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第四章

    蓝河畔,汇集满了人群。

    天气虽然开始稍稍转暖,但河水犹在结冰,为了安全起见,天堂保卫斤在冰上搭建起了一条临时的木桥,因为不甚宽广,而需要过河的旅人又实在太多,所以只好由一支治安队伍来维持排队过桥队伍的秩序。

    因为每年都是如此,排队的商旅、平民都算有秩序,不过到处是闹哄哄的一片,长长的队伍间,还有把握商机的小贩们在兜售各样商品。

    阿伦驾着马车来到这里,压低一下长长的帽檐,从御者的位置站了起来,可以清晰的看到,长堤边上正排着长长的人龙,密密麻麻,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真排到自己的时侯,要到什么时侯了……

    旁边一位满面风霜的老者一边呵着白气到手上取暖,一边说:“修士先生,你是第一次冬季过蓝河吧?唉,你不用多看了,按平时的速度,起码还要五、六个小时才轮到我们过桥啊……哦,你看……”

    前面人声忽然吵杂了许多,原来木桥边的一块冰出现了裂痕,整座木桥顿时倾斜了不少,治安队伍赶紧维护秩序,工程队伍也赶了过去,将木桥移位,尽量保证安全。

    那老者接着说:“……假如还出现这种意外状况的话,我们起码要多等一、两小时。嗯,冰雪有融化的迹象了,大概再过几天,就可以敲开厚冰,乘船渡河了,唉,真搞不懂上面那些大爷们是怎么想的,在蓝河中下游修建这种桥梁,唯独这里一条桥都没有……”

    阿伦观察这个老者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便“嗯,嗯”两声,以示敷衍,心中想,天空之城这样做当然有私心了,假如神龙帝国发动侵略的话,也不可以立即威胁到自由天堂的首府啊!这里少一道桥梁,在他们心理上,就多一分安全感……

    阿伦耳边听着那老者喃喃的说着话,他跳下了马车,来到堤边,打量着河上结起厚冰,他想,既然行踪已经被发现,必须迅速离开,强行过去的话,这些厚冰能否承受得起一辆马车的重量呢?

    那老者似乎看透了阿伦的心思,在后面嚷嚷道:“修士先生,你不会是想直接踏冰过河吧!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些冰有厚有薄,一个不好,嘿嘿,真的不好说了……”

    这句话令阿伦又犹豫了几分,他摸了摸怀中那份圣堂通行证,开始考虑是否使用它,来索取一个便利了。

    这时,过分吵杂的环境,令怒浪从朦朦胧胧中醒了过来,他又重重打了个酒嗝,发现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光鲜的修士服,已经把握到阿伦的用意。他嘀咕的抱怨了两声,发现凤雅玲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紧闭,大概正假寐着。

    怒浪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大大的灌了几口,探头出马车外,发现阿伦正站在长堤旁,身旁还有一个挑着行李的老头,和他说着什么,而往前一看,就是一眼也看不到尽头的人龙。

    他说了声“见鬼”,就把头缩了回来,看了看美得不可方物的凤雅玲活色生香的坐在面前,不禁喃喃道:“狂风你这混小子,你这不是引诱我犯罪吗?自己跑开一边,却放这么一个超级美女在我面前,嘿嘿……”

    凤雅玲的眼睛却立即睁开了,不无戒心的看着怒浪,说:“我没睡着的。”

    怒浪仙然一笑,又打了饱嗝。

    凤雅玲又说:“狂风?你说阿伦就是狂风?”

    怒浪发现自己似乎正犯了某个错误,他咳嗽了两声,翻了一下白眼,又重新躺了下来,低声说:“凤雅玲小姐是吧!你可否当我从未醒过呢?”

    心中虽然有过这个怀疑,但当怀疑又一次被证实的时侯,凤雅玲曾经渐渐淡下的被愚弄感,又重新升了起来,印证过去星云种种,她不禁轻轻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酒气熏天的怒浪,淡淡的说:“你可以当自己从未醒过,但我不可以。”

    怒浪盯着凤雅玲那张无瑕的俏脸,不禁叹了口气,说:“怪不得他对你痴迷至此,你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

    凤雅玲还是首次听到有人以“几分姿色”来形容自己,不怒反笑,问:“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先生?”

    怒浪又打了个酒嗝,发现无法再入睡了,干脆坐了起来,双脚搭上了茶几,拿起水壶,又大大灌了几口,说:“我叫怒浪。”

    凤雅玲不由得轻轻一震,狂风怒浪!阿兰斯的土地上,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而神龙帝国正是面临兽人的第一线国家,对暴风猎人的尊崇比其他国家更甚,在狂风未曾为恶魔之前,狂风怒浪这对组合在神龙人民的心目中,是无比神圣的。

    想起这一对传说中的组合就在身边,再回忆这段时间狂风恶魔的传闻,凤雅玲不禁又是一阵茫然,刹那间,仿佛有千千万万个阿伦浮现在她脑海,每个阿伦都拥有着一副不同的面孔。

    怒浪眯着醉眼,打量着凤雅玲的反应,不禁笑了,说:“是不是被我的名字震住了?哈哈,真没想到神龙帝国未来的国主也是我的崇拜者之一呀!啧啧,真是一件想起来……呃……半夜做梦也会笑的事情。”

    凤雅玲淡淡一笑,这位怒浪先生的脸皮应该比外面蓝河所结的厚冰还要厚,她说:“你的搭档,狂风先生,世人对他的评价并不好啊!”

    怒浪擦了擦嘴边的水迹,笑道:“对啊!把我的名声也连累了,真是个不祥之物。”

    凤雅玲笑了笑,抿了抿嘴,轻声问:“那么,你对他的评价呢?”

    怒浪“嘿嘿”了两声,侧着头打量凤雅玲,那笑容神秘且暖昧,直看到凤雅玲心里也有点发毛的时侯,他才说:“狂风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假如你对他足够信任,肯将生命也托付给他的话,他定不负你所托!作为朋友,他从来没令一个信任他的朋友失望过!”

    对于怒浪斩钉截铁的话,凤雅玲心中也不禁为之震动,她深思了一会,才说:“关于他是恶魔的传言,又是怎么回事呢?”

    怒浪打着酒嗝,灌了几口水后,说:“西郊水晶矿坑一役,我没参与,并不知道个中详情,但我知道,狂风绝对不是那种小人,他或许对敌人无比残忍,或许对敌人使用卑劣的手段,但他对朋友、对他所爱的人、对大多数的世人来说,他拥有的,绝对是一颗高贵仁慈的心!”

    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阿伦已经离开长堤,往马车走来,他赶紧重新躺上,头歪倒向一边,立即又恢复成一副烂醉的模样。

    阿伦将头探进车厢,看了看两人,发现凤雅玲眉头轻皱,像正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他不禁关切的问:“雅玲,你还好吗?”

    凤雅玲回望阿伦,想起往日他曾经扮演过蓝雪云,与自己相处过的种种,那阵被愚弄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冷淡的说:“我很好,蓝雪云先生。”

    阿伦不由得马上将目光转向一副烂醉模样的怒浪身上,狠狠的说:“替你换上衣服的时侯,我真该顺便把你的嘴巴也缝起来!”

    说罢,他又对凤雅玲抱歉一笑,才将布帘放下,掏出那份可以通行无阻的圣堂通行证,往治安管理队走去。

    怒浪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了,凶巴巴的盯着凤雅玲,凤雅玲却毫不畏惧,还轻盈的拿起茶几上的小杯,慢慢的抿了小口茶。

    怒浪颓然叹气,翻了一下白眼,又耸了耸肩,自嘲道:“嘿嘿,算了,女人就是多嘴……”

    等阿伦重新回到御者位置的时侯,前方已经让出了一条道路,而且所有正在排队的旅人,并无一人露出半点不满,反而以一种尊崇的目光目送马车驶过,令阿伦不由得惊叹天空圣堂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他只是拿出圣堂通行证,告诉治安管理队的队长,他们有公干要到神龙帝国,还没提出插队的要求,那队长已经立即命人为他们开路了。

    只有怒浪将头探向御者的位置,低声说:“喂,狂风,大主教未必高兴看到你这样做啊!擅自使用天空圣堂的特权……”

    阿伦一脸惊奇的回过头,说:“怒浪,你不是宿醉未醒的吗?”

    怒浪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呵呵,我刚醒来的,嗯,今天天气不错……”

    “……”

    马车伴随着马儿的“屹蹬”声,缓缓走在木桥上,木桥并不宽,走在周围的有旅人,也有行商的马车。

    木桥外,完全是一片玉洁冰清的世界,尤其是走到蓝河中间时,左右的世界完全是蓝蓝的一片,在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照射下,闪耀出一片又一片的晶莹光芒。

    凤雅玲轻轻的感叹了一句,“我们正处在一块蓝色的巨冰上啊……”

    怒浪看着窗外的世界,也不由得感慨道:“真他妈的美!”

    阿伦笑了,回头说:“雅玲不要见怪,我的朋友粗人一个。”

    怒浪立即闭上了嘴巴,凤雅玲微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当阿伦重新回过头时,怒浪立即开始反击,他就一块蓝色的冰谈起,侃侃而谈,谈到太古文学,谈到自由天堂的风俗,谈到世界各地关于冰的传说。一开始凤雅玲是心不在焉的聆听,到了后来忍不住插口说上两句,到了再后来,干脆和怒浪聊了起来,她惊奇的发现,怒浪的学识竟然也是异常的渊博,观点虽然不如阿伦准确,但每一个观点都是如此鲜明偏激,也是令人眼前一亮。

    阿伦听他们聊得愉快,不时也回头发表几句,本来沉闷的旅途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听着身后的谈话声,阿伦看着前方的道路,不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怒浪确实是一个能为世界带来生机的男子,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存在,起码能令凤雅玲恢复谈话的能力。

    正当怒浪大声争论着凤凰城的远郊古庙到底有没有被雪封过时,前方异变忽然而起,一块冰块莫名融化,木桥中段顿时往一侧倾倒而去,在人群的惊呼声中,阿伦的马车眼看就要踏进前方的冰窟窿当中,他稳住心神,双手用力一拉,两匹马儿的前蹄立即高高踢起。

    阿伦正待将马车稳在原地,但那两匹马儿忽然间像是疯了一样,四蹄疾奔,离开了木桥,踏足冰块,疾速往远方那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奔去。

    附近一个踩着雪橇维护秩序的治安人员在身后叫嚷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很快就变得一片模糊,可见马儿惊人的奔跑速度。

    阿伦心中一惊,这样诡异的情景,难道有实力恐怖的绝世强者对他们出手了?

    怒浪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从车厢中跳出,来到阿伦身旁的位置,两人迅速对望一眼,均能看出对方心中的寒意,竟然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出手暗算,他们仍浑然不觉,由此可以推断出暗算者的实力。

    匆忙间,阿伦还是回头看了看凤雅玲,给予一个安慰的眼神,却发现凤雅玲玉容平静无波,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的定力已经相当了得。

    当两人准备将这两匹已经疯掉的马儿毙掉时,两匹马再次高高踢起前蹄,当马蹄再次落地时,两马口吐白沫,昏死当场。

    阿伦回头一看,那条木桥已经在遥不可及的后方了。

    当再回过头,眼前一花,前方不远处已经多了一个绿袍男子,他背对着阿伦他们,负手而立,身材异常魁梧,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在眼前,无须任何动作,那令人惊惧的可怕气势,已如惊天骇浪般,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而来。

    四周无风,但阿伦和怒浪都半眯起了眼睛,仿佛正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注视前方。

    怒浪压低声音,沉声问:“几成?”意思是指阿伦恢复了几成实力。

    阿伦沉声说:“九成,你几成?”意思是问怒浪的酒醒了几成。

    怒浪沉声说道:“同上……哼哼,我们起码能够拉他两只手和一只脚来陪葬!”

    “喂,你别总是这么没大志好不好……”

    “……”

    其实从绿袍人的背影,再到那恐怖的气势,阿伦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此人是谁,只是从这样充满敌意的出手,再到这里的地理环境,而且还少了一根拐杖,实在令他无法肯定罢了。

    那绿袍男子缓缓转身,气势更为惊人,仿佛一头巨大无匹的狮子自面前站起,单单那黑色的影子,就已经遮挡住了半片蓝天。

    因为马儿倒下,马车也变得微微向前倾斜,这令阿伦和怒浪更为迅捷的弹足在蓝冰上,两人身形微弓,如临大敌的摆出了随时出手的架势。

    那人绿袍黑衣,脸上戴着一副抽像画面具,那抽像画艾波琳曾经说过,是影月部落的作品。

    阿伦心中一冷,果然是亚特拉克,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还做出如此充满敌意的行为,上一次在星云山脉,他不是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吗……

    亚特拉克已用他沙哑难听的嗓音,淡淡问侯:“蓝雪云先生,别来无恙吧!”

    阿伦顶住迎面而来的强大气势,沉声说:“还好,蓝雪云见过亚特拉克先生!”

    亚特拉克冷哼了一声,说:“蓝雪云先生,能再次与你道左相逢,鄙人荣幸得很呀!”

    阿伦将目光转移到亚特拉克的右腿上,发现那里已经不再是空荡荡一片,便说:“对了,还要恭喜亚特拉克先生已经康复了。”

    亚特拉克哈哈一笑,说:“如果不是得到蓝雪云先生你当日恩赐,我又何必要受那彻骨之痛呢?”

    阿伦牵了牵嘴角,沉声说:“既然先生已经康复,我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亚特拉克紧紧的盯着阿伦的每一个动作,淡淡的说:“不妨听听。”

    阿伦沉声说:“假如先生肯让我的两个朋友先行离去,我愿意留下来陪先生切磋一二!”

    怒浪微微转过头,狠狠的瞪了阿伦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狂风,这事你别想一个人扛下了!

    阿伦回以抱歉一瞥,用眼神告诉怒浪:搭档,你忘记了暴风山脉的生存法则吗?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也就是说,死一个好过死三个,况且,我打不过,未必跑不了!

    怒浪还是摇头,用坚定的眼神回答阿伦:虽然此地环境同样是冰天雪地,但这里并不是暴风山脉,暴风山脉的生存法则在这里并不适用!

    亚特拉克眼中仿佛闪过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他缓缓的说:“蓝雪云先生,假如你肯与我单独一谈,我们未必需要切磋的!”

    阿伦心中一阵疑惑,亚特拉克在打什么主意?他举手阻止了怒浪准备否定的声音,点头说:“好!”

TOP

第五章

    怒浪终于忍不住沉声说:“狂风,你疯了,和他单独一谈?”

    阿伦用力的拍了拍怒浪的手臂,说:“亚特拉克从来一诺千金,不会反悔的,假如我真有不测,你立即带凤雅玲离开,护送她回神龙!怒浪,拜托你了!”

    怒浪还要说话,阿伦微微摇头说:“怒浪,我已经决定了,请尊重我的决定!”

    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凤雅玲一眼,便朝亚特拉克走去。

    凤雅玲注视着阿伦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阵刻骨铭心的感动,就是这一个男子,就算到了生与死的关头,始终把我的生命和安全放在第一位……

    然而,她心中很快又响了另一把声音,“上次在荒废的工场之中,他何尝不是不顾生命维护着你,只不过你只记住了他的残忍和他银灰色的血液,而忘记了他这样做的初衷……”

    怒浪回过了头,看了一眼犹在发呆的凤雅玲,沉声说:“女人,我们没时间犹豫了,你听好了……”

    他“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飞速的在冰块上勾勒出一副简单的地图,沉声接着说:“你看,我们现在身处在这个位置,嗯,大概是这个位置,等会你要往东跑,走过丛林,走过这几个小城镇,来到这里。看清楚了,是这个位置,那里是你们神龙唐氏家族的总部,唐氏当家主唐磺我是见过的,他是绝对一等一的真正忠臣,你可以寻求他的庇护,将你护送回帝都……”

    凤雅玲抬起了头,冷冷的问:“那你呢?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脸色一变,没好气的说:“女人真烦,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什么,要不要我重复一次?!”

    凤雅玲却仍是问:“回答我,为何不和我一起逃?”

    怒浪看着这双清纯得无丝毫瑕疵的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我发过誓,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允许有第二个亲人在我面前死去!对我而言,狂风不单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朋友,他还是我的亲人!”

    凤雅玲看着怒浪坚定的眼神,缓缓的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怒浪怒道:“喂,女人,你明白了还不走?”

    凤雅玲淡淡一笑,说:“我只是明白了你的用意,对于我个人而言,我也打算留下!”

    “为什么?”

    “因为我生命中同样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正在那边……”

    “愚蠢,不可理喻!”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还是要留下……”

    而另一边,阿伦默默的跟在亚特拉克身后,一直走到怒浪和凤雅玲视线所及的尽头,亚特拉克才停下脚步。

    他慢慢转过身,对着几步以外的阿伦,以一种苍凉的语调说:“娜娜,你骗得我好苦啊……”

    娜娜?亚特拉克竟然知道蓝雪云和娜娜是同一人……阿伦心神大震,思绪也随之混乱了起来,假如他知道娜娜就是蓝雪云,为何还要收我为徒,为何还要在星云之颠,为了维护我而力抗强敌……

    思绪混乱中,阿伦的称谓也混乱了不少,他说:“老师,你……你是什么时侯知道娜娜和蓝雪云就是同一个人的?”

    一声“老师”,仿佛令亚特拉克心软了不少,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淡淡的说:“其实当时在星云山脉之中,我早有怀疑,但当时见你,浑身鲜血,连包扎伤口的地方也是鲜红一片,我一时大意,就没在血液上再作试探,后来于幽灵地兽面前,你奋身相救,便打消了我最后一丝疑虑,因为我想,真是暴风猎人狂风蓝雪云,定是恨我这个兽人入骨,岂会相救?结果,我还收你为徒……但后来,不朽之巅上,我不是聋的,也不是瞎的,很多话、很多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哼,真没想到,原来隆。娜娜,就是狂风蓝雪云!我还以为能晚年收了一个爱徒,岂知他不过是我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阿伦心中一颤,沉声问:“当时既然已经知我是蓝雪云,为何还要救我?”

    亚特拉克淡然道:“因为艾波琳与我颇有渊源,我看得出她对你的感情非比一般,我不愿看到她为了你的死亡伤心落泪!”

    阿伦心中又是一颤,沉声再问:“那今天为何要将我拦截,决定讨回前债了吗?”

    亚特拉克冷冷一笑,说:“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阿伦点头说:“好,你问!”

    亚特拉克眼神茫然了少许,沉声问:“以你的智慧,肯定早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为何那次还要救我,本来你大可以带着艾波琳一走了之的!”

    回想起那个暴风雨的夜晚,自己热血上脑的盼间,根本脑海尚未有决定,身体已经动了,事后细想多次,仍然找不到一个最合理的答案,但这一刻,阿伦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怒浪和凤雅玲,对此事忽然有了一个清晰的理解,他沉声说:“因为我不习惯有人在舍身救我的时侯,我贪生怕死的离去,虽然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行为,但我的性格就是如此!”

    亚特拉克默然了一阵,才说:“鄙人见了当今兽人帝君,他答应前事不究,希望我能重新回归国土,忽然间,我也厌倦了人类这片充满了矛盾、欺诈和卑劣的土地,我接受了他的激请,重新成为兽人的一分子!”

    阿伦心里一阵不舒服,当初那个尽管已经露出兽人毛皮,但仍然坚持是人类的一分子,仍坚持自己是雷诺守护者的亚特拉克,原来也已经成为昨夜星辰了吗……

    亚特拉克淡然的接着说:“这次我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不过是了结过去的一些私事,今天与你道左相逢,纯属偶然,我不取你性命,就当还你当日在星云山脉中的救命之恩,从此我俩瓜葛,一笔勾销!他日见面,我们不死不休!”

    他深深再望阿伦一眼,缓缓转过了身,大步踏着蓝冰,渐渐远去,口中以苍凉的音调,唱起了一首古老的雷诺民谣。

    “骤晴骤雨,若是若非;

    难分黑白,或喜或悲;

    浑浊世情草分辨,且醉一夕释愁怀……”

    激昂歌声渐去,余音不绝,看着亚特拉克消失在蓝冰尽头的身影,阿伦心中一阵挥之不去的怅然,他算是自己的敌人,还是朋友,再或者,老师呢……

    他默默回头,发现怒浪和凤雅玲已经来到了身边。

    怒浪盯着亚特拉克离去的方向,奇道:“他真的仅仅是为了找你聊聊天就走?”

    阿伦摇了摇头,说:“不单如此……他还唱了一首歌。”

    “隐约听到了,嗓音不是太好……”

    凤雅玲忍不住问:“亚特拉克?是不是雷诺守护者的亚特拉克……”

    “曾经是。”

    “曾经?”

    “对,从今以后,他将是一个兽人……”

    “兽人……”

    “不要告诉别人,没人会相信的。”

    “……”

    一片蓝色冰河之上,三人静静而立,初升的太阳斜射而下,在他们身畔铺下了长长的影子。

    不过,阿伦他们并没有在原地站多久,治安管理队和工程队的人员就急急忙忙的滑着雪橇奔了过来,毕竟阿伦摆出来的身分可是天空圣堂的修士,对于自由天堂的人民来说,这可是一个无比尊贵的身分,你有得罪怠慢的地方,那不但要担当工作上的责任,还要担当舆论上的责任。

    当这群相关工作人员看到三位重要人士都安然无恙时,不禁都轻轻松了口气,很快,马车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那两匹口吐白沫的马匹也换成另外的骏马,不过御者的位置就换上了怒浪,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酒醒了,想吹吹风。

    于是,车厢中,阿伦坐到了怒浪本来所坐的位置,隔着木制的茶几,与凤雅玲默默对坐此时阿伦的脑海,仍是亚特拉克那绿袍黑衣的身影,从某种程度上,他也很难辨别清楚他与亚特拉克的关系。

    在西郊矿坑初遇,他们是不能共存的敌人,在星云山脉再遇,他是值得信赖的伙伴,由始至终,都像一个长辈那样,关怀着自己和艾波琳,再到后来,他亦师亦友,对自己倾囊传授他的武学心得,到今天,他终于与自己决裂了……

    阿伦忽然悲哀的想,在某种程度上,他与亚特拉克都是可怜人,并没有拥有人类的血统,却妄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不过现在不同的是,亚特拉克已经“迷途知返”,重新承认自己是兽人,也重新成为兽人的一员,而自己,哈,是不是也该向他学习学习,跑进亡灵之地,对着那群行尸走肉说,嘿嘿,本大统领回来了……

    怒浪发现身后车厢的气氛太过寂静了,便回头说:“喂,狂风,怎么安静得像个邻家女孩啊?”

    阿伦苦笑摇头,也不知该如何倾吐这一种苦闷。

    怒浪侧着头打量了一下阿伦的神色,笑道:“你不会对亚特拉克有了特殊的感情吧?傻瓜,你本来是人类,他本来是兽人,你们不可能走在一起的!哈哈……”

    阿伦心中一震,“你本来是人类,他本来是兽人”,他回味着这句话,不禁偷偷看了对面的凤雅玲一眼,发觉凤雅玲也正静静的注视着他,就算发现他的目光投来,也没有避开,反而微微一笑,其中不无安慰。

    这样的笑容,令阿伦不禁急促眨了两下眼睛,心中暗想,凤雅玲恬静的笑容,与过去并无不同啊!难道她一时错觉,又把我当成是娜娜了,洛塞夫大主教不是说她的烧已经退了吗……

    阿伦不禁试探性的问了句,“雅玲,你还好吧?烧退了吗……”

    凤雅玲在忽然而来的生死之间,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心情好了许多,笑了笑,说:“很好啊!烧昨晚就退了,不是告诉你了吗?”

    “哦,那就好……”阿伦也笑了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悦,假如凤雅玲并没有发烧,而是正常反应的话,那难道就是说,她已经开始重新接受我了?天啊!竟然接受我银灰色的血液,这是过去做梦也未曾想过的事情啊……

    马车已经走到了木桥的中后段,速度仍是十分缓慢。

    怒浪一边熟练的驾驭着马车跟着人流节奏缓缓前进,一边回头笑道:“不要这么沉闷了,不如我们玩一个新鲜的游戏吧!”

    “哦?说来听听。”凤雅玲微笑看向了怒浪。

    怒浪哈哈一笑,他发现重回马车后,凤雅玲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他说:“这个游戏叫‘猜测’,规则就是猜对方的某件事,假如猜对了,对方就喝一杯酒,呵,没酒,那就喝茶吧!假如猜错了,就自己喝,明白了吗?”

    怒浪见凤雅玲都感兴趣的点点头,阿伦却不无警惕的看着自己,便说:“哈,那么开始吧!我先猜……”

    他看向了阿伦,神秘的说:“我猜,你睡前并没有刷牙的习惯!”

    阿伦暗骂一声,拿着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怒浪和凤雅玲就哈哈的笑了起来。

    阿伦没好气的看向怒浪,说:“我猜,你还是保持着没穿内裤的习惯!”

    怒浪老脸一红,拿着水壶就灌了一大口,这回轮到阿伦和凤雅玲哈哈大笑了起来。

    怒浪啧啧了两声,看向了凤雅玲,神秘的说:“我猜,你一定是个不太爱镜子的女生,一天照镜子的次数一定不超过十次!”

    凤雅玲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很坚定的伸出食指,对着怒浪慢慢的摇了摇。

    怒浪翻了一下白眼,狠狠吐了一个有力的脏字,又大大喝了一口水。

    阿伦和凤雅玲再次愉快的笑了起来,凤雅玲不忘补充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哦!”

    怒浪也伸出了一根食指,向着凤雅玲上下摆动了几下,又再神秘的说:“你所收到过的情信,一定是你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多的!”

    凤雅玲这次想都不用想,就伸出食指,对着怒浪慢慢的摇了摇。

    “见鬼!”怒浪不服气的又喝了一口水,嚷嚷道:“喂,有谁可能比你收得情信要多啊?”

    凤雅玲神秘一笑,指了指坐在对面的阿伦,阿伦也在笑,不过这一次笑得有点尴尬。

    怒浪“呸”了一声,说:“见鬼,竟然是隆。娜娜!”

    他不服气的又指向凤雅玲,说:“我猜,你……”

    “……”

    结果,还是怒浪输了,当他连输几把后,一脸不忿的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胸有成竹的转过了身,用贼贼的眼光打量着凤雅玲,再用无比神秘的语气,以吟唱圣诗的语调,轻轻的说:“我猜,你爱上狂风了!”

    车厢顿时静了下来,甚至连四周的人声、车马声都迅速敛去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怒浪挑战性的目光,阿伦不无尴尬的眼神,凤雅玲无声的沉默。

    这是一句十分具备有爆炸性的问话,一个不好,可以将阿伦的心炸得遍体鳞伤。

    等待……

    无声的等待。

    阿伦既渴望知道答案,又有点害怕这个答案,就如同有点感激怒浪忽然神经质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又有点仇恨他竟然问出这么尖锐的一个问题。

    终于……

    好一会过后,凤雅玲微微向前曲身,慢慢拿起了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哈哈……”在怒浪理所当然的哈哈声中,在阿伦不无震惊的惊喜注视下,整个世界仿佛忽然布满了缤纷的色彩。

    凤雅玲淡淡微笑,注视着阿伦,以平淡无奇的语调说:“我猜,这并非是一厢情愿!”

    阿伦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也微微曲身,拿起了面前的杯子,一干而尽。

    “哇哈哈哈……”在怒浪放肆的怪笑声中,车厢中洋溢的,是一种浓郁的浪漫情怀。

    阿伦忽然发觉自己面上有点热,偷偷看向凤雅玲时,发现她的脸,罕见的红了,这一次,她遴开了阿伦的目光,以美得不可方物的神情微微低头,玉人娇羞的神情,令阿伦的心神一阵痴迷动荡。

    他侧过头,发现怒浪已经将布帘放下,还不忘向自己作了个夸张的鬼脸。

    阿伦笑了,这一刻,他触到了一种很特殊的感觉,细细品味,他终于发现,那种感觉叫温馨,是久违了的温馨,是与家人相处时的那一种温馨。

    这时,马车刚刚驶过了木桥,正式踏足到神龙帝国的官道,太阳,正照耀着他们前方的道路。

TOP

第六章

    车厢边上,铭着天空圣堂的烙印,这个烙印在神龙帝国同样起效,边防关卡的当值军官检查过圣堂通行证后,恭谨且得体的为马车亲自打开通道,在两旁官兵充满敬意的目光下,阿伦他们进入到了神龙帝国的第一个行省。

    神龙帝国,阿兰斯大陆上最古老的帝国之一,北接凤凰城,西面与自由天堂隔蓝河对望,西北面是新兴势力疾风家族。

    神龙扼守着整个阿兰斯堪称防御力第一的暴风要塞,千年来一直以手中的利刃,抵御着兽人的侵袭,神龙皇室与凤凰城多次联婚,结成坚固的联盟,对其余诸国的外交策略,宽容大度,所以在政治上,神龙隐隐成为了人类诸国的精神领袖。

    往往佣兵协会、猎人协会、工艺协会、农作物协会等等各行各业的协会,都在神龙国土内设立总部。

    在经济上,千年前,又是他们发现魔石可以作为能源,抢得了能源先机,魔石的储存量又排在众国之首,再加上历代君王大多英明,官僚体制还算清廉,又一直大力鼓励工业与农业要齐头并进,千年来,他们的国力始终位于各国之首。

    在神龙国土上,处处闪耀出古东方的文明气息,从人文文化到建筑,都极力渲染着一种特有的东方魅力,阿伦等三人踏足在这样一片土地上,凤雅玲生于斯,长于斯,而阿伦和怒浪也曾在神龙待过一段时间,再加上三人都是知识渊博之人,一路走来,也不寂寞,他们以各自的观点来评论着神龙种种,虽然常有争论,但总能以笑声来化解种种观点上的摩擦。

    七天后,他们来到了这个行省的首府,以轻纺业为主的故贤城,这里,也是神龙大家族之一,唐氏家族的总部。

    按照约定,怒浪到这里就要和阿伦他们分手了,他的看法是,唐氏家族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家族,他们的当家主唐磺一定会将他们安全护送回神龙帝都的。

    分别在即,凤雅玲郑重的与怒浪告别后,就回到了马车上,让出空间给阿伦与挚友作别怒浪看着凤雅玲的背影,笑道:“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善解人意,聪明,又不做作……哈,狂风,你运气真不赖,碰上的个个都是好货色,唉……”

    阿伦笑了,说:“怒浪,没想到你也会有夸奖人的时侯,喂,不要这么唏嘘啦……”

    怒浪耸了耸肩,收起叹息状,低声道:“狂风啊!那天过蓝河的时侯,你们的关系眼看就要突破瓶颈了,为何这几天来,却一直维持现状啊?太失败了。”

    阿伦微笑说:“感情有很多种表达方式,这样也不错啊……”

    怒浪失笑道:“狂风小子,你少来了,你同样是一肚子坏水,想当年我抱着艳女进房间的时侯,你小子哪次不是第一下就落在人家胸脯的?哈哈……不过我知道,那些货色你看不上,现在可是有件极品放在眼中,错过就太可惜了……要不要我传授一些特别的技巧给你?”

    阿伦开始听着怒浪叙述的时侯,一脸的不屑,但听到最后那句传授技巧,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什么技巧?”

    怒浪一副一眼就看穿你的表情,喂裹一笑,说:“那就是……下春药,到米已成炊了,嘿嘿……”

    阿伦没好气的甩开了脸,将包袱塞到怒浪的手上,说:“搭档,一路顺风了!”

    怒浪笑道:“哈哈,当我开玩笑好了……哦,不是,不是,是我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嗯,不管如何,我劝你还是把握时机啊!太古有言,劝君惜取少年时,又有言,人不风流枉少年,所以连哲人都同意,少年时应该积极把握春天的时刻……”

    阿伦听着怒浪喋喋不休的说着歪论,不禁苦笑道:“喂,怒浪,既然你还有这么多话要说,要不,再送我一程?”

    怒浪只好把话题停下,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立即就走。”

    眼看他转身离去,阿伦不禁涌起一份离别的黯然,毕竟眼前的怒浪是他最信任无间的挚友,他沉声说:“怒浪,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帮忙!”

    怒浪回头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说:“那当然,等你成为神龙亲王,我一定来找你一起富贵的,哇哈哈……”

    “怒浪,你保重了!”

    “狂风,你也保重了,千万要记得你欠我的钱一直没还!”

    “……”

    阿伦淡淡的怅然微笑间,怒浪已走进了大道,融入进人群,那高大挺拨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纷扰的人群之中。

    阿伦默默的想,只予付出,不求回报,不会因为你的艰难而放弃你,不会因为你的贫困而舍弃你,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侯,他总会第一个站到你身边,在你最落寞的时侯,他总会第一个来安慰你,这就是怒浪的友情,他感到很庆幸,能拥有这样一份友情。

    他回到御者的位置,回头冲凤雅玲一笑,挥起了马鞭,驾车离开了这一条小巷,往另一个方向,唐家大宅的位置驰去。

    神龙唐氏,本是诸侯之一,在两千年前,神龙的皇族战争中,在大一统的趋势下,他们第一个宣誓对皇室效忠,唐氏这一注押得异常正确,为他们未来漫长的岁月,奠下了坚定的政治基础。

    在神龙统治的岁月中,唐氏为官之道深得古东方文化的精髓“中庸之道”,他们历代家主的处事方式都是不偏不倚,既不向国君献媚,但总能忠实的执行着国君的命令:亡灵战争时,他们是最先出兵阻击亡灵大军的部队之一;兽人战争时,又是他们最先率兵勤王,掩护百姓撤退;兽人战争后,他们又是第一个捐出大量的物资,出动大量的人手来修建暴风要塞。

    正因为如此,历代神龙君王都对唐氏爱护有加,以至唐氏的密室中,放满了历代君王赏赐的尚方宝剑和免死金牌,到近百年,唐氏的下人们已经要把尚方宝剑捆成一捆来堆放了,甚至在密室中还传出过这样的声音:“天啊!唐六,你竟然把免死金牌拿来垫抬脚,老爷看到会打死你的……”、“不要紧的啦,老爷很少来这里,就算来了,到处都是金牌,哪里在意得这么多……”

    阿伦默默温习着神龙唐氏的历史,将车驾到了唐氏总部的大门前,对比起唐氏这段光辉的历史,他更愿意相信怒浪的眼光,怒浪说当代唐氏可值信赖,那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的他打量了一下在门口站得笔直的门卫,回头掀开了布帘,低声说:“雅玲,已经到了!”

    按照我们约定那样,我将是一名修士身分,奉洛塞夫大主教之命,将会一路随行,直到将你送回神龙帝都—暴风要塞。

    凤雅玲默默点了点头,她可以理解阿伦的小心翼翼,毕竟他另一个身分—狂风,可是阿兰斯的全民公敌。

    阿伦微微一笑,放下了布帘,轻轻跳下了马车,来到了卫兵们的面前,以一种很平和的语气,仿佛是经常朗诵惯圣诗的语调,说:“各位先生早上好!我是来自天空圣堂的约翰,请问哪位是你们当值队长?”

    天空圣堂,无疑是一个高尚的名字,再配合阿伦高贵的举止,卫兵们不敢怠慢,立即进门将他们今天的当值队长给找了出来,随行的竟然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胖子。

    阿伦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唐氏能在神龙千年屹立不倒,并非没有道理的,只看他们办事的效率和处事的方式,就可见一斑—只听“天空圣堂”四字,便立即小心翼翼的处理。

    阿伦见这两位能讲上话的人来到面前,也不缪嗦,直接在两人的耳边轻声说:“两位好!我奉天空圣堂之命,将凤雅玲公主护送到此。”

    两人身躯同时一震,雅玲殿下的生死下落已经成为神龙皇室最关注的问题,眼见为实,当阿伦微微掀开布帘,让他们惊鸿一瞥的看了一眼凤雅玲后,两人脑海中的巨大问号立即变为巨大的惊叹号。

    他们几乎立即跪倒,但阿伦托住了他们的腋下,轻声说:“该立即通知谁,两位应该很清楚吧?”

    两人当然清楚,而且更清楚的是,这样的大功,可是从上至下的,尤其凤雅玲未来还是神龙之主,有过这样一段情谊,唐氏家族的根基更是稳如泰山了。

    那个胖子管家以与他身材毫不相称的速度,飞快跑进门内,那个卫兵队长紧跟其后。

    阿伦淡淡一笑,走到这一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凤雅玲应该能平安回到神龙帝都了。

    没过一会,唐氏家族那两扇高大红漆大门完全打开了,一个长相威武的男子,领着身后大大小小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走出。

    阿伦默默观察着那个长相威武的男子,暗想此人应该就是唐磺,看他此时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激动,甚至没有作出老泪纵横的表演,就知道此君已经深得唐氏一族的为官风格。

    这群人连卫兵在内,统统整齐的跪倒在马车前,唐磺居首,以雄厚的男音沉声道:“下官唐磺率族人参见雅玲殿下!”

    他话音刚落,身后诸人也跟着高呼:“参见雅玲殿下!”

    声音洪亮,大概几条街以外都能听清他们的声音,阿伦再看看街道四周行人的震惊反应,不禁暗暗点头,这正是他所要追求的效果,凤雅玲平安回到神龙的消息,很快将会传遍整片阿兰斯大陆,那么,无论是沿途追寻他们踪迹的杀手团,还是仍在星云山脉找寻的搜索团,都会统统停止行动,因为不能再栽赃疾风,他们的行动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看来唐磺也是个知机者,起码能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弄出如此大的阵容来,看看队伍后排,有些家伙身上还有油腻,哈,看来他连正在做早饭的厨子也喊出来了……

    凤雅玲盈盈下马,上前扶起唐磺,微笑说:“诸位请快快平身吧!”

    在凤雅玲的劝说下,众人才纷纷站起,然后抬头偷偷观看,无一不露出惊为天人的神色。

    唐磺得见凤雅玲本人,脸上再增几分激动之色,他沉声说:“殿下能够平安归来,实在是神龙和帝国子民的福气!殿下,我们进里面说话吧!”

    凤雅玲轻轻点头,与阿伦对望一眼后,重回马车,唐磺坐上了御者的位置,亲自为凤雅玲驭马,将马车驾进唐氏总部。

    阿伦反倒落在了后面,但他也不寂寞,有不少唐氏的将领、官员纷纷跑到他身边庆贺,不乏得体的奉承之语,阿伦都以淡淡的微笑回应,但一旦问到雅玲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就以修士身分自居,表示一概不知,只听神的旨意做事。

    他看着前方的马车,心中暗想,雅玲她经历过光悦影一事后,为人世故和冷静了不少,难得看到一个神龙长辈,仍能保持如此冷静自若,换了往日,大概早已眼眶湿润了吧!

    不过唐磺也是个人物,如果是光悦影那样的家伙,刚才起码抱着雅玲的腿,喜极而泣的大哭三声了……

    阿伦进门随人流走了一段路后,便推说旅途劳累,头有点痛,需要休息,唐氏高层命人领阿伦去客房休息,他们认为圣堂修士不喜热闹,也不见怪。

    阿伦朝着马车方向再看一眼,心想剩下来的礼节,雅玲你自己应对。

    由一个养尊处优的发福男子带领,走上了好一段路,将阿伦领到了一个风景异常秀丽的庭院之中,阿伦一问才知道,此人竟然是唐磺的三子唐顺,再看这里这么大一个庭院中才有一个房间,可见唐氏一族的重视。

    他微笑谢过唐顺,又说:“洛塞夫大主教曾盼咐我要跟随雅玲殿下平安回到帝都的……”

    唐顺立明其意,微笑说:“约翰修士先生请放心,雅玲殿下的住处一定不会离此地太远。”

    谦谦有礼总能赢得别人的好感,阿伦不禁对神龙唐氏又再看高一线。

    这个庭院显然是唐氏最上等的客房之一,不单配备了佣人、花匠、厨子,还配备了管家。

    阿伦便直接说自己喜欢清静,唐顺不敢逆意,立即挥退了其中过半人,又与阿伦客套一番后,便告退了。

    连日旅途不断,终于将凤雅玲送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阿伦心中的压力大减,既然厨师是配备,他也不客气,就盼咐做一桌早点来,结果那厨师不敢怠慢,果然做了一桌丰盛的早点出来。

    原本以为这位斯斯文文的修士先生一定吃不完,谁知这位约翰修士能干得很,风卷残云,不到一会就吃完了一桌,要求再做一桌上来,不到一会,又继续要求第三桌……

    厨师听到上面的盼咐后,再通过收拾碗筷的佣人描述,不禁大惊道:“天啊……到底这位修士先生几天没吃东西了?”

    那位女佣人红着脸评价:“约翰修士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吃起东西来竟然这么……这么不拘一格的……”

    刚好管家进来,立即训斥两人道:“约翰修士先生千里迢迢护送雅玲殿下归来,旅途的艰辛,岂是你们这种下人能够体会的,当然要吃好点补充营养了,你们快点把饭菜做好,先生又在催促了,对了,先生说不用这么清淡……”

    阿伦满怀热情的吃过满是东方特色的早点后,大大伸了个懒腰,对一旁恭谨侍侯着的管家讪然一笑,说:“终于有七成饱了……”

    那管家差点晕了过去,心想你老人家吃的东西够院子里的所有人吃两天了。

    阿伦拍了拍肚子,笑道:“管家先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管家恭谨道:“约翰修士,现在快正午了。”

    “哈哈,我竟然吃了这么久,那就歇歇吧!嗯,你叫人上点饭后甜品吧!”

    阿伦好久没试过这么休闲了,无所事事的大吃大喝,宽敞的房间,窗外又是美丽的东方园林景色,正想再好好睡上一觉就够完美时,却听到门外的管家说:“四小姐……”

    “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接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阿伦心想,唐氏四小姐,唐磺那家伙现在还没时间敷衍我,就找他女儿来了?看来雅玲尚未休息啊!不然来的应该是唐磺本人才对……

    他说了一声“请进”,一位黄衣女子轻盈的走了进来,阿伦眼前顿时亮了亮,这女子拥有一张鹅蛋脸、精致的五官、匀称而充满美感的身段,但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肯定是留意到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恍若漆黑的深夜中,最闪最亮的星星。

    阿伦默默评价:假如眼睛真会说话,那眼前这对眼睛,肯定是个中高手,唐磺老头该不会是派他女儿来色诱我这位高贵的修士吧?如果真是这样,大主教,你一定要体凉我等会的逆来顺受啊……

    那黄衣女子的震惊看来远在阿伦之上,阿伦刚才为了更快捷的吃东西,把头发捆了起来,在阿伦还在扮演娜娜的时侯,就有很多女孩都评论过,阿伦捆起头发的样子是最像男孩子的,换而言之,就是最帅气的。

    那女子呆呆瞪了阿伦好一会,才灿烂一笑,惊叹道:“天啊!你竟然比女子还要漂亮!”

    阿伦笑了,这样说话的人一般很坦率,要不然就是伪装坦率,但无论任何一种,都不难相处,只不过如果是前者的话,他逆来顺受的机会将会大减,没有人会派真正坦率的人去刺探情报的。

    他微笑说:“这算是一种赞美?”

    那女子笑道:“当然。”

    “那,谢谢!”

    那女子很自然就在阿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自我介绍道:“约翰修士,你好!我叫唐芸,唐家排第四。”

    阿伦礼貌的微笑回应道:“哦,原来是唐家四小姐,不知有何指教呢?”

    唐芸笑道:“今早远远看你看不清楚,后来听下人说你长得很帅,所以专门再来看看。”

    这也能算是拜访的理由,阿伦为之苦笑,心中同时想,大主教,你放心,这样的情况,我是不太可能败坏你名声的……

    唐芸眨动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又补充说:“你果然长得很帅,是我生平所见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男人!”

    阿伦毫不客气的打了呵欠,当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的时侯,那么就该赶紧把话题结束掉,其实与美女聊天并不累,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聊天的话,那么就会有点累了。

    唐芸像是一点都不识趣,仍然笑眯眯的注视着阿伦,就像看着一件百看不厌的工艺品。

    阿伦没好气道:“唐芸小姐,你令我想起了博物馆。”

    唐芸眨着眼睛,问:“为什么?”

    阿伦说:“因为在博物馆里,我也是用这种眼光来打量文物的。”

    唐芸呵呵的大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皓白的牙齿,她见阿伦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也不失落,笑道:“哈哈,约翰先生,你真有趣,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阿伦摇摇头,正容说:“我是一名修士……”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唐芸又再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你认真说话的表情够逗,还是随意一点吧!坦白说,你一点都不像是个修士啊……”

    阿伦心中凛了一凛,这外貌就像邻家女孩一般的女子,说出这句话的时侯,到底有没有隐藏什么特别含义呢……

    他瞥了一眼唐芸手上的书,封面是一个骑士屠龙的画面,阿伦立即转移话题说:“唐芸小姐,你喜欢看这个骑士小说?”

    唐芸点头说:“对啊!骑士精神很值得敬仰,他们总能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将公主从魔王的城堡里面救出来!”

    阿伦有点不屑的笑笑,说:“那骑士最后是不是都能获得公主的芳心,把公主哄上床呢?”

    听到这么露骨的话,唐芸也不脸红,说:“对,一般都是这样的。”

    阿伦淡淡的说:“那么骑士与魔王有什么不同呢!只不过他有能力把公主抢过来,然后还不是继续干魔王想干的事,区别是一个尚未得手,而另一个是已经得手……”

    “哈哈……”唐芸不禁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瑞着气说:“你真逗,从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观点啊!哈哈……”

    唐芸见阿伦有点无可奈何的喝着茶,只好渐渐收起大笑,说:“约翰修士,你在质疑骑士精神呀?”

    阿伦说:“我哪有?我仅仅在质疑骑士奋不顾身去拯救公主的目的。”

    唐芸笑道:“他们的动机真有这么握舰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歌烦他们了……”

    阿伦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茶,决定不和这位喜欢大笑的女人纠缠下去。

    但唐芸很快又找到了另一个话题,好奇的问:“约翰修士,修士的生活一定很苦闷吧?”

    阿伦回想着天空圣堂给他的感觉,随口道:“无欲无求,恬静也是一种意境……”

    唐芸立即接上说:“那么约翰修士一定还是处男吧?”

    “噗——”阿伦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他看着这个不过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心想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啊!竟然敢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谁知道唐芸接下来的话更大胆,她压低声音,神秘的说:“约翰先生,要不要试试那种感觉呢?”

TOP

第七章

    阿伦感到喉咙有点干燥了,他并非没有遇上过大胆直接的女子,但在男性身分上,这一个级别素质的美女直接发出这种邀请,他还是第一次。

    他很自然的咽了一下口水,看着面前的佳人盈盈站起,他心中暗暗道,洛塞夫大主教,如果事情已经不在我所控制的范围,你可要体凉我啊!不是不想维护天空圣堂的声誉,但人类总是有欲望的,你不可以否认欲望是人类进化的源泉啊……

    唐芸慢慢的将那件黄色外套脱下,每一下动作都做得十分讲究,配合她脸上浅浅的微笑,足可以将人类最深沉的欲望给呼唤出来,阿伦很有理由相信,她并非第一次这样脱衣服,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唐芸轻声笑着,如同耳语般的低声说:“约翰修士,你第一次看到人家的时侯,首先是看胸脯,然后再到人家的脖子、手指、腰,往往这样看女人的男人,都是成熟且非常有经验的男人,你竟然是例外吗……我很好奇呢……”

    她缓缓走近阿伦,在阿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侯,她已经坐进了他的怀抱之中,环抱着他的脖子,轻言笑语,风情撩人。

    阿伦本身并非什么正人君子,面对那呵气如兰的气息,自然一阵意乱情迷,尤其唐芸身上的少女芬芳,阿伦的呼吸不禁也开始急促起来。

    眼看这对才刚刚相识的男女,嘴唇越来越近时,阿伦心中一个激灵,因为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将唐芸推开少许,仍是一脸痴迷的唐芸,被阿伦一句话就吓得跳了起来,因为阿伦低声说:“喂,有人来了,很可能是你父亲唐磺大人!”

    温香离体,阿伦的脑海顿时清醒了不少,他观察着唐芸慌张的神情,并不像伪装,尤其看她飞快得以堪称狼狈的姿态将外套穿上,更是令阿伦将这个想法多确认几分。

    阿伦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装,’漫条斯理的倒着茶,心中暗想,这位唐芸小姐,刚进门时是青春可人的美少女,转眼又变成了一副荡女模样,到自己说一声她父亲来了,又变回畏父的小女孩,气质之多变,实属生平罕见。

    唐芸急急忙忙的整理着衣装,眼角瞥到阿伦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不禁微微喘着气,不无吃惊的问:“约翰修士,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阿伦奇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唐芸稍稍瞪了一下那对大眼睛,低声说:“我父亲凶起来可是很可怕的,要是给他知道你对我这样,哼哼……”

    阿伦失笑道:“好像是你想色诱我,我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啊……”

    唐芸怒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

    她侧耳去聆听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呵呵,原来根本没有人来,是你吓唬我的,你真坏……”

    但话未说完,她的脸色又变了,因为她终于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了,她看到阿伦悠闲的喝着茶,再一次恍然大悟,笑道:“哈,来人肯定不是我父亲,他要招待公主殿下,哪有空管你这个小修士,刚才还真被你吓到了!喂,你干嘛这么吓唬人家啊!是不是觉得气氛不够,我们可以改天啊……”

    阿伦为之气结,听她的口吻,还以为是约吃饭呢!

    这时,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停下,三下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后,是一把沉稳有力的男声,“约翰修士,如果有空的话,可否与在下一谈?”

    唐芸张大了嘴巴,也来不及分析为何阿伦能提前这么多时间知道唐磺的到来,立即坐回原位,回复一脸乖乖女孩的模样。

    阿伦淡淡一笑,说:“唐家主请进。”

    唐磺推门而入,先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唐芸,立即吃了一惊,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狠狠的瞪了唐芸一眼。

    阿伦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了判断,唐芸应该不是其父派来试探自己,况且,以唐氏家族的作风,也不屑如此。

    他见唐磺看向自己,眼神中暗含惭愧,阿伦暗想,唐芸的某些大胆作风,唐磺这个做父亲的,大概也风闻一二吧!

    唐磺先是对阿伦行了一礼,才对唐芸说:“芸儿,你下去吧!还有,把你挥退的下人叫回来!”

    唐芸听出父亲语气中暗含怒气,缩了缩脖子,又偷偷瞥了阿伦一眼,发觉这位约翰修士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气恼,但还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等到唐芸关门离去后,唐磺才深深的对阿伦作了一揖,抱歉道:“约翰修士,小女唐芸历来荒唐,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修士先生宽容一二。”

    阿伦见唐磺行这么大的礼,只有站了起来,以标准的东方礼节回礼,道:“唐芸小姐只是前来与我探讨当代文学罢了,先生为何如此呢?”

    他心中却是深表同意,贵女儿差点把我宝贵的贞操给夺走了,确实荒唐,可惜你老人家太早来到了,不过,幸好她还约我改天再战……

    唐磺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说:“难得先生体凉,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两人又是客套了一番,分别坐下后,唐磺便随口问起自由天堂的近况,阿伦也随口谈论一二,但这种随意的观点已经足够引起唐磺的关注了,于是他又顺口聊起了自由天堂的经济民生,阿伦也应对自如,观点鲜明,一针见血,还提出了不少改良的方法。

    这样一来,还真引起了唐磺的兴趣,他就自由天堂的种种问题,与阿伦很认真的讨论起来,然后他渐渐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要看得远,看得准唐磺所管理的行省是神龙经济最发达的行省之一,西线无战事,唐磺一生都以钻研和管理经济为主,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约翰修士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经济学人才。

    唐磺叹了口气,只可惜约翰是位修士,难以招揽,不然肯定要他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难怪人们常说天空圣堂人才辈出,就看眼前这位年轻人,就可见一斑了,修的是教义,但对所在的自由天堂形势,却一目了然。

    唐磺忽然间觉得很难将阿伦当成一名普通的修士来看待,同时心中不禁起了疑心,难道眼前这位先生,确实不是一位修士,但载他们前来的马车不能假,公主殿下更是不假……

    但唐磺还是试探性的问起阿伦天空圣堂的教义,阿伦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只有随口胡诌一番,幸好唐磺比他更是不如,只觉天空圣堂教义确实深不可测,很多地方都能做到似是而非,对阿伦的教士身分的疑惑,又是打消了大半。

    其实阿伦也能从对话中获得收益,开始他也是采取敷衍的心态敷衍着唐磺,后来发现此人胸中确有实学,对经济方面的看法,比起老师东帝天更务实,很多想法观点都有闪光的地方,于是才有了这么一段漫长的交谈。

    唐磺命人换过热茶,忽然醒悟自己前来此地的目的,便进入正题,问起关于雅玲殿下的相关种种。

    阿伦便明白凤雅玲对唐磺说的故事太短,短到唐磺无法写成报告汇报国主,所以才会前来语询自己。

    但阿伦此时是约翰修士,所以他很详细的交代出洛塞夫大主教是如何威严的将他叫进房间,又如何郑重的将这个任务交托给自己,他又是如何怀着忐忑不安的上路,终于将雅玲殿下送到了这里。

    整个故事编得无懈可击,尤其约翰修士是一个十分注重心理描述的人,约翰在重任面前,在迷惘的前路面前,他是如何想、如何去抉择的,描述得清清楚楚,尤其又不时用天色来衬托心情,当中情景说得清晰细致,无奈的是,他说的话,对唐磺大人了解事情半点帮助都没有就是了。

    唐磺为之苦笑,心想这位约翰先生大概有写日记的习惯,个中详情,看来只能致信语询洛塞夫大主教了,口中道:“约翰修士,真是一路辛苦了。

    “……”

    两人又是客套了几句,唐磺便告辞离去了,对于雅玲殿下启程回京的日子,两人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越快越好。

    事实上,启程的日子比阿伦想像的还要快。

    第二天正午,唐磺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又调了三千子弟兵护驾,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往神龙帝都而去。

    唐氏的随行高级官员并不多,其中就有与阿伦有过一面之缘的唐顺,还与阿伦坐在同一辆马车中,阿伦对这个安排并无不满,毕竟唐顺性子随和,不难相处。

    不过已经有两天一夜没见过凤雅玲了,这令阿伦稍稍有点不习惯,毕竟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的,但他深知,自己这位约翰修士是不适宜在这个时侯与雅玲殿下常常会面,于是很坦然的接受了唐氏的一切安排,舒舒服服的躺上马车,再舒舒服服的饱餐一顿,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哲人常说,重复同一节奏的日子,是最容易度过的。

    阿伦就在这样吃饱就睡,睡醒就吃的稳定节奏中,十分写意的度过了五天,这样碌碌无为的生活,阿伦很久没有尝试过了,在过去的日子里,无论是飞龙沙漠,还是在暴风山脉,再到星云学院,总是抱着某种目的去生活,只有在疾风那段日子是相当平和一点的,但同样要工作,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干,就餐餐美食,还能随时拥抱睡魔,阿伦感觉自己有点放假的感觉,身心十分轻松,什么都不用考虑。

    当他又一次醒来的时侯,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了,他从长长的卧椅上坐了起来,大大伸了个舒展的懒腰,活动脖子间,正好看到坐在对面的唐顺冲他笑了笑。

    阿伦愉快一笑,说:“唐顺先生,还在看书啊?”

    唐顺笑道:“约翰修士,旅途无聊,只能这样打发时间了。”

    他心中暗想,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像你那样,在这样颤簸的环境下也能入睡吗……

    阿伦探头望了望窗外,阴沉沉的一片,便问:“唐顺先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唐顺掬出怀表看了一眼,答道:“约翰修士,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阿伦哈哈一笑,说:“不错,又到晚餐时间了……”

    唐顺为之失笑,这位约翰修士每次起床,前三句话肯定会问到用餐时间是否到了,他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宋城了,我们会在那里停留一夜,晚餐大概也就在那里进行吧!”

    阿伦“哦,哦”两声来表示对晚餐时间延退的不满,心中暗想,这几天来,每当路过一些大城小镇,当地长官肯定跑来向凤雅玲这个未来主人问好献媚吧!其中礼物应当不少,哈,还真肥了唐磺那家伙。

    他思索间,抽出卧椅下的抽屉,那里有一盒盒严密包装好的点心,他随手打开一盒,又开始大嚼了起来。

    他拿着那盒点心向唐顺递了递,唐顺微笑摇了摇头,心中却想,约翰修士体质真的有问题,每天都吃这么多,竟然身材还能保持得这么好……

    刚好阿伦也正想,唐顺先生的体质实在有问题,每天吃这么少,结果还是那么胖……

    阿伦每次睡醒,都会和唐顺聊上几句,唐顺也甚是佩服阿伦的某些观点和看法,不过目前为止,他对阿伦的看法依旧停留在:这是一个很有个人想法,但也很贪吃好睡,不求上进的年轻人。

    唐顺说:“对了,父亲大人今天中午来看过你一次,不过你又睡了……”

    阿伦点头说:“嗯,嗯,等我精神饱满一点,再去拜访唐磺大人。”

    事实上,阿伦的马车与唐磺的马车距离并不远。

    唐顺看着阿伦大嚼点心,狼吞虎咽,不少点心的碎片都落到了车厢中的地板上,心想,你上两次醒来也是这么说的,大概也没什么时间是清醒的吧}唉,就像猪一样……

    阿伦忽然抬头一笑,注视着唐顺的眼睛,说:“唐顺先生,你不会觉得我像猪一样吧?”

    唐顺回望着这双蔚蓝色的眼睛,心中一阵震荡,在这个盼间,他感觉面前这双眼睛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内心,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这种怪异的感觉挥退,面上笑道:“约翰先生开玩笑了。”

    阿伦收回了目光,很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说:“哈,当然是开玩笑啦,哪有长得像我这么英俊的猪?”

    对于这么奇怪的比喻,唐顺不禁也陪笑了几声,他想起了另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眼看今天约翰修士心情不错,便赶紧说:“对了,约翰修士,我妹妹唐芸也在护驾的队列中呢!”

    “哦?”阿伦想起唐四小姐荒唐的作风,不禁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唐顺看出阿伦的疑虑,苦笑说:“四妹是个鬼精灵,过去在故贤城的时侯就闹出过不少荒唐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过约翰先生的,还请多多包涵。”

    阿伦笑了笑,看来这位唐四小姐的作风可是人人皆知的,口中答:“呵呵,我和她没发生过什么……”

    他忽然发觉这样说有点此地无银,又补充道:“真的没什么……”

    换来的,却是唐顺暖昧的笑容。

    阿伦讪然一笑,也懒得再解释。

    唐顺反倒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继续说:“不过四妹与皇室关系不错,尤其是二公主雅烟殿下,两人自小就是好朋友。”

    阿伦点点头,表示明白,唐磺把唐芸带上,自然是为了进一步加强与皇室的关系,但唐芸与凤雅烟自小是好友的话,那么与雅玲也是相识才对啊?

    唐顺见阿伦露出疑惑的神色,立明其意,解释道:“四妹与雅玲殿下的关系只是平平。”

    阿伦又再点点头,表示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性格以外,还讲究缘分的,或许她们间发生过什么,但对己都是不重要的,不过雅玲既然不太喜欢这个人,那么我也不该和她靠得太近了……

    唐顺觉得话题铺垫得差不多了,才说:“四妹专门来找过我几次。”

    “哦?”

    唐顺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渣子,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她问了我几次,你有没有专门或者藉故问起过她的事情。”

    阿伦笑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句啊!便说:“那我有没有啊?”

    唐顺苦笑说:“好像没有。”

    阿伦笑道:“那你就这样回答她好了。”

    唐顺面有难色,支吾了一会,才说:“四妹是个十分任性妄为的女孩,如果答案不如她意,不知她会做出些什么惊人的事情。”

    阿伦奇道:“唐磺大人不是在这里吗?”

    唐顺叹气道:“父亲大人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啊……”

    阿伦笑了,说:“所以你就告诉她,我有专门,或者藉故,问起过她的事情了?”

    唐顺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是的,其实也是为了修士先生的安全着想,我这个四妹很疯的,不过,这一次,我看她对修士先生确实有点不同以往,她听到这个答案的时侯,开心非常,嗯,确实不同以往呢……”

    阿伦没好气的打断了他,说:“唐顺先生,你还不是一般的疼你妹妹啊!”

    唐顺赔笑几声,又说:“按我对她的了解,她很可能在今晚,也就是我们进驻宋城的时侯,她会来纠缠你,修士先生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阿伦揉了揉眼睛,淡淡的说:“算了……嗯,我想静一会。”

    唐顺立即闭上了嘴巴,约翰修士性格里有着喜怒无常的一面,他开心时能令你如沐春风,但不想说话的时侯就能令你尴尬异常,所以当他说要静一会,最好的做法就是马上把嘴巴闭上。

    唐顺又再次暗暗在一边评价约翰修士:这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性情很古怪,同时,他又是一个修士,综上,他是一个不平凡的古怪修士。

    古怪的修士先生拉开了一片窗帘,前前后后都是浩荡大军,远方天色阴沉,本是翠绿的青山被铺上一层黯淡的外衣,往前方看去,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楼已隐约可见。

    他心想,宋城的城主大概已站在十里外恭迎了吧!可以想像今天的晚餐肯定不错,不足之处恐怕就是太过热闹了……

TOP

第八章

    所预料的一切,就如预料中一般进行,热闹的欢迎仅式、热闹的宴会,热闹的气氛中有热闹的人群。

    宴会间,阿伦远远看了凤雅玲一眼,发觉她已经换回了当日初次见面时的东方仕女服,她那份清丽脱俗的美丽在东方的服饰下,淋漓尽致的挥洒了出来。她身边的人很多,有这个地区的神龙高级官员,也有上流社会的名流雅士,当然更有不少上流社会的女士游动在她的身边,以接近这位美丽的未来女皇为荣。

    阿伦的视觉忽然感到一阵朦胧,他发现他与凤雅玲的距离仿佛远了很多,他轻轻的低下了头,揉了揉眼睛,视线回复清晰后,便看见自己一身水远都算不上光鲜的粗布衣,他在脑海深处中无声的叹了口气,或许正如此刻穿着的衣服—我只能是个布衣,她注定是位公主……

    阿伦压了压长长的帽檐,走到一边长长的餐桌边,随意就拿起几块点心塞进嘴里,来化解心中忽然涌起的压抑和无奈。

    这是一座新建的宴会厅,借鉴了西方的建筑风格,既融合了东方的庄严,又结合了西方的浪漫色彩,在异常宽敞的空间中,让人身处其中,非常舒适享受,当然,阿伦绝对是个例外,周围的人越多,他就觉得越孤单。

    唐顺碰到了熟人,已经拿起酒杯,与熟人们叙旧去了,只留下阿伦一人。会场中不少女士都有注意到这位长身而立的男子,他落落寡欢,沉默不言,虽然他将帽子压得很低,但依稀还能辨别出,隐藏在阴影中的,绝对是一张俊美的脸,但没有女士上前与他搭讪,最开放的女士都会因为他身上那套修士服而却步。

    “约翰修士,宋城是我们神龙的美食之都,味道还不错吧?”唐磺远远看见阿伦孤单一人,便中断了原先与同僚们的对话,大步走了过来。

    阿伦抬头看了看唐磺,牵了牵嘴角,说:“确实不错。”

    唐磺点点头,又随手拿块点心嚼了两口,将声音压低了少许,说:“约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的回信我已经收到了,他夸你是个很能干的年轻人……”

    阿伦笑了笑,整件事洛塞夫可能所知并不多,要他为自己圆谎,真是辛苦他了。

    唐磺沉声接着说:“洛塞夫大主教还说,约翰修士加入天空圣堂的时间并不算久,你还未能洗去凡尘中的气息,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选择你未来的道路,并不一定以修士作为你终生的理想。”

    阿伦眨了眨眼,抬头问:“这是洛塞夫大主教给我的建议?”

    唐磺点头说:“对,他信中是这么写,他让我转告于你。”

    阿伦只好低头喃喃的乱念几句含糊不清的咒文,大意是感激神的眷顾,感激洛塞夫大主教的宽容。

    唐磺等阿伦念完,才说:“约翰先生,如果你真愿意重回俗世的话,我们唐氏家族欢迎你,你是难得的人才,你一定能为唐氏家族,以至整个神龙带来惊喜的!”

    阿伦心中苦笑,原来唐磺先生说这么大一堆话,就是为了诱惑我脱离天空圣堂啊!连“约翰修士”都变成“约翰先生”了,不过如果我真是那个什么见兔的约翰修士,说不定真会考虑他的建议,毕竟神龙唐氏这种老牌家族,哪有这么容易踏进高层门槛的,尤其还是唐氏当家主亲自的激请,只可惜,我不是……

    唐磺见阿伦沉默不语,以为他已经凡心大动了,他宽厚一笑,拍了拍阿伦的肩膀,低声说:“约翰先生,你不需要急着答覆我,好好考虑一下吧!相信我,只要你肯加入唐氏家族,我将给予你能想像到的一切。”

    “……”

    看着唐磺慢慢走远,阿伦苦笑更甚,这是一个无比重视人才的时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要看准对方是人才,那就会不惜一切去争取,唐磺大概认为自己是个难得的经济人才,就连天空圣堂的墙角也敢去撬,兔才知道洛塞夫大主教在信中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阿伦心中忽然一动,发觉凤雅玲已经脱离了人群,慢慢走向了自己方向的那个小露台,还特地向自己打了个眼色。

    阿伦立即会意,随手拿起杯清水,先一步走到了那个小露台。

    露台不大,刚好容得两人并肩站立,外面风很大,把身后熙熙攘攘的人声也吹散了大半。看到凤雅玲面带微笑的站在身侧,阿伦郁闷的心情也随风消逝了大半。

    “终于可以溜出来松口气了,呵呵……”凤雅玲难得一见的吐了吐小舌头,模样可爱无比,看得阿伦不禁呆了一下。

    “怎么了?”凤雅玲微笑注视着阿伦。

    阿伦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这样的穿着,令我回想起当日在星云初见你的模样,真的很美……”

    凤雅玲的脸立即红了一红,回想起当日初见,自然就会联想到往日的友情画面,多番波折磨难过后,这些昨日的画面已经化作今日的旖旎情怀。

    哲人曾说,如果一段爱情够纯洁的话,当一方开始脸红的时侯,另一方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是爱情的涟漪效应。

    阿伦此刻就觉得一阵的不好意思,他们曾经手牵手漫步校园,曾经背对背靠在一起看过晨曦落霞,还曾经在温热的夏季中,悠然共浴……一阵阵尴尬中还有着一丝丝的甜蜜,阿伦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因为他感觉喉咙忽然有点干燥。

    此刻的夜色虽然是昏沉沉的一片,但两人似乎觉得正繁星满天,抬头仰望着天空,脸上自然流露出恬静的微笑。

    好一会过后,才有一个佣人打扮的服务生走了过来,他站在露台外,先是深深一躬,无比恭谨的说:“殿下,稍稍打搅一下,舞会时间准备开始了,您……您可以为我们敲响舞会开始的钟声吗?”

    凤雅玲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纷扰的人群,点头微笑说:“当然可以,我一会就过去。”

    看到凤雅玲对他如此有礼,那侍者激动得涨红了脸,很语无伦次的点头说:“谢谢,谢谢殿下赏脸……”然后脚步踉跄的转身离去。

    凤雅玲重新把头转回,对于有人打断她的美好感觉,她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淡淡的说:“宋家太过铺张了,这么一个豪华的晚宴,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在其中,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唐氏的朴素。”

    阿伦笑了笑,宋家花了大把的金钱,仍是吃力不讨好,唐氏一毛钱也没多花,就轻易赢得了未来国君的好感,或许,这正是唐氏的过人之处吧!

    凤雅玲转身看向了阿伦,微笑说:“嗯,我还是先出去了……真没想到,现在与你相处的感觉,竟然比与娜娜相处时的感觉还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她甜甜一笑,摇了摇头,没再将话说下去,就轻轻转身,离开了小露台。

    雅玲没说出口的,是“爱情”这两个字吗?阿伦忽然感觉脑门热乎乎的,就像有一股暖流忽然涌了出来,然后慢慢扩散,往不同方向与不同角落缓缓流动,直至这份暖意遍布全身每个角落。

    身后的远方隐约传来“叮”的一下钟声,悠扬的音乐声随之响起,阿伦仍未能从那动人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他慢慢转过了身,才发现大斤中的灯光柔和了不少,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然后慢慢合拢,尝试将那份动人握在手中,嘴角边,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憧憬的微笑。

    哲人常常说,当一切都感觉太过美好的时侯,就必须开始警惕了。

    当阿伦轻握拳头的时侯,有一个身穿淡黄色外套的女子,已经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约翰修士,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啊?”

    美丽的憧憬在受到外界的干扰下,立即在虚空中化作了碎片!阿伦回过了神,发现是唐芸来了,没好气的随口道:“没想什么!”

    唐芸笑盈盈的说:“你肯定在想着一些不健康的事情,所以脸上才会有这么不健康的笑容。”

    阿伦靠在了小露台的围栏上,就这么仰起了头,看着灰檬檬的天空,一边回味着刚才那动人的感觉,一边随口应道:“唐四小姐,你特地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刚才笑得很不健康吗?”

    唐芸不禁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是天真无邪的,眼睛是明亮的,但眼神却是炽热无比的,她轻轻的向阿伦凑近了少许,说:“约翰修士,其实我想特地来告诉你,自从上一次以后,我发现我对你特别有感觉呢!”

    阿伦仰望着天空,他忽然发现与什么人相处,天空给人的感觉会大不一样,像现在,天空是阴沉沉的一片,那么,它确实就是阴沉沉的一片。

    “约翰修士!上次你还是很健谈的,为何现在不理人家了,是不是唐顺那家伙胡说了些什么?”唐芸一脸委屈的看着阿伦,无奈阿伦凝视着夜空。

    阿伦从唐磺和唐顺口中听过唐芸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但其中都提过她干过不少荒唐的往事,那这一点就足够令阿伦保持敬而远之的心态了,毕竟凤雅玲现在离自己并不是太远,而且,凤雅玲也不太喜欢这个人……

    阿伦活动了一下脖子,用眼角瞥了一下热闹的大厅,见没人留意他们,才说:“人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心情,过去那一刻,我怀着一颗健谈的心,所以滔滔不绝,而这一刻,我怀着一颗清冷的心,所以不想说话。另外,请别怀疑乃兄,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君子。嗯,神爱我们每一个世人!”

    唐芸又笑了,说:“你不要故意板着脸好不好,一点都不像你呀!”

    阿伦严肃的说:“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愿神庇佑我们!”

    唐芸的眼睛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眼珠轻轻一转,又笑道:“对了,约翰修士,听哥哥说,爹爹很看重你呢!”

    阿伦脑海中闪过了唐磺那张威严稳重的脸,淡淡回应道:“唐磺大人尊重我们这些修士是我们的荣幸!”

    唐芸将嘴巴又凑近了少许,轻声说:“约翰先生,其实,我觉得你根本不是修士呢!你只是借此来掩饰真正的身分……”

    阿伦的小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将眼睛闭上,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此时眼中闪过的杀机,他口中仍是淡淡的回应着,“哦,为何这么说呢?”

    唐芸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在留意他们,便凑得更近了,笑道:“因为,你睡觉时的模样很放荡不羁,很喜欢吃东西,但吃东西前从不祷告,平常从不朗诵经文,也不爱讲述教义,喝完水还常常随手就用衣袖来擦嘴,作息时间极不正常……”

    阿伦听着唐芸如数家珍般说出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性,心中暗骂唐顺,没想到这混蛋一副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竟然将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性都记录了下来,大概他的原话应该是:约翰修士嘛}睡觉的模样就像猪一样,吃东西的模样也像猪一样,但他的食量应该要比猪多,生活习性更是和猪没有什么差别,吃饱了就睡……

    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盘算着,这样的情报自然会落到唐磺的手上,他会不会起一些疑心呢?之前他在招揽我,是否又是真心?不过幸好我什么事都有洛塞夫大主教在背后撑着,反正我就是个临时修士……

    他淡淡的说:“唐顺先生的调查报告做得真详细啊……”

    唐芸得意的笑道:“当然了,是我要求他调查的。”

    她见阿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笑道:“不必担心,我警告过三哥不要告诉爹爹的,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写信去天空圣堂投诉你的。”

    阿伦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唐芸说:“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什么人吗?”

    “嗯?”阿伦的目光终于从夜空中收了回来,感兴趣的看向了唐芸,蔚蓝色的眼眸闪过了锐利的光芒。

    “一个浪子,一个不羁而且英俊的浪子!”唐芸的笑容中已经有了一点媚态。

    阿伦笑了,回过了身,面对露台外的花园,又轻轻的喝了两口水。

    唐芸靠得更近了,几乎半边身子也挨了过来,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约翰,为什么总喜欢将布帽戴起呢?把你讨喜的模样都给遮掩起来了……不要再埋葬你内心深处冰山中的火焰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避开这些吵闹的人群,让我们可以单独相处的……”

    阿伦的笑容弧度稍稍扩大了少许,笑得有点邪异,也笑得有点迷离,如果怒浪在身边,肯定会说——“狂风这小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唐芸丝毫不知道死亡的警讯已经在身边响起,仍是一副诱人的姿态,微笑注视着阿伦。

    阿伦默默计算着,这个女子尝试了解我,并且已经开始怀疑我,还想把我掌握在手上,现在她意乱情迷,当然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但谁知道这样的女子明天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尤其她的父亲和哥哥都会以“荒唐”这两个字来形容她,老师东帝天曾经说过,当你发现有可能发生危机的时侯,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个潜伏的危机尚未发生之前,把它干干净净的除掉……

    阿伦把头转向了大厅,已经在考虑实际操作的可能性了,在一个无人的地方,解决一个潜在的危机,然后轻轻松松的回到现场,就算有有心人看到她是和自己一起出去的,也无所谓,只要谎话编得够圆满就行,反正从此也没有人可能看到她……

    但阿伦的目光忽然看到了凤雅玲在舞池中的身影,一壶冰凉的冷水立即从他脑门上倾倒而下,令他银灰色的血液从躁动中平静了下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就算能瞒过全世界,但凤雅玲肯定知道是自己干的,既然已经重新有了一个美好的开始,何必再去破坏它呢!算了,只要我远离这个潜在的危机,应该就能避免危险的发生吧……

    唐芸笑意盈盈,看着阿伦神色不断变化,以为他已经大为心动,却还犹豫不决,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死亡线上徘徊了好几回。

    她轻轻的说:“假如你尝试过一些美丽的滋味后,你就会爱上那种感觉,说不定,从此还会下定决心离开天空圣堂,有一段新的开始。约翰,你不打算挑战一下命运吗?”

    阿伦心中冷冷一笑,心想,假如我是什么约翰修士,真给你色诱成功,还沉沦至离开天空圣堂,难道就和你在一起?当你的男宠,等你玩腻了再一脚踢开,再或者看着你每天投进不同男人的怀抱里,暗自郁闷?相比起来,你老子的邀请比你的邀请成功多了,他的做法也比你的做法聪明多了……

    他尽量令自己笑得没那么讥讽,淡淡的说:“唐芸小姐,你的建议很令我心动,但我饿了,现在只想进去吃点东西。嘿,请你让一下……”

    阿伦不再去看唐芸的表情,转身离开了露台,走进了大厅之中。

    唐芸脸上的娇媚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她的人生历程中,从未有男人可以拒绝她,她无法相信有人可以在她的倾诚激请之下,还能从容微笑离去的。

    她急促的呼吸着空气,双手抓紧了露台的围栏,因为太过用力,指头已经泛白,她也浑然不觉,一张美丽的脸在过分的激动中扭曲了少许,失败的挫折感令她内心从惊愕慢慢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愤怒,她重重的向自己许诺,一定要让这个男人后悔今晚所做的决定大厅的另一边,唐氏父子正在窃窃私语。

    “顺儿,你觉得约翰这个人如何?”

    “他生活习性很乱很爱睡觉,也很喜欢吃东西,说话有时很有水平,但有时会乱七八糟……”

    “不要看表面现象,我想知道的是一针见血的看法!”

    唐顺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沉声说:“父亲大人,顺儿愚钝,对约翰的真实感觉只有四个字,深不可测!”

    唐磺很满意的点点头,说:“或许他的真正身分并不是一个修士,或许他的真正身分也并不属于天空圣堂,但这都不重要的,他是难得的人才,洛塞夫大主教能委托他千里护送雅玲殿下前来,就可见此人一定有过人的智慧和武技,不然如何担此重任?假设他真不是一个修士,那洛塞夫大主教还不惜声誉的为他掩护身分,就可见此人定有非比寻常之处……这样出色的人才,我们唐氏不能错过,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是的,父亲大人!不过……”唐顺欲言又止,在唐磺威严的目光下,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四妹好像对约翰特别有意思,已经三番四次的问起关于他的情况了。不过我看约翰这人心高气傲得很,似平丝毫也没将四妹放在心上。

    唐磺皱了皱眉头,沉声说:“警告这个荒唐的丫头,不要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TOP

第九章

    热闹的宴会过后的第二天,是热闹的送别,然后队伍重新踏上征程,但雅玲殿下明显不喜欢这种喧哗的热闹,已经明确放了话下去,一切从简!

    接下来的路途,果然没有官员再办什么欢迎宴会、庆祝宴会,但礼物却多了许多,全是什么名贵的人参补品,唐磺只好在队伍中后段加了几辆大车来专门运载这些礼品。

    阿伦对此戏称道:“唐顺先生,你只要弄一部分出来,就足够在暴风要塞开家补品药材店了。”

    唐顺对此只能苦笑不已。

    这支护送军团已经走了十七天的路程,明天,他们将抵达暴风要塞。

    在这段日子里,阿伦只见过凤雅玲寥寥几次,除了宋城宴会那次有机会谈话之外,其余都是遥遥相望,这令阿伦不时感到一阵空虚。

    哲人说得好,即将得到,但又尚未得到的事物,是最令人心动和牵挂的。大概,这就是指阿伦这一种情况的吧!

    唐家父子对阿伦更为热情了,唐磺找机会又与阿伦详谈了两次,更是认定了这位约翰修士是惊世之才,无奈约翰修士对他的提议有点心不在焉,退退都没有给出答覆。

    唐芸的态度忽然低调了下来,不再纠缠阿伦,就算偶然碰到,也会装作不认识。阿伦心想这样最好,你唐家四小姐不缺裙下之臣,被小弟拒绝后的空虚,相信很快有后来人填补上的。

    白玉城,位于暴风要塞的西面,离要塞只有半天路程,是神龙一个重要的粮食基地,护送凤雅玲的队伍今夜将镇驻于此。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天气渐渐转暖,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

    阿伦早早就躺到了床上,正处于深沉的睡眠状态之中,忽然脑海一个激灵,眼睛立即睁开了,接着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有人悄悄的走进了他的房间,单凭身影,阿伦就认出了此人是唐芸,他心中暗想,这位唐四小姐还没死心,又想来纠缠我?

    他正想出声,却发现唐芸并不是向自己走来,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向了餐桌。只见她揭开了茶壶的盖子,然后从口袋中取出一小瓶药粉,就往茶壶中倒去,但因为没倒正,竟然有一半药粉倒在了茶壶外,她赶紧“呼”的一吹,将倒歪的药粉吹散,却没掌握好力度,熏到自己的鼻子,立即一阵狼狈的咳嗽,不过她马上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咳嗽变成了几声沉闷的“呜呜”声。

    阿伦不禁笑了,她该不会想向我下泻药之类的东西来报复吧!但无论怎么看,她都实在不像是个老手。

    唐芸慢慢放下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深呼吸几下,又拿起茶壶摇了摇,再翻过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才志得意满的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再面向阿伦时,刚放下的手又提了起来,紧紧的捂住嘴巴,为的是不令自己惊叫出来,因为约翰修士已经坐了起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平静的看着她。

    唐芸拍拍胸脯,控制住惊慌,尽力的娇媚一笑,然后慢慢的向阿伦走去,步伐十分讲究,是最令男人遐想的那一种。

    阿伦又打了个呵欠,说:“唐芸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下了药就快点回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

    唐芸脸色变了变,眼角边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怨毒,她加快了脚步,一下就扑进了阿伦的怀里,同时身上的衣服全部滑落了下来,双手紧紧的环抱紧了阿伦的腰。

    阿伦正要把她推开,但手接触到那如绸缎一般光滑的肌肤时,一阵心猿意马,没狠心推下去,仅仅是犹豫了这么一刹那,唐芸已经奋力大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紧接着,一群早已准备好的军装大汉,一手提着魔法灯,一手握紧了腰刀,如狼似虎的冲进来。

    阿伦笑了,他知道唐芸想干什么了。

    但是这群唐氏的亲卫兵没有立即将准备好的对白说出来,因为人人都盯着赤裸的唐芸,在魔法灯光的照射下,这份赤裸的诱惑令每个正常男人都咽了一下口水。

    唐芸赶紧跳下床,利索的将衣服穿好,又尽量令自己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同时一边穿还不忘一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啊!约翰修士这个禽兽要侮辱我呀——”

    阿伦笑着打了个呵欠,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抓奸在床”,不过遗憾的是什么也没干。

    唐芸使劲的喊了好一会后,相信整个庭院四周都能听到,唐磺和唐顺很快就能赶到后,才疑惑的盯着阿伦问:“喂,你企图侮辱我呀!我爹爹就快来了,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阿伦苦着脸说:“对啊!我好害怕,幸好你叫得及时,不然人家就给你侮辱了。”说着还很配合的将双手护在胸前。

    那群唐氏护卫不禁笑了,这什么跟什么啊!场面未免太过滑稽了。

    唐芸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怒道:“不好笑!”接着又向当中的队长打了个眼色。

    那队长才醒觉自己的立场,挺了挺胸膛,指着阿伦大声道:“大胆狂徒约翰,竟然企图侮辱唐四小姐,该当何罪?”

    阿伦不吭声了,唐芸马上接着说:“他……他在茶里下了药!”

    那队长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到餐桌边,装模作样的拿起茶壶闻了闻,脸色一变,低声对唐芸说:“四小姐,好像份量不够啊……”

    唐芸怒道:“我没倒正啊!有大半落到了外面……喂,你少废话了,继续说下去!”

    那队长只得又指着阿伦痛斥道:“好大胆的狂徒啊!竟然下了大量的春药来毒害四小姐,幸好我等来得及时啊!”

    接着他看到唐芸也是得意洋洋的看着阿伦,便低声说:“四小姐,你的样子实在不太像刚被侮辱啊!家主他老人家就快来了……”

    唐芸心想也是,才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抱脸,呜呜的大哭了起来,不过脸上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阿伦打了呵欠,捏着眉心,说:“我说各位,闹完了就快回去睡吧!我好睏啊……”

    阿伦说这话的时侯,唐磺和唐顺终于也领着一队人过来了。

    唐磺先是环视了一圈全场,目光滑过阿伦脸上时,阿伦的目光十分坦然,还很无奈的耸了耸肩。

    唐磺最后将目光落到哇哇大哭的唐芸身上,口中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芸没答,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唐磺加重了语气,再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芸才停下哭声,然后绘声绘色的将整个过程说了出来:禽兽修士约翰怎么诱惑她进房间说探讨当代骑士精神,又怎么早早在茶里下了迷药,然后在自己头脑发涨的时侯,他又如何恢复禽兽般的笑容,接着就妄图将自己奸污……

    唐磺面无表情,拿过那壶茶,闻了一闻,瞪了唐芸一眼,问:“你的药没放多久吧?”

    唐芸眨动眼睛时,唐磺又抓起了她的手,探了探脉搏,摇头道:“芸儿,你想陷害他人的时侯,自己怎么也要喝上一两杯茶啊!你的脉象平稳得很啊……”

    唐芸张大了嘴巴,还想再辩联,唐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沉声说:“你给我好好回房间自我检讨,这次护送一事完毕,爹再和你好好谈谈!”

    这样严厉的语气,尤其听到那句“和你好好谈谈”,唐芸终于缩了缩脖子,悻悻的站了起来,瞥了阿伦一眼,发觉对方神色平静无比,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与他无关,她眼中怨毒的神色更甚了,如果阿伦气急败坏的面对一切,她的气可能还会消点,但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无疑就是最大的蔑视。

    等唐芸退下后,唐磺又沉声说:“此次事情,最先到场的是哪些人,自动出列!”

    最先来到的十几号人苦着脸站了出来,唐磺沉声说:“你们一干人等,陪着唐芸任性妄为,所有人扣薪三个月,队长官位降一级,可有意见?”

    那班人低着头,苦着脸整齐的回答说:“没有。”

    唐磺才挥退众人,郑重向阿伦道歉说:“约翰先生,老夫教女无方,令你受惊了。”

    阿伦客气了几句后,唐磺才神色惭愧的离去。

    阿伦重新躺回床上,原本的睡意被打消了大半,无法再入眠了。他发了一阵呆,便穿上外衣,推门走到了庭院外。

    广阔的东方庭院冷冷清清,前面的喧哗烦躁此刻已然退尽,夜空清朗,月半弯斜斜的靠在天边,几朵白云在天空一角缓慢的流浪。

    小桥流水边,阿伦慢慢踱着步,仿佛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吟游诗人,轻声哼唱着遥远的北方,那属于边缘部落的古老诗篇。

    明天就将到达神龙帝都,那一座自千年前就屹立至今的暴风要塞,阿伦很熟悉那个地方,当还是一个暴风猎人的时侯,就常常与怒浪在那里游荡,他们曾经喝醉了,像两个疯子一样的在暴风街道上流浪,他也曾经在暴风阴暗的一角中,无声的哭泣……

    明天,就将重回旧地,阿伦感觉自己渐渐看清了旧日的足迹,不如当年惘然,但也不见得能清晰的看清前方的道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凤雅玲重返帝都后,自己是没有理由留下的,那该何去何从呢……

    难道就这样相识于江湖,再相忘于江湖吗……

    他有点悲哀的思考着,或许凤雅玲真对自己有意,而自己也确实对她有情,但我们真能走在一起吗……

    这些天来,阿伦一直在逃避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但唐芸忽然引来一阵喧闹,喧闹过后,人往往都会变得特别冷静,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涌上脑海。

    阿伦默默的想,今天,凤雅玲已经是神龙这个人类最强盛国家的公主殿下、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到将来的一天,她将成为这个最强盛国家的女王,统治万民,继承他们神龙的意识,对抗兽人,维护人类和平……

    而我呢?今天,我是一个布衣平民,有着数之不清的阴暗过去,性情中有着令人恐惧的暴房和血腥,到将来的一天,我可能仍是这样,洗不掉的阴暗过去将伴随着我,暴戾和血腥继续在我灵魂中翱翔飞舞……

    像我和她这样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走在一起呢?

    就算我努力坚持,譬如说同意唐磺的邀请,又成为他驻守暴风的外派员,不时能和凤雅玲遥遥相望一下,偶尔又能交谈一阵,这又能如何呢?这样死皮赖脸的坚持,我还是我自己吗……

    更何况,就算这样的坚持,我也只会成为她的绊脚石,阻碍她更快的成长和前进。

    蓦地,他灵魂深处中响起一把柔和的声音:阿伦,你想安静的离去,留给对方一个美好的印象,还是死皮赖脸的留下,令日后对方慢慢讨厌你呢……

    阿伦情难自控的苦涩一笑,心中犹豫不决。

    庭院西厢中的凤雅玲,这一刻同样是无法入睡的,明天重归故土,想起一路的艰辛,令她的人生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礼。

    但所幸的是,一切都过去了,还找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感觉,甜蜜是在苦涩过后才分外令人珍惜的,好比风雨过后的彩虹,分外眩目迷人。

    她翻来覆去仍是无法入睡,便下了床,推开了窗,从她所在的二楼看下去,美丽的庭院景色尽收眼底,但在凤雅玲的角度,最显眼的还是站在小桥边上的阿伦,他默默低头,静静的看着脚下的溪水,感觉孤独和落覃。

    凤雅玲心中一动,迅速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披风,快步就往门外走去。

    她知道假如被人看到自己和阿伦深夜在庭院中相会,是一件不太妥当的事情,但心中涌起的一股冲动,还是令她大胆的走到了阿伦的面前。

    “阿伦,你还好吗?”

    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阿伦从深沉的思考中脱离了出来,他转身一笑,说:“怎么了,雅玲,你也睡不着吗?”

    凤雅玲微微一笑,说:“嗯,所以出来走走。”

    阿伦笑了笑,他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在他还没决定之前,只有默默的看着凤雅玲,而凤雅玲,也在静静的凝视着他。

    一时间,天地间变得一片寂静,轻轻的风声、溪水的流动声都在刹那间淡去。

    “阿伦,你的眼神很忧伤啊!怎么了?”真诚的对视,是很容易泄露内心感情的一种方式,凤雅玲很快就感应到了阿伦内心的真实想法。

    阿伦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该表达什么,蔚蓝色的瞳孔看向了天边的弯月,再次晃过一阵惘然。

    看着天际的两朵白云缓慢的擦肩而过,然后又再缓慢的分开,他的眼神更忧伤了,不禁轻轻的感慨说:“浮云聚散,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

    凤雅玲顿时把握到了阿伦的意图,她娇躯微微一震,面前这位男子已经有了去意……

    对于凤雅玲而言,对阿伦从陌生到认知,再从认知到陌生,然后又循环回认知,她见识过阿伦的惊世才华,也见识过他过人的智慧和胸襟,更见识他惊世骇俗的武技,以及同样惊世骇俗的杀人手法,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将光与暗做到这么极致……

    这样的矛盾是很难令人想像它们可以统一在一起的,就像光明所到之处不该有黑暗一样,但面前的阿伦做到了,他既站在光明的最耀眼夺目之处,也站在了黑暗最隐晦阴森的地方。

    凤雅玲对于这一切,对于千千万万张不同的面孔,终于发现它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从恐惧到陌生,再从陌生到体凉,再从体谅到接受。

    她看着阿伦俊美得无以复加的侧面,她发现,这个男子对自己的现在和未来都是无比重要,不可缺少的。

    从他还是娜娜的时侯,她就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总能很开心,仿佛做什么事情都能特别的顺利,当他变回阿伦,在那段逃亡的日子,他始终默默的守护着自己,从不因为自己的态度而改变,哪怕用生命作为代价,也要保护自己的周全。

    在某一个刹那,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早已经爱上这个人,只是她一直没有发觉罢了,所以当他变得凶残暴戾的时侯,自己才会如此的恐惧悲伤、那么的无法接受,所以当他要面对亚特拉克,生死只是一线的时侯,自己才会那么的紧张,甚至不惜赔上性命,也要与他相伴到底……

    “……”

    轻灵的溪水声,柔和的风,一个有玩笑成分的诺言,一段纯纯的爱情……

TOP

第十章

    暴风山脉,连绵千里,其中气侯恶劣,又是冰系魔兽的繁衍之地,成为了人类与兽人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那就是暴风山脉中段靠南的位置,有一处可以横跨人类国土和潘多拉平原的大峡谷,就像是神的恶作剧一般,这里气侯宜人,环境优美,丝毫没有暴风山脉的凶邪气息。

    千年前,兽人帝君正是从这个奇异的峡谷中穿过,领着千千万万的兽人,践踏在人类的土地上,掀起了血雨腥风。

    在兽人战争中,神龙损失最为惨痛,所以当击退兽人后,当时的神龙国主下了一个影响后世的决定,不惜动用全国的人力物力,也要在这里修建一座要塞,一座阿兰斯大陆上最大、最坚固的要塞。

    这个浩大的工程整整持续了三十多年,当整座暴风要塞完美无缺的呈现在人类面前时,万人欢呼,神龙国主又做了一个令全人类为之敬仰的决定—迁都暴风要塞,表示从自己开始,再到神龙日后的历代君王,都将站在面对兽人的最前线,守护人类土地的和平神龙崇高无比的政治地位,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确立的。

    风吹雨打,千年过后,暴风要塞也不知抵挡过多少次兽人的疯狂进攻,仍是屹立不倒,当之无愧的成为了阿兰斯第一坚城。

    当阿伦这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暴风要塞的近郊时,就已经能遥遥望得到名动天下的暴风要塞。

    暴风要塞,千丈高墙,其中不知染上了多少鲜血和热泪,但城墙仍如同夜空一般漆黑,仿佛无数的往事正陪同着历史沉淀于此,化成坚定信念,才令它变得如此厚重结实。

    唐顺将头探出了马车,注视了好一阵,才将头缩回,赞叹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暴风要塞了,但每一次遥遥看到,仍是如此震撼。”

    对于此,阿伦深感赞同,说:“确实如此,所以我为了表示敬意,我在注视着暴风要塞时,嘴里是不嚼东西的。”

    唐顺为之失笑,这位约翰修士表达敬意的方式也未免太过特别了,幸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格。

    阿伦注视着这座阳光下的巨大要塞,轻轻感慨道:“老师曾经说过,暴风要塞为何雄奇至此?它并不是用人力所做成的,而是由信念建筑而成,它之所以坚固至此,因为它根本就是一座信念建筑……嗯,神龙的人民真是伟大!”

    唐顺为之动容,说:“洛塞夫大主教真是一针见血!”

    阿伦笑了笑,唐顺以为自己口中的老师就是洛塞夫大主教,其实却是东帝天,百年前的神龙国师,你们神龙曾经的守护者……

    唐顺回味着这句话,又郑重道:“洛塞夫大主教的胸襟气魄果然非凡,他日有机会,一定要到天空圣堂一行,听他教诲。”

    阿伦微笑点点头,心想这样的观点,只有神龙人民的心目中才会共鸣至此吧!毕竟暴风要塞为他们抵挡着来自播多拉平原的风风雨雨,而站在暴风要塞上的士兵们为何英勇至此,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假如他们倒下了,身后的妻儿父母都会面临没顶之灾。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快到正午时分,整个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接着,阿伦侧头看向窗外,劈里啪啦的跪倒了一大片人,他的心中顿然一震,难道神龙国主亲自相迎?

    唐顺也是一震,急声说:“天啊!可能是皇上亲临,约翰修士,我们快下马车……”

    阿伦和唐顺快步走下马车,刚好迎上了那阵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放眼往前一看,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人。

    天威面前,唐顺慌忙跪倒,阿伦只好无奈的单膝跪下,然后感受着身边连绵不绝,喊完一遍又一遍的万岁声。

    阿伦微微抬头往前看去,只见远方黑压压的尽头处,只有两个人影是站立的,她们双手相牵对望,其中一人正是凤雅玲,而另一人,远看模样就与凤雅玲有六、七分相像,头顶神龙皇冠,面容清丽,丝毫不像是四十几岁的女子,她与凤雅玲站在一块,更像是姐妹重逢。

    但她眉宇间隐藏着一道威严阴森之气,这正是长期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生死所形成的气息;她的眼睛虽美,但眼神却深不见底,这是在长期的皇室勾心斗角中,培养出的可怕城府。

    阿伦怔了怔,暗想,这就是神龙国君吗?这就是未来凤雅玲要取代的人吗?假如有一天,凤雅玲踏上这条王者之路,在长期的斗争中渐渐失去自我,也变成这样一个人,那是多么的难以令人接受啊……

    阿伦心中草名一痛,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凤雅玲变作那个模样,身边却响起了唐顺的声音,“约翰修士,快把头低下吧……”

    声音虽低,但阿伦还是清晰听到了,对于唐顺这句善意的劝告,阿伦最后还是依言照做当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重新可以站起来时,前方已经响起了欢迎的乐声,士兵们的脸上都升起了笑容,这代表着他们这次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立下大功,前方已经有鲜花和美酒在等待着他们了。

    当阿伦再回到马车时,发现唐顺也是一脸的笑容。当然,能令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这不单是对雅玲殿下的重视,也是对唐氏家族的重视。

    阿伦听着唐顺在兴奋的说着话,心中盘算着,国君亲自出城迎接女儿,这可是十分隆重的一件事情,除了亲情,是否还有什么因素在里面呢?难道神龙上层建构即将出现什么变化,要令当今君王迫不及待的表达对未来继承人的重视,要在无形中树立起凤雅玲的威望……假设光悦影那匹夫当日没说谎,当今神龙皇帝真患上了绝症,那么她今天的做法,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约翰修士,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唐顺的声音提醒阿伦自己的存在。

    “这个……你的提议不错,不过我要好好考虑考虑。”阿伦笑了笑说,但心中却想,鬼才晓得你刚才说什么了,不过这样的回答肯定不会出错的。

    唐顺诚恳的说:“其实约翰修士啊,你不用急着回天空圣堂啊!可以先在我们神龙游览几天,我们神龙也有你们圣堂的教徒,你可以指点一下他们的教义呀……”

    阿伦微笑说:“哦,是这样啊!那很好啊!我想我不用考虑,我同意你的建议。”

    “那实在太好了……”

    “……”

    充满东方色彩的繁华街道、热闹的气氛、道路两边欢呼的人群、夺目亮丽的鲜花……眼前这一切,都在告诉着阿伦,神龙强盛的国力和皇室在民众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为了表示亲民,帝都中并没有皇室专用的御道,浩荡的队伍就这么穿过热闹的街道,一直往内皇城的方向开去。

    在内皇城城门外,随队而来的护送士兵停下了脚步,他们另外安排住处,只有唐氏的高层人物才有进入皇宫的资格。

    在阵阵“屹蹬”马蹄声中,阿伦的马车踏过内皇城吊桥,正式进入到当今人类第一大国神龙帝国的皇宫之中。

    阿伦看见唐顺抿紧了嘴,眼神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膝盖,连呼吸都尽量放缓了下来,不禁笑道:“唐顺先生,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唐顺“呵呵”干笑两声,坦然说:“约翰修士,我可是第一次进皇宫,难免紧张了……”

    接着,唐顺发现这位约翰修士很无所谓的侧身翘腿,肆无忌惮的看着车窗外站得笔直的卫兵。看到阿伦的心态竟然能轻松至此,唐顺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和这位约翰修士相处越久,越不能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一路走来,皆是充满古东方艺术风格的亭台阁轩、堂室楼榭,无处不洋溢着一份浓郁的东方皇室气息,红墙黄瓦、云阶玉壁,阿伦感觉随着马车的走动,他就像拉开一幅辉煌壮观的卷轴。

    在一条三岔路口上,他们的马车被拦截了下来,一个身穿侍卫长服饰的高大男子掀开了马车的布帘,恭谨道:“请问哪位是约翰修士?”

    阿伦打量此人,说:“我就是。”

    那人道:“约翰修士,你好!亲王大人想见一见你,请随我来吧!”

    阿伦心中一动,亲王大人?听光悦影提过,这人叫怜云飞,是当今神龙皇帝的老公、凤雅玲的亲生父亲,不过凤雅玲却甚少提起他。

    唐顺低声说:“约翰修士,亲王大人可能想亲自感激你将雅玲殿下送了回来。”

    阿伦默默点了点头,心想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难道我可以说“现在老子心情不是很好,叫怜云飞下次再约我吧!”这种话吗?

    他下了马车,那侍卫长躬身施礼后,便在前方领路了。

    阿伦与唐顺对望一眼后,便跟着那侍卫长往其中一条岔路走去,阿伦再回头时,发现马车又再继续前进,走的是另一条宽敞大道。

    道路两边十步一侍卫,个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表现出皇室军队的优良素质。

    阿伦默默思考,怜云飞想见自己,所为何事,该不会真的仅仅是为了感谢我护送他女儿这么简单吧……

    跟着那侍卫长左转右拐,路上的侍卫渐渐变少了,走到后来,连站岗的侍卫也不见了,只剩下偶尔巡逻而过的卫队。

    阿伦淡淡的说:“亲王大人会客的地方真偏僻啊!”

    那侍卫长也不回头,仍是以恭谨的语气,说:“大人喜欢清静,请约翰修士体谅。”

    阿伦淡淡一笑,说:“这样说来,假如亲王大人把我杀了,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吧!”

    那侍卫长显然没料到一个修士会有这么犀利的言辞,他稍稍停了一下脚步,恭谨道:“修士先生说笑了。”

    侍卫长领着阿伦拐进了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中间有三条大理石铺成的道路,阿伦察觉到侍卫长微微弓了弓腰,显然调整了重心,心中不禁疑惑,草非这几条大理石道有什么古怪……

    看见前方的侍卫长小心翼翼的踏步其上,如果没有心细如发,定然看不出他已经改变了走姿,但阿伦已经猜出其中关键:这条精磨过的大理石所铺成的道路,想必很滑,有人要试探我武技的深浅。

    阿伦心想,既然如此,我当然示弱为妙……

    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踏步其上,那大理石道路果然润滑无比,仿佛涂上一层黄油,阿伦立即很夸张的摔了个四脚朝天,口中大呼:“哇,好疼,好疼啊……”

    那侍卫长眨了眨眼,回过头来,一脸的歉意,说:“实在对不起,约翰修士,我们平常走习惯了,一时间想不起中间这条道路特别滑,如果你不习惯的话,请走左右两道,真是对不起了,约翰修士,累你摔了一跤,请你原谅!”

    阿伦看见那侍卫长一脸“真诚”的道歉,便摆手道:“不要紧,没摔伤骨头,我走旁边两道就是。”

    那侍卫长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继续带头往前走去。

    阿伦转移到左边那条再无异样的道路,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庭院中遍植苍松翠柏,与红色围墙交相辉映,将人为建筑与自然景致融为一体。

    庭院尽头是一片苍绿的松林,并不大,只走了一小段路便豁然开朗,一座宫殿矗立眼前高大宏伟,富丽堂皇。

    殿外广场边的围墙上,画满了各个时代的吉祥图饰,一条铜塑的巨龙横卧广场正中,昂首长啸,似有飞出天外之势,蔚为壮观。

    殿前一座三人才可环抱的香炉,正飘出袅袅青烟。

    四周一切,庄严、肃穆,常人定然在此肃然起敬,但阿伦却感觉到一阵寒意,长期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经验告诉他,这里有死亡的气息。

    他低沉的咳嗽了几声,更是留心观察四周,大殿正中有一装饰华丽的牌匾,龙飞凤舞的题着“神龙崇圣博物馆”几字。

    大殿上方铺的是琉璃瓦面,在阳光下溢金泛彩,两边的金柱直通殿顶,柱子盘旋的是左凤右凰,灵气十足,这些柱子以其雄伟气势,承托大殿。

    阿伦看着这样一个森严的所在,沉声问:“侍卫先生,这里就是亲王大人会客的地方?”

    “前面就是了。”侍卫长推开了博物馆的大门,一阵深沉的人文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广阔的大殿空旷无比,只有大殿四周立着一尊尊铜像,每一尊铜像旁都有石碑一块,大概上面刻着他们生平的事迹。

    侍卫长深深一躬,恭谨道:“请约翰修士在此等侯,亲王大人很快就到。”

    阿伦牵了牵嘴角,重重的“嗯”了一声,以泄不满。

    看着那侍卫长关门后快步离去,阿伦只好收摄心神,警觉之心更强了,如果是平时,他定然立即离去,遴开这些潜在的危机,无奈这里是人家的皇城之内,只能希望人家真是仅仅想与自己见个面了……

    他定睛观察周围,大殿的窗户镂空雕花,图案精美,堪称巧夺天工,铜像都是由传统工艺造成,手法上没什么新意,胜在精雕细琢,将每一个人物都做到栩栩如生。

    他迅速环视大殿一圈,正前方的其中一座铜雕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慢慢走近,往日情景涌现心头,心中不无恩念之意,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铜雕正是他老师东帝天。

    雕塑的模样大概就是东帝天成为亡灵之前的面目吧!英俊的容颜、高高的额头、正直的目光、宽厚的笑容……

    阿伦心中莫名一酸,老师东帝天当年曾经是个万人敬仰的国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但为何后来竟变作了亡灵,沉沦迷失在飞龙沙漠之中呢……

    看看他当年的仁者模样,再想想他现在阴冷邪恶的气息,老师心里是否也很难过,很缅怀过去呢……

    大殿外的松林之中,那侍卫长来到一名锦袍男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大人,约翰已经带到了。”

    “嗯……”

    “大人!据我观察,他根本不会武技,走路轻飘飘得很,刚才过灵魂道的时侯,就重重的摔了一跤,要不是你盼咐我要谨慎,我刚才就取他的性命了。”

    “幸好你并没有这样做,要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啊?”

    “刚才他过灵魂道的时侯,我仔细看了,他是故意摔倒的,而且故意得有点过火,明显没将你放在眼里。”

    “……大人英明!”

    “你立即召集五百御用亲卫军到此,势必要取此人性命!”

    “是,大人!”侍卫长鞠躬听令,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皇廷最精锐的御用亲卫军出动五百人,竟只为了专门去对付一个年轻的修士。

    “不可轻敌,必要时可能还要我亲自出手!”

    “是……”

    那锦袍男子见侍卫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一直是我的亲信,真有疑惑,不妨说出来。”

    侍卫长微微躬身,鼓起勇气道:“大人,如果女皇陛下知道此事,可能会雷霆大怒啊!”

    锦袍男子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假如陛下了解到个中原因,相信她也会凉解我为何这么做的。”

    “……”

    晴朗的天空下,富丽堂皇的神龙一角,阴暗隐讳的气息正在蔓延,一支精锐的皇室卫队,向皇室博物馆迅速靠近。

TOP

正文 第十三集
    第一章

    神龙崇圣博物馆的大殿四周,此刻除了壮严肃穆的气息之外,更多了一份阴森的杀意。

    得到指示之后的侍卫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率领着五百神龙皇家御用亲卫军来到了大殿外围,亲自布置好外围的弓箭手的位置,以防目标人务逃逸,才带着剩余的大部分人马,走到大门之外,刚想下令诛杀目标时,心里却又犹豫了一下。

    他想,我曾亲眼见过大人与龙魂樊帝灵的切磋,过后,龙魂国师就明言,大人的武技,离绝世强者,只差一线。那么,以大人这般实力,竟然如此重视这个约翰武士,五百精锐尚嫌不够,必要时还要亲自出手……虽然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杀人,但这样的规模还是首次,里面可是皇室重地,万一等会不同以往,真的激斗起来,令诸位先贤的铜像损坏一二,女王怪罪下来,大人还好说,我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于是,他挥了挥手,待训练有素的亲卫军立即左右散到大门两侧,他才轻轻叩了一下门,然后推开大门一角,朗声道:“约翰修士,亲王大人已经来了,正在大殿外恭候!”

    此刻,阿伦正站在东帝天的雕塑旁,一边细读老师的生平,一边聆听四周稠密的呼吸声,粗略算计着对方的人数,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苦涩,现在正在人家的内皇城之中,假如人家真要取你性命,这可真是个非同一般的麻烦……眼前这些人,可都是老师曾经的属下,都是雅玲未来的子民……

    那侍卫长见阿伦默然不语,不禁催促道:“约翰修士……”

    阿伦叹了口气没,缓缓转过了身,苦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想一些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侍卫先生,你对我说什么了?”

    那侍卫长的瞳孔顿时收缩了少许,心中暗骂,什么东西嘛!竟然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还能开小差,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他尽力保持客气的语调,说:“尊贵的约翰修士,我说,亲王大人已经来了……”

    但他话还没说完,阿伦便已接上道:“那很好啊,叫他进来见我吧!”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再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话时,侍卫长感觉自己的体温正急剧上升,这位修士先生口气真大,架子更大,他以为自己是洛塞夫大主教亲临呀?大主教亲临,恐怕也没这么大架子吧……

    侍卫长压抑着不满,说:“尊贵的约翰修士,亲王大人比较希望你能出去见他。”

    阿伦笑了笑,他观察着侍卫长的神色,顿时将他的想法和顾虑猜出一二。

    阿伦心中思考,他们要杀我,到底是神龙皇室里的个别行为,还是来自神龙皇帝的最高指示呢?如果是前者,那么我还不必考虑先逃跑,如果是后者,等会一有不对,就得开溜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前者……

    阿伦的笑容落在侍卫长的眼中,除了高傲之外,似乎还添上了淡淡的嘲讽和怜悯在其中,侍卫长心中不由得惊了惊,难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约翰修士,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令他的气势立即弱了几分。

    阿伦感应到对方的气势变化,微笑说:“侍卫先生啊!我也是比较希望亲王大人能进来见我,不知为何,在大殿内,我总觉得会比外面安全呢!你说对吗?”

    那侍卫长的脸色终于变了,耳边更是响起一声闷哼,声音明明很轻,却能重重的敲在你心头上,余音不绝。

    侍卫长顿时连眼神都变了,这是亲王大人不满的表示,他在催促自己动手了。

    阿伦微微皱眉,他抬高了头,视线越过侍卫长,眺望向大殿外的密林深处,眼神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此时,随着侍卫长的一个手势,那群蓄势已久的卫兵们汹涌而进,直冲阿伦扑去。

    在隆隆接近的脚步声中,阿伦仿佛根本无视这群拥有强悍战斗力的卫兵,他竟然又转回了身,注视着东帝天的铜塑。

    面对东帝天这位曾有着仁者之名的恩师的脸孔,阿伦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老师,这次可真是难办啊!我感到压抑,但又不能发泄出来……”

    口口口口口

    神龙,内皇城的另一边,中心大殿之外,唐氏家主唐磺正眉头深锁,他在马车上早已看到一队紫装蓝腰带的皇家亲卫兵从车外擦过,这样颜色搭配的装束,如无意外,就是亲王怜云飞的亲卫队了。

    神龙之中,早有风闻亲王怜云飞手下有这么一支强悍的卫队,专门在内皇城中执行一些不大光彩的特殊务……但,他们可不会轻易离开东宫训练营,莫非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接着,唐顺又告诉他,约翰修士已经被亲王大人的侍卫长接走了……

    难道怜云飞要在神龙内皇城之中公然行凶?杀害约翰修士?唐磺不寒而栗的涌起了这个想法。

    他思索着,这对怜云飞有什么好处?约翰可是未来国主凤雅玲的护驾功臣,同时又是天空圣堂的修士,先不论这身份的真假,但他这一刻,确实是代表着洛塞夫大主教,代表着整个天空圣堂,甚至是整个自由天堂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怜云飞公然杀害约翰,他疯了吗?这可是得罪了一个势力,得罪了一个宗教的呀!

    而且,再换一个角度来考虑,约翰可是和他唐氏一同前来神龙的,在他们脚跟都尚未在暴风要塞站稳的时候,怜云飞就要杀人,他可是一点都没将我们唐氏放在眼里啊……

    只能希望他真的是为了好好感谢约翰了,但如果他仅仅是为了感谢,又为何会出动他的王牌卫队呢……

    难道我们唐氏内部有怜云飞的耳目,将约翰和雅玲殿下关系暖味的事情给密告了上去,真是如此,那就相当不妙了……

    正当唐磺苦苦思索之际,正殿外的侍卫已急步从几百级的阶梯上小跑而下,向唐磺传召道:“唐大人,皇上召见!”

    “……”

    综合种种形势,再想起约翰修士那张恬静的笑脸、那清爽的气息、那对经济形势一针见血的分析,唐磺把心一横,紧随侍卫的脚步,快步往恢弘的正殿大门走去。

    口口口口口

    怜云飞自视极高,在他看来,阿兰斯除了樊帝灵、舒梅蒂等寥寥数子,很难再有其他人的武技能与己比肩了。

    而且,他自问定力也已经相当出众。

    但这一刻,他还是被大殿中所发生的一切给震慑住了。

    自已亲手栽培的亲卫队已经倒下了大半,而目标人物,那个该死的约翰修士,居然毫发无损,连身上的修士服也是整整齐齐,甚至那顶连着衣服的厚长帽子,也没从头上掉落……

    他像鬼魅一般,不断在铜像和人群中穿插,所到之处,必定有人倒下,最惊人的地方,到目前为止,竟然无一人死亡,那些倒下的卫兵,不过是被他用重手给击昏过去罢了。

    在这样一个凶险的情况下,他还有能力做到这样,说明他还游刃有余;在这样一个庄严的场所下,他还懂得利用微妙的形势,利用卫兵们不敢对先贤铜像尽力挥舞兵器,而屡屡躲到铜像后面来出手,说明他心思相当缜密,擅长观察,况且,他处处手下留情,也说明了他懂得审时度势,处理方式恰当而不失分寸……

    眼前这个男子,他的武力恐怕已经强悍至绝世强者的级别,更难得的是,他还可以在瞬息之间,便将整个形势审度得一清二楚,这样缜密的心思,再配合这样惊人的武力,可是难得一见的惊世之才!

    那么,就算雅玲真的爱上这么一个男子,也不见得是件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啊……

    他虽然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但以他这样的能力,总有一天,必定会光芒四射的立在万人之上……

    最难的是,他还这么的年轻……

    不知不觉间,怜云飞的心情产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假如今天的刺杀行动失败了,那么就必须冰释前嫌,想方设法也要将这样一个人物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当中去,他可以成为一颗无比重要的棋子……

    只要他确实是真心爱着雅玲,要办到这一点,应该不会太难……

    口口口口口

    大殿中,连半点鲜血也没有,但所有参与刺杀行动的神龙亲卫队,全部都倒下了,他们连半点痛哼呻呤的声音也没有发出,却无一人死亡。

    阿伦静静的立在大殿的中心,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心中升起一丝的震撼,其中夹杂着一丝由衷的惊喜,多次在死亡线上的徘徊,直到最近那次的催动潜能,将自己逼到了与死神咫尺的距离,再加上洛塞夫大主教的妙手回春……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可以做到这样了……

    默然了一阵,阿伦才缓缓抬头,一个锦袍男子正向他慢慢走来,此君最吸引人注意的,并不是那身华贵的皇室装束,也不是那伟岸的体格,而是那双特别细长的眼睛,这恍如女子一般的眼眸,却长在这么一张有男子气概的脸孔上,乍看之下,觉得不甚搭配,甚至有点突兀,但多看两眼后,又会觉得这种强烈的反差,竟然形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独特魅力。

    这锦袍男子同样目不转睛的打量着阿伦,他一直到走到大殿门外,方才停下,面对这张躲藏在阴影下的脸孔,他微笑说:“年轻人,我很欣赏你!”

    阿伦淡淡一笑,却不答话,他再细细观察着怜云飞的衣装架势,很自然便将对方的身分靖了出来——当今神龙亲王,皇帝的丈夫,雅玲的父亲。

    怜云飞继续说道:“年轻人总有迷惘、茫然的时候,我原本以为雅玲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正与一个凡夫俗子相恋,本想为她纠正这个错误的……没想到,原来是我错了!”

    阿伦的笑意中立即添上了一份深切的嘲讽,一个刚刚还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现在又很正经的向你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并且诚恳的作出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怜云飞面不改色,仍是面带微笑,说:“我们都曾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懂得亡羊补牢。如果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很乐意能成为你的朋友,与你结为忘年之交,到将来某一天,我更是乐意将雅玲的幸福亲手交到你的手上,以岳父的身份继续与你站在一起!年轻人,我几乎已经可以断言,你的未来将充满光辉与荣誉!”

    无疑,怜云飞是一个十分地道的政客,他很快能判断出形势,判断出一个人的价值,假如这个人的价值还能令他心动的话,他还能马上开出一个令对方心动的价码,将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去……

    阿伦思索着,既然他是雅玲的父亲,在这样一个场合下,我真的把他干掉,将会引起相当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还要在神龙待上一段时间,他抛出的橄榄枝,我尽管讨厌,但也只能无奈的暂时接过……

    阿伦淡淡微笑,终于回应:“亲王大人,很高兴你能为我安排这样一场友情的切磋,幸好这只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比试,要不然,我可能已经遍体鳞伤……无论如何,我对你的特殊款待,感到十分的满意,并向你致上由衷的敬意。”

    对于这么一个正面的答复,虽然语气中略带嘲讽,但怜云飞还是满意的笑了。这确实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年轻人,这么一场激斗下来,他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被刺杀而气急败坏,反而能平静如斯,非但能迅速接受自己的解释,甚至已经为这场争斗想出了一个对外的理由……

    口口口口口

    这时,因为唐磺一个婉约的报告,在当今神龙皇帝震怒的命令下,内皇城侍卫统领正领着一支千人皇家亲卫军,风风火火的向博物馆赶来。

    尽管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的景象,那个统领还是呆了了一呆,侍卫们倒满了一地,亲王大人竟然还能和约翰修士在其中谈笑甚欢……

    他微微结巴的向两人道:“亲王大人,陛下有请……约翰先生,请你也一起来吧!”

    对于此,阿伦不由得又嘲讽的笑了。从这个统领的反应,起码可以推断出两件事:第一、怜云飞想杀某个人的时候,极少会失败,不然这位统领先生看到自己还能好好的站着,就不至于如此惊讶;第二、怜云飞杀的大多数人,肯定得到了皇帝的默许,要不然,他们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口口口口口

    内皇城中心区,有一片碧波荡漾的天然湖泊,湖名“麒麟”。在它的北岸便是神龙中心大殿,对比起许多华丽的建筑,这座神龙的权力中心反倒显得有点朴素了,除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铜塑巨龙横卧在大殿顶端,它再也没有半点夺目之处。

    大殿前的千阶长梯之外,阿伦正负手等待着传召,这片天然而成的麒麟湖,是他眼前最大的风景,粼粼的波光上正飘荡着座座宫廷,他心中不禁闪过些许茫然,再回首,当年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少年,衣衫破烂的走在暴风大街上,遥遥看着这座辉煌的宫廷,到今天,竟然有幸站在这座宫廷的中央处,还等待着皇帝的召见,自己到底走过了怎样的一条道路啊……过程坎坷艰辛,每一个脚印都如此清晰,但再茫然回首时,一切一切,仿佛只是弹指瞬间……

    阿伦不由得牵了牵嘴角,最近的日子里,回忆竟然成为了他的主旋律……要知道在过去,回忆对于他来说,就像暴风山脉里的兽人一般,一旦在眼前出现,就必须立即将其彻底消灭。

    但现在,他閞始习惯回忆,让这种感觉流淌过心头。

    他轻声的问着自己,不再逃避,尝试去拥有,这是否意味着,我真的开始长大了……

    正在他心神恍惚之间,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卫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约翰修士?陛下召见!”

    口口口口口

    阿伦点了点头,振作了一下精神,大步往台阶走去。

    神龙的议事大殿上,当今神龙女皇凤慕雪——凤雅玲的母亲,正高居正中,亲王怜云飞负手站立一旁,阿伦微微垂首,平静的踏足大殿,缓缓的向前走去。

    阿伦用余光迅速观察四周,大殿的两侧除了唐氏父子之外,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官员,从他们的服饰看来,官位不小。

    大殿四周阴暗的角落中,还传来一阵阵悠长而且若隐若现的呼吸声,阿伦知道,这些都是神龙皇室的近卫高手,他们是影子一般的存在,从来不将自己暴露于光明之中,世代保护柑们的皇帝。

    瞬息之问,阿伦已经将宽敞大殿中的基本人员数得一清二楚,但表面上,他依旧是平静且缓慢的在大殿的地毯上行走。

    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他,很多人的眼光中都闪过了欣赏,毕竟很少人能在这么宏伟的大殿中,在这么多对眼睛的注视下,还能走得如此平稳,更何况根据亲王先前的报告,这位来自自由天堂的约翰修士竟然在一场“友善的切磋”中以敌百,将五百个优秀的神龙士兵击倒……

    神龙的女皇也不例外,她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连阿伦身上一丝一毫的动作也不愿错过。之前,她丈夫在她耳边说出了事件的真相,虽然只是轻言几句,但大意已经很清楚了:根据潜伏在唐氏家族中的密探所报,雅玲殿下似乎对这位约翰小修士大有情意,曾不止一次的单独相会怜云飞根据密探描述,认为一个小小的修士定会误了雅玲终生,于是设局杀之,只是没想到约翰修士强悍至此……

    幸好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

    凤慕雪凭直觉可以感到,眼前约翰的内心确实就如他表面那样,平静得波栏不惊!这可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实,任谁面对过五百神龙侍卫后,面对生与死的威胁后,仍能这样从容不迫,这世界只有两种人可以办到:一种是没有智慧的白痴,而另一种就是长年徘徊于生死间的强者,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死亡的气息,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像呼吸般自然,所以才能在生死过后,如此平静……

    这种人往往能得到死神的欣赏和眷顾,因为他们总能随时带来死亡……

    这样一种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修士呢?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种人,一旦不能为我所用,所带来的灾难是谁也无法预测的……

    在阿伦慢慢从远而近的这段短短距离中,凤慕雪已经开始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TOP

第二章

    阿伦一直来到女皇的阶梯下,以标准的自由天堂礼仪,在深深的鞠躬中,朗声说:“天空圣堂的约翰参见女皇陛下!约翰代表洛塞夫大主教,代表天空圣堂全体修行才,向女皇陛下致意问好!”

    “无须多礼!约翰修士!洛塞夫大主教最近可好?”

    “大主教身体健康,一切如常,谢谢女皇陛下的关心……”

    一番简单的客套过後,女皇凤慕雪才关心地问起约翰之前的情况。

    约翰首先动容的感激女皇的关怀,然後将怜云飞大人如何约他进行一场武学上的切磋,他如何在博物馆大殿中深沉的缅怀神龙先人,再如何逐一与侍卫们友好的比试,在五百次侥幸得胜後,那位内侍统领大人就赶来了……

    阿伦将整件事娓娓道来,怎么听都像是一场友谊赛,但细心一想,又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场友好的比试。

    谈话途中,阿伦目光好几次游过了唐磺那张刚正的脸庞,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关切之意,他隐隐便猜到了内侍统领为何会来得这麽快的原因,心中不禁涌起谢意。

    当凤慕雪夸奖约翰武技不错,问起他的武技时,约翰眨动著眼睛,只说自己在未加入天空圣堂之前,曾在一个乡村中,被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指导过,这位老人家就像神人一般,将一些神奇的气灌输到自己体内,又教他一些武学的技巧,就像亲爷爷一样对待他,後来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暴风骤雨,那位老爷爷就不辞而别!从此在他生命中消失了,每当夜阑人静,约翰还会静静的思念著他……

    众大臣一个个都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聆听著,到最後才发现,这家伙所讲述的情节,随便翻开一本神龙里流行的复古武侠小说,恐怕都能找得到类似的开头。

    毕竟是来自自由天堂的贵宾,凤慕雪看起来丝毫不动声色。还表示了对那位花白胡子老人家的敬意,然后对约翰修士说旅途辛苦了,先生早点休息吧!

    於是,约翰修士就拉了拉那顶长长的帽子,退出了大殿之外。

    约翰修士才刚退下,立即就有一个老臣上前拜倒说:“陛下,这位约翰修士恐怕……”

    凤慕雪却摆了摆手,阻止老臣把话说下去,淡淡然的说:“此事就先告一段落,你们先退下吧!朕想静一会!”

    於是,大殿的中心,很快就只剩下女皇凤慕雪相怜云飞两人。

    凤慕雪轻轻地招了招手,大殿的一角就飘来了一个灰色的影子。

    凤慕雪沉声问:“那些伤者情况如何?”

    影子恭敬回答:“全员昏迷不醒!微臣冒险将其中几人用水淋醒,询问当时情况,他们竟然连对手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

    凤慕雪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问:“那么,验伤情况如何?”

    那影子说:“请陛下恕我等无能!我等眼拙,实在看不出是哪一系的武技,不过……”

    影子似乎怕触及列一个忌讳的话题,声音缓了下来。

    “不过什么?”凤慕雪玉容微寒。

    “不过硬要归类的话……实在有点像我们古东方武术,前国师东帝天派系的武技。”

    凤慕雪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显然这个答案太过出人意料了。

    “微臣告退!”那影子见凤慕雪再无吩咐,便缓缓地後退,再次回到了阴暗当中。

    凤慕雪沉思了一会,才道:“云飞,龙魂樊帝灵最近可好?”

    怜云飞说:“国师仍在闭关……陛下,你的意思是?”

    话末,他的语气也添上了忧虑,自己才刚刚将约翰纳入自己未来的计划当中,而女皇陛下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人。

    凤慕雪斜斜挨在她的皇座之上,轻轻的评价说:“约翰这个人,气息内敛,行为举止也温文尔雅,谈吐幽默,语气虽稍嫌夸张,却不失大体,这样的人,往往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和友谊,但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他,朕就心绪不宁,

    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就算面对国师樊帝灵,朕也不至於此,只有……”

    怜云飞没有接口,由得凤慕雪默然沉思了一阵,继续说下去。

    “只有当年在东帝天老师面前,我才感受过这样的压力……”凤慕雪的美目中除了缅怀,更多是说不清的复杂情怀。

    怜云飞微微皱了皱眉,他也有类似的感觉,但却不能像凤慕雪那样清晰的表述出来、

    东帝天当年败给汉弗里之後,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亡,但事实上,他每隔十年,都会同暴风一次,见一见当代的皇帝和亲王,如果他们提出要求的话,东帝天就会为他们解决一些他们无法解决的难题。

    然而,怜云飞并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在东帝天面前,他总会感到无穷无尽的压抑。

    凤慕雪的声音又再低沉了少许,说:“云飞,不知你察觉了没有,就算约翰面对著我们侃侃而谈,他的心神仍是恍惚的,他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孔是漫不经心的,开始朕以为他根本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但想深一层,朕感觉他是人在此地,心却在另一个地方……”

    怜云飞听出凤慕雪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杀意,不禁求情道:“陛下,约翰可是难得一见的人杰,在我们神龙五百精锐面前,竟然能不见血的全身而退,不但是我做不到,恐怕……恐怕连国师樊帝灵也未必能做到。这样一个绝世强者出现在我们视线,还有加入我们神龙的契机,我们可否考虑争取呢?”

    凤慕雪轻轻揉弄著眉心,脸上闪过一丝疲态,说道:“他能令稳重的唐磺不惜得罪你,也要在朕面前报告此事;他能一人面对五百精锐,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他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迅速赢得你的好感,令你也情不自禁的为他说好话,他还能谈然自若的在神龙大殿上面对朕和众臣,侃侃而谈一番谁也不会相信的鬼话……无疑,他确实是个罕见的人才,但,正因为如此,这样一个人物,将来你和雅玲真能驾御他吗?能力与野心往往是成正此的,假如他的野心也如他的能力一般,恐怕,将来神龙的疆土也要易姓了!”

    凤慕雪摇了摇食指,阻止怜云飞说出安慰的话语,沉声说:“我的病是必须去面对的,恐怕……也不能支撑太久了,我不容许有这样一个不稳定因素存在雅玲身边!所以,约翰先生,只能怪他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

    怜云飞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他踏前一小步,轻抚著凤慕雪的长发,柔声安慰了几句,又间:“陛下,你的计划是?”

    凤慕雪沉声说:“十天前,兽人来函,要求和我们人类在潘多拉平原的烈阳湖进行谈判……”

    怜云飞面容冷了一冷,此事可以算是神龙近年来的第一大事,东线近二十年无战事,现在兽人忽然要求与人类作千年来的首次谈判,谁也无法猜测到他们的用意,况且谈判地点还是在潘多拉平原这个如此危险的中立地带里,任何一个谈判官员都有殉职的可能。

    怜云飞心中一寒,他隐约把握到凤慕雪的想法。

    凤慕雪仍以淡淡的语气继续说:“兽人的目的意图如何,我们不必再讨论,既然他们要求和人类谈判,我们人类诸国,理当都要派代表前往。云飞,诸国都回信了吧?”

    怜云飞点头说:“诸国已经作出了正面回应,他们的代表正在赶来神龙途中。”

    凤幕雪问:“哦,那是谁呢?”

    怜云飞沉声说:“雷诺代夫是他们的二王子拜伦,影月部落是他们新一代代表人物扎斯町,疾风是最近锋芒毕露的参谋官波特,冰风家族是族长的堂弟黑斯克,自由天堂是最年轻的长老保罗,凤凰城是……”

    听著怜云飞的汇报,凤慕雪嘴角不禁逸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淡淡的说:“我们人类的天性果真自私,几乎每个势力都派出了他们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啊!要知道,这些都是难得的人才,他们充满了野心、勇气和智慧,无奈他们的领导人为了表示对我们神龙的尊重,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纷纷将未来的重要栋梁推到了最前线,在此同时,又可巩固和坚定本土第一继承人的势力和信心,真是难为他们的心思如此一致……”

    怜云飞也冷冷一笑,说:“当权的那群老家伙全都怕死得很,这么危险的使命,当然是要交给年轻人去做了……陛下,现在只剩下我们神龙的人选尚未定下了。”

    怜云飞眼神冰冷,他心知肚明那个人将会是谁,只等凤慕雪亲口说出来,同时他也十分好奇凤慕雪如何能找到一个借口,让约翰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神龙的代麦。

    凤慕雪似是看出怜云飞的心思,侧过了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云飞,约输修士将成为朕的乾儿子,那么,他就有出使的身分了……”

    凤慕雪的笑容冰冷刺骨,淡淡的笑声令人悚然,“况且,朕一直想有一个聪明、英俊的儿子,呵呵……”

    “啊?”怜云飞不无惊愕的瞪了瞪眼睛,沉声说:“陛下的奇思妙想果然非同一般、难以猜度,云飞叹服。不过约翰虽然是个善於变通的人,但陛下这个提议未免……”

    言下之意却是,尊贵的陛下,你的想法除了荒唐之外,还太过唐突了吧!毕竟他表面身分是个修士,假如他不答应,又当如何呢?

    凤慕雪冷冷笑道:“不久前,他能这麽快与你化敌为友,那不久後,他也应该很快会接受我的邀请,成为神龙皇室新的一员。”

    怜云飞默然不语,眼皮低垂,也不知他心中此时到底有何想法。

    凤慕雪又道:“这几天里,要好好款待约翰,任由他出入皇城,给予他充分的自由,但又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适当的时候,我会找他好好谈谈。当所有代表都到齐后,我们要举行一个宴会,到那时候,一切都应该安排妥当了。”

    “云飞明白!”

    “……”

    阿伦走出神龙大殿,表面一切平静,仿佛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他内心却是一阵的不舒服,连周围的美景看起来也觉黯淡了许多。

    怜云飞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拉自己进同一阵营,所谓共创大业,这或许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遇,但这并不是阿伦想要的,他讨厌被卷进某种权力斗争的阴谋之中,讨厌成为别人的棋子……

    一个身穿内务主管服饰的老者过来招呼阿伦跟随,然后领着阿伦从两列卫兵间穿过,往东面的庭院走去。

    阿伦陷入了沉思之中,以至那老主管在说什么也没太听清楚,他心中甚至涌起一阵冲动,想要离开这个外表光明,内里却暗潮汹涌的神龙皇宫,但一念及凤雅玲的殷殷期望,冲动就像泄气的气球一般,消失无踪。

    他忽然间回忆起老师东帝天的话—“所谓的命运,并不是无法抗拒,而是可以抗拒但又必须接受,这样的未来,大概,才是命运真真实实的本来面目吧……”

    阿伦不由得牵了牵嘴角,过去听到这句话的时侯,只觉得东帝天这老家伙在故弄玄虚、卖弄深沉,但现在有了经历后,开始有点明白这句话其中包含的无奈和唏嘘。

    跟着老主管漫步于宫廷小道,绿草正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飘摆,似乎正欢迎这位自远方而来的客人,许多光秃秃的树木上的枝头开始发出新芽,告诉人们初春已至。

    老主管将阿伦领进了中区靠东的一个庭院,恭谨道:“约翰修士,这里将是你居住的地方。”

    阿伦点点头,打量着这个宽敞整洁的庭院,口中随意问道:“先生,那唐磺大人他们呢?”

    老主管回答:“唐磺大人将居住在西区。”

    阿伦“嗯”了一声,心中暗自思量,女皇陛下对我未免太过重视了吧!对于皇宫而言,这里可是黄金地带,连唐磺这个级别的重臣也只能住在西区,我竟然可以住到中区黄金地域,从时间上来说,怜云飞是不够时间做出这些安排的,那只能是女皇本人的意愿,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想间接保护我,还是想收买我,或是什么特别的企图……

    那老主管又垂首说:“在这段时间里,小人将一直侍侯在约翰修士左右,如果修士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阿伦忽然感到一阵疲倦,他不喜欢猜度别人的想法,但现实却总要他一次又一次的猜度,但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他点头说:“那好,先生,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老主管回答:“约翰修士,小人叫宋锦阳,职务是中殿第六区的主管。”

    阿伦郑重的说:“嗯,宋锦阳主管先生,我正好饿了。”

    于是,下一刻,阿伦已在一桌丰盛的餐宴前,进行他的午餐。

    阿伦狼吞虎咽的扫去了一半桌食物,忽然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转头瞪着宋锦阳。

    宋锦阳顿时被吓了一吓,上半身也稍稍后倾了少许,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恭谨的问:“约翰修士,请问有何盼咐,是否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阿伦摇头说:“挺好的,宋锦阳主管,麻烦你命人再做一桌,味道不用太清淡了。”

    宋锦阳躬身道:“是的,修士先生,我马上去准备。”

    当宋锦阳快要走到门口的时侯,阿伦又说:“宋锦阳主管,请等等……”

    宋锦阳回头躬身,说:“先生还有何吩咐?”

    阿伦注视着宋锦阳的眼睛,微笑问:“主管先生,你心里面是否在想,这个家伙到底几天没吃东西了?”

    宋锦阳脸色一白,身形躬得更低了,颤声道:“约翰修士说笑了,奴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阿伦淡淡一笑,说:“当然是开玩笑了,主管先生,你继续你的工作吧!”

    “是,先生……”

    宋锦阳赶紧告别这位神经兮兮的修士,快步离开了这个庭院。

    阿伦看着宋锦阳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在命运面前,任何世人都是卑微的,他不敢开罪自己,因为他只不过是皇宫里的一个奴才,而自己无法离开皇宫,是因为感情的羁绊,任何人和任何事,在冥冥中都像做好了安排,某个时刻,某人将会遇上某人,或将会来到某地,发生某些事情……

    宋锦阳很快便回来了,阿伦面前很快就有了新的一桌饭菜。

    阿伦心不在焉的嚼着食物,忽然又转过头问:“主管先生,你在皇宫做事做多久了?”

    “回禀先生,已经快三十年了。”宋锦阳垂下了头,不敢正视阿伦的眼睛,这位修士的情绪存在不稳定性,主管先生连声音都是诚惶诚恐的。

    “三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呢?”阿伦听得有点茫然了,喃喃的评价着。

    他想了想,又说:“宋锦阳主管,你做同样的一份工作,竟然做了三十年,有没有考虑去改变生活,改变自己呢?皇宫真有这么好,可以令你在这么狭小的圈子里停留这么久?”

    宋锦阳的肩膀不由得颤了颤,怎么听这位修士先生的话都有点大逆不道,而且他正尝试令自己的话跟上他的思路,同样走上大逆不道的方向。

    他慎重的回答:“修士先生,我是神龙宋城人,在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妻子,还有我的三个儿女。我在皇宫里工作,能为我带来远胜民间的酬劳,这份酬劳又能为我的家人带来温饱的生活,每年我都有一个月的假期,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看到他们都能过得开心快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也正是每年那一个月的相聚,才令我一直坚持同样的工作。”

    阿伦的目光中闪过了赏识,宋锦阳能成为皇宫里的一个主管,看来名副其实,这番话不单尽量跟上自己的恩路,还表明他的难处,希望自己这个神经质修士不要太过为难他。

    阿伦牵了牵嘴角,将目光重新投向饭桌,慢慢抿了一小口椰子茶,轻轻叹了一句,“只为片刻欢愉相聚,便可付出千年艰辛、万年孤独……命运手中最大的王牌,大概就是感情吧!”

    神经兮兮的修士感慨完这番话后,也不再为难这位主管先生,重新埋头餐桌,用食物来麻木自己。

    在阿伦吃到第三桌的时侯,凤雅玲竟然来了,她进门就失笑道:“天啊!约翰修士,你竟然一个人可以吃掉大半桌食物……”

    阿伦不无惊喜的抬起了头,看向门外伊人的方向,讪然一笑,心想真不好意思说是第三桌了,他笑道:“嘿嘿……你来了?”

    言下之意是,一路来神龙皇廷,雅玲你可是十分避忌我们的关系的,现在在皇廷之中,反而肆无忌惮了?

    凤雅玲甜甜一笑,说:“如果你已经饱了,那么,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好!”

    几乎一尘不染的园林小道、清澈见底的湖水、充满东方色彩的凉亭、整齐伫立的百年古树……无疑,神龙皇宫是无比美丽的,它包含了东方的神韵在其中,并努力将这种神韵做到极致。

    阿伦和凤雅玲踏步其中,轻言笑语,郁闷的情怀稍缓,同时也得到了解释:神龙皇廷中,闲话是当今国君最为忌讳的事情之一,想在皇廷中好好生存,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如何讲话,不是你应该讲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只会引来无妄之灾。所以,凤雅玲现在来找阿伦,的确很可能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但也只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如果一份感情双方都够真挚的话,那么交谈的过程一定是无比愉快的,时间也流逝得特别快,当交谈告一段落,回头一望,却发现好像什么也没说。

    现在阿伦就是处于这样的一种状态下,仿佛什么事物都能引起他和凤雅玲的话题,偶有争论,却都能在相当愉快的语气中进行。

    阿伦并没有喝酒,但感觉却有点醉了,或许是四周动人的景色,或许是头顶那蔚蓝天空,又或许是身边这位与众不同的佳人……

    他细细品味着这种忽然而来的醉人感觉,静静回忆着生命中曾经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女性,然后惊讶的发现,凤雅玲赋予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份感觉仿佛带有灵魂,总能为他带来惊喜,总能填补他的空虚,总能令他的情感得到升华……

    太古时代的一位心理学家曾经有过这样一套理论,假设男性的心理是一条x轴,女性的心理是一条丫轴的话,双方之间必定有一条抛物线,这条抛物线代表着两人的缘分指数、情感指数,当这条抛物线恰恰能穿过原点的话,那证明这对男女将是天生一对。

    许多人一生寻寻觅觅,也无法寻找到这样一条准确的抛物线,毕竟你最爱的人往往都不会是最爱你的人。

    但阿伦感觉自己在恍惚之间,遇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刹那,那是抛物线穿过原点的瞬间。

    天边的白云缓缓游荡,半露笑脸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于小桥边,恰恰叠在了一块。

TOP

第三章

    “姐姐,这么巧呀?”一把慵懒且充满磁性的女声,遥遥从背后传来。

    姐姐?阿伦转过了头,一对男女正沿着小桥向他们走来,那男子长得颇为俊秀,但因为身旁女子的存在,他实在失色多了,就像绿叶一般存在着。所以阿伦的目光自他脸上一掠而过,就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单看外貌,她与凤雅玲就有七分相像,美得惊艳绝伦,但与雅玲相比,她多了一分娇媚、两分柔弱、三分柔情,尤其那对弯弯黛眉,仿佛可以令尘世间所有俗务在此淡去,连身边湖水也化作淡淡雾气,环绕在她身边。

    “妹妹,下午好。我们很久不见了。”凤雅玲淡然自若的微笑着,全然没有姐妹重逢的惊喜,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冷淡,感觉就像是对一个普通的朋友招呼。

    阿伦心中凛了一凛,看来外界传她们姐妹不和,并非空穴来风,要不然凤雅玲回来半天,竟然也不去向凤雅烟打个招呼。

    两人很有礼貌的相互问侯,又相互介绍身边的男伴,原来凤雅烟身边的男子便是光悦影的孙子光海庭。

    尽管对方的爷爷惨死在自己手中,但阿伦面不改色,甚至是问心无愧的微笑,与光海庭热情的相互问好。

    凤雅烟似乎对阿伦颇感兴趣,眼睛好几次撩过阿伦时,都会稍稍停顿,无奈那厚厚长长的帽子将阿伦的脸孔隐藏在一片淡淡的阴影当中,只能令凤雅烟依稀辨别出这应该是一个俊美男子所拥有的轮廓。

    她挂着微笑,说:“约翰修士,还没感激你千里迢迢将姐姐护送归来呢!神龙与我,都将永远感谢你的高义。”

    “雅烟殿下,能得到护送雅玲殿下这个光荣任务,是我终身的荣幸!你太客气了……”

    阿伦淡淡一笑的说,心中却回忆着,在光悦影口中,凤雅烟不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平凡女子吗?但现在看来,不太像啊!

    凤雅烟千娇百媚的一笑,连天地万物在这瞬间仿佛也黯淡了少许,阿伦心中激烈的跳动了几下,心中不由得惊叹,单就魅力而言,凤雅烟可不见得要比雅玲逊色多少啊!

    凤雅烟又将目光转回到凤雅玲身上,微笑问:“姐姐,刚才你和约翰修士正讨论什么话题呢?可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中断啊!”

    凤雅玲淡淡一笑,说:“也没什么,只是谈到生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罢了。”

    凤雅烟感兴趣地问:“以姐姐和约翰修士的智慧,一定有了什么高明的结论了吧?”

    “没有。”凤雅玲微笑摇头,说:“毕竟我们身在局中,对于生命,只能沉醉其中不能自拨,一天天得过且过,哪能有什么高见呢……”

    凤雅烟将目光瞥向了阿伦,目光中不无期待,但阿伦抿紧了嘴,哪想发表些什么,有唐芸这个前车之鉴,嘴巴还是安分一点,免得惹来类似的麻烦。

    对于阿伦的反应,凤雅烟脸上闪过了失望。

    凤雅玲笑道:“对于这个议题,倒不如,妹妹和光海庭先生也来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吧!”

    凤雅烟转过了头,浅笑说:“海庭,你说说看吧!”

    光海庭俊脸微微一红,抬头看了看凤雅烟,又偷偷看了眼凤雅玲,才用稍稍有点紧张的语气说:“海庭不才,只觉得生命可以用我们任何平凡的一天来比喻。”

    “哦?”连凤雅玲也感兴趣的应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集中到了光海庭的脸上。

    光海庭的脸更红了,轻声说:“早上就像初生的婴儿,充满了朝气和憧憬,中午就像一个成年人,充满了干劲和力量,而傍晚就像一个老人,充满了回忆和烯嘘……”

    光海庭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两位绝色美女的脸上都闪过了失望。

    阿伦不由牵了牵嘴角,这位光海庭先生或许比他爷爷光悦影纯良,但思路和观点却贫乏得很啊!

    凤雅烟温柔一笑,说:“海庭,你说得不错啊!但是,姐姐他们在讨论的是生命的目的,并不是生命过程。嗯,不过你用一天的时间来比喻生命的过程,这个比喻也是颇有闪光点。”

    凤雅烟温柔的安慰顿时令光悦影敦厚的笑了笑,但阿伦心中却是凛了一凛,凤雅烟能大体的处理人际关系固然不易,而光海庭竟然能成功装扮出一副“金玉其外,败繁其中”的形象更是困难,本来他应该可以很好的将所有人蒙骗过去,但由始至终清澈的眼神,再加上凤雅烟说话时他眼中闪过的淡淡嘲讽,统统落在了阿伦的眼里。

    光海庭嗫嚅道:“雅烟,还是你来说说你的见解吧?”

    凤雅烟微微一笑,说:“生命的目的,唉……不如我跟大家说一个关于比克的故事吧!”

    她将所有听众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后,才微笑说:“比克是一只老鼠,她自出生不久,便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迷宫当中,无论走到哪里,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事物,开始她很苦闷,也很迷惘,几乎陷入了疯狂,但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还为自己定下目标,就是要逃出这个迷宫……”

    阿伦的眼睛亮了亮,目光从湖水的波纹中移了回来,重新注视这位绝色佳人。

    凤雅烟以慵懒的语气,继续淡淡的说:“比克她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终于以她的毅力,踏出了这座迷宫!只见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她兴奋得大吼大叫,以为从此可以任她翱翔时,一只巨大的手自天空深处探出,迅速来到她面前,将她提起,又将她扔到另一座迷宫当中……”

    凤雅玲樱唇微微一动,仿佛被触动到了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等凤雅烟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凤雅烟美目朦胧,仿佛将四周湖水最凄迷、动人的精华都化作雾气,弥漫在她周围,继续说道:“比克感到很绝望,但她很快振作了起来,努力在这座新的迷宫中生存,寻找出路,当她又一次通过了考验,走到出口时,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凤雅烟完全陷入到自己编织的情感当中,眼睛也离开了听众们的脸,投向遥远的天空尽头,轻轻的说:“于是后来,比克就陷入了这个死循环当中,逃出迷宫,进入新迷宫,充满希望、绝望,再充满希望……”

    气氛默然了好一阵,整个世界在这个瞬间仿佛都是思考的气息。

    光海庭低声问了句,“雅烟,后来呢?”

    凤雅烟笑了笑,说:“比克的故事已经结局了!后来……或许她最后死在了其中一个迷宫里,也或许走出了迷宫,终于来到了外面那个动人的天地,谁知道呢!”

    阿伦的心随之颤动了一下,一只被用来试验的老鼠,不断努力逃离,但最后还是逃不出试验者的掌握之中。就像我们人,不断努力的实现一个又一个的目标,最后发现自己始终在一个牢笼当中……这就是凤雅烟目前的人生观吗?未免太过消极了吧!

    西边的天空涌上一层红晕,绚丽的云彩渐渐浮现,缥缈迷离,远方的宫殿群映出一片金黄色的辉煌,华丽壮观。

    凤雅玲与凤雅烟对望了一会,凤雅玲才说:“妹妹,你的人生观比以前积极多了,很高兴能聆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阿伦不禁微微张了张嘴巴,这样的人生观也算积极的话,那过去的凤雅烟该是什么样子的……

    凤雅烟叫了声“姐姐”,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她皱眉想了一下,才淡淡的说:“母亲安排的家庭晚宴也快要开始了,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各自准备吧!”

    神龙的家庭晚宴算不上隆重,对比起大多国家皇室的奢侈,这一场晚宴算得上简单,甚至有点寒酸了,但也能看出当代女皇节俭的生活方式。

    出席者只有皇室成员,还有暴风要塞里的一些重要官员。

    在阿伦的主动要求下,他被分到了唐磺的那一席,这固然引来了怜云飞的不满,但也得到了唐磺进一步的好感。

    整个晚宴过程平平无奇,末了,阿伦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邀请,女皇凤慕雪竟然邀请他到观星台赏月。

    这并不是一个阿伦乐意接受的激请,但他必须前往。

    无尽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缀。

    入夜的风仍带有严冬的气息,刺骨非常,尤其是在足有十二层楼高的观星台上。

    但阿伦很舒服地躺坐在一张软椅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头顶那片无穷无尽的星空,尽管他身旁就坐着当今神龙的女皇,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起码表面看起来是如此。

    除了一开始坐下的相互问侯,凤慕雪和阿伦就陷入到沉默当中,除了风声,四周再无半点声响。宁静往往伴随有致远的意境,阿伦也无意打破沉默,沉醉于这种忽然而来的意境当中。

    对于阿伦并没有局促不安,甚至还能像自己一样享受星空,凤慕雪感到十分满意,微笑说:“难怪雅玲会对你有好感,和你单独相处的感觉确实不错。”

    一个高不可攀的女皇陛下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平易近人的话,而且开门见山地表示自己知道他和雅玲的关系,阿伦感到有点意外,他心里分辨着这句话的真实成分到底有多少,口中随意答道:“谢谢陛下夸奖……”

    “嗯,怎么说呢……这种感觉令联想起了一位故人,”凤慕雪秀目迷檬,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值得回忆的片断当中,“他曾经拥有属于自己的辉煌时代,他曾经凭一己之力便托起一个王朝,他曾经用特有的仁义征服过整个世界,他曾经用一把剑在历史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曾经影响了一代人对武技的认识……”

    阿伦的心灵也随之颤动了一下,说:“陛下谬赞了,约翰是无法与这样一个伟人相提并论的。但,也很好奇这位伟人是谁?”

    “这个传奇的名字叫东帝天!”凤慕雪忽然转过了头,美目深深注视着阿伦,但令她失望的是,阿伦脸上只是很平常地露出崇慕的表情,没有震惊,也没有惘然。

    只听阿伦沉声回答:“原来是仁者东帝天先贤,他确实是一位罕见的伟人。约翰感到十分荣幸,竟然可以勾起陛下对这位先贤的回忆。”

    凤慕雪叹了口气,从一见面,她就模糊感觉到阿伦身上有东帝天的气息,相处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无奈对方的演技太好,根本无丝毫破绽可言,无法探出片言只字。

    凤慕雪的美目深处中流露出缅怀、茫然,及其一些复杂的情绪,阿伦默默看在眼里,暗想老师该不会是和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吧!她现在的反应并不是缅怀先人那么单纯了。

    凤慕雪淡然一笑,睫毛轻轻随风颤动,说:“约翰,你知道吗?东帝天其实是朕的老师……”

    “这个……”阿伦转了转眼珠,沉声说:“陛下,约翰很乐意能聆听到你的心声,但这些……陛下实在不用告诉我的。”

    凤慕雪轻哼了一声,说:“约翰,不知为何,这一刻,朕很想与你分享秘密,你打算拒绝吗?”

    面对凤慕雪的美目深深注视,那份扑面而至的成熟风韵,阿伦为之惶恐,他苦笑道:“陛下,这是我无上的荣幸,但是根据古往今来的无数例子,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又或者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重要的话,这个人最后肯定死于非命的……”

    凤慕雪哑然失笑,道:“胆小鬼,朕不会杀你灭口的,你放心好了!”

    灿烂得可令天上繁星失色的笑后,看得阿伦也不由得呆了呆,但他立即收摄心神,正容回答说:“如果陛下真的肯留活口,约翰乐意成为陛下的听众。”

    凤慕雪笑容的弧度更大了,说:“约翰,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很久没有人在朕面前这样说话了。”

    “谢谢陛下赞赏……”

    不过凤慕雪又补充,“比起老师,朕觉得你更有趣。”

    看着女皇陛下笑意盈盈,阿伦心神再次一凛,他早就猜出凤慕雪的想法,但女人对事情的看法往往十分固执,尤其是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一回可有点麻烦了,毕竟自己确实和东帝天有着深厚的渊源……

    阿伦犹在思考着到底露出了多少破绽、凤慕雪到底看出了多少端倪,凤慕雪已浅浅一笑又道:“东帝天老师每隔十年,都会回来一次……”

    阿伦心中一振,比起自己,老师可真有勇气,他已经勇于面对往事,重回旧地了吗?还是说,他一直都正面地看待着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

    凤慕雪的声音柔柔的回荡在耳边,“……朕的父亲在联很小的时侯就去了,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师,我是充满恐惧的,但老师用他的耐心打开了我的心扉,从那一年开始,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再那么孤单空虚了。”

    阿伦细心聆听着,他发觉凤慕雪改变了人称,“朕”变成了“我”,无形中增添了不少的亲切感,但阿伦心中还是很清明,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凤慕雪随时可能设下的语言陷阱。

    凤慕雪睡躺在软椅上,极目往夜空中的深处望去,繁星闪闪,似乎正眨动着眼睛,注视着这尘世一角,聆听着他们的故事。

    凤慕雪眼中泛过涟漪,语气中充满了思慕之情,轻轻的说着:“每次见到老师,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虽然只是寥寥几天,尽管只有十年一次,但,真的很开心……小的时侯,刚刚继位不久,压力沉重异常,老师就带着我,在古城的上空跳跃飞翔,年轻的时侯,老师曾携着我,漫步过寂静无人的长街,到慢慢成熟了,他还能给予我一颗年轻的心,鼓励我穿着平民衣装溜出皇城,还与我一同去参加了一场陌生人的婚礼……”

    阿伦开始无法辨别出凤慕雪这段情感的真假了,因为她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情怀当中,话语中满是深深的缅怀与牵挂。

    听着她将与东帝天交往过的一幕幕娓娓道出,阿伦忽然有了一个错觉,将自己训练成一个恶魔的东帝天,与凤慕雪口中仁慈、充满光辉气息的东帝天,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阿伦很有理由相信,假如缪诺琳在此,早就肆无忌惮的狂笑了,因为在她看来,地狱里的魔王,就算神经出错,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多充满人性的行为。

    但阿伦并不是缪诺琳,他听着听着,只有茫然,深深的茫然,事物都有正反两面,或许,他们一直接触到的,是东帝天的黑暗面,而凤慕雪接触的,是东帝天的光明面。

    长期在过度的黑暗中行走,总想找一个光明的地方暂时喘息,就如同长期压抑心事的人,也总想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去倾吐。

    在某些人眼中,死人无疑是最值得信赖的。

    阿伦忽然觉得,说不定在女皇陛下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从凤慕雪的语句言辞中可以判断出,她对东帝天有着深刻无比的依恋之情,除了东帝天及时出现,填补了她最需要的父爱之外,阿伦隐隐觉得,里面还有着非比寻常的隐讳,很可能,就是畸形的爱恋。

    阿伦趁着凤慕雪语气停顿的空隙,插入说:“女皇陛下,你对我说了这么多,真有把握不灭我口?”

    凤慕雪看着阿伦一本正经的质询,再次哑然失笑,说:“约翰先生,你真是一个冷血动物,听到这么煽情的内心独白,还能考虑这么多的额外因素。”

    阿伦也笑了笑,说:“陛下的回忆确实很动人,也勾起了我许多回忆,但每一次回忆都能让我联想到我的小命啊!”

    凤慕雪有点黯然的一笑,说:“约翰,你不必担心,朕一定留你这个活口,况且,朕已经是个命不久已的垂死之人。”

    “啊!”阿伦坐直了身躯,其中不少惊讶并非是伪装出来的,从当日光悦影说出此事,到现在终于得到凤慕雪的亲口证实。但他不禁又观察着凤慕雪,考虑女皇此话的真实程度。

    “人谁无死?”凤慕雪淡然一笑,平静迎上阿伦深沉的目光,“不过,约翰,你可否暂停一下人与人之间的猜度呢?”

    这令阿伦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

    凤慕雪凄然一笑,说:“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与老师类似的气息,才忍不住对你倾吐了这么多,你又何必步步为营呢?”

    她盯住了阿伦,沉声说:“无论如何,他都是我们共同的老师啊!”

    阿伦正想反驳,凤慕雪又淡淡的说:“请坦诚相对吧!要不然,朕就会觉得你不足以让雅玲托付终生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