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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8-8-17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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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的声音从龙鳞血池的深处传入陶如旧的耳朵里,激起一阵阵寒意。
王白虎果然没有这麽容易能找得到。不过凌厉的声音传来,至少也证明了他暂时没有遇到什麽危险,想起他临行前对自己的吩咐,陶如旧决定先去找到王白虎的女朋友,至於她是否穿了衣服这个尴尬的问题,就暂时忽略了吧。
他沿著那条从冥婚大厅蜿蜒过来的水流,一点点摸索著朝那边走。没有了凌厉掌心的温度,他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狂跳。
“我有护身符,我有护身符……”他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一点点地走出了通向冥婚大堂的长廊。那也是一条被白布幔子重重遮住的走道,掀开最後一道白帘,冲眼应该就是新郎官的蜡像。
这条走廊虽然长,但是迂回曲折,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十字路口多少距离。青绿色的灯光虽然稀薄,却依旧可以照出事物模糊的轮廓。陶如旧就在这朦胧里掀开了白帘,一抬眼竟然正对上了一个不停左右摇晃的黑色人影。
这黑影就在距离陶如旧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极不自然地向前倾倒,同时还大幅度地朝左右晃动著身躯。
陶如旧朝後退了一大步,将自己藏进走廊间的暗格子里,他捂住自己的嘴静静站了一会儿,发觉帘後的黑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於是便逐渐开始回忆起刚才的一些细节。
首先自己带上了护身符,据蕲猫仙所说就不应该再看见鬼魂。其次,刚才撞见黑影的时候,陶如旧嗅见了一股强烈的蜡油味。
那是一具蜡像。他这样对自己说。再想起同在龙鳞血池涉险的凌厉,陶如旧知道自己不能後退。
从暗格里走出来,他再次揭开那道白帘。
黑影依旧立在那里,只不过不再晃动。陶如旧伸手触摸,果然似乎是蜡质的冰冷。应该是冥婚堂里原先垂挂在梁上的那具尸体新娘,绳子松了一截,一直拖到地上,又被绳子拖著以脖子为圆心,不停地左右晃动,直到完全静止下来。
陶如旧这样在心中解释了一番,努力不去思考那好端端在梁上吊著的女尸为什麽会突然跑到地面前,只是硬著头皮推开蜡像,低著头朝冥婚堂後面的通道走去。
摆满了灵位的狭窄走道两端竖著十厘米高的门槛,里面已经积满了河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塘。陶如旧虽然告诫过凌厉不能接近这些来路不明的水流,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必须亲自穿过这片水域,去寻找王白虎女朋友的下落。
青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於是作了一个深呼吸,向前迈进大步,冰冷的地下河水立刻如蟒蛇缠住了他的脚踝。电子火把的绿光已经完全消失在灵位走廊外。陶如旧此刻孤身一人站立在狭窄的水道里,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堆成山的灵位与香炉。
他摸索著走完了整条灵位走廊,迈出门槛的时候才感觉到浑身竟然都已经湿透。不仅是冷汗,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河水。
那些刺骨的水流竟然攀爬上了四周的墙体,再从上面如落雨一般掉下来。
黑暗中陶如旧听见自己的牙齿和骨骼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战栗。他知道如果继续被想象中的恐怖所困扰,自己迟早会精神失常。
他决定打开手电。
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陶如旧发现自己出了游览区,站在了通向地下三层的那条通道前面。
那扇紧锁著的铜门,就在他右手边不到一米的地方。门下面,地宫三层的地下河水正汩汩而出。
陶如旧拿著手电四下察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再看通向西瓜地的那条上倾的通道,没有水迹的地方也没有脚印。
难道王白虎的女朋友并没有走这条路?或者说,她的确是来到这里,又以某一种方式突然消失。
想到这里,陶如旧又走回到那扇铜门面前。
门的确锁著,手电光芒可及的地方,那块水泥的影壁竟然已经有一半高度被浸没在水中。再里面的情形陶如旧看不清楚,只是感觉有一股略带霉味的生水气息,夹杂著寒气扑面而来。
“有……有人麽……”
更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他朝著铜门里轻轻问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流水,以及隐约的回声。
“没人……”
青年自言自语,王白虎的女友看来不在附近,那麽现在他就应该返回十字路口的平台,或者进入龙鳞血池,去察看凌厉的情况。
这样想著,陶如旧打算转身返回,而就在这个时候,脑後却冷不防刮来一阵阴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陶如旧就被从後方扑来的一件巨大而僵硬的事物撞到了铜门上。
空气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稀薄的蜡油味。陶如旧立刻意识到压在自己身後的东西,正是冥婚堂里的蜡像女尸。
女尸撞倒他之後却没有立刻做出後续的举动,反而静静立在青年身後的水帘中,看他慢慢从铜门上滑下,痛苦地蜷著身子跌倒在地上的水潭里。
陶如旧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河水突然从脚下涌到面前,打湿了他的头发与四肢,那柔软的触觉如同蚰蜒的触手,甚至想要钻进他的七窍中。青年挣扎著站起来,可还没有立稳就又被那具女尸狠狠地撞到了铜门上。
在青年身体的强烈撞击下,铜门一次次发出悲鸣。陶如旧突然明白过来,女尸是想要将他摔进地宫第三层的地下河流中。
铜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上次察看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破损,恐怕再承受不了多少次的撞击。陶如旧神志虽然已经有些迷离,心里却还是明白,他必须在铜门被撞开之前脱身,否则就会被那条河水吞噬,永远溶化在这海岭城的地下。
生死一线,孤身一人。现在的他唯有自救。
女尸依旧无声无息地站在陶如旧身後,具体的位置却并不能确定。青年只有靠在铜门上慢慢滑下,同时仔细听辨著一片流水声中的异响。
他等待著女尸再次朝自己扑来。
女尸踩踏水花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转眼来到了陶如旧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青年屏住呼吸收摄心神,就在女尸的身体再次狠狠撞上他的脊背之前,抢先一步弓腰转身,反手抓住了女尸的双腿狠狠向前一摔。
那女尸的重量著实在陶如旧的意料之外,但是这赌上了性命的一摔,还是反将女尸狠狠地甩到了铜门上。只听见“卡塔”一声脆响,破旧的铜门与铁锁便再负荷不住这些重量,生生敞开了黑色的大口。
蜡质女尸与陶如旧擦肩而过,青年在无意之间看见了它的脸。
这哪里是什麽蜡质女尸,分明是裹著女尸衣服的王白虎!
王白虎比陶如旧高了将近一个头,自然也有著让陶如旧难以负荷的体重。男人原来的衣服不知道被丢在了何处,只贴肉紧紧裹著那女尸身上的大红喜服。那女尸本来就塑得瘦小,如此王白虎身上的白肉就一块块从衣缝里绽露出来。陶如旧与他只打了个照面,却已经看清楚王白虎面色发青,双眼翻白,哪里还有活人的模样。
那道铜门已经被撞破,下面就是陡峭的石坡。於是王白虎连人带门一同滚跌了下去,正砸坏了那块被水淹了一半的影壁。一连串的碎裂与撞击声就这样在黑暗中蔓延,最後化为水流的巨大喷涌,从没了铜门保护的缺口处爆发出来。
陶如旧本就是半蹲在缺口处,看见洪水扑来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退。他只有慌忙向边上躲避。
那冰冷的地下河水就从缺口喷涌出来,在他脸颊边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形成数十条水龙。二层的走道顿时被白色的水雾所填充。陶如旧眼前一片模糊,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起来。
他双手抱膝,拼命蜷缩到墙根边,直到感觉水雾消退了一点,方才摸索著想要捡起掉落在缺口前面的手电筒,而出乎意料,砸掉了一半脑袋的王白虎却突然又出缺口里探出大半个身子,伸出缺了小麽指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的力道强大无比,陶如旧好像被深海中的旋涡吸住了动弹不得。青年终於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但是刚一张嘴就有河水猛灌进来让他无法呼吸。他使劲全力扒住墙壁不让王白虎将自己拖进第三层的水域,然而窒息缺氧的状况却让他的体力飞快流逝。
陶如旧的极限已经近在眼前,最後二十秒,若这段时间里再没有转机,他便必死无疑。
十九秒。十八秒……十秒……七秒。
在他为自己的生命倒数的第五秒,一道白光穿过水幕跃到了他的面前。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的猫叫。
蕲猫仙赶到了。
龙鳞血池之中,凌厉已经快要追上那举著火把的白影。然而无论他如何出言劝阻,走在前面的人始终不曾回应。
眼见那火把径直朝掉了锁的铜门而去,凌厉情急中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心想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到安全地带。然而手心里传来的却不是男人肌肉的质感,反而是冰冷而细腻,分明是女子的手臂。
是王白虎的女朋友。
凌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被他伸手捉住的女子也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存在。突然转身反手,将金属的电子火把狠狠地劈向凌厉。凌厉猝不及防,只听一声闷响,火把重重地砸到他的额角上,绿色玻璃灯罩碎了一地,面颊上立刻有不同於雨水的温热液体流淌了下来。
明白自己受了伤,凌厉心中却始终只有一个想法:王白虎或者是王白虎的女朋友,无论是哪一个,都绝对不能打开那扇铜门,不能进入到地宫的第三层。
於是他愈发用力地握住女子的手臂,拖住她向回走。只要离开地宫,离开翻腾流淌的地下河道,也就远离了危险。
王白虎的女友毕竟是女子。就算是中了邪,气力也终归有限。凌厉横下心来,转眼已经将她拉回了四五米。只是女子虽然被拖了回来,身子却始终朝著铜门口的方向倾斜,身上的的雾水也始终没有散开。那样子,竟然好像是被白森森的水雾捆住了往铜门里面送。
就这样,女子在雾水与凌厉双方面的拉扯下发出了极痛苦的呻吟,被凌厉扯住的手臂也出现了剧烈的痉挛。随著与铜门的距离一点点拉开,呻吟与痉挛的程度也在加剧。
凌厉虽然打定主意绝不放手,但却总有一种错觉:即便将这个女人救出地宫,她也不再是一个健全的人了。
“呜…………嗄!!!!!!!!”
剧痛到了极点,女子突然狂叫一声,将残破的电子火把猛地掷向铜门。黑暗中铜门发出了沈重的甕动声,竟然被敲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而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气,就从这细小的缝隙中滑了出来。
再没有外力推动,但是那扇铜门却慢慢地越开越大。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里面探出来将门打开。凌厉同时听见了地下深处流水汹涌汇集的声音。
与陶如旧方才遇见的情况一样,在铜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地下河水如狂龙喷溅而出。
视线立刻被水雾模糊,脚下的独木桥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凌厉已经抓不住王白虎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却反而在水幕中灵活起来。
在周围一片失控乱动的鬼怪机关间,女人黑色水藻般的头发竟然在瞬间暴长起来,一半游到铜门面前牢牢攀附住,而另一半则在凌厉身边游动,伺机缠上男人的颈项。
情势急转直下,凌厉却依旧努力保持冷静,他单手拽著女人的头发,另一手去摸索口袋中的瑞士军刀。不过就在凌厉亲手解决掉眼前的危机之前,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突然出现,替他扫除了异状。
那几乎是一道刀风,不仅不可能出现在地宫二层的封闭空间里,就算是地表上也绝对是百年难见。
风声掩盖了原先充斥在耳边的水流声,弥漫整座龙鳞血池的水汽被狂风拦腰所截,封锁在独木桥的尽头。女人的长发也被刀风削落,在半空中化成飞灰。凌厉抹掉脸上的水痕与血迹,张开眼睛正看见王白虎的女朋友瘫软在面前。
有什麽东西正在帮助,保护他。
那刀刃般锋利的狂风吹拂在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反而带著些温暖与安慰的力量。周围狂乱的一切就在这神奇的风中回复了原状。河水退了回去,而铜门也悄无声息地自动合上。
“凌厉!”
龙鳞血池的入口处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唤。
男人回头,看见同样混身湿透的陶如旧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虽然已经料到凌厉这边的情况并不会比自己更乐观.但陶如旧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凌厉一身狼狈,额头上撕开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口子,血沿著面颊流下,在衣襟上染出一大片殷红,就在刚才拥抱的时候,甚至还有一部分沾到了陶如旧的身上,似乎也将男人正承受的疼痛传递了过来。
“我没事。”凌厉喘了口气,反手抱住陶如旧,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再脱下衬衫替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盖上,一边转头问道:
“找到王白虎没有?”
听到这个名字,陶如旧脑海中再度映出那血肉模糊的半个脑袋,他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凌厉……”他低声说,“王白虎掉进地宫的第三层去了,他的头在岩石上得只剩半个,一定……一定没救了。”
凌厉心中已经是有了些准备的,但还是沈默了半天,然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揽过陶如旧的肩膀,将上半身依靠在青年身上,难得疲惫地说道:
“这是他自作孽,回去不要告诉吕师傅,他受不了。”
陶如旧应了一声,低头正看见凌厉额上的那道血口子,心中莫名地一紧。正想要用手去碰触,血池外面就传来了小李与郑青龙他们的声音。
地宫里发生的这件事被列为园区的机密。王白虎的女友在送到医院之後不久便醒来,却始终是神志不清,恐怕是留下了终生的残疾。王白虎则彻底地消失在了地宫深处。所幸他孤家寡人,尚不用思考如何安抚他的家人,以及立刻给他们一个交 。
考虑到影响问题,凌厉并没有去医院,而是让医生到他的别墅来处理了伤口。而後由於失血带来的困乏让他不得不暂时留在床上恢复。
惊魂未定的陶如旧一直留在别墅里,另外秦华开也自愿留下来照顾凌厉,只是少年和别人一样为了王白虎的事情奔波了一夜,看到他一边倒水一边哈欠连天的模样,陶如旧也有些於心不忍,反而忘记了自己也正需要充分的休眠。
将少年支到了客房去补眠,陶如旧端著食堂特供的海鲜鱼片粥走到主卧,看见凌厉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眼睛。身上竟然穿著件蓝格子睡衣。觉察到陶如旧的脚步声,男人睁开眼睛笑了笑,说好香的粥。
“你不是说没有睡衣的麽?现在穿的是什麽?”
陶如旧没好气地坐在床边上,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然而对方却半是虚弱半是恶劣的表示自己没有进食的气力,青年心中虽然怨毒,但也不得不一勺勺吹凉了送到凌厉嘴边。
“我只有这一件睡衣,昨天要是给你穿了我光著,或者我穿了你光著都不公平,所以我才说没有的。”
凌厉满意地咽下第一口粥,如此荒唐地解释道,顿了顿又问:“花开呢?”
“我看他累了,让他去休息。”陶如旧又喂了几口粥,随口说道:“你怎麽就这麽紧张花开?”
凌厉听了这句话,只是低笑了两声,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反倒是陶如旧不满意地抱怨道:“有话不说,真不够朋友。”
“朋友?”凌厉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什麽时候变成我朋友的?”
完全没有预料到凌厉会说出这样冷淡的话,陶如旧顿时觉得像是受到了侮辱,他辩解阿道:“我只是以为,经过地宫的事情之後,你至少不应该再把我当作一个和园区处於对立面的记者。”
陶如旧的气愤与窘迫被凌厉看在了眼底,却只是让他更气定神闲,甚至恶劣的笑了起来。“可是你的眼睛却告诉我,你想做我的朋友是别有图谋。”
“是的!”陶如旧忍无可忍地放下粥碗,愤怒道:“我想要做你的朋友,就是想从你嘴里套出海岭城的秘密,挖你的隐私等到报纸上赚钱,像你种人,只知道利用与被利用,根本不配有朋友!”天知道自己刚才在地宫里是多麽的担心他,看到他额上的伤口时还难过了一阵子,可是凌厉却始终只当他是一个凑热闹抢新闻的记者!
这一切让陶如旧自觉付出的真心受到了践踏、窒息一般的心疼。
他想要走,立刻离开别墅。可是还没有转身,右手却被凌厉突然拉住了。
“不要做朋友,那麽想不想尝试一下另一种关系……”
男人的声音,低沈中带一丝沙哑。竟然是从未听到过的性感与慵懒。陶如旧无缘无故地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被凌厉握住的那只手也开始灼热起来。
“什麽……关系?”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缠著绷带的凌厉将陶如旧拉回到了自己身边,伸出另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後脑勺。 两人对视著,脸与脸之间仅剩下几厘米的距离。然後凌厉似乎只是轻轻地朝前迎了一迎,就吻上了陶如旧的嘴唇。
陶如旧脑中顺时变成了一片焦灼,男人的嘴唇带著灼热的温度贴上来,在瞬间将他的神志点燃。
温柔的吻,又带著一点点掠夺的蛮横,开始只是唇与唇的贴紧与厮磨。在觉察到对方没有反抗之後便放肆地深入起来,伸出舌尖撬开不知所措的齿列,迷恋地吮吸,然後凌厉腾出手来捏住陶如旧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挑逗起他的软舌,与之纠缠。
受了惊吓的陶如旧,完全不知道如何阻止凌厉的掠夺,随著这热烈一吻的深入,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在意识的混乱里他觉得自己被人抛进了幽蓝的大海中,而身边惟一能够攀附的东西便是凌厉。他们互相纠缠又彼此攀附,仿佛共同在海上沈浮。
这是一种难以呼吸却又十分舒服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已经先於意识作出了反应,而等到凌厉终於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恢复了神志的陶如旧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裸著上身躺在了凌厉的身下。
“要继续麽?”昏黄的灯光照著男人同样赤裸的上身,优雅得让陶如旧面红耳赤。
他极不自然地将头别过去,尽量不被灯光以及气氛诱惑。然而凌厉却执意不愿意放过他,未待回复,便已经欺身压迫上来。一举一动若非经验丰富,便是蓄谋已久。然而这个时候的陶如旧已经无暇细想。或许此时此刻,真正能够由他决定的,只是让凌厉的那只禄山之爪首先降落到身上的哪一个部位。
一想到这里,陶如旧就感得头晕目眩。而就在这一片头晕目眩之中,他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叫著他的名字。
“陶如旧!”
青年浑身一个激灵,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仅仅过了一会儿,这叫著他名字的声音便再度出现,而且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是有人正一遍呼唤著他的名字,一边走了过来。
因为凌厉的挑逗而混沌的神志一点点回复清醒,陶如旧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身薄汗。
终於,卧室未上锁的门被推开了,出乎意料之外,那个喊著他名字推门进来的是一只猫。
“嗨,谁让你进来的。”
觉察到陶如旧的心不在焉,凌厉也顺著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竟然发现那只号称夜滚坟堆而面不改色的大白猫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正皱了眉头要下床来驱赶,却被陶如旧抢先一步走了过去。
“我……我来把猫拿到外面去,你休息……休息吧。”
青年充满穿好了上衣,红著一张脸逃也似的离开卧室。只留下凌厉一人靠在床上,低低地笑了声,随手抽来一只烟,点燃。
陶如旧与蕲猫仙出了卧室,一直走到最远的玄关里才停下了脚步。大白猫轻轻跃上了鞋架,抬著头就开始数落起青年来。
“你要命不要命了?和你说过地宫危险,没事不要去招惹,你还偏选了涨水的时候去,送死不是?”
陶如旧听了蕲猫仙的话,却总是觉得有点古怪,半天才反应过来。
“蕲猫仙,你……怎麽又说回白话了?”
他分明记得大白猫之前一次分明满口“汝”“吾”,一派古人的样子。
“吾想怎麽说就怎麽说,汝有意见麽?”
大白猫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
“和戏班子滚了这麽多年,该怎麽说话我还不明白?第一次见面自然要作些架势,但是长久和你那麽说,我怕你这榆木脑子听不懂我说的话!这不是?才几天就出这种乱子!”
这时候陶如旧才恍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恐怖经历。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说道:
“我又能够听见你说话了,就证明这护身符没用了麽?”
蕲猫仙点头道:“那是当然,虽然外面套了个袋子,但是昨天晚上鬼水直接渗入,这下子连补救都不可能了。”
陶如旧有点慌了,弯下身来凑近了蕲猫仙,问道:“昨天晚上地宫里的妖怪怎麽这麽厉害……难道就是那天我在尸魂镇上遇见的那个鬼,这样一来,花开……”
蕲猫仙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地宫里的作祟的鬼魂与花开身边的那个不同。地宫里的是几年前死於施工事故的那三个工人的怨魂,长久徘徊在地宫三层的水道里,杀气与怨怼无法得到舒张,反而从铜门外吸取了地宫游客们种种惊悚负面的情绪,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厉鬼,一直等待著冲破铁门的这天,找来附身的身体上来大开杀戒。”
陶如旧大骇,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被拖进水里成为替身,不由得浑身冰凉。
一边上蕲猫仙还在说:“我刚才又去了地宫外面转过了,整个地宫区都被封闭。第三层的铜门坏了暂时无法修补,而那三道怨灵也恐怕已经在城内某个阴气较重的地方躲藏了起来。虽然这三个厉鬼迟早会被收俯,但海岭城大,找出它们就需要一段时间。更难保证这期间城里人的周全,不如就让这城里人的暂时搬出去过一段日子。也好让我和不破没有这麽大的负担。”
“不破?”陶如旧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谁是不破?”
“东篱不破。”蕲猫仙回答,“就是经常缠在花开身边的那个鬼魂。也是花开七世之前的恋人。我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多铁,别的事情你要知道,就问它自己好了。”
“要我问它?”陶如旧骇极反笑,“那个东篱……不破,在尸魂镇的时候是想把我杀掉的啊!”
“那不过是他以为你在一边偷窥,想要对花开不利。”蕲猫仙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对花开是无比的宝贝。你只要对花开好,他就不会把你怎麽样。”
陶如旧点了点头,又听见蕲猫仙吩咐:“要凌厉立刻把人全都迁出去并不是简单的事,也需要合理的解释与封住众人口舌的由头。然而七天之内必须成功。至少夜间不应该再留人在城里。明白麽?”
说服凌厉,用什麽样的理由?陶如旧心里虽然有些没底,却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儿戏。於是点头答应。蕲猫仙也替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建议他与东篱不破作些沟通,说是东篱不破或许有办法让凌厉及时作出决定。
“只是东篱不破提出的某一些条件,你要是不愿意答应就不要勉强,不然後回也来不及。”
蕲猫仙将这些事交待完便离开了别墅,临行前交待晚上会拿一些符咒到翠莺阁。陶如旧呆呆地在玄关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了,才站起身来摇晃著往卧室走去。
陶如旧呆呆地朝卧室的方向走,一直过了客厅绕道走廊里面,接著却听见卧室那边传来了凌厉低低的说话声。
带著些好奇走过去,陶如旧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花开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趴在凌厉的床边用手语和凌厉交流。看得出来,少年正因为王白虎的死亡伤心不已,凌厉便在一边安慰,不时轻轻地拍著花开的肩膀,一派温柔与耐心。
陶如旧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卧室里。屋外台风过去之後万里无云,他默默转身,将衣襟上所有的扣子整齐扣好,离开长廊,推门而出。
台风过後的海岭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然而因为昨天晚上地宫里发生的事,孙振道依旧决定闭园一天。回到了翠莺阁,陶如旧看见戏班子的人大多闲散地坐在天井里。看见陶如旧回来,也只是微微地点头打了招呼,而眼中都是对於王白虎的意外所不能言明的悲伤。
“陶陶阿,你回来了!”唯一不知情的吕师傅面色焦灼地走了过来,“听说王白虎那小子被树砸断了腿,现在情况怎麽样啊?有没有危险?”
陶如旧略一犹豫,立刻明白这是大家所撒的善意的谎言。心里面虽然也很难过,但也还是微笑著安慰老人道:“王白虎他命大,打了石膏在市医院躺著呢,他说闯了这祸没脸见您老人家,拜托您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看他呢。”
吕师傅听了这话,终於又放了点心,骂道:“这小兔崽子,还要我去看他?当然是要他好了以後到祖师爷面前去赔罪!”
大家看吕师傅这下似乎是完全相信了,於是又趁热打铁地输了些软话。终於把老爷子给哄安心了。陶如旧回到自己屋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做一个简单的纪录,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刚想要去吃饭,就接到了阿青叔的慰问电话。
阿青叔在做公务员之前做过医生,所以尤其关心侄儿的身体状况。这次打电话,无非是嘱咐台风过後不宜多吃海鲜,恐怕传染疾病。陶如旧有一半没一半地听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凌厉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於是随口问道:“阿青叔,你可知道中国人和哪一国人混血,眼睛会变成蓝色?”
“蓝色?”电话那头阿青叔皱了皱眉,“理论上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的。深色眼珠和浅色眼珠的人生的孩子一定是深色眼珠。那是因为深色是显性基因……”
陶如旧离开上生物课的年纪很久了,对显性与隐性也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记忆。他听阿青叔说了这些,最终也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凌厉的蓝眼睛,并不是混血遗传而得来的。
“阿青叔,那究竟在什麽样的情况下,会有蓝色眼睛的人?”
“有病的情况下。”阿青叔的回答吓了陶如旧一跳,“不过市面上不是也有那种带色的一隐形眼镜呢?带上去就变颜色了。”
凌厉的眼睛,并不是戴了隐形眼镜的缘故。若是刻意戴上去的蓝色,又怎麽会再去用墨镜时时刻刻的遮挡?
那麽唯一的解释就是…病。
“阿青叔”陶如旧问道,“那是什麽病?”
电话那头阿青叔停下来想了一段时间,显然是在回想。他离开医学书的时间其实比陶如旧离开生物课的时间还要长一些,过了会儿,才有慢慢开口说道:“你看过白猫没有?有一种蓝眼睛的白猫,天生的聋子。而人类里也有类似的病症,瓦登伯格氏症候群,具体的你可以自己到网上看看。”正说著,又有人在电话那头叫著阿青的名字,这通关怀的电话也就匆匆结束了。
陶如旧关掉手机,满脑子都是他所听见的难以置信的消息。凌厉的蓝色眼睛真的是疾病的象征麽?然而男人平时的表现,无论怎麽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甚至在有些状况的处理上更有超越一般人的果断手腕……陶如旧心中越想越乱,干脆打开电脑插了无线网卡,上网查起了相关的资料。
瓦登伯格氏症候群,是一种以蓝色眼睛为第一特征的综合性疾病。其中包括了种种可怕的症状,却都几乎与凌厉无关。陶如旧一页一页地打开了看了,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到後来并没有得出什麽结论,反而沁出了一身薄汗来。
他叹了口气仰天躺下,背後触到冰凉席面的同时又突然记起了早上在别墅里的那个吻,温柔的、甜蜜的、戏谑的,难以说明的感觉汇成一片乱麻。他命令自己不去思考,最好是立刻忘记掉,然而天却不遂人愿,那个强行索吻的男人竟然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凌厉头上缠著白布,脸色却还不错。他大咧咧地走进来坐到床边,倒是陶如旧极不自然地坐起身,却正好被凌厉逼得贴到了墙根上。
“是因为早上的事麽?”男人问,“如果你不喜欢,说出来我也不会强迫你。”
“不是的。”
陶如旧脱口而出,他原本只是想说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一吻而讨厌凌厉,却被凌厉理解成默认了这种关系。男人反而将他从後面搂进了怀中,陶如旧立刻慌乱起来要甩开,可是弄出了声响又害怕被人发现。
──毕竟这里是翠莺阁,外面就是天井,而不是凌厉的私家别墅。束手无策之际,青年的心中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温暖,烘得全身暖洋洋。他正恍惚地去思索这种感觉的来源,却记起了蕲猫仙嘱咐过他的那句话。
“地宫的这件事,你打算怎麽办?”他连忙问凌厉,“你应该明白昨天晚上你我撞到的东西不是白天该有的。”
“这件事的确比较奇怪,我相信你心里知道的一定比我还多。”凌厉这样回答,同时放开了陶如旧,只搭著他的肩膀同样靠到了墙上,“第三层发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陶如旧点头,“知道一些。也听说了三层发生的事故。应该就是那三个出了事的死人要想要从水里爬出来。”
凌厉点了点头,“想也只可能是它们三人。事情是出在我父亲手里,我也看过档案,他们的亲属的抚恤金早已经发放,身後事已也已经办得妥当,甚至还请了道士来超度过,就是不知为何阴魂不散。”
陶如旧在心里埋怨了一声“知道有鬼还开放幽冥地宫,果然只有奸商才干得出这种事来。”但是表面上却还是按照了蕲猫仙所吩咐的对凌厉说:“铜门破坏,这三名厉鬼应该已经躲进了海岭城的某一个角落。夜晚便会出来行动。为了防止园区里的人再受到伤害,是不是应该将他们暂时撤出去比较安全?”
“要全员撤出并不是一件难事,”陶如旧说,“但是这牵扯到的动作不仅仅是‘迁出’这麽简单。其实这海岭城里还有凌氏其他成员的眼线。当年我大伯将海岭城还给我的时候,家族里还有很多人也想要得到这里的土地,挪作他用。若我有一步差池,保不准会被他们捉住把柄。”
陶如旧似懂非懂地听著,只知道要把人全部迁出也有一定的困难。他又听凌厉说道:“当初在建造这整座幽冥地宫的时候,也考虑到风水的问题,已经在幽冥区的护墙里嵌了金刚网,所以就算是厉鬼脱逃,也离不开幽冥地宫的范围。这事我再考虑一下……我也会保证不让城里的人受到伤害。孙振道已经派人去找从前那几个封闭了地宫三层的道士。相信很快事情就能解决。”
“道士几天能到这里?”陶如旧问。
凌厉回答:“四天之内。”
陶如旧心想,这与蕲猫仙的七日之限并不抵触,也就不再去争辩。这时候屋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陶如旧下了一跳连忙甩掉凌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而敲门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门来。
是秦华开。
“花开,你为什麽不多睡一会儿?”
刚才在别墅发现陶如旧不告而别,凌厉便再无睡意。倒是趴在床边与他说话的花开,过了一会儿又被睡魔压低了脑袋。於是凌厉干脆安静地等他睡著了,再将他抱到床上舒服躺著,而自己则悄悄出了门,往翠莺阁而来。
陶如旧见到花开,刚想要打招呼。就被凌厉抢先了一步。看著刚才还亲热地揽著自己的肩膀的男人,居然就在一瞬间转向了别人。虽然是自己主动甩掉他的手,但陶如旧的心中始终还是有点异样别扭的感觉。
(我想和陶陶说话……)花开用手语队凌厉说。同时向陶如旧点头示意,青年很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求凌厉暂时回避。
凌厉显然对於两人之间的对谈感到好奇,却被陶如旧异常严肃地请了出去。花开坐在他床边上,拿了纸笔便在上面写道:“听猫仙说,你要见不破。”
陶如旧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差点还忘记了这件事。说实话他并不想见东篱不破,因为那天晚上在尸魂镇的遭遇,让他实在无法对那个鬼魂产生任何好感。不过花开显然不这麽认为,对於花开与东篱不破的见面,他甚至是有著一丝期待的。
(今天晚上我来带你去见他,就这麽说定了。)
陶如旧看著少年在经历了昨夜的事件後,第一次恢复的笑容,实在舍不得去破坏它。
这天傍晚,蕲猫仙果然拿了一叠符纸回来,让陶如旧将它们贴在翠莺阁里里外外进出口的隐蔽之处。这样就能阻止怨气进入。陶如旧也将东篱不破夜晚约见他的事说给蕲猫仙听了,白猫点点头,只是重申了不可轻易答应与他做交易的嘱咐。青年也将凌厉关於撤人的回复告诉给了蕲猫仙。关於他所说的,蕲猫仙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
“那地宫外面的确有金刚网,但估计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你不是也看到东篱不破也能够自由出入幽冥地宫麽?虽然他并不是一般的鬼魂,或许这件事你也应该亲口问一问他比较妥当。”
说话间,花开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我们要去哪里?”
没有纸笔,陶如旧便通过手机的短信屏幕来与花开进行沟通。花开在手机上只简单地打了三个字:“跟我来。”
他们在黄昏时分从後门离开了翠莺阁。照著烟雨江南西边一大片野地走去。那里是专门为了模仿野趣而留下的荒地,生长著一人来高的野花与杂草,也滋生了无数的蚊虫,平日里不会有人愿意接近。然而此刻,花开正领著他向草丛深处走,而且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冷僻。
“花开,一定要到这种地方来麽?”
陶如旧显然是有些害怕了。他甚至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平时所见的那个秦华开。好在少年及时回头露出微笑,同时示意就快要到了。
果然,又走了不到十米,秦华开边停下了脚步,陶如旧跟上去,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小块洼地,远处反而是一个为微隆起的小土坡,当中央古怪地挖了两个连在一起的深洞。陶如旧呆立了一会儿,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那竟然是一眼双穴,棺材拿出以後只留下两个空洞,好像骷髅上黑洞洞的鼻窦。应该是建造时候移出了棺材,却不知怎的留下了双穴。
虽然依旧相信花开并不会对自己怎麽样,但是看见这麽不吉利的场景,陶如旧还是忍不足後退了几步。正好撞到身後一株小树上。
与此同时,逐渐暗下来的树林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日落时分阳气尚未散尽,我只能在这阴气较重的低洼地带出现。若是连这些东西都害怕,又如何面对我……这个鬼魂呢?”
不用抬头,陶如旧也知道这该是东篱不破的声音,如果除掉那异於常人的缥缈与阴森,声音甚至能够说是好听的。然而陶如旧似乎还是没有准备好抬起头,去面对鬼魂那张很可能会挑战胆量极限的脸庞。
两人一鬼就这样在荒地上沈默了一段时间,还是花开又走到了陶如旧的身边,拉拉他的手臂,似乎在安慰他不需要害怕。而东篱不破带著讽刺的声音,也逐渐让他想到了另一个非常喜欢嘲笑他的人。
“怎麽?我记得昨天在地宫的时候你们的表现还蛮勇敢的,现在怎麽反而没有了胆子?难道非得要吓你一跳才能满足,这样我倒是不介意……”
话未说完,陶如旧感觉到花开动手朝著鬼魂的方向做了个动作,东篱不破立刻换了一种口气与少年说话,语调中满是温柔与宠溺。陶如旧虽然并不习惯从鬼魂的口中听见这些,却也的确因此而减轻了不少害怕的感觉。
就在鬼魂与花开对付的时候,陶如旧悄悄抬起头来向那边看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恐怖或者害怕。
东篱不破果然就是那个银面具,穿著古朴长袍,留长黑发的高大男人。说也奇怪,上一次在凌厉的别墅里看得他几乎魂飞魄散的银色面具,此刻看起来也不是那麽恐怖,甚至於的确能够看出一些原始的审美意趣来。
陶如旧缓了缓神,大著胆子开口说道:“您……好,我就是陶如旧。很冒昧打扰到您,事情是这样的……”
这已经是他做记者的经验里,所使用的最为客气的开场白。然而听到在场另两位的耳朵里,却还是天大的可笑。
“闲话少说,要我帮忙的事便直说,说了再谈条件,谈得拢就做,谈不拢便没有下次。”
陶如旧在心里暗暗惊讶,他本以为鬼魂总是那种阴暗哀怨的性格,却不是道其实也如人类般有各种脾气,则为东篱不破看来倒是爽利。这样想著,胆子就更加大了许多,直起脊梁来说道:“蕲猫仙只是叫我来找你,说你一定有办法说服凌厉将人撤出海岭城,同时也希望你能够帮助他除掉那三个凶灵。可是……”
他略微顿了顿,惹来东篱不破不耐烦地催促,“可是什麽?”
“可是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按照蕲猫仙的吩咐去做,并不知道为什麽要来找你,甚至连你究竟是谁,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都完全的不知道。”
东篱不破听了他的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低头去问秦华开:“小乖,你没有和他说我的事情麽?”
被肉麻地称为“小乖”的花开很习惯地摇头。东篱不破皱了皱眉头,随即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道:“我和这个人解释一下,今天晚上就不再来找你了。你一定要带好我给你的护身符,先回到戏班子去。乖。”
陶如旧站在不远处,看到东篱不破的那个吻,其实只是徒具形式地印在秦华开的额头上,两种不通性质的身体,始终是不能够真切的接触──就好像是上次在尸魂镇外树林里的那场激情,只是单方面满足花开感官的一个仪式。
听到了东篱不破的吩咐,花开自然乖乖地离开草丛往回走,。其後东篱不破一直闭著眼睛,实际上是在用冥思跟随著少年,一直确认他平安无事地回到了翠莺阁,方才回过神来,为陶如旧解释道:
“我本是古夕尧城大将之子,同时也是座下先行,我父子率军抗击海寇,战功彪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在战中身亡,死後被乡里作为护城之神下葬於这座海岬。并且戴上了留住魂魄的银色面具。海鹰是出海人的保护神,同时也是我们家族的家神。花开是我七世前的恋人,因我阵亡而投海自尽,後几世一直投生於夕尧城附近,为的就是冥冥之中与我重聚。然而知道这一世,他才来到这早已经成为海岛的海岭城,而且我们也终於再度重逢。”
陶如旧虽然仔细地听著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却还是觉得像是什麽戏文。心中隐约有一丝感动,却又觉得距离自己那麽遥远,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消化了半天,他才又接下去问道:“你是古 阵亡的将领,被以守护者的身份埋在这海岭城中,花开是你的……爱侣,但这些究竟与凌厉有什麽关系?”
东篱不破淡淡地回答:“我父亲膝下四子,除了我早亡之外,另外三位兄弟都替东篱家开枝散叶。而凌厉他便是……”
“是你家兄弟的後人……”陶如旧这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插嘴道,“可是凌厉是姓凌,而非东篱,难道是旁系改了姓氏……”
“不要妄作揣测!”东篱不悦地打断他,“你不知道凌厉还有个娘亲麽?”
陶如旧不好意思地赶紧改口:“对了,你也可以是他娘家人……”
“我是你娘家人……”东篱不破咬牙切齿道。陶如旧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整张脸都羞愧成了红色,急忙将话题扯开去。
“原来是这样,那麽凌厉在别墅里面供奉著的祖先,应该就是你了吧?”
东篱不破点头,“不过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保他六畜兴旺五谷丰登,顶多护他在海岭城里的周全。虽然人们以我为守护者,然而生人尚不能自保,反寄空望於死者,岂不是活得太轻松了?”
陶如旧尴尬地陪著干笑了两声,说道:“那麽地宫里保护凌厉的那股强风就是你化来的吧。可是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麽不干脆直接除掉那三个鬼魂。也省得现在的麻烦。”
东篱不破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一不是拘魂的无常、二不是捉鬼的锺馗。况且鬼魂之间相杀也讲理由与规矩,你要我出力,我还没那个兴致。”
陶如旧这才想起来蕲猫仙曾经说过东篱不破是要讲条件的,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究竟如何,你才会有这个兴致呢?”
“我说的条件,你愿意和我交易麽?”东篱不破银色面具下的嘴唇弯了弯,露出恶魔一样的微笑。
“那还请你先说一下吧……”陶如旧突然觉得无力,自觉好像完全被东篱不破主导著谈话的方向,“说出来我才好决定要不要答应啊。”
“我要用你的身体,一个晚上。”东篱不破爽快地回答。
“要……要我的身体干什麽?”陶如旧显然意外於垂丝君的要求,连忙问道。
东篱不破依旧一派从容地回答:“不用来杀人放火,好好的借了,好好的还给你。不留疤痕,也不会痛。你怕什麽?”
陶如旧听得愈加奇怪了,“可是你总不会只是想要借我的身体走走路,看看日出吧?”
东篱不破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我想要和花开过一个晚上。”
陶如旧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东篱不破的真正意思,脸一下子吓得刷白,比见了鬼还要严重。
“你要……要用我的身体来和花开做……做那种事……”他的声音在颤抖。
“有什麽可害怕的?难道你以为我和花开在一起,会是在下面的那个?”东篱不破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尽管这件事在陶如旧听来是那麽的荒唐,但却是能够同时满足东篱不破与花开的唯一方法。
“我只把你的灵魂暂时封闭起来,只要我不让你看不让你听,你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也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就是把你的魂魄暂时取出。等天亮了再换回来,你说要哪一种?”
陶如旧只听得那第二种是要把自己的魂魄赶出体外,万一阵风把魂魄吹到那三个厉鬼跟前,那岂不是凶多吉少?这可万万使不得,於是连忙回答说:“第二种千万不行!”
谁知道东篱不破阴阴地笑了一声,说道:“那就第一种,说定了?”
陶如旧这才知道著了他的道儿,咬牙切齿地控诉道:“你……这麽重要的事,你总得让我先考虑考虑!”
东篱不破嗤了一声:“这有什麽好考虑的,你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连花开看到的也不会是你的模样──我会施幻术让他看到我的脸。”说完,鬼魂沈默了片刻,“我想要碰一碰他的脸,这是几百年来唯一的心愿。”
陶如旧听见这句话,同样陷入了沈默。他承认自己开始同情这一对奇特的情侣,但是这并不 表他同意将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成为他们一夜沟通的桥梁。
“你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一下可以麽?”青年犹豫著这样回答,“我现在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你。”
东篱不破回答:“只要那三厉鬼愿意等,我也没有意见。”
陶如旧想起了蕲猫仙说过的金刚网的事,便立刻询问了东篱不破,鬼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可知道那三个亡魂,超度之後为何不去投胎?因为海岭城过去的海岬正是抗击海寇的战场。战死之人虽然轮回转生,但戾气怨气难平,就转移到了心存不满的三个亡魂身上。那个金刚网是确有其物,对於怨气也确实有一定的滞留作用,之所以对我无效,是因为我有银器护身,怨气不侵。但就算是有怨气,但是依托在流水等实体之中,从墙下面慢慢渗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事不宜迟,无论怎麽说,也是应该及早动作才好。
陶如旧听了他的话,心里面的不安更加严重了几分,偏偏东篱不破还想要吓唬他一下,突然靠拢过来,说是要他带他去见识一下那三个厉鬼的利害。说著陶如旧便感到有一股力量将他托起,随即感觉有一层看不见的障蔽保护在他的四周,东篱不破则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冷冰冰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我带你去幽冥地宫,看看那里面正在干什麽。”
陶如旧一听说要带他去地宫,吓得魂都快掉了。他不停拒绝,然而东篱不破却还是蛮横地将他托在半空中,就著夜色的掩护,飞速向著幽冥地宫的方向而去。
已经被封闭了的地宫,难得关著大门。宫墙上临时加设的大功率照明灯彻夜亮著。陶如旧从半空中俯瞰著大地,小树林与尸魂镇,一座座孤坟都静静地沐浴在一片白紫色的灯光中,反而更显得诡异。
“你知道那三个厉鬼在哪里麽?”东篱不破的声音响起,“他们已经不满足那狭小的地下宫殿了,你看……”
陶如旧低头往下看,脚下正是地宫那条略微下陷的通道。此刻水泥的地面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取而 之的是一条河流。
倒著流向高处的地下河流。
“跟著这条河,我们就可以知道那三个厉鬼在什麽地方──当然,还很可能会有那个王白虎的尸体。”
陶如旧在半空中使不上劲,只能由著东篱不破将他带来带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鬼魂应该不会将他抛给那三个厉鬼,最多受点惊吓,眼睛闭闭就过去了。
可是想得容易,真正要去实践,却又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沿著地下水流涌出的那一路上,陶如旧看见水里飘浮许多从地宫中被冲出来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杂物,大片大片的白色碎布,蜡像的断肢与头颅,水草一般的假发在水流缓慢的地方沈下去绕作一团。东篱不破将陶如旧稍稍放下去一点儿,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气息,混合了霉味蜡油味,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这些还算好的呢。”东篱不破说,“夏天里尸体腐败的味道你是没有闻到过……不过也快了。”
听到这话的陶如旧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注意起周围的动静。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远离了地宫入口与尸魂镇,来到了转生街附近。那是模仿著八十年 的居民聚集地而建造的狭小街道。两边是五层楼高的破旧楼房,一层被改造成同样破旧的店面。虽然仅是在白日里供游人进入参观的景点,却被刻意布置成生活气息浓郁的场面。街边摆放的脚盆与蜡质蔬菜,板凳与拖鞋。甚至是晾晒在户外的衣物。然而若是仔细靠近观察,就会发现,所有这一切物品上面都喷著一层薄薄的血迹,好像刚刚发生过一餐惨案。
“二十五年前,这是一片拥挤却和谐的社区,居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彼此认识,互相友好。然而和平却被某一户人家刑满释放的儿子所打破。………………身为地痞的那个男人无恶不作,闹得这条小街再也不平静,终於有一天,邻里们团结起来,将那地痞杀而分尸。又为防止警察寻尸而将尸体肢解为小块分别带回家隐藏。谁知就在死头七的还魂夜晚,整条小街上的居民统统死於非命……”
这是印刷在小街入口处木牌上的解说性文字,虽然也是杜撰,却依旧能够让人激起一身寒颤。东篱不破将陶如旧放到其中一幢楼的屋顶上,脚下的街道尽头,那条诡异的地下河正慢慢地流淌过来。
“嘘,不要出声。好好看著。”东篱不破命令他趴下。
地下河古怪的气息很快就蔓延了的过来,陶如旧看见它在街道上蔓延,所淹没的地方立刻变成腐败般的黑酱色。杂草枯萎,就连偶尔穿过的老鼠都在瞬间腐烂,成了一摊蜡状的流质。
“那是他在吸收环境中的戾气和游客恐惧的心理。”东篱不破解释,“这里是他的乐园。你还打算把它留在这里多久?”
陶如旧捂住了口鼻一个劲地摇头,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他的右手在地上支撑著想要站起身来,却摸到了一颗圆滚滚,类似於乒乓球的物体。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颗眼球。
“最难找到的眼珠都被你找到了,真是难得。”东篱不破在一边冷笑。转生街有一项群众参与的活动,就是在这条鬼街上寻找到剧情中蜡质的尸块。陶如旧手里的眼珠子,显然就是尸块中最不容易被找到的一部分。
然而青年却在听见这个解释之前,早就呜咽一声,将那枚眼珠丢到了楼下。紧接著,楼下街道上的水流声突然消失了。
四周围安静得令人心虚。陶如旧刚想将头探出去张望一下动静,却被东篱不破猛地捉了起来带向半空中。
“你找死啊!”
下一个瞬间,一个巨浪突然从楼下狂扑上来,击打在陶如旧原先趴过的地方。只听得“轰”地一声闷响,水泥楼顶居然被打出了个一米见方的凹痕。
陶如旧被东篱不破架在半空,浑身冰凉一直到了心底。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避开,此刻恐怕已经成为了那凹陷之中的一滩肉泥。
“快走……我要回去……”他看著脚下依旧在四处流淌、寻找目标的水流,颤抖著对东篱不破要求。然而鬼魂却执意要他定下神来,看最後一样不可思议的东西。
“看见没有?就在那最强面的河水里!”
陶如旧硬著头皮循著东篱不破的指点向河流的最前面看去,那矛状的前端正经过街灯照射的区域。於是陶如旧看见了一具没有头颅与上身的青绿色下肢,缠著地宫的白布碎片,在河水的不断推动下向前漂著。
“那就是王白虎尸体的一部分。”东篱不破说道,“那三个厉鬼瓜分了他的身体,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支水流,显然只由一个厉鬼操纵。如何?有趣麽?”
陶如旧根本没有回答的能力,除了悲伤与恐惧之外,他所能够做的只有卡住喉咙,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经过了这最後一番折腾,东篱不破总算同意放过陶如旧。他将青年带出了幽冥地宫,放在烟雨江南区的入口处便兀自离开。只留下话说,後天午夜再来找他。
脚一沾地陶如旧便开始咳嗽与呕吐,似乎要把刚才吸入的那股霉变腐败的气味统统从身体里驱逐。他无力地蹲在路边的下水道口,整个人几乎弓成一团。等到恶心的感觉稍稍缓解,他起身摇晃著向前走了几步,再抬头的时候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水沿著面颊流下,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泪眼涔涔。
无力而无能的感觉,就好像一直彷徨在巨大漆黑的鬼屋里,永远都只有被恐吓,与折磨的份;陶如旧越来越确信,那天晚上他在冥婚堂门口撞见的并不是新娘蜡像,而是正被鬼水缠住了的王白虎。但是自己却只是被恐惧所蒙蔽,就这样让他成为了厉鬼的替身。
是他害死了王白虎,害他落入了地宫第三层的茫茫鬼水之中。而今後,又会有多少人会被那鬼水所吞没,成为海岭城的牺牲者?他不知道。
天色已经一片漆黑。陶如旧这才想起来出来时没有与吕师傅交待,於是咬著牙加紧步伐要赶回翠莺阁。这时候肩膀上却被重重地拍打了一下。
“这麽晚了,你想死啊!”
黄昏的时候,凌厉照例去了翠莺阁,却没有看见陶如旧的人影。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也还耐著性子等到天黑,直到众人都有些焦急起来,这才第一个黑著脸冲出来找人。
“还是你说要我撤出城里的人呢!怎麽,自己就可以在晚上乱逛了?难道还要吕师傅他们再找你一次?”
凌厉的声音有些嘶哑,陶如旧只是由他骂著,丝毫没有辩解与还击的意思,然而他越是沈默,凌厉就越是激动,他不能原谅青年在这种敏感时刻不辞而别,尤其是想到昨夜在地宫经理的惊魂一幕,更是让男人恨得牙痒痒,只盼望找到陶如旧,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然而找到陶如旧之後,凌厉的心情,却又不仅仅是想要将他痛揍一顿那麽简单了。
青年沈默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一丝隐约的心痛,可一想到刚才的焦急与不安,心里就会有另一个声音叫嚣著要给他惩罚。
於是凌厉便怀著痛惜的心情将青年狠狠地叫住,其间亦不乏质问时的推搡。陶如旧静静地任由他责骂,只到站不住了,再摇晃著昏倒在路边的草坪上。直到凌厉意识到陶如旧的反常,赶上去将他扶起来,触摸到了面颊,才发觉青年竟然在发烧。
“昨夜淋了水,没有及时换衣服,有点感冒发烧也算是应该的。”清醒过来的陶如旧,发现躺在别墅二楼的客房里,“谢谢你帮我换了衣服。”他低头看著换上的浴衣,身上也没有摔倒时的潮湿与不适,明白凌厉应该替自己作了简单的清洗。於是微红著脸道谢。
“不用谢我。”凌厉将药片放在他手心里,“我也不该推你,你又不是城里的员工,要去哪里,什麽时候去都是你的自由。”
听得出来男人显然还有一丝不悦,陶如旧皱了皱眉,自己被东篱不破带到幽冥地宫的事就算是说了,男人恐怕也不会相信,於是干脆保持沈默。
凌厉原本以为他总会给自己一个交待,却没料到青年竟然连他也不给个交待。赌气起来,也沈默著下楼倒了杯水,没好气地塞到陶如旧手上。
“喝水,吃药!”
陶如旧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接那个杯子,却并不是捉著杯壁,而是轻轻地按在了凌厉的手上。
“凌厉,对不起……”说话的时候,陶如旧依旧微微低著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不应该让你担心。”
这句话并不响亮,却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凌厉便在这股温柔之中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来来看青年吞下了药片,然後轻轻抚住了他的脸颊。
第二次亲吻并不存在谁主动的问题,似乎只是顺理成章的融合,由清浅到浓重,逐渐蔓延到全身的炽烈。陶如旧额头依旧灼热著,他慢慢仰天倒下,让凌厉高大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
浴衣的带子本就有点松了,此刻在二人辗转的动作之中更向两边敞开。陶如旧仰起头喘息著。连带著光裸的上身亦微微抬起,自然地从白色的浴衣滑出。凌厉略一俯身便接触到了那幼滑的象牙色肌肤,他的双手流连抚摸著,所过之处立刻激起一阵红晕。
发烧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朦胧中陶如旧再不能忍受身上拿怪异的灼热感。他伸手抓住了凌厉的手,原本想要将它们从自己身上移开,却没料到男人竟反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按压向头顶。然後不知从什麽地方找来一条领带,松松地将它们捆在了一处。
“我可以保证,你会觉得很舒服……”
男人将陶如旧的双手捆好,便也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他再度俯下身,这时候陶如旧感觉到与自己同样炽热的身躯紧贴上来。敏感的肌肤立刻起了无数的寒栗,身体里好像有低压电流贯穿而过,带著一点点恐惧的酥麻。
“呃……”
他无意识地开口声音,然而凌厉的下一个动作却将这呻吟转变成了低叫。
男人低头,抚摸著青年光滑平坦的胸膛,然後突然低头,含住了其中一枚尚未完全苏醒的粉红轻轻挤压。
陶如旧触电似地弹了弹,不安地扭动了起来,却没有料到这个动作更加刺激了他的感觉。凌厉并没有因为他的挣扎而放弃,反而用牙齿轻轻咬住了陶如旧的乳首,舌尖在乳晕上舔舐,时轻时重的摩擦完全唤醒了青年的敏感。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体,喉间发出无助而诱人的声音。
“怎麽样?我说的没错吧?”
凌厉停了口,满意地抬头去看青年迷蒙的神情,“你的身体还不太敏感,……那麽以後就由我来负责教导你吧,你以前有和别人做过麽?”
他坏心地询问著,同时伸手在青年身上摩挲著,逐渐往下,手指轻轻按压著细小的肚脐,然後继续慢慢游走下去。
“啊……什麽,没有,我没有……”
燥痒不适的感觉逐渐变化成为异样的情动,陶如旧微微摇晃著脑袋。他尚没有任何关於这方面的体验。刚开始时对於凌厉的爱抚几乎毫无反应。然而随著时间的流逝与气氛的炽烈,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被一点点唤醒。男人每个大胆的举动反而成为了一次次严重的刺激。半是羞怯半是沈醉,不知所措之间,他只能依照凌厉的吩咐,放松全身去期待著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男人的手很快就将浴衣的系带完全除去。如白色花瓣散落的浴衣之间是青年完全光裸的身躯。混合著象牙白羽淡淡的粉红,在昏暗的灯光下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凌厉贪婪凝视著,这让陶如旧不好意思地扭著身体曲起腿来,想尽可能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挡什麽?刚才我帮你洗澡的时候早就看够了。”男人低声笑著,伸手环到他的腰上。“看,你这里也有反应了。”
同为男子,陶如旧自然明白凌厉指的是什麽地方。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什麽都不要想,我帮你解决。”
说话间,男人火热的手已经离开了青年的上半身,拢住了那呈现半苏醒状态的器官。轻轻摆弄。真切地感觉到那柔软的小东西逐渐在自己手上挣扎著涨大,一点点跳突起来。甚至流出了透明的“眼泪”。
陶如旧愈发迷乱地呻吟,听在凌厉的耳中变成了诱人的邀请。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自觉忍耐力也有限,男人於是便轻轻地抱住陶如旧的腰,将他转过身去趴在床上,右手慢慢沿著尾椎骨滑入青年的臀缝。然而手指只是找到了菊穴的位置,轻轻地在上面按了一下。他就突然听见身底下的青年闷哼一声,喘息声清减了下去。凌厉心中一紧,赶忙将他翻过身来查看,原来是终於忍不住攀到了极点,然後脱力地昏迷了过去。
“没用的家夥……”凌厉看著依旧满脸通红的青年,苦笑了一声。“算了,等你好点再继续吧,现在算是欠我的……”
说著他俯身碰了碰陶如旧殷红微张的嘴唇,又轻轻替他解开束缚的领带。撤掉身下的浴衣,简单帮他擦拭掉激情的浊痕,最後拉上被子关掉灯。自己则躲进了边上的浴室里,去解决当务之急。
拜凌厉以及这一晚上的裸露之赐,陶如旧第二天早上烧得更重了些,安静的别墅里只听见他低低的咳嗽声。好在凌厉叫了城里保健室医生检视之後日认定并无大碍。吃了几次退烧药之後,终於在傍晚时分将热度压了下去。
“我这是做了什麽孽啊?”凌厉老慵懒地靠在陶如旧床边抱怨道,“怎麽就捡了你这麽个没用的东西?”
陶如旧知道这一整天都是凌厉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从来不服侍别人的人有些抱怨也在情理之中,於是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去反驳。
倒是凌厉挑衅不成,反而讪讪地靠了过来,要与陶如旧抢同一个靠枕。青年依旧有些头晕,於是干脆将靠枕主动让给了男人,自己却被凌厉一把揽了过来,靠在他的胸口。
轻轻心跳的声音,印证著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心动。或许是从两人共抢那一只翡翠汤包的时候?陶如旧隐约记得那时候他们是相看两厌的吧。
“凌厉……”他突然轻声说道,“问你一个问题。”
“什麽?”
“如果一个你很喜欢的人暂时离开,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要你等他回来,你会等多久?”
“怪问题。”凌厉皱眉,“什麽叫喜欢的人?爱人还是亲人?”
“……都可以吧。”
“那就等两年吧。”凌厉恶作剧般地低声回答,“我可是很抢手的,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做怨妇。如果是你,我说不定等都不会等。”
陶如旧虽然知道他是说笑,心中却还是紧了一紧,默默地在心中说道:你只等两年,而有人等了七世。
第二天陶如旧依旧留在别墅里。这就像一个独立的空间,将海岭城里发生的事完全隔绝起来。凌厉上午按照惯例去了控室,留下陶如旧一人闲得发慌,所幸男人临走前替他开了电脑,说是允许他上网解闷儿。
陶如旧开了浏览器,一时也想不到要往哪里去,只是粗略浏览了一下最近的新闻。突然想起了东篱不破曾经和他说过的事情,一时心起,便在百度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结果不仅确有其事,陶如旧甚至还查到了不少传说演绎的版本,大多是结合了海边的传说与历史事实的杜撰。看来东篱家族即便是在数百年之後依旧十分受人欢迎。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了一篇似乎比较写实的,扫了两眼。忽然在左侧的导航条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标题。
“银发麟瞳──东篱传说中的‘神子’”
点击了一下,书签自动跳转到了那部分的正文。陶如旧皱起眉头,那原来是某位民俗学者的考据论文。看起来是对於东篱家族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神子”现象进行的分析。
“这些所谓的‘神子’们,每个人都穿著雪白的长袍,与他们纯白的长发与毫无色素的肤色容为一体。 他们异於常人的海蓝色眼眸就像是东篱人世 守护的海疆那样湛蓝。这些人是那样与众不同,甚至就算是站在黑夜中也会发出白色光芒。於是人们开始猜测他们是海神派来拯救海民的神祈,而每个一段时间就会有‘神子’诞生的东篱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海民们心中绝对的领袖。”
陶如旧暗暗吃惊,其实他也曾经在夕尧的其他地方见过海神庙,里面除了供奉传统的海神潮神之外,也有一些浑身雪白的塑像。只不过青年一直以为那只是些尚未完成的毛坯,完全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凌厉的祖辈。
他轻点滑鼠,继续看下去。
“别人都认为‘神子’是上天降落的神,然而只有那些被当作神祈的人自己才知道,如果能有选择的余地,他们绝对不会愿意生成这般模样──伴随著银发麟瞳而来的,是先天的聋哑,严重者甚至带有其他身体残缺,颜面畸形……”
陶如旧心里咯!一下。
这并不是神话传说,而是一种家族性遗传疾病。症状是白化聋哑,就好像蓝眼白猫那样。陶如旧进一步想到,凌厉的那双蓝色眼睛,正是局部遗传到了那恐怖的“神子”特征。
他看著屏幕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出别墅大门已被打开,书房里走进了另一个人。凌厉拿著饭盒推门进来,正看见电脑屏幕上32号粗体的隶书标题“解读东篱神子传说”。
“你什麽时候也对这些感兴趣了?”他淡淡地说著,走过去将饭盒放在写字台上。
陶如旧猛地抬头,手上同时想要将网页关掉,然而男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你竟然能够查到这一步,真的是很不容易。”
说著,他主动将浅褐色的墨镜摘下,露出那双蓝得摄人心魄的眼睛。
“凌厉……”虽然早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但这却是陶如旧头一次正视这双蓝眸。在自然光线中摘掉了墨镜的男人多了温柔与儒雅。让青年移不开眼睛。
“如你所见,这就是家族遗传,我母亲就是他们说的这个……”他伸出手在屏幕上指了指“神子”这个词语,“我很幸运,只遗传到了蓝色的眼睛。但为避免闲言碎语,还是戴上了墨镜。”
“凌厉……”陶如旧急忙说,“我并不是有心想要追根究底,只是一时好奇。”
他不想被男人认为是在挖掘隐私,急切地辩解著,“你的眼睛是什麽颜色的,对我来说……”
凌厉点了点头,却没有听他辩解下去。
“这件事我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因为我很爱我的母亲──她被人当作祥瑞的摆设一样嫁到凌家,却痛苦地过了一生。上一个将她的事捅出去的记者,坟上已经长草了。”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陶如旧有点生气男人故意的曲解,也因为他拿出别的记者的下场来威胁自己。“你难道连我都不愿意相信麽…”
凌厉怔了一怔,接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他低头将陶如旧抱进怀里,“只是这事对我来说开不起半点玩笑。希望你明白。”
陶如旧被他抱著,却只感到一股寒意。再也说不出什麽话来与他纠缠。只是感觉到凌厉的下巴轻轻触著自己的头顶,然後慢慢顺著面颊下来,贴到自己的锁骨上,接著,左边耳垂便被男人轻轻含在口中吮吸。逐渐变得敏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要发生反应,这时候凌厉却松了口,低声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姓东篱的事?我记得我母亲那边,三 以前就改姓冬了。”
陶如旧犹豫了一下,也不知应该怎麽回答才是确切,只能隐隐约约地回答道:“……是你供著的那个祖先告诉我的,…他………”
青年还没有说完,凌厉便将他松开,只说了一句:“不要以为出了地宫的事,满世界就都是鬼怪,你可以对我说所隐瞒,但我只希望你不要在这一点上背叛我……如果你认为那是背叛的话。”
说完,他将带来的饭盒移到青年面前,为他打开。然後坐到边上的沙发里抽了支烟,做完这一切又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别墅。
吃完这顿艰难的午饭,陶如旧关掉电脑,只看著窗外的晴天发呆。忽然想起已经有几天没回翠莺阁了。
这几日出了状况,戏班子的节目一直没有恢复。班里几个知道点内情,胆子又不大的人干脆找借口休了大假。如是一来,凌厉也顺水推舟让戏班子暂停一段时间。吕师傅倒是担心起来,以为戏班子这就办到了尽头,陶如旧好生安抚了他一阵子,又和小李他们一起捏造了王白虎的近况,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天色也已经向晚。
戏班子里剩下的几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这几天食堂的夥食还算不错,然而看著空荡荡的大厅,陶如旧心中却只有无力以及不可名状的害怕。
人,还会继续少下去麽?
吃饭的时候,花开坐到他的身边,递过来一张字条。
“那天的事,考虑好了麽?”
陶如旧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东篱不破就要来问他的答案。
同意,还是不同意?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陶如旧转头去看花开,少年秀气的脸庞上晕出薄薄的一层羞红,是在为即将发生的状况而害羞。毕竟如果东篱不破的愿望得以实现,在现实中与花开发生关系的,是他陶如旧的肉体。
“你……不介意麽?”陶如旧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花开怔了一怔,慢慢把头垂了下去,轻轻地点了点,随即在手机上输入道:
(我们彼此等待了七世,这一辈子好不容易重逢,只求能够再一次感觉到彼此。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还会再等几百年,或许……就根本不会再有机会。)
“可是你……不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麽?”陶如旧继续问道,他的脸也有些发红。“我……我觉得你感觉得到他的爱抚。”
听到这句话,花开的脸几乎就要沈到桌子下面去了。他示意要换个地方说这个话题。陶如旧便匆匆吃完了饭,两人依旧朝上次说话的那片草丛方向走去。
一路上,花开将自己心里的话写成短消息发到陶如旧的手机上。
(我的确能感觉到他,但那只是它通过能力制造出来的幻觉。而他,自始至终都感觉不到我的身体)
“是这样……”花开的话印证了陶如旧先前的猜测。可他还是对东篱不破的做法有些不适应。“可那毕竟是我的身体……”
(陶陶,东篱大哥真的只是借用一下你的身体感觉我的存在,我们什麽都不作。我保证!)花开几乎是在哀求,(你能想象一下,那种喜欢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的感觉麽?你的体质特殊,是这麽说年来东篱大哥遇到的第一个能通灵的人,如果你也不帮我们,那我……我……)
打到这里,少年已经泪流满面。陶如旧心中一酸,未加思索便上去将他搂进怀里,就在这时候,脑後面一阵发凉,紧接著是剧痛,就好像有人拿著一把楔子,劈开了他的头颅。
从控室回到别墅,凌厉临时打算带陶如旧开车到市里去吃晚饭。青年发烧的时候一直依靠稀粥度日,也应该补充点营养。这样打算著,凌厉不由嘲笑自己竟然好像婆妈的保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虽然让他不悦,但男人也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应该相信陶如旧一次。
出乎他的意料,陶如旧并不在别墅中。
凌厉皱了皱眉,随即猜想青年应该是回了翠莺阁,於是试著拨打他的手机,然而无论尝试多少次,得到的答复始终是“用户不在服务区”。再看看时间已近六点,天色又快要暗下来。
“又跑去添麻烦了麽?”凌厉几乎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抓起钥匙再次推门而出。
陶如旧明白自己是被东篱不破暗算了。花开应该是早就与那个鬼魂约定好的,由少年将他骗到翠莺阁後面的草丛,然後让东篱不破强行进入他的身体。虽然陶如旧不是自愿接受他的灵魂,但这对於青年的身体与心志并没有多大的损伤。
只是会觉得撕裂一般的头疼。
陶如旧觉得整个人忽然缩成了一团,而身体却并没有相应的动作。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在梦里,或者说他现在所能够控制的仅仅是自己的灵魂,身体则被另一个强大的魂魄主宰著。陶如旧知道那就是东篱不破。
看起来今天晚上自己是一定要将身体交待出去的,青年苦笑,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是被迫的选择,但总比举棋不定要来得安心许多。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睡上一觉,明天就当什麽也发生过。
然而他还是很快感觉到了意外。
因为他并没有像东篱不破所说的那样失去意识。恰恰相反,少年与鬼魂之间正在进行的情事,一点一滴毫无保留地尽数收入了陶如旧的眼中。
东篱不破用他的嘴唇亲吻著花开,用他的手爱抚著少年青涩的身体,他听见少年粗重的喘息声,感觉到他灼热的肌肤。花开的身体在自己的双手中逐渐打开,显露出青涩的私密。陶如旧强忍著心中的异样不适想要闭上眼睛,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听见自己的口中不停倾诉著对於花开的爱慕之情,慢慢演化成为情欲萌动的喘息,然後……东篱不破竟然伏下身来,用他的嘴衔住了少年的青涩,深情地吮吸著。
像前天夜里发生的情况一样,陶如旧并不在翠莺阁。听别人说青年吃了饭後便与花开一同离开,凌厉略微定了定神,再给花开发短信,却也迟迟得不到回复。这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了藏青,双倍的担心压在心头,让他立刻奔出门去寻找起来。
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他很快就循著异常的喘息声,寻找到了正在草丛中抵死缠绵的两个人。
“你们……你们在干什麽!”
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男人由惊讶变成愤怒,大踏步地奔了过去。
陶如旧感觉到了东篱不破的悲伤。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随即涌来数不清的陌生的记忆。
是东篱不破的记忆。
古 的大海,木质战船。穿著铠甲的东篱家族,以及一片素白的“神子”。被海神的光环所笼罩的家族中的每个人,都丧失了享受普通生活的权利。更不用说禁忌的断袖之欢,更是惊世骇俗与大逆不道的。
陶如旧立在海边,看著远处的岩石边一对缠绵的同性爱侣。是过去时间中的花开与东篱,两道身影在如血的残阳中交叠。然而幸福并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他们被发现,被东篱家族秘密审判。花开被囚禁,而东篱不破则被以花开的安危作为要挟,再上战场,从此一去不归。
花开被从囚笼中释放出来的第一眼,便见到了满街的素白。
於是他投了海。
记忆的潮水退了下去,取而 之的是一种延续了七世,失去与得不到的哀恸。
陶如旧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眼是凌厉愤怒的脸。
他发觉自己正紧紧拥著花开,而花开已经昏迷在了自己怀里,这是情侣间的拥抱。更不用说此刻他们衣衫不整,浑身都是暧昧不清的痕迹。
而这个时候,东篱不破已经悄然退出了陶如旧的躯壳,静静立在他身後,悲伤地望著他怀里的少年。
再也碰不到,再也碰不到了。
陶如旧仰起头,看见凌厉怒气冲冲地来到他的面前。他想开口解释些什麽,然而话未出口,男人就粗暴地动起手来。
“这是怎麽回事!”
凌厉拽住花开的胳膊,用力将他从陶如旧怀中拉了过来。方才东篱不破与他激情缠绵,虽然极力克制了欲望,却还是弄伤了少年,细长的血线沿著花开光裸的大腿蜿蜒而下。看在凌厉的眼中,便成为了陶如旧施暴的罪证。
“你对他作了什麽!”他突然卡住了陶如旧的喉咙,将他推抵到身後的大树上。“你居然对花开……”
陶如旧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不明白,为什麽凌厉会把这件事看成是他单方面的强迫,自己在他眼中竟然是个诱奸少年的罪犯麽?
“不是我……”认定是凌厉误会了自己,陶如旧尝试著澄清,“是……”
“你的意思难道是花开勾引你的?”凌厉怒极反笑,“我认识他这麽多年了,还不知道他有这个倾向。更何况他还未成年,你是想要坐牢了吧!”
“不!”陶如旧慌乱起来,“……不是这样的,花开。你说句话,你和他……解释阿……”他伸出手,拼命想要拉住花开,然而自始至终,少年始终处於逃避般的沈睡,是东篱不破不忍心,让他清醒著面对这种窘境。
“解释什麽?你这还需要解释麽!”凌厉怒吼了声,突然一脚踢向陶如旧的下身。那里,由东篱不破激起的欲望一直未能得到平息。
已经十分敏感的地带,突然遭到这毫不留情的一脚,陶如旧只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哀叫一声弓起身子。
“你也知道痛!”凌厉站在一边竟没有半点愧疚,“那你感觉得到花开的痛麽?你感觉得到……”
他突然不再开口,而是扯下青年半褪的衬衫,抓起他的双手紧紧捆在树身上。
“你就在黑暗中反省吧!”他阴沈地说完。回头想要将花开带回翠莺阁,少年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些意识,甚至在凌厉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男人自以为他是遭到打击神志失常,反而约束了他的手脚低声安慰了几句,将他打横抱起来向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
“花开……”黑暗中只剩下陶如旧几乎绝望的低泣,“你和他解释啊……”
没有人回应他的哀求。
青年半跪在阴森的草丛里,所有人都已经离他远去。只有方才被鬼混驱散的蚊虫如潮水一般聚拢过来,在青年半裸的身上拼命地噬咬。他低泣著动了动身体,方才东篱不破与花开的激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晚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可这并不是最糟糕的状况。
天逐渐开始落起了毛毛细雨。
凌厉去了很久一直没有回来,他应该是正在想办法为花开处理身上的伤口。陶如旧抱著最後一丝希望,幻想著少年能清醒过来,向凌厉说明一切。然而他却不知道,花开回到翠莺阁之後就又开始昏睡,他本就是孱弱的孩子,而东篱不破更不希望他清醒地面对凌厉的质问。然而这一点私心却导致了另一个人的不幸。
陶如旧在细雨中被绑在树上,整整一个小时。
等到凌厉再度想起他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半躺在泥泞之中,只剩下被衬衫缚住的双手惨白地举著,手腕上满是挣扎留下的瘀痕。
他一言不发地解开他的束缚,将他拖到车上。
陶如旧觉得自己正淋在一场倾盆大雨里。雨点用力地扎在他身上,一点点换回神志。
自己还在那片草丛里麽?他慢慢睁开眼睛。
不,他发觉自己躺在凌厉别墅的淋浴房里。头上的花洒喷出暴雨一般的水流,冰冷的。
他抬头,凌厉靠在外间的洗手台上,抽著烟。
“我……”他摇晃着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那些沾满了泥浆的破烂衣物,早已经在进屋的时候被凌厉扔在了门外。
“清醒了,应该给我一个交 了吧?”
隔着水幕,陶如旧看不清楚凌厉的表情,只听见他冰冷的声音,混合在水声从传递过来。
“交 ……什么?”
青年支撑着墙壁站起身来,关掉花洒。四周突然一片死寂。他喃喃地重复着男人的话,“打都打了,我还要解释什么?还有必要跟你解释么?”
“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凌厉突然掐灭了烟头,“你还没有为你这几天的举动付出 价。”
“我做了什么?”陶如旧慢慢推开淋浴房的门走出来,“……这几天不都是你主动对我……”
他抬起头望着凌厉,淋在雨中的这段时间已经浇灭他心中的一心希望。他明白,除非东篱不破站出来说明一切,否则一切都将这样误会下去。但是现在对他来说,这解释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曾经将他温柔地搂在怀里的人,甚至不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片面定下罪状。或许今天中午的那件事已经让凌厉不再信任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没有经营几天。一切仅仅是那夜在地宫里彼此安慰所产生的错觉。不是爱情,他们之间甚至连友谊都不曾存在过。而现在更是只有憎恨。
就算是东篱不破出现解释一切,有些东西也已经难以挽回。
“我主动对你?……”凌厉看着陶如旧步履艰难地走过来,狠狠地重复着他的话,“我吻你的时候,你拒绝了么?昨天,要不是可怜你在发烧,早就上了你!是你也想要我……还是说,对于所有人,你都是来者不拒?”
陶如旧浑身一震,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气。凌厉看见有水汽凝结在他的眼中,然而青年却只是低头干笑了一声。
“是……”他笑得很难看,“我早就喜欢花开了,我本来就要动手的,谁知道你横出来多事……我……我就……”
“你!”凌厉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把抓住陶如旧的胳膊,将他拖了出来摔在床上。
“什么叫横出来!”他叫喊道,“这么说我倒是你们的第三者吗!”
陶如旧仰躺在床上,男人的咆哮似乎没有半点进入他的意识里。凌厉愤怒地想要唤回他的注意,却没料到指尖刚接触到对方的身体,青年便开始激烈的反抗起来。
床上一片混乱,两条人影很快交织成一团。看不清楚是谁打了谁,谁又踢中了谁的腹部。甚至连互相谩骂的声音都省略了,陶如旧只记得那草丛中惊恐的一个小时,而凌厉,只在乎他所见的那场缠绵。鏖战的结果自然是体力不支的陶如旧处于劣势,凌厉很快就将他压到了身下,制住了他依旧不甘心,乱动的手脚。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卧室里只有二人沉重的喘息声。陶如旧面色通红,眸中依旧含着迟迟不肯落下的水汽。凌厉在这片水汽之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怔了一怔,突然伏下身狠狠地咬住了陶如旧的嘴唇。
新一轮的挣扎很快沦陷在一片绝望的情欲之中。
床头的台灯在激烈的抗拒中被扫到了地下,一片昏暗中陶如旧拼命挣扎着,然而凌厉火热的唇齿依旧如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噬咬着,烧得滚烫。几乎要被浑身的疼痛与酥麻淹没,陶如旧扬起头喘息,他能够感觉到凌厉也除去了衣物,与他同样滚烫的身躯再一次挤压过来,强迫他分开双腿。
陶如旧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惊惶失措地颤抖着,想尽办法蜷起身子。然而男人却丝毫无视他的意愿,蛮横地塞了一个枕头在他的腰间,猛地将青年的双腿狠狠拉开,立刻换来一声痛呼。
“叫什么!”男人喘着气狠狠地说,“好玩的在后面!”
陶如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愈发害怕地支起上半身,胡乱摸索着床上的东西朝凌厉扔去。然而枕头与薄被毕竟没有什么伤害力,反而惹得凌厉暴怒起来,扇了陶如旧一个耳光,又将他的双手紧紧地绑在了床上。
“你对花开做的事,你自己不想体验一下么……”
说着,他突然狠狠地捏住了青年的欲望。
“呃……啊……”陶如旧痛呼出声,然而本能却依旧在这激痛之中抬起头来。感觉到了青年的反应之后,凌厉却停止了对他的刺激。
“现在……”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换你来为我服务……”
再没来得及抗拒,凌厉就骑上了陶如旧的胸口,扼住青年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来。下一个瞬间,炽热的愤张便冲进了陶如旧的口中。青年死命挣扎起来,却被凌厉紧紧掐住喉咙,威胁道:“你敢咬,我就杀了你!”
男人的肿大深深地插入他的喉间,引起一阵本能的干呕。所谓的“做爱”,在这天夜里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愉悦。最终进入的时候,青年无声地痛哭起来。身后被硬生生撕裂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温热的液体沿着腿流淌了下来,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是自己太过天真与好心的 价。
当凌厉终于在他体内释放出滚烫的热液的同时,青年也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昏厥过去。凌厉对他的侮辱好像一枚烙铁,在他心上烫出永难消弥的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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