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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脱身(下)

 随便找了个背人之处将离非丢下。粗鲁的动作令他踉跄几步撞靠在树上,一声闷哼冲口而出。
  “自己脱还是让我动手?”我双手环胸,冰冷的目光从他冒着冷汗的额头一直滑到不住颤抖的大腿。看这样子他的伤恐怕不轻。
  离非挣扎了两下,勉强倚靠在树前站定。额角的乱发将同样低垂的脸孔挡住大半,失去血色的唇角却挑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想做的话等离开青龙国如何?你知道我的配合度很高,玩什么花样我都依你。”
  真是个不怕死的小子!我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既然说不听,我只当他选择后者。一伸手,掌指已抓向他的衣袍。
  “慢着!我……脱!”见我干脆的动手,离非终于生出了几分慌乱。我对待自己的衣服都没什么耐心,若是让我来,离非的袍服十有八九会变成破布。
  随着布料层层剥落,离非优美的身形逐渐袒露出来。一片片形态各异的淤伤齿痕也随之落入我眼中。说实话,这些深深浅浅的色泽在离非泛着柔光的肌理衬托下,竟如同散落的繁花,很有几分残酷的美感。但当看到他白色的下裳沾染着斑驳的血渍时,心头隐约升起的那一丝灼热瞬间散去。
  上前两步靠坐在树下,我拿出水囊和伤药说道:“趴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离非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过来!”我沉下脸,语气却在他似高傲又似哀求的复杂眸光中柔软了几分。“你知道我们没时间浪费。”
  离非虽然骄傲,但多年质子的生活却并未给他学会倔强的机会。此时见我坚持,只得低下头,乖顺的趴伏过来。埋在他双臂之上的头颅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看得见的只有触目惊心的红肿和看似已经干涸却在触碰时继续流血的无数细小伤口。
  或许他原先的伤势并不严重,但经过马背上不住的颠簸折磨,造成的后果就很可观了。按理说应该让他好生休息,说什么也不能再骑马了。只可惜我明知他已痛苦不堪也要让他忍耐下去。我们务必要在两天内赶到指定位置,不然真让青龙的部队围堵在途中麻烦就大了。
  迅速为他清洗一下伤口,挑满伤药的长指干脆的探入他的伤处。
  “唔……”瞬间绷紧的身体和被自己压抑住的闷哼声在在体现出离非的痛楚,我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
  “接下去的路还有很长,你……撑得住么?”我低声问道。
  “你的药不错!”离非静了片刻,忽而撑起身子回头笑道。
  如豹般矫健修长的肌体扭转出优美流畅的线条,那双惑人的凤目内头一次出现了清澈而坚定的笑意。没有讥诮、没有冰寒、甚至没有那几乎揉刻在他骨子里的高傲。
  “当然。这是最好的药!”我轻笑。搂着他腰背作为固定的手掌,顺着他的脊椎滑到他头上揉了一把。另一手的力道也不由放轻了不少。
  “待会儿你和我骑墨焰。”上完药,我拣衣衫柔软处撕下一幅。折叠数次后垫在他身下,这才帮他把衣袍穿好。黑小子的速度和稳定都远在其他马匹之上,有我帮他驾驭,纵马对他的伤害会小得多,也不会影响到行程。
  “不!”突如其来的反对让我一愣。
  “给我个理由?”
  “零,私下里你怎样对我都好,我全都依你。只是在我的子民面前,我有我的颜面要顾。与你单独离开已是不该,若连骑马都要你帮忙,太也难看……”
  “幼稚!”我冷冷的打断了离非带着些许求肯的话语。
  “你若还能自己骑马,我又何必多事。说难听些,你便是自己驭马也证明不了什么。我们不是郊游而是在逃命。这种时候我若由得你任性,一旦被你被那姓庞的捉将回去,我保证到时你会更难看。”
  毫不客气的态度让离非的脸色一白,方才褪去的清冷与讥诮再次浮了上来。
  “你说的对!其实这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靠什么才存活下来的,不过是个破烂肮脏的身子,还扮的哪门子清高。”
  “我承认以我现在的体力恐怕连伺候你都勉强,所以扶我回去好么?”清清淡淡的回答、失去神采的凤目,还有自动偎靠过来的温软身体让我胸口意外的一滞。
  略俯身,干脆的将他抱起。举步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怀中的身体轻颤,埋在我胸前的头并未抬起,只是勾在我肩上的手臂稍微紧了那么一下。
  出得林来,便将离非放于墨焰背上。
  “黑小子,你背上这个叫离非。他身上有伤,待会你要跑稳点,多照顾他一些。”也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我在离非看疯子的目光中伸手搂了搂墨焰的大头,认真的交待。好在黑小子给面子,低低的嘶鸣一声,似真似假的点了点头。正在这时,赤家一人上前禀报道:“零公子,适才接到第一小组传讯,青龙国城卫在我们离开后一个时辰内便调集了近千的人马。虽不敢肯定,但极有可能是追捕我们来的。”
  “这么快?”我也不由一惊。
  在都城之内调集大量人马并非简单之事。何况青龙国正值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任何军政的行动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制约。按照我的推测,最糟糕的状况也不过有人不惧我等龙神侍者的身份决意追击,但仓促之下可用人手超不过百人。可青龙国这帮王八蛋竟然有能力在短短时间内给我在人数上加了个零,就好像他们的权势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妈的!柯梓柳这小子在干什么?难道他连都城内最基本的军事力量都控制不住么?还是说姓秦的发疯了,根本不留人马制约庞潜?事到如今,我实在分析不出这帮鸟人的思考模式。相对的,我们的行动也越来越危险。
  “追击的人马调集得太多太快,若还走官道,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赤山焦急的说道。
  翻身上马,一手挽缰一手将离非揽抱入怀。“不用很快,恐怕已经追上来了。”凝神望着远处激荡的烟尘我不由深吸一口气。
  “给我传信出去,通知接应人员按第二套方案行事。赤山、赤肃,你们把沉重的行囊捆到离非原来的马上,头前开路。赤增、赤行,你二人的马匹最慢,殿后警戒。接下来随时准备换马,其余人等居中策应。我们走山路!”一磕马腹,众人斜冲入林。
  林中的路况到底比不得官道,单是无数抽刮而至的枝杈便已让赶路的众人叫苦不迭。有我的回护,离非倒是没受多少苦楚。但当众人穿林而出却看到一队严阵以待的兵卒时,连我也忍不住暗中叫苦。此时再想回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零,他们是庞潜的人。”离非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妈的,姓秦的和姓庞的不是死对头么?”难怪秦亦这老狐狸敢在这档口把城卫调出来。问题是这两个家伙不去争权夺利,反而大张旗鼓的咬住我们不放,实在令人费解。
  “都听好了!”我压低了声音飞速说道:“待会我会上前交涉。若他们当真是冲着我们来的,恐怕就只有硬闯一途。你们几个注意力集中些。听到我说出‘没问题’三字,赤肃和赤蛟即刻以赤家雷火弹开路向西南冲。赤山、赤增向西北,赤奉和我一起殿后,继续制造混乱。赤行、赤勇带着其余三人立刻护着离非趁乱西上寓山,直奔潜蛟岭。那里有人接应你们。对方到底不过百余人,只要将他们队型冲散,你我并非全无机会。”
  离非的身子一震,自然知道我打算丢卒保车。抓着我衣袍的手不由紧了紧。
  我故作从容的拉开他的手,翻身下马。离开时低声说道“黑小子,待会给我快些跑,离非的小命就看你的了。”
  “零……你……小心些。”嗫嚅了半晌,离非终究还是只说了句不疼不痒的废话。看来什么也比不过求生的欲望。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虽然救他的心意不假,我却也没有为他送命的打算。能救则救,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多半会先行脱身。反正他身为一国质子,最多不过再受些折辱。性命应当是无碍的。但这帮兵卒对其他人可不会留情。我自己烂命一条倒也无所谓,可倘若这条命上还挂着昊天的性命,就说什么也不能乱来了。何况,我若死了,云和元西多半是要难过的。只是不知夜他会不会有一丝不舍?
  离非站定的地方距离庞潜的军卒不过百余米,一路走来我却满脑子都是些纷繁无聊的念头。看来这些日子真的是太松懈了!警醒过来,我立刻提气调息。微垂的眼帘内涌起一丝丝兴奋的猩红。随着前行的脚步,我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运动都逐渐协调成同一种韵律。那是属于影玥独有的死亡舞步。
  “前面带队的是哪一位将军?”庄严的音韵悠然扬起,我端着神棍的架势缓步踱出。
  “这位龙侍大人器宇轩昂,下官倒要好好结识一番。”琅琅的语音响起,兵卒中施施然晃出一位熟人。
  他妈的!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秦佐会带着庞潜的兵到处溜跶?当真是狼狈为奸了么?我腹内一阵乱骂,举手投足却愈发的从容安祥。
  “我等不过是侍奉神明的一介生灵,并无值得大人结识的地方。”故意装作与他初识,我淡淡的说道:“但不知大人因何阻挡我等的去路?”
  “误会,误会!”秦佐放声大笑。“本官只是在寻找一位故人。恕我无礼,诸位只需让我看一下相貌便可安然离去,我绝不阻拦。”笑意未敛,秦佐的眼中已闪过一抹极深的怨毒。
  “好说,好说!”口中客气,心中却不由大呼倒霉。离非那边我防了个滴水不漏,岂料这帮人竟似是冲着我来的。不过说直白些,秦佐是被岩石打了闷棍之后又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昏迷到被丢回秦府。在此过程中他并未见过我的真实相貌,如今便是看了又能怎样?思前想后,胸中的疑虑反而更深。
  “大家都让这位大人看看吧。”挥挥手,众人依言将青纱摘下。尽管以易容丹改换的相貌极难被人察觉,但当秦佐目光扫到离非脸上时我依旧有些紧张。好在他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一番审视之后,秦佐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哂然一笑,爽快的摘下青纱。本以为事情会到此为止,哪知青纱落下的瞬间竟变生肘腋,一声惊呼自人群中响起。
  “爷,就是他!是他杀了枫儿!”
  糟糕!种种疑窦瞬间解开,我的心却猛然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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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逃杀(上)

人群中窜出一匹枣红马,马上端坐着我另一个熟人。
  “杏儿你看准了,真是此人么?”秦佐的声音仿佛带着血肉的残渣从牙缝中挤出。
  “爷,以此人的样貌,凡见过者又有几人能忘?何况我亲眼看他杀死了枫儿。若不是我见事不好,立刻服用返魂丹假死了三日,只怕也见不到爷了。”杏儿恨恨的开口,殊不知我心中比他更恨!向来不留活口的我竟然因一时疏忽而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当真是让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秦佐阴沉了脸道。
  “这位小哥所说之事,我实在是听不明白。”依旧是从容中带着些无辜,背着的手却顺势将四枚烟雾弹夹在了指间。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么?”秦佐冷笑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东西你得了没有?”
  看秦佐笃定的样子,想也是混不过去了。一时间我不由心念电转。我若说得了,秦佐自然暴怒。无论是因为“国仇”还是“家恨”,总之我是休想再离开青龙。况且一旦柯梓柳那边失了倚仗,难保会生出什么事来。但我若说没得,这秦佐岂非没了顾忌。我坏他夺位大计,他若不将我抽筋拆骨只怕也难消心头之恨。放在平日我自然不惧,可如今敌我人数悬殊,倒真有些麻烦了。
  心中不住权衡,口中不由含糊起来。秦佐看出我的迟疑,不屑的哼道:“老实说我很奇怪你与那个人竟全都活着,但这并没有造成我太大困扰。我不妨告诉你,此刻那个人身边已经布满了我爹的人手。我还真想赌赌看谁对上的才是龙神真正的宠儿。至于你,说与不说我也不放在心上,只要动起手来便什么都知道了。”一摆手,刀刃的寒光耀人二目。
  “等等!”我大喝。阴狠的气息逐渐冲破我的伪装。“你们不会蠢到杀了他吧?”话方出口,我已醒觉此事并无可能。且不说柯梓柳身份特殊,是块作傀儡的好材料。单以龙魂的感应便知他此时尚无性命之忧。
  “我劝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好!”秦佐森然一笑,道:“当我得知你的存在后,我便发誓:生也罢、死也罢,定要将你留下来。你还不知道吧,那东西最多只能护你肢体不受外力伤害。所以我会好生关照你。让你住在满是水的房间,用最柔软、坚韧的天蚕丝固定你的身体,以免你碰到遍布地面和墙壁的钢刺。我会用最好的食物喂你,找最美的女人伺候你。直到你死前的每一刻,你都会感受到我的诚意。”
  “听起来还不错。”我舔了舔突然干涩的嘴唇,笑道:“既然你的目标是我,能不能先让其他人离开?”
  “那个骑黑马的我不会杀。” 秦佐也笑了,“我还应该谢谢他,若不是为了找他,庞大人必定会亲自带队,你也未必能落到我手上了。”
  该死,原来这混蛋一直在装孙子!不管有没有我,只要他认出了离非,这一行人谁也走不了。我腹内暗骂,面上的笑意却更盛。“这么说,你是打算将除他之外的知情人统统灭口了。”意有所指的目光飘向那百余名兵卒,运气将声音远远的扬了出去。“只是就算庞大人同意,这要灭的口也着实多了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脑筋灵活些的都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整齐的队列终于有了些微的浮动。
  机会来了!我心头一喜,悄悄对身后众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动手。那秦佐一愣之后,连忙想要开口辩驳,却被我接下来抛出的消息引开了思路。
  “可是若那个东西我与那个人一人一半你又当如何?”军心浮动之后,我还要你将心不稳。
  “什么?”秦佐又是一愣,忍不住低呼出声。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和你爹试试就知道了。我们两人中无论少了谁,那东西立时烟消云散。不仅如此,秦大人,你还认得我么?”一反手掏出凌霄的面具,笑道:“可惜秦大人送我那一对妙人儿没有带在身边,否则倒不妨跟大人换几分人情。也省得我死之后,那东西完蛋的消息传遍天下。到那时……哈哈……这青龙国必定会热闹非凡吧?”
  “姓凌的,居然是你!你……”秦佐的思路被我赤裸裸的威胁彻底搅乱,一时间竟有些失措。
  “秦大人,想好了是打是杀。兄弟我这儿都‘没问题’!”约定的暗号出口,四枚烟雾弹脱手而出。浓重的烟幕遮蔽了兵卒的视线。就在这时,赤家众人手中的雷火弹也纷纷出手。众人在兵卒的惊叫声中一股作气冲入敌军阵营。
  好久没有打群架了!没有忙于收割手边的生命,我隐在浓雾最深重处感慨。其实雷火弹的名字响亮,威力却不甚了了。比之爆竹也只是强点有限。唯一的好处便是同我的烟雾弹一样会产生大量的浓烟。我借着众人视线受阻之际,迅速向秦佐处身之地潜去。
  尽管这队士兵的人数并不算多,我仍没有疯狂到认为自己这几个人手能将一支完整编制的士兵吃下来。因此若能将秦佐这个大肉盾捉到手,突围的机会自然大增。
  “不要乱!雨队后撤十五丈,箭矢准备!覆队后撤十四丈,立盾掩护弓手!云队、翻队原地阻敌,二十息后左右分开。……”
  随着将官们的连串呼喝,本已呈散乱之像的士卒迅速而有规律的行动起来。我却只觉得脑袋再大一圈。该死!这队人马竟是训练有素。眼看我们制造的混乱最多不超过四十秒便会被彻底解决。若再想不出办法,我们会马上变箭猪。
  “姓凌的,你总该知道我并无杀你之意。刀枪无眼,你我何必拼个鱼死网破……”正急切时,秦佐的呼声自混乱中传出。
  “说的好!”我腾身而起,往声音扬起处急扑而至。哪知人方扑到,正对上秦佐不惊反喜的目光。不好!我心中警兆骤升。一张五米见方、泛着乌光的大网自脚下反兜而至。这时再想后退已是不及。我一咬牙,盘在腰间的长索抽卷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硬生生将秦佐拖入网内。仓促落马的秦佐重重的砸在大网的边缘,由于持网的兵卒投鼠忌器,收网难免慢上个一分半分。我借机以秦佐为人肉之锤,撞开缺口、破网而出。只可惜那秦佐也因此被士卒们救了回去。
  一番变故下来,我早已是一身冷汗。这秦佐既已料到我可能拥有龙魂之力,必定会有捉我的手段。对此我显然是太过大意了。
  “零你没事吧?”焦急的询问伴着墨焰的嘶鸣冲到我身边。我正要摇头,忽听耳畔弓弦声响,三只利箭呈品字形向离非射来。
  “小心!”我揉身而起,将离非按伏于马上。紧接着尖锐的痛感便由后背传出。妈的!还是没躲开么?我不禁闷哼出声。好在由于躲闪的角度很大,三支箭中有两支擦身而过,只是划破些皮肉。唯有一支斜斜钉入我背部肌肉,伤势还算不得严重。
  “零……”
  “闭嘴!我没事。”我打断他的惊呼,跳上赤奉的马背,对尾随而至的赤行等人低喝道:“我数到三,所有人将剩余的雷火弹全给我丢出去。一、二、三!” 一抬手,数枚钢针激射而出,立时便有多名弓手双目被刺瞎,惨呼倒地。紧跟着,四枚雷火弹也在人群中炸开。
  “黑小子,跳!”我大喝一声。墨焰闻声腾空而起,竟然自众人头上一跃而过。眨眼间便跑得远了。
  赤行、赤勇等人由于马匹不如墨焰神骏而未能冲出包围,逐渐成了困兽之斗。而我也被迫陷入了纯粹而机械的杀戮当中。然而这一切反倒是我所熟悉的。
  清晰的视野因兴奋而染上淡淡的猩红。一张张惊惧、愤怒的脸孔渐渐模糊,留在我眼中的唯有一条条脆弱却又承载着生命力的动脉。当它们因锋刃的噬咬而迸裂的时候,那耀目的红便欢快的跳跃而出,如同最为鲜活的生命。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无穷无尽,有时却在须臾之间便从我指尖流逝。
  尽管都是些皮肉之伤,我身上逐渐增多的伤口还是配合着他人飞溅的血液将一袭青袍染出了斑驳的绛紫色泽。而那份源自心灵深处的麻木早已浸透了我的肢体,让我对杀戮以外的事情茫然无感。说起来倒也并非是我嗜杀成性,只是当敌人士气旺盛之时我若有半分逃走的念头,胸中的杀气必泄。待锐气一失,便是彻底的败了。若是那样倒不如我早些投降,还可以省些气力。
  “姓凌的,我承认你的武功出众。只是你的人都死光了,你还要再斗下去么?还是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死亡乐章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乱了我的节奏。
  ~~~~~~~~~~~~
  抱歉!晚了些。只是这一部分我写得很不顺,修改了N次仍不满意。眼看凌晨三点将至,而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所以只有先贴上来。大家先凑合看看。
  另:枫儿是谁?参见四十六章。跳出来的人为什么没死,同样参见四十六章。(不是主角心软才留下了活口)瀑布似的汗……这个伏笔貌似真的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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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逃杀(中)

与我对阵的兵卒闻声撤出战团,只是虽退不乱,依旧将我团团围住。我也不在意,将手中的匕首交护于胸前向发话处望去。说话那人是个面目呆板的汉子,想来也是个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玩意。
  “那又怎么样?”我抓紧时间调息,口中却是淡淡的说道。目光到处,四周散落的尸身中果然有赤家众人的身影。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将会面对这样的结果,如今可说是求仁得仁。要感激要惋惜自然有旁人会做,与我有什么相干?还是你觉得我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们?”
  “我只觉得你最好束手就擒。”那人反手抽出了一支长箭架在了弓上。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到此人的声音中含了一丝关切。
  “抱歉,我看不出投降的好处。”我摇摇头。将匕首回鞘,两手扣满了钢针道:“我的人确实死光了,但你们的人也剩不到一半。在援兵未到之前,输的人不见得是我。”
  “你还跟他费什么话?”头上有明显青肿痕迹的秦佐远远的喝道:“所有人听我号令,都给我用附骨分筋索。我要让他插翅难飞。”
  “是!”一声应和,周围数名兵卒飞快自腰间囊袋内掏出一条长索。那长索通体乌黑,样子十分古怪。没有任何金属光泽的索身在掏出之时自行碰撞,竟有铮铮声传出。索头犹如蝎尾高高翘起,远看倒像是把勾子。
  什么玩意?那乌黑的色泽泛着森森的寒意,让我心头一紧。手指连弹,一把钢针冲着持索兵卒的要害射去,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哪知我针方出手便听得弓弦连响,数道寒光电般袭来。却是先前说话之人手中的箭矢连番激射而至。我惊而侧身,箭矢险险的擦身而过。手中钢针的准头却多少受了些影响,大多无功而落。箭矢的重量远大过钢针,但在那人手中竟能后发先至,可见确是技艺惊人。
  “好箭法!”我不由大声赞叹。一时间倒也没想到立场的问题。
  我的赞扬是否有激励作用尚待考察,那箭却是一根接一根,毫无停止的迹象。就在此时,那些古怪的长索带着风声抽卷而至。五条长索进退有矩,显是持有之人受过专门的训练。呼啸的索影编织成网,逐渐限制住我的活动范围。而那些落点刁钻的箭矢便趁机进逼,让我腾不出手来反击。这就是秦佐的主意么?你别说,还真是麻烦得令人讨厌!
  被动的局面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我更加吃亏。不断积压在胸口的杀意无法有效的宣泄,我只觉得连心脉都开始颤抖。一咬牙,拧身停步。我毫不理会对着我肩膀激射而来的箭矢,抬手将两支短弩送入了两名持索兵卒的咽喉。在兵卒闷哼倒地的同时将射入肩肉的长箭生生扯下,反手运力掷向那射箭之人。
  龙魂对于秦佐的意义让我坚信除非万不得以,秦佐不会让我落到旁人手中。换句话说,在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要面对的敌人只有眼前的这些。所以只要这个箭技出色的家伙一死,我立刻闪人!他们若有胆子追到山中,我自然有办法将他们一口口蚕食殆尽。
  惊呼声中,射箭那人仰面摔下马去。我却知道那是他为了躲闪而故意跌下。反应很快嘛!我眯起了眼。手掌一翻,两柄薄刃在掌指间闪烁。只是你还能躲几次呢?
  或许是看出我的杀机已锁定,忽有数人自身后跃起,奋不顾身的向我扑来。
  用得着这么玩命吗?我郁闷的将掌中薄刃送入当先两人的心窝。在我准备“战略性转移”的时候,对于噬杀这些前仆后继的飞蛾实在生不出兴奋的心情。但我显然小看了虫子的韧性。颓然倒地的人体失去遮挡我视线的用处后,一道索影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该死!人体障眼法么?我不禁暗自诅咒。
  长索古怪的尾端抽击在我仓促格挡的手臂之上。而后仿如活蛇,卷扣成环。环内突生的钢刺獠牙般咬入我的肌体。鲜血迸出的同时,我几乎听到钢刺在臂骨上刮过的声音。剧烈的疼痛令我眼前一黑。就在这档口,又有两条长索飞快的咬住我的双腿。左大腿上的那条还好,另一条长索上的钢刺却正好穿扣住筋脉,令我的右腿无法发力。眨眼间,我竟被这古怪长索狠狠的摆了一道。
  “聪明的话就不要乱动!”射箭那人爬起身来,干涩平板的说道:“这附骨分筋索是专门用来捉拿要犯的。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挣不脱这穿钉入骨的芒刺。”
  “凌大人,就为了捉你一人,八名特殊训练的索手只剩了三个。为什么你明明长了副勾魂的俏模样,却总是要做些让我生气的事呢?”见我被附骨分筋索钳制了行动,秦佐这才小心的走近些。温和的语声却流露出多少怨毒。
  “别这么小气!”我强忍着剧痛,大笑道:“我可是你目前唯一的希望,昂贵的很。”
  冷汗如针尖般扎出皮肤,流到口中却有股腥涩的滋味。持索兵卒发力拖拽,使得索头扣死之处传来如同肢解般撕扯的痛楚。难忍!但却并非没有好处。单凭骨肉的牵引我就能锁定那持索之人的方位。
  这鬼索虽然阴损,到底只有三条。只要我还有一根手指能动,想将我困住就没那么容易。不过就算我可以狙杀那三个玩索的家伙,这噬咬入骨的环扣依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开。而无论如何,身上拖着三条冗长“尾巴”逃走的景象也是精神正常的人不会考虑的做法。何况对方还有一个远程攻击的好手。
  攻击的机会只有一次,怎么办?口中故作虚弱的与秦佐东拉西扯,脑中却像是烧开了的水壶不住的翻滚。
  “识时务者为俊杰。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儿就该学些个讨好人的本事。这般彪悍又是何苦来哉?只要你乖乖的投降,我保证让你活的舒舒服服的。”秦佐缩在人群中说道。见识过我的暗器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愿将自己暴露在我的视线内。其实他倒是多虑了。秦佐固然不愿杀我,我却也不敢杀他。没有他下达的“活捉”命令,我逃亡的路会更加难走。
  “我现在这副模样难道你还不放心么?你就不怕我熬不过……”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嘶鸣声,我难以致信的瞪大了眼睛。
  搞什么鬼?那个白痴居然又回来了!
  嘹亮的嘶鸣如龙吟般划破长空,一匹双眼血红的黑马自左侧的山壁上一跃而下,正落到人群之中。与我对峙的兵卒瞬间大乱,有一人躲闪不及竟被生生踏死。
  “不要乱!他只有一个人,给我拿下!”秦佐连声呼喝,但猝不及防之下,众人只顾纷纷四处躲避,哪里肯听他的命令。
  一番混乱影响的不只是秦佐身边的士卒,那三个两手挽索的兵卒也不由一阵的呆愣。好机会!手中早已扣定的钢针猛然弹出,从三人的眼内直射入脑。我只觉得身上拉扯之力一松,那三人眼看是不活了。
  “黑小子,过来!”我大喝一声,也顾不得疼痛,咬紧牙关旋身而起。三条长索自尸体手中强行抽出,缠卷在身上。钉入骨肉的芒刺在同一时刻被大力撕扯,钻心的痛楚令我的真气一泄而空。好在跌落的瞬间墨焰已然赶到,马背之上,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向我伸来。
  “上来!”
  我一把将离非的手抄在掌中,借力跃上了马背。
  “你还有雷火弹、飞刀之类的吗?”离非急切的开口。贴在我胸腹的身体绷得僵硬,显然也是万分紧张。
  我反手一把钢针向人群中掷出。在众人的连片的哀叫声中一夹马腹,淡淡的说道:“现在没了!”
  离非带着些许媚意的凤目其实并不适合瞪人,但如今他却在奔马之上将我瞪了个结结实实。
  “零,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简直是个混蛋!”
  “我知道……嗯哼!……总……总比你……白痴到……到自投罗网……要强些!”墨焰奔驰的速度果然惊人。喊杀声逐渐朦胧,落到我的身上的零星箭矢竟然并未给我带来太多的痛感。又或许是随着马匹的颠簸,那些索扣上的芒刺在骨肉筋脉间肆意撕扯刮搅。让我渐渐分不清到底怎样才叫痛楚。
  “……零!……零……”混沌中,急促的呼叫声在耳畔响起。
  谁?是谁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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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更新时间长了些,但一次两章。嘿嘿!我就这点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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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逃杀(下)
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将清水送到我唇边。皲裂的口唇不由贪婪的攀附索取。甘泉入口却是凉滑甜软,像是一流甜点师做出的冰淇淋。只可惜每一次给予总要间断许久,没了一气呵成的酣畅。一连数口之后,喉内的干渴已被缓解,胸腔内的灼烧却愈发强烈。像是有谁将我的胸膛撕开,硬生生塞了块火炭进去。但奇怪的是内脏灼烧的痛楚不减,体表的温度反而飞快的流失。让我禁不住微微颤抖。
  “……冷……”混沌的大脑内能清晰分辨的只有最浅薄直白的生理需求。而我的运气显然不错。不多时,冰冷的肢体便被拢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如同包裹着棉絮的上好丝缎在我胸腹间摩擦。生存的本能和对方毫无恶念的气息,让我因不惯让人随便接近而绷紧的神经一分一毫的松懈下来,神志随即被拖卷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再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是被周身的伤处生生痛醒。尽管状况依旧不佳,但肢体上撕扯的力道已然消失不见。想必是有人将那鬼索除去了。是离非做的么?疑问刚刚划过脑海,皮肤上温热柔滑的触感便提醒我此刻正有一个几近赤裸的身体紧紧贴抱在我身侧。我之所以在大量失血之后还能保持体温,就是这个缘故吧。咬牙将双眼睁开,贴靠在我颈侧的精致脸孔比之我初见之时多了几分纯净,却也多了几分憔悴。
  还是逃出来了么?看看周遭明显不像牢狱的环境,我不由松了口气。略略抬手,闷哼声来不及掩饰便被骤然涌出的痛楚逼出了喉咙。睡得本就不甚安稳的离非立刻被惊醒了。
  “你终于醒了。”满是血丝的凤目欣慰的弯起。
  “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顾不得喉咙的干涩,我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睡了一天多。这里是妙峰山上的一个岩洞,离你我突围的地方不足百丈。”离非从容的坐起身来说道。
  明知道身后有大量人马追杀,这小子竟然还敢潜回原地躲藏。这份智计与胆量实在令人钦佩。想必这会儿秦佐的兵马正向着通往白虎国或朱雀国的道路追击下去,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我们兜了个大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之所以能平平安安的昏睡至今,也是托了他的福。
  这样的人才怎么有人舍得将他困在床上?简直是暴殄天物!挑起眉,我赞赏的看他草草的将唯一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之所以是唯一一件,是因为他已将内衫撕破用来给我包扎伤口了。只不过……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我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如今的我就像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木乃伊。不能不说离非包扎的手艺与野兽派的艺术风格颇有相通之处。
  见我不断审视身上挂着的破布条,离非的脸不由一红。“你的伤口又多又深,很多都有撕裂的状况。若不是你正好带有芝蓐草制成的膏药,而我又正好认得此药。只怕你早就因失血过多而……哼!我从没给人包扎过伤口,你若嫌捆得不好看,自己重新捆过就是了。”伸出手,递过一个瓷瓶。
  这不是那神棍送的东西么?我一愣,方待要问却被离非布满各种伤口的手掌吸引住视线。原本纤长优美的掌指落得这般模样,可见为了将我带来此地他吃了不少苦头。但说到底我们只是交易的关系,他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略微恍惚的看他小心拨开洞口的藤蔓,只听他低声道:“离此地不远有处泉眼,我去取些水来。”
  看他离开,我不由淡然一笑。一个将生存当成责任的人,在这场生存游戏中自有他特殊的顽强。倒是自己,若不能尽快恢复战斗力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那神棍给的药显然不错,但我依旧掏出一把其他药物。也不管是用来化淤的还是用来消炎的统统塞到口中,艰难的咽下。这种王八吃大麦般的做法若是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看到,怕不又要说我糟蹋粮食了。未伤的手臂牢牢握住匕首,我开始闭目调息。
  那些看似骇人的伤势却也算不得严重。将四肢经脉打通之后,灵活性已然回复大半。可惜这里没有什么麻痹神经的药物,动作虽然不受影响但伤处不时传来的疼痛依旧让我咬牙不已。调息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早超过离非取水的时间。睁开眼,看着他湿漉漉的手上捧着几片叠放的树叶,呆呆的跪坐在我身前。易容丹的药效早已失去,离非血色的瞳仁中闪动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
  “……你……要不要喝点水?”话方出口,手中只能算是潮湿的树叶让离非的神情转为懊恼。“来的时候水囊被划破了,我没东西装水。我……我再去一次。”转身便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到那一瞬间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脸上陡然跃起了红霞。
  “等等!”我抓住他的手,低声阻止。离非知我身上有伤,不敢挣扎。只得乖乖的靠坐到我身边。我费力的将内衫撕成细窄布条,把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涂上药,密密的包扎妥贴。之后低笑道:“想不想学正常人怎么包扎?”
  “不要!你不适合正常人的包扎方式。”离非媚人的血色凤目用力的瞪我,口中坚决的拒绝。但一双手却还是伸向了挂在我身上的破布。
  关于包扎,离非不能说是个好学生。但他总算将我从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木乃伊变为一具很不修边幅的木乃伊。
  高级的药物和“相对”妥贴的包扎让我对活下去这件事充满了信心。划破的水囊用匕首在破口处戳几个眼,再用布条穿梭系紧。虽然简陋但存水的能力总比几片树叶强些。为防止暴露踪迹,离非将墨焰身上的鞍韂干粮卸下后便将它远远赶开。不过听离非带着些无奈的口吻,想必这黑小子依然在这附近流窜。
  墨焰身上背的干粮勉强可以撑个两三天。可算上我昏睡的时间,我们最多还可以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离非对离开的决定并没有异议,他只是坦率的质疑了我的活动能力。
  “走不了也得走。”我淡淡的说道。我的情况确实很糟,但有些事由不得我决定。“今晚好好休息吧。从明天起,麻烦事会排着队来找你。”
  “嗯。”离非轻轻的应了一声,抬手将衣袍脱下。骤然出现的修长身体让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自然而然的将我的袍带解开,侧身贴靠在我身体之上再用外袍将两人裹住。我承认他很小心的避开了我的伤口,也承认在大量失血之后他的体温确实很诱人。问题是这家伙诱人的地方不仅仅是体温。
  瞬间僵硬的身体瞒不过与我肌肤相贴的离非。他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我知道我不干净,只是山中凉,在你伤好之前就算再讨厌我碰你也要忍忍。”埋在我肩胛的脸孔让我看不到表情,但即便是迟钝如我,也能听出他平淡声音中的伤痕。
  “为什么?”我瞪着眼前青黑的岩壁问道。
  “说了因为山里凉啊。”离非嗤笑道。
  忍着痛将他揽到胸前搂住,我对上他因诧异而扬起的头颅。“我是说,为什么回来救我?”
  血瞳里的光芒一闪而灭。留给我的是一个恍惚、纯净,却又涩到骨子里的笑容。
  “谁知道呢?我从小就被教育着无论失去什么也要活下去。所以我可以失去自由、尊严,可以在男人身下承欢,可以笑着做一些事后让我不停呕吐的事情。但……我竟回去了!事实上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回去。多半是……多半是这么多年来……我终于如愿以偿的疯了。不过幸好……幸好我疯了!”声音渐低,离非又退回我身侧靠好。
  本该愤怨的话语却平静的自离非口中说出,偏偏在我一向淡漠的情绪海洋中翻起了些微的波浪。之后,两人再不开口。
  山中的夜并不宁静。此起彼伏的风声和虫声在无法安心睡眠的我耳畔不住回响。渐渐的,树叶的沙沙声明显的增加着音量。宿鸟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人声也开始出现。
  “疯子,醒醒!”我连忙唤醒离非。
  “有人来了么?”离非迅速睁开的眼内没有分毫迷糊。机警得像是根本未曾入睡。
  “好像人还不少。”我苦笑道。原来我的霉运还未过去,青龙增补的兵马竟这么快就搜回来了。
  “我们马上走!”
  “不行!”我一把拉住离非。“现在出去正好跟他们对上。”
  “那怎么办?”这一刻,离非的惶急再没有掩饰。
  我犹豫了片刻,起身将洞外的有人经过的痕迹抹去。原本掩住洞口的藤蔓也被我细细的拨回。
  “赌赌看吧!”擦了擦额角泌出的冷汗,我将一柄匕首塞到离非手中道。
  “外面天还没亮,视线没这么清晰。这岩洞相对隐秘或许能骗过他们的眼睛。只要他们搜过一遍,防卫必然松懈。到时我们马上走。”
  离非干脆的接过匕首,与我一起蜷缩在洞口戒备。很快,一队队的人马便手拿火把从离我二人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走过,好在并无一人发现这个岩洞。但我显然高兴的太早了,好死不死一个小兵离队而出。这小子走到离洞口不远处,一边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拉开裤子便打算小解。
  一旦靠得近了,仓促掩盖的洞口自然露出了马脚。那人一声轻咦,裤子都来不及提便朗声叫道:“快来看!这里好像有个洞。”一手捏着裤腰,一手便向洞口的藤蔓拨来。
  该死!我一倾身,匕首的寒光飞快的切入他的喉骨。不远处火把的光亮照在我狰狞的脸上,在那人充满死亡气息的瞳仁里映照出斑斓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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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机(上)
我一手托住那人的身体,直直拉到洞内阴暗之处
  “把他衣服都给我扒了套在你身上。待会儿进洞的人一多,你马上趁我和他们交手的机会混到人堆里去。”我看也不看便将死人丢给离非,飞快的低声说道。
  主意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他够机灵未尝没有脱身的机会。
  “有什么发现吗?”平板而略感熟悉的声音自洞外响起,我心头不由一紧。那个射箭好得令我咬牙的小子还没死么?想偷袭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尽可能的收敛气息,将自己融入四周的环境当中。只是身上传来的激痛和逐渐濡湿的感觉让我略有些力不从心。
  “大人。”零星的声音自洞外响起。“这里好像有个山洞。”
  “是吗?都别动,让我看看。”说话间一根长藤拨开洞口的藤蔓,闪烁的火光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闪即没。
  看来这次是麻烦大了。我自嘲的笑笑。
  这家伙竟然谨慎到不让人进洞搜查,不会打算来个烟熏水灌之类笨到极至却也有效到极至的办法对付我吧?我既不是蛐蛐儿也不想当老鼠。若是他当真打这种主意,说不得也只好冲出去了。握在掌心的匕首柄被我的体温捂得温热,仿佛肢体的延伸。逐渐膨胀的杀念由于理智的束缚而在胸腹间左冲右突,撞出令我略感疼痛的兴奋。然而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凉水浇到了烧红的铁块上,弥漫出让人疑惑的雾气。
  “妈的!这种岩缝也叫洞穴么?兔子洞也要比它大些!能藏得住人?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吗?想偷懒么?给我滚开,赶快去继续搜!”
  “可是大人,德品那小子刚刚进……”
  “我说滚,没听见么?”平板的声音瞬间阴沉下来。
  “……是……”
  不多时,洞里洞外一片宁静。我在洞内却险些连下巴都掉下来。一个人睁着眼说瞎话不难,难的是愿意为敌人睁着眼说瞎话。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手持钢刀靠过来的离非同样一脸迷惑。我做了个要他防备的手势,他点点头,将我交给他的匕首又塞回我手中。
  “算上这次,我已经帮了你两回了。你想怎么谢我呢,凌大人?” 没了平板的语气,同样的声音突然变得悦耳起来,隐约像是在哪里听过。
  “咦?不打算理我么?亏我见到大人你活着还很是高兴了一会子。”洞外的轻笑声含着一丝嘲弄。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沉声问道。既然混不过去,再抗着也没有意义。何况截至目前为止,此人对我的敌意还不甚明显。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轻笑声再次响起。那人施施然步入洞中,毫不反抗的任我将其压制在洞壁之上。
  “自己把面具摘掉!”匕首轻贴在他颈侧,我低声道:“你知道受了伤的人手通常都不会太稳,若是不小心割到你就不好意思了。”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翡儿依旧没能看到大人绝望崩溃的样子呢?”叹息声中,那人抬手将面具扯了下来。面具下是一张带着笑意的秀美脸庞,可不正是那个秦佐送我的礼物。
  “只要给我足够的好处,我不介意表演给你看。”我后退一步,放开了他。
  “没想到韩岂的人竟然看不住你,你的本事可不小。”我带着些许欣赏的说道。
  “别这么说。”翡儿活动一下身体,放柔了声音说道:“只要没收到秦爷其他的命令,对于大人来说,我和翠儿就只是个伺候大人的玩意儿。大人玩得高兴自然是我们的福份,若要我们死,也不过是说句话的力气。秦爷是绝不会为了个办不好事的玩具心疼的。相信这一点大人比我们还清楚。翡儿知道大人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们,也猜得出大人要办的事有多大。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肯让我们平静的活了那么长的时间?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肯费心为我们这种玩物安排条活路?若说是我们伺候得好也就罢了,可大人除了偶尔和翠儿闲聊几句,从没碰过我们。翡儿真的有些不懂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告诉他留下他们是元西的主意,换成是我多半没这么好心。至于“闲聊”……,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用不着拣好听的说了。翠儿看似不及翡儿沉稳,套她话的机会自然要大些。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判断失误了。
  见我不答,翡儿状似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说道:“大人不愿说就算了,理由不重要。反正前日我故意放你们逃生也算是还了你的情份。方才那一次就算利息好了。”
  “这样就算帮了我么?我以为你起码会帮我们从这里脱身呢。”我淡淡的笑道。机会对于我来说是永远不嫌多的,何况他若没有帮下去的心思也不会冒着被我宰掉的危险站在我面前废话。
  “也不是不行。”翡儿笑眯了一双媚眼,道:“只是翡儿为大人尽心尽力,大人就不赏点什么给翡儿吗?”
  “你想要什么?”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离非,“金钱还是权位?我都可以给你。”
  翡儿哂然一笑,在我和离非惊讶的目光中伸出双手柔柔的向我抱来。我本能的错身将他的双手反扣到他背后,但毫无反抗之意的柔韧躯体依然算是贴伏在我的胸口。
  “我若想要你的心呢?”
  我的疑问尚未出口,翡儿突兀的话语便将其堵了回去。沉吟片刻之后,我不由苦笑道:“换一样我有的东西如何?”
  翡儿闻言也是一愣,有意无意的瞥了一旁的离非一眼,柔声道:“翡儿和翠儿都是识大体的人,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翡儿的箭技大人也见过了,翠儿专攻情报收集,也该对大人有些用处。何况我与妹妹的身体从小便在严格的训练下以特殊的药物调教而成。不但身绵骨软、肤滑体敏,某些方面的技术也远非一般人可以比拟。大人就真的不动心么?”说着身子一提,一张柔软之极的嘴唇已然封了上来。
  猝不及防下我被吻个正着。沉寂的情绪竟然被他灵活的唇舌勾挑出一丝火热,这让我多少有些尴尬。
  “翡儿!”我无奈的轻叹,扣着他手臂的掌心一紧,将喉间逸出轻浅呻吟的翡儿轻轻扯开。“把你的目的说明白,我还没白痴到相信你真的看上我。”
  “我和翠儿都是秦爷训练的死士。随时都可能为某一个任务死去。”翡儿静默了片刻,低低的声音带着些许嘲弄。
  “其实我死不死到无所谓,但我不想让翠儿死。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另一半灵魂。所以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好,请大人想办法将她从秦爷手中带走。比起将我们的性命视为草芥的秦爷和即便回了国也不见得能保住自己的太子,翠儿若是能跟了你,便是真的只做个玩物应该也能平安的渡过一生吧?至于翡儿,大人能带则带,嫌麻烦的话丢下也不妨事。翡儿绝无怨言。”
  “你真的相信我在平安脱身之后,还会回来带你们走?”我认真的问道。答应他是一定的,问题在于我如何让见事如此明白的他满意。
  “信!当然信!我除了相信还能怎样?以往我和翠儿是秦爷手上最好的侍人。因为奇货可居所以秦爷从不许旁人染指。如今我们已经被送出过一次,接下来……哼!”翡儿冷哼出声,目光中却流露出一抹悲哀。
  “翡儿看得出大人是个能够跟秦爷抗衡的人。对您,翡儿不敢说要求。只盼您看在翡儿为大人尽心办事也算乖巧的份上,答应让翠儿跟着大人。”
  “我知道了。”松开手,我沉声说道:“我会安排人手将你们带到白虎国安顿。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等我认为你们可以信任的时候,你们可自行选择是否为我工作。不过玩物的事情再也休提,我没有把人当玩具的兴趣。”
  “翡儿谢过大人。”翡儿灿烂的笑容明亮得有些虚幻。就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看到天边的绿洲一般。明知道这一切有可能是海市蜃楼却依旧愿意不断付出,只盼能抓住这仅剩的希望。
  “两位请在这里稍待片刻。翡儿去安排一下,想办法带大人离开。”见我点头,翡儿又将原先的面具戴上,闪身出了山洞。
  “嘿嘿,看来我们开始转运了。”一转头便迎上离非古怪之极的目光。我突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喂!”离非低声道。
  “怎么?”
  “他的技术真的很好么?”血色的凤目瞟了过来。
  “呃!……还不错。”我实事求是。
  “这种尤物送上门来,你真的没碰过?”怀疑的语气。
  “奇怪么?”我向来不让人随便近身。
  “你是不是不行?”更加怀疑的语气。
  我顿时觉得头上的青筋如同袋鼠般一根根跳起,从牙缝挤出的理智多少有些变形。
  “你想试试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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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机(中)

不正常的问题显然无法得到正常的回应。我瞪着离非不住轻颤的背影,悻悻的问道:“好笑么?”
  离非连串的轻笑声在岩壁上碰撞、回旋,再入耳便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跟你说是,你会怎么做?”
  如此干脆而又诡异的回答显然不在我意料当中。离非收了笑意的声音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溪水,听不出半分调侃或讥嘲。那一贯高傲而冰冷的血瞳如同春风般轻轻柔柔的自我身上扫过,我却只觉得在那眉眼深处正刮着一场铺天盖地的沙尘暴。风的狂躁,沙的落寞,还有让人无法呼吸的压抑与不安。
  他在害怕!但,为什么?
  “你知道自己正在与我调情么?”唇角挑起了一丝邪佞,我伸手将他扯入怀中,抵着他敏感的耳廓说道。
  “奇怪么?”离非微微一颤,随即略仰头学着我的口气挑眉道。抬起的右手顺着我的肩背缓缓下滑,掌心的温度直烫至我的腰腹。我倒抽一口冷气,一把将他的手腕扣住。
  “你来真的?”我的声音开始低哑,话语中警告的意味也浓厚起来。
  若不是此刻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我倒不介意陪他玩下去。但几乎算得上幼稚的怒气消退后,离非古怪的言行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欲火,还有不断在心头涌动的疑问。
  “是我就不行么?”离非笑了,笑得极美。柔软微凉的唇轻轻贴上我的。
  “还是说你对我这个即便回了国也不见得能保住自己的太子根本没有兴趣?”
  在我嘴唇上摩挲的字句熟悉得让我一怔,脑中却终于生出一丝明悟。可就在同时,莫明的怒气在我心头产生。对于离非的亲近,我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他,任凭他在我唇上如何辗转,看着他的眼光渐渐变得挫败而伤痛。
  “怕了么?”直到他颓丧的放开我的唇,我心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怜惜。口中却依旧带着几分讥诮的冷笑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又想逃避什么?在无数的人用性命为你铺平道路的时刻,你的高傲、顽强,哪里去了?”不过是让人一语道破了他用心掩饰的尴尬处境,离非竟然开始焦躁不安,开始恐惧自己的未来。真他娘的见鬼了!
  离非的笑容一僵,呆滞了片刻后,低低的笑声在叹息中响起。“大多数人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直接扑上来么?为什么你还能注意到这些?”
  “废话!当我是没经验的雏么?连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都看不出来。”歪了身子斜靠在石壁上,我摸出一颗醒神的药丸丢在口中不住咀嚼。提点的话说一句就好。这家伙不是会一直迷惑的人。
  “零……”离非也靠了过来。同我一样胡乱缠绑起来的发丝零落的垂贴在他颊旁,低下的脸孔隐在黑暗当中看不清表情。
  “什么?”我漫不经心的应道,并不在意他的贴近。
  “……做我的情人好么?”离非静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你该知道我有其他情人吧?”挑高了眉眼,我微有些诧异的看他。
  “我还看得出你不只一个情人。”离非带着笑意的回答多少让我有些尴尬却也无力辩驳。
  “那你发的哪门子疯?”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不会干涉你和白虎王爷或是那个夜的事情,要收多少侍人也是你的自由。何况床第方面我自信不输他人。从你方才的反应来看,我的身体对你也还有些吸引力。当可令你尽兴。所以看在我好歹救过你一次的份上,我只问你愿不愿将我当做情人般看待?”
  离非平静而温软的声音不含半分情欲,听来却又无比认真。就像一个老朋友诚心诚意的邀请我去吃顿饭,而不是正在试图说服我吃了他。
  “理由?”
  意识到他的认真,我也收起了散漫的态度。彼此间有太多的利益纠葛,若说他单纯想与我谈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况且我不认为离非的成长经历会让他轻易对我这般凶残凉薄的男人动情。
  “因为我不想做你的敌人!”离非低下的头终于抬起,血色的凤眼闪烁着让我看不透的光芒。
  “你的强悍与危险早已超出了我的估计。除去你所掌握的庞大到我难以确认的势力,你的头脑、身手,甚至于你的个人魅力无不出色。过人的学识和能力加上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势带给你的风姿足以让大多数人在不自觉中对你产生信赖。那个翡儿肯将希望寄托给你大略也是为此。”
  “没你说的那么邪乎。”我淡淡的开口,“何况你我还有交易在前,怎么说也不是敌人吧?”
  “现在当然不是。”离非咬了咬牙,道:“可是你看到过我太多不欲人知的东西。若我当真登上了王位,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想将你连同我令人作呕的过去一起抹杀埋葬掉。我很清楚你绝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也知道这种念头到底有多危险。但我还是无法保证自己到时能抵抗住那种蚀心噬骨般的诱惑。”
  “所以你才要做我的情人?你以为做了我的情人我就会为你隐瞒一切?我说你还是省省吧!第一、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你有什么过去与我无关。何况我也不觉得那种过去有什么耻辱。换作是我一样会这么做。第二、一个国家的臣民在意的只是保证国家机构正常运转的强制力到底握在谁的手上。只要你有能力,你就是朱雀国流传千古的明君。否则你便是金雕玉砌也不过狗屎一堆。还不如干脆当个伺候人的,总算还有些用处。”我不屑的轻笑。连利益关系都不信任的人会在意肉体上的牵扯么?可笑!
  少见的多话让离非神情大动,半晌后才轻声叹息道:“你还要让我惊奇多少次才算完?看来我的愿望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妈的!你还没放弃么?不是说了我没有管你闲事的兴趣。等到与你的交易完成,我只当从来没有见过你也就罢了。”我心头莫明的烦躁,口气也不由差了起来。
  “零,你怎能这般不念旧情。”离非突然摆出个哀伤的嘴脸,说出的话却有让我出手揍人的冲动。
  看出我的神色不善,离非连忙收起了眸中的笑意,正色道:“零,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经过赤家情报网的分析,你最大的弱点便是个情字。只要得了你的宠爱,便是个低贱的侍人你也会加意的回护、不计代价。”
  “赤烈说的么?”我冷笑。自认是个无心寡情的凉薄小人,却原来在他眼中竟成了多情的典范。这倒好笑的很。
  “难道不是么?”离非轻笑道:“你之所以愿意与我交易,甚至险些丢掉性命,最初也只是为了白虎国那个美人王爷。”
  “是又怎样?”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更加缺少忧国忧民的情操。这天下让我在意的不过就是那些个认定我的笨蛋而已。
  “不怎样。只是见多了那些当着人对我轻蔑鄙视、背着人却充满着贪婪和淫欲的目光,我早就失去了对人的信赖。可你却一次次推翻了我所认定的东西,让我逐渐变得不再满心怨毒、仇恨、不择手段,不再被那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纠缠、折磨。我执著于你,并非要借此控制你的言行。我只是想和自己打一个赌。赌我会不会因你而克制住自己狭隘狠毒的一面。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是吗?至于我们的交易你尽管放心。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答应你的条件一样也不会少。”
  离非显然是明智的。坦诚的说清利害比起和我玩什么情呀爱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鬼把戏更有可能获得我的信任。但是……
  “你说的这些与做我的情人有关么?”漂亮话谁都会说,我却是头一次被说得有些抓不住重点。
  “其实我说什么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会以情人待你就够了。这对你并无损失,你又何必想得太多。”离非微皱了眉,斜眼看我。
  离非带着些许委屈的不解表情竟然看得我有些想笑。连忙仰起头,将已然柔和的脸孔隐入岩壁的阴影当中。
  “你既然无心与我,最好就别趟这淌浑水。我这个人天性凉薄自私,除了背叛我之外,跟着我将是你一生最大的错误。没什么好处的。”一边说,心思却不自觉的飘远。这次出来很多事都超出了我的预计。云他又要担心了吧。元西若是见到我身上的伤,只怕会哭给我看。至于昊天……我突然打了个寒颤。那个可以感受到我所有强烈情绪的家伙,这次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看来挨揍是免不了了。轻轻的叹息,唇角却忍不住悄然弯起。
  “好处么?我现在想不到那么多。但你却不必担心我会后悔。我在青龙国的境遇你应该很清楚。我也不瞒你,或许是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不得不被迫做……一些事情的缘故,除非使用药物,否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让我有任何情欲反应。甚至连日常肢体上的触碰都会令我作呕。你觉得这样一副残缺的身子还有心仪某个人的可能么?”离非夹杂着苦涩的声音传入我耳内,让我瞬间回神。
  “那你跟我这儿捣什么乱?勉强自己很好玩还是你觉得我对强奸有兴趣?”口中说的不客气,身体却立刻站直了些,避开了与他的接触。
  “你没关系的。”离非低低的笑道:“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容忍他人的体温,但与你相处这几天我却发现了一件难以致信的事情。”
  “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无论是怒火还是情欲,撩拨你居然让我觉得很有趣。”离非笑得极为开心,那高傲的眉、讥诮而冰冷的血瞳都在笑声中化成掺杂着些许狡黠的爽朗。
  我怔愣的看他,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生气。反正这次是真的没话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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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机(下)

天已亮透的时候,翡儿终于带回了好消息。首批搜索的人马在赤霞岭遇袭,折损了大量人手。搜山的人马接到命令,已然下山增援去了。
  “太好了!”离非闻言不由满脸喜色。“趁着他们的视线被引开,我们即刻北上落玉坡。只要不出意外,五日后便能和赤家的人马会合了。”
  “且慢!”我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胆敢在青龙国袭击军队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打算造反。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谁会发这种神经?
  “知不知道与你们交手的是什么人?”
  翡儿摇了摇头,道:“只知道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不凡。为首一人双眼更是生得如同妖魔一般。”
  “妖魔?什么样的妖魔?”离非奇怪的问道。我的心中却不自觉的一紧。
  翡儿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个灭世之妖的天谕还是朱雀国国师传诏天下的,太子殿下怎会不知?”
  “黄金眼?!”离非低呼出声。
  “没错!正是一双黄金眼!”翡儿笑眯眯的说道。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灭……唔!”
  “别轻易下结论。我不爱听!”轻抵在他唇上的长指制止了他下面的话。我淡淡的笑道:“改一下计划吧。我们转道赤霞岭。”
  “你疯了?”离非惊讶的说道:“躲还躲不及,你居然往上撞。”
  “相信我!如果真是那个人来了,你躲到哪里都没用。除非你我分道扬镳。”我有些无奈的轻笑。“没找到我之前,他们定然会大张旗鼓的四处招摇。若是让青龙国的人马咬着他们的尾巴追上我们,还不如现在就迎上去。”
  “别告诉我灭世之妖也是你的仇家。”离非的脸色有些变了。
  “不,他是我的荣耀!”我说。
  抓了明显呆滞的离非,我和翡儿小心的离开了山洞。就算是要去赤霞岭,我们也不可能缀着青龙国的兵马过去。与翡儿商量了一下,决定翻山而过,直接绕到赤霞岭的背后。这么走对我们的体力要求很大,很多地方几乎都没有路。但相对安全一些。
  从行程一开始,我的衣服就没有干过。一整晚的休息让我的体力回复了不少,伤口也有愈合的迹象。但到底承受不住如此大的运动量。简易绷带随着肌体的收缩不断的撕扯磨擦着血肉,那滋味就像将全身的神经塞到了石磨之内,当成豆浆来磨。而成果就是这不断涌出的冷汗和几乎能招来猛兽的遍身血腥。幸好翡儿带来的不只是消息还有完备的补给,这才能让我迅速的补充水份和营养。否则就算我有再好的药物,光是这持续不断的失血就够我喝一壶的。
  我知道我如今的模样难看到让翡儿不住皱眉,也知道不谙武技的离非能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可我不能停!正在赤霞岭战斗的是青衣楼的人马;是我的死神;是……昊天!我教出来的兵根本不是用来冲锋陷阵的。如果不是要引我出现,昊天不可能这么莽撞的现身。所以我早到一刻,他们就能少损失一分。
  “来,上来。我背你。”走到几乎迈不动脚的离非面前,我半跪着说道。
  “大人,让我来。你自己都快倒了,不能再背人了。”翡儿连忙开口。
  “不行!”我一把拉住想要去抓离非手臂的翡儿。见翡儿不解的看我,犹豫了片刻,我低声叹道:“我不喜欢别的人碰他。”
  翡儿恍然收手,只是将其他行囊接了过去。
  “我自己能走。”离非咬牙道。
  “少废话!上来。”我恶狠狠的瞪着他,直到他小心翼翼的伏到我背上。
  “你以为到了这种时候我还会任性得不让别人碰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柔软的唇轻轻贴附在我耳畔低语。
  “可是,还是会不舒服吧?”我平静的回答。
  耳畔温热的呼吸微停,之后再无声息。
  “喂,疯子,说点什么好不好。”我喘息着低声说道。
  逃亡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不过是饥饿、疲劳、伤痛、紧张,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同皮鞭狠狠抽打在身上。捱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但我讨厌那种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你一个活人的感觉。小时候为了完成一件任务,我在深山里整整逃了七个多月。十五个职业杀手、无数的毒蛇猛兽。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是敌人。我不敢随便生火,不敢轻易睡觉,甚至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二个小时。等到完成任务出来,我花了一个多月才能够正常说话。不让人近身的毛病也是那一次落下的。
  “说什么?”略有些无奈的声音。
  “会唱歌么?”我随意的找着话题。
  “啊!”耳上突然剧痛,却是被离非咬了一口。
  “你干吗?”我微怒的侧脸。
  “你当我是歌妓么?”极低的声音带着怒意传入我耳内。“我会叫床你要不要听?”
  我这才恍然方才的话对一位太子来说竟是唐突了。但离非的回答也实在令人宛尔。
  “也好。”我低笑出声。
  “啊!”这次只怕被咬出血了。无奈的蹭蹭自己可怜的耳朵,我暗骂自己无聊。
  “那个灭世之妖……是你什么人?”静了片刻,离非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叫昊天。妖不妖的你用来叫我无妨,别让我听见你叫他。”我正色道。虽然经过我的“恶治”,昊天对于这个称呼的反应淡了许多。但我仍不愿他听到。
  “他就是那个可以左右你娶妻与否的宠侍?”离非讶然道。
  “什么宠侍?”我一愣,随即想起与赤媚接触时我开的玩笑。
  “呵呵……没错,就是他!”尽管笑声震动内腑让我疼痛不已,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依然忍不住想笑。刚要趁昊天不在顺口占上几句便宜,树丛中一阵响动让我瞬间收了调笑的心情。
  “翡儿,护着离非。”侧身将离非放下。两柄匕首离鞘而出,双眼死死的盯着晃动的树丛。没有腥风,应该不是什么猛兽。他奶奶的千万别是猛兽!我沮丧的看着满身的血腥,现在就是有腥风我也闻不出来。
  浓密的树丛重重的晃动几下,一个黑色的大头猛然钻出。
  “墨焰!”离非喜道。
  “靠!你小子过来之前不会先叫上一声?”我心中一松,随即对自己的紧张有些尴尬。纵身而起,一巴掌便扇了过去。
  “算你机灵。我还担心你这家伙被青龙的杂碎们炖了马肉了。”谁知道墨焰这小子是怎么跟上来的,我只知道它来的正是时候。一把抱住它的大头,着实与它亲热了一番。
  “大人,您的马好像也受伤了。”细心的翡儿指着墨焰的屁股说道。
  回身一看,墨焰的屁股上果然有数道血痕。伤不算重,却也一直在流血。连忙拿出清水和药物为它包扎。看着自己和墨焰身上的狼狈,我不由苦笑道:“顺便说一句,若有人问起来,你们只管将追杀我们的人马数量加上个三倍五倍的。免得我这个老大丢人。”
  “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离非翻了个白眼。
  我嘿嘿一笑,伸手拉过离非托送上了马背。
  有了墨焰的脚力,我们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得还要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与翡儿定下再会之期便令其自行离去。只剩我和离非两人小心的靠近。这次我们的运气不错,一路之上竟未惊动警戒的士卒。平平安安的摸到了赤霞岭北面的山坳之上。
  “真热闹!”离非小心的探了探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啊,该死的热闹!”我皱眉道。
  远远望去,山坳之中是人喊马嘶、刀光剑影。再加上青龙国士卒手中旌旗招展,可不正是一番战争场面。说起来这般真实的场景比起看电影来得爽利,但如果交战一方是自己人,这电影只怕没人看得下去。昊天到底要干什么?
  “那个人就是灭……就是昊天么?”离非低声问道。
  略带焦躁的目光终于在人堆中找到那个矫健的身影,悬着的心不禁慢慢放回了胸膛。
  “是啊。”我轻轻叹息,那眼却再无法移开。
  “如果他是来接应你的,你……不去帮忙么?”离非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古怪。
  “不用。”我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昊天,低声道:“你没发现他在笑么?”
  昊天闪烁着金芒的眼瞳没有半分慌乱,唇角的浅笑更是从未消散。该是成竹在胸了吧。
  “那你又发没发现你也一直在笑……”
  “你说什么?”似有似无的声音自我耳畔划过,我回头问道。
  “没什么。”离非璨然一笑,转身伏在石上向山坳内看去。在他眼眸转开的瞬间,我似乎看到那深红的眼瞳内一道血光流动。
  不等我细细体味,一道响箭穿云而出,射至半空突然爆裂开来。一蓬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的撒落阵中。随后,更多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出。灰白的粉末在山风的吹送下几乎布满了山坳。一股淡淡的苦味飘了过来。我连忙伸手掩住离非的口鼻,另一手飞快的翻出一瓶药丸喂了他一颗,也没忘在墨焰嘴里塞上三五颗。
  “是什么东西?”离非吓了一跳。
  “鬼知道!准是药罐子那小子搞出来的玩意。”我无奈的吞了一颗药丸说道:“藏不下去了。你和墨焰在这里等我,我去要解药。”一俯身,借林木的遮挡潜了过去。
  此刻山坳内是一片大乱,我也顾不上找人带路,只是看准了昊天的位置一点点靠近。不知怎的,随着距离的接近我竟然莫明的紧张起来。
  妈的,昊天又不是鬼!暗暗咒骂自己的失常,我终于在混乱中看到那挺拔的身影。正提气要喊,却突然看到一个鬼魅般的人影飞快的向他身后贴去。
  “小心!”我大喝,匕首在空中划出黯淡的弧光。一道清脆的兵刃撞击声后,血雾瞬间弥漫。
  “抱歉!除了我,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我傲然挺立,染上血腥的唇角淡淡的笑着。
  “……零!”
  “嗨,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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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安邦(上)

直扑过来的人影气势十分凶狠,只是一双耀目的金瞳边缘却泛了红。我没有动,任凭自己的衣襟被悍然拎起。
  “好久不见?你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只有这句话好说么?”昊天的声音依旧是悦耳的,只是与他此刻要吃人的表情不太配套。
  “要打要骂我都由着你。不过,他们太吵了!”侧头瞟了一眼对面阵脚大乱的兵卒,我微笑道。
  “你……你等着,我马上让他们滚蛋!”一抬手,一支响箭破空而出。赤霞岭的对面突然喊杀声大作。山石树木之后,大量身穿青衣的男子一跃而出。犹如寒风般直刮向山坳内明显有些站不稳的士卒。
  我全然不理会身后的阵势,随便抓了个弟兄要来三、五份解药便撤出了战团。昊天既然说得出便必定做得到,我只管和离非吃解药、看热闹就成了。
  果不其然,歇了没有多久,昊天说不上是喜是怒的金眸便直直的对上了我的。两人对视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我却只觉得欣喜。这次与他同来青龙的死神队员大概占不到三成,他肯将这双金瞳暴露在众人眼中,也就说明昊天对青衣楼的掌控已基本完成。他心中的结总算有了打开的可能。
  “……我说过给你二个月,可……”或许是受不住沉默的压力,昊天开口道。
  “我也说过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斜靠在山壁上,有些吊儿郎当的咀嚼着提神养气的药丸。
  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可如今实在不是我放松的时候。且不说离非回国的事情要尽快完成,就是这青龙国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既然柯梓柳体内的龙魂不完整的事已被秦家知晓,他如今的处境就很令人担心了。杀了他应该还不至于,但秦佐认定我是白虎国的官员。青龙国命脉般的东西受我的节制绝对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也说不定。若真到了这个份上,为避免麻烦可就别怪我以杀止杀。纷繁的念头在头脑中涌动,却在昊天蓦然瞪起的眼中固化成尘。
  “我是想说为什么你不到二个月的时间就能把自己伤成这样?”
  “呃……”我一怔,登时有些说不出话。会搞到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个意外。我百般斟酌的计划原不该出现疏漏。但谁能想到青龙国龙魂会进到墨焰的体内,而我又正好在最后的时限前将墨焰带回了青龙。谁能想到龙魂在回到柯梓柳体内的时候会将关于我的记忆留在他脑中,而又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喊出了我的名字……
  “这……这事……说起来话有点长……”我无奈的抓了抓脑袋。
  “原来只要做了你的宠侍,就可以这般不知轻重、不分尊卑么?”离非低柔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音量的大小刚够让昊天听到。
  昊天的脸色一变,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双膝一软,恭顺的跪伏在地。“昊天对主人不敬,还请主人责罚。”
  “先起来。”知道他顾忌旁人在场,我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果然是不同的。”离非温热的吐息在我耳畔吹拂,极软的舌尖轻轻勾挑过我耳上被他咬出的伤口。一阵的麻痒刺痛导入我的中枢神经。
  “还是说因为他是灭……唔!”
  一反手捂住了他的嘴,我转身将所有的体重都移到贴靠在我身侧的身体之上。
  “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有些话你拿来说我不妨,若对他说了不该说的我会难过。你不想看到我难过的样子对不对?”我低低的笑道。报复般张口,在那软玉般的耳垂上轻轻磨了磨牙齿。
  离非的身子一僵,以他的敏感不会听不出我话里的认真。轻轻抓下我捂住他口唇的手掌,离非低垂了眉眼,平平的说道:“你放心,我向来是个好学生。”
  平静而乖顺的话语却听得我心头没来由的一紧。扣住他的下颌将他低垂的脸孔托起。
  “看着我!”我正色道。
  深红色的凤目缓缓睁开,如同凝固的血液在冰室中撞击。怎么了?张口想问,话到了喉咙口又咽了回去。问了又能怎样?
  “老大!听说你……呃!我是不是不该过来?” 正不知如何开口,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影便闯了过来。
  “你小子少给我装孙子,还不赶快给我滚过来。”我放开离非笑骂道。沉滞的气氛却因他的到来而为之一松。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小子叫小鸡,是我的弟兄。人不错,就是笨了些。”故作轻松的勾住卫奇的肩膀,不着痕迹的将整个人的重量移了过去。
  “雄鹰!我叫雄鹰!”卫奇不厌其烦的强调,手却小心的撑住了我愈渐脱力的身体。
  “他叫……你叫他疯子就行了。”离非的身份到底特殊,知情的能少一个是一个。瞒不瞒得住是一回事,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卫奇略略抱拳,目光却瞥向了一旁的昊天。
  “他……是我的人。”犹豫了片刻,离非静如死水般的眼瞳不住在我脑中晃动。这心里终是一软。
  “他的手脚都不残疾但没什么功夫。找几个机灵的弟兄帮我照看着点。”随意的摆了摆手,我转开了视线,不敢看离非的反应。突然间觉得叫疯子的那个应该是自己。自打与昊天等人见面以来,我这说的都叫什么话?
  “……是!”
  “外面打扫干净了么?”眼看诡异的气氛再次生成,我连忙问道。
  “是!”说到正事卫奇便认真起来。“我方亡七人,重伤六十有余。俘虏敌方主将两名,活口若干。同时退路已通。”
  “我们马上走。再打一场就赔本了。昊天,撤退的事交给你,阵亡弟兄的尸首一定要带回去。至于俘虏……哼!”我淡淡的哼了一声。
  “是!”昊天垂首而立。
  “完事了过来找我。”我重重的吐了口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东西压在咽喉。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是!”还是一成不变的回答。
  同样是逃跑,有组织有纪律的就叫做战略性转移。同样是逃跑,我现在却可以全身糊满了上好的伤药,躺在垫有厚软锦褥的马车上养神。以境遇来说我不能再奢望什么了。但面对一个在窄小的马车里也坚持要保持跪姿的男人,我实在忍不住叹气。
  “我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了,你总该相信我不是故意涉险把自己搞成这付鬼德行了吧?我答应过会为你活长些,我没有忘。”说到最后,声音愈见柔软,一颗心却忍不住暴躁起来。
  “我知道……”昊天垂首应道,身体却没有分毫移动。
  “那你他妈的还跪个屁啊!”我一把抓住昊天的衣襟将他扯倒,强行压低的森冷咒骂冲口而出。
  “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侧卧的身体僵直在我身旁,犹如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昊天瞪得很大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又或者是透过我看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
  “是我自己倒霉,关你什么事。”我翻身坐起,不愿再看那双空洞的眼眸。
  “其实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若不是你来得及时,那罪还有得我受呢。”顿了顿,我诚恳的说道。
  “知不知道凌奴是干吗用的?”昊天幽幽的开口。
  “不是用来暖床的么?”我邪恶的挑眉。哪知昊天却不若我意料中的发怒,只是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动也没动。
  “凌奴在主人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是主人的喉舌,在主人不方便做事的时候是主人的兵器和工具,在主人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主人的盾牌、铠甲。而如今,我哪一条做到了?”昊天自嘲的笑笑。
  “事,你做;罪,你遭;伤,你受。哪怕是暖床你也没要求过我。从没有哪一个凌奴可以做得如我这般逍遥了吧?我承认,或许我从不曾甘心成为什么人的奴隶。就算是将生命和灵魂交托给你,我依旧想活出属于昊天的痕迹。所以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你的放纵。结果呢?当我清楚的感知着你的焦虑、你的挣扎,我却在离你很远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那感觉……我……”攥紧的拳头狠狠捶下,却在接触到马车板之前让我握入掌心。
  “马车很贵,砸坏了我可没钱赔。”平淡的开口,冷汗却已如针尖般刺破皮肤。好像伤口又撕开了。我暗自苦笑着侧了侧身,生怕身上的薄衫挡不住血色的浸润。
  “你不肯说你遇到过什么,但我知道,有那么一刻你曾绝望过。”昊天抬眼看着我,原本温暖的手如今却冷得像冰。
  “有么?我记不得了。”我依旧淡淡的回答。事情过去了便算,我没有回想当时心态的习惯。
  “我记得!”昊天咬牙道:“想不想知道我当时的感受?”
  我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他掌心的手。
  “庆幸!从没有过的庆幸!”昊天大笑出声。“我庆幸我的性命连在你身上。庆幸自己不用面对你的死亡。不只我庆幸,这天下也该庆幸。若我没有跟着你死去,我这世人眼中的妖孽不知道会对这没有你的人间做出什么事来。”
  “知不知道男人哭起来很难看?”我轻轻叹息,附身将那双泛起水光的金瞳揽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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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安邦(中)

没有哭声,只有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胸口直烫入肌理的热度。是真的令他为难了吧。就算是将生命交付与我的时刻,他也只是不甘的笑着。要跟他道歉么?没有意义的事我向来是不屑的,但如今我却犹豫了。
  “如果我说抱歉你会不会好受一点?”我干笑了两声,无措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其实你的做法并没有错。在我看来,凌奴只是青衣楼主的高级助理……呃,助手。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了你的帮助我才能更好的行使楼主的职权。至于其他,原就不该要求你。你有自己的思想、人生,有独立的人格。我根本没有刻意放纵你的意思,只不过认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按自己希望的方式工作才能有最大的积极性而已。所以你只管按照昊天该有的方式活,不用给我面子。”嘴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但昊天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晚了……”闷闷的声音传出。
  “什么晚了?”我不解的开口。
  昊天没有回答,静静的在我怀中靠了片刻。再起身,已回复了以往的从容。只是低了头,不肯让我看到他的眼瞳。
  “关于朱雀的太子殿下,你有什么打算?”
  “嗯?对,离非!”愕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心神竟然失落于掌心散失的温度。
  “离非要尽快送回国去。”尴尬的缩回手,我集中精力与昊天商量正事。
  “尽快与赤家联系,配合他们将离非引渡回国。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节外生枝。与他的协议我交给你办。仔细些,别让楼里的弟兄吃了亏。”
  “就这样么?”昊天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他是你的人么?我以为你会跟去朱雀,好生为他打算一番。”
  “晚些时候或许会吧。既然答应了让他跟我,总要为他做点什么。”我苦笑道:“不过我想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帮他稳定江山的人,不见得非得是我。”
  “可我觉得……算了,随你吧。”昊天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白虎那边的情况不错,已到了收网的阶段。炼峥隆和炼峥鹄两人的党羽大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炼峥云虽然按照计划一直隐于幕后操纵朝内政务的走向,但那两个也不可能全无察觉。若不是担心他们反扑,他就跟我一起来了。”
  “好!让他再等等,我发过誓一定要那两个王八蛋一无所有,然后再亲手送他们下地狱。”若不是看在云的面子,敢动我的人,我会要白虎国给他陪葬。
  “难道你不打算跟我回白虎么?”昊天诧异的开口。
  “不,我要回青龙。”
  “你疯了!你觉得被那群疯狗咬得还不够疼是吗?”我身上单薄的丝衣在昊天的手掌中发出崩溃前的嘶鸣。
  “你觉得我是自虐的人么?”反手轻扣住昊天的腕脉,我轻笑。
  “我只给柯梓柳留了十个近卫。如今他无法调用龙魂之力的事已被姓秦的知晓。我若不想些办法,不只不能借他稳定青龙国的局势反而会生出无数事端。何况……”我不由略有些分神。柯梓柳淡若轻烟般的目光不期然自我眼前划过,恍惚间又闻到了那缠绵入骨的芄瑚花香。
  “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去。” 昊天深吸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如今那朱雀的太子不过是个幌子,这些追咬在我们身后的家伙根本是为你而来。你若回去正好是羊入虎口。”
  “除了我还有谁能轻易接触到青龙国的高层?再说……”我放肆的大笑。“我是羊么?”
  一把将昊天拉在身侧靠住,我接着说道:“一个质子的脱逃哪有这般容易。即便不会引发战争,朱雀也难免要承受青龙这方施加的巨大压力。到那时离非想顺利登基可谓难上加难。所以就算没有这件事,我同样会想办法让青龙乱起来。如今姓秦的必不敢将龙魂已失之事昭告天下,与庞潜的合作也绝非无懈可击。以我对柯梓柳的了解,他应该有能力在两大势力间找出自保的方法。再加上他在普通民众心中不可动摇的王者地位,这青龙国此刻可说是三足鼎立。王不王、臣不臣,为官者人人自危,办事者无所适从。你我若不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一番岂不可惜?至于有可能遇到的麻烦……”我淡笑,“俗话说的好,舍不得老婆逮不着流氓!”
  “零!”身后的倚靠顿失,昊天转过身来狠狠的瞪眼。令我窃喜的是,那双金瞳内终于泛起了如同阳光一般璀璨的火苗。这才是我的昊天该有的样子。
  “这次你休想丢下我!”我想是我的样子让他看了生气,昊天冷冷的说了一句便退了出去。快得连等我回答的时间都没有。
  “……我没说过要自己去。”我看了看空荡而舒适的马车,不由惬意的眯起眼。反正是注定死在一起的人,一起行动还能彼此照应。昊天那失去神采的样子,我看一次就够了。
  我不知道昊天是怎么跟离非说的。自打离非知道我已命人联系赤家,准备将他送往朱雀开始,他便打定主意要与我寸步不离。或许是共过患难的关系,我明知道他讨厌旁人的触碰,也就不忍心将他置之不理。除了必要的打坐调息之外,多半是任由他待在我身旁。只是以我这般无趣的人也亏他待得下去。
  “零,我刚刚接到消息。赤家的人再有三、五日便可到达。”随着我身上伤势逐渐好转,昊天却愈见沉默。如若没有需要决定的事,我与他几乎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知道了。”
  从没有哪一刻我这般懊恼于我的笨拙。想开口叫住转身离开的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静静的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中晃出柔和的色泽。
  “想让他懂事些么?要不要我在临走前教教他?”温热的呼吸在我耳畔轻拂而过,离非贴靠过来的血色凤目带着淡淡的讥诮。
  我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漠然的态度引来离非不甘的瞪视,我不禁略感好笑。
  抬手拍了拍肩膀。离非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轻靠向这个几日来他已习惯占据的地方。
  “和我说些话好么?”他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
  “想说什么?”不安份的思绪逐渐转向压制朱雀国现有势力的方面,语气却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随便什么,哪怕是要求我唱歌也好。”
  “怎么,我的耳朵你咬上瘾了不成?”我低笑。离非的笑声也轻轻扬起。
  “老实说,和你一起逃命的日子还挺有趣的。”
  “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目光扫过离非手上那些尚未消失的伤痕,不由邪佞的舔了舔嘴唇。
  “姓秦的那种鬼索饿得跟冬天的狼一样。见了血就死不撒嘴。实在令人讨厌!”口中抱怨,心里却在暗自盘算,怎么着也要从秦佐手里弄过来几条。要是能搞来图纸更好。这缺德玩意用来坑人实在是天造地设。任你武功再好,猝不及防下照样要吃亏。
  “哦?原来你也会怕疼么?”离非凤目略挑,修长的指顺着我的腰线直抚向我曾被附骨分筋索咬噬过的大腿。
  “这是当然。我又不是木头。”放肆的抚触令我小腹一紧,连忙故作平静的提气压下体内那熟悉的燥热。
  “还说不是木头?”离非避开我的伤口,重重的在我腿上捏了一把。“明明想得要命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前几日还可说你顾忌伤势。如今我就要走了,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就不想与我亲热么?”
  离非那薄嗔的表情让那双血色的凤目衬得无比撩人。我禁不住闭了眼,低低的呻吟出声。
  “我的自制力没你想像的那么好。所以你千万莫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免得我忍不住。”
  “为什么要忍?我不够好吗?可你还没试过不是吗?”离非勾着我的肩背缓缓仰头,如同献祭般将自己玉色的颈项一点点伸展开来。微眯的血瞳内高傲的眼神就像最好的催化剂,撩拨着他人侵占的欲望。
  “我保证我不会比那个叫翡儿的差,你就真的不想要么?”
  “真正不想要的那个人是你吧?”我深深的吸气,再睁开眼,瞳内已是一片澄澈。“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一个不情愿的人做这种事罢了。”
  “我的想法你不必理会。你当着你手下的面说过我是你的人不是吗?这是你应该享受的权力。”离非淡然一笑,道:“何况你与旁人不同,我喜欢待在你身边,你的触碰和体温也不会令我恶心。所以我想无论你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太难忍受吧。”
  “这种事不是权力和义务。”我摇头,“更加不该是忍受。我不觉得你脆弱到需要别人拯救,所以自己的心自己去找。等到你不再被那些往事纠缠时候,如果你还愿意做我的人, 我会告诉你这一切将是怎样的欢愉。在那之前,我会等待。这才是我给你的承诺。”
  “零,你是个怪人!”离非轻声的叹息,紧锁的眉头却一丝丝的松开。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不在意的耸耸肩。
  “谢谢!”甜软的唇轻轻拂过我的唇角,短暂而又专注。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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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安邦(下)

数日后,赤烈亲自带了人赶来。以他的能力,离非顺利归国也不用我多花什么心思。只是临去之时,他的情绪不若以往平静。
  “零,是我不够好还是你真的没有心?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我留下么?”
  “我说了你就会放弃朱雀的王位而留在我身边么?”我不动声色的反问。
  “我不会!”离非皱起眉,血色的眼瞳在悲哀流泻的瞬间紧紧闭合。
  “我是目前赤家与朱雀皇室唯一的纽带和缓冲。没有人能够取代,也容不得我选择。”
  “那你又何必要我开口。”我轻叹。“需要被说服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我……不知道。”离非缓缓睁开的眼内满是茫然,“但你有能力留下我不是么?”
  “正是因为我有能力,有些话我不能说也不该说。”我淡笑着将一块极品火云石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着它。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愿意让我用它为你制作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在那之前,去做你想做或是不得不做的事吧。”
  紧握住火云石的修长掌指泛起如玉般的青白,离非再不多言。尽管那撩人的血色凤目内高傲依旧,临去那一瞥却坚定而温暖。
  “零,……”昊天默默的站到我身边。
  “怎么?”我抬眼。令我奇怪的是昊天的神情竟有些窘迫。
  “他说……你并没有跟他……”磕磕绊绊的话让我的眉邪气的扬起。
  “他方才叫你到一旁就是跟你说这些么?”
  昊天脸上蓦然升起古怪的红晕,闪烁不定的金眸远远的转开。离非说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愿说的话勉强也没有意思。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淡淡的回答。
  就算再怎么不肯承认,当离非放弃独自逃生而冲进秦佐的包围圈的时候,我与他之间便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离非就像是生长在死亡沼泽里的红莲,在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泥沼中疯狂的汲取营养。特殊的背景和经历让他对生命有着近乎扭曲的坚持。明明就是这么一个比任何人都要高傲却可以为生存舍弃一切的人,竟然在最接近他所渴望的生机和自由的时候放弃了。该不该说他愚蠢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心中那根冷硬的弦在那一刻被什么轻轻弹拨了一下,荡出如水般的波纹。至于昊天的问题,实在没有回答的必要。我对离非便是有些在意也不甚执着,犯不着为一时的情欲做些没有意义的无聊事情。
  “准备一下,我们也出发吧。”凝视天空的视线平静的收回,我笑出了满目的森冷。“我和秦佐之间还有好大一笔账要算。”
  “是。”回答我的是恢复坚毅的悦耳声音。
  昊天在出发前做好了应付各种状况的准备。但若所有的准备都没了用武之地,我想他多少会有些失落。所以当我们看到城内繁荣安祥的景象时,昊天的低咒也在情理之中。
  “见鬼!”
  是啊,当真是见鬼了。街上的行人依旧忙碌而快乐,店铺伙计的吆喝依旧亲热而嘹亮,那似锦的繁花后依旧有对着人吃吃娇笑的小姑娘。一切的一切都与我初到青龙时别无二致。不过不管怎样,这番平静对抱持着浑水摸鱼心态的我来说无疑也是个打击。
  “先安顿下来。令玄部收集情报。通知翡儿来见我。”一连串的命令下去,我有些头痛的皱起了眉。
  翡儿的事还要尽快办了才是。青衣楼在青龙国的势力并不庞大,能打探到的消息想必也极为有限。这种时候能争取到翡儿的帮助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翡儿的到来给我带来了一个重要却又令我沮丧的消息。
  “秦亦为了与庞潜结盟,居然将城防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是。翡儿也是偶然间得到的消息。不过新换的城卫统领确实是庞潜派系的人。”
  “这么说整个皇宫被他二人控制的事是真的喽?”一股戾气蓦然自我心底生出。这个在权势上与庞潜几乎争斗了一生的老家伙,在这档口居然有不计得失的觉悟实在让人惊讶。但对我来说却可说是最糟的状况。无法利用秦、庞两方的矛盾就意味着失去龙魂之力的柯梓柳在这场争斗中处于绝对的劣势。
  “应该是这样没错。这些日子以来,王上每日临朝都是一言不发。有人问起只推说身体不适,所有朝政交由秦相处理。翡儿猜想该是有所顾忌吧。”
  “翡儿,我想进一趟皇宫。有没有办法?” 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晦暗。
  翡儿的脸色一白,唇齿间沁出的话语微微颤抖:“大人不会想将王上弄出宫来吧?不可能的!”
  “在我这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淡然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离开属于他的地方。”
  翡儿紧紧盯了我半晌,终于开口道:“皇宫的侍卫全都是秦相和庞将军亲自安排的。没有这两人的命令谁也进不去。”
  “不能想些办法么?”我实在不喜欢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和他们硬来。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翡儿咬了咬牙,说道:“秦相手下有一个姓关的亲信垂涎我很久了。我若是肯伺候他一次,或许能弄来内宫侍卫的腰牌。”
  “是么?那太好了。”冰冷的笑意一点点绽开。“想必他手中的腰牌不只一块吧?”
  翡儿垂了头,恭顺的回答:“此人负责调派内宫侍卫的班次,也算有些权力。但我若想要腰牌唯有推说为了随时入宫伺候他。所以应该只能要到一块。”
  “那就多找几个人伺候他。”我转身冷笑道:“昊天,你叫‘药罐子’、‘斧头’和‘恶梦’跟他一块去。跟那几个小子说,随便他们怎么玩但一不能暴露身份,二要摸清内宫侍卫的换班规律,拿回一整队人的腰牌。三要看好了那姓关的家伙,别让翡儿当真吃了亏。”昊天点头答应。翡儿却不由怔愣的抬头。
  “大人……”话没出口,便让收到昊天暗示的我生生打断。
  “就你我说话这会功夫,你妹妹应该已经从秦府别院带出来了。去看看她吧。”
  “真的么?翡儿谢谢大人!”翡儿立刻跪倒,俊秀的脸庞瞬间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我将地上的人一把提起,正色道:“为安全起见,我必须尽快将她送出青龙。只是如今我需要一个能够接触到秦家的人,你可愿晚些离开,助我一臂之力。”
  “翡儿怎样都没关系。大人完成了翡儿的心愿,翡儿就算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大人。”
  “肝脑涂地就不必了,先跟那几个小子把腰牌给我弄回来再说。”我淡淡的回答,摆摆手让他下去。
  “你打算怎么做?”昊天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来。
  “走着瞧吧。”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一仰头,辛辣的滋味滚入咽喉。
  就算真的要将这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不会白痴到自己去做。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实力,便是有,国家这玩意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只能是个麻烦。
  ‘药罐子’和‘恶梦’回来的时候笑容格外灿烂,而翡儿看他们的眼神却有几分恐惧。不过这些我不关心,我要得只有翡儿手中那一堆内宫侍卫的服色和九块腰牌而已。
  扮成侍卫其实并不如想像中容易。内宫侍卫就像是蜂巢里的工蜂,总是沿着规定好的线路白痴似的在宫内转圈。时不时遇上其他的侍卫,还得相互低喝几声狗屁不通的口令。这么麻烦的事我向来是不喜欢的。所以当我转到第三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将沾满**的手捂上守在寝殿外侍卫的口唇。跟我来的几个岩石大队的队员与我的默契向来不错,更不必提昊天了。六具软倒的身体被迅速移到一旁。留下一人看守后,六位竞聘上岗的家伙两眼放光的伫立在寝殿之外。
  我丢了个眼色给昊天,他会意的上前通报。“启禀王上,秦相国命小人送来机密文件请王上过目。”
  “谁呀?不知道天已经晚了么?”刻意挑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一名身穿内侍服色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出。眼中的不耐与傲慢让原本周正的相貌显出几分尖酸。
  “大人,是秦相的密令。不然小的们也不敢打扰您不是?”知道这人定然是秦亦或庞潜的亲信,我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你小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啊?”那人瞟了我一眼,略有些怀疑的开口。
  “小子叫张顺,跟了相爷两年多了。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替相爷办事。这不,好不容易得了个送信的活。只盼着能给相爷办得漂漂亮亮的,也好图个发展不是。这以后要大人照应的地方还有很多,大人可得多提点小的才是啊。”我谄媚的笑道。从怀中摸出块上好的翠玉,偷偷的塞到那人袖中。
  这人就算再得秦亦的器重也不可能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记下来。加上昊天给我准备的面具极不起眼,我也不怕漏馅。
  “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也罢,若是得了空,我自然会替你跟相爷美言几句。”眼看着那人傲慢的眉眼瞬间笑开,我立刻凑趣的连声称谢。心中却不由松了口气。来之前我和昊天犹豫了很久到底应该打着谁的旗号求见。若此人是庞潜安排的人,碰到我以秦亦的名字求见柯梓柳,定然会怀疑秦亦的目的。一旦对质,我们假冒侍卫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拆穿。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大人,这送信之事……”
  “进来吧。”那人引着我和昊天向内走去。从我与那人说话开始,昊天看我的目光就有些古怪。我心知他是没想到我装孙子竟然装得也不错。伸手暗中在他掌心捏了一把,提醒他戏还没演完。他不屑的瞥了带路那人一眼,回了我一个清淡的笑容。
  “王上,秦国相命人带了信来。”那人朗声开口,也不等回应便将内室的门一把推开。刹那间,一径的雪白便如铺天盖地的冰雪般映入我的眼帘。
  白的床榻、白的幛幔、白的桌巾和窗纱。唯一的例外便是窗前伫立的那一袭青衣。仿如一片死寂中独有的一抹生机。或许我的灵魂本就是污秽的,如此纯粹的色泽竟让我生出强烈的破坏欲望。想撕毁这方静寂的天地,想将斑驳的色彩染上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瞳。正想着,微凉的掌心忽而一暖,却是昊天温热的掌指握上了我的。
  “放肆!”柯梓柳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听不出该有的怒意,有的只是一径的麻木和冷淡。
  “是。请王上恕罪。”那人躬身应道,声音中却听不出半分恭敬。
  “大人,秦相爷吩咐的这件事只能让王上一人知道。不知能否让小的单独和王上……”我赔着笑对那人说道。
  “那你快点。”我的恭敬和之前的贿赂显然取悦了他,他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出去。昊天也配合的守在门外。
  “小子,好久不见。”见房中再无外人,我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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