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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王安石惹的祸
发信人: refactor (骄阳似我), 信区: People
标 题: 帝国政界往事(zzfrom sohu)第二章 都是王安石惹的祸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Oct 24 17:29:35 2004), 站内
公元1127年,距离王安石发起他那著名的变法运动,已经过去了五十八年;
距离司马光废除这些变法,也过去了四十一年;
距离另一位反对变法的苏东坡去世,相隔了二十六年。
这三人,在中国历史上享有同样伟大的名声,并且一度是相互倾慕的好朋友。
因为这场变法,三人渐行渐远,终于彻底葬送了友情,并且成为政治上的死敌。
司马光和王安石在殊死搏斗中,于公元1086年同年去世。
假如他们能够多活一些年头,看到公元1127年的惨剧,那么,王安石可能会责
问司马光和苏东坡:为什么不支持自己变法图强?
而伟大历史学家司马光和大诗人苏东坡,很有可能会一起痛斥享有伟大文学家
与政治家盛誉的王安石:这一切,都是你王安石惹的祸!
据说,直到今天,在以中国历史为研究对象的国外汉学界里,王安石的知名度
和受关注程度,属于最高的一类;史学大家黄仁宇先生认为:对其褒贬评析,遂成为国际
学术界的一大题目,影响、左右着国际视听。
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行将结束时,王安石的名字,曾经一度突然以极高的频率出
现在大陆各类传媒之上,使即便完全不知道熙宁变法为何物、与宋朝历史研究丝毫不搭界
的普通中国人,也知道世界无产阶级的导师列宁曾经教导说:王安石是中国十一世纪的改
革家。当时,正值中国大陆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王安石作为法家的杰出代表和孔夫子
的对立面而备受赞扬与推崇。今天,我们知道这不是事实。
事实上,王安石曾经被看作孔孟之道的杰出继承人,在一个特定时期里,享有
极为崇高的地位。但是,甚至王安石还坐在大宋帝国宰相的位置上时,对他的猛烈批评就
从来没有停止过。更有后世一些极端的批评者认定,正是王安石推行的变法运动,导致了
大宋帝国的衰颓,从而招致靖康之耻。因此,王安石对这场灾祸需要负主要责任,甚至和
童贯一样,万死不足以蔽其辜。比如,明宣宗朱瞻基历来被史家认为是明代诸帝中很不错
的一位皇帝,这位宣德皇帝就坚持此种观点。
在王安石身后的世代里,类似的声音不绝如缕。
相当多的人们认为,假如不是由于他卓越的文学成就和清廉的人品操守在,的
确令人很难想像王安石这三个字该如何面对所谓史笔如刀。今天,翻开官方修订的正史《
宋史》,我们会赫然发现:王安石变法的最重要支持者、参与者、助手、学生和继承人,
几乎全部被列入奸臣的行列。只有这一位高举变法大旗的首倡者安然无恙。这本身就是特
别富有戏剧性、特别耐人寻味的一个现象。
进入二十世纪以后,随着帝制皇朝的土崩瓦解,王安石三字重新被赋予新鲜的
含义。“伟大”二字,时常被冠之于这三个字前面。王安石成为伟大的政治家,伟大的文
学家,伟大的改革家,等等。到前述的批林批孔运动时到达高峰。
二十世纪的这场对于王安石的颂扬运动,大约肇始于世纪初那位激情满怀的政
论家梁启超;到世纪末的今天,则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当理性与冷静的时段。摧毁的世
代开始成为过去,建设的时代已经来临,褒贬双方的情绪也就显得不那么激动了。人们不
再将古代幽灵与现实政治硬往一起拉,从而,没有了必欲置辩论对手于死地的冲动。这样
的情形,十分令人欣慰。它至少使人们不必过敏兮兮,使我们在注视这位生活于一千年前
的大人物时,可以从众多角度来打量他。从而,客观了许多,也从容了许多。
王安石的文学成就似乎不需要怀疑,他在诗、文、词上均“绝妙一时”,梁启
超认为,不仅仅是唐宋八大家,也不仅仅是有宋一代,“以文学论,则荆公于中国数千年
文学史中,固已占最高之位置矣。”(1)
一句“浓绿万枝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简直就是王安石自信乃至自负的
写照。酣畅淋漓,又味道十足,已然胜过万语千言;
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又已经勾引出后代直到今天不计
其数的考据与赏析文字来。
“荆公之诗,实导江西派之先河,而开有宋一代之风气”(2)。用一位当代
学者的话说,王安石“坚持艺术的真理,继承了我国古代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以自己的
诗文,为大宋帝国的文化事业,“抹上了一层灿烂的异彩”(3)。这一点,是那些在政
治上彻底厌恶他的人,都无法否认的。
王安石的做人特别有意思。除了推测,即便是他最凶狠的敌人,也很难在私生
活上找到攻击他的破绽来。
此人最大的外在特点是生活上的极度不修边幅。据说,他长时间地不换洗衣服
,长时间地不洗脸、不漱口、不洗澡。这使他的外套上,到处都是汤汁油渍汗迹等污斑,
一些干巴巴的附着物可以想见且可疑(4)。从宋代风俗史所描绘的饮食习惯上,我们知
道,开封的蟹黄馒首与鹌鹑羹是深受文人士大夫们喜爱的名小吃;当时人们比较日常的副食
品包括了羊肉、猪肉、鸡、鹅、鱼、虾、蟹、螺、蔬菜和奶制品等,调味料常用的已经包
括葱、蒜——可能是我们今天吃的土蒜、姜、酱油、糖、醋、芥末、辣椒、豆豉等等,酒
的饮用量极大(5)。有一种说法认为,宋代所谓的辣椒,指的是今日我们所说的花椒,
故而当时所指称的辣味可能指的是花椒的辣;而我们今天吃的辣椒,原产于南美洲。这种说
法认为,南美洲的物种只有在明代才有可能传入我国,待考。在古印度和古埃及的传说中
,有美女天生不用洗澡,身上常新常香者。没有资料表明王安石属于此天生丽质一类。于
是,这种饮食习惯和上述卫生习惯相结合,产生的后果可以想见。好在当时的王安石已经
具有了极高的官声与文名,使这种出现在常人身上肯定会令人无法忍受的不修边幅,反而
给他增加了新的魅力。史书记载说:时人咸谓其贤,就是说,人们普遍认为王安石是了不
起的高人。就此,导致了另有记载说:士大夫以不能结识王安石为最大的恨?
隆?
我们所能找到对此提出质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苏东坡的父亲苏洵,这位快三十岁
才发愤读书的老先生,从见第一面的第一印象起,就对名声如日中天的王安石颇不以为然
,后来,发展为嗤之以鼻,乃至深恶痛绝。为此,老先生专门写了一篇被认为是针对王安
石的文章,题目就叫《辨奸论》。他认为,洗脸换衣服是人之常情;违背人之常情,穿着
破衣烂衫,吃着猪狗之食,蓬头垢面地侃侃而谈诗书礼乐,博取不流俗的名声,其中,一
定隐藏着绝大的奸恶狡诈。属于那种为害国家的大奸大恶之类(6)。
显然,如果仅从这一点上判断,苏洵的观点颇值得商榷。事实上,古今中外此
类人士并不是绝无仅有,他们喜欢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神游八极;他们无暇、可能
也不屑于花时间,把自己收拾得一定要和其他人一样。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知
道,我国正统的人士里面,的确有一种人,他们非常像北京人所说的那种“事儿妈”。其
特点是,特别喜欢把一些纯属个人性质的爱好情趣一类,和国家、人类的前途、命运联系
起来,使——对不起——屁大的一点事情变得无穷大。
王安石的反应不得而知。可能是基本不予理睬而已。后来,他手中的权力极大
时,也没有看到他有过什么与苏洵老先生特别过不去的举动。
另外一位提出怀疑的人,则是王安石无法不予理睬的了。这个人是王安石的皇
帝,宋朝第四任皇帝宋仁宗。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是大宋帝国在位时间最久的皇帝,包公包青天的故事
整个发生在他当皇帝期间。这位皇帝真正忠实地执行了先祖重文轻武、偃武修文的基本国
策。从而,使帝国的文化之树根深叶茂,结下硕大的果实。苏轼、苏辙二人考中进士以后
,这位皇帝看了兄弟俩的文章后,极为兴奋,回到后宫还赞叹不已,说是为子孙物色到了
两个宰相之才。北宋时期,诗坛、词坛、文坛最辉煌灿烂的星座,基本都是在这个时期升
上浩瀚星空的。这一切,肯定与仁宗皇帝的仁慈、宽厚密切相关。我们知道,他也曾经做
过一件摧残文化人的事情,就是发生在柳永身上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起来很好玩,但是,
对于当事者却相当残忍。这位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艺术灵性与才华的词人,写了太多
好词,偏偏一首落第后发牢骚的《鹤冲天》,被皇帝抓住了。这首词的最后一句是:“忍
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结果,等到倒霉的词人真的考中进士后,皇帝恨其轻佻,大笔
一挥,说是:“要这浮名做甚?且去浅斟低唱。”搞得我们这位大词人一辈子没能捞到一
个像样的官做,只好混到伎馆行院的漂亮女孩子堆里,自称是“奉旨填词”。最后,连最
善于考证的中国历史学家们,费尽心机,居然都考证不出这位成就卓著的大艺术家的生卒
年代(7)。从中可以看出,这位仁宗皇帝毕竟还是缺少一点文化赞助者的雅量
与幽默感,从而为后人所诟病。
仁宗皇帝对于王安石曾经相当欣赏,多次准备提拔他的官职,都被王安石谢绝
了。这是导致王安石名声极盛的重要原因。事实上,这也是王安石一生中最重要的谜团。
但是,当王安石以一位官声极佳的地方官,真的来到京城时,仁宗皇帝很有可能改变了自
己的看法。其原因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有一次,仁宗皇帝在皇家宫苑里宴请一些臣子,当时,做了一个轻松的规定:
任何人都必须自己到御池中去钓鱼,然后,由皇家的御厨用钓上来的鱼,做每个人想吃的
菜。这肯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提议,大家兴致勃勃地拿上鱼钩和鱼饵去钓鱼。只有王安石
,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张台子前,在沉思中,一粒一粒地把眼前盛在金盘子里的球状鱼饵全
部吃光。最后,在众人的一片惊讶声中,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虽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这使皇帝认定,此人是一个虚伪矫情的伪君子。皇帝的理由是:一个人可以不喜欢钓鱼,
也可能会在漫不经心中错吃了几粒鱼饵;但他不可能稀里糊涂地吃掉整整一盘子鱼饵(8
)。我们知道,西方文化史中,时常会记载一些哲人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时,作出过许
多稀奇古怪的举动。对此,只能由每个人作出自己的判断。
仁宗皇帝在将王安石召回京城时,一个极大的可能是要委之以重任的。但是,
在二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其他不愉快的情况下,王安石事实上是被冷处理了。这从他精
心撰写的“万言书”呈交皇帝后,便无声无息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其起因,很有可能就是
这一次莫名其妙的“鱼饵”事件。
有一次,王安石的朋友与王安石的夫人谈天,王夫人抱怨自己根本无法知道相
公究竟喜欢吃什么菜。那位朋友认为很奇怪,他觉得王安石特别喜欢吃鹿肉丝。原因是,
当天中午吃饭时,他亲眼看到王安石将一盘子鹿肉丝吃得干干净净。王夫人问道:“那盘
鹿肉丝当时放在什么位置?”朋友回答说:“在王安石眼前。”王夫人说:“那么你们明
天把鹿肉丝放得远一点试试。”第二天吃饭时,大家将鹿肉丝放得远了一点,将另外一盘
菜摆在王安石眼前。结果,王安石将眼前的菜,吃得干干净净。饭后问起来,他根本不知
道刚才的桌子上还有一盘鹿肉丝(9)。
在衣着上也大致如此。一次洗澡时,王安石的一个朋友用一件干净的衣袍,换
走了王安石的脏衣服。想看看他如何反应。谁知,王安石根本不反应,穿上就是。人家问
他穿的谁的衣服,他茫然不知衣服已经换过了(10)。
从这些事例判断,将此人的此类举止作为心理分析的对象,感觉上好像比作为道德
批判或者价值批判的对象,来得更合适一些似的。
有些事情,颇能表现王安石的为人与私德:
王安石的吴氏夫人是位胖太太,大约也不算美貌。有一次,她自说自话为丈夫
置了一个小妾。可能是想给丈夫一个惊喜的意思,白天她对此事只字未提,晚上临睡时,才
让这女子梳妆好了前来侍候。王安石大吃一惊,问来者所欲何为?就是说,他不知道一个
美貌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半夜到他的房子里来是想干什么。女子将夫人的意思讲给安石
听,安石相当严肃地仔细盘问起来。这女子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将一船官麦沉船失却,倾
家荡产后仍然不足以偿还官债,所以自己被丈夫卖掉好还债。安石问:“共卖得多少钱?
”女子回答:“九百缗。”就是九百贯钱的意思。按照购买力折算,大约是今天不到二十
万元人民币的样子。安石听后,命该女子回她自己房间安歇。第二天一早,立命将该女子
丈夫找到,让他把自己的妻子领回去。并且不必退钱(11)。
王安石少好读书,而且“一过目终身不忘”。写文章时下笔如飞,初看似不经
意,完成后,读者无不叹服其精妙。更兼此人口才了得,史书记载说:安石“议论高奇,
能以辨博济其说,”据说,他经常能够在众多反对者面前,旁征博引,雄辩滔滔,自圆其
说而令人哑口无言。最后,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
。”就是说,这是一个慷慨果敢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对自己非常自信,立志要改造这个世
俗的世界。这种志向,可能是形成于他的青少年时期。有资料显示,安石虽然少有才名,
但由于父亲一生只是一个中下级官吏,需要供养全家十口人,因此,家庭状况相当困窘。
甚至在安石已经成年之后,大约十八、九岁时,还时常需要到山上采集野菜为食(12)。
这种青春成长期反差较大的情形,可能对于我们了解此人特立独行的性情,会有所帮助。
公元1042年,即宋仁宗庆历二年,安石二十二岁。是年,他一举中进士高第,
为第四名。此后一生为官,官居宰相高位前后凡八年,其间一度权势熏天,几乎可以主宰
百官的荣辱予夺。但是,此人从未用此权力为自己及其亲族谋过私利;他对金钱也从不计
较,据说,其宰相俸禄几乎已经变成公费,任凭亲友甚至同事花费。而且,该人一生少见
私敌,所结怨者,大多是为了变法的缘故。因此,就连后世相当厌恶他的批评者,都承认
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真诚、虔敬的洁身自好之士(13)。
用现代的眼光判断,这种带有强烈指向性的素质、能力和品格特征,特别适合
成为某种艺术流派、社会运动特别是政治运动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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