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别把婆婆当成妈

第一章
  是否邀钱老太来同住,席美琳真是思谋良久。当初,决定要不要嫁给钱大江,她都没这样左斟右酌。只用了一枚硬币,设定国徽朝上便嫁,一局定胜负没成功,她就和老天商量三局两胜,搞了十几次,终于搞成结果是要嫁。现在看来,逆天行事,铁定是要吃苦头的!
  
  席美琳终不成想能面临这样的抉择。她的心情一落再落,从十二指肠开始,一路翻搅着愁到结肠,仰天长叹后冒出这样的念头:诸葛亮当年挥泪斩马谡,是不是也这般苦情?她十分奇怪,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比喻?后来恍然大悟,她的生活可不就是这马谡,即将推出去斩了。她和乔小七愁谈,这厮先还是安慰,后来但笑不语,再后来听得次数多了,便恶狠狠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席美琳被彻底击沉后也没明了:死和生不如死究竟哪个更屠磨人!
         
  席美琳吸取往日教训,开始充分尊重中外各路神灵。她一三五有意吃斋,二四六偷偷祷告,眼看着往修真途上去了。大约神仙也裁员,迟迟没有给她托吉梦降祥瑞。最后,席美琳放弃了求佛礼神,却染上了新的嗜好,看到和预测相关的一切,都忍不住扑上去试试。
  
  某天早晨刚上班,席美琳又对着那天书般命盘发呆,就想参透是不是流年不利。不料,她眼睛几乎贴到显示器上的样子,被顶头上司王成均王老大抓了个正着。席美琳感觉气氛不对,慌乱站起来的时候,王老大的身影已经在倨傲中离开,只留下冷冷的声音,你要改行吗?最好提前和我打招呼!席美琳没来得及作任何解释。事实就像秃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那儿,她也找不到理由解释。何况,对于这个上司,她历来都坦然顺承从不狡辩。
  
  席美琳真想追到他的办公室,明确表态,以后再也不会了。但看了看周围,隐隐涌动着幸灾乐祸,她到底没有迈出那求饶的脚步。旁边的几个小美女,假装照着镜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她,看得出来在竭力忍着笑。席美琳越发做出木然呆愣吓傻了的姿态,给她们多享受下别人痛苦带来的欢乐。其实,工作时间上上网聊聊天什么的,在公司虽然明文禁止,但是没有人认真执行。在不耽误工作前提下,上司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席美琳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触到了王老大的霉头,拿她作阀,这才让她拘谨不安。
  
  一向被誉为丰盛的午餐,席美琳只吃了几口,实在被忐忑折磨得没办法,只好趁人不注意,打通王老大的内线电话。她只说出句,早晨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电话那头沉吟半晌才说,小席,工作之余休息一下,玩一会儿,我历来是不反对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王老大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席美琳闻言,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已经有人告到王老大那里。她何德何能,要上司为其担待。于是自那以后,上班时间,席美琳再不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了。只是她手支腮,深思的时候越发多起来。
  
  如此这般过了一日日,直到10月末的最后一天,第一场雪拜访了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还如同阳光里悬浮的颗粒,不能沉淀,没有定论。席美琳坐在卡位,转头望着窗外那满眼的刺白,周围的年轻男女们正热闹的商量出去打雪仗堆雪人,不时带起此升彼伏的软语娇笑。她不得不承认,要说风光好,还是未嫁时。虽然她也才过完26岁生日,但是感觉距离那些青春啊年少啊,却不止隔了一条河。
  
  要说旁人看席美琳的生活,也算一团锦簇:在这个中等城市,夫妻两个的薪水,拿出来在北京上海比也不丢人。住着大大的房子,席爸席妈过来给带孩子,还用着两个钟点工。亲戚们每次见到她父母都说,感情老天爷真偏心眼子,阳光全照到你家大女房顶上了。你们家可真是,生女强过养儿,祖上积德了。爸妈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也曾让席美琳发自心底的为自己得意和骄傲。
  
   “哎呀呀,了不得,我家媳妇要是这样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每次席美琳开车出去,社区里凑成堆儿聊天的老太太们,都发出一片啧啧声,让她真以为,自己,肯定幸福得不得了。只是换个场景,她就清醒过来,知道这不过是错觉。
  
  她回到家,累了一天的爸妈,揉着满是毛病的腰,话里话外地说着,小弟媳年底就生啦,你小弟丈母娘出国给儿子带孩子去啦,国外保姆很贵很贵啦,所以不能回来啦......席美琳感觉耳朵嗡嗡直响,一次实在忍耐不住血往头上涌,张嘴吼到:“明天我改姓钱算了!”
  
  席妈眼圈一红,立刻转身上楼了。席爸严厉地看了一眼席美琳:“生怕你妈高血压不犯是不是!”扭头追上老伴好言安慰,一两声:“从小脾气就这样!”“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飘了过来,更让她浑身刺痒难受。
  
  席美琳一脚踢到角落里的大花盆上。一声闷响后,当先受力的大拇脚指头,开始钻心的痛。她压抑着嚎叫的冲动,搂着那受伤的脚,原地转圈跳了几下。再看到那富贵树,恨不打一处来,毫不留情,嗖的扯下一片大叶子,然后她把自己一屁股摔到沙发上。全家都知道,孩子姥姥最喜欢这盆富贵树。老太太没事就念叨,这花长得好,绿油油粗枝大叶看着喜庆。她平常总是提醒大家,千万小心,不要撞坏了它,唯一不许壮壮去扯的活宝贝。席美琳微侧脸,看它挺得倍儿直,还逍遥地随着姗姗而来的小风,摇摆几下叶子,好像讽刺她,没电了吧,没电了吧。她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真想把它的枝杈全劈光了,让它知道谁是家里的老大。坐直身子,她把手放到那棵树身上比划了几下,一想又算了,老妈就喜欢这些个花花草草,再辛苦也不忘了打理它们,自己和这哑巴玩意治什么气!
  
  席美琳知道,自己亲妈,不用道歉,明天照样给自己做好吃的。可是,这困难怎么能挨过去?怎么挨?怎么挨?她顺手扔出去的4个沙发靠枕,一点儿也没缓解烦闷,反倒是砸中壮壮那个带响儿的玩具,立刻唱起来:咿呀咿呀咿呀咿,咿呀咿呀咿。屋里面正在睡觉的壮壮,立刻响应号召似的,哇的一声哭起来。两秒种后,爸妈在楼梯口同时探出头,那责备的目光让席美琳不得不唯唯诺诺。她知道那含义,以为自己拿孩子出气了。趁着臭小子没完全醒过来,席美琳赶紧冲进卧室,对着他的胖屁股猛拍了好一阵儿,才又让他睡着了。看着胖乎乎跟藕似的儿子,她的心止不住的温柔:家有小儿,如珍如宝。只是惯得这臭小子,非要别人拍他的屁股才肯睡。席美琳摸着这个肉团团,刚才的不快到底淡了几分。
  
  回到客厅,席美琳就回到了必须面对的现实:爸妈肯定是要去小弟家带孩子的,要不然,他们后半辈子心里就别想安生了;她也不想落下个泼皮大姑姐的名声,让小弟为难更是万万舍不得的!可是自己这一摊子怎么办哪?
  
  席美琳最先想到的,就是请保姆。一想到请保姆,她的心里更七上八下。保姆拐带幼儿、给孩子喂安眠药,类似的报道经常见诸各类媒体。席美琳宁可相信,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但保姆整天领着孩子看电视怎么办?打骂孩子怎么办?同事张大姐就说过,孩子小的时候,她曾经在家里安装摄像头。这简单的劳务关系上升到敌我,让听着的席美琳瞠目结舌。但是张大姐说了,当妈的担忧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她回放录像就发现,保姆的共性就是,大人在和不在家里,判若两人。虐待孩子倒是没有发生,吓唬甚至动手打几下还是司空见惯的,至于按照女主人的嘱咐带孩子,就别做奢望了。
  
  社区里面的保姆怎么带孩子,席美琳也曾亲见。她们放由孩子跑上车行道,还自顾互相聊天,大声谈论着主家的各色故事,毫不掩饰的嘎嘎大笑。要不是席美琳发现孩子有危险,赶紧停车,把孩子送回到她们身边,恐怕她们还没发觉。看着那小孩子,吸溜吸溜着大鼻涕,还不到会擦的年纪,席美琳不禁替他的妈妈心酸。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怎么放心,把宝贝壮壮交到陌生人手里那!尤其她把请保姆的事情,略微和老妈透了个风,老妈立刻暴跳如雷,说再好的保姆,也不可能像奶奶疼孙子那样!你要是把壮壮交给外人带,我就不活了! 席美琳当场哑然。
  
  席美琳现在特别理解,为什么在中国,从政的女人这么少。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道理,在小范围内都没锻炼明白,在大场合怎么可能不露怯!就像项目策划会上,说得头头是道的自己,在家里还不是一样吃鳖,想到这些琐事,她的头真不是一般的痛!
  
  她真想立刻给钱大江打电话诉诉苦,可是这厮是空中飞人。早晨他刚打电话回来说,一个项目出了点儿问题,要赶过去不能及时回来了,此刻必定又在祖国上空翱翔。再说了,这种事情给钱大江讲,用脚后跟都能想出答案:屁大个事儿,让孩子爷爷奶奶过来不就结了!倘使家族里有100个人,99个都会这么说!
  
  席美琳深深的吸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不用和钱老太画地为牢,看来真是不可能了!

席美琳读书时候,很是喜欢伤春悲秋。逢三月树吐新芽叹一下时光荏苒,过九月百花渐落默一回岁月无情,真把为赋新词强说愁演绎得淋漓尽致。有了孩子后,时间便不知道怎么刷的一下就扫过去,带翻了碟子打碎了碗,那些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心思,早就禁不住生活的冲刷,点滴无存了。现在,她洗着涂满黄样样屎的小裤子,一边明知道对方听不懂的喝骂:“你个小兔崽子,要是再敢拉完屎一屁股坐上去,我跟你没完!”壮壮一看妈妈动怒,立刻手脚并用爬没影了,速度之快大人也要小跑才能追上。

  转眼席妈的皇历就剩下最后2张,新年马上就到了。手里没有项目跟着的席美琳,借机休了全年的年假,立刻把老妈手上的活都接了过来表一下孝心。但是她看老妈似乎也没闲着,每天不知道关在房间里忙什么。直到一天早晨,席美琳各房间追着满地爬的壮壮,要给他洗脸,顺便推开了老爸老妈的门。

  尽管已经有了很长时间做为心理缓冲,但是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爸老妈蹲在那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席美琳心里还是酸涩得要命,一次次压下眼泪,到底说话声中还带出哽咽。席妈也强笑着说:“你这是干啥!你弟家离这几十分钟的路,随时过来的。”席妈抱起在那里翻东翻西的壮壮,理着他爬得久了有些拖拉的裤子,不断摩挲着孩子的背。老太太也分外舍不得壮壮,一手带大的孩子,比席美琳姐弟更像眼珠子。

  “要不让小文两口子来我们家住,反正房子够大。”席美琳总想找根稻草。

  “别瞎安排了,净给大江添乱。小文媳妇也不可能同意,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坐月子脾气大,到时候两头不待见,你可千万别乱出主意。”席妈指着已经按冬夏大小放好的壮壮的衣裤,提醒席美琳记着告诉婆婆在哪里。

  “要是我没有婆婆你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席美琳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这孩子怎么满嘴胡吣!”席妈声音不自主地提高,搂紧了壮壮紧张的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其实完全没必要,钱大江早加班走了。

  “人家妈就不是妈了?这次让他们来正好缓和一下关系,人家大江真是千里挑一的人了,对你多好!你别啥事都自己作主,夫妻俩个过日子,得商量着来。”

  席爸站直了捶着腰:“美琳啊,老人在孩子家,手能动脚能动,就是老奴才,啥活儿不得干,伺候着你,你可千万别三天两头炸刺儿。”

  “你怎么对人家父母,将来人家大江都会如数还给我们,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席爸一付你要是烂泥,我也不勉强扶你上墙的姿态。

  席美琳决定退一步:“要不你们别走了,他爷爷奶奶喜欢来住就来住,小文家的保姆费我出,挑最好的。大家在一起也热闹些。”

  “大女啊!你就别磨妈了,你这样子,我就是去你弟家也天天惦记你,你就不能不让我跟你操心!”席妈把孩子递给席美琳,又弯腰收拾开了。

  席美琳终究无语,这要走的心如此之坚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爹娘亲生的。

  晚上钱大江回来,席妈小心翼翼的表达了,趁着放假孩子有他妈带着,抽时间就走了。钱大江马上客套起来:“不急不急,再住一段时间嘛!”席美琳一声不吭。席爸大约怕女儿又说出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话,赶紧说:“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就定后天了。快给壮壮爷爷奶奶打电话过来吧。”

  钱大江马上点头,强烈要求到时候送二老到家门口。当晚,他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席美琳在卧室听着,“你们赶紧过来,没人给带孩子了!”“冷什么冷,屋里比家里暖和多了!”“他都快10岁了,还用你们带?”“美琳也急着让你们过来,快一些。”席美琳听了,越发闷坐愁城,兵临城下一般。

  等到席爸席妈临行前一天,钱大江却又临时出差飞走了,告诉大家,孩子爷爷奶奶已经买好车票,肯定能及时到。

  席爸席妈走的那天温度特别低,新雪晃得人睁不开眼,还坚决不让席美琳开车送,说带着孩子,大冬天万一冻感冒了遭罪,再说雪天也不安全。席美琳只能送到楼门口,多一步都不让前走。席妈推着女儿赶紧上楼,说万一壮壮突然醒来找不到人会害怕,扬手叫了出租就出发了。

  席美琳上得楼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不禁趴到床上捂着枕头痛哭了一场。从此在这个房里,再没有人既心疼孩子又心疼她;再没有人得意地说看壮壮长得多好,象我大女;再没有人到了她下班时候,总要抱着壮壮站在阳台向她招手;再没有人在她无缘无故发火后,会无条件原谅……

  三天后,钱老太两人并没有像他儿子说的那样如约而至。席美琳急得直蹦,因为明天年假全部休完,必须上班了。她立刻给钱大江打电话,他竟然也不知道所以然。最后他问了一圈回来,歉意的告诉她:因为某样东西没买上,就推迟了时间,明天的车票,后天肯定到。

  “那我怎么办?明天上班!”席美琳竭力压抑着愤怒,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买,再辛苦地背过来。原以为凡是老人都知道‘千里不捎针’这句话的。席美琳想了想,对钱大江说:“只好你回来带孩子了!”

  “我肯定回不去,你就克服一下困难,请年假吧!”钱大江声音里的不耐烦,渗过长长的电话线,听得席美琳更加焦躁。

  “我年假刚休完,你傻呀!”席美琳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今年不又是一年吗?”钱大江声音分明为自己的反应灵敏得意。“实在不行让孩子姥姥过来。”

  席美琳气得直哆嗦:“你以为我爸妈是你家奴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刚回家屁股没等坐热就得听你命令回来。”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又不是我赶他们走的,这不过是救救急……”钱大江反倒咬回来一口,声音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席美琳听不下去摔了电话,只觉得气苦。一摸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她想了想,终究不能让爸妈大冬天的折腾来折腾去,万一折腾病了自己更窝心。只好平静了一会给王老大打电话:“还想休今年年假,就休两天。”

  王老大好半天才说话:“那你是不准备参加你任培训组组长的早会了?”席美琳听得出声音后的凉意——你这扶不起来的阿斗!

TOP

  这个城市虽小,却一向以饮食繁华著称。最出名的天香街两侧各色饭店林立,川鲁粤中日韩齐聚首。每到华灯初上,各路人等都杀奔此处,或明或暗完成形形色色的交易。其中档次最高的莫过于凤凰楼。相传凤凰楼的老板黑白两道都相熟,做掉个人就和碾死个蚂蚁那么容易。席美琳出了包房,站在凤凰楼灯光哑暗的大厅,恶狠狠地想,要不是自己有了孩子后只做善事,真想找到老板问问,做掉包房里那个死胖子需要多少钱。她环顾了一下,信步任选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凤凰楼从外面看就是一六层楼。看得见的外体部分,全部被黑色玻璃包围,厚重得看上去好像能防弹。透明的室外电梯上上下下,挺直腰身站在其中眺看正街,漠视身旁接待小姐微低的头谦和的笑,会不由产生一种贵族的感觉。正面六层挂的牌子都是凤凰楼酒家。席美琳早闻在此处,人均消费1000起,还不算酒水。开始她十分想不通,在这个收入极一般的城市,这个价位要吃什么东西才符合。后来一次钱大江嘲讽道:“你个小脑袋瓜儿总是标榜聪明,就不能引申想想,那怎么可能都是吃饭的地方。”恍然大悟后,她就开始刨根问底:“你是不是常去啊?”得到钱大江否定答案后,席美琳暗暗记在心里,不信天长日久的揪不到他的小尾巴。

  席美琳走了一会,才发觉凤凰楼内部真大,七绕八绕竟然绕到另一个大厅,而她早已经分不清方向。更让她不确定的是,不通过询问能否找到回去的路。这个大厅的内容席美琳还是看得懂的。黑色的大环形沙发上,坐满了身着黑衣的年轻女子,故意布置得极端神秘。那些女子,个个面容姣好,妆容精致,互相间低低的说着话。接待生看见贸然走过的席美琳,上前礼貌的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席美琳迟疑了一下子,回答:“洗手间在哪里?”“您继续向前走,看见吧台右转,走到尽头就是了。”

  席美琳告诫自己,不要回头看那些女人,以免引起怀疑,慢慢踱到吧台附近,假装左看右看地找路,忽然就愣住了。

  这个城市真是太小,小到总能遇到出乎你意料的人。

  吧台边上,有一个男人正在浅酌慢饮。一个黑衣美女依偎在他身边,酥手搭到他的肩头,吃吃笑着凑到他的酒杯上喝一口。男人显然对这种举动习以为常,毫不见更喜欢或者反感,只是把酒杯整个送给女人,然后自然的拿下肩头的手,冲调酒师又要了一杯。席美琳站在他的右侧不远处,即使灯光暧昧,也看得清楚永远挺拔的坐姿,浑身都藏着拒人千里的暗示。

  为了不显得过于惊慌,席美琳立刻右转去洗手间,在那里白蹲了好久,觉得足够平静了,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去洗手。她低着头反复的搓指丫,搓到发红,还是没想明白,他竟然是这样的人。过了片刻,又一个人进来对着镜子补妆。席美琳抬头看镜子,正是刚才的黑衣女人。犹豫了一会,她实在忍不住搭讪:“刚才的小帅哥好养眼啊!”美女瞟了她一眼,大约感觉席美琳的装束实在太过良家妇女,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构不成威胁,就随意地说:“可不是,常带客人来,都喜欢他。”又显宝似的说“只可惜是同性恋,要不然都爱死他了。”席美琳不由得好笑,不由得把刚才的判断改了八分。

  席美琳在烘干机上烘了一会手,等那女人补完妆离开,她才慢吞吞走到吧台。选好一个最有力角度,席美琳定了定神,声音不高不低的喊:“林哲!”

  林哲转过头来,看见席美琳,立刻站起来,很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里?”神情不见丝毫慌乱。席美琳心想,到底常出来混,处变不惊的本事练得不错。

  “噢,我走错路了。这里真大,别有洞天那!也没人拦我,转着转着就到这里来了,不知道这儿只招待男士。”席美琳自顾说着,不管林哲听了这话会不会噎得慌,反正她痛快就行。席美琳忽然发觉,她见到这个人要么想回避他,要么想伤害他。

  林哲礼貌地笑笑没有接话。席美琳感觉好像一拳挥出打了个空,一点不爽。

  “我回来之前,如果贵州的客人出来,就安排到软玉温香阁”林哲转头对吧台吩咐道,吧台的招待连声应承:“没问题,林先生,您有事先忙。”看得出来他不但是常客,熟客都不止。

  “我送你回去吧,在餐饮座是吧?”林哲静静的等着席美琳的意见。席美琳其实很想拒绝,这么多服务员,随便哪个还不把她领回去,关键是难得单独的机会遇见此人,定要替小七探探底。

  “这是什么座?”席美琳很想在什么前面加上TmD,随便选了个方向走。林哲向另一个方向伸了一下手说:“这边走。这里是温泉中心,你刚才走的方向是钱柜。”

  “今天来是招待客户吧?”林哲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席美琳的尴尬,她正在琢磨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切入的好。

  “啊?是是,招待一个死胖子,政府XXX部门的。”席美琳想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不是姓唐?”林哲的声音分明含笑。

  “你认识?”席美琳吃惊的看向林哲,林哲的笑带着与生俱来的蛊惑。她不得不再次慨叹,这样胡乱笑,会出人命的,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吧。要是明知道自己魅力无边还乱放电,可就不是什么好鸟了。席美琳想到此,看林哲的眼神就和看那死胖子一样凌厉了。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吧!”林哲收回目光,快走几步为席美琳去开角落里的门。

  “项目一开始就谈好了提成,然后签的合同,可这人非说中间追加预算了,所以要求加提成,还是狮子大开口……”可找到合适的人倾诉了,席美琳尽量提醒自己不用脏字。

  “走吧,带我去看看,也许我能帮上忙。”林哲的语气充满笃定。

  席美琳倒是愣在那里,从来没有在工作上和林哲有任何交集。再说目前小七这个状态,她求林哲办事好不好?转念一想:好不好先解决目前困难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席美琳把林哲领到了包房。

  房门开处,春光无限。房间里只剩两个人肯定很冷清,但是如果多了几个女人那就很不一样了。尤其这几个女人放浪形骸,个别还坐在某个男人的大肥腿上,用唇在互相喂酒。席美琳低头退了几步,无奈的想:世界进步太快了,自己真的老了,看到这些怎么这么恶心呐!

  唐色鬼一眼看见犹豫不决要不要进来的席美琳,立刻夸张的喊:“席妹妹,你等得哥哥好苦啊!咱们的交杯酒在哪里呀,我还等着洞房那!”席美琳在心里画着圈:真有和你洞房的那一天,就割下你一个蛋蛋半个JJ,让你做男人不成做太监也不成!席美琳看向王老大,真想撕下平常伪装成绵羊的面具瞪死他。可是她惊讶的发现,王老大的目光正冰冷的看着那死胖子,显然对刚才这些过分的话,不比她在意的少。

  然后,林哲登场。

  帅哥魅力真大,唐色鬼立刻不言声了,随手推开了还腻在他身上撒娇的美女,端正坐好。席美琳先给王老大介绍:“这是林哲。”然后她还在考虑,怎么给王老大介绍和林哲的关系好那,林哲已经和王老大在握手,同时用标准的社交语气的说:“我是美琳的姐夫。”席美琳听得另一头的那个死胖子噗的一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显然是喷出一口酒。她心里也恨林哲,敢占老娘便宜,今天事情摆平便罢,摆不平肯定连本带利要你还回来。

  其实要论亲近,说句姐夫本也无所谓,小七年长席美琳几个月,可是在北方,年纪稍大点的人都知道:小姨子是姐夫半拉屁股这句话,多含隐讳。所以小姨子本身就成了骂人话了。

  林哲回头对那个死胖子说:“你严肃点。”死胖子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开始夹菜吃。

  王老大看席美琳请来这么个尊神,能吓住镇关西,立刻笑得脚后跟直打颤,连连招呼入座,加酒添菜。

  席美琳刚坐稳,手机就响了,听电话里壮壮哭得惊天动地,老妈带着哭音说:“孩子不知道咋了,哭了半小时了,咋都哄不好。”她三魂立刻丢掉两个半,连忙说:“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再看饭桌上各色人等,粪土不如,打声招呼不管王老大同不同意,转身离去。

  席美琳回到家里,让壮少找到熟悉的咪咪,他立刻止住了哭声,小手调皮的搭在咪咪上怕别人抢了似的,还对席美琳笑了一下。席妈在一边扶着床头,声音打颤的说:“可要了我的老命了,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哄睡了壮壮,席美琳刚才的兴奋又熊熊燃起,立刻到顶楼给乔小七打电话。“小七小七,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李连杰吧!”乔小七的声音无精打采。席美琳暗想,等我给你描述完,你要是还能睡着,我就跟你姓乔。

TOP

 每到年末,都是各家公司争相合拢项目的时候。资金能否回流,就看最后的攻关力度了。这关系到辛苦一年上上下下荷包的厚薄,所有人的眼睛都片刻不放松的盯着!连上个卫生间都能听见有人议论:“知道吗?XXX项目听说延期了。”“为什么呀?”“项目负责人没搞明白呗!”席美琳听后就纳闷了:这帮女人,平常也没见大家如厕时候这么关心公事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半个月,席美琳所在技术部,仿佛弥漫着愁云惨雾一般,除去幸灾乐祸的,都是脸色不善的。席美琳虽然知道她的工作拿到哪里评论,都无可指摘,但本着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做起事来分外偃声屏气,一点儿不敢张扬。席美琳深谙前辈言传身教的“早请示晚汇报”真谛。以往遇到什么难题,既使有了应对办法,她也都借情面提到上司王老大面前,一来套套近乎,二来彰显上司的重要性。现在可不敢了,至少这几天不敢,估计要经过王老大的办公室,席美琳都特意绕弯儿走。因为王老大近来不知道是被蝎子蜇了,还是被蛇咬了,看谁眼睛都立立着,好像部门里每个人都欠他十万似的。所有人都知道,经理现在是个马蜂窝,保持距离是基本常识,万一炸窝,跑得慢了,其惨状是想象不出来的。那些不得不进去汇报工作,然后臊眉耷眼出来的人,就是最好的明证。席美琳倒是有心帮忙,怎奈公关不是她强项,更不想惹火烧身,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好容易挨到周五,看着还剩一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席美琳关上电脑,照例准备袅悄儿地离开,还想着,总算能过两天正常日子了。刚迈出右腿,就听座机响了,她心里暗叹:这时候来的电话,要能有好事情,明天就去买彩票。果不其然,王老大那毫无魅力可言的声音,在耳边乍乍响起:“晚上有饭局。”然后就挂了,一句分辨的机会都不给她。席美琳其实想说的很多,比如:“孩子晚上离不开我”“俺正在减肥,已经很不入老公法眼了,晚上一般不吃饭”……但是千句万句,抵不上王老大平时对她的照顾。这显然是遇到困难了,要不然部门那么多靓丽的小妹,按大小个还是盘顺条靓,怎么排队也轮不到她出台。何况,王老大深知她是他老婆的眼线,平常有个娱乐都主动赶:“席美琳,你还不回家带孩子。”一听此类话她就明白,这是又有节目啊。这次这么独断的样子,一定是水太深,才想到拉孩子他妈上场。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王老大一只手插裤兜出来了,冲席美琳伸伸下巴,一付很拽的样子。席美琳只好故作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心里恨恨的想,不知道这又是招待哪家山炮,要老娘亲自出场。

  其实对于饭局上的声色娱乐,席美琳早就历久不新。不就是三杯酒下肚,一群男人翻来覆去围绕JB和屌,轮流讲一些隐晦的笑话嘛!并且不能少了女人在场,最好是那种年轻不太更事的女人,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合那些听得嘴都笑到腮帮子男人们的龌龊心意,仿佛当众扒了那女人的衣服一样,纯粹的意淫。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席美琳也听了两年这种笑话,开始毕竟是新媳妇,初听不懂,一想明白后,臊得恨不得立刻摔席而去。后来她席上听得多了,网上各种版本看得麻木了,结婚久了,闭上眼睛都能把相关构造都画不错位了,再听就觉得这些男人很幼稚。但是为了饭碗,她还不得不作含羞带怯状,只不过心里反复骂道: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早晚出门让车撞死。

  席美琳感觉,成熟女人最大的经验,就是应该十分明白: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记得上次去澡堂洗完搓完,十分想按摩一下,老板娘立刻一副洞察的样子说:“我们这新来个小弟手艺相当不错。”席美琳拒之,便只好由搓澡的女工代为按摩。那大姐倒也是健谈,讲起来澡堂的事滔滔不绝,说有一个人领着老婆孩子来洗澡,匆忙蘸点儿水就上楼找小姐,完事又回去冲冲水,立刻出去和老婆孩子会合,真真神不知鬼不觉;还有一个男人领着老父亲来洗澡,把爹一个人仍在池子里,自己上楼买春,结果下楼发现老父心脏病发作,抢救不及时已西去。男子还要状告澡堂,老板娘冷冷一笑,你在楼上做什么我们可都知道,于是才偃旗息鼓。

  席美琳曾经把这些当成极品笑话听。后来,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换个地方便风流无比,眼见为实后,她就知道纯洁这个词,还是放在字典里欣赏的好。经得多见得多,席美琳也就对什么事情都漠然处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过这都因发生在别人身上。

  和王老大走向停车场的过程,席美琳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是招待哪家呀?”王老大脚步不停:“还不是那个倒霉XXX项目的终审方。”

  “小崔不是一直跟着做情感服务的吗?”席美琳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就为了斗胆打破砂锅问到底。本来这个项目就是小崔的联络范围,她要赴死也要问明白因为什么不是!

  “小崔,”王老大终于止步,神色复杂的看着席美琳,仿佛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好,最后叹了口气才说:“她生病了。”席美琳扫了一眼王老大那目光,立刻回避开去,心想,你心疼小靓妹不好明说就别说,弄那忧郁的眼神看我干什么,老娘卖艺不卖身的。席美琳放慢脚步,低下头,嘴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她生病?我还生孩子了那!由不得席美琳不服,前天还看见小崔活蹦乱跳的和同事疯闹那,这病还真是及时雨。不过她可不敢大声说。王老大到了车近前,等席美琳磨磨蹭蹭的走过来。他犹豫半晌,“要不你回去吧”几乎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止住,叮嘱道:“到了地方,能忍就忍,不能忍就走,别管我。”

  “总算说句人话!”席美琳钻进自己车里,脚踩到油门才敢对着前车屁股大声喊这一句。

  席美琳一进包房看见唯一的来宾,很快就感受到了王老大为什么这么为难。

  王老大一个箭步冲上去,热情得好像要溶化整个世界那样,握住那人的手:“唐大哥,让你久等了,快坐快坐,今天不醉不归。服务员,挑你们拿手好菜只管上!”那个肥得几乎要流油的唐大哥,明显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扫过席美琳,上下打量片刻,最后停在胸前开始猛盯。席美琳脸上笑盈盈的不露声色,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奶孩子胸大点儿都不放过。王老大赶紧拉着那唐色鬼入座,招呼着:“美琳,这边坐,钱在这儿,一会儿我醉了你付账。”说完把公文包扔到她的怀里。唐色鬼不怀好意地说:“王经理,这是你的心上人儿?怪不得前几天舍不得带出来,你和我藏娇!哈哈!贵妃型啊,有眼光有眼光!”那尾音拖得仿佛要升空,王老大明显装出欲盖弥彰的样子说:“哪里哪里,见笑了,见笑了,知道不对唐大哥口味。”说着深深看了席美琳一眼。席美琳看他眼神里满是歉意,甚至还有,哀求。她心一惊,赶紧转移目光去看那胖子。默念着,看错了,看错了,人家是上司,没事儿拿你涮涮还要做些表示不成。

  席美琳看着唐胖子那肥脸上的坑坑包包,想着他这么大年纪不应该长青春痘了,没准是性病转移到脸上了。看他这好色不要脸样,小崔如花似玉的容貌,不知道被吃去多少豆腐,大概被欺负得实在不敢露面了,王老大只好领部门里已经当妈的自己出来了,王老大都被折磨成这样了,大概期望能让这色狼止步吧!

  酒过一巡,唐色鬼就已经问了三遍,为什么上次那个姓崔的小妹妹没来。生病肯定是解释不通的,看王老大有点张口结舌的样子,席美琳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说: “老总临时征兵,把小崔带到美国去了,过一段时间回来好好陪唐先生喝喝。”挑明了告诉你,人家早有人惦记,你这资格太水,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色狼倒是不傻,立刻转向席美琳:“来来来,不提她,席妹妹,哥和正常男人一样,喜欢丰满的,赏个脸,喝个交杯酒。”席美琳不禁叫苦,真是引火烧身,连忙阻拦:“唐先生,你等我去找这里老板,拿最好的酒,怎么也得对得起咱们交一次杯不是。”王老大也赶紧敬酒搭话:“唐大哥,上次说的那个提成……”停顿一下严肃地对席美琳说:“你先出去,我和唐大哥谈点正事儿。”席美琳借机出了包房。

  

TOP

没有孩子之前,席美琳经常和乔小七同去疯狂shopping,有一次发泄完购买欲后,两个人走到背街僻静处,见一男的正在对着旮旯小便。那男人见两女姗姗而来,丝毫没有害羞回避之意,反而边看她们边抖手中物。

  两个人如常经过,乔小七说:“TmD长这么小点儿个东西还好意思出来现眼!”

  席美琳瞪大眼睛:“在哪那?在哪那!竟瞎说,根本没长嘛!”

  两个人狂笑而去。

  还有一次,钱大江出差月余未归,晚上席美琳一个人在小房子里枯坐折磨遥控器,乔小七打来电话,同情的对席美琳说:“你夜里怎么办那!寂寞深闺无人问,很抓狂吧!”

  席美琳反问道:“这点事能难住我?”

  “我夜里出去找个电线杆子,快速爬上去,再滑下来,几次就搞定了!”

  乔小七大笑后问:“你家钱大江那?天天找妞吧!”

  “哎呀,自己说浪漫着哪!到天津在海河边儿上打飞机,到上海在黄浦江边儿打飞机,到北京没找到合适地方,想在天安门前试试,结果差点被便衣抓走。”

  现在,席美琳终于约出来的乔小七,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头发剪得七长八短,还染了至少3种颜色,手涂丹红嘴涂黑。

  席美琳无奈的讲:“你这样一打扮,我就更可以和你妈平辈了!”

  乔小七咬着吸管笑骂道:“成天鼓捣你那胖儿子,一点也不注意自己形象了,搞得跟村妇似的,和我妈站在一起,都有人说你大。不过你现在前凸后翘的,比结婚前丰满多了,男人都喜欢你这类型。”

  “别说我的体形了,能把我当成陪衬,你就偷着乐吧,要是当年,哪有你露脸的份。再说上班以来,我瘦了10多斤了。”席美琳竭力把话题往轻松里引,乔小七接话道:“还剩20斤在身上。”

  两个人互相调笑了几句,乔小七的眼神左顾右盼,再无专注,更不复现当年的清爽,席美琳看着很心疼!

  席美琳别过脸把眼泪狠狠地压下去。

  乔小七看到了,笑着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这么一说,席美琳更忍不住了,抽出纸巾不停的擦。

  乔小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发没发觉,你生完孩子后眼泪窝子特别浅。咱初中时候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哭得稀里哗啦的,你愣是没掉一滴泪。现在,芝麻大的事儿动不动就哭。你这不是越活越回陷嘛!”

  “到底因为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不是人穷事多,都披金戴银的活着,众星望月的捧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席美琳长篇大论的开始劝。

  乔小七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窗外,对面屋檐上的新雪和垂下的冰凌,一个雪白一个晶莹,但都是不长久的,良久后她冷冷的说:“他虐待我!性虐待!”

  乔小七的话一下子堵住了席美琳原准备好的源源不断的后话。

  席美琳被惊呆了!她缓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有些人有些特殊的爱好,这个,这个也无可厚非。就像我,喜欢把结痂的地方撕开,看到血慢慢出来……你知道,我从不把这当成自虐。”

  乔小七眯起眼睛仔细找寻着那冰凌的尖,慢慢说到:“美琳,你,想错了,我知道,你认为我们生活中存在Sm类的事情,不是。”

  “林哲如果和我生气,无论我怎么撩他,他都不碰我。”乔小七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转过头来勉强的笑容写满了曾经的不快。

  “结婚这一年以来,他已经生两次气了,这次最严重,两个月没碰我,吃饭回家照常,就是……”

  “我以为只有女人在不高兴时候不配合老公,可以把男人踹下床,原来这世界上真有特殊的男人,我幸运地中的了。”

  “我自问从没有做错什么。对他的家人从来都是礼貌在先,不干涉他的私事,做到我这么好我相信没有几个。”

  “我没办法坚持了,我打不过他的冷淡,我投降,我放手。”

  席美琳想,这件事情不是用言语能解决的了,只能从他处切入:“阿姨看你搬回去住,会着急的。”

  “开始时候很生气,后来说反正当初也没相中林哲,现在大力支持我。”乔小七的声音含着几分嘲讽和无奈:“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七,我去找林哲!”席美琳觉得有必要打开这个僵局。

  “哈!你找他怎么说?你总不能找到他说,你以后生气也得陪乔小七上床。”

  “快回家照顾你那胖儿子吧,看不见你又哭了!”乔小七招来侍者买单。

  “小七,无论如何你不要作践自己。那天那么晚了,我听得出来你还在酒吧。”

  “那天真有意思,遇到一个老外,也不知道是哪国人,长得倒是蛮帅的。要泡我,就让他请客喝酒喽。”

  “小七!?”

  “好了好了,陈大妈,你别唠叨了。快回家吧,我都听见壮壮哭了。”乔小七拿起两个人的大衣推着席美琳出了第十天的门。

  席美琳神不守舍的开车到楼下,进库刮到外车镜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她刚俯身去扳正,身子立刻被一个人抱住,一只不安分的手开始四处乱摸。席美琳向手臂狠狠咬去,发泄着心里存下的所有情绪,钱大江嗷的一声惨叫。

  “下次你别这么大劲咬,谋不谋杀亲夫倒在其次,你嘴里那颗牙花了1000多,你得珍惜点。”

  “怎么了,开车这么恍惚?”钱大江扶正倒车镜,搂着老婆的腰向外走,顺手用遥控器关上车库的门。

  席美琳忽然感到疲惫,软软吊在钱大江身子上,由他拖着自己走。

  “以后晚上回来要注意周围情况,万一遇到流氓怎么办。”

  “我也担心遇到流氓,我怕我忍不住强暴他们。”席美琳有气无力的说。

  “老婆,你这么勇猛了,你强暴我吧,强暴我吧,求你了!”

  ……

  第二天吃早饭时候,席妈正式和钱大江提出,年底就不能在这里了,还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没办法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席美琳冷眼看钱大江被惊喜憋得喝口汤都呛到了————这厮巴不得自己父母能来,只是碍于席美琳的强硬,这回障碍自动让路,已经不知道怎么雀跃好了。他表面上还假装和孩子姥姥说:“妈,你看你照顾壮壮照顾得这么好,真舍不得你走。”席美琳真想找那种武侠小说里写的,捆绑人越挣扎越紧刀砍不断火烧不着的绳子,把钱大江捆巴捆巴从楼上扔到楼下垃圾桶里去。

  出门后,钱大江一本正经地说:“孩子这么小,交给别人带也不放心,我给他爷爷奶奶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准备,年底过来吧。”

  席美琳不置可否,绝尘而去。

TOP

  人生是由许多意外组成的,有的意外让人一步登天,有的意外让人死去活来,有的意外犹如臭鸡蛋不同程度的污染生活。

  乔小七曾选了个天时地利的机会,抓到老爸在家,立刻蹭进书房透过点风:“席美琳真是的,闲着没事想要跳槽。”

  乔教授从纸堆里抬起头,很感兴趣的问:“哦?要到哪里去啊?年轻人多流动一下是是好事,你都换几个工作了嘛!为什么美琳不行!”

  “还不是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反正经理是叫吴镝的,某外资驻本地分公司,我也没看出来这公司哪里好。”乔小七故意装傻充楞:“再说了,席美琳怎么能和我比,普天之下哪有你女儿做不了的事情,我的基因多优良啊!”

  乔老先生擦了擦眼镜,笑着说:“开始和爸爸兜圈子玩心眼儿了。爸爸是有原则的人,不过美琳这个孩子能力确实不错,不但聪明还踏实肯学,在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里,不多见了,你要多学着点。”

  “我学我学,我马上就学。”乔小七啄米似地点头,心想:“踏实是好品质?那考古和博物馆不成了热门行业了。”

  “你等着吧,回头我给吴镝打个电话,还要看他们公司是不是需要。”乔老先生看得出他一教导,女儿就背道而驰,索性任之由之。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妈知道了,”乔小七添上附加条件,可不想席美琳面对老妈必定连绵不绝的唠叨而忐忑不安,更不想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乔老先生慈爱的笑笑,继续看他永远厚厚一堆的书,没再说什么。

  乔小七后来从没对席美琳说过,她陪她逛完街,飞车赶回家后看见了什么,席美琳要是知道了,会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然后一直愧疚着。

  乔小七想,自己要是知道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情,别说席美琳摔电话,就是把她的POLO砸了也不会立刻陪她去逛街。当然,根本原因不在席美琳,这只不过是个引子:就像核武器之于美国。对于自己,这大约就是命中注定。

  乔小七回到家颤抖着打开门,看见老娘去而复返,听见钥匙开门的响声,戛然而止她的高谈阔论,婆婆不同于往次垂首站立聆听,正坐在沙发上用手背抹着眼泪。

  乔小七的头轰的一下子就大了,心里直想:这次又要完了,老娘看见她回来,不咸不淡地说:“忘了告诉亲家这扇贝怎么弄了,说完了,我走了。”

  乔小七看着老娘潇洒离去的背影,仿佛从来不知道会给自己女儿留下什么样的乱摊子,艰涩的清了清嗓子,回头温柔的对婆婆说:“妈,刚才我妈要是说什么过分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妈……”其他贬低自己母亲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婆婆倒是很紧张:“没事没事,只是聊到老辈人的事,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啥事没有,你别往心里去了。”

  乔小七很想让婆婆回去不要对家里任何人讲在这里遇到的不快,传到林哲耳朵里,自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总是在人家不在家的时候,让人家母亲受委屈。但是这样的要求真是有点无耻,自己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唯有暗暗叹了口气,故作欢颜的说:“妈,咱们出去吃饭吧!我发奖金了,我请你去大馆子吃!”

  “不了不了,家里啥都有,莫浪费了。”婆婆连连摆手:“我这就去弄。”

  “那我来,我来。”乔小七赶紧换衣服扎围裙准备进厨房,婆婆手脚利落,已经开始炒菜了,乔小七只好在一边打下手,递完了酱油切葱花,讪讪的找话说:“我好久没休假了,等明天我申请,然后咱们去北京。”

  婆婆也不看她,手脚不停的忙着说:“不用不用,家地里面庄稼还要弄,老头子一个人侍候不过来。可不能走远。”

  乔小七往桌子上端菜再回头的功夫,看见婆婆用袖口在脸上飞快地擦了几把,心里不禁更难受了。

  果然不出乔小七所料,第二天婆婆就要求回去了,怎么挽留都不成。乔小七拿出大叠的钱婆婆也坚决不收,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抽了两张。乔小七心里直发冷,这次恐怕动了真怒了。

  乔小七把婆婆送上火车,立刻给老妈打电话大吼:“你到底和老太太说什么了,弄得她直哭。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你让我怎么收场?”

  老妈声音更高:“什么收场不收场的,你一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下嫁给他们家,就应该说什么是什么,你搞什么低三下四的。我和你婆婆说过的话多了,我还拿笔句句记下来跟你汇报,你是国家主席呀!我是生了个女儿还是生了头狼崽子,胳膊肘朝外拐……”

  为了不继续处于下风,乔小七只好挂了电话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

  乔小七在颤抖的心情中等林哲回来,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知道了消息,自己会第一时间主动讲明并给他赔礼道歉,如果她面对面真诚地对林哲讲,她相信林哲既使生气也定会原谅她。

  一天,两天,一周很快过去了,没有一个电话打回来,乔小七知道,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她立刻拨林哲的手机,被挂掉,后来关机。

  三周后,林哲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里的时候,乔小七赶紧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然后开口说:“那天妈来……”

  “我刚从老家回来,我妈腿摔断了。”林哲的目光没有温度。

  乔小七愣在当场:“从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是好好的?”林哲嘴角的弯度写满了讽刺:“都怪她自己不小心,回去竟琢摸你妈的指示了,所以心神恍惚。”

  “林哲,你知道,我妈的观点代表不了我的。”乔小七带着哭腔说。

  “停!”林哲比划了一个足球场上的手势,从此再没和乔小七说一句话。

  

TOP

 北方的仲夏也不显得很热,转眼壮壮快五个月了,席美琳忧心忡忡地给乔小七打电话:“产假快休完了,我要上班了!怎么办呐,怎么办呐?”

  乔小七不明所以:“上班怎么啦?有什么好怕的?你工资该扣也扣的差不多了,有你位置就行呗。孩儿他妈,你还痴心妄想啥,说来听听。”

  “我上班了壮壮就不能吃奶了,他看不见我,会想我的。”席美琳任自己的思绪徜徉着,离开她地球有可能不转,生物有可能恢复到史前,宇宙有可能爆炸……关键是,壮壮离不开她这妈。

  “那你就把你那宝贝儿子带到办公室,喂到十八,不,直接喂到二十八,然后交给儿媳妇继续喂。”乔小七没好气的说。

  “你成心噎我!”席美琳墨叽着:“我受伤了,你得为我负责到底。”

  “大姐呀,你是不是很闲那!我现在很忙啊,没事儿你看看电视去好不好,电视里现在有男模裸体秀,快去快去,别折磨我了,我现在和您老没有共同语言那!”

  “不可能,我一向视你为知音,俞伯牙钟子期的那种。再说了,今天是周六,你有啥好忙的。”

  乔小七带着哭腔说:“我错了行不行,行不行!你把电话挂了吧,我实在不好意思摔你电话。”压低声音说:“我婆婆在这儿那,你别折磨我了。”

  “你婆婆那么老实一个人,你有啥好紧张的。”席美琳依旧不依不饶,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聊天,好容易抓到乔小七这根绳,无论给什么杆,都决定往上爬。

  “关键是我妈说一会儿过来,我这不严阵以待那嘛!公司临时开会都没去,发奖金的会呀!老大。”乔小七声音压得更低。

  “哦!”席美琳乖乖挂了电话。乔小七老妈到哪里,哪里要兴不起风浪,那是因为没有一滴水。想了想正事还没说,又拨通了电话:“小七呀……”

  乔小七哽咽着说:“美琳,我上辈子欠你什么我实在不记得了,来生再还行不行?你就放过我这一世吧!”

  “你妈走了你陪我去买衣服吧!”席美琳想一提逛街,乔小七必定借两条腿跑过来。

  “你饶了我吧,这和接待我妈是同等难度的事儿。就您那体形,只有到俄罗斯能买到合适的,还得要北极熊版,我护照刚过期。”

  席美琳怒从心头起,啪的挂了电话。她想着明天定要拉乔小七上街,就不信邪了,老娘往出摔钱,还没有接着的不成。

  下午刚睡醒,乔小七就颠儿颠儿地跑来了,席美琳倒是惊讶:“你妈走了?”

  “嗯,好容易连哄带骗地弄走了。平常请都请不来,我婆婆一来,得着信儿立马杀过来,防不胜防。”然后白了她一眼“还摔我电话,怕你那脆弱的小心灵受伤,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没咋的你婆婆吧!”

  “就因为上次伤到她了,林哲给我摆了好久的脸色。这次我是小心又小心,看到我妈要张嘴,立刻把一切可能堵住,扼杀于无形。”乔小七用手狠狠地做了个斩立决的动作。

  席美琳知道乔小七说的上次,是他们婚后婆婆第一次登门,带来好多土特产。到了她家刚住了一晚,林哲第二天就急事出差走了,临出发前对乔小七说:“妈就交给你了。”又对自己妈说:“妈您别客气啊,这就是自己家,想去哪里玩就和小七说,她比我都懂事儿。”乔小七后来笑着对席美琳说:“母子间真客气,到底从小讲礼貌习惯了,不像我们,没大没小的。”

  毕竟乔小七要上班,白天她婆婆就一个人在家。乔小七老妈当仁不让的过来指点,三指点两指点婆婆熬不过又住一晚上就走了。

  席美琳问过:“老太太都指点什么了?”

  乔小七对此一筹莫展:“烦人那!连冰箱怎么用都要啰嗦一大堆,要不是我及时回去,林哲他妈还得在那儿打立正听着。你想想其它的还能好到哪儿去。人家快60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也没准备常住,你说错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较什么真儿啊。”

  “我婆婆还算是比较不错的了,被我妈数落够了回家后,也没和林哲打电话告状。只是和老爷子说了,弟妹听到了,学舌给哥哥,说‘妈边说边哭’,林哲就恼了。我哄了三天那,就差载歌载舞了,三天才阴转晴。”

  席美琳知道让乔小七这么下血本去哄的人,目前世界几十亿人口中,也就林哲有此殊荣了。但她对于乔小七妈妈的行为,一点好办法都没有,只能深表同情。劝解乔小七:“老太太可能退休时间长了,再加上更年期有点长,平常你家什么事儿都是她作主成习惯了,你得慢慢儿拐着弯劝,不积跬步何以致千里不是?想想60年代那些媳妇……”劝着劝着就跑了题,乔小七把席美琳的胳膊扭到身后:“可给你磨牙的机会了是不是?”才止住。

  趁着壮壮正呼呼大睡,两个人兴致盎然的上了街。果然不顾及席美琳面子,售衣小姐看着席美琳的臃肿,再看看乔小七的靓丽,就歉意地说:“没有您能穿的码,有这位小姐能穿的码。”

  席美琳翻翻眼睛继续逛,乔小七笑着说:“你就认了吧,别往韩版上瞄了。看见你售货员恨不得藏到试衣间里去,你就别难为人家这些小女孩儿了,回家好好减肥,三个月后再来,不又是你的天下了嘛!”

  终于在折扣区买到了一件看起来足够肥大,还算能与时尚拉上亲戚的外衣,席美琳看了看已经出来快三小时了,想壮壮一定等急了,自己胸前胀得十分难受,不愿意再继续逛下去。灰心丧气地说:“回了回了,什么世道!有钱都花不出去。”

  送她到楼下,乔小七调转车头时候忽然无比焦躁地说:“我怎么总感觉心神不宁那!”立刻一脚油门离去,没顾得上和席美琳说再见

TOP

第二天早晨,钱大江一改往日蔫了吧唧的样子,见到家里哪口人都微笑着没话找话,精神明显抖擞数倍。他甚至企图去亲正在熟睡的壮壮,被席美琳使出全身武艺才拦住,亲不成儿子就用老婆代替,把席美琳按在床上啃了半天。席美琳挣扎着起来擦着满脸的口水说:“我的面霜啊!新买的,300多一瓶!”钱大江笑嘻嘻的说:“明天给你买更好的.”

  钱大江临出门前还第一次主动问丈母娘:“今天要买什么菜,我晚上带回来吧!”丈母娘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忙你的,不用操心家里。”老太太心里寻思,今天早晨太阳没打地底下出来呀,姑爷也忒反常了,再看女儿也满脸喜悦,心想,和气就好,和气就好!

  于是晚上钱大江下班回来,壮壮就多了一大堆玩具,都是能发出各种声响的,从火车汽笛声到公鸡打鸣,挨个放给壮壮听,到底把孩子吓哭了。钱大江看着席美琳逐渐沉下去的脸,没办法拿出自己的钥匙串儿,边跳边晃。壮壮这孩子也欺负人,立刻就不哭了。钱大江一停下来,臭小子就开始撇嘴。席美琳一看这好,你就跳吧,自顾自吃饭去了。一顿饭吃完回来一看,钱大江还像大神儿那样,边跳边上下左右摇晃钥匙串,一边用闲着那只手擦汗。

  她实在忍不住弯腰笑了,抱起壮壮,咪咪塞到嘴里,这小子立刻不管钱大江是否欢舞了。

  钱大江长嘘了一口气,一屁股就近坐到地板上:“这不是生了个祖宗嘛!”

  晚上看着钱大江一脸谄媚的笑,席美琳就知道这厮必将索求无度。他跑前跑后给递小衣服,接换下来的尿不湿忙得不亦乐乎,等壮壮睡熟了,搂着席美琳躺在床上喜洋洋地说:“告诉你个事儿。”

  “啥事儿?”席美琳右手给孩子掖掖被子,左手试试旁边人肚子下面硬度,知道马上就要开始了。

  “公司今天通知我把公车交上去,要收回了。”钱大江声音低沉。

  “凭什么?”席美琳万分诧异,上班也快四年了,钱大江早就从毛头小伙转化为业务骨干,因为项目做到天南海北,在业内也小有名气,常有北京上海的猎头公司过来寒暄。反倒是部门经理时常捡好听的话来润耳儿;早早把公车配下来随便用,油费维修一应全报销;每年至少许诺并实现两次涨工资,弄得人想跳槽都张不开嘴。

  看着席美琳十分不解,定定等着回答无瑕他顾的样子,钱大江双手趁机在她身上游走,“给我配了辆新的,过户到我名下了。”

  席美琳一下翻起来骑到他身上:“真的?啥车,快说,我要下楼看看。”老婆的狂喜显然满足了男人膨胀已久的骄傲:“等完事儿再下去看。”一翻身把老婆压到身下……

  席美琳好几天心里都美滋滋的,也暗自嘲笑自己:女人都是利益至上的动物,自己就不要竭力装免俗了!该蹦多高就蹦多高吧。

  席爸席妈更是合不拢嘴,不挺地夸:“你看看大江,早就说这小子是个好样的。”

  安静下来席美琳心里不是不祈祷:要是永远这样有多好啊!

  永远这样,赚的钱虽然不是最多,但在最需要的时候总够花;

  永远这样,没有苦心经营,但在企盼时就得到爱;

  永远这样,和双亲亲亲热热,全家和和睦睦……

  和双亲亲亲热热,那钱大江的双亲那?长久以来他也是这样渴望的吧!谁能抹煞一个人对母亲的亲近之情那!如果将来壮壮……还是不要想了!

  席美琳想到此,一阵黯然,忽然感觉原来所谓100%,真的只是传说,这世界上能多全其美的生活是要靠想象的。让自己父母走吗?真心的真心的舍不得!宁可带壮壮随爸妈去住,过平淡的生活,这些许的豪华让给他们也好,越想越觉得前途模糊,她几天的好心情就彻底打乱了。

  钱大江晚上回来,看老婆仄仄的样子十分纳罕,早晨自己出门时候还眉飞色舞的送,难道一辆车引起的兴趣只有一周?不至于吧!住小房子的时候,买个装水果的玻璃盘子,她都能高兴好几天,再看丈人丈母娘也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还有谁能惹到……难道自己爸妈来电话了?都什么年景了来个电话还至于这样!不禁叹息女人心海底针那,捉摸不透只好不捉摸了!手里的新项目策划书出了问题,只能先紧着工作了,于是他进书房顾自去忙,反倒没有像从前那样,来赶着问怎么了,更没有即使不明所以也追着哄。

  席美琳呆呆望着钱大江分身乏术的样子,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没有他会怎么样?自己倒无所谓,男人遍地都是,壮壮没有这个爸爸能行吗?不行,绝对不行!心里百转千回,喂奶的时候倒滴下几滴泪来。

  各自交错时间匆忙的吃了晚饭,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席美琳就打起精神带壮壮了。钱大江在书房忙到什么时候才睡席美琳也不清楚,只记得给壮壮喂第二遍夜奶,借着台灯微暗的光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床上还没有人,她起身看看书房仍亮着的灯,真的很心疼,那些温馨的往事纷沓至来。

  他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虽然脏懒馋好色,但她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还记得他多少次淌着哈喇子看街上各色美女,转过头来也会说老婆最好。穷的那时候她喜欢吃的,他就在一边看着不多动一筷子,偏偏她喜欢吃的特别多又很能吃,一顿饭店下来,她捡菜吃撑个仰角,他却只是埋头扒米饭。过马路从不记得拉老婆的手护着,她赌气就看着他一个人过去。他仓皇找不见老婆,回头一看还在马路对面撅嘴,立刻讪笑着过来左哄右哄……这一点一滴,深刻她心,怎么能轻易抹去那!

  可是,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能作为让婆婆来住的交换吗?能吗?真是矛盾的人生啊!  

TOP

乔小七在壮壮百天的时候突袭,看见席美琳穿着肥大的睡衣坐在那里喂奶。大约是经常躺下又起来的缘故,原本自然卷曲,羡煞无数人的一头秀发,弄得乱糟糟的,脸更是肥硕的无法言表。席美琳一边向床里挪,一边招呼着她:“你坐坐坐,壮壮吃完一会儿就睡了。”乔小七闻着满屋的奶味合着尿骚味,心里真不是滋味。自己的闺蜜搞来搞去搞成孩儿他妈,再不复当年那青春可人了,看这状态自己真是万万不敢涉足妈妈这行业。

  乔小七耐着性子看着席美琳换完尿不湿,又边走边晃边拍边唱,终于把那个小祖宗弄睡着了。虽然孩子放在了床上,但是看席美琳没有离开一会的意思,时不时去摸摸小手小脚。乔小七越发隐忍不住,从没看席美琳对什么这么着迷过,于是乔小七说:“多久没出过门了?我带你下去遛遛吧!”席美琳还有几分犹豫,目光在她宝贝儿子身上逡巡了又逡巡。乔小七差点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含在嘴里得了”,正运气间,席妈赶紧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壮壮要睡2个小时那,快和小七出去散散心吧!要不然都憋上火了。”

  席美琳走出卧室,不断回头叮嘱她妈:“热了就给他少盖点儿;尿布湿没有了,要新打开一包;把奶粉提前准备好,我不回来好给他喝;奶瓶子奶嘴要放在开水里烫……”乔小七看这唠叨的趋势,不及时终止今天别想出门,她手下加劲,推着席美琳向门口走。席美琳脚下趔趄,还不忘说:“壮壮醒了一定要打我手机!”席妈笑着送到门口,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席美琳抓过一件明显是男士的衣服就往身上套,乔小七止住她说:“你自己的衣服那!你这样出去遇见熟人怎么办那!”

  席美琳尴尬地笑着说:“从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再说遇见熟人怕啥,我都是孩儿他妈了!”乔小七眼睛瞪圆眉毛立起来,真是恨铁不成钢。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她。

  两个人前后下了楼,乔小七遥控打开车门锁,席美琳往副驾驶上一坐,车子明显一沉.乔小七系好安全带,发动车,耻笑说:“孩子没多重自己弄这一身肥膘儿,看你怎么减!”

  席美琳就着遮阳板上的镜子,捋了捋头发,说:“无所谓了,孩子都有了,谁在乎这些。”

  乔小七残忍地说:“你这状态上街,倒找钱都没男人肯上!看一眼就没有性欲!你们家钱大江真是好人,定义为妻子就得尽责任,是不是得闭上眼睛想章子怡啊!”

  席美琳默然半晌无语。乔小七侧脸看她,想着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正想着怎么挽回来一点。却见席美琳把脸转向车窗外,声音略微沙哑的说:“有那么严重吗?男人如果长时间不做会怎么样?”

  乔小七知道席美琳在意了,她反倒不忍心继续嘲讽,但是也不想骗着哄她:“吃野食喽,要不就自己解决。据说脾气会不大好吧!怎么了,你们戒房事了?”说完她收了收油门,把车速放缓。

  “也没有!”席美琳看着窗外徐徐而过的景色和路人,雪早已经化净了,急不可待的小女孩们早就已经薄衫露颈。春天已经来临了,她把自己拴在屋子里面许久,竟然没有发觉,这是个躁动的季节啊!她只记着着大夫说了剖腹产至少要休息三个月,她就拒绝了无数次钱大江的温存,加上快生前也不敢,算来好像真的很久了!怪不得钱大江脾气越来越暴躁,只是这夫妻感情要靠这个来维持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一楞神儿功夫,乔小七已经把车停在商厦门口。

  “干嘛?”席美琳不解的看着商厦外面热火朝天的宣传场面。

  “给你买几套衣服呀!刚才第一眼看见你,我差点哭了,变化也太大了。你还记不得自己曾经多好看呐,现在那?”乔小七的目光悲天悯人:“你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你不想钱大江在外面胡搞,就要加强自身素质。”

  “大江不会的,我相信他!”席美琳给自己打着气,却又感觉这个理由实在介于肯定和否定之间。

  “那你就永远这样,看你家钱大江在不在外面找个小老婆,到时候再生个孩子来分壮壮的家产!”乔小七见劝说无效,便痛下杀手。

  一提壮壮,就是软肋。席美琳乖乖地捧着几千元的衣服回家了———包括一件1000多的真丝睡衣,一个300多的束发夹。乔小七刷卡的时候说:“共计3086,以后还我的时候每天1%的利息,就不要你写欠条了。”

  席美琳知道她在涮自己,咕哝说:“这衣服太贵了,值得吗?”

  “你回去穿吧,这件真丝的在灯光下效果特别好。里面的啥玩意看起来都愈隐愈露,相当的撩人。”乔小七一脸的坏笑。

  “就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一千多块钱串成串儿挂在身上也愈隐愈露的。”席美琳还是心疼银子。

  乔小七不禁大笑:“那你用钱串一串儿,这件留着备用,看你家钱大江喜欢哪种!”

  送席美琳到楼下,乔小七叮咛道:“每天一定要至少照10次镜子,要勤换衣服,早减肥。过段时间我来检查,今天我就不上去了,看吵醒你那宝贝疙瘩。”

  席美琳上得楼来,壮壮还睡得香喷喷的没醒。

  路过书房,向里面看了一眼,席美琳想着钱大江为了不影响她休息,更怕惊动了壮壮,经常在这里待到半夜。她走进去,在他常坐的椅子上坐下来,转了一圈又一圈,感受着他的心境。也许对钱大江而言,感受着外面忙碌的家庭生活,自己基本上插不上手;又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只能对着电脑投入更多的感情,既使游戏打得如火如荼,静下来的片刻怕也是冰冷的吧!席美琳觉得自己真是忽略了好多:她不只是母亲,还是妻子,并且后者先到于前者。

  席美琳顺手打开电脑,双击播放器,打开的竟然都是A片,她回头看看门口,慌忙关了播放器。她想着一个亢奋的男人还得看A片,看来自己这老婆做的真是太残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者产后内分泌还没有恢复正常,她总感觉怎么就是分外的不想makelove那!席美琳叹了口气,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那就看会儿A片吧!

  晚饭后,席美琳抓紧时间哄睡壮壮,冲了个澡,在颈后稍涂香水,换上真丝睡衣,画了个淡妆。然后她轻轻走到书房门口,看见钱大江听见响声立刻关闭了一些窗口。席美琳不禁偷笑,这小子反应还是很敏锐的,一直这么小心,也够紧张的。她一步三摇的走过去,看钱大江并没有看过来的意思,只好走近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咬了他的耳朵一下。她感到钱大江身子一震,立刻被打横抱了起来,进了卧室……

  钱大江搂着席美琳歉意地说:“时间太短了,好久不做,受不了刺激了,你好像变得更紧了。”

  “怎么了,生气了?别气别气,明天我买点壮阳药吃,能治好。”钱大江贪婪的趴在老婆的胸前去嗅。

  “才不是那,”席美琳闷声说:“你还没看我新买的真丝睡衣那,我还化妆了那!”

  钱大江压抑着笑声,用闲着的那只手捡起地上的睡衣,摸了摸:“得好几百。”

  席美琳拿起枕头砸钱大江“让你不识货,让你不识货,几百是零头,偏偏都没引起你注意,我不白花了嘛!”

  “好老婆,你不穿衣服最好看那。”

  “我都胖得走型了。”

  “不胖不胖,刚好刚好。”

  “敷衍我。你心里肯定想我是猪了。”

  “没事,没事,我是公猪。”

  “再来一次”

  “不要啦!你弄疼我了”

  “我轻点儿,别动”

TOP

席美琳从孕16周一直数到40周,终于实在不堪大肚子的重负,到了最后几天,一再催促钱大江联系好熟人准备武力生产。

  手术的前一天,席美琳上秤称量,净增长40余斤,席妈围着左转右转,嘴里不停的念叨:“好好的生个孩子,剖什么腹啊!人家生五六个的也没见过要手术的,你这是娇气什么呀!”

  席美琳一再和她解释:“脐带绕脖两周,胎位不正,都足日子了头还在上方。再说了,万一生不下来不还得剖吗?遭两遍罪。”

  席美琳进卫生间冲洗,席妈在门外照看,还是忍不住说:“哪有自己生的好啊!那是瓜熟蒂落。”弄得席美琳也十分心烦意乱,夜里感觉肚子里的宝宝手蹬脚刨的折腾了好久,与以往的胎动很是不同,就一点想要顺产的心思都没有了。

  第二天,全家进驻医院。手术准备阶段,席美琳被推进去备皮,凉丝丝的刀片慢慢剃着所有碍事的毛毛,她开始变得无比紧张,只希望快点打麻药,好让自己人事不省,爱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好了。

  麻药注射进脊椎不久,席美琳胸以下就开始慢慢失去知觉,医生用不知什么东西最后扎了席美琳一下,听她回答:“没有感觉”便准备开始手术了。刀一下去,血泉涌而出,医生间相互讨论着:“她这都是血窦,流量太大。”很快护士就开始报检测数据:“血压降到30了。”意识开始模糊,心里想,我的孩子,我不会没有缘分见到你吧!

  “用升压药!”

  “用力挤!”

  “很快就好了!”

  开始有护士不断和席美琳说话,问她工作,问她年纪,问她喜欢吃什么,不回答就不停的问,就是不让她沉入那似乎越来越近的梦。

  “血压升上来了!”

  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让她兴奋起来,护士利落的包好送到她面前:“男孩。快看一眼,称重去了。”那个丑丑的小家伙便映入眼帘,奇怪的是,他只是象征性的哭了几声就不哭了。

  后来小弟对席美琳说,你一离开老妈视线,她就开始哆嗦了,进顶楼手术室准备剖腹的时候,老妈只能在一楼病房等着,一把一把给自己吃药,看那样子你要不快点出来,妈就晕过去了,长这么大从没见妈这么恐惧过。席美琳听得心惊肉跳的,心里也很是甜甜的,到底是自己亲妈,一大票人马杀到手术室门口,主要都等着看孩子,顺便看看孩子他妈。

  待产时席美琳见到一个产妇做完手术,本就不多的家人接过孩子后,立刻随护士去清洗称重,等20多分钟后产妇出来没有亲属,年长的护士一路骂着找到亲属,才把产妇抬上病床.还好那产妇似乎很是适应麻药,不十分清醒,要不然还不得气蹦起来.

  席美琳躺在床上看着小弟蹦来跳去,抽空就想要伸手抱孩子,手一次次被老妈打掉的样子,就忍住疼说:“让他抱抱嘛!”

  小弟满怀希冀的说:“我姐同意了,该让我抱了吧!”

  席妈骂道:“浑身没有二两肉,指望你抱孩子,滚出去,别在这添乱。”

  小弟斗气的说:“姐夫抱得我就抱不得,将来我自己生,抱个够!”说罢转脸看自己媳妇寻求精神支持,全家人都笑了,席爸说:“恐怕你生完了就不想抱了。”

  席美琳感觉真是其乐融融,只是除了钱大江神情里的一点点落寞——-毕竟,环绕的不是他的血亲,她多少有些歉然。

  月子里席美琳在新房里四处溜达着,席妈在后面像老母鸡似的护着,“快进去,快进去,这儿有风,没见过你这么坐月子的,就不能在床上歇会儿!”

  “大夫说了手术后伤口得活动活动要不然长不好。”席美琳抬头看着餐厅的灯,总感觉选得不太如意。

  “就你非得要剖……”席妈牢牢记住这茬。

  “打住打住,都切完了,你可别唠叨了,快点做饭去吧,我饿了。”

  月子里,席美琳的奶水由不足,被老妈用各种汤愣是调养的充足。某一顿壮壮如果不及时吃,就会涨得硬如砖头。一般都是壮壮吃一边,另一边也开始喷射,前襟就会湿一大片。导致后来壮壮吃一边时候,席美琳都要用毛巾捂着另一边。

  她唯一遗憾的是房子太大了,三层打扫起来都要六七个小时,还得说手快。老妈每天给她做4顿饭,还要打扫卫生,即使老爸帮着打下手,也都累得憔悴极了。席美琳决定请个钟点工。她给乔小七妈妈打个电话,老太太乐呵呵地给找了个熟人用过的,说:“放心用吧,人肯干,手脚还老实。”

  家里请进来外人,铁定要和钱大江商量的。席美琳本以为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晚上一说,他却心不在焉的说:“请吧,家里的事情一向都是你做主,怎么又来问我?”

  席美琳一听,这是饱含各种意见和含义的一句话啊!心里立刻十分暴躁。想想这段时间来,钱大江少言寡语,别人不和他说话,就绝不会主动打招呼;别人问他什么事情,能用一个字回答,都不会用两个字,就恨不得用点头摇头甚至眼神表达了。他接到老家的电话,也开始找没人的房间听,声音放得小小的,每次聊完都是一脸惆怅的样子。

  席美琳真想指着他的鼻子问问:我爸妈在这儿像伺候大爷似的伺候你,你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毕竟顾及自己爸妈感受,也不能撕开脸皮吵架,那样依着爸妈的脾气,一天都不会待下去,立刻就得走。为了能和平相处,她咬咬牙,忍了!原来夹在中间这么难做人!

  钟点工的到来,使席妈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更能专心照顾席美琳和小宝宝。但是钱大江又经常找不见自己的东西了,今天是U盘,明天是领带夹。一次席美琳实在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找碴啊!”钱大江讽刺的说:“我有吗?在你的家里我敢吗?”席美琳感觉这个大噎脖,真想摔点东西泄泄火,但是又绝不可能付诸行动。她咬紧牙关,忍,忍不了也要忍!还能怎么样,只能任由情绪平淡下来,谁让她永远不想说:“要不让你爸妈过来吧!”

  那一刻,她真的感觉伤心无助,两个人的距离,未经分隔,就那么不经意的疏远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