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天机

小马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滚滚红尘里，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命运之网中，所有的人都是苦苦挣扎的小虫。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古往今来，总有不屈的英雄高举手中之剑于满地荆棘中开辟出自己的道路；天下四方，总有勇敢的豪杰怀着坚定的信念于满天黑暗中寻找那一丝的光明。



        大顺末年，天子势微，诸侯权盛，乾坤颠倒，礼崩乐坏。诸侯征战不休，竞相争霸。各路豪杰，挥戈执戟，猎狩天下；四方英雄，屠戮无忌，以建功业。是民贱如狗，命贱如土。广阔中原，十室九空；大好河山，尽成劫灰；苍生哀号，万物破碎。天灾人祸，连绵不绝，延至百年。史称“群狼逐鹿”。


        我现在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群狼时代”即将终结的时候。

小马哥

第一章      人间地狱
         
        “大顺和帝九年，武、离、常三国联军围攻林国之都茂林城，历三年又十月始克。联军主将武国上将军武厉以嗜杀闻名，每遇城不降，克后必屠之，而独此役例外，后人多不明其故。 余曾偶遇一老丈，乃救苦宗教徒，年逾九十而身体健朗，耳聪目明。余与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老丈言其先辈曾参与此役，余趁机问之，曰其先辈平日尚好，每被问及于此，即疯癫不止，旬日方可恢复，只会狂呼”人间地狱，人间地狱------“此役详情终不可得。”
                                                                                                                                         ————《乱世拾遗》

        林国历勇公元年，茂林城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破败的街道上。他瘦小的身躯上罩着的破布条仅能勉强作遮挡之用，以前大概乞丐的衣服都要比这更好一些，可现在这一身还是他从联军的士兵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完整的衣服都要上缴，他这样的小兵只能分到破布条了。他刚从前线上下来，趁着这一点宝贵的休息时间，他偷偷地来看一看妹妹，顺便带给妹妹点儿吃的，这几天连续作战，根本没时间下来，妹妹一定饿坏了。之所以要偷偷的，是因为所有不能打仗的东西都要成为士兵的军粮，包括树老鼠、蚂蚁、蜜蜂、蛇、树皮、草根甚至观音土，也包括人。因为连石头、泥土都能为打仗作贡献，作为人如果不能打仗，留着还有什么用？妹妹是残疾，不能打仗。要不然虽然她才九岁，可至少也可以搬运物资了。可现在只好把她藏起来了。
        两个月前，城中能吃的东西几乎都吃光了，城也即将被破。前国主文公传位于世子，然后自杀，令全城居民将其分而食之。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着，那一天国主在高高的城楼上面对着全城子民说着慷慨激昂的话，然后含笑自杀。国主人还不错，虽然在国主的统治下，他一直是个乞丐，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国主一定是不错的。那天下午，他喝过了国主的血肉熬成的汤，虽然跟清水没什么两样，但他喝过之后立刻觉得热血沸腾，浑身似乎充满了力量，于是他拿起武器，保家卫国，虽然身为乞丐的他以前一直没有过国家的概念 。
        但是现在，经过了那么多的战斗，却看不到一点希望，尤其是每天的担惊受怕，他几乎要扛不住了。每天看着城外铺天盖地的人不停地攻击着城墙，仿佛永远也杀不完。好不容易挨过一天的战斗，晚上累得不行，可是却不敢睡觉，不是因为怕被联军突然袭击，而是怕周围的袍泽们因为饥饿而变得绿幽幽的眼光。联军的尸体大都留在了城墙外，他们的统帅不收尸是因为这样可以用尸体堆出的高地来拉低于城墙之间高度上的差距，这些尸体只有那些实在饿的受不了的人冒险沿着城墙爬下去才能偷到几具。士兵们的口粮主要是因为攻上城墙而被杀死的联军士兵，他给妹妹带的吃的就是这些人肉，他一直骗妹妹说这是老鼠肉，其实现在哪里还有老鼠，可这些尸体实在太少，根本不够士兵们来吃，所以每个人都还是很饥饿，他亲眼看到有些重伤的士兵还没死就被吃了，甚至他听说有几个人曾经合伙把落单的士兵杀了吃，还有一次有一个人倒下去之后，有两伙人来抢，最后赢了的那伙人来剁开尸体的时候，没想到第一刀刚下去，那具尸体居然从地上一蹦而起，原来那不是尸体，只是因为连续几天打仗，实在时累得不行，一放松下来就睡着了。从那以后只要身边有人他就不敢睡觉，可就算他躲起来睡着了，也老是被恶梦惊醒，不是梦到联军士兵攻破了城，就是梦到被自己人分尸。要不是因为还有妹妹需要照顾，他的精神早就崩溃了。

        同时，林国王宫大殿。现任国主一身戎装，虽容颜憔悴，但身姿却依旧挺拔的端坐在宝座上，听着亲侍关于最新战况的报告：“启禀国主，东城门即将被攻破，一旦敌军进入，城中建筑几乎拆光，无法展开巷战，他们很快就能攻过来，只靠几队虎卉卫守不了王宫多久的。林峰将军希望国主最好马上从秘道撤离。”
        国主扫视了一下殿下的众臣，武将大都战死，仅有的剩下的几个也在守城，殿中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文臣。“众卿都听见了，国亡在即，大势已去，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各自逃命去吧。本王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只能与此城共存亡了。”
        “臣等愿追随国主，誓与茂林共存亡。”众臣跪拜含泪高呼道。
        “罢了，随你们吧。”国主摆摆手，然后转身对身边的亲侍道：“通知林统领安排诸位王子从秘道撤离，其他宗室让他们各自逃命吧。”
        “遵旨。”亲侍躬身退了出去。
        “慢着。”国主又叫住了他，“你也跟王子们一起走吧，不用回来复命了。”
        亲侍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个头：“国主保重。”
        国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双眼。大殿里静悄悄的，君臣共同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茂林城外，联军大营，中军大帐。高高在上的主帅武厉面色铁青，下面的各位将军们都垂头站立，小心翼翼，唯恐惹主帅生气。谁都知道，早在两个月前，茂林城眼看就破了，剖开林国士兵的肚子也发现里面居然是树皮，草根和泥土的混合物，说明他们早就断粮了，可谁知道他们居然能支撑到现在。这么多物资充足，装备精良的大军，居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攻下一个早就破破烂烂的城墙，没有打败一支早就断粮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的军队，想象也真够丢人的，难怪国主们对此很不满意，主帅可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正想找人撒气呢。已经有十位统领被革职，七位参将被罚俸，三位下将军挨过军棍，挨骂的人那是天天都有，就看谁倒霉了。每天来到中军大帐都心惊胆战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报------，报告大元帅，东城门已破。”传令兵的破嗓子此刻听来简直就像天籁般动听，将军们一个个都喜出望外。只见主帅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好，第一个冲进东城门的人，立刻官升三级。东城门方向的主将是离忧将军吧，告诉他，我会亲自为他向离国国主请功的。另外通令全军，活捉林国宗室者，封百户
，赏百金；活捉林国世子者封千户，美女十名；活捉林国国主者，封五千户，赏千金，美女十名。”
        “诸将随我踏平茂林，火焚宗庙，纵情狂欢可好。”主帅话落，立刻欢呼声响成一片，最后统一变成了一个声音：“踏平茂林，踏平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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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哥

续上


       茂林城中，偏僻的角落里。
       一个少年和三个人正在殊死的搏斗着，三个人这几天都没有吃饱，而且尸体的味道也实在是不好，今天看见少年一个人走了，三个人悄悄地跟上了他。一直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三个人终于忍不住动了手。少年以前靠偷东西度日，身手还算敏捷，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和敌人作生死搏杀，所以三人并未一下得手。但少年毕竟是被偷袭在先，而且是以寡击众，没两下就落在了下风。三人中的一个边打边说：“小子，不必白费力气了。一对三，你没有机会的。”
      “就是，早晚都是死，而且早死也算是早解脱，不如干脆就成全我们了，干嘛还硬撑着。”另一个也接着说。
     第三个人没说话，但他把攻势也稍缓了缓，等着他的回答。
     少年一言不发，仍然顽强的抵抗着。他还不能死，他死了，妹妹怎么办呢？三人见他不回答，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就在这紧要关头，四周冲出来一些士兵把三个人给杀了，看他们的装扮，那居然是联军士兵，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作战的敌人，看来是城破了。不过他心里并不怎么害怕，至少被联军杀死，还能留个全尸，他们不会吃了自己，自己总算是解脱了，就是不知道以后妹妹该怎么办。可或许是联军士兵看他只是个孩子，扫视几眼后就离开了。  看来战争结束了，自己应该算是亡国奴了，现在该怎么办？其实少年还并不十分清楚亡国奴这三个字的含义，但经常听到人说做亡国奴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情，侥幸成为这场战争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的少年，站在街头，心中既有解脱后的轻松、身为幸存者的高兴也有几分难言的悲伤和对未来的茫然。

     西城门内的一条街道。
     大将军林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茂林城中心的方向， 那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那里有自己亲爱的父母，欢乐的童年，那里有亲爱的朋友和爱人，那里有自己可爱的孩子和所有美好的回忆，那里是自己的家园，那里有自己的幸福，那里有自己的一切，那里是自己曾经发誓要终生守护的地方。可是现在，自己却要向这一切告别了，一切都已结束，个人毕竟无力回天，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林峰的亲兵队长看着自己的大将军因为身上的箭而一直不停的流血，却仍然像他握在手里的旗帜一样似乎永远不倒，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他一直都很崇拜大将军，虽然联军士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了，可是只要站在大将军的身边，自己就一无畏惧。可是看着将军嘴角边突然露出的一丝笑容，他的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悄悄的往大将军的身边靠了靠，大将军仍然保持着笑容，眼睛好象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神态非常的安详，在这肃杀的战场中，这样安详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他大着胆子伸出了手，没有反应，手再往前伸，还是没有反应~~~~~~
    联军这边的主将常闯看着这伙残兵在自己的包围仍然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和投降的意思，心中不禁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看着那个叫林峰的敌将，敬佩中也掺杂着一点点的嫉妒，这样的好兵怎么不是自己的呢，他也知道，好兵不是天生的，这些人一定是这个敌将训练出来的，可他不想承认这一点，因为他对自己的带兵才能颇有一点自负。真是好兵呀，凭借百人不到的残兵，居然就消灭了自己三个百人队，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恼火，那可是自己耗费很多心血才培养出来的精锐。他的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们全杀了，他还是很爱才的，再说他们就剩下几个人而且还被弓箭手包围起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两方形成了短暂的对恃局面。
    正在他要做出决定来的时候，他看见离敌将最近的那个士兵非常奇怪地把手伸向了那个敌将，难道他想杀了那个敌将向自己邀功，然后投降？不过看他非常缓慢地动作和脸上那奇怪的表情，好像又不像，那他想干什么？正在他想不明白的时候，突然那个士兵大喊了一声：将军！声音好像有些绝望和悲痛在里面。他被吓了一跳，那些弓箭手也被吓了一跳，有几个被吓得手一松，箭就射了出去。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挥手叫停。那个士兵回头看向了自己剩下的几个袍泽，突然又大叫了一声：誓死追随将军！然后举刀抹了脖子。常闯这一次没被吓到，不过他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暗叫不妙。果然那些敌军士兵虽然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愣了一下，但他们马上都一付毅然决然的样子，一起挥刀自尽了。包围圈中倒了一片，只有那个林峰将军仍然面露微笑，望向远方，独自站立当场。常闯本来已经决定不杀他们，毕竟人才难得，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来得及阻止，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他略一示意，立刻一个亲兵走到了场中，轻轻一伸手，那个林峰轰然倒地，林峰已经死了，他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想确认一下。一个参将走上前来问道：“将军，我们要不要把他的头割下来，向上峰请功？”
    “啪！”常闯狠狠地给了那个参将一巴掌，“英雄就算死了，也不应该被你这样的小人亵渎，把他厚葬了，那几个士兵也一起葬了，就葬在他旁边吧。”
    “将军，不割头就算了，可厚葬敌军会给您惹来麻烦的，说不定会被人安上个通敌的罪名。”另一个参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哼！”常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帮小人，谁理他们？照我说的去做。”翻身上马，举剑一挥，“出发，去林国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