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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预告离别

赵瑜大爷一样趴在软塌上,在薰香白烟里舒适的享受着白墨的按摩手艺。虽然比不上他以前侍女来的舒畅,但是这酸酸疼疼的几次刺激,明显改善了他的体质,一阵一阵的,把流逝的力气慢慢补充回来。
  他突然背上一僵,身体抖了抖,十分迅速的抓住白墨往腰下滑的手,沉声道,“丫头,你往哪里捏?”白墨愣了愣,从他发青的脸色看出他的想法,顿时趴在榻上垂首顿足狂笑起来,“天……天哪,赵大木头,你不会……你不会以为我要非礼你吧!哈哈哈哈……我就是有这个心,也不到这个年龄啊……哈哈哈,放心放心……本小姐是要帮你按捏一下腿部肌肉,你……哈……你,千万……不要太敏感……笑死我了!”
  她笑得十分夸张,在榻上翻过来翻过去,像只肉球,轱辘的转动。一张圆润的包子脸抖动着,挤成一朵颤栗的雏菊花。赵瑜静静看着她,直到她笑够了,趴在榻上直喊着没力气,他脸上才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大掌似乎漫不经心的搭在白墨肚脐上,好心的替她揉着笑疼的肚子。神经大条的白妖女干脆闭着眼,等待这宽厚的暖意舒缓紧绷的笑神经。
  “十六岁,我房里的一个丫鬟,趁着我醉酒之时,借了按摩的名义挑起我的兴致,当时年少不识风月,糊里糊涂的就收了房。而她当日不过十三岁,我还当她是个孩子。后来我才知道,男人是最经不得挑逗的。”赵瑜的声音沉沉郁郁,像是隔着牛皮纸磨出来的响声,擦着人心里惶惶忽忽,思绪纷乱。
  他的手掌十分守礼的在肚子上打着圈,白墨却觉得他掌心的温度随着说出的话一起发烫,逼人的热度似乎要灼伤了她。她微微缩了脖子,试图让身体远离赵大木头的魔爪,干笑道,“赵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小丫头的错了。我开玩笑的,真的,开玩笑的。”
  赵瑜手里微微用力,就把身体极轻的白墨提了起来,随手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形成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他勾起白墨的下巴,注视她一双灵动鲜活的杏眼,学着白墨时常挂在嘴角邪恶的笑容,有模有样的‘调戏’道,“没想到小丫头也会害羞,看来知道的不少了。干脆大哥我发发慈悲,收了你这妖孽,免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白墨听他越说越来劲,几乎是想用眼睛瞪穿他,银牙暗咬,气得恨不能下药灭了这个魔头,“本小姐救苦救难,难得的活菩萨,你这魔头,胆敢破坏本小姐的名誉,小心天上神明劈了你!哼哼,识相的,还不把本神仙放下来,恭送本仙!”
  她说着说着,自己突然笑出声来,古怪的拍着赵瑜的胸膛,挤眉弄眼的,“不过,赵大木头,你现在比以前看着顺眼躲了,这幅标致的模样都学着我,难得连调戏的动作都学的一模一样!”
  赵瑜被她的神情逗得大乐,先是低低的笑,实在忍不住了,就别过脸,压住嗓子里的声音,一副很照顾小丫头面子的模样。
  可惜白墨人小力气小,趴在他胸口有没有着力点,两手两脚悬在半空,只能无奈的贴在他身上。她不耐烦的挣扎几下,扭动身体,试图挪下来,好不容易滑到一边,赵瑜大手一拉,搂着她的腰又回到了原位。
  “干嘛,我要出门!”白墨气喘吁吁道,玩得过火了,短手短脚的拼不过长手长脚的。
  赵大帅哥冷眼盯着房顶,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聆听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丫头,我的侍卫过几日就要来接我了。”白墨愣住了,顿时沉默下来。
  “丫头,你要不要跟我走?回到赵府,让我照顾你,让我保护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情意绵绵,黏呼呼的像是小时候最喜欢的麦芽糖。胸膛振动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教堂的风琴,悠远嘹亮,暗合着自己的心跳声。白墨把耳朵贴在赵瑜的胸口,难得安静下来,收敛了利爪,温和的如同猫咪。
  “丫头,我家离这里很远,你一个人在这里闹,我不放心。小郡主终究不是云南王,我怕你惹了祸,没人保你。要是随我一起走的话,我就不必为你担心了。”
  白墨把脸埋起来,沉沉闷闷的说道,“不要!”
  我要是闯了祸,马上一走了之,想抓我这个准神仙、真妖精,除非天界来人或者法海在世,不然,本小姐逍遥得很。
  “丫头。”他叹口气,又一次觉得无能为力。他已经很多次在丫头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说实话,一点也不好过。“丫头,不要发脾气,好好的和我说话。”
  白墨支起上身,两手搭在赵瑜的肩膀上,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对方,她从来不是一个小孩,她知道,他也知道。只是双方不愿意挑明罢了。
  他们有各自的命运,她原本不在他的计划里。他也如此。
  白墨淡淡的眼眸映出赵瑜俊秀清逸的脸,很淡然的说道,“没关系,因为很快我也要走了。赵大木头,你不用担心我。”
  赵瑜认真的看了她一刻钟,似乎是放心的笑了,揉着她的一头青丝,像是十分随意地问道,“是去投亲?还是自己一个人玩?”
  “算是投亲吧。一个远方姐妹,许久不见了。”白墨想到那个永远和白蛇相依为命的青蛇,不由得笑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凡人离她太遥远,或许只有同类,才能真正的让她脱离了骨子里的疏离,换的一时的温暖。
  她不能否认守了赵瑜几个月,让她产生一种天荒地老,就此一生的错觉。幸好幸好,如今知道各自有各自的路,在这个信息不通的年代,除非是有大神通之人,否则可能一辈子都很难在见面了吧。毕竟他去东都,她,应该会去南方。
  就此相别,难免有些怅惘。
  白墨孩子气的用力抱住赵瑜,在他想要回抱前突然放开,留给他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她手脚一起用力,从他身上爬起来,继续为他按摩着腿上发麻的肌肉,嘴里念念叨叨,“我给你的药,必须半个月服用一次。每日引用三倍果酒,不宜多饮。时常走动,但不能过于操劳。还有武功之类的先不能急,等到身子大好了才可以锻炼。休养期间少近女色,也不可乱吃补品。那些虎鞭鹿鞭之类的助兴物,碰都不能碰。对了,切忌冷水,时常引用必须是温茶或者热饮。我另外给你配一副草浴的药方,每日寻人给你定时按摩,出汗后记得用药方沐浴。手脚稍有抽经的感觉,就必须养性静气三日。如果一切都照办的话,不出半年,即可复原。”
  赵瑜盯着她的头顶,苦笑道,“听你的口气,绝对没人相信你只有十三。”
  白墨得意的拍拍他的小腿处,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我大器早成,得天独厚,天生丽质。赵大木头,看不出,你还是有点眼光的。”
  一席话,听得赵瑜哑然失笑。
  白墨迟疑了一伙儿,终究还是开了口,“你中的是一种叫做‘流光飞逝’的毒。中此毒之人需要每日以微量毒素入口,不能中断。此后三年时间,以酒色财气四大欲望挖空精力,方能使此毒蔓延。中毒之人全身麻木,不可动弹,但神智清楚。有人以此毒祸害敌人,令其活活被埋葬,在坟地若是不见空气,此毒蔓延,死状如同岁月老去,安然而眠。我想,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赵瑜身上立刻散发出一阵寒意,他冷冷的盯住了虚空处某一点,硬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再让他杀我一次。既然从地狱里爬出来了,我就没想再回去。”
  果然没有看错,此人心性冷厉胜似冰霜,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大人物。气势高高在上,想必在东都也能排上前几号。
  白妖女只当作自己未曾听闻,收拾了一下软塌,洗了手,招呼几个小鬼头进来帮忙,然后趁着赵大木头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一个人溜了出去。她两辈子都没有学会怎么和上位者相处,如今看到赵瑜的尊贵非凡,第一个念头就是能躲则躲。
  晃着一对蝴蝶袖子,她挪到凉棚下,才发觉到给赵大木头一折腾,竟然已是繁星初上夜幕的时刻。冰蓝色的天空下,隐约传来几声农家相聚,窃窃欢笑的动静。蝉蜕鸟鸣,在夜色里,变得格外幽静,如水似冰,让人恨不能飘然欲仙。
  她看到郡主身旁的三个小丫头提着食盒有说有笑的进了房内,小鬼头出来招呼她进去吃饭,她只是有气无力的摇摇手,随便打发了。
  反正如今的她,吃与不吃,都没有差别。酒肉穿肠过,一点都不留。
  白墨着迷的看着星空,她知道白素贞以前也很喜欢在修炼的空暇仰望星空,遐想着有一天自己脚踏七彩祥云,身披银色仙装,在仙乐飘飘中列入仙般。而上辈子的她却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学古人一样数出天上星星的数目,然后碰狗屎运,在某一天用自己的名字为一颗星辰命名。她觉得这很浪漫,也很坚持,有一种日久天长的美妙感。
  只是人总是三分热度,很快她就会把伟大的愿望彻底遗忘。但是如今这个晚上,在院落里独坐着,听大厅内小鬼们喧哗强食的声音,眼角看到主卧室赵瑜投影在纸窗上的影子,怀中搂了一只不明来历的仙兽,她心里升腾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指尖在空中曼妙的挥舞,随着一道道银光在空中纠缠,各个角落的萤火虫仿佛受到召唤一般,痴迷的围绕过来。在点点荧光中,墙角的银铃花也羞涩的绽放了,娇美的在萤火虫闪烁的光辉里舞动。
  白墨坐在萤火虫中,笑嘻嘻的拨动着这些散发碎光的小虫子,半支着脑袋,半迷离。宽大的衣袖里飞进了一些小小的萤火,照的她衣衫萤光,恍惚然似欲下凡仙子。
  小郡主揽着云南王的胳膊进来的时候,白墨正松开衣领,一群一群的萤火虫呼啸着从她的领子里飞出来,绿莹莹的光芒如同流沙照亮了她那一截娇美的脖颈,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仰着头,凝视天空。流逝的光芒把她渲染的格外神秘,像是从她体内被剥夺的一种天机,将一个渺渺仙子彻底的抛弃在人间。
  小郡主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第二下,似乎怕这个朋友在她呼吸间突然长出了翅膀,接着萤火虫的光辉飞出她的世界。她紧张的拽住父王的手腕,同时也发现父王脉搏跳动的格外厉害。
  小郡主好奇的抬起头,看到的是父王打猎时候发现猎物时露出的特有的目光,先发亮,然后沉寂下来,做出不太在意的样子,悄悄盘算着对方,等待最佳时机,一击致命。她感到喉咙有些紧,手里抓的用力了许多。
  直到白墨点亮了身边的一盏油灯,擎着灯,渐渐走近,照出一张清秀却简单的面容,小郡主才放心的看到父王眼里深藏的一抹光辉暗下去。她这才敢吐出一口长气,像往常一样,微笑起来,“离秋,这位是我父王,云南王。”
  白墨手里的灯很暗,只能照亮自己的脸庞,但是她天生的夜视眼却清楚的看到了小郡主的父亲。这个云南王,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若不是年轻荒唐,就必然是保养得太好。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着,像是血铁冰刀又像是带着春意绵绵。
  他刻意蓄了落腮胡,想来是为了增添一些威武之气,可惜配上这双眼,就生出不伦不类的感觉。白墨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抬头,又是一张毫无破绽的讨喜的脸。她欠了欠身,得体的举止里因为一身黑衣素灯,活脱脱生出几分鬼气。
  “王爷安好。”白墨瞄了瞄小郡主的脸,显然此人早已见色忘友,一颗芳心飞到那即将远行的人身上去了。
  “本王要见你的义兄。”云南王平静的说,眼神十分锋利的盯着那一扇窗,似乎要把里面的那个人碎尸万段,又像是要发飙的野兽,强忍了怒气,等着上战场,扑杀猎物。
  倒是白墨没心没肺的偷笑,想着龙虎斗的精彩场面,只想马上让人搬张凳子调个好位子,然后捧壶好酒,摆些花生米,悠哉悠哉的看戏。
  说不准这位恋女狂就要来一个棒打野鸳鸯的经典曲目。
  不过现在的白墨暂时还是戏文里充当报声筒、穿针引线的小丫头之类的角色,她只能压抑了强烈的冲动,装出略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心里屁颠屁颠的引领着年轻的老丈人奔向他女婿的房间,然后等待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上烈火,轰轰烈烈的大爆发。
  云南王一脚踹开大门,铁着脸不顾女儿的苦劝,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了房间,只见榻上一标致风雅的青年男子正在徐徐用餐,想来因为久病,面容苍白不见血色,寒如冷玉。偏偏此人目若点漆,眸光似电,毫不客气的迎上自己逼视的目光。
  “你就是赵瑜?”云南王从鼻子里发出响声,不屑般藐视着赵瑜。赵瑜不紧不慢的停下筷子,眼神一斜,却不搭理他,只是对着白墨皱眉道,“我听歌月说,你又不用餐,在外面看星星填腹。你真当自己是铁做的吗?过来,陪我用餐。这么大了,别让郡主笑话你孩子脾气。”
  白墨哪里敢上前,至于原本伺候一旁,胆小如鼠的歌月更是早就缩到墙角里,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我是局外人’的安全姿态。但是赵瑜不会放过她,执着的目光只锁定了她,摆明要把尊贵的云南王当作空气。
  天啊,我是来看戏的,不是当戏看的。你没看到云南王快要发飙的神态吗?你不知道新丰城是他老人家的地盘吗?你要死也不用拖我下水吧!白墨心中哀号着,却不得不一步步挪过去,赵大木头的手段她领教了好几次,败多胜少。在疯狂的云南王面前,她可不敢拿别人的小命来玩。
  赵瑜满意的拉着白墨坐下,很自然的把自己用过的筷子递到她手里,自己从旁边拿起另外一双,夹了几样白墨爱吃的菜肴放到她碗中,另外他还不忘对小郡主施展一个恶魔级别的微笑,当场迷的小郡主神智不清,恍惚不知所以的投靠到他那一边去了。
  “郡主府上的伙食实在不错,想来那位大厨应该是北方人吧。”
  穆顺郡主猛地点头,崇拜的仰视着赵瑜,问:“赵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瑜不置一词的笑笑,用大拇指温柔的擦去白墨因为贪吃忙乱而沾上的糖渍,然后,十分自我的伸出舌头一一舔去,像是仅仅做了一件不足言道的小事,浑然不管房内他人震撼的神经。
  切,竟然用最烂的招数转移重心。白墨尴尬的想,撇撇嘴巴,继续埋头吃。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内心深处狂念咒语。
  赵瑜注视着云南王渐渐冷静下来的神情,靠在榻上,整理白墨低垂的长发,眼里尽是宠溺的笑意,淡淡道,“赵某家中有急事,近日必须早归。只是徒留舍妹,心里不安,还望郡主多多照顾。我这个妹妹就是性子太活泼了,爱惹是生非。”明眼人都能听出赵瑜话底的情绪,只是可惜的是,房内真正体会其中意味的只有一人。
  小郡主被他的细声细语迷倒,除了点头,没有其他念头。白墨被赵大木头莫名其妙的温柔吓得鸡皮疙瘩全部站立,不敢动弹分毫。
  神色舒缓的云南王盯了赵瑜一段时间,又看了看自己犯花痴傻傻站在一旁的女儿,冷笑道,“赵公子走好。白小姐既然是小女的好友,本王必定不会让别人伤到她。只要在本王管辖内,保证白小姐安全无忧。”
  赵瑜和他对视一眼,颔首示意,“既然得到云南王的承诺,在下自然可以无牵无挂,安心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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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爱纠结
《荆楚岁时记》载:“妇女结彩楼七孔针或以金银五石为针、陈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有符应。”女孩们对月穿针,以祈求织能赐以巧技,或者捕蜘蛛一只,放在盒中,第二天开盒如已结网称为得巧。有些地方的少女则将盛水一碗在露天中过夜,次日,把碗水端在阳光下,如看到碗面上结了一层薄衣,投入一枚小针浮其上,看倒影,若像剪刀、尺等形状则妇女能得巧。或出现书影,则认为读书有出息,如遇见帽影认为会嫁给做官的。
  乞巧的仪式其实源自古代织女桑神的原始信仰。这种信仰结合了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相会的说法,成为了今时今日的七夕七巧民间信仰。
  乞巧,除了乞求的是针织女红的技巧,同时也乞求婚姻上的巧配。所以,世间无数的有情男女都会在这个晚上,对着星空祈祷自己的姻缘美满。
  白墨满脑子是赵瑜离开新丰城后,自己自由生活重现开始的打算,她甚至在几个夜晚,使出神通,偷偷带着白玄在附近绕上几千里,趁机体会上辈子飙夜车的快感。
  七夕越临近,小郡主越开心,虽然说不上一句话,但是每天都会来院子里盯梢,时常红着一张脸,既是隔了面纱也挡不住她越发澎湃的情绪。云南王更害怕赵瑜临走拐走女儿,臭着脸,时不时来到院子里用冻死人的眼神和赵瑜来几次大战。
  两大魔头斗法,白妖女很有先见之明,蹑手蹑脚溜到外面街上溜达,留下可怜的小鬼们不得不颤抖着感受高手间的气势过招。不过短短几天,一帮小鬼迅速的从原来吓得屁滚尿流到了后来的基本能保持平常的神情。
  在众多人各自不同的情绪里,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到了七夕的这一天。院子里的姑娘们也开始会嬉笑着忙碌起来。
  从一大清早开始,她们烧水,捻胭脂花,染指甲,用花蜜水洗头,涂上带香料的桂花油,梳理出一个光亮的发式。掏出柜子底藏了一年的轻薄衣裳,细细的用薰香熏染,拿出绣的最好看的绣帕,让金丝鸳鸯晃动一双含羞带媚的情眼。
  街口的小商贩更是嗅觉敏锐,挨家挨户兜售着他们号称全城最价廉物美的首饰,玉佩、金簪、步摇、拟花、手镯、耳环……他们恨不得把所有姑娘的眼睛都绑在自己的货物上,尽心尽力的为七夕增添另外一份贵气美。
  七夕,是女子的情人节。
  白墨靠在窗口,尽力的想避开屋内浓重的薰香,不知道歌月从何处寻来的兰花香片,明明清雅的味道,偏偏变异的近乎发臭。她大小姐的鼻子早就被上辈子的名牌香水调教的近乎高傲,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要因为屏息而晕死过去。
  “白小姐,你不试试这种簪子?这上面的珍珠成色极好,你的肤色白皙,最适合珍珠来配饰了。”诗书从化妆盒里掏出一直雕琢细致的玉簪,顶头硕大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粉色光芒,为这种女性化的配饰增添了一丝少女的情怀。
  白妖女最适合的是把天下的金子往身上堆!歌月暗自嘀咕,手底下不敢轻慢的为小郡主梳妆,点出樱桃般娇小的红唇,细画娥眉,轻染胭脂,手艺精巧的像是要把天上的明月摘下来,全部砸到郡主的身上。
  白墨探出半个身子,趴在横栏上,让青丝飞舞,凭淡淡桂香拂过鼻尖。
  她轻笑几声,眼珠子盯住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趣意盎然道,“没想到七夕到了,连花都忍不住春心荡漾,暗香浮动了。”
  “离秋,你在说什么?”小郡主不敢动弹脑袋,只能提高了声音问,语意欢快可人。
  “没,我只是说,这样的好天气,窝在房间里打扮,实在不是我的风格。”白墨轻描淡写道,拎着裙角爬上横栏,在众女的尖叫中,像一只蝴蝶闪动着翅膀,从窗户上直接飞出去。
  她展开宽大的衣袖,轻盈的落到树枝上,然后又十分熟练的从树枝上直接跳出院墙外了。楼上的女眷们看的又惊又羡,对她这近乎放肆的自由,抱了一股不能言表的嫉妒。
  “七巧节,要乞巧,
  七姐手儿最最巧。
  穿针走线织流云,
  一轮明月细细描。”
  街上几个孩童拍着手乐呵呵的唱着童谣,他们头顶一根根红绳辫,活像一群传说的小人参娃,机灵的走街串巷,将节日的气息带进千家万户。他们遇到人家就敲门大唱,若是家中有待嫁的闺女,长母就必须备些糖果打发了调皮的孩童。若是家中有即将成年的少年,父亲们就必须拿一些雕刻的小木剑取乐节日的小魔王们。
  在七夕,家中来访的孩子越多,自然表示桑神的厚待越浓。旧事习俗下来,也只有这个时候,孩子们会欢快的像是过年,准备了一堆的整人的小把戏,还不会被父母亲们揪着耳朵挨打。真个是个快乐的日子。
  街市上为了晚上的灯会已经早早开始准备,大大小小的摊位开始从废墟里构架出来。新丰城内的贵族豪门富贵人家更是不会忘记借着节日好好摆摆派头,多多少少从普通百姓羡慕的眼光里得到虚荣感。
  所到之处,皆是一派忙碌景象。白墨拖着布鞋,不紧不慢的在街上挪动,手中斜斜拎着一小坛花雕,酒坛口未封,浓郁的酒香随着风力的大小,时隐时现。白玄涎着长舌,努力的将一小束浇落的花雕吞咽下肚,它仰着头,张嘴解下酒水,四肢微显醉意,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酒瓶正后方。
  一人一犬,皆是自得其乐。
  在他人眼里留下格外深刻的映像。
  当时,高坐酒楼的一个黑衣男子就饶有兴趣的指着她问一旁的侍者,“此女是何来历?”
  侍者恭敬的斟满夜光杯,垂首道,“据说是穆顺郡主的玩伴,是赤地青野一带游民的后人。有一兄,多病在床,甚少人见。”
  黑衣男子用修长的指尖轻扣着雕花檀香桌面,哦了一声,侧着脸把杯中赤红色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手中顺势一抛,玉琢的夜光杯像是一道利箭,旋转着冲向白墨。
  在侍从以为主子就要用杯子上的内里一招解决了这个女孩之时,她一旁的那只醉醺醺的哈勃狗,猛地抖动尾巴,巧妙的将来势汹汹的夜光杯圈到尾巴里,然后啪的一声,甩在地上,脚爪使劲一踩,捻几下,就把价值连城的夜光杯碾成了粉末。
  完事后,土黄色的哈勃狗还十分人性化的转过头,盯住酒楼顶上的这个位置,从眼神里散发出警告的意思。然后低下头,摇晃着尾巴跟上酒壶。
  电光闪烁里,不过眨眼功夫,却没有人可以描述其中的危险。黑衣男子朗声大笑,领着一帮随从离开哦酒楼。“穆顺郡主的玩伴?能训出这样狗的人绝非寻常。安排下去,给我好好盯着。”
  “诺!”侍者恭送他离开,连忙布置下去,主子的性质一来,绝对不能让主子扫兴。这是景阳宫的生存法则。
  白玄扫垃圾一样处理了突如其来的挑战,当作蚊虫一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白墨也沉浸在半醒半迷糊的状态,没有精力搭理周围的变动。她晃过几个小毛孩,躲过几个花枝招展的大娘,流连在悄无声息的勾栏门口,最后还是怏怏的离开。
  她自我安慰道,“我并不是没有胆量,只是如果真的进去了,就太老套了。对不起广大观众、所有读者。”而且,想想自己迷恋的古铜色,她还是放弃了勇闯红灯区的念头。
  突然间,站在路口,白墨左看看,右看看,找不到自己前往的方向。
  身子是十三岁的样子,做不得娇羞待嫁的女人装;
  灵魂是超出上下五千年的样子,扮不了纯洁无暇串门起哄的孩童样;
  她想了想,自己这个不大不小的妖怪,难道真的没有事情可以做?怎么就有一天,所有人都来提醒她,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她融入不了这个世界的氛围。
  白墨看也不看的蹲坐在地上,无限怀念上辈子过的圣诞节、复活节、愚人节、国庆节、五一劳动节、哪怕是后来日渐稀少的重阳节、狂欢节、春节……玉皇大帝,她甚至怀念八一建军节!
  在医院忙碌的人,肯定不能忘记的还有世界卫生日……姑且也算是她曾经人生中的重大节日吧,是可以和别人在上班的时候打哈哈的主要话题。荤的素的白的黄的,各色话题都可以在这个节日毫无顾忌的讲出来。光明正大的调侃别人。
  而七夕节?
  天晓得,她除了对情人节的瑞士巧克力有点感冒外,其他的只要是鸳鸯的节日,她都无奈鄙视,完全出于单身贵族的自尊和嫉妒。没想到来到这个异世界,第一个要过的就是传统的思春节日。
  更受不了的是,所有摊位的小吃全部罢工待发,酒楼的菜价上涨,甚至连六十岁的摆馄饨摊的张大爷也喜滋滋的要去洗澡穿新衣,凑凑赶市集的热闹。
  难道无限春光就要在穿一遍、脱一遍、试一遍、换一遍中浪费掉?不过一个小小的节日,用得着这般隆重,还搞出万人空巷吗?
  白墨扫过一堆紧密的大门,百无聊赖的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突然,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桂香。
  咦,是那个思春的小花精。
  她眼里光芒大作,像是喝了红牛一般,精神抖索的感觉空气里四溢的香气,从中找出低端的妖精无法收敛的妖气。很快,一小束桂花精的妖气蜿蜒伸张,投向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分低矮的院墙。
  切,为什么一定要妖精配上穷书生?千百年的老套子,据算是蒲松龄也都写烂了,也不搞点新意。白墨撇撇嘴角,手脚却不含糊,飞快的爬上墙,躲在一株茂盛的槐树上从层层叠叠的叶隙里探查。因为看的不清楚,隔得又远,她奸笑着招了招手,唤出槐树下束缚着的一只胆小鬼,露出银白色的獠牙。
  “小鬼,给我传点现场直播来!”胆小鬼苍白色的脸不停颤抖着,被白墨身上散发出来强大的压力吓到几乎自爆,它只能蜷缩着,像个气泡一样任凭白墨摆布。
  白墨三五乘除就把它改装成一个闭路电视的模样,渡了一丁点的灵气,让它足以窥探到屋子内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摆满了一致大小的矮桌,方方正正的陈设看上去像是一个私塾。不过桌子上全部是一盘盘的棋局,黑白映画,想来应该是一家小型的棋馆。
  屋内最大的一张方桌上,一个老头注视着半空中飘荡的幽灵物体,厉声道,“好你一个妖孽。五年前,我好心饶了你。没想到五年后,你竟然又来勾引棋馆里的读书人。当真是个淫荡成性的妖孽。”
  老头吹鼻子瞪眼睛,只差把眼前酥胸半露,媚眼含情的桂花精一口吞进肚子里,化成黏呼呼的排泄物。
  小妖精不屑的笑道,“老头,五年前你自己贪图我的美色,设计杀害我的情郎,还偷了本姑娘的本体要挟,逼着我忍辱陪了你五年,难道就不许我另寻他欢吗?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有什么资格来辱骂我?要不是你藏了姑娘的实体,我会每到十五之夜就来棋馆晃悠吗?说什么勾引,你怎么不知道,是你那群如狼似虎的学生强了我?”她虽然生气,语调绵软动听,听起来像是撒娇而不是喝斥。“可恨你狼子野心,为了美色,活生生杀死了你最得意的门生,老畜生,五年来,张延的鬼魂有没有到你的梦里哭骂过?”
  老头却像是被她绕到了痛楚,破口大骂道,“妖孽,你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我若不是震住了你的本体,恐怕你早就不知饮尽多少男子的元阳,杀了多少人。哼,你劣性不改,反到倒打一耙。张延是失足落井,你不要血口喷人!”
  “笑死我了,老畜生,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不要拿这些没用的大道理来压我。本姑娘最看不得你这样的穷酸,好色要命胆小如鼠。哼,魔界最低等的食肉花都要比你高贵的多。人?你根本就不配这个字!你的良心早就在你下毒手的时候被蛆虫蛀空了。你简直,猪狗不如!”桂花精凤眼倒竖,脸上恨意绵绵,手中握着一把碎金剑,明晃晃的遥指着眼前的衣冠禽兽。
  老者吓得脸色发绿,颤声尖叫道,“妖孽……你……你不怕我毁了你的……本体吗!你……妖孽!”他慌张之下往后急退,却不小心被桌脚绊倒,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菊花一样扭曲的脸上汗流不停,远远看去像是脱水了的海绵。原本和蔼可亲的模样被临死的威胁摔得一干二净,活似一只扔在沼泽地里挣扎的臭鼬。
  白墨看到精彩处,把脸死死贴在‘闭路电视’上,念念有词,“上吧,狠狠虐死他!”她习惯性的要掏出爆米花,当作看恐怖片的调剂,却发现四周的树叶不得不作罢。
  小妖精不负所望,手提长剑,凄厉的笑道,“就算粉骨碎身我也不怕!这五年来生不如死,我早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如今又是七夕,又到鬼门关开。只要杀了你,哈哈哈,你就到魔域的最底层去好好享受吧!”她面色一改,颜若桃花娇媚,只是一双凤眼遮不住的恨意,“人渣,杀了你以后,我一定会让你馆内的弟子去地下陪你的,这群小畜生,统统该死!”
  她的长剑带着滔天杀气,卷起了一道炙风,在越来越浓烈的香气中,咆哮着扑上老者的脖子,剑光虽然迅疾,但仍然一片一片的印在了临死人惊恐万分的眼中。她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恶意的笑着,一剑割下一点皮肉,不多不少,疼得受刑人痛声哀嚎,她却冷静的把每一片肉都割成相同的大小厚度,掉落在地上,映着剑光,薄的可以印出人的影子来。
  若不是如此残酷的场景,或作厨房之地,那么任何人见了都会大叫一声好刀工。
  只是沾了厉色的娇美面容,看上如如同恶鬼夜叉,红了眼铁了心怀恨而来,唯有杀戮尽,方得离去。老头惨叫一声,她面上的红晕就越发美艳,手下的刀剑越发冰冷,全身却像是享受不已,轻轻的颤抖起来。明显的已堕入魔道,迷失心智了。
  老头拖着被剥了皮的半个身子,尖声嚎叫着,嗓子里灼热沙哑,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他疯狂的爬向门口,喉咙里呕出血来,瞪大了牛羚一样的双眼,拼命的去撞击紧扣的门板。“救命啊!救命啊!”
  他完全放弃了神智,只是用指甲扣着门,用力的在厚实的门板上刻出十道指痕,身后的剑锋却没有放过他,带着摧毁的咆哮,机械的割着他的肉蚕食他的生命。
  白墨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自己好奇解剖的尸体也不少于十位数,但是绝对没有见过被千刀万剐,寸肉尽掉的死刑。她感到腹内翻腾,酸意涌动着开始造反。
  该死的,早饭都没有吃,要是真吐了,恐怕会把胃吐出来。
  同时,身体里渐渐涌起一股残虐的快意和冲动,心跳加快,手心出汗,残酷的景象似乎在鼓动着身体里另外一半妖性的血恣意狂欢。白墨咬紧牙关,才忍了下来,全身竟然大汗淋漓,身体里传来一种出汗后的虚脱感。
  电视里,迷失自我的桂花精看都不看地上声息渐灭的死肉,脸上青褐色的花纹十分丑陋的爬上她的额头,笼罩了大半个脸庞,只剩下一双退去恨意的眼睛开始慢慢迷离。
  “或以其酒,不认其浆;鞙鞙佩璲,不认其长。
  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跤彼织女,终日七襄。”
  她喃喃的,像是低语一般,娇笑着唱起来,柔软的侬腔里依依不舍之情满溢而出,她停下了手里的剑,反复咏唱着,碎金剑被血染成了褐色,嗡嗡的振动着,回应主人的歌声。
  那瘫痪在地上喘息着等死的半肉半骨的生物听到她的歌声,却疯狂的叫起来,“贱人,妖孽,你的那个奸夫早就被老夫杀了,五年前……老夫就是……用他骨头熬成的汤灌你喝下**的……哈哈……贱人,你想不到吧……他死了……却是被你害死的……妖孽,妖孽!天地不容人妖相恋……是你……是你害死他的!张延……张延!老夫不想死,不想死啊!”
  桂花精没有搭理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在他将要死时渡去一点真气,让他在濒死的边缘苦苦挣扎,她把他说的一切话都不放在心上,面容上沾染着碎肉鲜血,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意,反反复复吟诵着《小雅》中的诗篇。
  “虽则七襄,不成服章;睨彼牵牛,不认服箱。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白墨看的恍恍惚惚,刚刚想要插手,就看到画面上突然金光一闪,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闯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喝道,“好个妖孽,竟然草菅人命。罔顾天罚,今日我就灭了你!”
  宾果,原来是古代版的美少女战士,摆个poss就以为可以为民除害,代表月亮消灭敌人吗?太天真了吧!
  桂花精半身嫣红,站在肉末横飞的房中,舞动着黑白两色的棋风,鬼魅的如同梵高的画,在极度扭曲中宣泄着强烈的情感。那金黄色的裙子没有重量般飘荡起来,和着剑锋,无比炫目华美。她以出卖灵魂的代价,获得了力量,一个小小的修道女子,哪里比得上。
  不过呼吸之间,原本清丽宛若仙子的白衣女子就被桂花精打的狼狈不堪,勉强能以弯刀抱住自己的面子。至于那堆死肉,早就被突然打开的一个黑洞拖了进去,像获得了新的生机,叫声变得清晰。
  白衣女子急退到一旁,恨恨盯着眼前的妖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正竟然克不了眼前的邪?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她又气又恼,手中掏出咒符一晃,迅速的招出几个幻影组成的天兵天将,命令他们缠住眼前的妖孽,然后同时掏出雷霆咒急急念道,使出全身的灵力,引下小天雷来炸伤妖孽。
  桂花精左一扭,右一晃,动作优美的如同舞蹈,几个旋转巧妙的避开幻影纠缠,举起长剑,把小天雷的威力回递给施法者。身子一震,妖体仍然受了伤,但是对付一个区区女道士,足以。
  道法偏低的白衣女子受了重击,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的血,身体顿时软了下去。天兵天将也化为虚有。
  桂花精停止了杀到女道士面前的剑,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滴血,抿直嘴角,看也不看女道士,背过身体,冷冷的警告,“你走吧!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刀杀来,逍遥派的人正是越来越不上道了。看在你师叔的份上,我今日饶过你。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随手伤害其他灵物,我就废了你的道基!”她衣袖一挥,带起一阵香风卷着白衣女子出了屋门,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至此,桂花精才放任自己弯下身体,猛烈的咳嗽着,长剑掉落在地上,瞬间破碎成细长的碎片,她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眼中隐忍的泪终于淌下,从指缝间落到地面,敲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张延!张延!”她如杜鹃啼血,一次次呼喊着情人的名字,听的人酸楚不已。
  白墨低头一看,忍不住想要叹气。槐树下站着一个青衫男子,眉目淡雅如菊,定定的凝视着桂花精,露出一抹痴情的心疼。他张大了嘴,叫不出声音,半透明的手掌捏的很紧,勒出了手背上狰狞的青筋。
  一对阴阳两隔的鸳鸯。
  白墨放了胆小鬼,顺便好心借着额间青莲的佛力超度了它。盈盈跃下树梢,半浮在空中,伸出娇小的手掌遮住了男鬼的一双碧眼,“别看!”她低低的劝道。她的身体能遮住阴阳两界,割断虚空。
  不远处,哭泣呕血的桂花精停止了声音,慢慢仰起头,冷静的抹去泪痕,然后额头长出了一对青色的角,青褐色的花纹遍布了面容,顺着脖子往下蔓延。她蹲在地上,对着遍布的人肉片露出迷恋的眼神,然后双手并用,一片一片放到嘴巴里,高兴的咀嚼起来,不时的还把沾染血渍的手指吮吸几遍,然后敞开了衣裳,毫不顾及半裸的身体,吃着人肉等待着即将入口的食物。
  磨牙嗤笑的声音传入了男鬼的耳朵,看不见的世界里,他听的更加清晰。那些曾经是他同学的尖叫声,调戏声,辱骂声,哀号声,还有不停重复的如何杀害他的忏悔声。那个他爱的无怨无悔的女子疯狂至极的笑声,抛弃了剑用牙齿啃食人骨的摩擦声,逼迫别人于她交合最终脱精而死的喘息声。
  张延的身体微微抖动,本来麻木的鬼魂似乎浮动出十分熟悉的疼痛甜腻的感觉。他想起五年前的七夕,他在东城的河边第一次看到她。
  她坐在高高的桂花树上,金色的裙袍垂落下来,低低的柔美的歌声在空气里振动。那一瞬间,他困在棋盘黑白格子世界里的心,突然之中就明白了情爱的意义。
  他高扬着头,对她微笑,诱惑般的哄她,“我会教你什么是人生。”
  他想让她知道爱情至于人,胜过生命。为情爱舍生忘死,才是真正的人性。
  她迷惑了,在七夕鎏金的水波里,被他搂入了怀中,圈进了他的生命。从此,她脱离了无忧无虑的生活,沾染上属于张延的色泽。
  会哭会笑会害羞会抱着他毫不扭捏的说出爱意。他们曾经那般甜美,羡慕了天上一众孤独神仙,胜过了世间所有的爱情鸟。
  甚至为他,堕入魔道,彻底的毁灭自己。
  爱情与人,胜过生命。她,是真的懂了。
  白墨有些惊讶的瞪着眼前的男子,手心里温润的触感令她手足无措。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男人在她面前这样哭过。没有声音,带着笑意,却哭得这般凄厉。
  她想了想,劝慰道,“那只是魔物,并非你的爱人。”远处,通往魔界的黑洞重新出现,把桂花精和一帮色欲熏心的禽兽一起拖下去,不见了踪迹。
  张延清浅的笑着,近乎呢喃道,“我知道。那不是相思。”
  他给她取名相思,是不是早有天意,他们必须思而不得守,爱而不得处,纵使两情相悦,也敌不过人妖殊途?
  张延拉下白墨的手,眼角都是疲惫,鞠躬道,“仙子不加干涉在下娘子的报复,张延替娘子谢过仙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入鬼域,也没有了投胎再生的兴致,鬼魂的天性抵挡不了彻底失去相思而产生的脱离感。茫茫红尘,三界众生,他都没有了兴趣。
  只是为什么,他还不能彻底消失?
  白墨盘算了一下,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被至亲人所杀,痛失至爱,血肉骨髓入了妖精的腹中,意外的成了执念生而破的无依之鬼。这一类鬼除非跨越三界,寻找到时光的尽头,否则永生永世的飘荡下去,知道被漫漫光阴磨灭了自我,做了魔物的食物。
  她终究是被一人一妖间的真情所感动,就像上辈子看了韩剧言情小说煽情电影一般,脑子一混,就想做点什么表示内心的激动。结果,她回过神恢复理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抹去了对方的记忆,在玉簪里设下结界,让这只鬼可以在玉簪中居住生存,做了第一个鬼护法。她懊恼不已,对着张延茫然的空白的眼神却骂不出声,算了,好人做到底,干脆彻彻底底的让一切消失。
  “我是谁?”
  “你是鬼!”白墨没有好气的翻白眼道。
  “鬼是什么?”“不是人!”他还是不太明白,虽然看出女孩的不耐烦,却仍然追问道,“什么是人?”
  白墨顿了顿,没想到眼前这只鬼竟然问出哲学中最重要的核心问题,人的定义。她想了想,恶意的笑道,“人就是没有翅膀脱了毛的鸡。”
  “那,你是人吗?或者,你是有翅膀长毛的鸡?”
  白墨彻底扑到在地上,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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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七夕夜话
耳边多了一只黏黏叨叨的鬼魂,人生就变得阴暗无光了。白墨彻底理会了当年遇上唐三藏,孙悟空没有一棒打死那只苍蝇的伟大忍耐力。至少她实在忍受不了之后,就一把把他扔到了簪子里,一个禁术把烦人的声音统统锁了起来。消除了嗡嗡嗡的声音在耳朵便奏鸣。
  顿时,世界安静了。
  白大妖女看了半天的情恨情景剧,心满意足的带着白玄踱回院子。途中,顺便给嗜酒的仙兽另外赊购了一瓶三十年的花雕,反正债务都记在云南王府上,有道是好朋友不分彼此嘛!
  天色渐晚,蓝色的天幕上开始有几颗星星闪烁,边际华美的晚霞蔓延千里,桃红色的烟幕笼罩了半边天,夕阳沉浸入江面,粼粼波光上几叶帆影攒动,间杂传来白鹤长鸣,像是一副慢慢收拢的油画,浸泽了最后一抹光辉,令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白墨粉没有危机感的溜回里屋,刚刚端起一盏茶想要润润喉咙,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暖的躯体,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的圈住她,把她困在了胸膛和桌子中间,动弹不得。
  “在外面玩的很高兴?”声音低沉,酝酿着雷雨的气息,白同学只能干笑几声,脊梁僵直,不敢刺激这位大爷。
  “身为女子,就没有一点女子的认识。总是这般毛躁,丫头,你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也不知怎样的父母才养出你这样的丫头。”赵大爷饶有兴趣的用手指把玩白同学的头发,下巴支在她的头顶,说话时,一震一震的,像是在惩罚她今天的偷跑行为。
  我说吧,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这个死记仇的烂木头!白墨咬牙暗骂,嘴巴上讨饶道,“赵大哥,小的不懂事,您就大人有大量,睁只眼闭只眼,随小的去吧!”我天生地养,活的自由自在,您千万不要嫉妒!
  “笑话,我既然是你义兄,就绝对不许你随波逐流,放任自我。”
  赵瑜突然低下头,撩开白墨的长发,露出她脖子上幼嫩的肌肤,脸颊贴上来,深吸一口气,低笑道,“倒也难得,你今日竟然染了桂花香,虽然俗了些,闻着却也惬意。歌月那丫头心思算是机巧的。”他也不想自己一个大男人,靠在幼女身上又嗅又闻的,有多猥亵。
  而主动脉落到别人嘴边的白同学更是化作一根铁棒,纹丝不动,她不敢去尝试一只准神仙不小心被人咬破喉管存活下来的几率。只能默念,他自横来他自恶,我得自在在心间。
  桂花味道好闻,让小郡主今儿熏死你!死木头,越发大胆了,竟然老牛想吃本大小姐的嫩豆腐,哼,本小姐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猕猴桃啊!
  白墨怨念的怒视腰上的手臂,满心冲动想要学入魔的桂花精咬上去,一口一口,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活生生疼死他。想着想着,她还真的听到肚子里嘟噜嘟噜作响,发出饥饿的号角声。
  “那个……我,饿了!”没有志气的喃喃道,试图赵大木头手下留情。想当初她刚刚救醒的赵大木头,虽然有些迂腐,但是为人刚正,容易欺负。现如今,赵大木头脱胎换骨,来了个新人换旧人,抓紧一切时机用尽一切手段欺负她压榨她,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统统改过。甚至强行要她改掉不良作息时间,回复古人版的正常时间段。
  一天吃两顿,早睡早起不需赖床,单身一人不许在外面晃荡,和其他男子说话要保持距离,吃饭走路要讲究仪态不能失礼,行事说话记得谦称和礼貌,不可出口成脏。
  身上的半旧不新的黑衣要时常更换,平日里出门不许散发,不能穿着单衫在院内游荡。
  不许半夜爬到屋顶看月亮,不许坐在二楼的高台上晃着脚唱歌,不许爬到树上听鸟叫睡午觉,不许随便抱住别人大声尖叫,除非只抱住他本人。
  不许从郡主处坑太多钱,因为将来会后悔。
  不许顶着两个发青的眼窝,在窗口对着来往的男男女女狂吹口哨,因为很丢脸。
  不许看低俗的市井小说,盯住春宫图笑话绘画者笔法不老到,因为旁边人会脸红。
  不许妄想着某一天把厨房大娘心爱的那只黄狗炖成汤,喂给白玄吃,因为同类不相残。
  ……
  凡此种种,如同紧箍咒,扎的白墨如入牢笼。偏偏赵大爷一个伪大师兄派的眼神看过来,她所有的抗议立马就灰飞烟灭。自由啊自由!她只能痛苦的看着自己在重重丧权辱国的契约里,越陷越深。
  赵瑜两指拈着今晨刚做的穗糖糕,塞入白墨的口中,好笑的看着她一边苦哈哈的皱着眉头,一边大咬大嚼的吃着糕点。仔细一看,发现丫头的眉目里竟然多了一份别的感觉,似乎,似乎是有所成长。
  圆润的脸庞微微消瘦了些,五官从开始的揉成一团渐渐的能分出彼此了,虽然不清楚,但是棱角极早的显现出来。他若有所思的盯住她的脸,沾着糕点碎末的手指在她上翘的唇边徘徊,“丫头,你是西边部落的游民?”
  白墨奇怪的看他一眼,耸耸肩,“不是,怎么了?”
  “你的五官锋锐,看上去有着西部游民的血脉。说不定你的祖上来自西方。”至少新丰这个中央之城是绝对不会出产这般的相貌的。微厚上翘的朱唇,不启先语,似乎在乞求着他人的亲吻,着实令人爱恋。赵瑜只在几个云中酒家的胡姬身上看过这样的特征,不由的心里不悦起来。
  在帝国,那些有着西方游牧小国血脉的女子总是被当作贱民一般的存在,若是丫头再长大些,形容越发的清楚,他又不在身边,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在等着她。想到会有某个不长眼的贵族对她伸出魔爪,他心里压抑的暴虐就止不住的躁动。
  白墨察觉到赵大木头情绪的激动,不在意,反正赵大木头不会伤了她,她也就自管自张嘴咬下糕点,含糊的说道,“大不了下回我就溜回家去,关起门来做我的逍遥仙子。谁也碍不着我。等我玩腻了,报了恩,就马上跑路,天地广大,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赵瑜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一丝重要的信息,掰过她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相视着。他似笑非笑盯着白同学,露出招牌般逼供的笑容,冷的白小妖七魂丢了六魂,“丫头,你是偷偷流出来玩的?上次不还说是探亲吗?”
  “先探亲,顺便玩。我是光明正大出来的,家里的长辈都知道。”仙界名册打发我下凡来游戏红尘的,算是上级命令,公费出差,绝对不是偷溜。
  “你要报什么恩?”说实话!赵大木头的眼睛里散发着最高级别的警告,他把英俊的一张脸靠得很近,意图用美色诱惑白同学。
  白同学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傻傻开口,“那个,那是长辈的意思。我小的时候欠别人人情,必须要还。不然的话,长辈们就不许我回去,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我家家教严苛,最看不得别人受恩不报,说是会有报应的。”她越说神智越清醒,自然的做出无奈和得意的神色,想先糊弄过去。反正话里也是七分真三分假,不算是说假话了。
  奇怪的丫头,奇怪的家庭。赵瑜半信半疑,看到白墨忽闪忽闪的眼睛,最终还是勉强相信了她。话说回来,一些隐世的上代贵族倒是常常有一些奇怪的家训,难说这个丫头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要不然,也不会培养出她这般遇事不惊、临危不惧,善于把握每一个时机的性子了。
  白墨趁着赵大木头沉思顺服自己的空隙,悄悄的从他身上爬下来,迅速奔向门口,大叫道,“来人,本小姐要沐浴更衣!”想到身上桂花精残留的余香,她就觉得难受,更何况,先下手为强,赶紧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赵大木头逼出房间,也好让她紧绷的神经轻松一下。
  小鬼们受到白妖女的召唤,迅速忙碌起来,几个人嗨咻嗨咻抬着巨大的澡桶冲进屋内,然后烧好的开水也在第一时间抬进屋里。白妖女不喜欢花瓣澡,他们只能把西域传来的最新的皂角堆好送来,白妖女喜欢晒得柔软的毛料,痛恨绢布,他们只得买来羊毛,按照妖女的要求洗涤抽丝制造,晒好日光备成长条。总之,他们比伺候自己的老母还要殷勤的伺候白妖女。热情的高度,让所有熟悉小鬼们的人诧异不已。
  赵瑜被小鬼们咋咋呼呼的拽出去了,因为白妖女托小郡主煎的药已经出锅,而众人满屋子的找病人,却没想到此人窝在白妖女的房间内,在这个禁地轻易的躲藏了起来。赵瑜忍耐了不悦,随手招来黑仔,吩咐了几句,面无表情的离去了。
  白墨想也不想就知道赵大木头的打算,估计是要人盯住房门,绝对不许她再次偷跑。嘿嘿,她还等着看晚上的好戏,哪里舍得跑。锁上门,小妖女舒舒服服的躺在澡盆里,恰到好处的热度让她不由自主的呻吟出来。
  她哼唧着一些走调的曲子,全身在热水里舒展开,所有的细胞都在咆哮着一个‘爽’字。蒸汽升腾起来,给她做了一个水汽面膜,她憋了一口气,然后调皮的在澡盆中翻滚,作为一条蛇,滔天蹈海不在话下,但是在热水里游泳,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就是洗澡,她也能玩出不同的花样来。
  白墨躺在水底下,长大了眼睛,从水里往上面看,整个世界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仿佛她的一举一动就能影响世界。这是一种奇怪的虚荣感。
  她一直保持了龟息的状态,甚至可以控制心跳,让脉搏处于静止状态,就这样一动不动坐在盆底,偶尔张嘴吐出一串小小的珍珠般的泡沫,想想自己化作童话中的美女鱼,估计也不过如此。蛇的皮肤很寒,即使滚烫的热水不过半刻时间,也变成了一滩常温的池水。
  她直直的从水中站起身,裸露着一身白净的肌肤,笨手笨脚的把衣服往身上套,反正变化了的身子清秀普通,她也不必对自己吝啬,心随所动,一袭淡墨色的长衫自动的发生改变,在微不可见的银色的光芒里,幻化成她想像中的衣裙。
  略显沉郁的靛青色,及地的长摆,外罩着浅白的薄纱,腰上垂着同色系的垂结,栓了几颗常见的五色石,走动间,左右摇晃,异样别致。头上还是那只簪子,却见顶端多了一颗蓝紫色的圆珠,光彩润滑衬托出了簪子本身流转的金色和银色交汇的流光。
  她想了想,伸手一招,屋外的树丛便剧烈摇晃,角落里那株枯死的桂花树上,随风送来一丛败死的残花。白墨把凋零的桂花米放在手掌心,轻声念咒,另一手屈指在半空画了一道灵符,空气里暗香凝结,她天生的奇南香渡到枯死的花骨朵里,重新塑骨化魄,三朵如米粒大小的桂花成勺装排列,轻轻贴在她撩发露出的耳垂上,化作了精致的耳钉。
  同一时间,借着她身上的仙灵之气,那株枯死的桂花树从根部抽出嫩芽,莹莹绿色昭示着新生。白墨收回自己的视线,推门出去,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如此。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消吧!”
  风动,发髻的簪子摇动,不知道消失的究竟是一段孽缘,还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小郡主、歌月、诗书、画棋、黑仔一帮人热热闹闹的站在门口,脸上兴奋的像是等待春游的小学生。尤其是女子,分明面上笑意比往日柔美了许多,连声音里都是香甜之意。小郡主走的位置十分微妙,微微落后于赵瑜,微微超出侍卫,美目痴痴盯着赵瑜的背,原本罩住整个脑袋的面纱,已经推到了鼻梁处,将一波秋水落在了碧天之下,映着灯光,说不出的情深意长。
  白墨顶着半散不散的发型出来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脚边的白玄叼着一只酒瓶,拖着熏醉的步子跟在她身边。恰好此处没有灯盏,她立在幽暗和光明的交界处,笑盈盈的看着痴情的小郡主。真想做个红娘,把木头的红线直接缠到她身上,牢牢绑住,然后打个死结。
  到时候,花好月圆,有情人成眷属,完美的都可以作为爱情教科书。
  妄想中,不小心的笑出声,众人回头,看到她,齐声倒抽一口冷气,活似见了鬼。
  白墨不爽的扫他们一眼,挑了个软柿子欺压道,“小子,对我有什么不满?”本姑娘难得打扮一次,你竟然不给面子,简直是欠虐。小心姑娘我活起来,找人对你xxoo,ooxx,轮了你!
  黑仔黝黑的脸上闪过可疑的暗红色,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没想到,白姑娘挺出众的。小的,看傻了眼。”一帮小鬼起点头,其中几人绕着脑袋不自在的随处乱瞟,转来转去,眼神还是回到白妖女身上。
  众人心想,妖女果然是妖女,这略微一装扮,没见抹什么脂粉,偏生衬出一身皎洁的肤色,站在光影暧昧处,还真有几分勾魂夺魄的味道。
  待到白妖女贼兮兮的侧过脸45度,微扬起下巴,垂下眼睑,眸光似断还连的绵延过来,用最合适的角度绽放她魔性的笑靥时,霎那间,小鬼们无论男女统统痴迷了眼,露出一脸震撼的表情不知身处何方。
  “哈哈哈哈!”白妖女得意的大笑起来,卸下伪装,笑弯眼,凑到小郡主身旁,笑声调笑道,“怎么,决定放弃我哥哥,你的赵大帅哥,投奔我的怀抱了?”她看到小郡主越发红润的脸,忍不住摸了一把,做出纨绔子弟陶醉的模样,搂住郡主,学赵大木头贴着郡主的耳朵不怀好意的吹气,“元宵。美色醉人,人自醉。七夕佳节,你还是乖乖顺了我吧!我俩不妨你侬我侬,做对快活小鸳鸯。如何!”
  歌月被吓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小郡主憋红了一张脸,神色里微微痴迷,显然被这个妖女迷住了心智,辨不清善恶了。她想要英勇救主,却被妖女一个蓄意挑逗的媚眼煞到了,心中小鹿乱跳的抱怨到,“不过换件衣裳,改个发式,怎么就觉得她美了几分,不凡男女的挑逗人。该死的,白妖女不会趁着七夕,坏了我家郡主的名声吧!天啊,你别再逗我了,没看到我脸红耳赤的,口里发干嘛!”
  穆顺郡主用手抵着好友的胸膛,下一秒又为入手绵软的触感惊红了两颊,想要推脱,又爱煞了她在耳边拂来馨香的气息,想靠近,又怕极了她眼里如火似冰闪烁的光彩。她尴尬的僵在原地,傻傻盯着白妖女,微微感慨道,这两人不亏是兄妹,都能扰乱她的心神,害得她心里七上八下,手忙脚乱的。
  白墨得意洋洋的调戏郡主,用手勾起她的下巴,欣赏她含羞无措的神情,啧啧作声,“这模样,这姿色。小娘子,七夕佳节,你我有缘相会,实在是姻缘天注定,红线早相连。你还犹豫什么?”使出最后绝招,她伏在郡主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然后伸出舌头,像舔舐棒冰一样,轻轻的扫了一下。当场,惊的小郡主一把推开她,软在歌月的身旁,娇喘着迷离了眼。
  美人卧姿,浮香带媚,柔弱无骨,娇声连连。
  当场,小鬼们都看的心潮澎湃,投向白妖女的眼神从惊惧升级为崇拜。尤其是她这一闹,任谁都看得出小郡主放松许多的表情以及魅惑之极的神态。总之,如果说平日里的穆顺郡主只是个外表高傲、内在单纯的女孩,那么现在的她散发着惊人的女性柔美之意,连同样身为女子的三个侍女都看的脸红心跳。
  白墨更加恶劣的想要逗弄小郡主,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伏在她背后,她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做出安分守己的模样。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她暗自嘀咕,祈祷着八方神灵,无论哪一个张张眼睛,她要是哪天倒霉了到了天庭,一定请他喝茶吃酒。
  不过,古人云,心诚则……不灵。
  背后幽灵一般的气息吞吐不止,像是在考虑该如何下手,良久,她恍惚觉得发梢上有蝴蝶轻轻飞过,振动的羽翼温柔的令她不由微笑。然后熟悉的男声轻缓了一口气,赞叹道,“这郁青色倒也配得上你。显得一身如玉肌肤,就怕会晃伤其他男子的眼。”
  “哈哈哈……赵大爷,您真爱说笑。”白墨敛眉低眼,顺从的像个小媳妇,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匹狼温和的语气下绝对是不能刺激的滔天怒火。往小郡主旁边一寸一寸的挪动脚步,背后的压迫感就像是502胶水牢牢的沾着她的影子。
  “今日不是寻常日子,丫头,你要是再不规矩点,就被怪我大刑伺候,扔你回房去数星星。”威胁,这是百分之百的威胁。
  赵瑜拎起白小妖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鸡般轻松的提到了身体另一边。盯着她,自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只要白墨有小动作,他就一个响头扣过去,敲得她哇哇大叫。众人想笑不敢笑,各个把眼神左右乱晃,就怕关键时刻破功,惹来意外之灾。
  除了小郡主,大家对于这对兄妹已经是了解得差不多了,一样的狡诈阴冷、一样的度量小爱记仇、一样的骗死人不偿命,也一样的手段毒辣恶比天鬼。
  所以,无论是白妖女,还是赵大爷,识相的绝对不会往两人的枪口上撞。既是看到一些不该看的镜头,脑子里也要自动删除,保持空白。伤了小郡主事小,伤了某人垂涎的妖女,下场一定是惨不忍睹。
  黑仔捅捅歌月的腰,惹得歌月一下怒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美的原因,看上去意外的可人,黑仔心中狂跳几下,嘴巴里突然干巴巴的,他急促的低问道,“你的花灯都折好了?上面写的谁的名字?”
  此时正近了街市,已经能听到喧闹的人声,一条原本清冷寂寞的长街被万家灯火渲染的姹紫嫣红,来来往往的少女少年们眼神里晃着情意,腰肢上摇着诱惑,把一个软糯香甜的情人节渲染出丝丝情色的气息。
  商贩们张口闭口的小姐、少爷,放荡公子们贪婪的眼睛追着湖面上游走的花船,偶尔有几个窈窕身影站出来,就引得岸上一片呼啸声。波光荡漾的湖面上歌姬们缠绵的歌声和着乐声传来,细细长长的,钻进人的耳朵,黏到心尖上。
  孩子们基本上都绝迹了,白日里的疯狂使得他们安分在家睡眠,节日的高潮只属于豆蔻年华的少年少女,空气中香料脂粉味肆意游荡,勾的几个儒生魂飞魄散,眯着眼大口大口吸气,摇头晃脑的叫道,“好香。好香。”
  歌月似乎也被微微糜烂的气息所惑,侧过脸,幽幽的看了黑仔一眼,并不说话,但隐在黑暗里的眸子分外深远,像两颗黑宝石,定定的勾走了黑仔的心。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气,开始发育的喉结上下剧烈颤动,然后脸上突然涨红,嘴唇发抖,伸出手,像是赴死般带着三分绝望七分断然,那样坚决而干脆的握住了歌月的手。他抱住了她故作挣扎的小拳头,别过脸不敢看她,手心里的汗虽然冰凉,但仍然感觉得到歌月有些粗糙却不是娇柔的小手。
  这是与男子不同的触感,是他心仪已久的女子,是一份年少时候带着些害怕带着些兴奋的爱意。
  歌月罩在灯光下的脸抿紧了嘴,笑意却从眼角透出来,两颊粉粉的发红,羞涩又无奈甚至是略微懊恼的仍由他握住了,只是不时看了看两人交缠的影子,想到花灯里缠着的布条上男子的名字,心口漫上一层一层的甜。
  白墨眼见的瞄到两人的猫腻,在无人注意之时对着黑仔做出一个暗示,‘吻她,笨蛋!’她无声的比划了一下,看到黑仔瞬间像是被蒸熟了脸,无语的转过头,这个笨蛋,竟然纯情到都成二百五了。环境气氛都好的不行,也不知道把握!哼哼,亏的我还特地为他上了半天的爱情辅导班。
  像是想起什么,她身体一僵,该死的,这小子不会不知道怎么吻吧!天赋啊,天赋,他简直要丢尽天下男人的脸。白墨觉得一股冲天笑气涌上喉咙口,但是为了小鬼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强忍了下来,不过要笑不笑的表情扭曲的十分可怕。
  赵瑜看到她弯着身体,弓成一只凤尾虾的模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人推到,心思一转,就把她抓回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么开心?看来你很喜欢热闹。”他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走动,太危险,也太混乱。
  小丫头还在像那个纯情初哥,捂住嘴巴,干脆蹲在地上捶着地猛笑几声,笑道浑身乏力了,才勉强爬起来,张望道,“热闹谁不喜欢,我就是一天生看客。咦,怎么人都走散了?”不过笑了几下,也不至于被分割成小团体自由活动了吧。
  她努力踮起脚,无奈腿短人小看不到。更可气的是,白玄在郡主的侍女画棋怀里,此仙兽虽然来人人间就好酒成命,但是一离开她就会变得脾气暴躁,对威胁它老人家的一切生物实行三光政策,‘撕光衣服、咬光头发、拿光钱财。’真个一嚣张土匪狗。
  白墨暗中感应了一下,白玄竟然被挤到街道的另一边,看着脚跟接着脚跟的拥挤程度,她估摸了自己单薄的身体,马上放弃了不自量力的念头。于是乎,白大小姐对着赵木头谄媚的笑道,“大哥!能不能去接一下郡主?她们几个姑娘家,又是在这样的日子,我怕会出事。到时候,不好向云南王交代。”
  赵瑜挑挑眉道,“不是有大帮的侍卫跟着吗,轮不到我们操心。”
  白墨指指不远处在人海中起伏的几个大汉,那分明就是应该不离左右的侍卫大叔们,现在他们每人怀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早就失去了主子的身影。至于几个长像魁梧衣着堂堂的侍卫头子,更是被热情的女子们用香瓜砸的满头大汗,苦苦靠内里支撑着颜面,没想到引来更多的疯狂瓜潮。
  “大哥,你是说靠他们?他们自身难保!”
  赵瑜不能不出动,云南王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应付的人,尤其当他即将离开而丫头却似火要留在新丰的时候,他必须保证穆顺郡主的安全。只是不知为何,赵大帅哥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看了看几乎没有空隙的街市,放弃把丫头拴在身边的念头,叮嘱道,“你就站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
  白墨乖巧的点头,粉纯洁的回视他,就差拿出手帕挥舞着欢送他了。她两手交握在身前,捏着一柄团扇,宽大的袖子自然下垂,发簪影动,浅笑梨涡,整个一贵族小淑女,端庄典雅,说不出的温婉。
  带的赵大帅哥转头,用气墙挤出一小条道路冲进人群里时,她左手一个响指,媚眼弯弯,白玄就从半空中打了个圈,落到脚边。一人一犬,欢快的撒开腿往僻静处奔跑,四只眼睛里满是垂涎。
  好香!好香!
  这里都是一些西城的平民贫农,摊位上的小吃看着朴素,吃着清爽,花费也少。几盏花灯悬挂在摊头,简单的几个荷花造型,晃动中说不出的温馨。老板娘吆喝着招呼客人,丈夫埋头烧水,两人偶尔相视一笑,擦去彼此额头的汗水。
  白墨和白玄一人一碗牛杂汤,咕噜咕噜的狼吞虎咽,热辣辣的口味熏出了一脸的薄汗,她才不要在那些春心荡漾的人中间挤来挤去,果然,还是这种平凡相知相守的夫妻看起来最是贴心。她扬起头,双脚摇晃着,舔舔辣红的嘴唇,大声叫道,“张嫂,再来一碗!另外给我一壶杂粮酒。”
  袖子一紧,她看到白玄很不满的眼神,再捏捏自己的荷包,瘪瘪嘴,低下声音来,“算了,再来两碗,酒就不必了。”她大力的蹂躏白玄的脑袋,扯着它的耳朵恶声恶气的呵斥,“你怎么可以这样贪吃,会变胖的。将来就变成一只很胖很胖的狗,挺着大肚子,臭死你!到时候,不要想我理你!说,还要不要吃?”白玄帅气的转过脑袋,逼视她的幼稚威胁,露出尖尖的牙齿摩擦着,示意,你不让我吃,我就咬你!
  欺软怕硬的白妖女气势当时就软了下来,可怜兮兮的敲着碗筷,“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如今宠物都爬到主人头上来了。行,你是大爷,小的是女婢。”
  几个隔桌吃食的客人听了小丫头自言自语,纷纷觉得有趣,打岔道,“小丫头,七夕佳节,怎么不去思恋湖边去走走?说不准你的良人在那等着你呢!”
  “是啊是啊,看你小小年纪的,莫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姑娘啊,七夕花灯,小伙子都在湖边等着,你可不能偷跑来,让大伙空等啊。”
  “小姑娘,这狗啊,要养,可不能宠啊!七夕节的,怎么带狗出来逛,难不成还要给它配种嘛!”
  ……
  张嫂看不过去,横眉竖眼,泼辣的嚷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好意思欺负一个小姑娘!吃你们的面去,别在这里打哈哈!”张嫂一声,谁与争锋。
  一瞬间,白墨周围就安静的像是真空。张嫂看着她笑道,“白姑娘,今个儿是七夕,女娃娃的好日子。我就请你吃点自家酿的果子酒,解解馋。只是,这样热闹的日子,是不妨去湖边走走。年纪轻轻的,别呆在这里发愣。”
  她搬上一小坛的醋坛子,拿来两个碗,倒出来,晶莹剔透的液体,闻着有淡淡酸意。白玄喝了一碗,意犹未尽的叼起坛子,仰头狂饮,活脱脱一个酒仙狗,短小的尾巴摇动的分外欢快。神仙,在乎的不过是凡间的一些趣意,不论山珍海味、粗茶淡饭,只是为了求一个不曾得的感觉罢了。
  白墨小口小口的抿下果子酒,这种像醋像酒的饮料她喝着十分暖胃,身体第一次接触酒精,难免有些敏感。虽然没有醉意,但是温温热热的像有一股气在腹部旋转,好舒服!难怪白玄天天泡在酒里面,真有几分逍遥自在的感觉。
  她此时觉得张嫂说的很对,难得一个七夕,也应该随处走走,人多的地方,大不了就先避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意的缘故,那些稍显丑陋的花灯现在一路看来,竟然别样妖娆,偶尔风动灯摇,几盏碰撞在一起,晃出一片细碎的昏黄的光,多了几分暧昧,带了一点隐秘,让她想到情人间的私语,夜半无人时。
  她晃着晃着,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结了帐,脚底一轻一重,树影隔开了热闹的人群,她穿过柳枝依依的长巷,踏着风,循着光,一步一步往灯会辉煌处寻觅。
  走了一刻钟,隔着几十米,就看到衣裳迤逦的女子站了一旁,各路装扮的男子站了另一旁,密密麻麻的围了半个湖,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盏花灯,点了灯芯,怯怯念了几句,然后满怀希望的把一片情丝放到水中央。
  世界上所有的花都在这一刻开放,所有的星辰都在湖底荡漾。灯河凝聚了爱恨甜酸,一盏一盏,幻化作最璀璨的星辰拥抱了碧波。照出湖水上挺拔的残荷,安眠的睡莲,偶尔惊飞的鸳鸯。照出了有情人心底藏着的渴望,互相试探的期盼,照出了所有时间渴爱而怕爱的心灵。
  白墨坐在树梢上,看到桥上依偎着的歌月和黑仔,又瞅到拉着赵木头的衣角,含羞带涩放走花灯的小郡主,端详了赵大木头隐忍的有些焦躁的脸色,不由吃吃的笑出声。
  她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清冷的银河,想着月宫里嫦娥对着人间痴情人又是一番痴叹,放松了肩膀平躺在树枝上,随着树枝的摇晃而摇晃。她搂住白玄的脖子,胸膛中那一股热气越发清晰,两颊泛上了些许红晕,稍稍有些疏懒,便低低的很自得的念道,
  “他乡逢七夕,旅馆益羁愁。
  不见穿针妇,空怀故国楼。
  绪风初减热,新月始临秋。
  谁忍窥河汉,迢迢问斗牛。”
  该死的孟夫子,引出她这般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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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掌灯使君

按照主角消失必定有艳遇的惯例,现在应该马上从阴暗处走出一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对自己抛头颅杀热血,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就私定终身,爱的自己死去活来,最后在yy的大结局中圆满的堆到了一起,实现反古思潮的母系社会!
  白墨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这个念头,盘旋不去,像是上辈子看到穿越类小说的前几章,就能推断出后来要发生的事情,想想,不自觉的傻笑起来。曾经梦幻般的念头,如今竟然都有了,际遇到此,就算是一场梦,她也觉得利息上赚翻了!不过可惜,就是娱乐活动少了点,资讯消息慢了点,而且缺乏明星八卦可以打发时间。
  但是人情淳朴、相处融洽、行事有礼,却也是这个世界最难得的亮点,那一种七岁孩童也会吟诗作对的学识氛围,让人很难不被文学——这种感性的存在而倾倒。
  白大妖女的想法想来是跳跃式的,而且往往开了头就会自顾自的天荒地老去,白玄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低低的呜咽几声,没有效果,只能发狠了用爪子踹过去。没想到一时用力,反到是自己被弹到树丛外,直往地上砸去。偏偏白墨还规定了凡间行走不得随意动用法力,任是它身为一代仙兽,也不得不借机咬住了擦过身体的树梢,空中借个力,才止住自己原本迅速下掉的冲力。
  听得‘噗——’的一声,它的身体像一个球,重重的砸在了某个不自量力的‘垫子’上,发出两声闷哼。它诡异的紫眼睛看了看身下的‘肉垫’,原来是一个凡间小子,提着一盏破碎的花灯,面色惨淡的瘫倒在地上。
  白玄咬了咬身下人的肩膀,没有动,踩在他身上剧烈地跳跃了几下,身下的人还是没有动,仅仅在它弄得疼了的时候从喉咙里哼出迷糊的声音,显然是深度昏迷了。它用爪子覆上小子的脸,利爪间冷光一闪,隐入眉间,像是一条幼虫蠕动着,鼓起皮肤爬向了心脏处。等‘小虫’平息下来,昏迷的小子就如同触电般全身大幅度颤动,直直的弓起身体,口中吐出白沫,痛苦的大叫一声,直挺挺从地上跳将起来,他喘着气,神色痴傻的看着四周,一副犹在梦中的迷蒙样。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竟然埋下头,抱住残破的花灯,肩膀抽搐的哭起来。
  白墨本想多管闲事,但看到白玄难得出手,心想,说不准小家伙和它有缘。要不然,就算凡间的人都死光了,它可能也不会多看一眼。于是,白小妖飞身而下,躲在树身后面,缓缓的走出来。
  她理理衣袖,用十分庄重温和的语气召唤,“白玄,过来。”白玄听话一跃,十分熟练的跳到她的怀中,安安分分窝着,一双冰冷的紫色眼睛不时扫几眼对方。它很异常,对于一个普通的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竟然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这让想来极为孤傲的白玄十分无错,它不习惯这样的情感,所以闪过脑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躲。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他慌忙擦拉擦泪水,匆匆的想向来人行礼告罪,只是他看到白妖女的时候,背景是拓树树枝长而劲拔,湖面上花灯如一链银河水缓缓的梦幻般的流淌过,照射的树洞缝隙里盈盈闪闪碎金一般的耀眼迷人。故而,一时间,他犹如走入了女妖的世界,发了痴傻的症状。
  “你,是山林里的妖精吗?”他有点不可置信,有点恍惚,看上去是一个干净质朴的少年,虽然穿了一袭质地不菲的丝绸衣裳,但是眉宇里仍然透亮光彩,也许因为惊讶,他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天上的星辰。
  白墨只笑不语,走进了一步,歪着头看他,“你在伤心什么?”
  少年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嘴角抿的紧紧的,想哭又死死憋住,“大哥不许我做花灯,说是女子的事,不得体。”
  “那你就偷偷地做嘛!”凉凉的回到,白墨笑眯眯的怂恿。
  “可是……可是,可是她病了,没办法来见我为她放的花灯。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放一盏灯了。”
  少年的声音那么爱恋那么惆怅,背衬一湖璀璨的灯光,就如同初恋时候每个人心中涌出的青涩酸楚。白墨耸耸肩膀,笑了一下,“嘿,你看七夕月色正好,牛郎织女也是喜极而泣,天下的情人都在欢聚,你的她若是真记得你,必然也不乐意看你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子汉。不过一盏花灯,关键的还是心意啊!”
  他苦涩笑笑,蹲坐在地上,神色舒缓了些,不至于太过淤塞。“谢谢姑娘。”他爬起身,脚下却打了滑,还好白墨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侥幸没有做出一个狗吃屎的狼狈动作。应该是受了惊吧,白墨顺手把了把他的脉,没想到少年竟然是个多病之人。体质虚弱,恐怕是从小娇养的原因,心脉更是有些不规律的跳动。
  少年刚刚站稳,就急急忙忙的想要推开她,心里一急躁,慌乱中反而腿窝发软,又半摊到她侧背上,从后头看去,完全是两个小情人甜甜蜜蜜搂抱在一起的模样。
  白墨还没举动,突然一个巨大的力气就揪着她抛掷到一旁,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竟然天旋地转,自己被砸在树干上,脊梁撞出一块硬生生的疼痛。难道遇上打劫的?白墨咬牙冷吸一口气,扶住身体,眯眼看着前面。
  那个少年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像是死了老妈的表情,手腕却被一个成年男子牢牢抓住,无法逃脱,这场景,活像是被人捉奸在床,而且该死的是自己给别人戴绿帽子。
  白墨站起身,直起脊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太矮,尤其当对峙的人有着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时。男子低下头,很小心的探了探少年的额头,肃声道,“又偷跑出来,宏儿,你身体不好,却为何总不能乖乖呆在家中。”
  少年扭过头,孩子气的发出鼻音,只是对着白墨说话,“姑娘,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
  “她一个姑娘家,躲在这样僻静的角落里,也不知道到底打什么注意,更不清楚什么出身,你竟然也跟着胡闹!”男子一脸傲慢的怒气,刮过来的眼刀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不停的发寒,白墨突然的就有了一股没有来的烦躁:
  “什么意思!本姑娘好心想帮衬一下,说不定还能给小公子治治顽疾,没想到好心都当作驴肝肺!算是我多管闲事了,告辞!”她越生气,脸上笑得越甜美,声音软糯的带着奶气,却是看也不看,甩了头发十分帅气的走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一向都是安静而有礼的接近虚伪,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眼底那一种蔑视和发自骨子里的狂傲,令她想到目中无人的贵族,看着城内‘贱民’的神情。是她自己太敏感?还是作为一个变种现代人自尊心受辱的缘故?
  白妖女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试图振作酒精上泛的神智,她对自己的修身养性不够到位而感到遗憾,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实际上还是不要招惹的好!看样子背景挺硬的,就不知道小郡主能不能遮住她的天。
  算了算了,反正赵大木头一走,她就可以快快活活肆意逍遥去了。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心情好多了,恢复了轻飘飘快要乘风而去的快感。
  白墨沿着湖,跟着灯河慢悠悠的晃,醉醺醺的步伐一步三晃,打着圈一般,一荡一荡的往前摇。幸亏人少,也瞅不到小妖女竟然是双目闭紧,跌跌撞撞的奔法,光看她一路摇晃,一路轻歌,还真以为是山间鬼魅受了凡间烟火的鼓舞,在七夕偷偷溜出来,翩若蛟龙,柔绵胜花,端的是幽丽。
  远远的,见那少年狂奔而来,提着一朵残损的花灯,喘着大气,拼死一般跟上她的脚步,伸开双手拦住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送,送你……对不……气……咳咳咳……”
  白墨手中被塞进破旧的花灯,慢半拍的跳出一个字眼:“好——”
  来不及说什么,少年就留恋的看了一眼灯,像是心中挣扎了很久,在她快要还回去的时候,轻声呢喃了几句,然后捂着胸口咳嗽着慢慢的往后面走回去了。
  她缓慢的转过身,清风撩动长发拂动散开,托在脸颊旁,长长的伸向前方。少年走的如此迟缓,像是被定格了的动画,一遍一遍被回放,不远处,高傲的男人沉默的矗立着,等待着体虚而顽皮的弟弟回到身边,然后不屑一顾的离开湖边。
  这个人,似乎把她等同于妓院里趁节日偷跑出来私会情郎不成,结果诱拐他弟弟的雏妓啊!白墨不爽的对着男人的背影做了一个枪毙的动作,十分阿Q的安慰一下自己。察觉到手中的顺滑的触感,像是丝绸做的花灯,花心里一片温热,眯了眼就着昏黄的灯光很努力地看,才看到花灯中心写着那一个细小而歪歪扭扭的名字:
  阮影。
  底下是一首蹩脚的藏情闺诗:
  不写情词不做诗,一盏蚕灯寄心知。思恋湖中颠倒看,横也丝来竖夜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啧啧,看来也是个多情种,相思不离口。不过身子这么虚,还是不要坏了人家姑娘的未来,成就一个寡妇!
  白墨施个法,让不成型的花灯扭曲伸张,恢复成正确的形状,然后看也不看,就直接抛入湖中,混入了一片灯群,分不出彼此。
  七夕七夕,情之始,情至终,不过如此。
  怀里的白玄此时突然开口,“你不该把花灯投进入,此人前世是东方苍帝身旁的掌灯使君,犯了天条,贬落人间,如今他的灯必然会到桑神身旁,一端不了缘从你手中开始。”
  白墨愣了一愣,还真不知道天界的八卦,好奇问,“为什么是从我开始,这花灯难道与他人不同?”
  白玄麻木的瞪了她一眼,“他前世身为使君,转世不过三世,灵力未散,又要遭受五劫六灾,本来看他就这般浑浑噩噩过此一生,结果你帮他投了这一盏灯,也必定招了他一端不了缘。这犯了戒的神仙,不在人世间尝尽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是不可在得大智慧。退去仙骨,归为尘土。”
  说话时,湖面上一阵风起,涟漪四扩,凉爽的风拂过白墨的脸颊,吹得她心神舒畅。湖中几株睡莲娇羞的绽放,清幽的香气顺风四溢,花灯越飘越快,旋转碰撞,只见一盏泛着独特荧光的灯像是被一只大手温柔的推向了岸边,随后,被一只手捞起。她远眺而望,天生出众的视力将远处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少年送给她的那盏灯。
  和少年相同年级的一个女子,着粉衣,戴软玉,芊芊似弱柳,娇不生风。身子被丫鬟搀扶着,颦眉含泪,手掌心捧着捡起的那盏灯,痴痴的看,似乎芳心随着魂魄一起依附在了灯上,不能自拔。
  想必是少年希望送的那个人。
  白玄瞄了一眼,断然道,“此女生机将断,病入膏肓,活不过半年!”
  又是林黛玉,偏生还要碰到个病宝玉!再加个恋弟成癖的大哥,真个是伦理悲情剧。白墨叹口气,酒精令她的心格外柔软,看到别人的爱情戏忍不住就像出手相助。
  白玄却打击了她,“这女子已有阎王殿的记号,额间更是有朱天华池的仙印,想来应该是她的最后一劫了。渡了情劫,她也就能修得正果,得道成仙。你就算出手,她现在的身子骨也没办法延续,只能死得更快。”
  “那……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白墨抬腿要走人,白玄又咬住她的手,相持而望。“白玄,你很别扭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帮不帮你,是我另外一件事。”
  “掌灯侍君曾经救我一命。”
  “那又如何?”白墨想起少年的眼睛,晃了晃神,又想到他老哥的倨傲,不屑的叱了一声。让她看不顺眼的人,她才懒得理他是不是要死。
  白玄不气馁道,“我欠他一份情,如果等到他下一世在还,就很困难,毕竟仙缘是最难卜算的。但是这一世,只要完成他现在这个心愿,也算是成了他的情还了他的恩,况且,他这一段情长不久,不必守到明年。这是最方便的方法。”
  白墨还是不动心。白玄沉思一下,扬起头,咬牙道,“我可以把从赵瑜手里得到的萍实果给你,此果大如斗,赤如日,食之甜如蜜,而且可以解百毒,续凡人三十年生机。”
  白墨眼中划过一丝亮光,却还在装模做样的抵抗,白玄看到曙光,使出杀手锏,“而且你鼓动掌灯使君得到那女子,必然会给他目中无人的哥哥当头一棒,算是报了一仇,让他打落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天界的戒律君最厌恶修道者投机取巧获得功利名,你作此一举,也必然可以延缓仙界的号召,在人间多的逍遥。”
  白墨咧嘴快意的笑起来,脸颊蹭着白玄柔软的额头,粉虚伪的谦虚道,“你看我,怎么会是如此记仇的人呢?为了亲爱的白玄,为了掌灯使君的初恋,为了华池仙子的未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白墨也不辞退让,绝对无条件完成任务!还世界一片太平!”
  她笑语盈盈,针刺一般的眼神盯住岸边啜泣的小美人,嘴角笑的极为邪恶,她像,只要目的达到,至于手段什么的都可以暂时不考虑吧!厚黑厚黑!才是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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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叶青之祸
七夕,结束的十分匆忙,至少白墨在墙角从黑甜的梦想里醒来时,看到一身皱巴巴的衣服,还有被蹭的乱七八糟的发型,以及全身脏兮兮的白玄,她就有感觉,回去的话,遇到赵大木头,一定死定了。
  想想赵大木头憋气的脸,不得不护着小郡主的表情,白墨先是狠狠的大笑了几声,好家伙,终于轮到你来不爽了……我要是遇到月老,一定去贿赂他老人家,剪断你的红线,全部打死结,吼吼,来一个暂根除草!
  太阳高高挂,清晨的街道三三两两人揉着朦胧的睡眼准备新的一天的开始,薄薄的薄雾遮挡了白墨的形象,她就像是仙度瑞拉,过了午夜的时间,变成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不过,清晨压马路的她,精神抖擞的如同巡视领地的国王,就是迟迟诺诺不想早点回去。
  白玄突然叫了一声,古怪的盯住左旁一道小巷,发出警告的低鸣。白墨站住,拍拍它的脑袋,,“白玄,你饿了啊!可是昨晚的银子都用光了,你就忍忍吧!”她和白玄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知道有人监视的信息。
  对方跟了一晚,不见什么动静,也不见得是什么妖魔仙鬼,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老是不阴不散的跟着。白墨笑了一下,两个小酒窝隐隐闪现,娇声道,“算了,你干脆自己去找吃的!我就不管你了,什么?你是要嘘嘘?诺,去那边墙角自己蹲去!”
  她比个眼神,很自然的指了指小巷,白玄得令而动,飞快的冲进小巷里,随即是一系列媲美鬼片的尖叫声和痛苦的挣扎,以及沉重而兴奋的狗吠,白墨凉凉的想,小白同学估计最喜欢狗拿耗子,可以慢慢玩死对方。
  那边跌宕起伏,高低起止的声音不断,她这边一手包子,一手脆黄瓜,一口黄瓜,一口包子,同样也是声势具备,好不快意。在巷子里那一道沾满灰尘的黑影飞向自己的时候,白墨下意识抬起左脚,漂亮的连环踢。
  ‘砰——’地一声,将来人重重的踹到了墙上,再被牢固的墙面反弹回来。她一脚虚踩在黑衣人的喉咙上,脚尖轻点着他的下巴,大口咀嚼着黄瓜包子,含糊道,“什么……来……好吃……来路的?跟着我干嘛……劫财?劫色?还是……”她笑眯眯的盯着对方,用半截的黄瓜指着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还是你对本小姐一见钟情,恨不得跟踪本小姐,来一段土匪和小姐的凄美爱情故事?对了,要表白请尽快!我很忙。”
  被压在地上的人不敢动弹,虽然小女孩笑得一脸无害,但是踩在他脖子上的那只鞋子却宣示着不许反抗,而且,他看了看狞笑着盯住自己的狗,满是不可置信,这只哈勃狗,竟然可以看穿自己的步伐,而且总是咬在自己招式的缺陷上,简直是诡异之极。
  这不是一只狗,这是一个高手,一个接近先天的高手。他被狗撞得受了内伤,它的打击点永远是在自己的筋脉窒息处,让人痛不欲生。人不如一只狗,地榜排名十三的杀手竟然不如一只狗,他觉得自己今天是遇到鬼了。
  喉咙上压力变得重,针刺般疼痛,小女孩微微低下脸,笑得很不在意,“说——就算你从娘胎里开始暗恋本小姐,本小姐也不会在意的——要知道,我家的宠物可是盯你很久了。还是说,你想以身葬狗腹?恩——”她的脚尖旋转着用力碾下去,盯着一个点,进行破坏前的警告。
  喉结被人碾碎了,是什么感觉?会叫出多大的声音?会不会流血?有没有后遗症?白墨笑嘻嘻看着眼前的实验品,跃跃欲试。白玄打哈欠般张大嘴,锋利的牙齿白骨森森,如同钢刀闪烁,间或摩一下上下的牙床,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只是奉主上之命,并无歹意。”跟踪者老老实实回答,眼睛眨也不眨地保持着诚恳的表情。“你主子又是哪一路神仙?”
  跟踪者沉默了,苦笑道,“小姐还是杀了我吧。”然后闭上眼睛,面色枯黄,决然等死。
  又是一个麻烦!我招谁惹谁了?白墨嘟哝一句,“不好玩,对了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就放小白,咬你!”跟踪者惊讶的睁开眼,注视对方。
  “见你一次,咬一次,再撕光你的衣服,让你裸奔!记住了!不许跟着我!”她的眼神说明她的威胁是认真的,裸奔?光着身体在路上跑?跟踪者想到白玄的身手,在联想到小女孩描述的刑法,不由得青了一张脸,诺诺不敢接话。
  白墨啃完黄瓜,拍拍手,下手飞快的点了对方的穴,实际上不过是用一些灵力模拟出真气的样子,封了他的几处筋脉罢了。她孩子气的对他做一个鬼脸,然后十分愉悦的离开,临走时,眼角还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角,却是没有动静,自管自走了。
  酒楼上恭恭敬敬站立的侍卫从黑暗处显出身影,对着一旁的红衣主子欠身道,“像是被发现了。”
  红衣男子懒洋洋的支起下巴,视线随着小白妖女的背影移动,“自然。能治住十三煞的人,她是年纪最小的。训的狗更是不同寻常。有趣,非常有趣!另外让十三煞自领军棍,我看他,太自傲了!”男子勾唇笑出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叶青,昨晚她见到两个男人是谁?什么关系?”
  “回主上,是三楚一带的巨商,宋靖为嫡子,掌家中营生。宋宏为庶子,自小多病,仅年少而性纯。两者和白姑娘都是萍水相逢,并无瓜葛。”
  “哦!那个宋靖可是号称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宋家下任家主?”
  “回主上,正是此人,宋家原本是个私商,宋家三代家主得娶开国大帅北冥王的七女悠茗郡主,从而晋升官商。原本是会稽之人,后迁至金陵,几代奋发,成了富甲天东南,的江南第一富家。几日前,左都御史就曾参他“后湖中地,乃其花园,奢华富饶高于人主”。”
  红衣男子轻声笑笑,手中把玩着两颗夜明珠,“我倒是看不的那宋靖的一身脾气,江南离京都是远了些,都快养出土皇帝了。也不知道一干官员都浑什么去。是该清理清理!”
  侍从看着主子嘴角一抹残酷的笑意,心中打了个冷颤,他只是仅凭这一句,江南的大半官员都是要去大理寺的地牢里带上几天,不脱一层皮,腰斩几个放肆的,怕是平不了主子心里的一股气。他手指间一抖,赶紧掩饰过去,面无表情的站立在一旁,仍由额角的冷汗潺潺留下。
  红衣男子道,“你也是我身旁的旧人,伺候了这么多年,也知道我的脾气。江南这一趟,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就算要包庇几个,放走几个,也行,就是不要做的太过分了。丢了我的脸。”
  侍从听到后来,哪敢站着,扑通一声,垂直跪下,使劲的用脑门砸着地上的青砖,大喊着,属下不敢。
  “不敢?”男子懒洋洋的扫他一眼,收敛了笑意,威严逼人,一身明丽大红色长袍衬得眉宇里血光四溢,着实锋利。“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让他回老家,安分带着去。自己没有能力,就不要到处晃荡,想着插手美差。你主子我都还没坐上那个位置,怎么就急着要高升!你说呢,叶青。叶都尉!”
  最后一句叶都尉,字字切切,像是从刀尖上钻出来,死气沉沉的。
  叶青强忍了心里的恐惧,面色苍白如纸,惶惶然不敢抬头,死死趴在主子脚边,全身都剧烈的哆嗦,“叶青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叶青不敢坏主子的事。愚弟有违主子的意思,叶青愿意手刃此贼,求主子开恩。”
  “很好。我最恨不知进退之人,你弟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过几日,就挑了他手筋脚筋,送回去调养着。”他看着跪趴在地上的侍卫,眼中冷光一闪,起身离开,“对了,我要你亲自动手。若是我听到你违背了我的意思——呵呵呵,我倒是挺期待的。”
  红衣男子大笑几声,踏步而去,瘫坐在地上的叶青许久都不敢动弹,他死死趴在地上,感到胸中狂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所有的血液都逆脉而行,身体里所有隐晦阴暗的秘密都被人挖出来,暴露在灼热可怖的阳光下。
  他的主子,竟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妄他还想自己能为家族谋一份长久的荣耀,却没想今日差点毁在自己娇生惯养的亲弟身上。
  他抓住桌腿,虚软的爬起来,坐在凳子上等着心跳缓下来。只是想到主子的命令,不由心悸,他虽知道弟弟爱财,却不想到底是做出如何的事情,尽然引得主子要毁弃保身。叶青深吸一口气,沉静下来,开口道,“小猴,进来。”
  窗外树梢一阵骚动,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灵活的猿猴,两臂一荡,就晃进了酒楼内,半跪在地上,“头领有什么指示?”
  “你是负责江南的情报,你来告诉我,叶锦到底在江南做了什么?”
  小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隔开身上破旧的百袋衣中的一张补丁,从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细条草纸,他看了一眼,稍一愣,马上回复正常道,“头领。叶锦身居东楚市舶司,其人爱钱如命,时人讥讽为钱愚。此人号称是景阳王的近臣,广开旅舍,大方高额巨债,与三楚之地疯狂敛财,其仅存钱的屋舍就达三十间,但见库满,不知多少。三楚之地人皆谓之,叶锦囊中钱,景阳宫内权。是为‘皇商’。”
  叶青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胸中一口浊气上涌,憋得脸色涨如赤霞,双目怒瞪出,“好,好,好你一个叶锦!好你一个‘钱愚’!”他咬牙切齿,愤怒的不能自己,这不是在活生生败坏主子前途,出卖家族利益吗?这个畜生,如此短视,为了一些铜箔钱财,竟然做出此等有损官德之事。他他,他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啊!叶青又气又怒,根本没有注意小猴是何时退下,悄悄离去,只是不停的在房内来回疾走,脚步沉重的宛若灌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叶青抽出腰藏的软剑,悲凉的一笑,“剑啊剑,你即可痛饮兄弟之血,屠戮同胞骨肉了。可怜我叶青,竟然成为主上杀鸡儆猴的刀!”长剑一挥而下,猛烈的剑势将桌子劈成两截,屋内相声大作,像是一场大战在其中进行。“”
  突然,一切呀然而止。叶青跨出屋门,脸上一派寂静,除了眼中微有血丝,身上不见丝毫厉色。他把一份信交给其中一个手下,牵了马匹直奔城外而去。
  红衣男子坐在堂内,用细绢布擦拭手里的一把匕首,随意翻动了信件,停下动作看着窗外,“叶青,有舍才有得。你倒是学了八分。”
  走来一个俏丽女婢,细心听到了,娇笑嗔道,“主子又让叶都尉做什么难事去了,竟然还要舍生取义,万死不辞不成?主子就是事多,让我们这些下人好一阵忙活!”她递上西北运来的外地瓜果,小心去了皮,切成块,用粗银针插了,一口一口喂道男子嘴里。皓白玉手衬着鲜色瓜果,明丽的像是一幅油画,令人但觉秀色可餐。
  男子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大掌探近衣领,恣意的揉压着女婢的丰盈椒乳,咬着她的耳朵道,“主子我可是天下最慈心的人,见不得女子伤怀。你要是开口求我,我就让你的叶大哥回来赏给你,如何?”
  女婢媚眼一抛,娇喘着不依,“主子坏心眼,奴家什么都是你的,你还要调笑奴家。不来了!”她装作挣扎的模样,偏偏滑落了一半的衣领,将另一半如剖鸡头肉的雪乳弹跳到空中,随着身体的扭动,晃出雪白的波浪来。
  满意看到男子眼中冒起的欲火,她软下身子,任由对方予求予夺,乖巧的连呻吟都压抑住,低低的讨饶,越是不能承受,越挑起男子征服阀担的雄心,当下撕裂了衣裙,一呈兽欲。
  激情中,女婢挣扎着,将桌上的瓜果和信件打翻在地,她趴跪在榻上,像一直濒死的绵羊柔弱无力的哼嚷着,眼角却死死盯住地上探落的那封信。
  上书:
  弟犯天威,不得不除,以其血卫叶家之诚诚。以其颅捍主上锦途。
  叶青叩上。
  女婢面色一凝,抖了抖腰,受不了一般哭泣着,暗地里压了脸上的一处穴位,强逼着自己晕厥过去,她知道,叶青要除去叶锦的消息,必须尽快的穿给另一个人,若不然,则局势大变,恐怕原先布置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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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探寻阮府
话说男子那厢正努力翻红浪,白墨这里刚刚回到院子里,偷偷摸摸爬上床,要乖乖睡一觉,来个安分的补眠后续动作,没有料到左脚刚踏上床沿,背后就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我还以为,丫头远走高飞,和你家的狗私奔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胆子回来。可喜可贺!”
  白墨化作了一尊人形的骨化石,背上的汗毛都排排站好,风吹过一般不止息抖动。冤枉!民女冤枉啊!比窦姐姐还要冤!
  她僵硬的笑,马上爬到床上,拉起被子遮住头,鸵鸟一样说,“我要睡美容觉,有事请明天趁早!不送。”明天啊,明天,她的神仙第六感早就告诉她,明日是出门的好日子,赵大木头明天不走,今天晚上就一定被人架回去。
  只要熬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她就能苦尽甘来自由放荡去了。
  赵瑜恼她逃脱问题的举动,一手就把被窝里的妖女拎了起来,冷笑,“我最恨敢做不敢当之人。没想到丫头也会如此。我更恨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之人,而你,占尽两者。罪不可恕!”
  白墨身上寒气阵阵,拉尖了嗓子叫嚷着,“救命啊!出人命了!要死人了!抢劫啊!强暴啊!强盗啊!……啊!!赵大木头,你敢打……你,你还打,我面子往哪里搁……呜呜……xxoo,你狠!……你打吧,打死我啊!……你还打……”
  院子里惊鸟四飞,扑哧扑哧的羽毛散落一地,真个是鸡飞狗跳中,小鬼们百分之百正经的凑在门口练剑,面色严肃,两眼贼亮贼亮的用余光盯住白妖女的门口。
  老天开眼了!
  黑仔奸笑着拉着歌月,凑在角落讲着泛滥基础的情话,两个人恋爱也不忘记抽出时间取笑一下白妖女,尤其是歌月,自从知道黑仔胆大包天一般是由于白妖女的鼓动,她喜悦的同时,出于少女的矜持,把暧昧打破的不满全部加到了妖女的身上。
  果然是一物克一物。
  众人看着白妖女双手捂着屁股,咬牙切齿,一拐一拐十分别扭地走出房子,心底里像是在大热天喝了一大口凉茶似的,快乐的全身毛孔都舒张起来。
  白墨狼一般的眼神扫过周围,瞬间所有呼吸在这一瞬间暂停。所有的雕像都像是矗立了千万年,风一吹,连睫毛都不敢抖动。白墨示威的扯扯嘴角,特地重点的关照几遍墙角的‘鸳鸯’,伸出两手指,摩擦了几下,对着黑仔做个两人间约好的手势,吓得黑仔直接从大理石雕像变为青铜塑像。
  她威风凛冽昂着头,姿势不甚好看的扭出了门,暗自骂娘,可就是没办法对赵大帅哥下手,只能安慰自己,“谁叫当年老头子千叮万嘱,大师兄不能欺负,人家弱,有气势的大师兄更不能欺负,因为人家强在骨子里。谁叫赵大木头一张脸长得太大师兄了,没办法下手啊!”
  一只脚迈出了门槛,背后阴森森的声音蛇一般绕上来,“怎么,又要出去?白墨!给我回去关禁闭!没有反省好,不许出来!”
  妈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白墨胆从怒边生,一腔愤懑之气即将喷出,一回头,就似乎看到老头子破碎的脸在赵木头身边晃阿晃,露出一口黄牙,阴险的笑着,哪里是一代名师、一带毒医,一看就是个猥亵到残害国家幼苗的老瘪三!
  不许欺负读书人(大师兄),不许欺负读书人(大师兄)!
  忍无可忍,忍无可忍!忍无可忍的时候,
  就继续忍着!
  老头阴魂不散的声音飘阿飘,飘的某只奋勇的妖女马上软趴趴,耷拉着脑袋,十分泄气的回房禁闭去了。她老人家忧苦愤懑,窝在房内数蚊子打发漫漫时光。暗中受了她指示的白玄则轻巧的避过众人耳目,消失于街口。
  土黄色的皮毛在奔跑中渐渐散去,露出细腻精致的白色卷绒毛,紫色的眼睛越发透彻,泛出水光幽幽发亮。它低趴在地上,腿脚转换之快,几乎看不到影子,耳边也无法捕捉到脚掌接触地面的声音。它踏着细沙地而过,沙面上却不曾留下任何痕迹,显然是到了踏雪无痕的最高境界。
  若是京都好斗狗赛犬的贵族看到了,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把它带回去。国君好狗,世道堕落,京都的贵族们为了一只优秀血统的狗大打出手是十分平常的事情。甚至有人倾家荡产只因为养育一条赛犬,自然,飞黄腾达也在一只犬上。世人长叹,生人莫如犬,时之至也。
  不过白玄绝对不同意把它那寻常狼狗看待,光是身为仙兽的自尊心,莫说是什么大官贵族,就是在天界,它对于那些讨好巴结意图驾驭自己的仙人们也是一脸的爱理不理,摆明了的拽!也因为脾气太倔,才会老是得罪仙人,当初若不是掌灯使君越级求情,恐怕它早就被贬出仙界,四处流浪去了。
  妖类,大抵是敢爱敢恨,极讲意气。所以它老人家才会为了掌灯使君的一段情十劳苦奔波,甚至不惜自己酷爱的草药,只为了得到现今主子的帮助。
  白妖女说:人世间的情爱纠葛,虽然繁杂,但是大抵逃不出一个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有热闹白凑白不凑,没热闹也要创造机会凑。
  白玄秉承妖女的教诲,身上寄了白妖女的一缕神思,马不停蹄的四处奔走,为了还掌灯使君的一份人情,它算是豁出去。
  但是,新丰城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即使是绕着城墙,用白玄超人一般的速度也要跑上几个时辰,更不用说其中七拐八拐,挨家挨户的搜查,绕过那些眼尖耳锐的侍从护卫混入大家氏族的内府,不花上两三天,基本上是做梦。白墨当机立断,指点白玄寻找人员混杂处探听消息,指不定哪位仁兄一时嘴快,就会把阮大小姐的家庭地址、婚姻状况、嗜好厌恶统统倒出来。
  白玄一听,也觉得在理,却把方法稍稍变通了一下。它毕竟是仙兽,利用驾驭百兽的神通,轻而易举的控制了新丰城内的野狗家狗,因为数量庞杂,为了避免招来爱管闲事的道士们,它强忍住要大发神威的欲望。
  一时间,新丰城内所有的狗都变成了它的眼睛,它的耳朵,四周的声音、景色、事情更是如洪水一般涌入白玄的脑中。它浅紫色的眼睛争得极大,眼孔处有金色光芒闪烁,像是一丸金珠,旋转波动,扣人心弦。大量的信息浓缩到它的六识之中,大部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像东城门王掌柜和侍婢**,和尚庙里出现一个盗取香客供奉的香火钱的小偷,城内典狱官向犯人行贿,要挟他们与狗打斗……诸如此类,白玄都迅速的掠过。
  突然,它接受道十分重要的信息。一只家狗在一家破旧的小酒馆角落里听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家狗匍匐在墙角,盯住一桌明显有了醉意的穷酸书生,他们衣着半旧不新,头发梳理的也不甚光滑,长袖上都是吃酒沾上的油渍,几个大男人十分小口的饮着酒,桌子上只摆了一个小木碟,装了些许盐末豆子。
  老板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这群穷书生,仗着是秀才的名分,硬是赊账不还,还每日在酒馆内大呼大叫,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呸,想学人家李仙人,也不看看自己斤两。
  家狗受白玄的指示挪了挪身体,竖直两只耳朵仔细聆听。酸儒先是摇头晃脑的吟了几首歪诗,唱了几句歪词,然后看看左右无人,凑到一起十分性质的讨论起新丰城内的几大单身美女,大有美女不能有,yy也自由的阿Q自我安慰法。
  几人喷口水洒热血,像是21世纪私下讨论A片女主角般悉数了新丰城内的几大花魁,硬是把这些**的床上功夫说的是无与伦比销魂夺魄,大有自己亲身体验、杀伐床场的样子。
  可能是说的不够过瘾,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放荡,与金钱等同而论,都是上不得台面。于是一帮人就转头描述其贵族女眷大家小姐。
  其中一人自认为风流潇洒,打着把描花画柳的折扇,做出世家公子的高贵态,悠悠道,“说道美女,自然要论一人。”一旁一位仁兄显然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默契的接口,流着口水嘿嘿笑道,“公羊兄说的可是阮家的大小姐?阮影姑娘。”
  “正是。阮影姑娘,那容貌生的,算得上是人间绝色了。高而不巨,柳眉凝烟,杏目可言,瓜仁儿粉白的脸蛋,直如新剥出的鸡团儿,可谓比花花失色,比玉玉生香。据说当今圣上曾在此女十一岁之极,欲招之入宫,后来被皇后阻挠了,才不了了之。”
  没想到此时,旁坐的一个灰袍鼠目男却是嗤笑一声,眼里划过一丝怨恨的神色,“但凡绝色美人大多薄命。这阮家小姐每则美矣,却是个病秧子。自小到大,看了上十位大夫,从来不见效。更不必说她出身卑贱,其母是罪人之女,被贬为官府歌姬。其父也不甚喜欢她,一个花瓶,没有价值还要白养着,总是耐不住折腾的。”
  在座的其他几个书生同时叹气摇头,活像是自己心爱的器具发现了一丝裂痕,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把这个命途多舛的美女搂在怀里肆意安慰,细心呵护一番。
  白墨透过白玄的神识共享真看到好戏,想到要做红娘的任务,嘴角覆上一道诡异的笑容,本体银光一闪,一道隐晦幽暗的欲念之力就像是发线,悄悄的从家狗的身上顺着墙角的阴影爬出去。
  爬过高低不平的地面,再爬过遍布油渍的桌脚,然后迅速的雷击一般,刺进灰袍书生的大腿,进入血脉里,瞬间化作刺激阴暗欲念的激素,将他内心深处潜藏着的,被平常心所束缚的野心欲念统统释放。
  第一枚棋子。白墨微笑着在白玄的耳边念叨,拐弯抹角,才能导演一场经典的好戏。
  灰袍鼠目男先是猛地挺直脊背,然后眼珠子一转,用力吞下一口酒,蛊惑般低声道,“各位都是懂美惜美之人,如此良辰吉日,不如大家一同去阮府偷偷的看看美女如何?指不定哪位仁兄就能得到美人亲籁,岂不快哉!”
  “可是阮家家教甚严,女眷内府向来是不准他人进出的。”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在下是谁?在下就是阮大小姐的远方表亲,在下的奶娘也正是阮小姐的奶娘。各位可记得上个月从三楚之地来的宋家兄弟?”灰袍男怨恨的问道,掩在阴影中的面色扭曲纠结。
  “没想到乌兄竟然是阮家的表亲,失敬失敬!乌兄说的是江南第一富商宋百万家的两位公子?”
  “正是。此二人与我姑父关系极好,阮家上下没有人不吃他们那一套的。出入内府更是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我表妹体弱多病,恐怕我姑父就是送也要把表妹送到宋家少爷的床上。哼,笑贫不笑娼,这长了狗眼的老东西!”
  拿着折扇的书生急冲冲的打断灰袍男的责骂,“乌兄就别卖关子了,其中到底有什么门路,不妨直说。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一众男人相视一下,皆是渴望的盯着灰袍男,只待他说出秘密。
  灰袍男低咒几句,手一挥,倒了一大口酒入喉,被呛得猛咳嗽,他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道,“我等只需换身仆从的衣物,假扮是宋家家仆,给阮小姐送一些赏玩的小品。那么阮家内眷就是不设防的平地,可供我等驰骋纵横了。至于阮小姐的芳心,嘿嘿,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他胸有成则的说完,想到奶娘口中的表小姐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多才,如何如何有着一身好肤色,酒兴上涌跟着欲火也是一片炙热。他早就存了入府探寻的念头,想好好亲近这个绝色表妹。更何况,母亲说他和阮家的小姐早就指腹为婚,只恨这个阮老头见财起意,摆明了要悔婚。
  虽然他想来生性胆小,不敢做事出格,但是心里却憋着一口气,恨不得将阮府上下闹个痛快。如今有了同行人,他当然要闯闯这禁宫似的软府内院,好好嚣张一番。纵然他因为愤恨嘴上都不屑阮家小姐的体弱多病,但是骨子里更是存着学习当年司马相如拐走卓文君的高超手段,最不济也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到时候,美色在怀钱财入怀,又可以气死那嫌贫爱富的阮老爷。做个财主地主,读此般破书又有何用?
  几个假儒穷酸聚于一堂,暗地里寻的是龌龊不堪的念头,当的时恶狼披羊皮,腐臭不可一查。众人听了乌兄的建议,先是惊诧,又故作镇定,尔后是眉开眼笑,欣喜若狂,甚至有几个得意放肆之辈摇头晃脑吟诵道:
  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直。
  桃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苴。吁嗟兮复吁嗟!
  酒馆老板听到了,虽然不懂意思,但是看几人眉目里淫荡的笑意,十分不屑的呸了一口,“什么东西。一群色狼,还要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指不定那天遇到山鬼,一个个阉了做个无根鬼!”
  白玄脑子里深思一转,让家狗看住这几个色书生,飞快的从他处赶过来,它可不管几个小丑是为何去的阮府,只要待他到了阮府,那么一切事情就都可以掌控。
  白玄却是奇怪,为什么诺大的新丰城,竟然贵族家中的消息都无法传到它这里,难道真的有高人在此地设法?看来是得小心点,它不敢狂奔,只能小跑,一路上更是小心翼翼的不去接触其他动物。一想到若是犯了错,仙力妖力被他人察觉,白妖女绝对不会饶过折磨自己的机会,它更是谨慎又谨慎,小心再小心。
  很快就看到那几个书生摇摇晃晃的往东城走去,它做出欢快的样子,摇晃着一身雪色纯净的皮毛,像是大户人家眷养的京犬,漫步尽心的远远跟在几人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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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阮府情仇
偷香窃玉原本是极为隐秘美妙的事情。大抵是一位风流男子私会一位官家小姐,于庭院深深处躲开了世俗的眼线,抛弃了礼教的束缚,全身心投入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恋。他沾上她身上一段美人香,她摘去他腰间一枚君子玉,情意绵绵时,相望处皆是相思。
  但这一帮穷酸书生们,换了一套仆从的皂色葛布短袍,地下四处张望的眼,黄鼠狼似的结群去往阮府门第。其中姓乌的那一位,颇为细心,一路上不忘了稍带一些西城区摊店特有的糕点杂玩,零零碎碎装了一箩筐,用一扯红布挡住了,弯腰低头的,还真活生生是一奴才。
  沿主道而行,过福鼎桥,上思富街,穿过烟雨巷,入了东城区。市集喧闹声逐渐消散去,庭院林立此地,到往深处,道旁高槐成荫,梧桐连片,露水成雨,鸟鸣蝉叫声此起彼伏,如纱网笼罩,令人顿生幽凉钦心之感。
  白玄见此一行人停在一家红门豪宅前,隔着虎形狮子雕像与看门的守卫打哈插话,鹦鹉般哈腰点头,时不时暗地里塞几个铜板做打点。
  它眼睛一瞄,恰的几个翠绿纹裙的女婢从侧门鱼贯而出,盯住了最后一人出来是回身的空隙,它脱弦利箭般“嗖”地飞奔而入,须臾里,关门人只觉得身旁一阵凉风乱扫,有服贴顺滑的皮毛触感擦身而过,细察,只见内院花草乱摇乱颤,但不见有生人闯入。她疑心自己大惊小怪,嗤笑一声,落下铜锁和女伴携手离去了。
  白玄入了内院,察觉到阮府中有人设置了隔魔防妖的阵法,也正因此,掐断阮府牲畜与自己的感应。但是白墨却非同寻常,即使是一小缕的意识也胜过凡间打不死的蟑螂,进入了这道力约束的内院,反而越加活跃起来。更不必说,这个集聚天地灵气的阵法对于白墨离开了天庭的身体里具备的半仙半佛的血脉,就犹如高丽人生、千年雪莲,饮食之,皆为大补!
  逼得白玄不得不绕着花园奔走三全,以满足白妖女下了凡尘后饥渴许久的仙佛肠胃。
  院墙边一株老茉莉花树依靠墙攀援而上,枝叶在墙饰的空格处穿来穿去,爬满一墙。树上叶子又肥又绿,衬着三朵五朵夹在一起的小小花苞,真如夜空中满天的繁星。白墨前世就爱傻茉莉花,可惜小郡主给的院子不种植此树,难得见到如此百年的珍品,立马兴致大作,催着白玄凑近树下带着她好好看看。
  说来也奇怪,在她透过白玄的眼睛仔细注视茉莉树的时候,原本密集含蓄的花苞竟然陆续开放,而且越开越多。正值落日时分,凉风四起,小朵小朵的蓓蕾慢慢的,圆圆柔柔的绽放。从花心里透出那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只需风移动,枝叶摇曳处,就可见叶深处点也点不完的花朵,羞涩谦卑的笑着,清香而洁白,令人疯狂。
  身后传来“希梭”的衣物摩擦声,白玄转头,就看到阮小姐,那位貌美而薄命的女子。
  她独自一人,仰着苍白萧索的脸,斜靠在曲廊的漆柱上,直直盯着满树的茉莉花,似在深思。花被迫在深厅内院中寂寞独放,千般风情无人共述;她被迫在高墙重楼里孤独伤景,万种相思无忧托付。
  白墨满意的笑笑,“白玄,掌灯使君的眼光倒是不错,此女虽有病容,形色憔悴。但是仍不失是个温顺雅美的女子。光是她淡结唇角的苦笑,就足以令天下男子倾倒。可知当年西子病心又是如何一副魑魅了。”
  白玄低俯下身子,盯住阴影处的来人,若真是那群儒生,它是必要扑上去,撕咬逗弄一番,万一出手慢了,就怕这位体弱多病的华池仙子承受不住,直接到黄泉阎王殿报道去了。
  急快的脚步声带来的是一个双鬟伶俐的小丫鬟。大概是刚从瞌睡里惊醒,衣裙处多有褶皱,发鬓垂丝,红扑扑的脸蛋满是惊慌,一切都顾不得了,丢了小姐就像丢了命般四处寻找,好容易才在走廊尽头逮到了失踪的小姐。
  小侍女半沉着脸,顶着一副哭腔,委屈道,“我的好小姐,您可真是要吓死奴婢了。这午时休眠一醒,却不见了您的踪影。若真让老爷知道,还不挖出小绿的这一双眼睛,废了我的手脚。我的好小姐,您就千万不要再偷跑一次了。”
  阮小姐没有理会她,也许是没有心思听,她愣愣的看着那一树疯狂绽放的茉莉,细碎繁复如同少女初藏的心事,万般话儿偏偏就开不了口。
  她想,往年都是十月底才开的花,如今不过七月头,就显得这般张狂,张师父常说,花草不畅时皆为妖,莫不是,莫不是老树将死,其行也狂?
  阮小姐越想脸色越苍白,隐隐泛出一层青色,身子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似北风摧残的残菊,到了垂丝的时候。
  “小姐,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歇歇吧。今个儿的药你还没有喝呢。”小侍女担忧道,一手熟练的扯开了蜀锦湘绣紫金披风,轻手轻脚地为阮小姐披上,多少挡点风尘吧。她另一手轻柔的安抚着小姐的后背,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舒缓着小姐的痛楚。
  阮影素来喜爱这个婢女,终究是从小陪在身边,虽然长得不细致,但是贴心灵巧,算得上是半个知心人。她没有阻止婢女喋喋不休的唠叨,对她眯着眼微笑,伸出手将小丫头忙碌着整理衣物的爪子包在手里,抚摸着掌心的老茧,轻声道,“我知晓你一向为我好。只是春光容易将人抛,我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年月可以这般细致的看看大好花事,想来无论如何也是不可错过了。”她垂下眼帘,投射出淡淡的阴影,游离着仿佛隐晦的伤心,只能埋在心底,不敢轻易付诸阳光。将死之人,能有什么奢求?阮影自嘲一笑。
  小侍女听了这话,马上红了一双眼,忙不迭低下头悄悄用手指揩去了,十分勉强笑笑,“小姐就会多愁善感。一颗心里全是宋家的二公子,哪里会舍不得春光?等过几日,花轿过门,小姐入了宋家的门,做了二少夫人,还会怕错过花期,遇不到良辰?有姑爷,就万事不愁嘛!”小丫鬟不去想小姐日益衰弱的身体,只捡着些令人高兴的事儿说来听,却没有发现自家小姐面色上先是一红,而后却更加白了。
  “欲所得欲求不得。我爹爹倒是存了要送我入宋家的念头。可惜我福薄,担不起!”阮小姐凄楚一笑,不去想宋家大少爷看着自己时候那鄙薄尖刻的眼神,光是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骨,她就觉得万念俱灰。
  纵使宋家二少念着她的一时青春美貌,终究也敌不过病魔纠缠,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不过是她的一时过客,她却得在黄泉地府念他三生三世。
  “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阮小姐喃喃自语道,心里揪痛,刀剑剜挂般,喉咙口香甜腥味一涌,强忍着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了下去。
  小姐!小侍女哽咽道,心中把那个宋家二少爷连带着恨上了,都是他,自己不能作主,没有胆量,又何必来招惹我们家小姐。早知如此,倒不如今生不相知,少了这情愁肠断。
  阮影宛若一缕游魂,幽幽的开口,“是什么在此处喧哗?小绿,你去看看!”她心境正坏,实在不想去招待任何尊贵的客人,那些女眷,总是一向聒噪喧哗,为了点滴琐事扰的她心烦。
  小丫鬟敛裾推开,不多时,又兴冲冲的领着一人疾走来,远远的高声道,“小姐,小姐!是宋少爷唤人送东西来了。是宋二少的家仆!”身后跟着的人不时抬头,一双鼠眼死死盯住前面的倩影。
  此人正是入了阮府一心要会会阮家小姐的乌书生。
  “哦!是宋公子让你来的?”阮影有些忐忑,眼前的人神情过于放肆,隐隐还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她稍稍退后了一步,不自觉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乌均则牢牢的像看着掌中之物般看着她,慢慢直起腰,冷笑道,“宋公子?哼,你们阮家好大的门面,一定要姓宋才能进来。想着攀高枝,也不称称自个儿的份量!”
  阮影被他冷眼嘲讽惊得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食指指住了他,颤抖着问,“你,你究竟是何人?”
  小丫鬟紧张的张开手,像一只小母鸡一般护在小姐身前,敌意的骂道,“你这贼子,竟然冒充宋公子的名讳,擅闯阮府,不想活了吗?还不速速离去!”她暗骂自己粗心,竟然引狼入室。
  “我是贼子?哈哈哈!”乌均则凄厉的笑了两声,笑得两个女子心底发毛,咬牙道,“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小姐,你们阮家是什么货色?不知仁义、不守信约、嫌贫爱富……脏到骨子里去了,有什么资格来责骂我!”
  他双眼酒意激发肉欲,一把推开小丫鬟,抓住阮小姐的手腕,狰狞着凑近,“你忘了我?你忘了我?贱人,你竟然忘记我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一心想着爬上宋家的床!贱人!你们阮家都是贱人!”乌均则咆哮着,大力撕拉下,阮小姐袖口那一段银白色的缎子哀嚎着被他撕裂。
  乌均则转头看着死死扯着自己的小丫鬟,愤愤道,“怎么,你不喊吗?让别人来抓我啊!你不是很护主的吗,你不是很看不起我的吗?”他抓住小丫鬟的头发,毫不留情的激烈摇晃着,听着小丫鬟发出凄惨的叫声而兴奋的低吼,“贱人,你们都是贱人!”一个巴掌,他大力抽打,直接把小丫鬟打翻在地。
  发绿的眼睛重新面对吓得几乎窒息的阮影,这个女子,连惊恐失措都可以这般美丽,果然是极品!乌均则逗弄着她,“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我们混进一帮人,不过我都把他们哄到偏院去了。你看看,我有多在乎你!”
  下一秒,他又激烈的怒吼着,“可是,可是你们阮家是怎么对我的?赶走我的奶娘,不认我父母,竟然无故退婚!哈哈哈!阮大小姐,你知道走投无路的味道吗?你知道绝望到想要死的感觉吗?你知道生不如死、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的感觉吗?你知道冬天冷的只能哆嗦,还要下河打鱼的感受吗?你们阮家说我不能养活你,需要三年后成婚。行,我认了,我发奋读书,我博取功名,我终于是个童生,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秀才!然后,然后,你们阮大老爷翻脸不认人,马上把我的妻子送到别人口里。你们当我什么?你们把我当作什么!”
  “混蛋、贱人、畜生,不,你们连畜生都不如!”他癫狂的跳脚骂道,反正内院深廊离主苑极远,绝对没有人会来打搅他这般快意的发泄。
  乌均则喘着大气,舔着嘴角,猥亵的笑起来,看着阮小姐无法遮掩的一段皓白手臂,眼里燃烧了熊熊烈火。“我一定要得到你,虽然你下贱淫荡不知廉耻,和宋家的败类勾搭上,但是老子不在意!表妹,做了老子的婆娘,保证你如仙如神,快活的不再想别的男人!”
  阮影急急后退,回旋的空间被乌均则压制的越来越狭小,她想起了这个疯狂的男人竟然是小时候常见面的那个表哥,但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曾经和此人有过婚约,一面恐慌,一面第一次感激自己爱财如命的父亲,若不是他,自己恐怕就要委身如此禽兽,那才是生不如死!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情绪,不能怕不能怕,这个人疯了,你越怕,他越痛快!
  “表……表哥,父辈的事情做子女的无法责备,阮影替爹爹像你告声罪。但是,阮影一片芳心都早已系在宋宏公子的身上,虽无海誓山盟,可此生绝无背弃得道理。我,我……”她身体一僵硬,已经退到了栏杆上,再无退路。咬咬牙,手指甲死死扎进掌心,用痛楚支撑着神智,她挺直了脊背,认真的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害怕他。她必须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单方面的,也必须快刀斩乱麻。
  “我喜欢他!此生,非他不嫁!”
  天啊,竟然真的说出口了!阮影感到面容上一片灼热,羞得不能自己。
  乌均则却是气坏了,扑上来,抓住她的两肩,摇晃着,怒吼着,“你这个荡妇!荡妇!你是我的,你是我乌均则的女人!”她奋力抵抗却逃不过他的力道,身体里越来越汹涌的甜腥味更是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乌均则被激怒的彻底丧失理智,攫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惧怕,怒极而笑,“没关系,我就不相信,宋家少爷会要一个残花败柳!我得不到,任何人都别想得到!”他眼中、话中的意思都吓住了阮影,这个人,这个人!
  她又惊又怕,花容失色,即使是死,她也无法忍受别的男人玷污自己!阮影忍下眼中的泪水,福临心致,放弃抵抗,仍由喉咙里的血液恣意的毫无顾忌的奔泻出来,像是红到极致的热情和威胁,带着视死如归的冰冷沾染上她苍白的面容。一点嫣红,格外刺眼。
  阮影淡淡的看了看昏厥的小绿,微微皱了眉头,然后死死抓住乌均则放肆的手,冷冷盯住他,“你可以试试看!对着一具尸体!”
  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有赴死之心!乌均则惊住了,青白纠结脸上,缓缓的狞笑道,“你可以死啊,我绝对不会拦你!”他抓住阮影的腰,不顾她的反抗,肆意把玩,眼里越发疯狂,像是对情人私语般温柔到,“你死后,我一定会脱光你的衣服,然后扔到大街市口,上书阮家千金,不过贱货!怎么样?我对你很体贴吧!娘子!”
  阮影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绝望,她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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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为求忘情

正当此时,白玄慢悠悠的从花丛里走出,一身皎洁如月色的冰雪色,在浅紫丸红里格外醒目。它露出几颗狼牙,似笑非笑。
  乌均则看着这一只神情古怪的狗,心里莫名其妙的发寒,他猛然转身,把阮小姐扣在胸前,恶狠狠道,“死狗,滚开。不然我就杀了她!不,我先奸后杀,暴尸荒野!”
  白玄凉凉看着他,时不时还舔舔爪背上被风吹乱的毛发,眼角不经意般却牢牢盯住乌均则的举动。它像是笃定眼前的猎物逃不出爪子,所以格外悠闲,悠闲地身为猎物的乌均则脚下发软,几乎先逃。
  丫鬟小绿从昏厥里幽幽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小姐被人扣住,衣衫不整,她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下一刻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只能呜咽着愤怒着。看到眼前的混蛋对一只白毛京犬如此惧怕,她很自然的学着厨房大娘训鸡的神色,骂道,“小白,上去,咬死他,这个轻薄小姐的混蛋!”
  白墨的那一缕神识听到一声小白,仰天大笑,震得白玄面色嗖的沉下来,酱紫色的眼珠子睨了小绿一眼,她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动都不敢动,骨子里全是百年寒气。
  这,这,这是什么狗?太可怕了!小绿心里暗地里竟然同情起不知高低的歹徒,光是眼神就媲美千刀万剐的野兽,惹恼了还有什么好下场?
  不出她所料,不,甚至是出乎了她的所料。
  白色京犬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歹徒,然后十分不屑的张嘴说话,竟然不是犬吠,而是说出清清楚楚的人声,“管我什么事?你动手好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不过一个死,你不动她,是死,你动了她,还是死,只是多点工序罢了。”
  白玄打个哈欠,“对了,动手快一点,拖拖拉拉的,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哦,要是你动了她,反正你那玩意也不需要了,自己记得切下来,我怕脏了我的手,晦气。”
  三个人全部愣住了,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吹拂出,尤其是乌均则,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过于不可思议,若不是对方只是一条狗,他早就落荒而逃了。倒是阮小姐竟然低低笑起来,带着嘴角的血丝,极为耀眼的笑着。
  “好!只求仙君在贼人动手前,先杀了小女子,不然碧落黄泉,小女子都如染污秽,不得安宁。”
  阮小姐渴求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白玄,把喉咙上收紧的窒息感当作无物。
  白玄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口银牙,十分狂放的笑起来,“好!你想死,本君自然就成全了你!”紫色的眼睛光芒大作,皮毛倒竖,根根似尖针倒插锋锐可怖,一呼一吸里仿佛所有的花草都“醒”过来,睁开了嗜血的眼睛,将两人困住。
  乌均则拖着阮小姐,手掌锁紧,不可置信的叫道,“你疯了,你疯了吗!那是妖怪!你竟然宁可被妖怪杀死,也不肯从我,你疯了吗?”他退一步,妖犬就进一步,满院子的花草乱舞,狰狞的像是杀戮的手爪,狂啸着要把他吞入腹中截肢为碎片。
  妖孽!都是妖孽!他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脸上那一抹集合了憎恨、绝望、解脱、讽刺、欣喜为一体的笑靥,越看越怕,一个疯了的女人,一个竟然不怕死的疯女人!而且,他试着放开她,却发现她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袖不放,血色染在唇上,艳丽的宛如女鬼,执着于缠着他同死的厉鬼。妖犬的嘴巴越来越近,看得见上面的每一刻钢牙。
  磨牙声宛若号角,吹响了死亡的前奏。
  “放开我!放开我!要死你去死!”
  乌均则咆哮着,一脚把阮小姐踹到一旁,看也不看扑上来的白玄,拔腿就跑。他丝毫不敢停止,更顾不上斯文,不停的不停没命的跑,手脚摆动,身体前倾,只听的风声呼呼往后吹,惊恐领他不敢停下来。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到尽头,尽头就能安全。乌均则喘着大气告诉自己,耳膜里响起一道咔嚓的断裂声,他还在跑,还在跑,世界却倾斜了,分成两半,裂成阴阳不同的世界。
  鲜血泉涌一般喷洒出来,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染得青苔石上朵朵红缨,美不胜收。一个单手横剑身穿一袭淡纱白衣的少年不沾丝毫血迹,微微喘着气,静静的看着地上劈成两半的尸体,无悲无喜。他收回眼神,撩起衣袍,慢慢的跨过尸体,小心的不让血渍粘到衣角,平静的像是仅仅跨过一块石头,眼神不带波动的干净。
  直到看到不远处滴血含笑的阮小姐直直看着自己,他才稍稍回过神,很快就羞红了脸,迟疑的问。“你,你没事吧!还痛吗?”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发红发肿的喉咙,手指刚刚贴到她腻滑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收了回来,侧过脸,越发不自在,“我,我只是担心你,那个……”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的小绿啊的一声叫出来,回头,心中不由一紧,阮影闭上双眼软软的倒入他怀中,冰凉的身体触之生寒,仿佛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一般。他颤抖着触摸怀中人嘴角满足而破碎的笑意,感到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痛得不能自己。
  “别吓我,影儿,别吓我!”什么羞涩,什么担忧,他抱住阮影,抱得那么近,仿佛一松手,她就化作一缕烟袅袅离去,再也不剩下什么。不,上苍怎么可能如此无情,他还来不及和她共抒情怀,他还来不及和她共赏秋月,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突然间就不再醒来。
  他握着剑的那只手青筋暴露,脸上迷惘又无助,长剑却悲鸣一般尖利的叫出声,丝丝如啼血。白玄眼里冷光一闪,爪子一动,阴暗处的一根桂花香凝成的缝针无声无息的刺入了小丫鬟的脖子。
  小绿触电般身体瞬间僵硬,随后,柔软下来,抽抽搭搭道,“宋公子,小姐……小姐,好苦啊!”她拉着阮影早已不堪的手,放出一寸紫光,用袖子遮住了,偷偷输进去,待的阮小姐脉搏微有回复才停止举动。
  宋宏痴痴看着阮影安详的脸,抬起没有焦距的双眼,一眨,眼泪就啪嗒落下来,重重的打在地上。他也不擦去,只是十分轻声而温柔的问,“影儿就是所有事情都闷在肚子里,她苦什么?是大哥对她不佳颜色吗?还是,影儿从来就喜欢大哥?”
  阮影既是在昏迷中也抖了一下身体,像是抗议像是悲泣。宋宏却不管,自管自说道,“我知道不如大哥,若是她真的芳心系在大哥身上,那么我就逼大哥和她成亲。钱财也好、权力也好、就算她想要坐上皇后的位置,我也会为了她去把皇帝的头摘下来给她踮脚。影儿,为了你,我什么都好。”他那般痴情那般轻柔的说道,放下剑的手指擦去她嘴角的血,放在口中细细的舔舐,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涂在她暗红色的唇上,满意笑道,“真好,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身体里有你的,生死都离不了。真好!呵呵呵!”
  小绿看到他接近变态的亲昵,没有动容,只是继续说道,“宋公子,小绿斗胆,为小姐鸣不平。小姐一颗真心早就在你身上,只是身体日益虚弱,不堪重负,才一日不如一日,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认为小姐贪图荣华富贵,你竟然丝毫都不懂小姐!小姐从来没有在乎过别的,她只想着能够成为你的妻子,与你举案齐眉,共赏黄昏。可是你……”她恨恨的唾弃道,拉着小姐的衣物,想要抢回小姐。
  宋宏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惊喜的拉住小绿的手,追问,“她,影儿她真的这么说,她想要做我的妻子,她真的喜欢我?”
  白玄无聊的摇摇尾巴,催促着白墨不要玩,赶快结束工作。白墨暗中做个鬼脸,继续在小绿身上发挥演技,“我听得清清楚楚,那贼子妄图玷污小姐,小姐说道,她喜欢公子!此生,非公子不嫁!小绿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天上雷声一震,明晃晃的吓得白墨几乎失态。瞅着宋公子,还好,还好,此人明显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了,为了一句话高兴的都找不到北了。哪里管得上有没有打雷。
  他欣喜若狂的把阮小姐,搂在胸前,贴的进了,她浅浅的呼吸声吹拂在身上,一阵一阵的搔痒,隔着距离,像是引诱像是享受。他傻傻的笑,控制不住自己眼角上扬的弧度,心里因为全是满满的喜悦,竟然涌起说不出的痛楚,像是满足到了极点,就开始尝到悲苦。
  小绿看到时机已到,恰到好处的叹口气,要多哀怨有多哀怨,看到宋宏的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于是紧张的瞅着小姐,咬咬下唇,突然扬起脸,恳求道,“宋公子,小姐身体益发的虚弱,今日里又受了惊恐,我怕小姐会想不开。公子,小绿求求您,趁着小姐还有看得见的日子,您就娶了小姐吧!哪怕是一日的欢愉,小姐……小姐,小姐也会含笑……的。”她泣不成声,捂着嘴巴,却死命的要把话说完。
  宋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弓成一团,痛苦的绷紧了身体,就是不肯松开怀里的人。他好不容易止住了,苦笑道,“只怕,没有福气的是我,走在她前头,令她一人难过。而且,我不过是个庶子,给不齐她应有的富贵,只能委屈了她。”
  小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求道,“宋公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小姐从未想过入你宋家的门。小姐只是无可奈何,就是喜欢上了你。什么明媒正娶,什么父母在堂,小姐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您有这个心,就算是荒野蕉岭的,就算是宾客全无,小姐也觉得欢喜不已。她在乎的,不过是您一人罢了。”她字字千金,压得他脑里如雷大作,瞬间洞彻。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
  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远远的,墙外有少女稚嫩清雅的歌声透过朦胧空间,撞入宋宏若有所思的心脏。怀里的人缓缓的,像是掀开迷藏的宝盒一般,充满着神秘的气息,缓缓的开启了一双点漆胜玉的眼,她想要笑,但是喉咙里痛的说不出话,只能静静看着他,把他脸上粘到的一滴血渍直接忽视。
  虽然她曾经恼过他们宋家人的心性之冷,但是今日意外的觉得安稳,她不管礼教女则,只是无力的躺在他的怀中,为他单薄的守护而心生暖意。她用尽体内所有的柔情直直看着他,微笑着,说不出话。
  墙外的女孩还在唱歌,不过换了一首歌,更加质朴,更加的急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唱的毫无顾忌,这般伶俐欢愉,像个不知人世酸楚的妖精,歌声里都透出春意盎然,花香芬芳。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宋宏,从阮影的眼里看到了一切,两个人依偎着,听到女孩的歌声,相视一笑,他贴着她的鬓角,呵着气骚动她,“过几日,我们就成亲,宾客爱来不来,父母随性,至于大哥,我也不会听从了。这天地为誓,日月明鉴,就算是只有几缕清香叩头,我也要娶你做我宋宏的妻子。影儿,从今后,你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今后,我为你画眉,你为我弹琴,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一辈子,好不好?”他含笑看着她,有着十足的把握,手心里确有微汗渗出,仍然是紧张。
  但是此刻,他看上去这般肃穆、这般有担当,这般的不能反抗,他此时更像个男人而不是少年,眉眼里都是坚定。她愣愣的想,慢慢的低下头,抿出一缕含羞带涩的笑意,却也十分坚定的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女孩的歌声猛地拔高,尖利的如同哭声,三叹七伤。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一个枉子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两人心里具是一抖,忍不住紧紧的环在一起,想用彼此的体温来温暖不知来自何处的恐慌。那是一种来自未来莫名的痛苦,明明清楚,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的看着悲剧降临。
  阮影眼里一抹阴霾划过,终究是抚着他的脸,轻描淡写道,“无妨,既是不过三五日,只要有一日欢愉,我也不怕天打雷劈了。”她略微哀伤的看了看不远处的血泥,心中暗道,就让我把他身上所有的杀戮之罪背负上,令他此生再无牵挂吧!
  隐隐约约的,阮影回过头,看到白玄隐秘在花丛中幽暗而发烫的眼神,奇异的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你真的只求一时欢愉?你命中与他有三生姻缘。”
  “只是皆是有缘无份吧!”
  “……”
  “我快死了吧……”
  “是。活不过月底。”
  “那么就让这一世斩断所有情缘,我不想他另两世再如此伤怀。我希望我死后,他再也不曾记得我。”
  “你甘心?”白墨忍不住在她心中出声问道,她已为她她是谁?言情剧的女主角吗?在委曲求全,也没有将来,回了天庭,两个人就是陌路之仙,原本的恩恩爱爱都成为泡沫,她难道就舍得?
  阮影顿了顿,宋宏小心的搂紧了她,虽然还在咳嗽,但是十分平稳的横抱起她往回走,走过红泥泛滥、桂花零碎,他抱着幸福,笑得一脸阳光,满足至极就别无所求。
  “无所谓了。此生一段情,胜过生生世世。我比较幸福,可以走的早,我不忍心,留他一人伤怀。忘了我,他可以更好的活下去,平平静静的娶妻生子,安度人生。”她心底抽搐,紧紧的像是喘不过气,又麻又酸的,揪的心里一片一片的刺痛。
  她把头靠在宋宏的肩膀上,疲惫的闭上眼,和心底里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我累了,我不想他有一天和我一般累,他需要的不是我。”
  白墨刺笑着,讽刺道,
  “不就是你自己觉得爱而得不得,得到而守不得,心里安心不了,才让我下忘情咒,好让他此生忘情忘爱,从此后,虽然安抚一生,但是不再爱任何一人。你到是打得好算盘,华池仙子!我说的对吗?”
  阮影沉默着,仍由宋宏抱着自己离开,再也没有发出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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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送离赵瑜

“神仙果然是自私到极点,连带着情人爱人的能力都要剥夺!”‘小绿’不屑的看着一对情侣离开,用脚尖踢踢地上分为两半的尸体,“白玄,工作啦。让人知道宋二公子有双重性格的话,一定会吓到他那位恋弟成癖的大哥的。啧啧,虽然我很想看看那个臭屁的男人的表情,不过少一件事也就少点麻烦。”
  白玄侧着脑袋,嘀咕着,“奇怪,华池仙子怎么会提前觉醒?”它想到什么,皱起可爱的狗眉毛,“嘿,妖女,你是不是输了仙灵之力给她?”
  ‘小绿’探手耸肩,“刚刚都快挂了,我不过好心想要帮一把。谁知道会有副作用。”她才不要承认自己是一心想要看看真正的女神仙是什么脾气,也为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才故意参上一脚。
  那个,谁谁谁,说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都不介意下海做东风了,想起来,她都要为自己善良过人的品质所感动。
  白玄对这个主人是彻底绝望了,估计她还真的所有妖怪神仙里最无情也最惬意的一种了。它斜了她一眼,问道,“这帮废物回来阮府,不会也是你插手的吧?”是谁千方百计说不要用法力干涉人间的?笑话,还不是说来给别人听听的场面话,也只有自己笨,才会相信她是一心为世人好……
  ‘小绿’厌恶的看了看尸体,用沙子摩擦去鞋子上沾染的血渍,毫不在意,“我也没有把他怎么样,不过是让他顺从自己的欲望行事。反正憋久了,他还是会这么做。是早是晚,对他没有区别,但是对你就有差别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她捧着胸口,笑吟吟看着它,才不承认自己对于白玄手上奇药的饥渴。
  白玄挑挑眉,好奇问,“那个宋家公子也是你找来的?”‘小绿’笑眯眯瞅着它,手指俏皮的晃动,“啧啧,人间有一句话说得好,心有灵犀一点通。凡人的第六感向来都很灵验和神气的。”
  又是一招‘灵犀神指’加上一招“欲念之力”,白妖女还真是不遗余力的乐在其中。白玄默默为掌灯使君哀悼几秒,不再管整件事的一些玄妙之处。
  它体内的金丹一转,四周的泥土沸腾着,像是一锅煮开的水,黏稠着吞没了尸体,并且很快,长出郁郁葱葱的花草,将所有的血渍统统掩埋,连带着被血味引来的苍蝇也做了土下的冤魂。
  一切恢复了正常,白玄对着小绿低念三声,“嘛哩巴拉轰。”据体术的气针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顺利的飞出脖子,一触到空气,马上化为无形。
  只见小绿的身体软软的倒地,一道紫光笼罩着她的身体,像一个半通明的玻璃罩笼罩了她,然后很快的消散成碎光,化作点点光丝。白玄跃上墙头,头也不回潇洒的离去。身后响起小绿惊讶的叫声,“咦,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对了,小姐,小姐,小姐又跑哪里去了,不过一个午休,竟然找不到人,天哪。小姐!……咦,天怎么黑了?”
  事情有缓有急,欲速则不达。
  白玄在小绿身上留了一道仙兽窥视的法力,照着白妖女的嘱咐抹去她的记忆,回到院子里继续陪她熬过一个夜晚。只待阳光到来时分,欢欢乐乐的送走赵大爷。
  但是来人找到赵大木头却出乎意料的早,不过刚刚吃过晚饭,白墨还在房间内啃着一块玉米糕饶有兴趣的面壁,透过白玄灵动的眼睛来享受夜市的热闹。
  门,吱呀的被人打开。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赵大木头走进来,同时,还带着一股浅浅的玉兰香气,那是小郡主身上常常带着的香包的味道。白妖女正襟危坐,低垂着的眼睛半闭着打着盹,算算时间,也正好到了她看完电视,睡一个小觉的时候,上辈子她常常用这个时刻补充精力可以半夜上网看电影。
  养成了习惯,到了这个世界,竟然可以一睡到天明,实在是好命。
  小郡主轻柔的嗓音在她耳朵边浮动,“离秋,你饿了吗?我得回府了,来看看你。赵大哥说你今日身子不舒服,呆在房间里休息。好点了吗?”只要不是和赵瑜单独对话,只要不是和陌生人交涉,她永远说话轻软柔和,温婉得体。
  白墨还在小鸡啄米中,小郡主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方而是起了催眠的作用,让她一点一点的陷入黑甜的引诱里不可自拔。身体向前倾斜着,点一下,又向后动动,恢复正常位置,再一次重复。
  赵瑜好笑的盯着她的睡姿,摇摇头,对郡主道,“郡主还是先回去吧。丫头有点累了,你明日再来找她。现在,她脑子里谁都装不下。”
  小郡主幽怨的看了看白墨,又含羞冲着赵瑜点点了头,轻不可闻的回了一声,“嗯。”然后双脸红扑扑的回去了。吓得一帮侍卫都以为赵瑜对小郡主轻薄了一番,恶狠狠的盯着赵瑜的全身大穴,估计着怎么样才能大卸八块。
  赵大帅哥站在床边,背对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一会儿,终究是心里不忍,伸手把摇晃的小人儿搂到怀里,一手撑住她的大腿,一手把小丫头往怀里压,就这样像抱着小孩子般,轻松的把她抱到了屋外。
  他坐到用一整块青岩石雕刻成的长椅上,将小丫头小心的打横放在腿上,仍由她不安分的在他怀中扭动着,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左右呷呷嘴巴,沉沉睡去。他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眼里带着宠溺的笑意,手指不安分的在她的脸颊上游走,触摸高级绸缎都无法比拟的肤质。
  “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终须买取名春草,处处将行步步随。”赵瑜低低吟诵,磁性的声音像是压抑的温柔,比起银白的月色更加清透,“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丫头,你太聪明,又太会躲。是不是我真的还得等上三五年?可是我能等,你又会不会等我?”
  他凝视着月光下愈发欲滴的玉色佳人,喉咙里一阵干燥,眼里暗了暗,终究是放弃挣扎,俯下身,用唇轻微的像是微风一般贴着她的眼睛划过。眼看要贴到粉唇时,不安分的白妖女侧了侧身,像是被某种气息骚动了眉心,把脸转到他的怀里,躲过了赵大魔王的偷袭。
  赵瑜先是一惊,怀疑白妖女装睡,倾听她的呼吸,没有丝毫波动,才相信只是遇到了某只连睡觉都警觉的小狐狸。他压低了声音,像是自嘲又像是欢愉,不能自已的笑出声来。俊逸的脸上浓眉舒展,流波移转,爽快的从胸膛里发出声音,难得的悦耳。
  他噙着笑,摘下腰间的匕首,取了白妖女鬓角的一缕青丝,信手割下,塞在一个绣着缙云雷纹的锦囊,很自然的系在腰间。同时也把手里寒光闪烁的匕首塞到了白妖女的腰间配好,看到她碰到匕首,皱皱眉,抓住它舍不得放开的样子,很满意的轻笑出声。
  “暂时就这样,你我都需要时间。但是,绝对不能一个人偷跑。你的青丝就寄放在我这里吧,免得不小心放出去祸害天下。小妖精!”
  小妖精三个字他念得柔情百转,更是点点的无奈难舍。
  夜色如此之好,他想到很早以前小丫头时常推着轮椅,霸占着他的膝盖,睁眼到天亮。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精力,白天照顾他,斟茶煎药,晚上还要为他按摩,看天数星星。
  只要晚上夜凉如水,宝蓝色的夜空里星月交汇之时,她就会忘情的、赤足站在草地上,出神的凝望天上星辰,专注的像是对待情人一般。时常令他有冲动造个房子,塞满星星,把她关在里面一生一世。
  当年汉武帝金屋藏娇,恐怕心情也是和他如出一辙吧。赵瑜收了收手臂,把她柔软散发奇南香的娇躯搂得更紧,听着院子内虫声‘嘻嘻搜搜’,就是贪恋她的体温,舍不得放开。
  院子里空气退去了夏季的温热,吹在脸上干爽而微带冰凉。草丛中有露水开始形成,湿润清凉的气息蔓延开,偶尔有几只雏鸟的叫声,在静夜里显得特别缓慢,特别轻柔。屋内没有熄灭的烛光摇晃着,远远的投射到两人身上,形成淡淡的光圈,别样温柔细致。
  赵瑜用十分深邃的眼神看着怀中的小人儿,一动不动的,为她挡去风露秋月,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持她的睡眠,他就这样安静、沉默的注视着她的睡颜,在院落中熏染了一夜扶桑花的清香。
  然后,扬起头,等待着阳光一层一层,从云雾里抬起头,等待着黎明像是梦的结束,毫不留情的打破迷恋。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靛蓝色的长衫上结出了微白的汗渍。满院子含羞沉眠的花在清晨时分,带着三分羞涩七分自豪争先恐后的绽放。杜鹃、山茶、紫薇、桂花……其中一棵七里香又高又大,探出身体,在晨光里细细密密的开出一树洁白无瑕的花朵。
  翠鸟从树梢里探出小巧的脑袋,细细嫩嫩的啼叫着,将软趴趴的睡美人从梦中唤醒。它那般欢愉,那般惬意,晨光甚好,怎能错过?晨光甚好,不容错过!
  赵瑜眯了一会儿的眼睛还是醒了过来,看到的是小人儿散乱带着娇憨的视线,粉嫩粉嫩的两颊上有珠光宝色。他也不去唤她,看着她从开始的迷惘,渐渐的清醒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涂上了一层明亮的曦光,淡淡的透出水色,流动中,含情带笑,好一双美人眸。
  赵瑜赞叹的抚摸这双眼睛,看到她终于把灵动的眼睛转到自己身上,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的促狭道,“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记得义兄了,这般无情?”
  白墨仔细地看了看他,看着他俯首带着怜爱宠溺地微笑起来,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别扭,暗叹,这个人眼里怎么可以又理智又温柔,想害死人吗?她挡住他眼中清朗如江南初雪的光芒,张口就咬了他不安分的爪子,恶声道,“竟然敢衬着本仙子走神的时候,骚扰本仙子,不想活了。来人,拖下去砍头十次,再拖回来大刑伺候!”
  赵瑜放声大笑起来,一个夜晚,他笑的次数已经超过半生。在晨光耀眼、芬芳肆意的院落里,他搂着白妖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她的鬓角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放下她,不发一语,大笑着离开。一步一步,沉稳的走出了院落,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白妖女似乎还能感受到赵大魔头身上干净而舒爽的气息在旁边静静的萦绕着。
  “总算是走了!”
  白墨躺在长椅上,舒展四肢,发出快意的长叹声,赵瑜留在她身下的外袍布料细而光滑,触到脸上有一种很舒服的凉意。她闭了半刻钟的眼,竟然睡不着,有一种情绪绕在胸口,闷闷的,一时排解不去。
  转个身,腰上有硬物磕着身体,摸索着掏出,原来是一把匕首,抽出,寒光秋水,一道冷意从手心里霎时透进胸口,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四周盛开的花朵更是禁不住刀上的寒意,纷纷收缩了花瓣,闪躲着杀意凌厉的侵袭。
  黑色的刀身,有着几朵宛若细菊的硬纹,收敛而极具锋芒。的确很符合自己的口味。这个妖怪!白墨暗一边骂道,一边两眼发光的把刀插到靴子里,主要是收了上辈子武侠小说、武打电影的影响,只要是剑,就要是软剑可以插在腰上当作腰带;只要是匕首,就要插在靴子里,弯腰时可以当作飞镖暗器,也可以关键时候作为暗杀的利器,最主要的是半跪着拔出匕首的样子,有造型又冷酷,像一个动作派的刺客!
  “赵大木头,你哪里剥削来的珍品?透露一下!”白墨得意的站起身,试了试腿上的感觉,头也不抬,自然开口,回应她的是一片冷清,除了风声沙动。
  愣了一下,她自嘲的笑笑,揉揉鼻尖,“该死,还真的是忘了。赵大木头已经走了。”她看着半掩上的院门,咬咬牙,咒骂道,“切,连走人都要一声不吭。说声再见、拜拜、回头见、不见不散,在不行,就说声我走了,也不行吗?”她顿了顿,敲了自己一下,懊恼极了,“晕头了,难得大木头一走,我就可以逍遥自在,竟然还想七想八的,难道我疯了?呸呸呸,生命诚可贵,钞票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突然,门振动了一下,白墨屏住呼吸死死看着大门,一声赵大木头还来不及出口,就看到白玄蹒跚着脚步,如同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走进来。看到她明显的失望失态,白玄挑衅的开口,“妖女,你该不会是丢了魂魄,失了心。看上去这么憔悴。莫非,那个姓赵的走了?”
  “靠,这么准,你不会在暗中偷窥吧!”白墨警惕的盯着白玄,一副它要是答应马上毁尸灭迹的模样。白玄冷冷睨她一眼,哼了一声,“别把我想的和你一般龌龊。张眼睛的都看得出,那个姓赵的对你势在必得,虽然凡间的花花肠子多的数不胜数,但是你不是说过,下手要早嘛。姓赵的,这一手,玩的倒是很漂亮。”它越琢磨觉得赵瑜越是利害,不知不觉就以病人的身份打入了白妖女的警戒线内,还不声不响的让白妖女习惯了他,甚至不惜暂时离开,让白妖女认识到他不在身边的空虚。
  这一手,和当年仙界大举熬鹰收服一批飞禽仙兽是何等的相似。白玄略有感慨,瞅了瞅白墨游离在门口的眼神,心里还真有点忐忑,就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极为独立特行的白妖女会不会在姓赵的手里俯首称臣。
  白墨对白玄诡异的眼神浑身感到不舒服,撑起一股郁结闷气,喝斥道,“白玄,前段日子,你不是和赵大木头混的风生水起的,好的都可以穿一条裤子了。怎么,人一走,茶还没有凉,就叫姓赵的。变得太快了点吧!”她上上下下打量,呢喃道,“不像啊,赵大木头看上去也不是个喜欢吃狗肉进补的人,应该不会打你的狗鞭的主意……”
  白玄额头黑线抽搐,马上打断白妖女的臆想,咳嗽几声,“那不过是我贪杯懒动,所以也没有反击他,更何况,这个姓赵的为人精明,我要是有丝毫异动,我想他一定会发现的。正如您吩咐的,万事以和为贵,不要暴露身份。我也是很为难的。”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玄自从跟了白妖女后,就以火箭的速度彻底堕落,狡辩、起外号、行事诡异、为求目标不择手段……等等恶性,现在的它都觉得十分自然。
  若是它的恩人掌灯使君得知,一定恨不得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白墨把它牢牢扣在怀里,使劲的蹂躏,奸笑道,“我实在是爱死了你像我的这幅样子,够机灵,够狡猾。嘿嘿,赵大木头算什么,只有你配在我身边,上天入地,我们俩也能闹出个不同寻常来!”
  什么赵瑜、什么郡主、什么宋公子,统统先站一边,她家的宠物排第一。
  白玄死命咬着铺在长椅上的披风,挣扎着要呼吸空气,突然它啧啧作声,“这个姓赵的还真有一套。”白墨凑过脑袋,这才留意道披风内里白缎上竟然绣着一首生查子。字字清晰飘逸,泛着微微的暗香。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白玄抑扬顿挫的朗诵着,不是还调笑般看看白墨,看她十指纤纤,一字一字一寸一寸触摸过去,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白墨长长呼出一口气,眉开眼笑着,“这字绣的极好,就不知道是不是赵大木头自己绣的?”她想到赵瑜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握着披风,在灯光下哀怨的绣花,硕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咬住下唇盈盈含泪的娘娘腔模样,再也忍不住,欢快的笑出声来。
  什么离愁别恨,什么思念之情,统统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她放开嗓子,仍由响亮的笑声惊醒一树的鸟雀,心里干净的没有丝毫痕迹。
  若是赵瑜知道自己精心留下的一招竟然打破了所有的布置,一定会逮住这个妖女狠狠的打一顿竹笋炒肉,泄泻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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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蛊惑仙子(布局)
赵大木头一走,白墨就整个人懒洋洋的瘫痪下来,不用被人逼着早起,整个院子里在她清醒前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不会怕半夜回来挨打,反正除了赵大木头,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她神出鬼没的踪迹。她总是会抱着白墨站定在院子中间,俯首看着一地的碎花,微微的笑起来,萤火虫贪恋她身上的气息,总是萦绕着不去,把她笼罩成一盏幽兰的灯火,在暮色中发出冷冷的光。
  然后有一天,白墨摆着手指头对白玄说,“第一,黑仔这家伙已经出师了,歌月也和他是私定终身。估计a都发展到b级了,后面的c级全垒打就要靠黑同学自己的雄性天赋。我想教也教不了。”
  她凝视着不远处情绪低落的小郡主,耸肩继续,“第二,小郡主的药草我搜刮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的这两个月的零钱基本上也都存在我身上。剩余价值约等于零。况且这个院子的增值期限又太久,还是政府套房,不能出售,看得到吃不到实在太痛苦了。”
  她握紧拳头,斩钉截铁道,“所以,我决定离开新丰,换个地方玩玩。”
  白玄摇头,不甚赞同,最主要的结尾还没有收尾,她要是现在放过了对宋家大少的复仇计划,她将来一定会恼怒而死的。
  “做事可不能虎头蛇尾吧!”拐弯抹角的提醒白妖女,还有一对小情侣需要她老人家的关怀。
  白妖女诡异的扬起嘴角,琥珀色的眼眸结成一条细线,憋着嗓子嘿嘿道,“好戏就要有好下场。本姑娘大发慈悲,不看到爱情伦理悲剧的结尾,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只是关于其中的细节,她却怎么也不肯透露,径直躲到角落里埋在黑暗中尖利的低笑。
  白玄从她嘴巴里掏不出内幕,只好发挥少有的好奇心,发动了藏在小绿丫鬟身上的窥探术,连续几天不碰酒,专心致志的从阮小姐的日常生活里发掘隐藏信息。
  第一日,阮小姐看了大夫,大夫摇头叹息离去,阮小姐呆在闺阁里弹了一天的琴,一直弹到手指出血,被小丫鬟哭着求着才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只是笑,却格外苍凉。
  第二日,阮小姐听着父亲训了一天,不过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好好把握宋家大公子的心,要知道宋家富可敌国之类的言辞,阮小姐也只是笑,静静的微带了鄙夷,低垂下眼睛,把一条手帕绞的乱七八糟,带的父亲大人远走,小丫鬟才掏出一盒药膏,为阮小姐紧握的手上药涂伤。
  第三日,又一中年妇女跑到阮家哭闹,说是自己的儿子被阮小姐害死,冤魂不散,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那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惨绝人寰……阮小姐站在高台上,看着她哭哑了喉咙,回过神,轻声问道,“你是谁?找我何事?”等到对方说自己是阮小姐的姑母,死的是自己的儿子的时候,阮小姐掸去衣角的灰尘,优雅转身,“我不认得。”
  任凭那妇女在墙外喧哗聒噪,她坐在屋内碰了一本书,沉默着出神。待的一双沾血的手拥她入怀,她才叹口气问道,“你又杀人了?”
  少年轻描淡写道,“她烦着你了,我收拾得很干净。”阮小姐只是疲惫的合上眼,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抱怨。
  屋内,良辰美景、耳鬓厮磨,小绿站在屋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阮小姐可以外出了,但不是单独得出去,总是有一个高高瘦瘦轻声咳嗽的男孩子和她在一起。清风暗香里,他每次总是俯身环住娇小的阮影,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她,笑得格外单纯快乐。他看上去和每一个外出踏青的公子少爷没有什么差别,锦衣貂裘,鲜衣驽马,身边还有如玉美人,只是路人看到他的笑容忍不住就会嘴角上扬,想起年轻时候骄狂清爽的初恋。
  他怀中的女子永远是安静的微笑着,像一朵小小的百合花,苍白、美丽、但是一日比一日脆弱。
  小绿总是看到小姐一个人对着窗外坐着,披散着长发久久不曾移动,她好像越来越沉默,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渐渐的连向父亲奉茶行礼的礼节都以身子不适推脱了。她像是心里藏了一颗沙粒,耐心的等待着某一天,沙粒成为珍珠,幻化出夺目的光彩。只是沉默,收敛了她往日里的笑声,淡化了她原本的青春气息,她总是在看着宋公子的背影时候,恍惚的露出悲凉而坚定的神情。那是一种孤注一掷、誓不回头的决然。
  白玄在此时跳到白墨身前,试探着道,“一个好消息,宋宏在昨日正式向阮家求婚,要求娶阮小姐为妻。”
  “坏消息呢?”白墨勾勾手指头,看着指甲上漂亮的宝石蓝,无限自恋的问。
  “宋靖大发雷霆,闯入阮府内院,说是要一剑杀了阮小姐,不让她危害宋家,葬送宋宏的前途。”
  白墨闻声,倏的抬头,杏眼里洋溢着激动之情,她忍不住轻笑起来,得意的像个抓到糖果的孩童,满心的骄傲,终于那个骄傲狂放的男人动手了,终于他还是没有超出自己的预料。
  “然后呢?”白墨甜软的声音吓得白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下意识的并拢四肢,努力的伸直脖子,“宋宏拼死拦了下来,两人大的天昏地暗,阮小姐晕过去生死未知,宋二少被他大哥点了穴,拎回去面壁了。”
  “不止如此。”白墨抚摸着下巴,笑的宛如一只偷腥的猫咪,“宋大少一定会连夜把弟弟送回三楚宋家,好做个抽刀断情的美事。指不定,宋二少一回家,就被送入洞房,和某个未见过面的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共度良宵。留下一个可怜的阮小姐凄凄怨怨在病魔缠身里就此告别人世。整个是,情虽浓,生死两隔,不如不相识。”
  白玄不信,“你就看着宋家大少主导全场?”
  “当然不,要知道外国有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经典爱情,中国不出来一个改版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又怎么对得起广大观众?嘿嘿,这梦,只有在最完美的时候破碎,才叫精彩!”
  白妖女冷笑着,如是说道。她侧着脑袋,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洁白的牙齿,“最最关键的就是那位阮小姐了,有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有没有为了爱情,不顾生死的勇气?不过,反正都是死,这位醒过来的华池仙子应该不会拒绝名垂青史吧!”
  她很好奇,华池仙子会不会做出这个交易,女人,能不能狠下心,让爱情拥有一个保质期?
  两日后,白墨偷偷溜进阮小姐的闺房,看到那个再世西子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形削瘦,精神却十分可怕的强盛。没有点灯的房内,阮小姐转过头,一眼看过来,像是两束闪电夹杂着凄厉的愤恨,在阴暗里熠熠发光。
  她盯住白墨笑容可亲的脸,哼了一声,“我没想到,竟然沦落到只能听从一只妖兽摆布的地步,你到底是何居心?”若不是说话里带着急促的喘气声,白墨还要以为她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子,这般的高傲。
  她扇着袖子祛除身边的浓郁薰香,凉凉道,“那个花痴仙子,你为了一个男人搞成现在这幅模样,还不惜毁去仙基,只是为了在回到天庭前再续一段前缘,可是没想到捉鸡不成反失把米。怎么样,魂飞魄散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生气啊,生气吧,对于将死之人,我向来没有脾气,对于就要做了灰尘的生物,我更加是千般容忍。
  阮影激动的颤抖起来,想要起身唾骂,却无能为力,面容涨出一种虚假的红润,“妖孽,若不是你渡入我体内一股仙灵之气,我又怎么能够回复神识?都是你,是你设下了这个局,害得我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吞了她的血,将这个妖孽一刀一刀刮成肉酱,剁成粉末,即使这样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笑话,我一心为了延续你半条命,不违反地府的规矩。谁知道,你为了结下和掌灯使君的三世姻缘,妄动仙基,意图篡改掌灯使君的红线结。结果呢,是前途未来两边痛失。笑话,真个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切~~~什么世道!”
  阮影气恼一股涌上来,郁气结心,只想速死。再一想自己贪恋的掌灯使君即将有他新的妻子,未来的情人,不甘之情又纷涌踏至,搅得她心口闷闷的发疼。仙人道心被执念所污,既是如此,五脏六肺都如火烧冰冻般,痛不欲生。
  离仙魄消亡之时,亦不远矣。
  白墨凑近阮影,低低的嗓子像是魔鬼的诱惑,一字一句道,“我知晓你不甘。原本天上人间,掌灯使君都许下了三生结缘的诺言,如今月老大笔一挥,他就负情背心的去娶别的女子,而你终是归于灰烬,再也看不到他了。你难道就不想去闹一闹他的婚宴?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你付出一切?你难道就舍得黄泉碧落,留他一人恢复神识后悲痛欲绝,甚至因此堕落魔道?”
  她看到阮影一遍一遍潮红的脸色,心里快意的笑起来,面容上却仍是一派庄重,幽幽吐出一句,“你应当记得天界有一道禁术,向来是背天相爱的仙侣们最后的选择,当年的牛郎织女不正是最好的榜样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还在犹豫什么?
  这一句话,如醐隄灌顶,点醒了无助的华池仙子,但见她眼里火光四射,全身上下满是激亢,就看出她已经被白妖女的蛊惑牵制了神识,遗忘了一半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的绽放出一朵雍容华贵的笑靥,仿佛生机瞬间回到身上,竟然可以不须外力的帮助,自己支撑着,站起身来。
  “说罢,你帮我的代价?”阮影正视白妖女,眼前的人虽然看着稚嫩可爱,可是她知道这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她强打着精神要先打赢一场战争。为了捍卫爱情,她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如今,一步都不能退。
  “代价?好说,我喜欢在事成之后再讨论收费问题。不过,你确信你知道该怎么做?”白墨好心提醒,心里早就在心算着这一趟插手的好处是多少,她没有看到白玄嘴巴上越长大越雪白的牙齿,按照人类看,这个应该算是笑容,属于即将成功的复制与白妖女的威尼斯商人版笑容。
  华池仙子阮影红唇微启,柔声透出冰冷的声音,“我会让他娶我,然后死在他至亲人的手里,令他断根断脉,从此仅有我一人。”
  阮影扬唇一笑,媚眼弯弯,狠毒刚烈,容不下任何可以抗衡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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