更加烦恶!
??
??酒醒后听小五小六七嘴八舌道来: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跌跌撞撞杀入战团,如分花拂柳的彩蝶,片叶不沾身,袖中放出毒雾,四射的暗器。
??仿佛在跳一场不似人间的华丽独舞!
??小五小六见机得早抱头鼠窜才不被毒倒,现在倒好,就连自己帮里人都被毒倒好多,等着我去医治。
??“帮里人?什么帮?”我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问。
??“你去普陀后,晶晶姐姐与至尊宝大哥重建的斧头帮呀。”小六抢答。
??“我们与破坏分三界大计的天绝帮进行了大大小小数次战斗,昨天你无意闯入的便是其中一场战局,现在双方各有折损,旗鼓相当。”白晶晶进门便接口解释。
??她的手轻轻按在我的额头,可是却感觉身影离我好远,醉过,再醒来,恍若隔世。
??“他们帮主是谁?”我好奇地问。
??“春三十娘。”
??“哦!怪不得,我们回来路上便被春三十娘设伏拦截,绿烟受伤了。”
??白晶晶一惊,“绿烟怎样了?”
??“还好,现在在化生寺养伤,不碍事了。”我答。
??“我说嘛,近日春三十娘不在长安,只留副帮主李梅鹤指挥作战。”
??“李梅鹤!”我一坐而起,再也不愿听到的名字。
??白晶晶一怔,看我奇怪的表情,“怎么?你认识?”
??“不,”我掩饰,紧咬下唇,“不认识。”
??“这李梅鹤便是天庭重臣,太白金星,那次在边境要假猪八戒之手除掉我们的太白金星``````”
??白晶晶还说了什么,我没听到,耳中早已嗡嗡作响,那个名字一入耳,便是尖锐的刺痛,心脏痉挛,四肢冰凉。
??我闭上眼,打断她,“晶晶,我累了,想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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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战定生死
至尊宝在天井舞剑,剑如秋水,纵横长天。
??人也似出云之龙,精神抖擞——一瞬间什么都有了,事业、成就、爱情、尊重,一帮之主。
??不复以前的落魄、疲惫。
??这本就是他的世界,生于斯,长于斯,凡尘俗世人活在凡尘俗世中。
??
??收式,剑指苍天,凝然不动而有龙呤声,好剑!
??白晶晶用衣袖为他拭汗。
??寻常动作,满怀深情,在他面前,白晶晶始终是个十足的女人,眼波流转、眉目生辉。
??如梁间双燕交颈昵喃。
??我呢?落花人独立!
??
??“阿珠!昨夜宿醉,今天该多喝些香茶才好!”他不可谓不体贴,然而,“情”字分左右,咫尺天涯。
??我笑笑,“好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说话的是刚刚进门的绿烟,“天下九件神兵,‘十年’居其一。”
??“这把剑名唤‘十年’?”很奇怪的名字,我接过来,手指划过剑身,如秋水反射苍天的流云,似静似动,是流云在动?还是水在动?或者,是我们的心在动?
??
??“这是父皇贴身护剑,相传为前朝名匠萧大师所铸,用料仿佛是女娲所遗补天神石,历经十年寒暑始铸成形。”白晶晶解释。
??我抢道:“那再不用怕猪八戒的九齿钉靶了!”言一出便知语失,绿烟眸子寒光一烁,有泪珠滚动,就是不肯夺眶而出。
??我一慌乱,手指按上剑锋,血迅速由剑身汇于剑尖,落地即碎,剑无血痕。
??——十年磨成伤人兵器,十年可以让血泪划过不再留痕;十年,可不可以把往事也一并勾销?忘掉曾经的切肤之痛,那时欢颜,那些伤痕,一剑便可斩断?
??有一件事我们都会明白,绿烟心里的痛比我手上的伤要更甚百倍。
??难道,感情比神兵更容易伤人?伤得更重?
??当多年后的某天,我手擎另件神兵——枯骨刀,面对感情与宿命的抉择,才明白,天下最锋利的神兵利器也割不断细若蛛网的爱恨情仇!
??
??“阿珠,近来我常作一个梦,”白晶晶躺在床上,手指拂弄着床沿上的流苏,“梦里我拿着一柄魔刀,一直在杀人,好多,好多,血流成河!”
??“嗯!”我惊异地看着她。
??“那刀是红色的,象一弯残月,它牵引着我,我停不下来!”
??“刀柄上绘着一个可怖的骷髅,它仿佛在笑。”
??“那么多血,刀是红的,手是红的,天也是红的,就连我的眼睛都变成红色。”
??“我为什么要作这样一个梦?平生都未见过那么多血,从来没见过那么邪气的一把刀,饮血之后,刀光会变得更加艳丽。”
??“我的梦也被它砍碎了!”
??我抱着她,她的背影微微地颤抖。
??当我有一天见到白晶晶梦中的那把刀——枯骨刀,并把它提在手上时,我依然会想起白晶晶的这个梦境。
??这把刀内含太多的仇恨,却深藏不露,只静静地蛰伏,如情人眼角的一点愁怨,如断肠人嘴角的一抹冷笑。
??我眼睁睁看着这柄刀刺破我的肌肤,进入我的身体,看着纯净的血喷薄而出。
??看着自己的魂魄四散飞扬。
??我还是看见一滴眼泪落上刀身,可是我没有看到这滴泪会不会洗去鲜血,让这刀变得洁白。
??如残月一样凄清的白!
??用血洗不去的仇恨,用眼泪可不可以?
??
??梦讲给空渡听,他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追问,“那立地成佛之后呢?”
??“立地成佛之后,就是拿起屠刀!”空渡挥手重重劈下。
??腊月十七,与天绝帮决战于城西,白沙滩。
??一战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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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腊月十六的夜,月圆,无风,晶晶早早睡去,我偷偷起床跨过她的身体,低头看了一下她熟睡的脸。
??轻轻地推开门,外面静静的有雪花飘落。
??至尊宝周围地上有一圈小小的干燥的地面,一定等了很久了。
??“戴着我送的耳环,走到哪里耳边是不是都会有我的叮咛?”他笑,迎上来,脸上有成熟男人的从容。
??我不答言,取下耳环还给他,扯得急了,有丝丝痛。
??两滴眼泪躺在手心,雪花落上去也不肯融化。
??冰冷着彼此的冰冷。
??“怎么,不喜欢么?”他不肯接,仍含笑看着我的眼睛,洞穿我的灵魂!
??我闭眼,手一翻转,水晶落在雪中。
??三生恨,一世情,无处着落。
??“我要走了!”我小声说,转身欲走,却被他搂在怀中。
??冰凉冬夜里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不能要!
??晶晶——
??
??那天,相书上说:腊月十七、晴、天利西方、宜出行。
??在白沙滩边看到空渡垂钓的背影。
??“漫江洒下钩和线,无端钓出是非来!”他又在叹气。
??
??摆开阵势,天绝帮迟到。
??没有太白金星,我最关注的是他,当你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总会在千万人中一眼找出他来。
??不是他夺目,是自己太过专注。
??
??我猜到了这场决战的开始,却猜不中结局。
??春三十娘的剑快得象风,满地的雪都随着她的剑光舞动,但她碰上得偏偏是白晶晶的剑网,“十年”织成的网。
??双方混战。
??渐占上风,蓝孔雀的蝎尾鞭舞成的圈子越来越小,我的星星索几度撕破她的衣襟。
??春三十娘肩头见血,鬓发散乱。手中只剩半截断剑。
??
??空渡加入战团。
??“小心!”我放出七种暗器击向空渡。
??全场所有人中只有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使月光破碎的眼睛。太熟悉。
??他又是太白金星——李梅鹤变化的。
??宽袍大袖。
??一掌按上白晶晶的背!
??仿佛很轻,更象一个爱抚,不带一丝风。
??白晶晶并未向前扑倒,反而向后掠,“十年”在背后瞬间挽了九朵剑花。
??剑花已乱。
??李梅鹤全力躲开我的暗器和“十年”带起的剑风,始终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白晶晶身经百战的经验救了自己一命。
??甫一遭袭并未向前抢寻出路,而用背后剑逼得偷袭的人不能补上致命一击。
??
??春三十娘在她一遭掌击便用断剑取她要害,但白晶晶退得实在比她进得更快。
??可脑后无眼,李梅鹤早已退出好远,“十年”仍在背后挥动不止。
??只是,招已不成招。
??我扑过去,白晶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血落在雪上,红白分明。
??——不分明的人世!
??
??我扑过去,蓝孔雀手里的蝎尾鞭象毒蛇一样卷向我的后背,而我后背空门大开。
??空中吐信的毒蛇被天蚕丝带缠中七寸,顿时萎倒。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
??
??“至尊宝,放信号!”白晶晶抚胸。
??对了,还有三千弓箭手。白晶晶调动了宫中三千弓箭手埋伏左近,期望将他们一战歼灭。
??至尊宝却在此时面如金纸翻倒尘埃,嘴角一抹黑血。
??何时中的毒?
??白晶晶急痛攻心,晕倒在我怀里。
??
??小六终于放出信号,那焰火带着狂野的嘶吼冲天而起,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它是反败为胜的希望,却象个淘气的孩子,肆意在天空高窜,又如玩累了一般迅速滑落。
??
??三千弓箭手,箭已在弦上,弓似满月,箭似流星。
??流星坠落,似情人的泪落上情人的肩。
??一箭洞穿我们一名帮众的肩膀。
??这箭雨是冲我们来的。
??箭如飞蝗,遮天蔽日。
??避无可避,只有挡。
??
??小六大喝一声站出来,瞬间气吞山河,高大数倍,“你们走,我挡着!”
??小六的棍挥舞成一堵墙,他的身体是另一面墙。
??顷刻间,成箭墙。
??太多的箭杆支地,他是立着死的!
??剩下的人慌不择路地奔逃,不时有人惨呼倒地,天色渐暗。
??
??在江洲路上的破庙里,一堆柴火,映着十七张脸,去了两百人,只剩下十七个。
??白晶晶伤重,至尊宝人事不省,绿烟失踪,小五腿中箭伤。
??我在翻看至尊宝的眼皮,“鹤顶红粉”心里一惊,孙婆婆说过:无药可医!
??
??“阿珠,昨晚你去哪了?至尊宝怎么会中毒?”白晶晶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冰凉。
??一个炸雷在耳边震响!
??晶晶——
??怎会怀疑我?
??眼泪是一点点一点点从心里流出来的。
??白晶晶的身影一点点一点点沉入水底。
??在脸上纵横的,全是泪,我没有回头,不愿让她看到我扭曲的脸。
??昨晚我去哪了?我回答不出。
??只有泪!
??
??站起身往庙外走去,天好黑,可我想找一个不流泪的天空。
??“不许走!”
??我听到“十年”出鞘的清吟声,如沧桑男子的一声叹息,如闺中女子的一声哀怨。
??我没有动,用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
??为了这个男人,她让“十年”出了鞘。我长吸一口气,感觉“十年”冰凉的七尺剑芒在背后游走,好冷!
??无论这剑刺不刺出,我与晶晶,所有的情,俱断了。
??为了这个男人,你对我拔剑相向,晶晶,谁重谁轻,我知道了!
??我走了,外面朔风怒嚎,但还是比庙内温暖。
??“阿珠姐姐——”只听得小五的声音,唉,留不住。
??
??跌跌撞撞地走,没有方向,没有重量,只如自己是被朔风吹着的落叶。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象一个游魂,四处飘荡。
??慢慢的,竟然看见长安城墙坚硬的影子。也听到对答的人声,猛醒觉,现时还在危险中,我这般漫无目地的走,险些落入圈套。
??“天太黑了,守住长安要道,明早再行搜索。”春三十娘的声音。
??“他们受伤人多,料也不会飞出太远。”又是这个状如枭啼的声音,永世不忘。
??春三十娘走得远了,“大王说过不让毒杀至尊宝的嘛,怎么公主擅自下手了?”
??李梅鹤解释,“公主也没见过至尊宝,昨晚潜入驿站,只向最大的房间茶里下了毒,谁知却是至尊宝的寝室。”
??
??我静静伏着,待他们走远才起身,一步步退后,心中一阵气苦,放不下众人,折回去,无论如何,不可以在此时离去。
??进得庙门,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只找个干净的角落,坐定,闭上眼,却无眠。
??天还没亮,便起身,雇了两辆牛车,把伤者放上车,余人各自谴散,我照顾不了那么多。“长安回不得,去洛阳吧。”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
??清晨上路,起风了,为他们掖好车窗的棉帘。
??而冷风却轻易吹透我的薄衫,把枯黄的衰草吹上天空。
??我冷,可不想同他们坐在车里,早该是陌路了。
??抬头望,无边无际的天上,一只落单的孤雁,没有了同伴,错过了迁徙的季节,南飞艰难。
??天空中只有它孤单翅膀的痕迹,耳边只有它失群的哀鸣,象我一样。
??
??我们都猜不到为何空渡不来,为何三千弓箭手会尽归对方所用,他们怀疑是我告密吗?
??以至于一败涂地!
??
??洛阳到了,住一家客栈,明天买药疗伤。
??独睡,没有梦。如新生的人,新死的魂,好干净!
??没有过去,什么都没有。
??没有白晶晶、至尊宝、绿烟、空渡、李梅鹤。
??质本洁来还洁去。
??没有玄奘强塞给我的药丸,我只是世间一只白狐,用自己的尾温暖自己的身体,抗拒着冬的来临。
??
??洛阳城里阳光很好。
??很干净,对着阳光眯上眼睛,我有陶醉的表情。
??我穿了一身白衣。干净的颜色,无关风月。
??接过药店老板的药是,我看见自己的手。
??好美的手,风姿绰约。
??隐约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脉。
??我知道,我有着健康的血液。
??
??服侍好白晶晶吃了药,自始至终不看她的眼睛。
??把小五支到白晶晶房里,“明早再来至尊宝房间,药我会煎好,放到桌上,早晚各一碗。”
??又对楼下喊,“老板,烧两大桶开水。”
??关窗时,望了望蓝蓝的天,今夜该会有满天繁星吧,可惜,我看不到了。
??没有低头,这下面的人世,我早已看厌,没有留恋。
??至尊宝的身体软软的,放他进热水里,他闭着眼,似沉睡中的孩子。
??水很热,放进一点药,犹豫一下,所有的药全部倾倒进去,怕是没有机会再来第二次了。
??用小刀把各自的手腕割开,绑在一起。
??我要和至尊宝换血。
??“鹤顶红粉”无药可医但并非无术可治,孙婆婆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换血。
??中毒的人会痊愈,但毒会传给另一个。
??我很平静地做着这一切。闭上眼睛时我在想:以前,我是用肉眼在看这世界,现在我是在用心眼看这世界。
??
??两个桶里原本清洁的水变得乌黑,大部分的毒排进水里,但“鹤顶红粉”一点点足以致命了,早一天,晚一天,如此而已。
??至尊宝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给他盖上被子,我想,他很快会好的,会和白晶晶一起;一起作什么呢?我不知道,因为我再看不到了。
??晶晶,我不知救活他,他有一天会不会伤你的心。
??因为,这个男人,情虽不伪,却也不专!
??
??晶晶,那天晚上,我把耳环还给他了,我不欠他什么了。
??晶晶,今天过后,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我走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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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掌心一朵云
看着自己手心一抹浓重的幽蓝,我知道时日无多,独自向城外走去。
??洛阳城外还是那条无数人踩出的驿道,漫漫黄沙,看不到路的尽头。
??生涯能几时?常在羁旅中!
??晕倒的一瞬间,我听到一阵熟悉的箫声。
??苍凉的手势。
??终是个幻觉,我想。
??
??唉~~
??总有许多事,我以为它在眼前真真切切,可一转眼便成镜花水;我以为是幻觉的事,它又会真正地发生,无端地忍受切肤之痛。
??在似真似幻之中,我走了好长的路,跌跌撞撞。
??有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搂我的肩膀,摩擦我腕上的伤口,喂我水、食物、芬芳的药丸。
??我醒来时只看到一幅对联:“手执一枝菊,调笑两千石。”
??知道自己尚在人间。
??——地府里不会有如此悠闲的对联。
??
??第二次醒来才见到道观的主人——菩提老祖。
??“我怎么没死?”如果所有新降生的婴儿都会讲话,他们一定会问:“我怎会出生?”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去者不及,来者不留,天地不没,浮生可嗟!”菩提笑着。
??和空渡一样,他也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他不叹气。
??“这是哪里?”
??“这里不过是方寸之地。”菩提捉狭地挤挤眼。
??我也笑笑,能笑总是好事,“是谁救我?”
??“他在后山,你可以下床了,去看看他吧。”
??沙悟净!
??先听到熟悉箫声便猜到是他。
??
??方寸后山,满眼缤芬。
??茂林修竹,清泉在岩缝间涓涓而流,飘在水面上夹竹桃的花瓣随水而去,石缝间开着鹅黄色的野花,行人脚步稍重惊得路边的五彩的蝴蝶飞起,仿佛开在空中的鲜花。
??一条银练似的瀑布飞流直下,在岩石间溅起迷蒙的水烟形成一道七彩虹,时隐时现。
??宛若仙境。
??
??箫声如泣如诉,风景如诗如画,而沙悟净,他是画中人,诗里的一个意象。
??他坐在突出山崖的一块岩石上。
??流云自他脚下翻过。
??终于,我看到了方寸山最美的云海。
??——如绣房里重重的纱在风中飘舞。远山在或浓或淡的烟霞里仿佛情人微蹙的眉峰,嫣然的巧笑。
??一望无际的云,一望无际的海,一望无际的虚空。
??这云就在岩石上、花间、肩头、腋下。
??胁下如生双翼,在云中穿梭却飞不出这绝美的风景。
??
??沙悟净是唯一的静。
??一曲终了,犹有余音。
??靠着长青藤看他的背影。
??粗布衣,麻鞋,逍遥巾。
??普通的人。
??寻常宽厚的背影,不知可不可以依靠。
??人世的温暖、平实、安定,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
??总是在太多璀璨、繁华过后,才明白平淡是真的道理。
??有许多的人曾出现我的生命里,是一句诗,一幅画,一曲歌,耳边的一声私语,或是一道艳丽的伤口。
??全如流星划过,留在潮湿的记忆里。
??能陪在身边天长地久的,仅仅是一张寻常面孔,温馨的浅笑,宽厚的胸怀,掌心的温暖。
??
??“你来好久了?”沙悟净拍拍身边的山石,示意我坐下。
??双脚悬空,下是万丈深渊。
??处危岩而不惧大抵是身边有可信赖之人吧。
??“是你救我!”
??“看你晕倒,我身边刚好有七颗‘天王保命丹’,一颗可延七天寿命,带你到我师父这里,看看可有良策;你怎会中毒?”
??
??三言两语道尽个中曲折。
??对他说帮战中的风云突变,说至亲人的一怒拔剑,说换血医人时的了无生趣。
??那么信赖他?也只不过是曾同船共渡的人。
??累他沉默。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我笑笑,看他愁眉紧锁,我心也不安。
??一丝纤巧的浮云飘过眼前,我伸出手一把抓住,笑道:“看,我抓住了云彩!”张开来,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住!”
??看定他,“懂吗?这就是生命!”
??
??他也伸出手,却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张开来,你就拥有了这世界,”再合上,握成拳,“这样,你便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世间一切种种,真的可以一手掌握?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放我的手,在他的手心!
??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儿。”他眼神迷离。
??我听过他的故事,但不想打断他,每个人都有偶尔软弱的时候,渴望倾诉。
??“喜欢她跳舞时反弹琵琶的样子;我们在蟠桃后园的树下约会,在树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她说:我们的誓言会随着树的生长而加深,永远不会被磨灭。”
??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一口。
??“可是,当我得知她将是玉帝的侧妃——我明白我们之间是注定结局的一场无望的爱恋!”他咳嗽,胸中有诸多不平。
??“我放弃了!”他目中有泪。
??“不再理她,终日买醉!”
??“她日渐削瘦,终日面对瑶池的荷花独自凝神不语。”
??“那一天她终于不堪重负撒手而去,纵身跳下高高的斩妖台。”
??“我今生,来世都不会原谅自己!”
??“永远都不会!”
??一滴泪终于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一世情换来三生恨。
??
??良久。
??“我渐渐明白,世间没有什么是不能把握的——只要你用心!”他牵着我的手,伸到空中,轻轻握住,再张开,手心赫然有一团白云!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掌心。
??那一刻我的手在他的手心,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我不知是来源于掌中白云的凉还是他手心的热。
??我只知道在无限的虚空里,我们掌握了一片云霞,哪怕再微小,再短暂,但,我们曾真真切切地拥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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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拂尘拂烦恼
在方寸山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仅有的几次短暂欢乐。
??虽身中奇毒不久于人世,但却感受觉焕然一新。
??内心平和安详。
??没有季节的山上永远开着无数不知名的花。
??喝清洌的泉水。
??我问菩提老祖为什么总不停挥舞手中的拂尘。
??他答:“赶苍蝇、蚊子,一切的烦恼。”
??
??他教我吐纳,提纵之术,我无心地学着。
??“我听说孙悟空与白骨精以前也来这里看风景?”闲时问他。
??“那是一万三千年以前的事了。你坐好,小心摔倒。”一万三千年,吓死我了!
??“那时他们还是师兄妹,一个是仙,一个是妖,妄动了情欲,扰乱了三界。如今这里的风景没变,而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为什么仙妖不能相恋?”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厮守。
??菩提又在甩他的拂尘,“因为规矩!”
??“规矩?”我很吃惊,“谁定的规矩?”
??“葡萄。”
??“葡萄定的?!”我双眼圆睁,难以致信。
??“是我要吃葡萄,姑娘,不是葡萄会定规矩。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与你无关!”菩提老祖很不屑的样子。
??“三界事,是三界人人事,当然于我有关!”我把装葡萄的玉盘放在身后,不给他拿到。
??“好,好,好,告诉你吧,没有人定,这规矩就是平衡。”
??我茫然地看着他,“平衡?”不懂。
??“孙悟空大闹天宫是为了救出白骨精,可你知为什么白骨精会被天宫关起来?”
??“为什么?”我扔给他一粒葡萄。
??“屠神之宴!”
??“白骨精上天庭与玉帝理论,与天宫诸将厮杀起来,不知枯骨刀下白白葬送了多少冤魂!唉——这就是血腥的屠神之宴!”
??我想起白晶晶的梦境,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相似的场景。
??“天庭请得佛祖出面才将白骨精囚禁起来,却引来后面孙悟空的大闹天宫,三界由此颠覆。
??“这和平衡有何关系?”
??“用你的脚趾头好好想一想,三界会允许如此强大的两个人结合吗?”
??“他们两个联手,三界之内再不会有什么力量能克制住他们。”
??“可恶!是为了这点权欲,就要处心积虑地拆散人家的感情!”我把玉盘掼到山石上,拂袖而起。
??清脆的破碎声。
??“天哪!我的葡萄!”菩提老祖苍白的眉须倒竖起来,用拂尘抖抖地指着我。
??我吐下舌头,赶快用他教我的吐纳提纵之术跑掉。
??
??世人一直都在埋怨孙悟空与白骨精执意的冲动,扰乱三界,毁天灭地的无情,却不知缘因一线——都是为个‘情’字。
??当我面对孙悟空的那一天,他指天骂地地质问;“为什么出身不同的人不能相爱,为什么相爱不能相守,为什么当初的一见钟情两小无猜,需要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来作为代价,为什么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换来的只是悔恨和欺骗!”
??我回答不出。
??我也在问自己,这世间,情是何物?
??为什么情爱可以纠缠几生几世,却得不到真正的完美?
??
??“能医治鹤顶红粉的药只有两种——如梦花、冰凌草,一个在凤窟,另一个生长在龙窟。”
??“去北俱吧,多穿点衣服,那里冷,这两种仙药都是摘下便会枯萎、失效的,要阿珠自己去吃掉,带不回来的。”菩提挥舞他的拂尘,驱赶烦恼。
??我过去抱抱他,泪眼婆娑地凑到他耳边,哽咽地说:“我会带葡萄回来给你吃的。”
??
??和沙悟净一起上路。
??从山下的村子望方寸山,只在云雾中。
??“这是什么村?”问他。
??“长寿村,这里的人都年岁很高。”果如沙悟净所说,看到净是老态龙钟的人,目光呆滞。
??我的命在须臾间,而他们却有太多的岁月要去消耗。
??“这里年岁最高的是谁?”村里全是老人,死气沉沉,有些人努力抬起眼皮想看看我们,我们早已打马而过——拥有再多的时间,也未必可以把握眼前的一切。
??“菩提祖师呀,他与天地同寿。”沙悟净回答。
??“在他眼中,天地如芥豆,古今如蜉蚰,可掉到地上几粒葡萄,他也那么在乎。”我忿忿地说。
??沙悟净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长寿未必是件好事,眼见得亲人、朋友,甚至敌人一个个离去,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苟活!”
??“不开心,长生不老有什么用!开心,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够!”我拍拍马脖子,十分享受现在的短暂生涯。
??
??“南极仙翁”他指给我看,“他老人家脑门儿多大,可还是放不下他的皱纹。”
??果然,南极仙翁长了个硕大无朋的脑门,十分宽广。
??“去年一滴脑上油,今日放流到腮边!”我哈哈笑着,提缰而去。
??身轻如燕!
??那些过往,曾经的苦痛、伤害、失望、是非曲直,都是自寻烦恼。
??甩几下拂尘,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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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高老庄
?路过大唐边境,高老庄。
??好熟悉的名字,记忆里听谁说讲过。
??是哪一出戏?在这里上演,有着怎样的台词,曲折的剧情?
??主角是一只猪!我看到了。
??手不自觉地抓紧马缰,心头有丝丝缕缕的慌乱,曾经,无奈地面对过。那次飞在空中,如落叶面对狂风的肆虐,叶脉化作掌纹,依然心悸!
??而今,却见他在对面,背着一担柴。
??沙悟净下马走上前去打招呼、拥抱,原来同是天庭旧将,而今,沦落各天涯。
??
??走进高老庄,宽阔的厅院,我被迎进内室,却不意竟见到了旧人。
??是绿烟,躺在高小姐的绣床上,吓!什么高小姐,是猪夫人。
??不承想,会在这里相遇。
??却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脉搏却沉稳。
??咄!这小妮子,凭地会装!
??劳动那只猪,端茶递水,举案齐眉.
??
??人散去,忍了笑,食指点她额头,“死人,再不起床,要呵你痒了!“
??绿烟作势打我的手,却被我轻易躲过。
??“死阿珠,就知瞒不过你!”她面飞红霞,收手回去笼鬓边的乱发,可惜掩不住春色。
??
??原来,白沙滩一役,她被箭雨冲散,辗转逃到高老庄,一场大病,幸得猪八戒夫妇二人悉心照顾,现已大好,却不想离开。
??“于是你便装病!”我笑她。
??“去!”她拍我,把头发理好了,又拨散,拨散又绕在指间,如一段情。
??“我看你这是相思病!”
??她也悠悠叹口气,“忘也忘不掉,得也得不到,看他对夫人的神情,想着是对我的,一阵甜,一阵酸,一阵苦,百味杂陈。”我拍拍她的手,她惨然一笑,解不开心结,一再系紧。
??
??“你们怎样了?”她问。
??我们?白晶晶,至尊宝,小五,小六,是“他们”不是“我们”。
??说了别后情形。
??绿烟翻过我的掌,腕上伤口狰狞,她轻轻地摩擦,泪眼迷蒙。
??“都过去了!”我对她说。
??我本是狐妖,媚惑着尘世的人,却狠不下心,注定自己会受伤。
??
??“那天,我听弓箭手的教旗官在说,是奉公主之命才箭射我们的。”绿烟疑惑地望着我。
??“是呀,是晶晶派他们埋伏的,谁知怎会向自己人放箭。”我答。
??此公主非彼公主,只是当时我们没在意。
??
??猪夫人进来送茶,绿烟又闭目装病。
??仔细端详猪夫人,普通的女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如路边自开自败的雏菊。
??本该无人注意,却中了他的意,巴巴的下凡来相会。
??猪八戒,丑,她亦不美,做成了眷属,寻常夫妻,无形便有了十分的颜色,十二分的光彩。
??只羡鸳鸯不羡仙。
??绿烟,绝色,众人眼中一轮明月,需仰视才见;然而,得不到爱便无由地憔悴、冷清。
??只落得斯人独憔悴。碧海青天夜夜心!
??有情饮水饱,无情,分两半,一半天上,一半水里。
??皆不入他的眼。
??
??第二日便辞行,我们还要赶路,人生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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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龙女
终于到得北俱,茫茫的大雪萧萧下落,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如果洁净是掩盖所有颜色只留下纯白,那我宁愿选择单调。
??经过许多事,许多人,我想自己能有一颗平常心。
??难道,这就是修炼的意义?
??面对北俱芦洲漫天漫地的白色,我盈盈跪倒,双手合十,企求上苍让我溶入这无垠的世界。
??让我变幻一片孱弱的雪花,不停下落。
??落地即化。
??再不去经历那些无法面对的烟尘、无奈挣扎的乱世、无力忍受的疼痛!
??我匍匐在雪地,沙悟净在边上大口地喝酒。我红色的斗篷只算是无边雪地里静静开着的梅,经霜犹艳。
??
??原本没有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久却看到雪地里有金属物反射光线,那是小龙女的黄金臂环,拨开积雪才发现一张冻僵的脸,嘴唇青紫。
??把她搂在环里,用身体温暖她的身体,她面目清秀,嘴角隐约浅笑。
??
??夜幕降临,繁星在天际喃喃私语。
??是谁说过,夜空是无边无际的悲哀,星星只是点点欢笑。
??而欢笑总会轻易坠落!
??一颗流星带着泪痕划过天空。我来不及许愿,它已燃尽,欢笑总是短暂,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的,还有许多愿望来不及许,来不及说出来,来不及给他听到。
??
??沙悟净拣些枯枝点一堆篝火。
??小龙女小小的身体蜷缩一团,在我的斗篷下只露出半张吹弹得破的脸庞,睫毛微微颤动,如风中花蕊。
??自鬼门关踱到了黑甜香。
??沙悟净轻轻把我搂在怀里,我便也顺势靠上他宽厚的肩,温暖一点点漫上来。
??没有剧烈燃烧的狂野,没有身不由己的情动。
??没有任何的期许,在他怀里,可却不知爱不爱他,我们只需要依偎在一起的温暖。
??“她不会有事吧?”沙悟净问。
??“不会,冻僵而已,睡醒就好好。”
??看着小龙女安详的睡态,想起另一个自己。
??长安,百褶裙,鹅黄衫,一脚踏入乱世。
??一如当年我躲在树后的惊恐眼神,小楼茶香里的破碎月光,被白晶晶搭救时一瞬那的释然与被她误会时无边无际的悲恸。
??千思万绪扑向耳边说:你只是个妖精!
??我只是个妖精,却无端要经历人世的风雨,悲欢离合。
??由一支初春里新发的芽,被一次次的创痛雕琢得体无完肤,七零八落。
??
??看着小龙女青春的脸庞,里面有太多熟悉的过往,陈年旧事,她睡着,如俯身水面的一株弯柳。
??我知道她梦醒后必将面对——面对我曾经历的一切。
??每个人都会慢慢成长,发芽、抽苔、绽放、飘零、枯黄。
??涅磐——然后重生!万事万物皆如是。
??这也许便是修炼——经历必将经历的一切!
??“真奇怪,我只是一个妖精,怎么会和你们仙呀,人呀的混在一起。”我自言自语,回头看,沙悟净早已睡熟。
??晶晶,你在哪里?你好不好?
??在冰冷的雪地里,悲哀的苍穹,欢乐坠落,篝火如同前生的回忆烧成灰烬。
??我望着眼前的自己,静静想你。
??我藏不住我的尾,掩不住忧伤,剪不断思念,我只是个入世作了人的妖精。
??却没人教我做人的道理。
??
??我们终将离别。
??为着那个男人,燃烧着的金睛火眼,白晶晶,你总会化作一只傻傻的飞蛾,明知会受伤,还是会扑上去。
??那些冰封在海底的记忆,幽幽地闪着磷光。
??在阳关高高的城楼上,暮色苍茫,笼盖四野,远处的群山隐约如奔窜的兽。
??白晶晶披散秀发,唯眼中有无限凄荒。
??“我生于乱世,无可选择,自小见父皇为平定三界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我躲在大殿一角,看他在昏黄的灯下躬身咳嗽,恨自己身为女儿,不能为父分忧,‘常思跨鞍马,恨不男儿身。’我才习武弄枪,无一日不为三界复分而努力。”
??“至于今时今日,碰到了他——至尊宝,突然地我感到好累,阿珠,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要再作什么公主,我只想作个太平盛世的一个小女子,三间陋室,一亩薄田,倚在窗前等牵牛的人归家。”
??“阿珠,其实,无论世界如何凌乱,陪在你身边的是最爱你的人,那便是最美的平和安定!”
??那夜,我们站在城楼上,边塞的风把彼此的思绪吹得好远,在白晶晶梦呓般的独白之后,我抱紧她。
??抱得那么紧,如同一体。
??“晶晶,我会让至尊宝爱上你,陪你一生一世!”
??那时,我便明了,我们情同姐妹。
??如果爱情一定要有甜蜜与苦涩,那就让前者归她,后者归我。
??
??北俱的雪,静静地落。
??我注视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已泛出更加神密的幽蓝,我知道毒已发作,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我还未来得及看到修炼的结果。
??如梦花,冰凌草,听起来更短命的名字,我却偏偏要赖它他活命。?
??
??早晨的阳光穿过树叶流泄下来,小龙女醒了,唇角的笑一如停驻其上的蜻蜓,自然有种清纯无染的美态,不似我这般青春面孔下苍老的心。
??“多谢二位活命之恩。”她眼中有纯净感激。遥记起当年的自己,一式一样的双眸。不经意间,便蒙了尘,不再剔透。
??握了她的手,“妹妹哪里人氏,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俱来玩?”
??“姐姐,我本是东海龙王之女,父王不许我与凡人相恋,还把他变成一只鸟,他便日夜衔石填海,海枯石烂也要和我在一起,我来北俱便是寻他,他名字叫精卫,你们看见他了吗?”少女情怀总是诗!
??我们摇头。
??“我还要去寻他,都说他是在这里衔石的。”她要走,秀丽的容颜有无比坚定的表情。
??真的爱情,当有移山填海的决心!
??“阿珠姐姐,这个给你,以后可以到龙宫来看我们。”
??一颗避水珠,龙宫至宝。
??避邪、避祸,避一切的离乱忧忿。
??
??小龙女满怀希望地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足印。
??我仿佛也看着自己的青春蹒跚而去。
??把一切都带走,心便空了,韶华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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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紫霞仙子
龙窟前却守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翻天鬼,手握一柄钢*,满面骄横,“不许进,除非打败我。”
??话音未落,我眼前仿佛灯花一闪!苍鹰盘旋许久的一次俯冲。
??翻天鬼仰面摔倒。
??耳边还有洞箫破风的唔咽声。
??第一次见到沙悟净的出手。
??不可阻挡的气势,雷霆一击!
??长空中闪电的夺目光华之后许久,才听到震人心脾的滚滚雷声。
??
??龙窟里潮湿阴森,洞壁长满积年的青苔。
??洞分七层,冰凌草长在最下一层。
??黑暗中仿佛有诡异无数的眼睛注视,我不自觉地拉着他的手。
??他的手干燥、平实、温暖如同一个鸟巢。
??而我的手是一只飞累的燕子。
??
??一步步向下,四层。
??必经的路上,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天一神将。
??他身边蜷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龙。
??
??“呔!何方妖人到此,有何居心?!”那厮手握双锤,头大如斗,眼细若丝,虚张声势,口中七零八落牙齿。
??“为采仙药,只求借过。”
??“龙窟乃囚禁天庭要犯重地,外人不得擅入,速速退去!”
??
??只得一战。天一神将,天生神力,盘古锤,一锤,又一锤,若千钧。如三山五岳一起当头罩下,气为之滞,神为之灭。
??神龙却只见首不见尾,或立于肩头,或游于腋下。
??配合无间。
??沙悟净的洞箫舞成一团,数次飞身进袭都被挡回。
??我掷出的毒皆被龙口喷出的水花冲散。
??彼此僵持,我的额头见汗。
??
??与沙悟净眼神一碰,只得行险。
??我的星星索脱手而飞,只取龙目。长缨疾飞,只盼缚住苍龙。
??沙悟净如箭羽出弦,人箫合一,笔直地穿过两锤之间的狭小空隙。
??中了!
??金属撞击声。
??洞箫居然刺不进天一神将的甲胄,弯成弓形。
??沙悟净弃箫后翻,堪堪避开两锤拦腰一击。
??巨响。
??两锤击空相撞,耳边荒荒而响,一阵阵回声,洞顶万年形成的钟乳石如雨下落。
??龙卷雨击。神龙张口吐出巨浪,涛涛不绝。
??如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浪高千尺,吞噬一切。
??不可退,一退将是万丈深渊。
??我闭了眼。
??任这海浪一卷而去,化为无形无影的泡沫!
??
??“咦?!”睁开眼。
??看着水流自自己胸前一分为二,绕身而过,落入深不见底的所在。
??避水珠!我省得了。
??
??与此同时,场中巨变。
??一声若有若无轻吟——拔剑出鞘。
??一串细碎铃声——青影掠过。
??一缕霞烟,一张绝美面孔,一脸落寂表情。
??一切停顿。
??
??我在很近的地方又看到她,那时,她脚踩龙鳞,手中紫青宝剑轻轻地搭在天一神将的脖子上。
??如果我当时没有闭眼,我会看到:
??一只绣了半开玉兰花的鞋轻轻踏上沙悟净的肩,他的左肩微微一沉,那鞋仿佛被风吹落的花瓣轻飘飘地向洞壁借力,又一次飞在空中。
??扬眉剑出鞘!
??蛾眉淡扫,若远山,若流云,若一腔欲吐难吐淡淡心事。
??剑,出鞘,若痴情女子眼中含怨的一瞥,浅浅的梦,深深的恨,三分惆怅,三分唏嘘,三分哀切,一分的厌倦隐忍。
??紫青宝剑出了鞘。
??拔剑的声音响在空中。
??剑,却如一弯残月,静静地倚在天一神将的脖子上,冰冷的光华。
??
??我睁开眼,只见眼前一泓秋水,耳边还残存剑出鞘的声音,宛如寂寞时的一声咳嗽、呵欠、叹息、呻吟。
??“紫霞姐姐!”我兴奋地喊,没想到在这里相见。
??
??传说中的人,传说中的剑,会一身传说中的武功。
??传说中她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长明的灯光。
??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她含着笑轻声地问天一神将。
??天一神将这才看清来人是谁,“紫霞仙子!”
??他一开口说话,唇角慢慢流下一缕血,沙悟净这一击虽未将他击倒,却也让他遭受重创。
??“紫霞仙子,我只不过是个牢头,玉帝五百年前派我守在这里,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闯进来。”天一神将丑陋的脸上竟也泛出点点温情。“可是,我多么希望你不会来,因为,里面关着的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他变了!”
??
??她的剑慢慢地离开他的脖子。
??她的心慢慢地离开她的身体。
??五百年,谁又能接受尘世的变迁不为所动?
??紫霞表情中也有一种深深的哀怨,“谢谢你,无论如何,我想见他一面,我知道我很傻,象飞蛾一样傻——”
??
??我们走过天一神将的身边,听到他说,“保重。”听到他由肺腑中传出的一声洪荒幽远的叹息。
??以后无数次,当我面对情感的失落、抉择时,耳边总有一声深深的深深的叹息,如同一道深重粗糙的划痕,亘古地刻在那里,不肯磨灭。
??
??五六层再无阻隔。
??“紫霞姐姐,走时也不通知我,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在黄河渡口边曾经见过你。”我拉着她的手一再追问。
??她笑笑,“阿珠,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哪?”
??“七层。”
??“啊!你要找的人原来是孙悟空!”
??她却转脸向一直沉默沙悟净“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沙悟净没有回答,只幽然发问:“爱一个人一瞬那的幸福,难道一定要以无穷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为代价吗?”
??我看着他,心中莫名地失落,“你还在想着前世那个飞袖善舞的仙子吗?”
??突然之间,我们发现,我们都在问对方问题,关于那个答案,谁都不愿说出口。
??或许是我一时的冲动,或许是他眼中无法承载的悲痛,我竟然将手轻轻放到他的手心。
??那一刻,当我的手暖暖地躺在一双大手之中,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幸福,就象那方寸山的那团白云停驻掌心,我不在乎他是否还在爱着那个仙子,但是,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我用最美的华年,最初的笑颜,所有的真情,告诉他,我爱他。
??我想告诉他,我爱他,因为,是他让我明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洁白的云,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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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孙悟空
?下得七层,含一株冰凌草在口中,手心幽蓝隐没,淡去。
??我突然看到黑暗的洞窟中有两只一动不动的萤火虫儿,好奇怪,刚要对他们说,却听到紫霞颤抖的声音,“真的是你``````”
??原来那不是什么萤火虫儿,却是一双燃烧的眸子,火眼金睛。
??我们面前原来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背着光站得笔直,轮廓分明,仿佛永远不会倒下来。
??他用一种恍如隔世的眼神看着我们。
??目光如锋利灼热的剑锋!我有如被洞穿的疼痛,透胸而过是火舌漫卷的深深恨意。
??“紫霞仙子,卷帘大将,阿珠!”他一字一顿喊出我们的名字。
??“阿珠怎会拖了支狐尾?”奇怪,他怎会念出我的名字,我们见过吗?
??他关在这里五百年,五百年前我们见过?可那时我是谁?
??前尘往事我已不能记取,只知这一世我是狐妖!
??早不知身陷几重轮回,浑不似他这般万劫不复-----他是金刚不坏身,勾魂册上没有名字。
??漫长无尽的一生,欢乐、痛苦皆不能忘怀。
??
??适应黑暗之后,我看着他头戴紫金七星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步定乾坤履。
??天地无极,六合八荒,唯我独尊!
??只是面孔让我惊愕至无声。
??险险地喊出他的名字,“至尊宝?”,太象了!
??只是我明知道不是。
??至尊宝,他没有舍我其谁的王者霸气,没有历经五百年仍不肯熄灭的深深恨意!他只有很短的一生,来不及爱,来不及恨,甚至来不及碰到前生的那个人。
??一模一样的面孔------怎么他和至尊宝那么相像?
??
??紫霞仙子泪眼迷蒙,“你还记得我?可五百年前你却要撒手而去,留我一个人浪迹天涯!”
??声音哽咽。
??握剑的手去抹柔情的泪!
??擦不干的泪眼,挥不去的记忆。
??“紫霞,五百年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弃?”
??“是呀,五百年了,孙悟空,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你可知这五百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到处找你,我不知自己哪点做错,为什么你会离开我。”
??“紫霞,对不起!”
??“哈哈哈,五百年的相思只换来这三个字,哈哈哈——”紫霞仰天长笑,眼泪却终于夺眶而出,“孙悟空,天一神将说你变了,哈哈哈,变得会说对不起了。”
??紫霞拔剑而出,洞窟瞬间一亮,“你以为一句对不起一切便会结束?”
??她的长剑一寸寸递出,光芒一炽照亮孙悟空胸口的金甲细鳞,“孙悟空,当初你说爱我的时候,是不是真心?”
??孙悟空闭上眼,“没用的,紫霞,当初我不该爱你的。”
??话音未落,长剑透胸而过,我失声惊呼。
??紫霞面色惨白,“为什么你不躲?”
??“紫霞,没人能杀死我,我只是个元神。”
??紫霞收剑,果然,孙悟空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个魂魄,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紫霞不可思异地看着他。
??“紫霞,这五百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哪里也去不了,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怀想当年天宫的每一件事。”孙悟空笑笑。
??“紫霞,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其实,那时我已经失去记忆了。”
??“现在,我的记忆无比清晰,那天,我从蟠桃园中醒来,鸿蒙老祖只告诉我说我叫‘孙悟空’然后便碰到了你。”
??“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浅绿的纱裙,在园中追一只蝴蝶,不小心被躺在花丛中睡觉的我绊个跟头。”
??“本来我在做梦,一睁眼便看到你扑到我怀里,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心里还想:好美的妖精。”
??孙悟空幽幽地诉说当年的那些绮旎旧梦,紫霞娇羞含笑,眼中却有泪不断涌出,而我感觉沙悟净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隐隐有些疼痛了。
??我看他一眼,却见他眼光迷惘,不知思绪飘向了哪里。
??“紫霞,还记得你说过吗?‘谁能拔出你的紫青宝剑,上天注定谁就能作你的如意郎君。’呵呵,那天你告诉我紫青宝剑的机关,教我怎样才能拔出宝剑,我还傻傻地问你,原来你愿意让谁拔出谁就可以拔出,根本和什么命中注定无关。你还骂我呆,用手指戳我的额头。”
??“紫霞,我怎会不懂,你不知当时我有多高兴。”
??
??“可是,紫霞,你不知道,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一个神秘的声音呼唤。我跟着这个声音到了天牢,看到了她,她看到我来,好兴奋,她喊我的名字,她掉了好多好多眼泪。”
??“然而,当时我并不认识她,却问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不知道当时我是失去了记忆,她说她是我的爱人。我回答她:错了,我的爱人是你。”
??“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她该有多么的伤心!”孙悟空长叹一声。
??紫霞含泪问道:“她是谁?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她就是白骨精,我的师妹,我们相爱一万三千年,因为‘屠神之宴’她被关在天牢。”
??“那天夜里我对她的无情,更让她怨气无处发泄变成了纯阴之体,九阴女妖,终于,她冲出了天牢,枯骨刀又一次重现天庭,当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仙官,还去追杀她。”
??“紫霞,那天我拿着如意金箍棒冲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对不起,没来得及和你道别。”
??紫霞摇头,目光中有万念俱灰的无奈,“那次走后你就恢复记忆了,你发现爱错了,爱的人是她不是我。”
??孙悟空长叹一声,“我追上她,一棒杀去,她回过头,看到是我时,我永远忘不了她眼中的惨痛。”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那个白骨精好可怜,当自己深爱的人挥棒打来时,我想她的心一定碎了,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会碎裂。
??“师妹不再逃跑,挥刀向我杀来,招招都是绝技,可惜我们从小便在一起学艺,所有的招式都随心所欲地拆解,就象每次在方寸山练功切磋一样,当时我便有奇怪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气味,那种记忆深处的刻痕。”
??“我好想与她就那么战下去,不会停下来。”
??“终于,她使出了那招天魔解体——”
??孙悟空突然停住,我们都不再说话,等着他,空气仿佛也一动不动。
??“她拼尽自己所有的功力对我进行了致命一击,这根本是没法招架的一招,这一式过后,她的武功将会尽失,但这一招却可以破去我的先天护身真气。”
??“她想与我同归于尽。”
??“在那一瞬间,她强烈的妖气让我恢复了记忆。原来,我最爱的人是她!”
??“当啷”紫青宝剑落地,梦碎!
??“紫霞,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原来我本是上天宫来营救深陷天牢中的师妹的,可是当我打败十王大阵时,一个仙官告诉我,只有经历九生九死的考验才能救出师妹时,我上当了。”
??“九生九死!”孙悟空的目光竟也有瞬间的迷离,可以想见当时战况的惨烈,“我不知九生九死是天庭设下的圈套,任何人在经历了那样的可怖的撕杀之后都不可能保有清醒的记忆,那场大战其实我是输了,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失去了记忆,躺在蟠桃园中,我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当那天我终于恢复了记忆,我和师妹两个都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可是我好高兴,我知道我爱她,那么那么爱。”
??“可是,如来佛祖来了,这个卑鄙的和尚,乘我们伤重,分隔了我们的元神,将我囚禁在这阴暗龙窟地底,五百年,哼,五百年的仇恨,日日累积,我不会放过他!”
??
??孙悟空讲完这个久远的故事,我们陷入万古的沉默,我的眼泪挂在腮边,象一颗因伤痛而不断包裹凝结的珍珠。
??紫霞惨然一笑,有悲恸之极的沉静,“看来我不该来!入世一遭,我用巨痛的爱,点亮我寂寞的心,认识了爱的残忍!”
??“我爱的人对我说,我们相识就是个错,相爱更是错上加错;我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算了,我还是回到雷音寺去作日月明灯里的那个灯芯吧!”
??她转身欲走,我拉住她的衣襟,却不知从何开口,眼见得她的锦衣如水般从指间流走。“阿珠,这个给你,有一天你会用得着。”
??她给我一个长条形盒子,上写着:“借助月亮光华,可以穿梭时空。”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紫霞仙子,只是在偶尔的黄昏,天的西方,一缕烟霞,诉说相思。
??夜的忧伤会很快漫上来,把淡淡的惆怅一卷而去!
??
??在这里,我见证一场情感的绝裂。
??彼此转身,永不相望。
??
??“为什么你不出去找白姑娘?”沙悟净问。
??孙悟空苦笑,“我只是一个灵魂,出了龙窟七层便会消散,我知道我的肉身尚在人世飘零,当他愿意戴上那个金刚圈时,我们才能合体。”
??沙悟净感叹,“到那时才是一个完整的齐天大圣!”
??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疑团,为什么孙悟空与至尊宝会那么相像,难道是同一个人?难道至尊宝就是孙悟空的肉身?那么给他三颗痔的人是谁?
??“哼!金刚圈又是天庭的一个圈套,戴上它我虽不再是凡人,但人世间的情欲却也不能再沾半点,如果动心,这金刚圈会在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世间事总是这样,当你明白尘世间至纯至真的爱恋之后,你已没有爱的权力。”沙悟净亦黯然神伤。
??“不,我不明白,”孙悟空又怒火决眦,“为什么出身不同的人不能相爱,为什么相爱不能相守,为什么当初的一见钟情两小无猜,需要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来作为代价,为什么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换来的只是悔恨和欺骗!”
??孙悟空张开双臂,仿佛怀抱整个天地,“为什么仙妖不能相恋!琉璃盏不是打破了吗!三界不是混于一界了吗!哈哈哈,我虽不能和师妹相恋,可是现在世间有多少仙妖、人妖、仙人相恋、成家,他们代我和师妹相亲相爱,哈哈哈,如来又管得了那么多吗?”
??“我虽身在三界之中,但从不说身不由己,无论经历多少的艰难困苦,我也一定要与我爱的人双宿双飞,哪怕金刚圈有裂骨的痛,我也会忍住,没什么能挡我,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我为孙悟空无畏的神情深深打动,敢爱敢恨的男人,站得笔直,目空一切。
??沙悟净走上前去,拍拍孙悟空的肩膀,不想却拍了个空,才想起他只是一个元神,没有形体,只好自嘲地笑笑,“大圣,其实,我这次从天宫来,只想收集五百年前散落人间的琉璃盏碎片,我想修补好琉璃盏,或许三界还会重分,可能与你的希望大相径庭,但我毕竟是天宫的人,我有我的使命。”
??孙悟空看着我,却对沙悟净说:“琉璃盏一碎,散落人间总有千片万片,人间这么大,你怎么找?”
??沙悟净也看着我,却对孙悟空说:“事在人为。”
??
??“在人世间有一个男人,他叫‘至尊宝’,他无父无母,孤苦飘零,生于山野长于乱世;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不能铁肩担道义,又不能长空万里行,甚至不能把握自己的感情——他不知自己该爱上一个公主还是一个狐狸精;食五谷、居寒贫,他的结局一定会死,托体同山阿!”
??我喃喃念着他们听不懂的独白,并不想告诉孙悟空这个“人”便是他在人间的肉身,他并不高贵,还有些委琐,只是芸芸众生中的蚁民,与别人一样营营役役,毫无二致。
??不想让孙悟空失望——苍鹰飞得再高,落在地面的总归是一个丑陋的影子!
??他——至尊宝,无非是巨手中的三粒骰子,不知会经历怎样的传奇,才会被命运之手掷出通杀的结局。
??他会吗?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色彩云,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在市井中终老,还是会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英雄。
??
??“我们走吧,”我对沙悟净说。
??他点点头,去到孙悟空面前,说:“我们还要到凤窟,也许会碰到白姑娘,你有话对她说吗?”
??孙悟空低头沉思,良久,“你告诉她:我很想念她。”
??字字句句,皆含血泪,世事总是如芸花绽放,我们发觉时已是一地凋零。
??谁能回到从前,精心把当初轻易放弃的再重新拣起,小心地拭去上面的尘土,露出光洁美丽等待许久的一个微笑。
??
??我们回头,一步步走掉。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也不管后世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对我唾骂```````”
??洞壁反射孙悟空的声音,四面八方全是情感折射的哀呼。
??
??路过天一神将身边时,他只是淡然地看着我们。那条伏在他脚边的龙沉沉睡去。
??再找到如梦花,我便彻底解毒——又是一生。一枯一荣!
??突然想起,禁不住问沙悟净,“孙悟空怎会喊出我的名字?他见过我吗?”
??沙悟净一愕,回答,“也许他通天彻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吧!”
??牵强!
??然而,我没有回头去问孙悟空。多年后,当我明白自己的身世,总在想,如果当初回过头去问一句,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人生,会不会因一句话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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