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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四十五年四月,年逾六十的皇帝嘉平,在皇室内乱平定之后,诏书天下,起雄兵五万,以太子仪翔为主帅,海门关偏将林漠为副将,北上征战匈奴,以期平定多年来骚扰汴边境不止的最大强敌,北匈奴。
汴,京城,繁华烟柳之地,在此旨意一下后,满城离情别意。虽说是出行的兵士个个均是士气高涨,深以能够保家卫国为荣。可是,终究一将功成万骨枯,很多人家都为自己的即将远征的儿郎,悄擦眼泪。就连那功高牢苦出生入死不知道经过多少场战役的冷伯平冷王爷也不例外。
凤栖宫,冷伯平紧锁双眉,背手而立面对着客厅中的山中白虎图,一言不发已经已有半柱香的功夫,而他背对面所坐着的,赫然竟是同样面色阴沉的海门关大将——林宽将军。
这两个朝廷中有名的不和之人,竟是首次走到了一起,真是匪夷所思至极!而他们一见面竟是一言不发,长达了半柱香的功夫,气氛沉默凝重的让人喘息不过来,门口站立着的士兵都忍不住地脑袋上渗出了冷汗。
终于,冷伯平先开了口:“林宽兄,多年不见,风采不减啊!”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对面沉默品茶的林宽,林宽,这个和自己同样名震朝野的大将,竟还是当年的书生模样,看上去依旧文气十足,竟完全不似一个武艺出身之人。唯一不同的,就是当年那头黑发,竟见星星白发。
林宽面容不变:“冷王爷过奖,林某自愧不如王爷。”
冷伯平冷冷一笑,这么多年来,这林宽倒是一点没变,说话还是那么的话里藏话,神态还是那么的傲慢,傲慢的刺的人心疼。
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他,怎么会就生出了宝儿那样一个女儿来?想到宝儿,冷伯平的心里一疼,望向林宽,他看上去同样的面上忧色重重。
无论如何,今天这里,站着的,只是两个同样为着女儿担忧的父亲。冷伯平想到宝儿,心中突然一暖,宝儿,宝儿真是太像她了,那个当年名动武林,艳惊天下的她,让人一见倾心的她,只可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啊!冷伯平心中一阵长叹,望向林宽,禁不住的问道:
“宝儿,宝儿可有消息了?”
“托王爷的福,没有。”林宽冷冷地说,但冷冰冰的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焦虑。宝儿,他的爱女,他的明珠,她在临死前一个劲的叮嘱,不要让她入京,不要让她入京,可是,她却还是无论怎样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个京城。
香玉啊香玉,宝儿若是有一丝的不测,我将地下如何见你!林宽的心里百味杂陈。一刹间很多的往事涌上心头,望望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曾经最要好的一起长大的人,他还是难掩自己的悲愤之情,晚贵妃可是死在他的手里,而同样的,香玉,晚香玉,贵妃娘娘的堂妹,自幼父母双亡,由贵妃娘娘一手抚养带大视贵妃如母,自己最爱的人,也基本可算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冷伯平转过身,没想到,竟与林宽的目光对视,后者视线中的悲愤和疑问,虽然事隔了那么多年,还是忍不住的让他的心翻腾起来。为什么,他曾记得当年的这位好友曾经在晚贵妃死后不久晚香玉也因悲切过度痛逝后,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自己为什么,那目光就是像现在这样一般的悲愤。
为什么,冷伯平心中也在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他多想告诉老友,究竟是为什么,可是,他不能说,他不能说。包括对香玉,他都不能说。冷伯平,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晚香玉,她是她的娘,宝儿的娘,他最爱的,却也是被他伤害的人!
冷伯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如同梦呓:“香玉,我对不起你。”
是的,他对不起她,无论他日后做了多少的事情,多少无名的善事,他还是觉得对不起她,他的身后永远有那么一双明亮的饱含着幽怨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仿佛在说,冷伯平,你会遭报应的,是的,会遭报应的。他现在就已经遭到了报应,他的女儿,如嫣,如嫣爱上的人,却……
香玉,那是不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冷伯平苦笑一声。抬头望望林宽,后者的眼睛里已经又是枯井无波般的沉静,还有鄙夷。
是的,鄙夷,在林宽这个大将军的心里,也许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一个为自己的升官发财,而不择手段的人!然而,无论如何,无论他怎么想,自己终究是欠了他的,虽然他的眼光像刀一样,让人心疼,可是,在这样一个下午,一个等待的下午,不知道为什么,冷伯平的心里却异常的暖哄哄的,以至于他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解释些什么。
毕竟,我们都老了,他想,望着林宽的星星白发,张开口来:“林宽——”
他喊,可是,他的声音却被另外的一个声音打断来了。
“皇后娘娘嫁到——”门外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很久不见了,林将军!”德容皇后凤步轻移就座,面带微笑。
“谢娘娘关心。”林宽拱手施礼。
德容皇后微微一笑,手捧香茗:“此次出征,有劳将军了。”
远征匈奴,林漠是偏将,而林宽则是此次他们出征的后方——海门关驻守将军,责任不可谓不重大。而这个时候,为何皇后却召见自己?
林宽微微一笑:“为国分力,分内之事。”
   皇后,却不说话了,沉吟了很久,忽道:“林将军的女儿,听说陷在匈奴?”
   林宽心中一沉:“禀告娘娘,宝儿在匈奴。”
   “嗯,”皇后娘娘微微一笑:“那倒是了,林将军的女儿在匈奴,俗语说的好,虎父无犬女,将军此次征战,宝儿,也许,能够给将军帮不少忙了。”
林宽一愣,宝儿?
皇后却仿佛没有看到林宽的面色:“林漠,是将军之子?”
“禀娘娘,漠,是在下养子。”
“嗯,”皇后娘娘轻笑:“林将军很是福气啊,不仅有宝儿这样一个爱女,更有林漠这样一位英勇善战的儿子。只是,不知道,林将军的爱子,现在婚配了否?”
婚配?林宽突然摸不透眼前这位娘娘的心意来了。
“如果没有婚配,”皇后轻笑:“我倒是有个提议。”皇后优雅地揭开茶盖,轻抿香茶:“我看,此次征战胜利归来,倒是不如将宝儿指婚给林偏将,两位打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次战胜归来,两位倒是极好的佳偶。林将军,你觉得如何呢?”
此语一出,不光是林宽一愣,冷伯平也是一愣。
“娘娘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关心起臣子们的家事来了?”林宽冷冷一笑:“儿女的事情,自有儿女自己主张,臣觉得,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是的,顺其自然的好,林宽想,虽然自己的私心里一直也是希望漠儿和宝儿能够结为连理。但是,他并不想强求。而这娘娘的突然插手,也让他心生怀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让皇后娘娘突然注意起宝儿和林漠的事情来了?林宽眯起了眼睛,自己匆匆奉皇命入朝以来,就明显感觉到朝中紧张的氛围。而林漠,自“皇室之乱”以来,就每日匆匆忙忙,一直在为皇上奔走,自己竟是连见他的功夫都没有。
皇后笑了:“林将军还不知道吗?林漠在此之前,曾请皇上赐婚他和宝儿呢。”
赐婚?林漠?林宽彻底的愣住了。

望着林宽走出宫殿的背影,冷伯平心中五味杂陈。
“娘娘何苦要这么做?”冷伯平问。
“何苦?”皇后站起身来:“冷王爷也觉得这门婚事不恰当吗?”
冷伯平躬身施礼:“娘娘,如嫣不是妒忌之妇,完全可效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皇后冷冷笑了:“冷王爷心胸果真宽广,你所提议的难道哀家就没想过吗,只可惜,那仪翔,不似当今圣上,完婚一年来,如嫣至今尚是完壁!”
轰的一声,冷伯平懵住了。如嫣,只知道她与太子感情不和,却没想到,他们竟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冷王爷,如嫣是我的养女,虽不是亲生,我却视她为亲生!我不想再造就一个德容!”德容皇后说至此,竟是沉默起来。皇后,贵为一国之母,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想当年她也曾是艳冠群芳,也曾新婚为圣上宠爱,盛极一时。可是,她却遇到了那晚贵妃,晚娘娘。那个女子夺去了皇上所有的心,从皇上看她的眼神里当可看出,他是真的爱上了她。而今天,纵使晚贵妃逝去,皇上对自己仿佛也恢复了往昔的宠爱,但是,实质上,却是多少年来相见如同陌生人。现在,这个仪翔,竟是较之圣上更胜一筹,完婚一年,竟是从未与如嫣同房过!
皇后娘娘长叹一声,望望冷伯平,当年,他顶着天下人的骂名,为了皇室的安危而做了那不得不为之的事情,只道是到了今天能够给他一个补偿,一个安慰,可是,谁又能料到,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看来,也只能有这样一个办法了,让她嫁给他,林漠,也许,只有她嫁了后,仪翔才会 ……,况且也只有林漠,才能娶她,才能更好的娶她 ……
“我看林漠倒是配的上宝儿”德容皇后冷冷地望着冷伯平:
“难道,你不知道林漠,是什么人吗?”
冷伯平一愣,林漠,林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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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漠,是什么人?
也许在这段逝去的历史记载中,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注意过他。然而,他却是一个优秀的存在。那个有着美丽丹凤眼的男子,安静淡泊的就像是一汪湖水,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将,然而他却有着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王子的气度和魄力。他是温柔的,然而却绵里藏着针。
他是个养子,林将军的。从很久以前林将军在草原上拣了他的时候起,他就将将军视为自己的生父。林宽不仅教给了他一身的武艺,更是教会了他宽容的心境和淡定的人生态度。
    他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偏将,一个,是皇室“暗影”的领袖。
    暗影,听起来很恐怖。实际上却是一个忠于皇室的组织,一个自太祖皇帝起就存在的组织。这个组织如果真正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在林漠看来,基本没有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情,纵是有时候必须要用非常的手段牺牲非常人,实质上,却是为了整个天下的安宁,整个皇室的皇威。非常人的手段,包括暗杀,包括严刑,包括威胁利诱,总之一切正常的和不正常的手段都会使用,目的只有一个,结果。
   林漠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做了暗影的领袖。按照暗影组织的传统,这个位置,一直都是由一位皇子担任。然而到了嘉平帝的手里,他的子嗣如此稀少,导致了该位置迟迟没有人担任。最后,只能选择了他。
   那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他在林宽的带领下来到京城,参加一年一度的不限制年龄的武举赛,弱冠之龄的他就取得了第三名。虽然不是第一,然而他这个第三,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因为他年纪最小,他的发展前途是不可限量的。朝廷内外,人人都恭喜林将军的爱子,都猜测着他必能得到圣上的欢喜。
   可是,自那次比赛后,谁都没有想到他没有了任何一点发展的消息。不仅没有,而且朝廷中都知道,皇上不喜欢他,因为不甚喜欢将军的缘故,顺带着也就不喜欢了他。
   然而,只有他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他被选入了暗影,在皇上的亲口吩咐下进行了秘密的训练。
“暗影不是好玩的,知道吗?”那时嘉平皇帝问他。第一次见到威严的皇上,小小年纪的林漠心中充满了景仰和崇拜。
“暗影都做什么?”他问,虽然嘉平皇帝的脸看上去让人不敢仰视,甚至让他有些害怕,但是他还是大着胆子问出了这么一句。
“安天下,护黎民!同时,也保护朕!”皇上说,不仅没有为他的反问而恼,相反还微笑着望着他,让林漠心中一暖。
   于是,他成了暗影的一员,他担任起了皇室最重也最隐蔽的工作,一份无法对外公开的工作。在暗影中,他学会了很多,服从命令,忠于皇室,学会了很多非常的手段,也学得了一身绝世的武艺。同时,他也随着自己的优秀的成绩和不断的提升,更进一步的接近了皇上,越是接近皇上,他越是感觉到天威不可测,皇上的气度和胸襟让他折服,同时,也让他隐隐感觉到很多地方,皇上深不可测的权术和心机。
   
就像现在,林漠,在接到这份平匈奴的副将任命书的时候,他才知道皇上布下的局有多巧妙,才真正知道,很久以前,皇上那句话的意思。
你以为她到了匈奴,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匈奴人吗?皇上问,容颜不怒自威。是的,宝儿到了匈奴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匈奴人吗?精明的嘉平皇帝,将私人的感情也算计到其中了。
“林漠,完成了这件事情,我会赐婚给你和宝儿。”嘉平皇帝说:“你不是喜欢宝儿,曾偷去匈奴,试图私自带她走吗?”
“林漠知罪,请皇上惩罚。”嘉平皇帝什么都知道的,林漠苦笑,不过自己从一
开始也没有认为皇上会什么都不知道。
    “哼”嘉平皇帝冷哼一声:“念你平日之功,朕此次就饶恕了你!不过此次关系到国计民生,你当尽力!”
    “漠,明白!”

自古出征多心伤,战争起来的时候,黎民百姓无不为不可测知的未来感到悲伤。
然而,在这场战争中,就要开始的前夕,却有一个人,是愉悦的。
   那个人,就是太子——仪翔。
   仪翔,是愉悦的,虽然他不说,可是冷如嫣却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没有谁,可能会比他更渴望这场战争的来临。所以,他看上去,不仅没有悲伤,而且恰恰相反是更忙碌了。他和管文仲在一起为着即将来临的大战做准备,甚至,他的他看起来竟是面有喜色一样,对下人说话也不再是冰冷冷的脸,甚至有几次她还看到了他的笑容。
而现在,透过窗格看过去的他,站立在庭院里五月的阳光下,和管文仲对弈深思的样子,那么的迷人。他是完美的,完美的抓住了所有女人的目光,哪怕他纵使不笑对女人还是那么的冷,但是,他的出众还是勿庸置疑。就像这次出征前的祭天,他作为主帅,稳步踏上祭天台的样子,让人仰视,让人着迷,也让自己心里感到了安慰。毕竟,他是太子,而她是太子妃。她等待着,有那么一天,他会挽住她的手,登上那金壁辉煌的所在,接受万民的朝拜。
“殿下,你胜利了,文仲认输。”管文仲抛下棋子,微微一笑。他的棋技,越来越高了。
  “没什么,文仲带兵,主要求稳,亏在了不能总揽全局,奇兵突起。”仪翔说,目光转向站立在自己身旁的仪敏,淡淡地一笑,溶化了阳光一地。深思的仪敏在他一笑的注视下,突然明白,原来,七哥竟是在点拨自己!而经过这句话一点,再转望这盘棋,他突然明白七哥的技高一筹,究竟高在了哪里。
  “殿下,此次还要奇兵突起吗?”管文仲望着仪翔,突然发现他的微笑,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
   仪翔微微一笑,并不搭话,而是站起身来,信步走向太子府的湖泊边的石栏处,望着湖面的水波荡漾:
“仪敏,知道何谓水吗?”
“水者,万物之源也。天下至柔莫过于水,然天下至刚也莫过于水。”仪敏回答,这半年多来,七哥自上次被自己带着两千御林军追回后,就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不仅让自己参与了对二哥反叛及魏相的贪污调查,更是加紧了对自己的武艺文史各方的训练,这次出征,七哥更是将自己带在了身边,可以说,自己真是受益匪浅。
“嗯,回答的好,水可谓世上最弱,却也最强的东西。而天子之道,也不过如此。”仪翔说:“百姓如水,大道也如水,强则泻之,弱则济之,一缓一急,效法自然。”
仪敏眼睛一亮,心中突然有所悟:“老子所言的上善如水,可也是此道理?”
   仪翔笑而不答,话锋却是一转:“仪敏,你觉得此次战役当如何打,你觉得匈奴之兵如何?”
“敏,不敢多言。”仪敏说,此次出征,朝廷内外皆士气旺盛,而两国百年来积怨颇深,这一仗可谓是势在必行,战争起来后,也可以说定是史上的惊心一战。然而,真的打起来,纵是胜利了,百姓,却又何其无辜!
“你直说无妨。”
“匈奴,是汴北的最大强敌,以骁勇善战而著称,敏以为,此次之战,不可轻敌。尤其当注意对方骑兵与强弩手。”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仪翔微笑点头。
“不过,仪敏,不主张两国开战。”仪敏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主张?”仪翔深思的望了他一眼,突然面色一沉,喝道:“弓在箭上,仪敏何来这种丧气之话!”
“两国之战,百姓何其无辜!”仪敏说,一想到血流成河,尸骨横堆的战争,他的心里就觉得还是和平为主。
仪翔点头微笑:“是,两国开战,百姓何其无辜!”
然而,突然,他面目冷凝,口气也为之一变:“依你此言,那此次战役,大可撤回?”
仪敏心中一震:“敏,不以为当撤回。只是以为,此次战役,重在威,而非胜。”
仪翔冷冷一笑:“错了,仪敏,此次战役,不是要威,而是一定要胜!你的心态必须立即调整!回去好好看看兵书吧!”
“是!”仪敏,施礼退下。
管文仲,望着仪敏不得其解的退下后,走近他的身旁,轻轻叹息:
“他是将,不是帅,殿下何苦如此训他?”
仪翔不说话,将不是帅,可是谁又能知道,将不能成长为帅呢?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而仪敏,天性善良,是可造之材。只可惜性格中过于慈善,他必须锻炼他明白,纵使百姓为首位,但是,和平,是需要流血换来的。而若是开战了,帅哪怕心中明白此战目的,但是,也必须要一往直前,非胜不可。
是的,非胜不可。仪翔望着手腕上她的银色丝带。
仪敏,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我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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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守拙园里,花深似海,碧竹挺拔。
身着淡黄色锦衣的仪翔,一推开深深庭院的两扇宫门,就望见了满园的翠色欲滴,嗅到了花香醉人。而一身素装的抱琴姑姑,正手执花剪,轻轻的修剪着厅阁里的紫藤。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
“翔儿,来啦。”
仪翔施礼:“姑姑,出征在即,仪翔特来作别。”
话一说完,仪翔走近抱琴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姑姑,先生给你的书信。”
抱琴停下了手中的修剪,转过头来,含笑取过了那信,却并不着急着看,而是轻轻地放到了一边,微笑着望着仪翔:“翔儿,此来可有话说?”
仪翔一愣,轻轻地笑了,从小到大,自己的任何心事都瞒不过这个如同自己母亲一样的女子。仪翔微微一笑:
“姑姑,仪翔此来想要请问姑姑一件事情。”
“翔儿请讲。”
“姑姑这么多年来,可曾恨过先生?”
恨过他?报琴一愣,无数种酸酸涩涩的感情冲上心头。他,仪翔口中的先生,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那时年少轻狂,豪情干云天,让自己一见而心动。多少个花前月下,山誓海盟,当中更是发生了很多事情,让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惊魂。然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恨过”抱琴说,低下头来微笑着继续修剪着花的枝叶:“不过,现在不恨了。”
“姑姑,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和先生走,你可愿意?”
抱琴一愣,现在跟那个人走?
仪翔望着那双虽已见丝丝白发的姑姑,轻轻的点点头,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梗在了喉咙:
“姑姑,仪翔自信,现今已不比当年,先生当年不能带你走,现在仪翔可以让你们走。”
抱琴望着眼前的少年,不,应该说是男人,他,已经完全长大了!不再是当年晚娘娘刚刚去世之时那个缩在自己的怀里的愤恨的小孩,已然成长为一个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神采俊秀的一位太子了!抱琴的心里一阵的欣慰,微微的笑了。
“姑姑,你可愿意?”
我可愿意?抱琴望着后者那双热切的眼睛,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他,握住自己的双手,问自己的那句话。那时候,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五月初的清晨,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不能走,为了他的安全,绝对不能走。
抱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仪翔一愣,他被这个没有想到的答案怔住了。
“时间,时间太久了。”抱琴微笑,面容平和,撒发出宁静的光辉,然而眼神里却是坚定的神色。
时间,太久了?仪翔一愣。低下头来,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根银色丝带,是的,时间太久了,他们的时间。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仪翔,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这样呆在这里,相见不如怀念。”她说,望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低头轻看自己的手腕的模样,他脸上是她也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根丝带,应该是那个女子的吧?她想,真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她的翔儿,一往情深至此。
“翔儿,此次出征胜利归来,你把她带来给姑姑看看吧。”她说,引开了话题。
仪翔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姑姑,她那么宁静的站在哪里,仿佛自己的问题从没有问过一样,时间,真的太久了吗?久到可以消磨掉她和他曾经的山盟海誓?心中忍不住地一声长叹:
“姑姑,你确定这样你幸福吗?”
抱琴一愣,仪翔,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少年了,容易被自己的话题引开。不过,她,微微笑了,离开吗?酸酸涩涩的感情又涌上了心头,相见怎如怀念啊!她轻轻地点点头,却依旧继续地问着刚才的问题:
“翔儿,若是带来了她,让姑姑见见。”那是她最爱的孩子的心上人,她怎么能不一见。
仪翔望着她,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犹疑,不过,那丝犹疑仅仅是一闪,他张了张口:“好,姑姑。”
他说,墨玉一样的眼眸里是夜色一样的深沉和宁静,他恢复了冷凝,刚才的那一
刹那的失神和长叹仿佛从未有过。
抱琴一愣,扑捉到了他脸上的那一丝犹疑。他,仪翔,难道有什么想要说的没有说吗?
“此次出征,翔儿,要多加小心,爱护自己。”
“是,姑姑。”
“纵使是要救那姑娘出来,但是,也不可忘记此次之战,并非为那姑娘所战,你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汴朝百姓,你的子民。”
  仪翔点点头,两国积怨已深,宝儿,只不过是那一道导火索。纵使没有她的缘故在内,皇上只怕也早晚要打这一仗。而现在这一仗,在这个时候打,也算是最好不过了,也许,这也是苍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报效了国家,同时,也带走宝儿。是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宝儿,我要带你走,我们一起走。
“有空了,去看看皇上吧,你父皇,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抱琴说,声音顿了一顿。望望仪翔,他的表情还是那样的淡然。
“仪翔马上就去。”他说:“姑姑,翔儿不在了,还望姑姑日后保重。”
一边说着,他竟后退一步,双膝着地,给自己施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翔儿你——”抱琴愣住了,伸出手去搀扶他,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在自己的心里一丝丝的蔓延开。
仪翔已然微笑起身,面容如常:
“姑姑,仪翔作别,这就前去看望父皇。”
他说,一边说,一边大步的转身出去了。
“仪翔——”抱琴叫,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着一种仿佛以后再也不能看见他了的伤感。
他回转过头来,在五月清晨的阳光里微微笑着,如同雕塑一样线条分明的脸庞在早晨的阳光里,俊美的让人不能逼视,而且,还有着隐隐地幸福的光在脸上流动,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提拔,朝气蓬勃,他,是仪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不像仪翔了。抱琴的心里是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在回转。她想要告诉他些什么,她想告诉他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但是,看到他的那种已经全部释然的表情,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释然,是的,很多年后,抱琴回想起那日仪翔的表情,才明白,那一刹那,仪翔是释然的,是彻彻底底全部放下后的一种释然,一种了无牵挂。
于是,话到口边,她又咽了下去:
“翔儿,不要恨你父皇。”
她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而当他的背影那么轻松的离开了后,她竟站在了五月的阳光下,不知道为什么,竟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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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六十四年五月,太子仪翔率五万大军,抵达海门关,海门关大将林宽受旨为后勤守备,林漠为副主将兼先行先锋,十一皇子仪敏及管文仲跟随主帅左右。与此同时,小小的马邑镇,这块汴胡相通之地,因为两国的兵起,一夜之间风声鹤唳,这块与海门关地理上成抵角之势,可守可战的两国相战必争之地,一夜之间,不知道从何处竟冒出无数的汴朝兵来,胡人刹那绝迹。原先繁华的市集如今处处堆土为墙,战争一触即发的味道浓郁无比。
林漠,作为先行先锋,率兵驻扎在这里。
“林将军,战墙已经砌成,请将军视察。”
林漠点头出帐,青龙、玄武、朱雀、白虎等四名暗影的主力,也紧随他的左右走在马邑镇城墙的外围,察看着蜿蜒而起的战墙后,林漠的心里忍不住的发出赞叹。这次发兵,虽说是名义上仅是五万大兵,而实质上,隐藏的兵不知道有多少。百年来,汴和匈奴的积怨,使得两个国家暗倾国力,在这块兵家必争之地上,不知道暗暗布置了多少人马。而这次仅仅是三日,在他来到这里之前,随着太子仪翔的一道铸造外围战墙的命令,仅仅是三日之功,蜿蜒五十里的战墙就已经全部铸就。
登上战墙,林漠遥望着这片他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的草原,对面,影影绰绰所能看到的,与马邑镇遥遥相对的,是匈奴的阿木犁城,那边现在也是人马涌动,正在做着战前最积极的准备,而绵延的云连山,就在阿木犁城边上,成为了他们最好的屏障。
“报主子,对面的阿木犁城,驻扎的是匈奴先锋部队,主帅是三王子呼韩雄略。”
林漠点头:“对面的兵力情况探明了与否?”
“近日匈奴严查出入人员,暗影尚未有有关消息。”
“宝儿的所在,查明了吗?”林漠问,心中突然有些苦涩。宝儿,望着云连山,那边就是宝儿的所在地,而他,林漠,他,他只要知道宝儿在哪,他的任务,也只是要知道,宝儿在哪。
青龙摇头。
林漠皱了皱眉,望向草原的对面。呼韩邪,他想起了那张懒洋洋微笑的脸。那是个强劲的对手,狡猾奸诈,而且还自信异常,并且胆量极大。他不仅兵力布置的很好,而且,还将宝儿藏的很好,自己的人潜进匈奴多日后,也仅仅是在那日的勇士会上,知道了宝儿的下落。自那日之后,多个城市竟是遍寻不到宝儿的踪影,不仅是遍寻不到,而且就连匈奴的皇室中,竟也很多人也不知道宝儿的下落。
不知道她的下落,林漠微微笑了,宝儿,那样子对你,是否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她的脸仿佛又在自己面前闪现。不,林漠,我不能。她说,不能嫁给你。他给了你什么样的条件?她问,眼睛里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和悲伤。
宝儿,林漠转身走下城墙,多聪明的宝儿,就像小时候那个老是捉弄他的她,那个很小的时候,就能够一眼洞穿他心思的她。但是,她逃不过。是的,她逃不过。这次关系到国计民生,皇上说,皇上虽然苍老了,却是依旧什么都很清楚,甚至是精明。
国计民生,林漠苦笑,突然在一刹那明白了仪翔那次的那个凄凉微笑的意义,明白了那个男子,在呼韩邪带走宝儿后,在半年里查处贪官污吏、平定“皇室之乱”的心狠手辣和动作迅捷。皇室,每个皇室身上都有着沉甸甸的压力,而他,林漠,虽不是皇子,却竟也有了识得个中滋味的苦楚来了。
回首望整个草原,天地葱茏,多么广阔的草原,多么大的世界!可是宝儿,却无法容得下你的幸福。林漠想,回想起那天苍茫茫得雪地里,她和他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那个场景那么的美丽,又那么的凄凉。但是,那个时候她是幸福的,幸福的曾给他一种错觉以为时间可以定格,他和她可以依偎一辈子。虽然在那错觉的同时,他感到心底小小的疼痛和失落。但是,他却还是觉到幸福,因为她依偎在那个男子身边的时候,脸上洋溢的光让他失神。宝儿,他甚至在那个时候都在想,如果这次我救出了你来,我要放你们走。是的放他们走,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在一刹那急转直下,情况失控到他的掌心里都是冷冷的汗。
然而,就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她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刀还给我,她说,走向呼韩邪,在那个时候那千钧一发的时候,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在那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她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是他却在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刹那明白了她的意思。宝儿,我的那个多聪明的宝儿!他想,她望着她走向呼韩邪,心中涌上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是他的刀,他给她的。他亲手打造了两把,在他和她还很小的时候,一把刻上了“宝”字,一把刻上了“漠”字。打造两把刀,是因为她总是偷偷溜出去乱跑。有一次,她背着将军跑到草原上,迷了路,当自己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缩在一棵树上对着树下的一群狼发楞。而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她,从来都倔强不哭的她,第一次抱住他缩在他怀里哭的缩成一团,一边哭,一边埋怨自己没有武器不会武功,否则,早就冲出去杀了那些狼了。那时候,她哭的样子真可爱,一边哭一边埋怨自己的模样让他心疼。是的,心疼。那次的心疼就像后来很多次为她的心疼一样,从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她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心疼她,就像是心疼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爱人一样。他喜欢看她笑,喜欢看她闹,喜欢看她幸福的样子,看她闯祸每次都要自己保护,是的,他多希望自己能永远守护她。是的,永远守护她,这就是他打了那两把刀的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她在他的身旁,一起长大的岁月和一同经历过的生活已经让她溶入了他的血液。
林漠轻轻地在草原上坐下,注视着这片留下了他和她无数欢声笑语和生气吵闹的大地。宝儿,她已经溶入了他的血液和他的呼吸。究竟什么时候溶入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也许,从那次他被捡回来的时候,她好奇的从林将军身边探出头来对他作鬼脸的时候;也许从她第一次偷溜出去被将军大声呵斥嫁祸给他的时候;也许从她第一次和他骑在马背上,她抱住他的腰欢乐大笑的时候;也许从她第一次来红却因为没有娘亲在身边什么都不懂吓得哇哇大哭找他哭诉害的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实在是太长,长到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忘记,长到了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长到了,他什么时候已经不能离开她都已经不再清楚。
是爱情吗?林漠问自己,他微微笑了,温温暖暖酸酸涩涩的东西填满了心里,他要守护她,他的宝儿。对于自己来说,她是个最最柔软的存在,她是家人,是亲人,是爱人,是能时刻牵绊住他的心的人。也是,他一定要让她幸福的人。
我一定要让你幸福。林漠想,虽然他知道她的幸福他给不了,但是他却一定要让她幸福。
哪怕,让我死去。林漠在心底轻声说,望着无垠的草原,发出了他来到马邑镇后的第一道命令:
“派人盯紧呼韩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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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韩邪,在阿木犁城的城墙上站定。
对面是黑压压的汴朝军队,据潜入马邑城的探子来报,驻守在那里的是汴朝海门关将军林宽的养子——林漠。
林漠,林宽,林宝儿,草原之鹰冷冷地一笑,自己,也许这辈子都要和姓林的人纠结在一起缠绕一生不再分离了。
“红颜是祸水”母后说:“邪儿,我和你父王绝对不同意你娶她做我们匈奴的王后。”
“汴朝林宽的女儿!杀害了我们多少匈奴猛将!邪儿,父王不能同意你立这女子为后。”
“邪哥!你——”红衣的烈月眼圈像她的衣服那样的红。
呼韩邪望着对面的草原,那里是汴朝和匈奴的交接处——马邑镇。宝儿,自从自己那日把马给了宝儿后,不知道多少人对他说了这样反对的话,呼韩邪微微一笑,亲人的话,他字字在心,但是,宝儿,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你是那么特别,我不会放过。
“父王母后,这个女子,我要定了。”呼韩邪说,淡淡地站立在匈奴的王宫里。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把宝儿带到了他的城里。他不能让她陷入危险,而怎样说服父王母后和自己臣民的过程,他更不愿意她知道。她只要等待结果就好。
可是,还没有结果等来,汴朝的军队,已经打过来了。
宝儿,看来我的竞争对手还真不少。呼韩邪在接到下属的汇报时候,微微一笑。正准备部署着军队向上禀报的他,接到了父王的召见。
“汴朝的军队此次来得为何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的没有任何预警?”父王问。
呼韩邪沉默。
“邪儿,你是最不愿意看到战争的,此次你当怎么看?”母后问他,语重心长。
呼韩邪当然能够听懂父母的含义。
然而,这场战争跟她有关吗?
有,又没有。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国家的动乱纷争与她有何关系?从头至尾,她甚至都从没有过问过一次政治。而两国的开战,是几百年来的积怨所致,就算是没有她,还是一样的要打。甚至,她都不愿意看到流血战争。然而,打,却还是要打。和她没有关系吗?却又未必,因为两国的能够发动这场战争的人,很不巧,同时爱上了她。他们谁都不愿意先放手,纵使这两个发动战争的人,也不愿意看到血流满地百姓受苦,但是这场战争却又不能不打,一是他们也都知道这场战争其实跟她无关,为了各自的百姓,他们要战,同时,他们也都一样,也是为了她。
“战役是要打的,不过邪儿,你要给我看好了她!”匈奴王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的心思他当然也知道。这场战争,他也明白,这小小女子并非重点,然而,看似不重却又重要万分,因为在一场战斗中,有时候忽略了任何一个小因素,都会导致致命性的颠覆。
“邪明白!”
“明白?”宁月王后脸上担忧重重:“邪儿,你真明白吗?”
呼韩邪心中一震。
我明白吗?呼韩邪望着对面草原懒洋洋的却又忧伤地一笑。
我给你设置了个圈套呢,她说,笑的像个狐狸精,邪美的让人失魂,你跳还是不跳?她问。跳还是不跳?呼韩邪微微一笑,他有说反对的余地吗?看着她已经瘦的尖尖的下巴?他只知道愤怒和心伤在他望着她苍白容颜的一刹那,超出了他预计的能控制的范围。
他知道她想逃走,或者想打探出什么。可是当她以折磨她自己为赌注的时候,他那本来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全局的自信,仿佛有些崩溃了。
事情,仿佛越来越有意思了,而有些情绪,似乎也越来越不在自己的控制中了。呼韩邪微微的笑,望着远方,笑容中竟有忧色。
“哥!”呼韩雄略走上城墙,一声呼唤打断了呼韩邪的沉思。
“准备工作做好了吗?”他问
“已经严查出入人口了。”呼韩雄略说,顿了一顿,望向呼韩邪,欲言又止。
“说吧。”呼韩邪说,不用看这个弟弟的脸,他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那个以男儿身份的她骗取了心直口快的这个弟弟一个多月的信任。呼韩雄略,肯定有一肚子的火想要说。
“她不会背叛你的。”雄略说,他的话让他一愣。
“为什么?”呼韩邪问他,转过身去看着这个在自己心里一直长不大的弟弟。

呼韩雄略在他的目光下憨憨的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知道”他说:“我觉得林翔不是那样的人。”虽然知道林翔是她的假名,可是呼韩雄略还是习惯于这样称呼她,她在他的心里,永远是个自己疼爱的兄弟。
呼韩邪轻轻地笑了,雄略的话,是这么多天来,自己听到的对自己唯一支持的话,他的话让自己心中一暖。
“哥,她做你的王后,真是天生的一对。”呼韩雄略说。
呼韩邪不语。
“哥,你觉得呢?”
呼韩邪不语。他自信地一笑,她会背叛我吗?他想,虽然他现在不确定她对他的印象如何,但是他知道,她不会。
“她不会”。呼韩邪说,微微地笑了,宝儿,我赌上这一次了。因为他知道她是个痛恨阴谋诡计的人,纵是两国开战,她做人的原则里还是鄙视那些手段。而且,他还相信,她会爱上他。
是的,宝儿,你会爱上我。呼韩邪举起手中的刀,对着阳光懒洋洋地笑了。
因为,很久以前,你就注定要是我的!呼韩邪手中的那把寒铁刀在阳光下流动着黑幽幽的光。
“我赌这一次,押上我的心!”他在心底轻声地说, 反转过刀身来,刀的反面赫然刻着的,竟不是“漠”字,而是一个“宝”字。
“做人不要那么自信!”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冷地声音。
呼韩邪和呼喊雄略转过身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烈月竟站在了他们的身后。而她身后,赫然跟着的是一个面色匆匆的匈奴兵。
发生了什么事情?呼韩邪的心底一沉,宝儿?
“禀主子,林宝儿今日在雄奴副将的帮助下,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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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奴,还要多久,将抵达眠龙坡?”宝儿在飞速行驶的马车里问。
“过了五十里草原,出了阿木犁城再行二十里既是。”
“林漠真的让我与他在那会合?”
“是!”
“为什么不在马邑镇?”宝儿问。
“那姓林的没说,只说到马邑镇外的眠龙坡”
眠龙坡?宝儿的心里一阵疑惑。为什么要到眠龙坡?自己明明在交给雄奴让他飞马送给林漠的信中说明,到马邑镇后让他飞马送自己去见仪翔,可是,为什么要到眠龙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诈不成?
   “停车!”宝儿想至此,心中一震。
   雄奴烦躁地勒住马,这女子,真不是普通的让人烦,若不是她答应说事成后就离开主子的身边,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为她所用。
   “什么事情?”他转身。
   马车的轿帘掀开,他望见了那张美轮美奂却又威严无比的脸,那面孔上的一双美目发出冷冷的光,她,林宝儿,冷冷地笑了:
“雄奴,你知道我给你的那封信上,写着什么内容吗?”
“内容?”雄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只管着送信,哪里想着,信里还有什么样的内容?
   “我不知道,我想莫过于是姑娘想逃回去吧”雄奴暗里冷哼,心道我可不介意什么内容,我只要你离开主子。
“我要两国停战。”宝儿说,冷冷地。
“停战?”雄奴一愣,他有些实在不懂得她的意思来了。
“两国征战,百姓受苦。”宝儿说:“雄奴,你可知道,如果在你送那封信的中间如果有什么差子的话,这可是要很多人血流成河的。”一边说,宝儿,一边盯住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他的脸色看来如常,目光也炯炯的,十分坦荡:
“你确定你送这封信出去,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雄奴眉头一皱:“我雄奴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不会失约。”说完,他似乎有些气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盯住她,而是看向了广阔的草原。
宝儿心中暗叹一口气:“出发!”
马车继续飞速地行驶在草原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宝儿苦笑一下,自己一项明白这个道理,既然让他送了信,就不该怀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外面夜色茫茫的草原,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的草原,她的心里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和心慌。是的,这里太安静了,安静的草原像个睡熟了的婴儿,可是,这片草原,一旦清醒过来,那将是一只随时可以吞噬掉一切的猛兽。而林漠,林漠的举动也太反常了,他竟没有让他到城里去,而是约了到眠龙坡。
眠龙坡,那是个古战场。一个马邑镇外的古战场。千百年来本朝和先朝的无数儿朗对战在那里,那里沉眠了无数的白骨,夜晚安静的时候,静坐在风里,你甚至能听到那来自于遥远时空的厮杀声,刀戈争鸣的砍杀声,伤者的呻吟声和死亡的将士离去前悲惨的痛叫声。
眠龙坡,林漠,宝儿的心里,隐隐地升腾起一阵她自己也无法说起的不祥预感。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又一次地仔细回想着自己的安排,那封信,它应该已经到达,雄奴看上去也不是一个擅长作伪的人,自己只要见到仪翔,见到仪翔,我就可以制止这场战争,他,不是一个好战的人。宝儿有些忧伤,又有些激动地想,仪翔,仪翔,没有想到,我们将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见面了。而一切,也将在见到林漠后揭晓。
她的心跳渐渐地平静下来,望着远方的草原,黑夜茫茫,可是,这个黑夜将要过去了。
是的,就要过去了。

呵呵,这几天特别累哦,所以写的不多,贴了个内容简介上来, 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同时凑凑字数,大家表砸我。这个可是我刚开始写这部小说的时候,写的内容简介哦。另外号外号外,本人接下来要新开一部小说,现在正在构思中,欢迎大家继续支持哦。红袖编辑部现在找我签VIP作品了,呵呵,想来想去,不想对不起读者,所以拒绝了,大家鼓掌鼓掌支持一下!
内容简介:
他是阳光的,他是黑暗的,他温润如水,他狡诈的微笑,黑发纷飞,如狐狸一般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是小小宝儿,
家,国,民族情仇,谋杀与叛变,折磨与痛苦,心碎与绝望,
他和她,明明相爱,却不能相伴,她和他隔了整个山河绝望对视,
美人容颜依旧,繁华却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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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漠面对着这片古战场,
这是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他站立在茫茫草原的古战场上,孤独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和落寞。
他开始吹箫。在我的这本书的读者里,很多人都知道,七皇子仪翔会吹箫,但是大家还不知道,其实林漠也会吹箫,他不仅会吹箫,而且还会吹柳叶哨,当柳叶声音响起的时候,清亮如同六月的江南,让人想起荷叶田田,渔舟自横的烟雨江南。
如果说仪翔的箫声是海。而林漠的箫声,就和他的人一样,沉静的像是一湖水。男人像湖水,那是一种温柔,和波澜不惊。那是属于江南才有的湖,柔情款款,浅笑吟唱。
然而今晚,林漠的箫声里,却虽也是江南的,但是,却让人想起了烟波让人愁的江南,箫声如雨,细细无声却离愁万千的雨,箫声里,压抑着若不细听,竟也听不出的伤感和压力。
玄武和青龙两个侍卫站立在他的身后,心中不禁有些讶异,因为,他们的主子,历来都是个面对任何困难都会微笑的人,他的心是清澈的,清澈的让人可以看到底,却又深的让人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从来没有见过他慌乱,
从来没有见过他无措,
也从来没有听过今天他这样的箫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箫声结束,林漠长身站立,轻声长吟。
“青龙玄武!”林漠叫,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又成为了那个美丽丹凤眼的面容温润的男子:
“给我送出两封信去。”


(公主号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释义。“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呵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 出自庄子的语言故事。意思是在一个干涸的地方,两条鱼靠在一起,用自己口中的一些湿气与水泡滋润对方,共度最后一分钟,不互相抛弃。今人断章取义,一直认为相濡以沫是一种美德,实质上在庄子的观念里,他一边感叹于相濡以沫,一边却认为,在一个要干涸的地方,两条鱼只能相互温润水泡慢慢死去,不如两条鱼各自奋力游走,在大江大湖中快乐生活,互相忘却。只要双方生活的快乐,宁愿相忘于江湖,其实,更是一种比相濡以沫更大的大爱。个人以为,呵呵,表砸我转头。好,接下来,快速进行正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很多天后,宝儿还会一直想到这句话,林漠说的,这句话。
而当她抵达了望龙坡的时候,她看到了满天的夕阳铺金陈灿,如同四处流淌的染缸里的颜料一样,是别样悲壮的红黄交错,铺展延伸望不见尽头的草海,叶尖上跳跃着无数星星点点闪亮的金光。
这个傍晚的阳光真的是太好了,映衬的人整个脸庞都蒙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宝儿站在眠龙坡隆起的草丘上,前面不远的被不高的山围绕着的就是古战场,断壁残桓依稀可见,还有破败的已经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亭子在半山腰矗立,蛛丝糊满了亭角,台阶已经被疯长的草掩埋。
宝儿眯起眼睛,望向那亭子,亭子里,似乎有身影在晃动。
林漠!她的心定了一定,加快了速度。
心不可抑止的跳动,然而,不安却更加深了,甚至,心底,竟有着说也说不出来的悲伤。
宝儿停住了脚步,警醒地望向四周,草原的风仍然如常地强劲,极目望去,这里地形起伏,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太正常了,可是正常地却让她的心,反常地跳动。望着那个亭子里的身影,宝儿迟疑地叫出了声:
“林漠?”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银色的发带,墨绿色的绿松石,还有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
竟是呼韩邪!
他怎么会在这里!宝儿心中一震,望向一边的雄奴,他的震惊也是一点不下于他。而亭子的周围茂盛的草原里,也随着呼韩邪转过身来,涌现了雄奴的精兵。
“你就这么想逃离我吗?”呼韩邪的怒气无法掩饰,他的眼神越来越暗,伸出手来,他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用的力道之大,禁不住地让她吃痛地皱起眉毛来。
宝儿皱皱眉毛,逃离?她倒是没有想过,她要的,只是两国停战。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完全的会错了意。他看上去竟像是满口的醋意浓浓,而他的嚣张,让她连反驳的念头都没有了。
“哼,走!”他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一刹那她的皓腕上就已经是红色的淤痕。
宝儿冷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要跟他再回去,出来,就势如登天。
“我没有要逃离,呼韩邪,我只是要见仪翔,制止这场战争!”
“制止?”呼韩邪猛地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你就真的只是要制止?”
他的目光凶猛地让她的心一哆嗦,宝儿一愣。
她的一愣,却刺痛了呼韩邪的心:
“哼,你休想!”呼韩邪说,冷冷地,一只手卡住了她的下巴,宝儿呼吸一窒,经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凭什么有把握你可以制止这场战争?”
我凭什么?宝儿一呆。她不知道她凭借什么可以制止这场战争,凭着仪翔的爱吗?
“哼,你以为这场战争是你随便几句话就可以制止的吗?不,不可能!他就算是真的为了你才来这场大战,也是弓在弦上不能不发!而我们匈奴,更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汴朝人!而且他,可不是只来要你的!”
呼韩邪说,望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他的心里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充满了一种痛苦的快感。痛吗?宝儿,我说的只是真相!
“汴朝的人,不会像你。”她冷冷地:“仪翔不希望看到战争流血,他不像你,阴谋诡计多端,杀人如草芥,随便就可以要了几个人的命。而且,你俘虏了我,不是为着的就是这一天,能用的到吗?”宝儿说,随着他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她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她问,气息嘶哑:“要杀了我吗?”
他被她惹怒了,她知道。甚至看到了他的太阳穴边上跳动的青筋。还有他眯起的眼睛里,射出的冰冷的光,而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他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害怕。
可是,她要赌一次,用将不如激将。
“不杀就放了我。”她说。
呼韩邪突然笑了,一种无力奇异的表情,出现在他那花一般俊美的脸上:
“我想放了你”他突然松下手来,懒洋洋地笑容如同面具一样迅速地挂上了他的脸庞:
“可惜呀,现在晚了。”草原之鹰说,并且迅速的揽住她在怀里:
“汴朝人的阴谋诡计来了,你的利用价值还没有结束呢。”
周围,喊杀声起,眠龙坡突然出现了无数的汴朝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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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满山遍野的血,染红了土地,更染红了他的衣服。
这是一场没有被详细记入正史的战役。因为它很小,比起接下来的战争,它只是这场战役的开端而已。然而,它却还是被史官写入了汴史中,简单的写了一笔,因为,在这场战役中,有一个人,离开了。                       
宝儿傻傻地站立在战场中,看着两方厮杀,马儿长鸣悲嘶,不断地有人倒下,有人受伤。刚见面的两个国家士兵,还有他,林漠,和他,呼韩邪,都无视她的叫喊,而是红了眼睛地开始厮杀。
不,不要打。宝儿叫,林漠,我们可以不战!她说,可是林漠没有看向她,而是挥了挥手,兵士们涌了上来。
呼韩邪,那倒下的是你的子民,他们原本可以不流血!她喊。
闭嘴!呼韩邪叫,甩过他的披风,盖住了她的脸,甚至劲道大的让她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了地上。
我的女人不许看到流血!他喊,声音嘶哑,掩埋在喊杀声中。
我的女人不许看到流血!宝儿心里疼的无比狰狞,他的话和他的是那么相似。可是仪翔呢,他在哪?为什么还会流血?林漠,为什么会布置了这么些兵,为什么一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就开战?他以她为饵吗?以她钓呼韩邪出来吗?不,这不是他的初衷,一定不是!
宝儿从死去的士兵身上刷地抽出一把刀来,林漠,林漠!她叫,一边叫,一边在厮杀的战斗群中奋力地向不远方的他奔过去。
刷,有个士兵倒了下来,血溅上了她的脸。
宝儿,呼韩邪叫,奋力刺杀后,他一把拉过她,你流血了,你流血了,是哪里?
他问,一边问,一边慌乱地抹她的脸,哪里?
   还没有待他答话,明晃晃的刀剑又刺了过来。他一把推开了她,宝儿一个踉跄,摔倒在了一具尸体上,那是个刚刚死去的匈奴兵,他的血已经流尽,草原黑色的土地,草根里,殷红一片。而他手里的刀,正插入了另外一个汴朝士兵的心脏里 ,那士兵扑倒在他的身边,头埋入土里看不清容颜。
宝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了心脏在一点点地麻痹,沉重的无力感慢慢地涌上心头。战争,这就是战争。自己竭力想要使之避免地战争,却因为自己不仅没 有避免,反而,更快地来临了。对不起,她说,缓缓地用力扶起那扑到在地的汴朝兵,她看到他的眼睛在临死前还睁的大大的,伸出手去,她抹上他的双眼。
身后兵刀声作响,有人一把拉过了她。
林漠。
她看到了他,她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根本不看向她,而是更快地刺出了剑,刚刚刺向她的匈奴兵,倒在了地上。
林漠,她叫,为什么,为什么不和解呢?为什么不试试我的办法?
宝儿扑上前去拉住他的袖子,林漠,我是宝儿。她说,你不是接到了我的信吗?她问,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能骗我?
   你怎么能骗我?话还没有说完,宝儿突然惊讶地感觉倒,自己按在了他胸膛上的手上,竟是湿湿的。
恐惧,在瞬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林漠,林漠?她叫,慌乱极了,嘴唇哆嗦起来。手,更湿了,有液体漫过了她的手掌,宝儿不敢去看了。
四周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士兵,竟仿佛在一刹那得到了指令一样,凝固起来。
林漠缓缓地伸出手来,他对着她,扯开嘴角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在那苍白的脸上,是如此奇异地美丽。
不,宝儿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脸庞,你别笑,林漠你别笑,笑费力气!她大吼!泪竟流的满脖里都是了。
宝儿,林漠微笑,轻声叫她的名字。
你不要说话,说话费力气!她说,一边说,一边更用力地撑住他,手更用力地按住那汩汩地往外冒血的地方。血,越来越多了,是的,越来越多了,林漠,林漠,你是医生,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别把我丢下,你能撑住,你撑住! 宝儿说,嘴唇哆嗦口齿不清声音哽咽,然而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了。他的脸渐渐地向她倒来,他附在了她的耳边,气息那么的温暖,就像小时候冬天里,无数次他给她冰冷的手哈气的时候那样的温暖。那个时候,这温暖仿佛从来都是取之不尽的,而现在,那气息却越来越冷了。
林漠,林漠,宝儿叫,视线在泪水中模糊。你不会死,她说,用力地颤抖地抗住他的重量,抖抖嗦嗦的双手伸了出去按住那个伤口,那个不断地溢出鲜血的伤口,然而仅仅是一个呼吸期间,那血竟然慢慢地越流越少,越流越少了,宝儿慌乱起来,血,是的,血,它应该继续再流才是,它还是要流才是啊!青龙,青龙,玄武,玄武!她叫,来人啊,来人啊——
宝儿,林漠的眼睛深深地望向她,而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发上。
宝儿,他再一次轻声地呼唤她的名字,手无力地揉了揉她的发,就像小时候一样,像她无数次调皮后他揉她的发那样地自然。
林漠,林漠——宝儿哭,哭声凄厉而绝望,哥哥,哥哥,就连她从来都不叫的哥哥,也叫了出来。
对不起,宝儿,我让你担惊了。林漠摸着她的发,脸色越来越苍白。不过,原谅我吧,宝儿,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他在心里喃喃地说,望着这张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水的脸,伸出手去,他捧住了它。宝儿,我的宝儿,让我在生命最后的一刻,记住你的样子,是的,记住你的样子。
你一定要幸福,林漠说,轻声地,无力地捧住她的脸,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他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宝儿,你一定要幸福。
是的,一定要幸福。
沉重的黑暗慢慢地浸没了他所有的意识,轻轻地,他轻轻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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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战争,死了一个人。
重要吗?不重要。对于一个国家历史的发展来说,那只是极小极小极为微弱的一小点。然而,对于把这个人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说,那却是一生里永远的裂痕。
伤悲可以用时间来慢慢地填平,然而,生命,却已经不再完满,因为失去,永远不会再完满。在这本书里,当林漠,他为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他按照他设定的,左右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的时候,他却永远不会想到,他的离去,让宝儿的世界,永远不再完满。
从他倒下的那一刻,宝儿的生命,从此彻底地不同。

时间凝固,所有的人,在那一刻愣住凝固住,包括呼韩邪,包括烈月——她用刀捅进了林漠的身体,她甚至在想救自己同胞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杀死这个大将,这个骁勇无比的俊美男子,他武艺那么高超!她只是想逼开他刺向自己同胞的刀,可是,他却没有闪开。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烈月很多天后都在这么想,因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男子,为什么没有躲开。
在那一刻,烈月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到了凝固的宝儿后,第一个意识就是转过脸去看向他——呼韩邪。呼韩邪那一刻的脸色,不仅没有喜色,恰恰相反,灰白地没有血色,冰冷地如同被判了死刑的人一般,仿佛那被杀的,不是林漠,而是他。
“邪哥”她轻声地,带有着点颤抖地,打破了沉静。在她声音发出来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匈奴兵,发出了欢呼声。
是的,欢呼,一个生命的凋零,对于匈奴来说,是标志着在这场战役中,将会有更多的生命,不需要牺牲。然而,他们的欢呼没有多久就全体仿佛被人割了喉咙一样禁了声。因为,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王子——呼韩邪的脸色,他的表情复杂的仿佛有人一会杀了他又一会儿救了他一样。他紧紧地盯住了林漠尸体边上站立的那个小小女子的眼神里是彻底地冰冷和绝望,而他的脸色一阵的红一阵的白,仿佛冰和火两种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的辗过。
“邪,邪哥——”看到了呼韩邪的脸色,烈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做错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呼韩邪的样子,像是中了魔一般,他的眼睛在她的刀捅进那个男子的时候,就只看向了宝儿,沉浸在了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里。
“邪哥”,烈月的声音颤抖,伸出了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捅了一下他,而随着她的手指触动了他身体的一刹那,呼韩邪整个人如同被蛇咬了一下一般猛然惊醒,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端详了她很久后仿佛才认识的一般,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张永远是懒洋洋地带着光一般让人温暖的笑容的脸上,苦苦地笑了一下。
那苦笑让烈月一呆。因为她从没有看过那样的呼韩邪,呼韩邪,这个匈奴的二王子,如同天神般被她和她的族人崇拜着,也是他们心中未来的王。他永远是自信的,温暖的,就像天上最明亮的太阳,他的优雅和高贵仿佛与生俱有的一般,他总是懒洋洋地微笑,带着薄薄浅浅的酒窝,有着无形中镇定、安慰他人的力量。就算在战场上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都是微笑着冲上去。
而现在,他却苦笑了。那苦涩让烈月心里一愣,她突然反问自己,自己究竟了解这个为自己深深爱着的男子到底有多少?他那永远微笑的脸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如同大海一样深的心?
她不知道。
而在那以后,烈月,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呼韩邪这样真地,苦笑过。
然而,不远的草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马声长嘶鸣,烟尘滚滚,竟是有无数匹马儿飞奔来了,为首的的男子疾如流星,背上的金箭在夕阳光下随着他马儿的快速奔跑,像是一道金色的流星,从天际滑过。
“不好!主子,我们快撤!”
匈奴的兵迅速的聚集到一起,在悲愤和震惊中的汴朝兵也迅速的反攻起来。刀剑声又一次激烈的响起。
呼韩邪不作声,他轻轻地走向她,她站在他面前,如同一个空心的没有了呼吸的娃娃,冷冷地愣愣地盯住自己的双手,那上,沾满的,是他的血,林漠的,那个美丽的男子,现在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苍白的脸上如此地安详,他看上去沉静极了。
“宝儿”呼韩邪冷冷地:“他死了。”
他说,虽然知道这话说出的时候让他的心里,有窒息的痛感。可是,他必须说。
他不能看着她像个行尸走肉。
然而,出乎意料地是,宝儿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候,没有望向他,而是轻轻缓缓地走向林漠的身边,伸出手去,解下了他束发的黑色丝带。
“他没有死。”
她说,身子仍然背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来,对着头上轻轻一拔,簪子落下,满头的黑发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样,随风飘扬。金色的夕阳血一样的光芒照耀在她白衣黑发消瘦的背影上,变换这奇异而又悲凄的美,她站在绿色的草原上,在血一样的光晕里,缓缓伸出了苍白如玉一样的手,那手上还站着他的血,林漠的血,她将满头的青丝挽起,将那根黑色的丝带绕上她的发根,狠命地一绕,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已经全然不见悲凄,而是带着一种妖娆诡异的微笑,妩媚而又妖艳,如同盛开在夜色最深处的罂粟花,美的悲凄,美的夺魂
“我就是林漠”。她说,带着嘴角边一缕殷红的血,妖娆的笑了。
这一笑,天地失色。
这一笑,周围打斗的士兵,也在一刹那为止失魂愣了下来,望着她失而停止了打斗。
这一笑,也终于使得了烈月在很久以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子,使得呼韩邪如此地着魔,使得躺在地上已经安然离去的那个男子为什么没有躲开她的剑,使得从天边正飞奔而来的那金箭宝弓的男子马蹄匆匆。
她身上有着一种坚韧的魔力,有一种混和着黑暗和光明的妖异,而现在,林漠的死,彻底地开启了她身上潜在的气质,她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
红颜祸水,烈月喃喃地说,望着呼韩邪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他会那样的苦笑。也许聪明的他早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应该和她一样的惊异,为什么那个男子没有躲开他那一剑,惊异于为什么宝儿刚刚离开城,他就会这么快收到消息。那消息,定不是宝儿和雄奴送出来的,而是他——躺在地上的,是个聪明的人。他早就找准了呼韩邪的软肋,他以他的死,给匈奴树立了一个更强大的敌人。一个不会任何武功,却有着最致命的武器的人。
这就是暗影,是的,暗影,汴朝传说中一个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的组织。
烈月打了个寒颤。望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一花,竟然发现他的唇角含着轻轻地笑意。
不,烈月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刺向那个女子,不,我不会让你成功。她想。
剑到一半,她却发现,有人拦住了她。
是呼韩邪的手,他赤手抓住了她刺出的剑,血,正从他的手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流下。
“邪哥!”烈月的泪涌了上来:“我们不能留下她!不能!她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知道我们的地形,知道我们的布兵!她和雄略在一起生活过,她肯定——”
“啪”!剑突然折断。
呼韩邪的手血肉模糊,他用劲折断了她的剑。
然而,他却微笑,淡淡地:
“走!”
他说,翻身上马:
“林漠,我等你来。”


苏樱的题外话:
“ 红颜动里有一节的名字叫人世苦,真的是一语中第。人世苦,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的为赋新词。当你长大了,真的知道人生在世的苦时,竟然有时候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幸好,父母亲情算是一个理由,他们的牵挂啊,不忍伤他们的心.”
今天飞机从北京回来,上网偶然一搜索,发现了这位网友的,对我的书的一些评价.真的是非常感动.这本小说,里面有很多饱含了我对生活的一些感悟,虽然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却有着我的一些心情和感悟.她读到这么细致,让我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我想,我写这篇文章,已经值得了.
其实,那一个章节,是我生活中遇到一些事情后体味出来的.人世苦,是的,而且人世是一个回环往复的圆,总是幸连着不幸,不幸连着幸.每个人都是这样。最终,一切要来的,终究尘归于尘,土归于土.这位朋友,你知道了吗,有时候,有一种苦,是苦到了父母都已经不再成为了你留恋尘世的理由.
想到了很久以前填的一个辞,一起发出来,那是我那段时间写的一个辞。      
忆昔年少恩爱时,月下折桂,绿叶题新诗。日日挽手人双立,不识人间疾苦事。
短梦一载世事非,病身虽在,夜夜人惊魂。可怜苍天妒人美,总叫有情泪对垂。

——《鹊踏枝》
苏樱于0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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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林漠,我等你来。
呼韩邪重新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天上只有着新雨之后的一轮弯弯的月亮,发着淡淡地晕黄的光,身后跟着的是仅有的十二名匈奴兵将。其他的所有士兵都已经死在了那片古战场。
而他,他手上的剑伤,皮翻肉绽,血虽然已经不流,但是,却有一个地方疼的比那手上更让他痛彻入骨。
你不能不杀了她,邪哥!她知道我们太多的东西!烈月的脸在他的面前闪过。是的,他不能不杀了她,在那一刻,她笑着告诉他,她将就是林漠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睛里闪过的血色如海和浓浓的仇恨。林漠,好个高明的林漠!呼韩邪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一切。是他送了信息给他,他故意是要自己死在了匈奴的兵器下。他,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早在那次他劫持了宝儿的时候,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弱点,而且,轻易地把他所有的这次行动目的全部消灭的一干二净。
是的,她是他的弱点。宝儿,宝儿。
“啪”,有湿湿的温热的水滴落下来,烫疼了他的伤口。呼韩邪抬头,望到了一双盈盈望向自己的水一样的眼眸,虽然是面纱仍然笼罩着下半个脸,但是那水汪汪的眼睛却因为含满了泪光而特别的动人。
“云药师何故而落泪?”呼韩邪问,一边问,一边苦笑地看着她温柔地为自己包扎着伤口。
“这是云儿第二次给二王子整理伤口。”云药师低垂着头,轻轻地为他缠上层层地白纱:“我以为二王子这一生都不会受伤。”
“若不受伤,哪里能亲身检验一下云药师的神技?”呼韩邪微微一笑。他最不喜欢看到女孩子哭泣。
可是,那眼泪却很快地,又一滴滴落下来了:“云儿能治理王子的手上之伤,可是心里的伤,王子求谁来治?”
呼韩邪的手一颤,望望那双荧光闪烁的美目,竟是要望穿到了他的心里。张张口,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声长叹,竟也默然。眼前仿佛又滑过了他掠她而走的时候,她望向对面那个黑发男子的眼神,似乎有着生生世世缠绵不断的眷恋。
他还是俘虏了她。
在翻身上马的最后一刹那,他原以为他真的能够全部放下,从此和她陌路天涯,再相见也许就是在对立的路上。
但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回过身来,望着她,将她抢回了马背上。
宝儿,如果要是你带给我一个地狱,我就和你一起跳吧。在那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心里无奈而又痛苦的叹息。宝儿,宝儿,为什么,我就是逃离不了你。
挥挥手,他和他的匈奴弟兄冲杀出去,因为那宝弓金箭的男子心中有所顾及,他们最终伤亡极重地逃脱了。而在逃脱的过程中,有那么一瞬间,她和那个男子,仅仅只有一步之远的距离。
是的,就是一步之远。他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悲哀,和他眼神里无尽的苍凉。一步之远,宝儿,你和他是一步之远,可是你却知道我和你,又有多远。在那一刹那,他的心,被他们相互凝望的眼神里缠缠绵绵的眷恋狠狠地割伤。
“走吧,云药师”他说,起身向外,不想面对自己心里无法压抑住的升腾而起的醋意和失落。
“你要我去给那女子检查身体吗?”云医师问,一双明亮的眼睛竟逼视的他不能对望。
“不”他说,缓缓地:“你去看看其他受伤的战士吧。邪还没有到会忘记自己的国家。”
云医师不说话,行礼转身退下,走至门边的时候,那张蒙着青纱的脸慢慢地转过来:“王子,爱一个人,可以有多深?”
呼韩邪一愣。他为她这句没有任何根由的话呆住了。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云医师已经不在。
爱一个人究竟有多深?呼韩邪苦笑,从贴身的地方,取出了一把寒铁刀,望着那把寒铁刀上,已经被抚摩的字迹稍稍模糊的宝字,陷入了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沉思。

爱一个人,可以多深?
林宝儿不知道,但是,在自己被囚禁的那间牢房里蜷缩着坐下的时候,她想起了林漠倒下去时望向自己的双眼。
宝儿,你一定要幸福。他说。在他的手最后一次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发的时候,她突然才透过那双含着无数眷恋的双眼,震惊地发现,也许,也许自己错了。
习惯,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将很多本不平常的感情渐渐地平常,它将很多本不长的时间,渐渐地变得似乎很长,就像她和林漠,时间太长了,长到了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甚至到她以为,无论她怎样,他都将是一直存在,像一个永恒的守护神。在她的所有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他在守护着她,他是她伤心时候的倾听者,是她痛苦时候的抚慰者,是她快乐时候的分享者,是她闯祸时候的承担责任者。他就像是一汪湖水,静静地温柔的包容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无理、她的小聪明、她的任性……
是的,任性。就像那个时候她求他带她来京城,那时他轻轻地依靠在江南的杏花树下,轻轻地推她坐着的秋千。花色耀眼,累累如莹莹白雪,每一次轻轻的晃动,都带起满天的花落如雨,飘在她的身上,也沾上他的头发,和他温润的笑容,美丽的丹凤眼上。
林漠,带我去京城嘛。她做鬼脸,不,不好,他说,带我去嘛,她吐舌头,拉他的衣服。不,大人说了不能去。他微笑含着宠溺。你偷偷的,就偷偷的带我去好嘛?不行,他还是摇头,你上次去了,还入住了冷王府,大人已经很生气了。去不去?她有些急躁了,去嘛!她说,去拉他的头发,娇声地喊他的名字,林漠!他微微攒起眉毛,眼睛里浮现淡淡地忧伤,但是他还是摇摇头。哼,不去就不去!京城有什么好的!她伤心,转过头去假装不看他,只看满树的杏花,杏花,满树的杏花如锦,她一边心里偷笑,一边在数着一二三,果真,不到第三下,她听到他长叹一口气。
好吧,宝儿我带你去。不过,你要答应我,我们要很快回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转过身来在漫天飞舞的落花,开心灿烂的笑了。她笑,跳跃,一下子扑到他的身前,哥哥,我知道你最疼我。她说,没有注意到他望向她的神情一愣,眼睛里的深情万种。
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他叹息,用她没有听清的声音。不过宝儿,我们要尽快回家。伸出手来,他揉她的发,带着宠溺,或者,还有压抑在心底的更深的感情。
我们要尽快回家。宝儿蜷缩在牢房的最角落,泪流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整个衣袖。林漠,我们要尽快回家,我们回家!汹涌而复杂的感情,混和着说不尽的愧疚、悔恨和伤悲终于使得她无声的饮泣。
伸手抚摸那把他送她的刀,那把那个时候她都能把天蚕锦丢下却最终也没有舍得丢下的寒铁刀,一遍遍抚摸着那上面的小小漠字,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有一种爱,可以这么深。
可是,从此以后,她却再也无法听他温柔地叫她宝儿。
再也无法看他在明月下教自己舞剑白光一片。
再也无法和他一起荡舟湖泊听他吹萧惊起水鸟乱飞。
再也无法听他吹响柳叶哨看江南荷叶田田。
再也无法看他轻声地叹息后揉揉她的发。
再也无法和他一起骑马奔驰草原浪迹天涯。
哥哥,宝儿泪眼朦胧,我要拿什么给你,我能拿什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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