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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地势陡峭,极是难攀。我就不用说了,全靠着慕容半拉半抱才爬了上去,有点后悔当初还反对他来,偷偷看了他一眼,心底还真浮起了该死的愧疚。
  “怎么了?”慕容见我频频望向他,微笑着拭去我脸上的汗水,自己却神清气爽片叶不沾,看得我些许羡慕,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学武功真是一大遗憾。
  “没什么。”我撇过头掩饰自己的赧然。其实慕容对我极好的,在我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体贴地为我准备好了。有一次我被鱼骨哽到,他便在以后的每次吃饭都细心地亲手为我剔去鱼骨。而我,先前由于他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又半强迫着我一起上路而漠视他,后来更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而没给过他好脸色。
  “啊……!”不知不觉分了神,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直直地向前倾倒。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上传来轻轻的叹息:“你呀……怎么老是走神呢,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令你不能忍受么?”
  “不是的……”我下意识地否认,却在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时顿然住口,望向慕容。果不其然,只见慕容一脸愕然,从来都是淡淡不置可否的我第一次会主动否认他的话。“我们快走吧。”我急急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慕容反握住我的手,我回头一看,他笑得很快乐。“走吧。”他带着我提气飞纵在崎岖的山路上。
  一路上只采到五炎石,那种墨绿色的梦溪藤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不死心,执意要往更险峻的山路走。
  夕阳缓缓而下,此时已是晚霞漫天,染红了一片碧空。我忽然注意到从悬崖边生出一株绒白色的小草,轻轻摇晃的小毛球在霞光的映射下竟显出奇异的银白色泽,本来不起眼的小草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是幽人草!”我惊喜地喊起来,就要往前面跑,手被一把拉住。我转头,他正不赞同地望着我:“前面是悬崖,你想摔死么?”我兴奋得忘乎所以,“那可是幽人草,寻常人一生也难得一见的珍品!”“那又如何,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他似乎又恢复了初见我时敛于形下的霸气。
  我稍稍捺下洋溢的感情,对他解释道:“幽人草是古书上记载难得一见的解毒圣品,有了它,便足以替代梦溪藤的功效,别说压下毒性,说不定还能解了那毒,用不着让他们承受等待解药的煎熬了,所以我一定要去摘!”语气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慕容早就见识过我的固执了,他微微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去摘吧。”“不行,”我拉住他,“幽人草最奇特的地方,就是它的灵性,采摘的人如果不能持着爱惜的心情将它摘下,哪怕是心中寸有一丝贪念,也会在摘下它的那一瞬间使它枯萎。”
  慕容表情怪异,“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草药,是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书上就是那么写的。”我白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朝悬崖走去。“小心点!”身后传来慕容担忧的声音,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以防不测。我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接近在悬崖边上随风摇曳的小草。
  在手碰到它的那一瞬间,我欣喜得无以复加,心跳异常厉害,生怕它就这样突然枯萎了。幸好没有,在我伸手折下它后,它依然好好地闪烁着银色的暗芒。“摘到了!”我兴奋地回头朝慕容喊道。却不料脚下一滑,突然踩空的身子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跌向崖底。
  双手下意识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却止不住急剧落下的势子。手突然被握住,抬头一看,是慕容。从没看过他如此表情外露,一脸的焦急欲狂,竟觉得有点想笑。突然想起如果有旁人在场,此时看到自己的身子悬在半空摇摇荡荡,是何等的惊心动魄,而奇怪的是自己除了头晕之外什么都没感觉到,甚至是恐惧。
  “惊鸿,抓紧我的手!”慕容大喊。手一点点地滑落,任凭慕容如何用力也无济于事,反而是他的身体有被我拖下来的趋势。我摇摇头,不愿他也和我一起跌下来,“你快放手!”
  慕容不答话,依然用劲全力地拉住我,此时任凭你有盖世神功也毫无用武之地了。手心里沁出的汗水让紧握的手更加湿滑,慕容已经快抓不住我了,眼看他也要和我一起坠下去了,我松开了手。“不准松手!”慕容气急败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的手就这样错开,我以为自己会顺势直坠崖底,摔成粉身碎骨之时,身子却突然被紧紧抱住。
  “啊!”我回过头,惊谔的看着慕容硬是俯身直下,一手紧紧圈住我,一手以将手中的软剑注入真气,笔直地插入崖壁,可是崖壁不知是什么岩石,竟连慕容的内力和那把削铁如泥的软剑都没办法在壁中插入分毫,剑尖从崖壁划下,发出尖锐的金属声,火花四溅。
  两人直直落下,堕入不见底的深渊。尖锐刺耳的风声从我耳旁呼啸而过,刮得生疼,我忍受不住巨大的晕眩感,眼前一黑,顿时不醒人事,而慕容的一双手臂,始终紧紧地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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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从口鼻四面呛入的水,压迫得我的胃似乎要爆破了,意识被迫清醒过来,转眼又因为溺水而渐渐陷入昏迷。恍惚之间,腰突然被搂住,唇上一阵温暖,口中被渡入了一口真气。略略睁开眼,冰寒的绿水中是慕容模糊的面容。绵软无力的身子被提起来,拉向水面。
  两人破水而出,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任凭慕容将我拉上岸。慕容浑身也湿透了,脸色发白,发稍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淌,显得狼狈至极,不过我想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甚至还要更狼狈一些的时候,居然就这样笑了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痛,笑声变成了呛咳声。“咳……咳咳……”我抚着脖子,呛得泪流满面,慕容急忙顺着我的背为我渡入真气。只觉得本来冰寒刺骨的身体渐渐地温暖起来,慕容也微微喘着气,一面瞪着我:“还有心思笑!”我又呛了两声,这才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声音微弱沙哑得连自己都听不出来,不禁佩服起自己惊魂未定还有说笑的能力。
  待得痛苦平息了些,我便拿开慕容的手,不再让他为了我消耗真气,此时我方有余力站起来打量着四周。我们跌入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泛起绿色的水波因为刚才被我们打破的平静现在还微微荡漾着。在这片四面都被山围住的地方,惟有从上方直直射下的光线穿透重重缭绕的云雾,带来了一丝光明。我们对面是一个山洞,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如同水潭般深不可测,中间隔着这个水潭,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看起来就像是我们打扰了不该打扰的安宁。
  就在两人都在观察环境,思索着该如何出去时,“啊!”我突然低呼起来,引来慕容莫名的回望,“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顿时紧张起来。我摇摇头,“幽人草不见了。”也许在两人跌下之时就从我手中掉落了。“那时我们连命都快没了,幽人草又怎么会还在你手里。”慕容笑了起来,此时他的外表绝对称不上优雅,我们又前路茫茫,未知生死,而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站在那里便有了一种雍容的气度,似乎这困境对于他来说只如自家庭院,而自己也只不过是在信步漫游。我便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若是慕容日后真成了擎天门的门主,必定是笑傲天下的人物,而事实也确如我所料,只是那时早已物是人非,万事休提了,这是后话。
  当时,我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拿到了,却又在一瞬间失去,连先前采得的五炎石也弄丢了。“现在把草药弄丢了,他们要是没有在三天之内服下压制毒性的东西,就算你所派的人从擎天门取来解药也没用了。”
  慕容的表情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们现在人被困在这里,别说解药丢了,就算解药在手也无济于事。”我想想也是,也不由为自己的迷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发现慕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怎么了?”我摸摸脸庞,有什么特别的么?我没有发现,若是以前慕容这样注视我,我必定会万分厌恶的了,现在却只是奇怪而已。慕容摇摇头,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迷惑,喃喃念道:“惊鸿啊惊鸿,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时深不可测,有时又明澈得让人一眼便看得透,我想我是被你迷惑了。”
  我只感到热气只往脸上冒,“你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快点想想如何走出这个地方吧。”
  慕容倒不紧张,他顺势被我拉了几步,笑着说:“有什么好想的,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下水找水路,这里无风,但水潭在我们上来这么久以后仍有波动,说明下面必有水源,只要能找到缺口说不定就能出去了。”二呢?我不问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转眼朝对面的山洞看过去,又望望泛着波澜的水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要我再下去体验一下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了。慕容看出我的反应,轻笑起来:“那我们就进山洞吧。”
  两个人绕到洞口,如此近距离的视线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很惊人的事实:这个山洞有着明显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在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崖底,居然会有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
  我们对望了一眼,虽然感到奇怪但心中同时也燃起无限的希望。既然这是一个来自人工的洞穴,那么里面很可能有着出口,也就是说我们逃出去的希望很大。
  从外面看洞穴十分暗淡,连出口处都不是看得很清楚,两人身上的火折子又都被浸湿了,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移动。慕容牵起我的手,一步步探向洞内,我心里一热,没有挣开,却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点。”慕容回头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笑容。
  缓缓地移动脚步,所到之处皆是平坦的沙地,谈不上什么危险,更使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慕容摸索着又踏出几步,突然哧的一声,四周大亮,我大吃一惊,慕容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拉着我迅速退了几步。除了我们的呼吸声,还有细微火焰的燃烧声响,抬头一看,两旁的石壁上同时燃起了数十点火苗,却没有蜡烛的影子,火光一直延伸至洞内转折处,霎时间满壁熠熠生辉。
  我朝地上看去,只见原来慕容踏过的沙地上凹进了一块,想必是这机关触动壁上燃火的装置。设计如斯精妙,寻常名师巧匠绝难以做出,我不由对这洞穴的主人起了几分好奇。
  再向前走去,一路都平安无事,洞穴蜿蜒曲折,却始终都有灯火相伴。
  未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尽头,那是个石门,左右也没什么机关按钮,仿佛只要略略一推便打得开。我伸出手去推门,却被慕容的左手握住,同时他的右手已伸了出去。
  石门顺势缓缓而开——
  **********
  湮没在万千繁华之后的历史,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两百多年前的风风雨雨,也许从此就长埋地下,然而惊鸿却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由此引开一段心醉神伤,鲜为人知的往事——
  偶说要潜水,可素还素很勤劳地填了三章,这次真的要去潜水了,想看下文的大人得等一阵子,不过有回帖偶就有动力!
  说一下惊鸿^^~~~~~其实惊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的美是蕴藉于内的光华,但因为他从小生长在一个压抑的环境里,造成了他初离家门,涉入世事时对自己没有信心。然而他的好惟有有心人才发掘得到,这种情况随着他阅历和年龄的增长会渐渐改变,他的魅力和气质会更形于外,迷倒更多的人(最好是全天下是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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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15
  石门缓缓而开。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如同议事大厅般的宽阔空间。门口那沙地下的机关似乎也控制着这里,整个大厅灯火通明。穴顶是呈拱状的,显得空旷无比,几张雅致的黄花梨子木的桌椅随意地摆在那里,桌上一盅茶具,仿佛主人才刚走,不久就会回来。后面是三四排围成半圆形的紫檀镂金书架,上面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卷,每一叠都贴着一张小纸条,似乎已经分门别类好了。
  果然是别有洞天!我抬头打量赞叹着,且不说这岩石构造极难凿穿,单是在如此的崇山峻岭中开凿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何等的人力物力,决不是区区几个王侯或富贾所能做到的,难道……思及此,心中不由打了个突,转头望向慕容。他正脸色凝重地盯着某一处,我顺着他的目光而去,视线落在右侧光滑石壁上洋洋洒洒,笔迹苍劲的文字上。
  “圣朝自太祖以来,奋数世之余烈,策长鞭而御宇内。至澹武治,四海清平,著太和于有象。然则古人有云:月盈则亏,日满则蚀。太祖、太宗二帝鉴于前朝之亡,费数十年苦功,筑成此处,为子孙留万一之后路。
  余历澹武、瑞昭、琛永三朝,得先帝宠赖,遗命托孤,委辅政之重职,战战兢兢,不敢怠慢,欲以余生微薄之力报效一二。惜天命至此,已非人力所能及,帝心昏聩,错信小人。吾不愿负先帝襟袍之情,金兰之义,退而求独善其身,奈何天降噩耗,痛失爱妻,顿如五内俱焚,心灰意懒,自咎其因难辞,惟有辞荣避位,苟渡余生而已。
  此处幽远清寂,宜修身,余于机缘巧合下而知之,破其机关,暂安身于此,将平生所思所想一一著之,聊以自慰。”
  我屏着呼吸一行行看下去,至“破其机关”几字,仍不由冷汗津津,原来不是没有机关,而是已被此人尽数破去了。
  下面还有一行小楷:吾来此四十余载,亦惟孑然一身,未有二人涉足,料想圣朝已破,其子孙悉数困于城中,无缘避居此处,或亡云云。今日离此而去,白发扁舟,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楚梦归字
  “楚梦归!”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呼出声,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两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人”。慕容点点头,“确实是他的字迹。”
  两百多年前,天下尚是圣天王朝统治之时,出了一个以学识和剑术闻名天下的人物,据说他“年少之时,尝于春夜,披发垂腰,衣淡黄衫,倚楼吹笛,闻者艳之”,或曰“纵横捭阖,无所不能谈,天下大势,尽在其手”。这样一个如金石若秋水的人物,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可惜关于他未曾在正史上留下只字片语,有的只是供后人揣测的种种逸事传说罢了。
  楚梦归年轻时与当时的太子相识并结为莫逆,后来太子登基,也就是后来的澹武帝,邀他入阁,被他以草野之身,不惯礼仪为由断然拒绝,然而澹武帝还是十分惜才,依然时时垂询政事于他。至澹武帝崩,临终托孤,要他辅政安邦,楚梦归也确实不负圣望,圣天王朝经澹武帝再由他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盛富强。可惜好景不长,后来的几代皇帝都是阿斗扶亦扶不起,反而时时猜忌楚梦归,将他一贬再贬,此时爱妻的死,更令他万念俱灰,于是某夜世人惊闻楚府起火,楚梦归从此杳然不知所踪。
  当时很多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隐遁山林,奇怪的是一代名臣,正史却无记载半分,仿佛他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般。
  楚梦归失踪后,圣天王朝果如他所料,数十年即灭亡,国土一分为二,就是现在的北廷和南朝。偌大一个曾经拥有万千繁华的帝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长埋历史,一代风流人物也随之灰飞湮灭,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虽然有关于他的一切似乎已被人为的销毁,而我家却还竟然留有他的传记,那一本薄薄的手抄体被压在层层书籍之下,泛黄的纸面似乎已有一两百年的历史,被弃如敝履,压在不知名角落的书,却还是让我翻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知道有这个人物的存在,然而慕容又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呢?我不由朝他望过去,只见慕容望着那刻文久久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转过头,朝那几排吸引了我注意力的书架走去,即使经过了数百年,那上面依旧纤尘不染,好象主人从来就没离开过。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淡淡莫名的悲伤,也不知是为了楚梦归那曾经的风流而今却湮没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是为了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到头来却弄得梦归江湖,独过余生的寂寞?
  视线落在其中一格上,叠叠书籍之间夹放着一个卷轴,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把它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我大吃一惊,“这……这是……”
  那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男子,手持羽扇,含笑而立,面如冠玉,白衣飘扬,堪堪站在那里便占尽了天下的风流,书卷的儒雅从他身上渗透出来,又有一种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的气势,两者明明相克却又奇异地在这男子身上相融。然而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是他的眼睛。明澈若清泉,又深邃如寒潭,让人似乎一眼便能望尽,却又似看也看不够,飞花落尽是惊鸿,我的脑海突然浮现的惟有这句话而已。好熟悉的眼神,似乎在哪里看过呢?
  再看落款,“梦归江湖,何日是良辰;云思静水,此时为佳期。”我喃喃地念出声。梦归,梦归,不正是暗含了楚梦归的名字么?那么云思也是人名了?想来是作此画之人,究竟是谁,竟能得楚梦归如此珍视,连避居此处都要随身携着它。
  蓦地,我耳旁响起慕容的声音:“他和你很像。”我斜睨着他,倒要看看他如何把一个光风霁月般的出尘人物和貌不惊人的我扯在一块。
  慕容微微一笑,牵起我的手,来到洞外。“你看。”他指着那个寒潭。我莫名所以,微一俯身,只见那镜面般的水照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容颜。
  端正的五官,虽说不上丑陋,但也不能称之为好看,惟有平凡二字,然而我却被那双眼眸怔住了。似笑非笑,乍嗔还喜,不正活生生是画中人的那双眼眸?顾盼之间,竟像有万千流风飞云藏匿其中,再一看却又化作孤崖沧海,任雷霆震天,亦未曾撼动分毫,引人情不自禁地愈望愈深,竟一分也移不开视线了。
  在我兀自走神的时候,下巴被抬了起来,望进慕容那微笑着隐藏莫名情感的双眸。“你现在知道为何我会为你而失神了?”慕容的眼神和话语让我想起初遇时他说的那些让我奇怪而不悦的话,脸上不由热气直冒,下意识地想撇开视线,下巴却被握住而未能如愿。
  眼见慕容的脸一寸寸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了我的脸,咫尺的距离让热气喷在脸上,周围的温度似乎顿时上升了好几度。“慕容……”呐呐地出声,我有点不知所措,“唔……!”未竟之语被封在了口中。
  舌头如灵蛇般含住我的唇吸吮着,由浅而深,直至双唇肿痛,又放轻了力道,轻轻啄着,我感到呼吸困难,唇也不自觉地张开了一些,却让那舌头趁机窜了进去。舌尖扫过齿龈,勾住里面的舌头,强迫它随着搅动,那从未有过的震撼感觉引来我微微的颤栗,只能浑身乏力地任他摆布。
  良久,两人分开。我浑身瘫软地被他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只手拨开我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一下一下地顺着。此时我满脸通红,窘迫无比,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慕容说什么我都充耳不闻,全当听不见地把头埋在他怀里。
  低低的笑声从头上传来:“惊鸿……惊鸿……”那声音低低柔柔的,蕴涵着感情,仿佛催眠般让人的心酥麻下来。“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该有多好……”我以为他说的是我们这种平静而无人打扰的生活,便回了一句:“是啊,像楚梦归一样隐居在此处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慕容轻笑不语。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他那句话的意思。回想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年少青涩,往事如风,不过皆付一笑而已。
  我倚在他怀里,拿起那画细细端详。“看这落款,分明暗合人名,梦归是楚梦归,云思又是谁呢?”“他就是圣天王朝的景宗澹武。”慕容略显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景宗未登基前的名讳便是云思,慕容云思。”我刚想问他为什么对楚梦归的事情那么清楚,脑海中却突然电光火石般一闪。“慕容云思……慕容……莫非……?”我不置信地望向他,不会吧?
  慕容缓缓地点点头。“没错,我正是景宗的嫡系子孙。”自入江湖以来奇遇连连,吃惊到了极点我反而冷静下来,然而乍听慕容的话,仍不由好奇心大起地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湖上只闻擎天门势力庞大,与冥月教并称于世,连朝廷也得让其三分,却从未听说其中还有这层隐秘。
  “当年,”慕容抬头望向天际,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来。“王朝灭亡以后,皇族皆尽死于那场叛乱的大火里,只有七皇子,也就是后来擎天门的门主因为忠仆的替代而逃了出来,躲过当时两方人马的重重追杀和包围,却终究被逼至江边。就在他欲投江自尽也不愿落入敌手之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将他带出险境并教给他一身高强的武功。此后那七皇子行走江湖,便创立了擎天门。”事隔多年,我仍可以想见当年的情景是怎生的惊心动魄。曾经堂皇靡丽的宫殿在火光中一寸寸化为灰烬,而那些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凄惨和绝望仿佛就在眼前。
  “你说救了七皇子的会是谁?”我问。慕容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也许就是楚梦归,然而这么多年了,父亲那一辈便已无人提起,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点点头,这是大有可能的事。想那楚梦归念在当年与澹武帝的交情上,就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亦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子孙连惟一的血脉也保不住。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皇族皆尽死于大火,那么那些宫女太监呢?”我突然问。“当然也一齐葬在了那火场里。”慕容轻笑,似笑我的天真。我垂首不语。那些皇族,并非人人都是骄奢淫逸的,然而只因生在帝王之家,竟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而那些宫人又何其无辜,竟要与那宫阙一同化为灰烬。一个皇位的尊荣,究竟要用多少鲜血换来的?
  “在想什么?”我摇摇头,“我只是同情他们。那些皇族或说是要斩草除根,但宫女太监又何辜!”慕容握着我的手,语气淡淡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必然的结果。”
  我不喜欢他那淡然的语气,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初遇他时的模样,从未将天下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手段为何并不在意。
  这也许是成大事者所必须具备的,但在我听来却很不舒服。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的人自然可以说得如此豪迈,却又怎见身后白骨成山,尸横遍野?
  我抽回自己的手,默默无语地朝洞内走去。这也许注定了我和他的观念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一天。
  洞内的灯火奇异地经久不熄,我走向那些书架,一行行地随意浏览过去,借以平息自己心中的翻涌。那些纸条上用蝇楷写着“武功心法”、“阴阳五行”、“帝王之术”等等,每一门都分得极细。“帝王之术”分“御人”、“治世”、“鉴相”,想必是楚梦归辅政多年的心得。而武功却是最多的,“天山心经”,“销魂剑法”,“绵阳掌”……都是江湖失传已久,而世人又梦寐以求所不可得的珍宝,如若这些秘籍流传于外,不知又会掀起何等的风波?我暗叹,便连翻一翻的兴致也没有了。
  眼角却突然瞄到一个书名,口中不由低念出声。“垂雪集。”拿起来摊开一看,字迹与石壁上所刻一样,只是狂放之气收敛了很多,添了几分圆活遒媚。里面所载都是一些诗词歌赋,想必是楚梦归闲暇所作。开页写道:“沉思四十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寥寥几字,淡淡的神伤便倾泻而出。诗或飞扬豁达,词或沉郁幽怨,让我爱不释手,一刻也舍不得放下。
  “哈湫!”一声把我从遐思里拉了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虽然干了大半,但因为受寒已久,寒气早已入渗,只不过刚才有慕容的真气在体内维持着,而自己先与慕容赌气,后又沉浸在这书里,竟一直没有感觉。
  一件外衣披上我的肩头,转头一看,慕容已在我身后,不知静静地站了多久。我咬了咬下唇,像小孩子一样和他赌着气,故意瞥过头不去看他。身体却被圈住,慕容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热气喷在脸颊,让我再也不能忽视他。“惊鸿啊惊鸿,你看似温和随意,其实却倔强得很,像你这种性子,迟早要吃大亏的。”叹息似的声音悠悠道。
  “我只是不想你如此的轻视人命。”我幽幽道,微弱的声音哽在喉头,几不可闻。自己真的很倔强么,记得轻盈也这么说过我。我也想淡然处之,然而一些事情却是不能不坚持的,不然便连做人的原则也失去了。“江湖上的纷争,朝廷内的权势,从来都是污秽黑暗的,在那里生存的人,不是算计人便是被算计,上位者更是如此,他们怎么会将区区的人命放在眼里?”
  我不语。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所以从来都不想踏入江湖或庙堂,那天地的广袤才是我所向往的。怎知世事并不尽如人所料,自己还是遇上了慕容……“你将来也会成为上位者的……”我闷闷地,并不去想认识慕容之前他是怎样的,只希望日后不要看见他也变成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圈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慕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追问着要一个答案,或许正如他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的一生总是需要面对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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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我把那卷“垂雪集”捧在手中,须臾也舍不得放下。慕容笑起来:“若是别人来到这里,定然是向那些书直奔而去。这里面的书随便一本拿出去,都是一生也难以见到的惊世之宝,你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反而对常人不屑一顾的诗集视若珍宝,真是不识货之极。”
  我斜睨着他:“那么我们的少门主居然一本也不感兴趣,岂非更有异于人?”慕容大笑,“非也,非也,那些武功心法我早已烂熟于心,至于帝王之术,我又学来何用?”
  早已学过?我狐疑,“这些书都是楚梦归在此四十年间一一写就,你如何早已看过?”慕容笑着摇摇头,“惊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楚梦归还能凭空想象出这些各派失传的武功不成,当然是他于偶然间发现,在此一一默下的。”我恍然,既然楚梦归当年能发现这些秘籍,那么以擎天门的实力当然也能将它们一一收集,更勿论救了那七皇子的人很可能是楚梦归,他把其中一二授之也未尝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我就是很笨,连这个也猜不出来。”活该被你笑!恨恨地瞪他一眼,却被偷了个吻,霎时变成红脸。慕容覆上我的手,指尖穿过指缝,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我抬起头,慕容眼神深邃而温柔地望着我,笑意盈眸。“你不是笨,只是不谙人心罢了。这些失传的武功都是当年各门各派的不传之秘,非掌门不能翻阅。楚梦归能如此仔细地看到并熟记下来,其中用了什么手段又有几人知晓?”
  我皱皱眉,“你把人心想得太险恶了。”慕容笑着抚平我的脸,“是你把人心想得太美好了。”神色突然认真起来,那温柔的眼眸注视着我,像一张网覆下,重重包围着,不容我逃避。“人心的险恶,你可以不必懂,世间的丑陋,也由我来替你挡。”承诺般的话语结束于一个深深缠绵的吻,我愣愣地半天回不了神,直至感觉呼吸快要停止,才涨红着脸挣开。
  曾几何时,自己努力让它淡然的心却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喜怒哀乐渐渐呈现,不再掩盖在那张冷漠疏离的笑脸下,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食物,要不然在此处隐居也是不错的事情。”为了不让慕容再有机可趁,我跳离了几步远,不看慕容那带笑的可恶嘴脸,转身朝那几张桌椅走去,那盅是用十分普通的青花瓷所制,与摆放它的其他家具相比显得粗糙而不起眼,很容易便让人忽略。然而我却对它粗中有细的构造和在灯火下散发淡淡柔和的光芒很是欣赏,在秦家书房那些年的经验告诉我,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定秘密越多。正想捧起来细细玩赏,不料刚一触及,那茶具却似稳稳地固在桌上分毫不动,稍一用力,竟随之转动起来。
  沉闷的声音响起,书架缓缓向两旁移动,现出后面的情形,一个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石门出现在我们眼前。我瞪着自己的手出神,真的被我料中了,应该说太好运了么?连拿个茶具都会有机关。慕容看到我的拙样不由轻笑起来,走过去推开那石门。
  ****************
  碧水蓝天,鸟语花香,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与慕容相视一笑,顿觉恍如隔世。那洞穴的出口是直通山下的,楚梦归果然留了一条生路,只是没想到连一个毫不起眼的茶盅都会隐藏着机关。如果进来的人对那个被其它物品掩盖了光华的茶盏不屑一顾,连碰都不去碰一下,岂不是平白错失了出去的机会?
  突闻身后轰地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我还来不及反应,早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搂住带出数丈之远。我回身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只见无数巨石不知为何突然从山上接二连三地滚下,将方才的洞口死死封住,不留一点空隙。
  现在不要说一个人了,就算是一只老鼠,恐怕也是进不去出不来。我看看被封死的洞口,再瞧瞧手中攥着的那本“垂雪集”,口中喃喃念着:楚前辈啊,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你的机关,故意不让人从里面带走那些宝贝,但我实在对这本诗集喜爱得很,现在我要把它带走,我会好好爱护它的,你在天之灵请安息吧。”
  看着我念念有词的模样,慕容不由轻笑起来:“这么多书你不拿,偏偏取了一本旁人不屑一顾的垃圾。”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书卷,朝他瞪眼,“这哪是什么垃圾,在我看来分明是稀世的宝贝,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
  慕容笑着点点我的鼻子:“这也许正是楚梦归选中你的原因。”言语之间颇有高深莫测之感。我皱皱鼻子,说得真难听,什么选中,活象祭品似的,这话听来诡异得很。然而或许正如慕容所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所走的路从一开始,便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拽着慕容转身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在崖底被困了整整一天,虽然又饿又累,且如大海捞针,但还有两天时间,江南分堂那些人尚有一线的生机,我便要继续去找那两种药,希望还来得及。
  “你看那是什么?”慕容指着不远出的一大片芳草山花突然道。“什么?”我眯着眼看过去,“没什么啊,不过是些野花而已……”话未竟,声音已硬生生地顿住。“……幽人草?!”那一大片夹杂在山花丛中随风摇曳的,不是幽人草却是什么?
  *************
  还未踏入门口,便听见傅离珑的声音从里面冷冷传来。“一个是擎天门少主,一个是秦家的人,难道君使真以为他们会去找解药不成!”
  “无论如何,三天之限还未到,傅堂主言之过早了,时日一到自有定论。”兵来将挡,君陶然的声音是悠然而毫不紧张的,一如在酒楼上遇到的他。
  “时日?只怕时日一到堂中的人也去见阎王了。”仿佛毫无感情的话语令人很不舒服。
  “要见阎王也得先过我这一关。”我朗声道,踏入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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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要见阎王也得先过我这一关。”我朗声道,踏入门槛。
  每个人看到我,脸色各不相同。傅离珑沉着脸一言不发,君陶然则是一贯的笑意,眼里写着我早料到的神情,却不知他何以会如此肯定我能找到解药。其他依旧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动弹的人显是一脸惊喜,那眼中闪过的期盼更令我下决心尽快医治他们。
  “秦公子找到那两味药了?”我摇摇头,又续道:“不过我找到了足以取代梦溪藤和五炎石的药引,事不宜迟,请君左使尽快请两位本地有名的大夫来此。”君陶然点点头,无须赘言。“我知道了。”
  ***********
  我拔出最后一根针,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摇摇头甩去多日未眠的晕眩。一旁协助着我的仙风道骨的老大夫捋须而叹:“公子针法医术之精,真令我们这些老头子自叹不如啊!”我闻言赧然:“惊鸿只是自小读过一些医书罢了,至于医术则是万万谈不上的,这一次也因为是曾经见于书上才会如此侥幸。”老大夫更加惊奇了:“只是自学医书而无人教导便能如此厉害,公子真是天纵奇才啊!”我只笑不答。一个在秦家被视为废物的人居然在外头被赞为奇才,这句话如果在江湖上说出去,只怕会笑掉很多人,尤其是秦家人的大牙。
  “大部分毒已经清了,只剩下一些余毒,虽无大碍,也不能掉以轻心,等擎天门的解药一送到便需立刻服下。”副堂主萧宁点点头,带着感激和担忧:“秦公子你已多日未曾合过眼了,快去歇息一下吧。”我朝他笑了笑:“不妨事的,还有最后几个人。”萧宁叹了口气,话语里有着钦佩:“秦公子非我教中人,且又素无瓜葛,竟能救人至此,这才更令萧某叹服,试问天下有何人能做到此步?实在无以回报,请受萧某代本堂中人一拜。”目光掠过他身后,那些已被我施过针的人纷纷现出与萧宁一样的神情。
  萧宁说罢一撩袍子便欲跪下,我见状立即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萧堂主这是干什么,人命关天,我不过是尽力而为。”这是实话,今天换作别人,我也一样会如此做。萧宁摇摇头:“尽力而为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只怕真正能做到的人却是没有几个。”还是很坚决地朝我一拜,他以内力相压,让我无力相扶。这一拜不要紧,后面立刻刷刷地跪下一大片人。我拦也拦不住,只得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硬生生受下了。
  为最后几人施完针,我头重脚轻地走出去透气。谁知道刚一出门,便被猛烈的日光照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眼看就要一头栽下,身后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慕容温柔而心疼的眸子。我朝他一笑,挣开他的手欲自己站稳,却不料眼前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就要跪下,突然被一双手臂打横抱起。
  我低呼一声,面红耳赤。“快放我下来!”我挣扎着,边心慌意乱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看了去。“别动!”慕容沉声道,抱着我的力道更紧了些,两人穿过跨院,引来无数好奇暧昧的眼光,让我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却还要怕摔下去而紧紧揽着他的颈项。这可是冥月教的地盘啊!他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我不由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宁愿当那逃避的鸵鸟。
  感觉过了很久,身体被轻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我抬起头,看见慕容平静脸庞下隐藏着的暴风雨,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却不想去当这点燃火药的引子,乖乖地垂着头没有出声。慕容看见我这个样子,再大的怒火也化为乌有。我诡异于这宁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蒙混过去,却被一把拥入怀,头上传来叹息般的声音:“我知道你救人心切,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上,但你不心疼,我却心疼。”
  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淌过,也许自己就是被这如网般温柔的凝视和话语一步一步重重织住,才会再也逃脱不开的吧。我暗叹,抛却心中最后一丝羞怯,将头轻靠在他肩上,低低说道:“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声若蚊呐,慕容搂着我的手臂却紧了紧,分明是听见了。劳累了几日终于停歇下来,我的眼皮一下子变得沉重,意识片刻便陷入黑暗……
  **********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房内无人,外面却传来兵刃舞动的声音。推开房门,只见梨花树下,白衣翩然,剑气纵横,恍若天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慕容舞剑,他舞的是擎天门一套很普通的剑法,然而在他一挽手一抖剑之间却如雪云翻涌,气势万千,身形飘逸却暗藏霸气,隐隐有睥睨天下的气势,想来这才是慕容真正的性情吧。我不由想起了那夜在镜湖上见到的陌生男子,那种霸气,分明与慕容不分轩轾,只是慕容较他要深敛一些。若是那人亦身在江湖,只怕一山不容二虎,江湖自此又要兴起波澜了吧,此时只是突然冒出的念头,却没想到后来会一语成谶。淡紫色的剑光将慕容重重围住,身影几不得见。那被剑气削下的梨花漫天纷飞,浑然无暇,染不得人间半点污秽,一时看得我竟痴了。
  “好剑法!”朗笑声伴着轻轻的拍掌将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君陶然一袭青袍踏步而来,那带笑的眼眸又让我忆起了君融阳,江湖上还未传出他与千晴表妹的喜讯,不知自己还是否有机会去沾一杯喜酒喝,略带惆怅的想着 那秦家小院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何时才能重温呢?
  这边君陶然的声音已响起:“近日堂内琐事繁多,君某不得不应付一下,怠慢了两位真是过意不去。没想到今日一来,却有幸一睹少门主卓绝风采。”慕容含笑收剑,“君左使过誉了,慕容的些微伎俩哪堪与冥月教相比,倒是君左使没有误会擎天门乃下毒之主,真令慕容欣慰万分。”言语中不无挖苦。说着话,人却向我走来,拉起我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摇摇头:“再睡就变成猪了。”眼睛扫过君陶然,脸红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慕容紧紧握住。
  对我们的动作恍若未见,心知先前失仪,君陶然摸摸鼻子,只作不闻地笑道:“多谢少门主将解药相送,君某今日不正是前来谢罪。”“谢罪不敢,只怕君左使又要多忙一阵子了。”慕容笑如春风,眼睛瞟过门外。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彤云红影一闪而过。那不是……?来不及讶异,又闻君陶然道:“哪里哪里,君某只盼少门主不要插手便好。”慕容微微一笑:“本少主对冥月教的内讧没有兴趣。”“好极。”君陶然合扇而笑,略一躬身,“那君某就在此谢过了。”
  这两个人……我皱了皱眉,转身就往外走。“惊鸿!”“秦公子!”这一走倒好,又被身后两人盯上了,怎么不继续说啊,我无奈停住脚步。“什么事?”
  “你去哪里?”“出去走走。”“我和你一起去吧。”慕容道。我摇摇头,慕容是擎天门少主,就算现在身在冥月教,也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让他陪着我浪费时间,何况我现在要去做的事只怕也正是极消耗光阴的。
  慕容一皱眉:“不行,我不放心。”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失笑,只是去逛个街而已,又不是打家劫舍,莫非我已成了人人追杀的江洋大盗?
  君陶然接口笑道:“少门主未免也太保护过度了,真当秦公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不成,这样好了,君某派两名弟子贴身跟着,少门主总该放心了吧。”慕容不语,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君陶然半晌,直看得他不自在地打哈哈,“少门主怎么这样看君某,莫非爱上了在下不成?”这俏皮话说得我忍俊不禁,现在总算知道他和君融阳最大的区别了,这两人同出君家,无关心机,虽然君融阳亦是性格爽朗之人,却不会像他这样不正不经。
  “多谢君左使好意,我看这两名弟子也不必带了吧。”我婉拒了他。“不行。”慕容开口,脸色严肃,“一定要有人跟着,不然就不能出去。”我闻言也沉下了脸色,无论是谁,我生平最不喜受人束缚和强迫,慕容明明知道,却还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既不是你的属下,又何必听你的话?“惊鸿……”声音低沉下来,温柔如水含着淡淡恳求,让我一向吃软不吃硬的心顷刻又软了几分,只怕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我颓然地想,点点头,“我带上好了。”那边的君陶然抚掌大笑:“这古人说一物降一物,果然是不错的。”
  我瞪了他一眼,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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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一路穿过冥月教江南分堂的重重楼阁庭院,所到之处遇到的堂中弟子无不对我热情招呼,与先前的冷淡仇恨大相径庭,完全将我当成了自己人看待。我分明从他们眼中读到了满满的感激和崇拜,心里既感动又惭愧,事莫大于人命,自己也不过是尽其所能而已,脚下未停,脑海早已萌生的一个想法更加坚定了,我朝街上走去。
  身后有人跟着的感觉真不是普通的怪异,看来自己实在非富贵中人的料,我自嘲地想着,转过身,对着那两个人说:“你们可以不用再跟着我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两名君陶然派来保护我的人一脸为难,其中一人道:“秦公子,这是君左使的命令,要保护您的周全,我们也无法违抗。”我无奈,“那这样吧,你们远远地跟着就好,不要走得这么近了。”那两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好笑地点点头答应了。我舒了口气,仿佛周围也立刻清新了很多。
  街上熙熙攘攘,日复一日的热闹景象,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或欣喜,或哀伤,或欣喜,或平淡,无不在透露着自己的经历,对他们来说,柴米油盐就是整个人生,然而这种理所当然的幸福也时时成了奢望,天灾,战乱,统治者总要通过生灵涂炭来表现他们的功绩。眼前再次浮现起冥月教那些人被治愈时的欣喜神情,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活了过来,二十年来深植心中的秦家人那种事不关己的观念正一点一点地被销蚀掉,不想再做那个冷漠的旁观者,就算无法消除世间的种种魔障,也要尽自己所能,既然对医术有所涉猎又情有独钟,那么,就从医人开始吧。
  走进一家四周弥漫着药香的铺子,立即有掌柜的笑容满面迎上来,“公子是来看病的么,请那边排队吧。”他指指一旁长长的队伍。我摇摇头,径自走至那垂首开着药方的白发老人身前,老大夫抬起头看见我似乎有些惊讶:“咦,是公子您啊,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不是要抓什么药?”
  我微微一笑:“不是的大夫,我是有事找您商量。”老大夫哦了一声,复又垂下头行笔如飞。“那先请公子到一边奉茶,老朽得把这里的病人都看完。”我笑应了声,便在一旁坐下静静看着。这位大夫每日都有许多病人,忙不胜忙,然而他却从头到尾无一丝不耐,很细心地询问病情,无论贫贱,一视同仁。
  那份温柔和细致,令一旁的我深深触动。为人医者便当如此吧。老人不仅须眉飘飘,神仙容貌,而且整个人一坐在那里,便顿时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没有什么病是他不能医的,没有什么人是他不愿意医的。
  从早晨到黄昏,我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茶。那大夫终于送走最后几位病人,正在收拾着东西。他转头朝我歉意一笑:“连累公子久等,早知道就让公子明日再来了。”“只怕我明日再来也只是空等而已,迟早会把这里的茶全部喝光。”我笑着调侃。老大夫闻言哈哈大笑:“公子只管喝好了。”复又似乎想起了正事,“对了,公子早上说有事与老朽商量?”我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请大夫指点惊鸿医术。” “哦?”大夫惊奇地道,“早前协从公子医治那冥月教中人的时候,老朽见公子的医术堪称惊艳,为何还要向老朽询问这种普通拙劣的救治方法?”我摇摇头:“大夫有所不知,我对医学所知仅仅限于看过的几本野书杂记,今日之举只是侥幸而已,若是真正论起救人,我还远远不如。”
  大夫皓首直摇:“老朽听公子谈吐不似寒门子弟,何以要学为世人所不齿的医术呢,公子还是另寻门道吧,以公子的才学大可读书科举以图金榜题名或是练一武艺名扬江湖。”我微微一笑:“大夫此言差矣,若是人人高坐庙堂,驰骋沙场,那寻常百姓的疾苦病痛又有谁来关心,我虽不能救万民于水火,惟愿以己身尽微薄之力罢了。再恕惊鸿无礼问一句,大夫若真觉得医术鄙薄,却为何当初还要入此行呢?”大夫闻言捋须大笑:“公子辩才无碍,让老朽无话可说,好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公子心志,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圣手。老朽虽不才,却愿将这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我喜出望外,一躬及膝:“多谢师父!”
  老人连连摆手:“我只是从旁指点而已,算不得你的师父,我也不想当公子的师傅。”我急了,“莫非大夫看不上惊鸿这个徒弟?”老大夫大笑:“非也非也,公子惊才绝世,迟早必成大器,老朽当公子的师父是糟蹋了公子啊!”语气诚恳,无一丝作伪。我自小在秦家受尽种种轻视,除了轻盈的软言安慰,何曾听过一分一毫的激励之语?然而踏入江湖以来,先是慕容对我说过,现在又听到了这种话,心里不禁涌起如见亲人的温暖,然而无论如何恳求,老人终究是不肯收我为徒。我无奈,退而求其次:“那么大夫请告知惊鸿姓名,纵然未拜大夫为师,惊鸿也必在心中将大夫视为良师。”老大夫捋须微笑:“老朽姓齐名彝。”“啊!”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呆了呆,不敢置信自己居然遇到了一代名医齐彝。先前君陶然将他请去帮忙,我也只当他是当地有名的大夫而已,后来再在铺子里见到他对待病人的态度,更加没有在意,谁料得到这位衣着简朴,面容慈祥的老人便是江南圣手齐彝。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句话的意思我总算理解了,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大夫赐教,令惊鸿茅塞顿开。”齐彝含笑:“公子明白了什么?”我肃容道:“待人至诚,虚怀若谷。”齐彝点点头,笑意更深:“孺子可教也。”
  *******
  齐彝答应我以后若是去到那里,会时时指点我,我兴奋不已,又缠住他问了很多从前在医书上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时间缓缓流过,我却浑然不觉。
  回到分堂,天色已差不多全暗了下来,只余下几抹白丝般的流云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上,伴着初升的明月。远远地看到门口有人在等着,走近一看,发现是萧宁,我有些奇怪,萧宁已迎了上来:“秦公子,有两位姑娘正在瑟院等你。”瑟院是我在这里栖身的地方。我一愣,姑娘,什么姑娘?萧宁忽地凑近我耳边,神情暧昧:“那两位姑娘一娴静一娇媚,站在一起相互映衬,真是俏生生的佳人,秦公子艳福不浅啊!”我闻言苦笑起来,自己哪有什么艳福,麻烦倒是不断,心中蓦地一动,一娴静一娇媚,莫非是……?想到这里,我匆匆向萧宁告了声,往瑟院而去。
  一脚刚踏入庭院,便见月光下,那娉婷的身影亭亭若兰,佳人轻偏螓首,露出半边皎月般的脸庞,不是正是留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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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留衣?”我惊喜地喊起来,迎了上去。留衣转身也看见了我,水眸同样闪过一丝喜悦。“惊鸿。”佳人轻移玉步,翩然上前。我握住她的柔荑,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与留衣的相识不过始止于那辆马车上,然而我却有种已经认识了她许久的熟悉,一如我在秦家看见娘亲那幅画时的感觉。她脸一红,却没有挣开。两人默默无言,交换着重逢的喜悦。
  “莫怪人家说有了情郎就忘了姐妹。”我闻言转头,这才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名黄衣少女,面容娇俏,眼眸流转,声如黄莺,正是初见慕容时与留衣在一起的少女,一副看好戏似的口吻,想必一直站在那里,而我只顾着与留衣说话竟没有发觉,想起她方才的话,不由脸一红,连忙松开手。“留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是来找慕容么?”留衣脸上掠过一抹忧色,欲言又止,终于点点头。“惊鸿……你不准备离开这里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奇道,听留衣的口气竟像是在赶我走。“待得我把这里的事办好,再说……”慕容也还没走。我顿了顿,脸一红,却没有说下去。留衣看了我的神情,忧色更甚,她轻瞥了身旁的黄衣少女一眼,似乎有着难言之隐。
  看出留意似乎有话要单独对我说,我心领神会地笑道:“留衣,最近我采了不少莲花香片,你与我一起去尝尝吧。”说罢转头望向那黄衣少女:“黄衣姑娘可也愿同行?”黄衣少女跺脚恨恨道:“什么黄衣姑娘,难听死了!”我含笑:“可是姑娘从未告知惊鸿芳名。”黄衣少女眼波流转,煞是动人:“记住了,我叫黄裳。”“衣者为裳,惊鸿刚才叫黄衣姑娘并没有错啊。”我眨眨眼道,引得那少女扑哧一笑:“算你能掰。”美眸瞥过留衣,“也罢,我看留衣姐姐的神情分明是相思已久,我就成全了你们吧。”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留衣像是暗暗松了口气,对我说道:“惊鸿,你以后不要和小裳走太近了。”“为什么?”我一愣,虽然从未与黄衣少女多加接触,却不知留衣为何忽道此言。留衣轻咬下唇,心中似有隐忧重重,全化作脸上的愁,看得我不忍,正想让她别说了,留衣的声音已经流泻出来:“小裳……她是少主的人。”“慕容的人,难道她……”我屏住气息,惟恐听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不是的。”留衣明白我的意思,摇摇头,“她……算是少主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有点迷糊了,留衣也是慕容的人,为何慕容还要在她身边派人监视着?莫非……“你不是为慕容做事的?”我张了张口,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留衣犹豫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从门主那边调过来的。”门主,门主不就是慕容的父亲么?留衣为何分得如此清楚?想到自己已经开始窥视到天下第一门不为人知的秘辛,我不由苦笑了起来,自己究竟踏入了一个怎样的旋涡啊?
  摇摇头,甩开脑中的絮乱,我开口道:“留衣,这是你们擎天门内部的事,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留衣叹了口气:“惊鸿,我这是在提醒你啊,你涉世未深,太容易迷失。擎天门的内部纷争你可以不用管,我只是想告诉你,少主的心计太深,却不可深陷呵。”
  一直以为清明的心被留衣的一句话弄乱了湖水,不可深陷?那个在我耳边喃喃情语,温柔关心的人,那个在我落崖时奋不顾身和我一起堕下去的人……我迷惑地望向留衣略显焦灼的脸,与我一见如故,给我轻盈和母亲般感觉的留衣,她是慕容的侍女,又是擎天门主安排在慕容身边的眼线……到底该相信谁?
  我深吸了口气,对着留衣微微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留衣蹙着黛眉,水眸盈盈地望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未曾出口,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惊鸿,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太复杂了,总而言之,你还是快点离开吧,无论是擎天门或是冥月教,皆非久留之地。”
  我对留衣的恳切心生感激,却只笑不语,自小生在秦家,我又怎么会从未见过这勾心斗角,纷纷扰扰呢,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想涉入罢了。留衣见我这副模样,似乎还要说什么,忽闻门外清朗的声音响起:“哪里不是久留之地?”衣袂翻动之声传来,是慕容。却见留衣突然脸色煞白,娇躯微颤,话到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
  “刚才你们说哪里不是久留之地啊?”慕容笑着走了进来,将手搭在我肩上,眼睛却盯着留衣。留衣紧抿双唇,脸色苍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衽裙为礼。我见状只好圆场道:“留衣担心我,说冥月教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要我早点离开。”
  慕容依旧是一脸笑意:“我正想劝惊鸿这样做呢,没想到留衣倒帮我说了。”留衣张了张口,终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敢,身为奴婢者总该时时想主人之所想。”“可是如果有时候揣测得太多了也是不好的,你说是么留衣?”慕容目光灼灼,不容许她有所推委。留衣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强笑道:“少主说得是,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慕容点点头,留衣便退了出去,那身影看来有几分踉跄。
  我不忍。“你对她太残忍了。”慕容却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就往屋里走,动作显得有些粗暴。“慕容,你做什么?”我吃痛地皱起眉头,却挣不开他的手。砰的一声慕容把门关上,背部一阵疼痛,我被按在门上,慕容的双臂锁在两侧,不容我逃开。
  看着他不复温柔,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阴霾的神色,我不由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手至半路,却被狠狠抓住按在墙上,来不及说什么,唇已被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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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唇被堵住,舌头扫过牙龈,在唇齿间翻搅,含住里面的舌头深深吸吮,强迫它回应。“呜……”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却挣不开慕容钳住我的手臂,退无可退,背抵上身后的门,被那门棂上凹凸不平的雕刻压得隐隐生痛。“恩……唔……”空气在两人的纠缠间急速上升,让人透不过气来。良久,他终于放开我,在我犹自大口喘气的时候,炽热的气息已喷上颈项,脖子传来酥麻的感觉,慕容在我颈间留下一连串湿热的印子。“住手……”我被他吻得晕晕沉沉,虚软无力地抗议,他却恍若未闻,恍惚间,外衣不知何时已被褪去,大手滑入衣襟内上下游移。皮肤接触到清冷的空气泛起一阵寒栗,我顿时清醒不少。“不要!”双手抵上他的胸膛,略略推开了他。他抬起头,我被那眸中的黝黯深沉吓了一跳。“慕容……”我呐呐,来不及惊呼,身子已被一把抱起,往床边走去。
  再怎么未经人事也隐隐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我不由害怕得挣扎起来,然而自己书生般的力道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我顿时恨起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了。“慕容,慕容,你放手!”那一脸不同于往的诡异让我忍不住拼命摇着他的手臂,却无济于事。
  略显粗暴地将我摔在床上,下一刻修长高大的身躯已覆了上来。裂帛之声响起,赤裸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不!”我死命地咬着下唇,羞惭难忍。薄唇覆下,胸口传来噬咬以及随之而来的微微痛楚。双手被压制住不得动弹,眼看那在胸口滑动的手已移至小腹,正要解开裤带……“不要!”我忍不住终于大叫起来,惊怒至极,自七岁起便没再流过的眼泪此刻一下子涌了出来。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慕容终于抬起头,迷乱的眸子渐渐回复清明。久久地,只闻一声叹息,双手的钳制松开,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声声低低地说着,温柔得让人心痛。“为什么……为什么……”我喃喃念着,堵在心口的委屈和惊恐终于爆发出来,顿时大哭出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不起……原谅我……”他紧紧地拥着我,手一遍又一遍地轻抚我的背部,嘴里不停地吐着歉意。我哽咽着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不是……你的属下,不要拿我来迁怒!”“可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啊,人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也要拉着他最亲密的人一起承受这痛苦!”他深深叹息,下颌抵在我的额头,“刚刚我确实是在迁怒……对不起,惊鸿……”
  “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啊,”哽咽声渐渐弱了些,“不要再用这种伤害了别人也伤害自己的方法。”“对不起。”慕容搂着我的力道似要将我揉入骨里。“你可愿意听我说?”指腹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声音是溺死般的温柔。我点点头,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来:“父亲神采风流,却野心勃勃,对他来说人只分成两种,一种是“利”,一种是“害”,害者若不能为他所用,便是可以抛弃的废物,连我也不例外。当年母亲便是因为不小心爱上父亲而赔上她的下半生。从小我就被父亲训练必须成为一个无心无情的人,惟有绝情绝爱,方能斩去一路上的障碍。我们既是父子,又是敌人,”他缓缓地吐息,“若我不能取他而代之,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消灭我。他是不会允许一个无用的人成为他的儿子的……这次急召我回去,只怕又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吧……”
  我静静地聆听,先前痛楚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只为他。“虽然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我毕竟出自秦家,将来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你所要除去的障碍。”“不是的,”慕容摇头,手抚过我的发丝,“你是特别的存在,是我没有料到的变数。”变数?我苦笑,自己何其荣幸,竟能成为擎天门少主心中的变数。慕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悠悠道:“惊鸿啊,你哪里是无关紧要的人,你……”那声音越来越低,“什么?”我听不清楚。“没什么。”他不再说了,手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像在安抚一个小孩子,动作温柔得让人愿意就此醉死在他怀里。我直觉地感到那句话很重要,却被他的温柔缚住,没有再追问。
  “只要成为你眼中的障碍便须除去,对吗?”素闻擎天门主慕容准手段狠辣,心府甚深,原来慕容的性情是承自于他,只怕慕容口中的障碍也包括留衣吧?我想起留衣那苍白的面容,心底浮起不忍。慕容不语,久久地,松开手臂,转而扶住我的双肩,直直望入我的眼眸深处,叹息似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想向我要一个承诺,可是我无法应承你。你要知道,父亲那种宁我负尽天下人,亦勿令天下人负我的性格早已深植我心中,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惊鸿,你的出现,已是我生命中所无法料到的最大的变数,我无法再承受更多了。”声音恳切,让我动容。
  我知道,以慕容的为人,能逼得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已是难得,所以无论之前或日后他怎么对我,我却一直都相信,他此刻的话是出自真心的。
  我不语,良久才低低说道:“至少答应我,将来无论如何,放过秦家和留衣好吗?”我知道慕容绝非池中之鱼,现在江湖上呈现一片前所未有的平和,然而这只是表象,而慕容,便是那其中一只蛰伏的龙,终有一日会搅乱那湖水,翱翔于九天之上。秦家待我如何终究也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那里有父亲和轻盈,留衣是我的朋友,然而她也是慕容准的人,有朝一日他们父子反面,留衣必定会成为一颗绊脚石,而以慕容的行事作风,是容不得入眼的沙子的。至于君融阳……眼前那爽朗带笑的影子一掠而过,我摇摇头,他是斗不过慕容的,然而他是君家少主,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场为他求情的。
  一如那日在山洞中,慕容没有给我答复一样,沉默在这屋里流转了许久。“我答应你。”他叹息,几不可闻。轻轻抱住他,“谢谢你。”我知道这一声承诺,已是他最大的极限。“睡吧。”他细心地拉上我凌乱的里衣,为我盖上被子,安顿好一切,转身便欲走出门去。袖子被扯住,他回头,迎上我微微羞赧却坚持的目光:“陪我睡好不好?”他无奈地苦笑,眼眸里是满满的宠溺,躺回床上,拥着我,聆听彼此的心跳。“你啊……一定不知道刚才我忍得多辛苦,现在还让我来当柳下惠。”我虽然有所感觉,闻言也不禁脸红。
  “惊鸿,与我一同回擎天门可好?”他低低地问道,那如情语般低喃的声音令我耳根发烫。我摇摇头,无论我如何喜欢一个人,甚至是爱上他,我仍是不会放弃我所追求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不想卷入这旋涡。”我若跟着慕容回去,我便不是执意要离开秦家的秦惊鸿了,而将会是至今仍在那里与秦千寒那些人一样汲汲于名利和权力的人了。“我会保护你的。”我靠在他胸口淡淡一笑,“你喜欢我么?”
  这是我第一次问他这种话,慕容也不由一怔,随即拥紧了我。“当然。”“我并无倾城之貌,也无魅人之姿,你喜欢我的究竟是什么?”慕容一笑,“喜欢你的淡然,喜欢你的与世无争,更喜欢你眼中不时浮现令人惊艳的光彩。”我闻言转了转眸,笑着问道:“那么假若我与你回擎天门,假若我不再淡然不再无争,可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慕容沉默了片刻,随即释然而笑:“惊鸿啊惊鸿,你真是七窍玲珑心。”我但笑不语,非是玲珑剔透,只不过了解你,不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沾染上任何利害的色彩而已。
  “惊鸿。”“恩?”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慕容突然开口。“我不勉强你与我一起走,但你要尽快离开冥月教,我担心傅离珑要对你不利。”“我记得早上君陶然来的时候我好象也看到了她的身影。”被慕容这一说,我顿时清醒了不少,侧着头细细回想道。“没错,从开始到现在,一切迹象都摆明了下毒的人就是她,然而这一切太明显了,反而惹人疑窦,我猜她背后应该还有别人,想必这些君陶然也想到了,”他顿了一下,续道:“而冥月教中人所中的醉春风,却又是从擎天门传出来的,这件事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彻查的。而你,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人却破坏了下毒者的计划,她此刻一定对你恨之入骨了,所以你要尽快离开,纵然你对冥月教有恩,却也防不胜防。”我嘟囔着:“又不是我的错,难道让我见死不救吗?”“你没有错,”慕容轻笑,为我的话,“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我好象真觉得自己的处境已是刀光剑影了,我思忖片刻,点点头,“我暂时还不想离开黎州,”因为要向齐老大夫请教医术。“但明日一早我便另找一间客栈住下好了。”“这样还不够……”慕容低低道。“算了,我另想办法好了……”什么办法?我想问,然而眼睛实在已经疲累得睁不开了。
  慕容转了话题,不再说起此事,而是絮絮地低声谈着江湖上的掌故,我倦极,不觉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春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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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在窗外婉转的鸟鸣声中醒来,我睁开眼,侧头一看,枕边已是清清冷冷,慕容走了吧?我想着,心里莫名的失落。
  “醒了么?”咿呀一声,慕容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碗。他看起来精神极好,一袭紫绒滚边的墨袍,衬上如玉的俊容,更显雍华。“你这几日太劳累了,要多吃些清淡的小粥。”“你还没走?”见到他,心里的话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就这么想我走?”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瞟了他一眼,堪堪把到口的话吞下去,伸手欲接过碗,却被他一缩,右手舀了一匙递至嘴边。“我可以自己来。”我抗议,怎么总把我当成病人。“让我喂一次不好么?”他笑吟吟地道,语气却透着伤感,心一酸,我默默地吞下,粥在口中咀嚼着,却不知是什么味道。如此几次,你喂我吃,两人皆无语。
  “少主。”门外响起清脆的叫唤声,正是黄裳。慕容放下瓷碗走了出去。“惊鸿。”片刻,慕容唤道。我应了声,穿戴好推开门。却见慕容背对着我,声音异常的肃穆。身前站着黄裳和留衣二人,皆垂首不语。“留衣,你可愿意留下来随侍惊鸿?”“少主!”黄裳惊叫起来,慕容却只一瞥便令她立即噤声。
  留衣闻言震惊地抬起头,眼睛触及慕容复又很快地垂了下去,“奴婢愿服侍少主,请少主不要赶奴婢走。”声音低低的。我也诧异地望向慕容。“我不用任何人伺候。”向来都是一个人的我,在秦家时也不过只有轻盈而已。慕容未理会我,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留衣:“是么,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再问一次,你可愿意?”留衣似乎明白了什么,迷惑的神色渐转为惊喜,只见她跪了下去,深深叩首:“奴婢愿意,谢谢少主。”慕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要谢的不是我。”留衣会意,转了个方向朝我拜倒:“奴婢愿服侍公子左右,至死方休。”我突然明白慕容的用意,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连忙上前扶起留衣,转过头对上他的双眸,两目相对,早已流转了无数旁人不得而知的讯息。
  慕容挥退了两人,神色温柔地拥我入怀。“谢谢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我也只能说这三个字而已。叹息般的声音自头顶幽幽响起:“惊鸿,我知道你生性不爱受拘束,我也不想勉强你,今日我把留衣留给你,她与你有旧,又对你心生感激,今后想必会不遗余力地服侍你,她在擎天门虽只是婢女的身份,武功却不可小觑,定能护你周全的。你虽然聪明,江湖经验却太少,又不懂得防人,有留衣在,我就放心许多了。”“我不……”我咬着下唇,不想听他这饯言似的话语,好象两人一别便再无可相见。“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不要拒绝我好么?”
  这般温柔,叫人如何拒绝得了?我点点头。这时他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用红线串着,为我戴上。低头一看,是一枚精巧的玉牌,上面雕着一个图腾,牌身剔透玲珑,惹人怜爱。“这是擎天令,见令如见我,行走江湖时难免会碰到麻烦,它或许会派上用场。”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额头抵在他肩头低低地问,生怕自己一扬声便会哭了出来。“傻瓜,”慕容轻笑,修长手指抬起我的脸,迎上他湖泊般地凝眸,我不由闭上眼,唇上拂过羽毛般的触感。“因为你值得啊……”最后一个字浮起,淡淡地融化在醉人的春风里……
  *********
  不要多心了,最后一句话慕容绝对是真心的^_^
  偶可能伏笔太多了,有种掰不胜掰的感觉~汗~~
  知道是短了一些,等写多了再一起贴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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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等一切都安顿好,我便去找你。”、
  “我漂泊无定,你又去哪里找?”
  “你喜赏雪,爱饮茶,我便往那有雪有茶的地方一片片找,总会寻到的。”
  “……”
  为君之故,不辞冰雪。望着那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无影,耳边那句喃喃深情的低语犹在回荡。这样的慕容,如何能不让人动容而心甘情愿地沦陷?我毫不怀疑你的心意,只是在你那权势满满的眼中,秦惊鸿这三个字又能占据几分,留住多久?是自己太过贪心了么,纵然深情如爹娘,亦要承受天人永隔的痛苦……
  “春寒料峭,回去吧。”留衣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轻轻说道。我没回头。“留衣,你曾劝我要小心慕容,是怕他会利用我么,”我低下头看着地上常年留下的辘辘车辙,略感迷惑,“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啊……也许是真的陷下去了吧……”自小便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纵然爱一个人至深,也不会表现得多么明显。“惊鸿……”留衣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纤手搭上我的肩。“惊鸿,你看似冷淡,其实内心很柔软,一旦受伤,却比任何人还要重。”我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笑着反手按住那柔荑。“你怎么比我还了解自己呢,别担心,我没事。”说罢深深凝眸:“留衣,委屈你往后要与我一同吃苦了。”
  留衣轻摇螓首,柔声道:“惊鸿,你不知我有多感激你,能够离开那个对我来说不想回忆的地方,是我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少主是根本不可能这样做的。何况,”话语顿住,她玉容微赧,声音小了下来。“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那清秀的脸庞漾着微微红晕,看起来煞是动人。
  我也不觉心中一荡,继而恍然。慕容想必也早已看出了留衣对自己的感情,才会如此肯定她不会伤害自己而放心地把留衣交给我吧。“留衣,对不起,我……”心中无限歉意,对于留衣,自己是把她当成轻盈一般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我知道!”她急急抬头,眼波缈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请不要说出来,让它成为一个你我都知道的秘密好么?”她苦笑着,语调凄凄,令人心酸。“我只要……只要这样待在你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忍不住轻轻抱住她,“对不起……”秦惊鸿啊秦惊鸿,你怎么可以辜负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不用说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爱上那不属于我的光华而已。”留衣含泪而笑,神情是那般满足,更令我不忍。
  “秦公子!”萧宁大步走了过来,声音洪亮。“秦公子——”一眼看到我与留衣相拥的情景,声音嘎然而止,他暧昧一笑:“抱歉打扰了两位。”“我们不是……”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算了,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无奈苦笑:“萧堂主有事么?”“哦,对了!”他一副突然醒悟的样子,看得我哭笑不得。“君左使请您过去一下。”君陶然?我讶异。“你们不是在开堂会么?要我去做什么?”萧宁摇摇头,“我也不知。”我想了想,应道:“那我随你去一趟吧。”萧宁点点头,便要在前边引路。“秦公子请。”
  “等等。”留衣出声,手紧紧地握住我不放。“我和你一起去。”萧宁摇摇头,“抱歉了留衣姑娘,君左使只说请秦公子一人,何况冥月教堂会例来是不允许外人参加的。”“惊鸿也算外人,你们却为何让他参加?”留衣一反平日的娴静温柔,言语间咄咄逼人,丝毫不让。萧宁正色道:“秦公子救了我堂上下数千人,此举恩同再造,怎能说他是外人?况且,”萧宁苦笑了一下,“萧某亦不知君左使的用意,请留衣姑娘莫怪。”
  我不愿为难不知情的萧宁,回首朝留衣安抚一笑:“没关系的,我去一下便回。”留衣瞪我:“公子莫忘了少主的嘱咐,他要你处处小心,好好保重的。”天啊,这和慕容有什么关系,留衣就快变成第二个轻盈了。我暗暗苦笑,连忙投降:“好好,我没忘,你就在此等我一下好么,我去去便来。”留衣无奈,终于点点头。“小心一点,尤其是傅离珑那女人。”她转头盯住萧宁,“是你带公子去的,你要负责他的安全。”萧宁点点头,神色肃穆:“留衣姑娘放心,萧某会的。”我在一旁连连苦笑,这两个人当我透明的么?
  踏入议事厅,立刻感受到一道带着强烈恨意的目光。我望过去,正好撞上傅离珑转过头去。自己是哪里得罪她了?我思忖着,难道真如慕容所说,毒是她所下的?“秦公子。”君陶然的声音拉回沉思的我。“恩?”我差点又忘了这是严肃的场合,总不自觉地陷入自己的思绪,这个习惯还真要不得啊。我暗自苦笑,顺着君陶然示意的方向找了张椅子坐下。
  “君左使找惊鸿来可有事?”“现在可以说了吧。”傅离珑的声音冷冷的,如花的脸庞罩上一层冰霜。君陶然微微一笑,“秦公子,君某有一事请教。”“君左使但说无妨。”我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那日秦公子为我教中人解毒的时候,可曾发现那毒的症状?”我点点头:“脉搏过于平缓,体内有冰寒之气流动。”“你听到了,这种症状正是醉春风,试问身在冥月教的我怎么拿到擎天门的秘药?”傅离珑面朝君陶然冷冷质问,声音无一丝感情。
  原来是一个审判大会啊,却不知君陶然将自己叫来询问这人尽皆知的事实有何用意?我苦苦思索着。君陶然忽地诡谲一笑,眼睛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悠然道:“不然吧,据我所知,傅堂主在江南分堂这五年中,每年逢八月初一这一天必定会前往一个地方。”傅离珑凤眸一冷。“你调查我?”“若你没做什么,又何惧人家调查?”君陶然折扇轻摇,丝毫不将那寒意放在眼里。
  “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傅离珑回复冷然。“哦?那么每次与你见面的那个男人又是谁?”“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她硬声道,紧握扶手至泛白的手指泄露了她此刻的愤怒。“如果这男人的身份是擎天门四煞之一的杜启非,我还不能过问么?”我心底一震,如果君陶然说的是真的,岂非意味着擎天门出了奸细?“你到底想说什么?”傅离珑终于沉不住气,嗖地站起身,冷冷看着上座的君陶然。君陶然摊手,也站了起来。“很简单,我想知道毒是不是你下的?”没料到他绕了一大圈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我听得一愣,整个大厅一片寂然,人人皆屏息看向傅离珑。
  她冷冷不答,半晌却笑了起来,眼神挑衅地瞥过君陶然。“是我下的,又如何?”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行为。厅内一片哗然,一位须眉皆白的副堂主腾地站起来怒视着她,声如洪钟:“傅离珑,你身为本教四大堂主之一,位尊职贵,不战战兢兢地为本教办事也就罢了,竟然还下毒加害本教,到底居心何在?”其他人闻言亦群起攻之,一时间指责声不绝于耳。
  傅离珑一反先前冷意,魅惑一笑,缓缓地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屋顶。“你说呢?”君陶然肃容:“傅堂主,你若有什么原因便说出来,我还会在教主面前向你求情的。”傅离珑闻言大笑,看也不看他一眼。“现在又叫我傅堂主了,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我的么?五年前教主擢升我时,你还摆出一副忠臣的脸孔竭力反对的,真令人恶心。”君陶然恍若未闻,朝堂下众人使了个眼色。“既然你不愿说,本使便只好公事公办了。”
  话未落音,傅离珑身边几名副堂主和护法已飞扑上前,屈指成抓,挟着凌厉劲风,分向傅离珑双肩和手臂抓去。眼看就要近得身前,她那火红长袖忽的一扬,如蝴蝶翻舞,一条长鞭已顺势一扫,几人的攻势不由缓上一缓,就在此时,傅离珑足不沾地,朝门口飞掠而去。奇怪的是君陶然从头到尾只在一旁看着,却不出手。
  将近门口,她的身子突然折了一折,反向我这边直直扑了过来,身形矫捷如狐,红衣飘然,如同一团惊艳得令人窒息的火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鞭影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那长鞭已缠上了我的脖子。
  “秦公子!”我听见萧宁惊呼了一声。脖子被长鞭紧紧锢住,却还没有到呼吸困难的地步,鞭子的主人站在我身旁,声如寒冰。“不想他死就给我退开。”众人失色,手中的兵刃不由垂了下来,向两旁缓缓而退。君陶然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要见他。”她直直地看向君陶然,一瞬不瞬。“他不会见你的。”君陶然神色未变,缓缓地道:“若是你现在放开秦公子并说出幕后主使,我还可以网开一面。”傅离珑仰天而笑,笑声中却隐隐带着凄楚,让我心中一动,不知他们二人口中的“他”是谁,扫了众人一眼,也是个个一脸的茫然。“君左使,你的智慧就只有那么一点吗?幕后主使,不就是我么?”“原因?”君陶然问道。“原因?”她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我不想告诉你,除非你让我见他。”
  “他不会见你的,”君陶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傅离珑咯咯而笑:“我现在后悔你还会放过我么,君陶然,我可不是三岁小孩。让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他。”
  脖子上的禁锢紧了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手指无力地搭上鞭子,肺中的空气愈来愈少了,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恍惚中好象听见君陶然略带焦灼的声音:“你放了他,我让你走。”
  “不用,你喜欢便杀了吧。”清清冷冷的风扫过厅堂,一抹雪影出现在门口。看不清他的面孔,然而那毫无感情的语气却令我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声音,那气势,分明是我在镜湖上遇见的陌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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