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西北 穿越轻喜剧【BL】坑 更新至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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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9-23 10:51
标题:
西北 穿越轻喜剧【BL】坑 更新至116
西北
作者:平素有酒
第 1 章
穆小七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疼得骂娘。阴冷的晚风一吹,穆小七觉着鼻子里凉凉的往外淌稀水儿,以为是鼻涕,伸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手鲜血,还混着点儿粘糊糊的血块,心想:大概是刚上来那一拳就把鼻子捣破了,抱着脑袋在地上滚的时候,血被糊住没全流出来,就凝成血块了。穆小七攥着袖口抬手刚要擦,想了想又放下,扭着脖子扫了一圈,一步一挪的蹭到一棵歪脖儿树下,慢慢抬手试了试,指尖堪堪碰到树叶,试了几次也揪不下一片,一咬牙,踮着脚尖往上蹦,一把抓下好几片,跟着疼的又骂娘。穆小七拣了一片最大的把血摸掉,又用剩下的几片混着唾沫把血渍擦干净,最后找了一片最干净的卷了卷塞到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瘦小的身子一瘸一拐的往最北边的小屋走去。
穆小七推门进屋的时候,穆小八正趴在桌子边等他,过堂风一吹,桌子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的闪了闪。穆小七觉的有点不对,一步两窜的跑到桌边儿,疼也顾不得了,看了眼油灯,嘴里就嚷:“你这个败家子儿,谁让你点两根灯芯的?”一边嚷,一边连忙掐灭一根,就跟死了孩子似的心疼不已,抬头就瞪穆小八。穆小八愣愣的盯着穆小七,也不还嘴。只见穆小七发乱如蓬草,脸上又是泥道子,又是血道子,一只鼻孔里还鼓鼓的塞着东西,细看却是半截绿油油的树叶露在外面,手里捏了半根灯芯,瞪着穆小八的眼睛里满是心疼,这么张脸搭上这么种表情实在是滑稽至极,诡异至极。
“他们又打你了?”穆小八细声细语的问,抬手摸了摸穆小七的脸。
“嘶……别碰,疼着呢。”穆小七呲牙裂嘴的拍开穆小八的手,拿起柜子上半块残了的破铜镜照了照,也不生气,反而乐了:“嘿嘿,打成猪头了,丑点儿最好。”扭头瞅着穆小八,突然问到:“小八,你有六岁了吧。”
“嗯。”
“长大以后想干什么?”
“……”
“问你呢。”
“……”
“算了,你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想那么远的事。”穆小七见穆小八不吭声便自言自语道,十来岁还显稚嫩的脸上倒流露出成熟与沧桑。
“你也不大。”穆小八奶声奶气的回嘴儿,也是一脸与年龄不符的早熟,可看在穆小七眼里却是一阵心酸,心想:自己虽然有一具十岁孩童的身体,可里面装的却是一个30岁的老灵魂。迷信的说法叫借尸还魂,时髦的说法这叫穿越。可小八却是真真正正生在这个世界的人,而且只是一个六岁的儿童,他的这种早熟却是经历了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生活而被强加赋予的。
穆小七心里一紧,一把抱住穆小八,轻声安慰,“终究是让你受了委屈,以后会好的,有哥哥疼你……明天开始哥哥教你读书。”
“你行吗?”沉默了半晌,穆小八轻声问。
“哼哼,我要不行,可就没人教得了你了!”穆小七恨恨的回答,心道:我一个现代的大好青年再教不了你一个古代小破孩儿,那我也白活了。
穆小八这次到没作声,两个孩子就这么抱着呆了会儿,谁也不说话。窗外虫鸣蛙叫,月华泄地,隔着残破的窗棂透出一大一小两个剪影。过了会儿,穆小八挣开穆小七的环抱,打了盆热水,小小的身子吃力的半端半抱的把水抬到穆小七跟前,把破布巾在热水里泡了泡,绞干了一点一点小心擦了穆小七脸上的污痕。穆小七看着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相依相伴的小人,心中似这盆中的热水般轻旋荡漾,暗暗道:一定把小孩儿好好养大。
隔日天亮,穆小七斜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穆小八,只见穆小八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好梦正甜,知道他虽嘴硬,心里却是对自己要教他读书之事十分盼望。穆小七环顾了一下居住的小屋,倒真是应了家徒四壁这句话,心想:到这极乐宫已逾一年,并不见上面过问过他们。想当初自己苦苦哀求放过自己与幼弟之命,不成想却进了这极乐宫与仇人为奴,多一句不敢说,多一步不敢走,干的是最低最贱的活儿,钱拿的最少,欺负倒是挨的最多,到如今战战兢兢过了一年也该差不多是安全了。自己与小八也不能总这么窝囊的活着,小八已经六岁,搁现代也该上小学了,教育当然要从娃娃抓起,小八本就天姿极其聪慧,更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可若要教小八读书,有些东西是最要紧要搞到的。穆小七走到墙角,掀起一块地转, 从里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又从昨天穿的衣服里摸出一串铜钱, 哗啦啦把袋子里的碎银子和铜钱都倒在桌子上,看看没多少,不死心的提着布袋子倒过来又使劲抖了抖,半个铜板也没有了,才把布袋往边上一扔,坐下来开始一点一点数钱。
“钱兄啊钱兄,我为了你挨了多少打,如今也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穆小七一边把钱分成几份,一边对着钱唠嗑叙旧,真好似那堆银铜死物便是他的至亲兄弟一般,“才五两啊,用童工也不能这么黑呀。唉,只能想法走走门路弄些东西了。”
穆小八醒了坐在床上,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穆小七,突然开口问:“你是为钱挨的打?”
“嗯。”穆小七随口应道,一心一意的琢磨着怎么拿这点儿钱走门路。
“你又偷钱?”
“胡说什么!”穆小七听了气的一蹦三尺高,咬牙切齿似怒似恨:“是他们抢我钱,我不挨打,咱哥俩儿就得挨饿。再说你哥哥我就偷过那么一回,还是为了你这个小混蛋,你倒好,连声哥哥都不肯叫了,没良心的死孩子!”穆小七吼完,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回椅中,不想力气过猛把个破烂竹椅竟坐散了架,真真铁屁肛门大侠一位。一股锥心刺骨,牙酸脑仁儿疼的痛楚顺着脊梁骨窜到脑后勺,穆小七最是怕痛,捂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又晃过一年前客栈那一幕。
原来一年前年兄弟两个家中突生变故,穆小七九岁,穆小八只有五岁,全家老少都死在混战之中。灭门当晚,正是穆小七移魂穿越之日,丁点儿福没享上,就开始带着这个弟弟逃命。途中被狗追过,被人打过,被土匪抢过,被流氓扰过。后来穆小八生病,实在饿得难受,烧的迷糊了,嘴里哼哼着“哥哥,我饿”一口就要往身上咬,吓得穆小七使劲掐住穆小八的嘴,急得打转。穆小七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和他弟弟是出身富豪,从小没受过丁点儿苦处,一朝间家破人亡,从天上到地下,难得穆小八这小孩儿也不哭闹叫苦,只是寸步不落的跟着自己。穆小七的性格不爱怨天尤人,万事皆靠自己,既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便不做无谓的挣扎感慨,理所应当的开始计划将来的新生活。他不想趟这豪门恩怨的混水,想着把穆小八送到一处平常人家收养,长成个平常人,把家仇大恨都忘了,自己便一人了无牵挂,从此改名换姓,好好的平安再活一世。
可穆小八这孩子太过乖巧懂事,年龄虽幼却长的欺梅胜雪,十足玲珑玉琢的仙童一个,实在招人疼、惹人怜。有时明明饿的狠了,却还能强忍着留下些吃的,想着留着给穆小七,好让自己的哥哥多些力气去找吃食。穆小七看着穆小八的这种良善隐忍,还有那满眼对他这个假冒哥哥的倚赖,心里竟是有些不舍。兄弟俩就这么落魄的逃了月余,后来并不见有人追杀他们,才渐渐放缓了些脚程,可穆小八毕竟年龄尚幼,饥寒交加下不支病倒。
穆小七无法,狠了狠心,把穆小八背到他们落脚的镇子的东边赵家。穆小八那几日在镇上讨饭时已打听清楚,这赵家夫妇年过半百却膝下无子,家境虽不富裕但为人极好,决不会虐待小八。穆小七给赵家夫妇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只说兄弟俩父母双亡,流落至此,求他们收留弟弟。夫妇俩看这哥哥虽满脸污垢,但言语清楚且不卑不亢,再看那弟弟身量尚小,却是五官分明,生得极是俊俏,便同意收留兄弟俩个。可穆小七却不愿留下,只求夫妇俩善待穆小八,让他能平安长大便可。夫妇俩在三劝留不住,只得先请了大夫抓药给穆小八治病。穆小七终究不放心,守了穆小八几天,只待他病好,自己便悄悄离去。
那一日下着小雨,穆小七借口去收衣服,悄声掩了门,偷偷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裹借着雨声的遮掩转身离去。刚刚走到巷子口,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这一声虽不是惊天动地的嘶吼,却惊的穆小七身上一抖,停了片刻,却没回头,只是咬牙继续往前走。
“哥哥,哥哥……”穆小八一声紧过一声的在身后叫着,穆小七却是越走越快。
“哥哥!!!”突然穆小八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跟着便是一声声伤心至极的抽泣。
穆小七听了疼的肝儿颤,心中怎么狠心也没了用处,脚底下硬是再往前挪不动分毫。他叹了声气猛然转头,看见穆小八蹲在地上满身满脸的水,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比条小狗大不了多少。
穆小八抖动双肩正低头哭得厉害,突然看见一双破鞋到了面前,顺着往上便看见穆小七那张总是脏污的小脸,还有微微上翘的嘴角。穆小七蹲下抱住穆小八安慰,穆小八却已经是哭得直倒气儿,断断续续地问:“你……不……要……我……了?”
“不会。”
“以后……还……扔我?”
“不会。”
“一直……带……着我?”
“对”
“你……”
“还有完没完?”穆小七凶巴巴又有些心虚的吼道,“小八你听好了,我不会再扔你,不要你,也不会再把你送人,从今以后哥哥我到哪你到哪,别哭了!”
谁知穆小八在穆小七怀里却是越哭越凶,似乎是要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委屈惊恐,伤心无助统统哭出来。见他哭,穆小七到是放心不少,毕竟是年幼的孩子,他总是不哭不闹才让人揪心。
湿湿漉漉的小雨中,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处,泪水混着雨水,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暖暖的东西,就这么在两人身上和心上淌了开来。
兄弟俩向赵家夫妇辞行,穆小八跪下也磕了三个头。这赵家夫妇却似真舍不得兄弟俩个,临行前还塞了些银两给他们,虽不多,却使兄弟二人不至像之前那般落魄。
穆小七带着穆小八往南行,一路沿途观察,穆小七发现现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原来他呆的世界,但地理和人文环境又与古代中国差不多,具体朝代不好估计。同样南方比之北地要温暖繁华的多,他与小八到那里应该更易生存。况且虽然还不太清楚仇家的情况,一路上也无人追杀,但还是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就此放过他们两个孩子,总之远离是非之地相对安全些。穆小七上一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身份,适应能力极强,这一个多月以来对这古代的风俗、言语、习惯大概都有了了解,言行举止上刻意模仿,竟是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异于常人之处。还有就是,自从赵家之事后,穆小七是越发疼爱穆小八,也许是因为穆小八是穆小七到了这个世界后相处的第一个人,也许是穆小八不似一般小孩般哭闹难带,也许是穆小八毕竟和穆小七这具身体有血缘的联系,总之穆小七是真真正正开始像对亲弟弟一样把穆小八放在心上。可穆小八却从那次雨后再没叫过声哥哥,无论穆小七怎么威逼利诱,穆小八就是不开口,把穆小七气的蹦脚,直骂小孩别扭。
最大的麻烦还是盘缠,虽然赵家夫妇给了些钱,但这些钱决支持不到他们到达南方,小八太小,不能再病了,更不能风餐露宿,忍饥受冻,必须想法安全且舒适的到达南方,可没有钱这等于痴人说梦。穆小七琢磨着想在短时间内筹到足够的钱只有去捞偏门了。赌?不行,自己年龄太小,赢了钱恐怕也没法安全离开赌场。骗?不行,还是年龄太小不足以取信。抢?更不行,再叫人把自己抢了去,剩下的也只有“偷”这一条路了。这倒难不倒穆小七,以自己上辈子的身手,就算这辈子投到了个小孩身体里,偷点钱应该还不成问题。
几天下来,穆小七顺了不下十个钱袋,想着路费是足够了,又想穆小八上次病后身子一直不大稳妥,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可别落下什么病根,便找了家店铺给穆小八买些参补补身子。
穆小七提了人参往回走,想着刚才那家药材铺的老板见自己衣衫褴褛,二话不说便要哄人,后来见自己拍了银子在柜台上,又欺自己年少无知,拿了些参须以次充好。穆小七虽不懂人参的好坏,但见这老板势利奸猾的嘴脸,料想他必不肯乖乖拿出好货,便站在门口一通海骂,特意引来路人围观。这店家最怕的就是声誉受损,老板只得又包了好的送与穆小七。穆小七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只接着坐在门口,嚷嚷什么“黑心欺客”“以次充好”,直到围观之人开始指指点点,这老板脸皮实在是受不住了,又包了一包送出来,穆小七这才作罢,只把老板气的胡子眉毛乱颤。穆小七心中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心道:敢跟我耍这套鬼花活,你这是拿豆腐档刀-------招架不住。
穆小七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暗。因怕招摇,当日穆小七只选了间最下等的住,想来也不会有人打他们两个穷孩子的主意。
“小八,哥哥回来了。” 推开门,穆小七不由愣住了。
只见五六个黑衣大汉铁塔似的立于房中,另有一身着黄衫之人坐在桌旁,正用细瓷白茶碗悠闲的喝着茶,看也不看穆小七一眼。穆小七心里一紧,连忙环视屋中想确定穆小八是否无事,可找了一圈也不见穆小八的影子,顿时心里一凉,只怕穆小八已遭了毒手。可看这些人却不急着动手,似乎又不是仇家派来追杀的人,若如此,自己与小八尚有生机,想到此,穆小七便试探地问到:“大……大爷?”语气里刻意带出些畏缩。
黄衫人这才转过头看了穆小七一眼,只见他五官舒正,面貌儒雅,鼻直口方,眉飞双鬓,眼角含春,笑靥如花,年纪二十岁上下,只看相貌端是一位极雅,极俊的翩翩公子。可看在穆小七眼中却并非如此,这公子虽笑,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明明心中不快脸上却满是笑容,此种人怕最是难缠的。穆小七正捉摸着这些人的来意,那黄衫公子开口问到:“你是这屋中小孩的哥哥?”声音虽缓却语气肯定。
“是,大……大爷,我弟弟人呢?”穆小七怯怯问到,眼珠四处乱转。
“不用找了,人在这儿。”
黄衫公子说到,几个黑衣大汉分开来,露出挡在身后的穆小八。穆小七不看便罢,一看之下却是心下大怒。只见穆小八脖子被条拴狗的链子锁在床脚,脸上赫然一个红红的五指掌印,已经肿了一指高,嘴角也破了正丝丝流着血。穆小八眼中虽是害怕,却也并不哭闹,只是看见穆小七,眼中才闪出些安心。
穆小七心中一痛,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更加胆怯的冲黄衫公子求告:“大……大爷,我这兄弟还小,若是惹到了您,小的替他给您赔不是了,求你大人大量,饶了他吧。”说着便双腿一软,跪倒在黄衫公子脚边。原来穆小七此人最是伶俐,从来都看不上意气面子这些表面东西,万事讲的是实用和效果,真正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可偏偏他心肠却坏不到家,结果是人家都是主动出尽手段害人谋利,他却总是逼不得已才耍些手段自保逃命。穆小七人极是聪明但却怕疼的要死,所以遇事该屈则屈,绝不硬抗。虽然上辈子已活了三十来岁,这辈子却投到一个小孩身上,再加上看见穆小八受罪,心里又急又痛,是以这一跪却是跪的流畅至极,没有丁点儿勉强。
黄衫公子低头打量了会儿穆小七,眼中虽无笑意却有了几分玩味。眼前这小孩儿虽只十来岁的年纪,心眼儿却多,更难得反应机敏,从刚进门的惊疑,到见到弟弟时的愤怒,再到现在伏在地上的卑畏,短短时间竟转了数种心思,真是油滑到家了。
“你弟弟倒没惹了我,却是你这作哥哥的惹了我。你弟弟年纪虽幼,嘴倒是严,不愿说出你的去向,便受了些委屈。本来我也不愿太难为个孩子,可惜你弟弟却灵,想逃了出去,我只能锁了他再等你这正主儿,小兄弟可别见怪呀。”
黄衫公子不急不缓的说到,明明难为了人家弟弟,话里却对着哥哥客气,穆小七听了头皮直麻,眼前这人阴阳怪气的果然难缠。这边穆小七心思转了几转:若是仇家断没有单单只找自己的道理,听这话中之意,这黄衫人似乎和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些过节,可这身体也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又能与此人有何过节?
黄衫公子等了会儿,又开口道:“还没想起来么,给你提个醒儿,我是来要一样东西。”
“不知小的身上可有什么大爷看的上眼的?”穆小七连忙狗腿的问到。
“不是你的,而原本便是我的。”黄衫公子说完,眼中突然利光一闪。
穆小七心下顿时明白了,此人应是这两日间自己所偷之人的其中一位,这是事主儿找上门来了。原来穆小七这两日行窃专找年轻俊雅的公子下手,这些人虽不大会怀揣巨资,可往往自命清高决不会像世俗之人一般对钱财过分看重,即使发现丢了钱也不会过分在意或寻找,风险最小。可谁知这黄衫公子看着像富贵之人,却对这点钱财如此看重,竟带了人追到此处,真是小气到了家。
穆小七连忙哭丧着脸号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既然让我饶命 ,就把东西拿出来吧。”黄衫公子又恢复笑意道。
穆小七从怀中掏出几个钱袋,偷偷看向那黄衫公子,见他眼光一利,赶忙又从身上摸出几个,心中恨道:妈的,偷了你一个,难道还要我用十个还你不成?那黄衫公子从中拣出一个白色绸袋,又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金牌,上面刻的却是“慕容”二字。穆小七心中一凛,穆小八却是两只乌黑的大眼直直的盯着这金牌。黄衫公子看了看金牌,一只手只稍稍用力一扣,这金牌顿时从中分作整齐两片,又从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纸张,展开仔细看了,确定无误后又原样放回金牌里,这才冲穆小七缓缓开口:“哼,你本事倒不错,竟能从我身上偷走此物,若不是这袋子上的香气,我还真是找你不到,说吧, 谁派你来的?”
穆小七听了心下明了,自己偷的这金牌怕是十分重要之物,自己是被当作别人派来专门窃取此物的。穆小七看看周围几个黑衣大汉,见他们个个身怀武器,心想:自己会的那些现代搏击技巧怕是打不过这些武功高手。再看看地上的穆小八,又想:这些人既然能对小八这样的小孩儿动手逼问,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若是回答不好,引起怀疑,只怕是难免遭到折磨,说不好还会送了自己与小八的性命。再加上自己与小八身负大仇,也不知这金牌上的慕容二字是否真与自己家世有关,万万是不能被问出真实身份的。
穆小七想了一遍,只得开口回答:“无人派小的来,是小的和弟弟流落在此,实在是没钱吃饭,小的弟弟身子又弱,小的无法,才想到偷些银两度日。通共就只偷了这些,大爷都拿去吧,只求别把小的送去见官,小的若有个好歹,小的弟弟可也活不了了……呜呜。?”穆小七越说越伤心,说到弟弟更是声泪俱下,好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可怜穆小八还被锁在床脚,怔怔望着穆小七。
黄衫公子看了看桌上堆放的十来个钱袋,心道:若说这孩子是有人主使,断不会还有闲情去偷其他人,可若他只是个普通的偷儿,又怎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从自己身上盗走东西。当日自己发现金牌不见之时,心下大是惊诧,特意召了部下五名高手随自己前来,本以为对方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却怎知竟是这样一个满面污垢的半大小鬼,看他步伐却又似不会半分武功。他却不知穆小七上辈子的身手极快,讲究的便是迅速而实用,虽然这辈子不会半点武功,可若在不比内力的情况下,论速度只怕当世没几个人能比得了他。
黄衫公子又盯着穆小七看了看,突然一掌劈向他,掌上带风,去势凌厉。穆小七心下骇然,他来这世界一个多月,已知这个世界是真有武功存在的,可不知这掌是否像小说里写的带了内力,若是,只怕这掌挨在身上,小命立时就没了半条。以穆小七上一世的身手要躲开这一掌也是可以,只是若如此怕是要被怀疑学过什么武功,到时更说不清楚,这黄衫公子看来又疑心甚重。穆小七无法,只能大叫一声抱住脑袋硬挨了一掌。这一掌下去直打得穆小七气血翻涌,心肝移位,两眼一黑就要晕倒,却又惊见那黄衫公子又抬步朝小八走去。穆小七心下大骇,强撑着爬过去,一把抱住黄衫公子的腿,大声哭号道:“大爷可别打我弟弟啊,他可没偷您的钱,钱是我偷的,您要打就打我吧。”话里话外只是牢牢扣住偷钱之事。
黄衫公子皱了皱眉,他刚才那一掌并未用什么内力,本意是要试一试穆小七的招式,可见穆小七只知抱头惨叫,毫无招式可言,而那一掌也已试出穆小七并无半分内力。原来穆小七这身体的正主儿从小体质极弱,是以并未学得半分武功,说起来倒成了他的运气。可这黄衫公子犹不相信穆小七这么个普通小孩能从自己身上盗物,只怕他隐瞒,便想去伤那弟弟逼这哥哥动手。黄衫公子一脚把穆小七踢开,穆小七头撞到桌角,立马鲜血直流。穆小七也不顾,还是爬过去紧紧抱住黄衫公子的腿苦苦哀求,一边冲穆小八做出“哭”的口势。穆小八开始见那黄衫公子向自己走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定定瞪着他,眼里满是仇恨,后来见穆小七满头满脸的血爬在地上,才咬了嘴唇,眼里渐渐涌出泪水,依旧不出声,可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往下滴落。黄衫公子似是被穆小七纠缠的烦了,停了动作,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神情一软,说到:“难得倒是兄弟情深。我问你,这金牌中的东西你可看了?”
“没……没…… 小的不识字。”穆小七见这黄衫公子已没了杀意,喘息着应到。
“哦?你家中是作什么的?”黄衫公子重新坐回椅中,慢慢问到。
“回大爷的话,小的父母是杀猪的。”
“杀猪?杀猪的家里养的出你们这样的兄弟两个吗?”
“真是杀猪的,只不过小的父母都死了,小的要带着弟弟过活,没办法才学了些偷窃的法子度日,大爷您就饶了小的兄弟,小的今后再不敢犯了。”小七只是句句不离偷窃二字。
“看在你兄弟情深的份上我且饶了你,可这金牌本是不能给外人看的,见者是必死的,”小七心里一凉,又听黄衫公子继续说道:“我可以不杀你兄弟,可也不能放了你们。唉,我实在是怜惜你们兄弟二人情深。这样吧,我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割了你们的舌头,你们自然也就没法到处乱说;另一条路是你们随我回宫做仆役,自然也不怕你们乱说什么了,小兄弟你看如何?”
穆小七听了恨的牙根痒,心下怒道:此人看起来温和儒雅,谁知却如此狠毒,自己和小八两个稚龄孩童,只是无意见了那块牌子甚至并未见到里面真正的东西,便要被割舌甚至取命,入宫为奴便是天大的施舍了。他却不想,若不是他自己偷了这么个不该偷的主儿,又怎会给自己与穆小八惹来今后的麻烦,从此注定与某些人纠缠不清。
“入……入宫?当……当太监?”穆小七心里直哆嗦,心想那还不是一样要少块肉,那他宁愿少的是上面那块,也不要少了下面那块。
黄衫公子微微一笑:“不是皇宫,不会阉了你,不过我说的地方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极乐宫你可听说过?”
听说不是皇宫,穆小七顿时心下一松,又暗暗诧异,是何地方竟能与皇宫相比。可再听见“极乐宫”三字,穆小七却又像是立时掉进冰窖之中,从头顶凉到脚底板,好似又被打了一掌,剩下的那半条小命也要不保。
原来这极乐宫正是当日灭了慕容一家百口的仇家,这穆小七、穆小八其实便是那慕容家的两位少爷慕容小西和慕容小北。当日慕容家主母,也就是小西小北的母亲把兄弟二人送进密道之时,在哥哥慕容小西耳边尽力说出“极乐宫,报仇”几字后便气竭而亡。那时穆小七才从病弱的慕容小西体内还魂醒来不久,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只是看周围一片杀戮,便本能的带着慕容小北逃命。后来从弟弟慕容小北的口中大概推断出发生何事,想来这慕容家本是武林大家,雄踞北地而且极善经营,是以家资极巨,不知是为权还是为利被这极乐宫灭了满门。逃命途中,穆小七取“穆”字作慕容的慕字的谐音,又取“七和八”作“西与北”的谐音,给自己取名“穆小七”,给弟弟取名“穆小八”,从此这世上便只有穆小七和穆小八,再无慕容小西与慕容小北。如今乍一听到“极乐宫”三字,穆小七顿时三魂走了六魄,心中苦到:这天下自己与小八最不能去的地方便是这极乐宫,这无疑是羊入虎口,小命立时不保呀。穆小七心中打鼓,冷汗直流,要说不去而宁愿被割舌定然要被怀疑,可这“去”字又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怕这“去”字一出口,今后便要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且永无宁日了,若有朝一日被揭穿身份,更是必死无疑。若是先答应而后再想法子逃走,可极乐宫能灭了慕容满门,势力定是极大,眼前之人又能只凭袋子上的香气便寻到此处,自然也是心机武功极厉害的,一旦再次被抓,肯定立马便是个死。穆小七如此左思右想,到头来硬是没有一条活路可走。
“如何?可想好了?”那黄衫公子问到,话中已是有了丝疑惑,不明白穆小七为何犹豫许久。
穆小七无法,只得硬生生答到;“小的是愿意,可钱是小的一人所偷,能否求大爷容小的先把弟弟安置好,再随大爷去?”
言下之意是只愿自己一人跟去。原来穆小七心中自有盘算,他知道今日兄弟二人无法都全身而退,心下决定无论如何保了小八。自己看来年龄虽小,心智却已成熟,在极乐宫中若小心应对,只要不被发现真实身份,未必不能保得平安。
那黄衫公子听了,也不说话,只略挑了眉看着穆小七。穆小七咬咬牙还欲再言,却听一声细细的童音传来:“我愿一同前去。”穆小七看去,只见穆小八依然怔怔瞪着那双大眼,望着穆小七,大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穆小七恨的牙痒痒,心道:我是想尽办法要保你一条小命,你这倒霉孩子偏偏在这充好汉,你当那极乐宫是迪斯尼乐园呢,你买张票就能进,玩够了就回家。那里真正是阎王殿,这些人更是催命鬼,真去了,你我兄弟俩怕只能等着投胎重新做人了。
“好,带他们回宫。”不待穆小七再说什么,一声吩咐,几个黑衣大汉揪起小七小八便跟着黄衫公子出了客栈。穆小七脑中只闪出四个字:听天由命!
小屋中静静的不闻一点声响,穆小八是向来安静的,穆小七正出神的回忆一年前这段往事,越想越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的就偷到仇人身上了呢? 再瞅瞅穆小八,更是越想越恨,穆小八自从那日被极乐宫的人带出客栈后,不只不再叫一声哥哥,更是越发对他这个哥哥不尊敬,要不不言不语,要不蹦出一句噎得人直背气。穆小七有时都想:就算这孩子再早熟,也不至于提前到六岁就青春期叛逆吧。有时看着穆小八那两只漆黑黑的大眼睛,穆小七很少能从中看到什么情绪波动,这孩子要搁现代绝对是一自闭儿童,还可能是后天受了刺激导致的那种。
有时穆小七甚至异想天开的觉得,也许穆小八也是穿来的,要不一个小孩儿怎么能总是这么安静呢,安静得实在是-------- 怕人。于是有一段时间,穆小七出尽法宝试探穆小八:对着穆小八哼哼流行歌曲,直把嗓子嚎干了,穆小八丁点反应没有;和他交流英文,穆小八问是不是给爹娘念经超度;最后身体力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穆小八终于有了反应,仔细盯着看了半天,来了一句:这武功招式怎么这么难看。穆小七彻底绝望了,心里更肯定穆小八绝对是自闭儿童,而且病情还很严重。所以穆小七决定马上给穆小八做手把手的正统教育,带他走上阳光青年这条康庄大道。
“小八,哥哥出去干活了,你在屋里好好呆着,等我晚上回来教你念书。”穆小七把钱揣好,吩咐穆小八。
“嗯。”穆小八应了一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小心。”
穆小七晃晃荡荡的兜转着,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一年来,穆小七已经把这北院的环境摸了个透,再加上从别人口中零零碎碎打探的消息,对极乐宫大体上的空间布局和人员制度也有了了解。
当日被带进来的时候,穆小七才发现这极乐宫并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封闭建筑,而是占地极广的一片建筑群,亭台楼阁,园林湖泊一应俱全,确是比皇宫也相差无几。极乐宫其实是一个级别制度极其严明的组织,权力分为“六部一门”七部分。宫主之下分贪,嗔,痴,妒,慢,疑六部,各设部主一名,各部主之间地位平等仅在宫主之下。贪之部主财务经营,嗔之部主门派争斗,痴之部主美色交易,妒之部主人员调配,慢之部主器具供给,疑之部主消息打探。每部又分内外两堂,分管内务与外务,各设堂主一名,互不干涉,直接听命于本部部主,其他外部除非有宫主调令,否则无权调用。每部之下又掌管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队,内堂掌甲乙丙丁四队,外堂掌戊己庚辛四队,每队编制百人,各有一队长领队。另有暗门掌监督刑法之责,直接听命于宫主一人。宫中分东,南,西,北四院,其中以东院最尊,住了宫主和他贴身之人。次之为南院,住了六部部主、暗门门主、十二位堂主,以及他们各自的专属侍从。各小队队长常在外办事,因此并不住在宫中。再次为西院,住了宫中各项专职之人,像大夫、乐师、舞伎、账房、书吏等等。最下是北院,住的都是些奴仆杂役。
穆小七被带进宫后,那黄衫公子并未再接着理会他,而后一年中也并未再见。穆小七也向人打听过,却无人知道此人,想来此人在这宫中是身份极高的,一般人等并不得见。穆小七在此并无亲故,时间一长也不见上面有人照应,因此被安排住在北院又最北边的一间破屋里。穆小七本是这北院中最低一等的仆役, 可说起来他的活却不累,只是杂。穆小七是长了毛儿比猴儿都精的主儿,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听话真出大力气,也绝不会乖乖让你榨取他的剩余价值。比如你让他砍柴,他比谁都砍得认真,只不过“人小力单”人家劈了十捆, 他只劈了一捆,还饶上一把斧子;你让他刷马,他也比谁都刷的仔细,又只不过“人小身短”,把只白马生生刷成了只混血儿-------下面白,上面黑;你让他去拔草剪枝,他也老老实实的拎着剪子去了,可过两日一看,那草地拔的狼牙狗啃的,那树剪得更是惨不忍睹,把棵葱郁的桃树活活剪成了棵干瘦的腊梅。活干不好你骂了他,他也不作声,只是茫然无措的看着你,发钱的时候你要是打了他想占他的便宜,他立马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爹娘土地爷的乱叫,声音大得能把死人也喊回了魂儿。时间一长,众人都知道穆小七实在太笨,还知道穆小七要钱不要命。
众人无法,又不能让他闲着白拿钱,有些心肠不是太坏的,看他年纪小又有个弟弟要照顾,干脆打发他到厨房帮忙 。谁知穆小七一进厨房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手脚勤快,指哪打哪。你让他把黄瓜切成薄片,那黄瓜片就真能薄的透亮儿;你让他把肉切成细丝,那肉丝出锅后就真比头发粗不了多少;你让他把豆腐切成均匀的四方块,那豆腐块就真和砂糖一般四四方方一样大小。无论你让穆小七切什么,只要是用刀的,他都能按照要求超值完成,且刀工精细,卖相一流。最绝的是穆小七还雕得一手好活儿,水果,蔬菜,甚至是豆腐,穆小七都能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那些厨子见了连连称奇,争相要来摆在自己的菜上作装饰,再加上穆小七常能想出些新鲜法子改进菜色,时间一长,上面竟有人发下赏赐,说最近的菜越发新奇且好吃,难得厨房里的人上了心。这厨房里的厨子谁不想讨好上面的人得些赏赐,挪挪窝换个地儿住,如此一来,穆小七在这厨房中身价倍涨,竟成了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穆小七的日子倒是越发过的舒心滋润了。
闲逛了半天,主意已定,穆小七进了厨房,懒懒的和众人打了招呼,只说自己近日身上不好,有什么活且留到明日再说。再过月余便是宫主寿辰,众人怕他真病了到时撂了挑子没人能替,耽误了大事这一屋子的人都要跟着吃挂酪,连忙嘘寒问暖,让他赶紧回去养病,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来。穆小七这几日正有些事要做,心道如此正好,也不再多说,只塞了些钱给面点师傅,从给南院准备的点心里挑出几块精细的包起来,转身出了厨房,朝西院书阁走去。
西北两院之间可以相互走动,可这西院的人都是有些技艺傍身的,因此并不瞧得起北院这些粗鄙的奴仆杂役。这看管书阁的书吏杜善更是如此,认为北院的人都是些千斤重担能上肩,一两笔杆提不动的大老粗。
穆小七到了书阁门口,轻轻唤到;“杜先生在吗?”
杜善听有人唤他,推门出来见是穆小七站在门外,冷脸上才有了丝笑容:“是你?你来何事?”
穆小七毕恭毕敬的答到:“小七有些问题想请教先生,求先生指教一二。”
杜善却凉凉的说道:“我只是个看管书籍的闲人,如何指教你?”
穆小七心知这杜善的性子是必要听两句奉承话才能哄转的。穆小七心中骂他虚伪,面上却无比诚恳说到:“先生此言差矣。这书阁中的书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涉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包罗万象,更兼其中多是孤本珍品。都知先生博览群书,胸中所学非常人可比,若非先生实是爱书之人,才愿在此作个书吏,不然以先生之才便是皇帝要您去当太傅,也不为过。”
杜善听了此话脸上笑容渐渐加深,穆小七连忙趁热打铁奉上点心,又说:“先生,这是厨房中新做的点心,要送到南院去的,我挑了几块给先生尝尝。”
杜善皱了皱眉:“既是送与南院的,你拿来给我,不合宫中规矩。”
穆小七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此言又差了,若不是先生淡泊名利,甘愿屈身于西院与书为伴,以先生之才本应就是南院之人,这点心送与先生又怎算坏了规矩?”
穆小七这连番的恭维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把个杜善拍的浑身舒坦,而后又问了些浅显问题作些铺垫,找机会切入正题。杜善对穆小七的问题一一作了回答,却听穆小七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你叹气作何,可是还不明白?”杜善皱眉,心道:这孩子真是愚笨,如此简
单的问题都教不明白。
“不是。先生教的明白,我已懂了。”穆小七停了停,接着又道,“我虽没念过书,却也识些字,最羡慕像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穆小七看看杜善,见他脸上微微有些自得,接着说到:“可施先生只教东南两院的子弟,我是万万得不到他的教诲了,想来在这宫中也只能与柴米油盐为伍,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摸到书了。”
杜善听了此话,心下大为不快,反问到:“那施明教得,我便教不得吗?”
穆小七听了,暗暗喜道:果然上套。 原来这杜善虽博览群书且博闻强记,但却心眼甚小,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上半分,且对待他人素来藏私,最怕别人因此超过自己,因此宫中并不派他作授课先生,而是派了施明,杜善只得在此看守书阁。施明此人与杜善正好相反,为人谦和厚道,对他人更是倾囊相授,真正是一位明师。
在这极乐宫中,只有东西两院的那些部主堂主的子弟等可以到施明的学苑学习,因此施明也与这些高位者关系甚好,破例被允许住进南院。杜善本就不忿于只在西院中看管书籍,见施明受了重视,心中愈加妒恨,一口醋血险些憋成内伤。而穆小七自从打定主意要教穆小八,便想到读书授业最不能少的便是书了,于是自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书阁中的书上。
两个月前,穆小七有事没事便往这书阁附近转悠,刻意念些诗句引起杜善的注意。这些李杜的诗句都是这个世界没有的,饶是杜善这等博闻杂学的人也从没听过。果然几次下来,杜善忍不住向穆小七询问,穆小七只说是以前听别人念过的,自己并不大懂得其中的意思。穆小七又打听了杜善与施明的过节,知道杜善在此处十分失落,若此时有人对他表现的看重恭敬,无论是谁他必会对此人生出好感。于是便往杜善这儿跑得更勤,每次都找了些简单的问题恭恭敬敬的向杜善请教,其间又不着痕迹的说些恭维话,杜善面上虽装的淡淡的,心里其实甚是受用,至少有小七这么个人对自己表示恭敬,以慰寂寥。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穆小七已把杜善的脾气秉性摸的十分清楚,知道杜善此人自视甚高,心胸又窄,最是禁不住激,施明又是他心中的一根大刺,今日便出言相激,话中还特意捎上了施明。
穆小七心思活转,又道:“先生自然教得。先生若肯教,只怕比施先生只强不差呢。唉,可惜我并未读过什么正经的书,实在想不出什么正经问题来问先生,真是有些辱没了先生的学问。”
杜善想了想,说到:“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懂得尊师重道,又有心向学。听你言辞清楚并不粗鄙,想来是有些基础的。这样吧,我从书阁中挑些简单的给你,你回去读了,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穆小七听见自己目的已达成,心中高兴,脸上却为难道:“先生,宫中的规矩是这书阁的书无令不得随意借阅的,我又只是个粗使小厮,怎敢如此,怕是会连累了先生。”
“无妨。这书阁中的藏书甚巨,便是我长年守在此处也只记得十之六七,你每次只拿两本,七天后还来,不要被人看见,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
穆小七听了大喜,又说了千般好话谢过杜善。果然杜善问了穆小七的情况,穆小七便按小八的程度说了,杜善就挑了一本字帖,一本讲道德礼仪的书给了他。穆小七脱了外衣把书包好,边抱着书边恭恭敬敬的退出书阁,没几步便转身一溜烟的往北院竹林跑去。
这看守竹林的人名叫梅云,很会摆弄花草树木。梅云名字风雅,做的也算是风雅之事,其实人物猥亵,平日好赌却十赌九输,每月得了月例从不等捂热了便召来院中同好,聚在一起赌个天昏地暗。一众人之中有几个心思活不规矩的便商量好了串通一气,设局圈了其他人的钱。几次输赢下来,有灵的觉出不对便推手不玩儿了,有胆小的心疼钱也闷闷的不再来了,只有这梅云赌性不改,屡赌屡输,越输越赌。后来输的无法,便把主意打到穆小七身上。
他见穆小七年幼,那日便截住穆小七向他要钱,可他平日都把心思放在赌上,其他人也瞧他不上,不愿与他相交,是以他并不知穆小七这“要钱不要命”的名声。梅云此种人是摸黑吃桃子的主儿、专捡软的捏,他见穆小七嘴硬只说没钱,心下发狠,更兼那几日输得极惨,便把一腔怨气尽数发在穆小七身上,把小七打得满脸满口鲜血。
穆小七到了竹林口,心中想起那日挨的打,心里发狠,恨恨到:狗东西,那日我挨的打,今日便从你身上找回来。梅云此时正在几竿翠竹之下呼呼大睡,嘴里还犹自“三四五六”的嘟囔着。穆小七见了好笑,心想此人这赌性算是入了骨子里了,更觉得人生在世万万不能对某一件事物痴迷,不然到了深处抽不出身,下场必是极惨的。穆小七眼珠转了转,便掏出身上两小块碎银塞进梅云的两只鼻孔中。梅云渐渐喘不上气,哼唧了一声转醒,抠出鼻中之物,见是银子二话不说便揣进怀中,这才看见眼前有人。梅云见眼前之人是穆小七,心中有些害怕,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可又见穆小七并无带其他人来,心想:一个小孩子怕他作甚,胆子便长了几分,怒道:“你这小杂种来此作甚?”
小七听他张口就骂,凉凉的说到:“杂种的钱你倒拿的顺手,平日里想是拿惯了的。”
梅云因好赌,终日里身无分文,平素都是伸手找老婆亲戚要钱,穆小七这一句话便是把他全家老少都捎上了。梅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一把揪住穆小七的脖领子就要动手。穆小七这次到是不喊不闹,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今日若碰我一下,今后就别想再翻本了。”
梅云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唬的一愣,停下手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穆小七冷哼一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个法子能让你稳赢不输。”
“什么法子?” 梅云一听,不及多想就赶紧问到。自古这赌徒便是有一分希望都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你可有骰盅?”
梅云从身上掏出一个递给穆小七。穆小七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又问:“可有骰子?”
梅云又从腰带中掏出三颗骰子。穆小七也伸手接过,心道:家伙什儿带的到齐全。穆小七把骰子放到骰盅里摇了摇,又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走到跟前冲梅云问到:“你想要几点?”
“你能摇出来?”梅云不相信的问。
“你要几点?”穆小七有些不耐烦,心想:赔你玩就不错了,上辈子别人求我都求不来,你倒唧唧歪歪。
“三个六!” 梅云喊到。
穆小七嗤笑一声,慢慢摇起骰盅来,而后越摇越快,一抖手腕突然把骰盅倒过来盅口向下,那骰子竟不掉出,只听一阵噼啪声,穆小七把骰盅往石面上一扣,抬头看看梅云,只见梅云就如听了仙乐一般直直盯着骰盅。穆小七撇撇嘴,手一抬,石面上竟真是三个红红的六点。梅云不信邪,只当穆小七是撞了大运,嚷嚷着再来。如此几次,无论梅云喊几点,穆小七便能摇出几点。那梅云开始犹自不信,而后目瞪口呆,最后不禁狂喜,拉住穆小七大叫:“小七兄弟,你有这手绝活儿怎不早说?”口中的小杂种也变成了小兄弟。
穆小七也懒得计较,冷冷道:“怎么样?够不够你翻本的?”
“够了,够了。”梅云忙不迭的答到:“今晚我便攒局儿,小七兄弟只管放开手脚杀他一场。嘿嘿,发了!这下真发了!”
穆小七听了摔手便走,梅云急了眼,拦住他问:“小七兄弟,你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没啥意思,你那日的那通拳头又怎么算?”穆小七懒懒说到。
梅云一听,二话不说,左右开工便给了自己几巴掌,嘴里叫到:“让你有眼无珠,让你手欠,让你手欠,让你得罪财神爷爷……”
穆小七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喊停,直等这梅云两边脸颊已被抽得没了形,见他真用了力才说:“行了,你也甭打了,三日之后你来找我。不过你需先替我做两件事:第一,你去这竹林中给我砍些竹子,要嫩一些的。第二,你让你婆娘找南院的人出去替我带些东西进来,银子我已给了你,东西都写在这纸上了,若是少了一样你都休想再见我这手活儿了。”
梅云听了,面上有些为难,穆小七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原来梅云因好赌成性,终年里往家拿不回一分钱,在家中自然直不起腰来。他那婆娘却是个泼辣人且生的又有几分姿色,便渐渐瞧不上这梅云,到后来更是朝打暮骂,逾墙钻穴,与别的男人勾搭成奸。后来这婆娘又使了些手段和南院一位堂主的小厮勾搭了上,这小厮经常跟着队长出宫采买物品,因此手中颇有些钱财,也顺便照顾了这姘头婆娘。梅云对这事心里清楚的很,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时间长了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如今穆小七让他做的无疑是叫他把老婆乖乖送到奸夫床上,硬是揭了他这层遮羞布,他毕竟是个底下带把儿的,哪能心甘情愿。
穆小七见他迟疑,心中更是厌烦,张嘴骂到:“你他妈少在这儿给我装逼,你那老婆也不是没让人睡过,你若有本事便去操骰子去,我看你能操出三个六来?”
梅云听了,脸上挂不住,转身便进了竹林。穆小七也不拦他,坐在石头上冷哼一声:“我倒看看你有多大尿性,是老婆重要还是赌局重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只见梅云真抱了一捆翠绿的竹子过来,讪讪的递给穆小七。穆小七接了理都不理他抬腿便走,走出不过百米,就听梅云在身后大声喊道:“三天后我去找你,你可别忘了啊!”
穆小七从梅云那离开,见天色已是日落,估摸着已到酉时,方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穆小七把竹子和书找了个稳妥地方藏好便大摇大摆的又回了厨房,众人正都忙着准备晚饭,谁也没太注意他。穆小七在厨房里既不切菜,也不雕花,谁也不搭理只是东转西转遛了一圈儿。他见灶台上摆了个瓦罐,里面隐隐有阵阵香气飘出,便走过去一手揭了盖子,见里面煨的是几只油亮亮的猪蹄子。穆小七不大喜欢吃那些大块的肉食,但最爱啃这些蹄子、爪子、脖子、翅膀之类带骨头有嚼头的东西,还常说只有这些经常活动的部位吃起来才香。
穆小七心中想着这猪蹄的滋味,脑子里便琢磨如何把这猪蹄弄到口。他四周打量见今日是田树在灶上,便来了主意。他伸了根手指沾了点汤汁送进口中尝了尝,直觉味鲜汁浓,嘴里连连“啧啧”出声。那田树听了放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问到:“小七,这味道如何?”
“不错,不错,咸淡适宜,入口浓香。”穆小七真心实意地夸赞。
“那是,下锅前整整腌了一天,又炖了一天的时间才煨在这瓦罐里的,连这酱汁都是祖传的手艺呢。”田树洋洋得意的说到,肚子挺得老高,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嵌在那张磨盘大脸上,贼亮的透着得意。
穆小七每次见了田树的长相都觉得好笑,明明长得肥头大耳,却偏偏配了一对老鼠眼,田树,田树,倒真像一只大田鼠。田树是这厨房中最巴结穆小七的人,之前穆小七随口的一些建议,田树却当真上了心,回头竟反复试验,时间长了倒真让他由此琢磨出几道极有特色的新鲜菜。有一次宫中宴请,田树的那几道菜是大出风头,上面高兴便派田树作了这厨房的头儿。田树心知多亏了穆小七的主意,自此对穆小七越发殷勤,总惦着从穆小七这偷些师,借借光。
穆小七知道他的意思却不愿好好教他,穆小七想的是:自己知道的这些现代的饮食工艺有限,自己和小八今后在这极乐宫的吃食可全在这上面了,都早早告诉了你,那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
“田鼠。”田树四十来岁,穆小七成心“田鼠”“田叔”的混叫,“这猪蹄味道虽好,只不知吃到嘴里可酥烂?”小七煞有介事的问到。
“这是自然,不信你尝尝。”田树边说边递了双筷子过来。
穆小七也不推让,伸手接过便戳下一块放进嘴里,果然极是酥烂易食。穆小七心中赞道,嘴里却说:“田鼠,这猪蹄炖得的确算是烂的了,可惜还够不上入口即化。”
“那,那你有办法?”田树见穆小七今日有心提点自己,忙接过话来。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信不信我不仅有办法把这猪蹄做的入口即化,而且只需两个时辰。”
“什么?只要两个时辰,这哪里够。”田树觉得穆小七的话实在有些过头。
“你不信?那便算了,只当我没说。”穆小七耸耸肩,拍拍手。
“哪儿的话呀。小七,你快告诉田叔怎么做。”田树连忙赔笑道。
“可以呀。可我连这猪蹄的滋味儿都快忘干净了,这滋味儿想不起来,方法自然也有些忘了,田鼠说可怎么办呢?嘿嘿。”穆小七奸笑两声,眼睛却只管瞅着那猪蹄。
这田树也是个乖觉的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穆小七话中的意思。心中肉疼,脸上强笑着说:“小七,这猪蹄是给南院准备的,你动的那只好歹是不能送上去了,你只管拿去,要不你把那架子上的烧鸭子也提一只回去吧。”
“田鼠,我有些头疼,怕是真想不起来那办法了,这可怎么办?”穆小七听了也不说要不要烧鸭子,只是一本正经的皱起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状。
田树一听吓得一连声地说:“好办,好办,你快把这猪蹄带回去吃了好好补补脑子,一准儿能想起来。”一边说一边就拎起瓦罐送到,穆小七手里。心想:自己这两日一夜 的功夫是全打了水漂了。
穆小七猪蹄在手立马眉头舒展,记忆恢复,答应田树回去一定好好想,明日便把这方法告诉他。穆小七哼哼着歌儿拎着瓦罐出了厨房,心中好笑:吃猪蹄补脑子?你当这猪蹄是脑白金呢!
穆小七抱了堆东西回到自己的小屋,果然见穆小八老老实实的呆在屋中,正拿了根小树枝在沙盘上写字。这沙盘是穆小七找了块木板和几块木条钉在一起做的。北院中的人大多不识字,自然也没处去找纸笔,而且纸在这个世界并不便宜,所以穆小七只能做了个沙盘让穆小八先将就用着。穆小七见穆小八写的认真,便不去搅胡他,到院中生了火,架锅烧水,又从怀中掏出些瓶瓶罐罐,有胡椒,孜然,白糖,五香粉,还有一小瓶芝麻油,都是刚刚在厨房转悠时候顺的。穆小七炒了个青菜又把馒头蒸热了,揭开瓦罐把猪蹄摆上桌,叫穆小八吃饭。
穆小七挑了个最大的猪蹄挟到穆小八碗中,说:“小八吃猪蹄,脂肪少又美容。”
穆小八不去管穆小七话语奇怪,乖乖咬了一口慢慢就着馒头咽了,接着又是一大口,竟破天荒说了一句:“好吃。”他当然不知道这费了“田鼠”田大叔两天的功夫,自然是好吃的。
穆小七根本没听见,正双手抓着另一个啃的满嘴满脸的油,嘴里还不清不楚的说:“小八快吃,不然可就都进哥哥肚子里了,嗯……嗯……多吃点好长身体。嗯……嗯……对了,赶明儿我想法弄点牛奶来,嗯……那个,补钙,嗯……长个儿。”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兄弟俩儿收拾完洗净了手坐到桌边,穆小七打开自己的外衣,从里面拿出那两本书递给穆小八:“小八你先看看,这书中的字你可都认得。”
穆小八翻了翻,摇了摇头。
“能认得几成?”
“三成。”
穆小七听了歪头想了想,拿过书也翻了翻,发现自己能认得大约七成,虽然这世界的文字和中文一样,可自己又不是学古汉语修辞的,许多生僻的古汉字并不认得,不过教小八应该还够,正好自己也可以边教边学,共同进步。
“小八,我先教你识字,新学的字你就在沙盘上练习,等过些日子哥哥再送你几样好东西。”说完便翻开第一页,收起了平日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认真地教起穆小八。
当晚,小屋破旧斑驳的窗纸下,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伴随着阵阵童稚而清脆的读书声,好一幅“少年共读西窗烛”的温馨图画。直到子时,才声音渐小,不久烛火熄灭,一切重又归为平静。
穆小七早早醒来,轻手轻脚下了床,又回头看了看穆小八,轻声笑了笑。昨晚发现小八这孩子实在是天资聪慧,记忆力绝佳,要是在现代作个智商测试,小八的智商绝对超过一般人。可想到小八那张小小的冰山脸,穆小七又垮了脸,要是再给他作个情商测试,小八也肯定远远不如一般人。
穆小七把昨晚剩的青菜拿出来,从猪蹄上切下几片肉来,放了葱姜把菜肉一起重新翻炒了几下,又烧水熬了一小锅白米粥,估计穆小八快醒了,盛出一碗点了些芝麻油在粥里,和菜一起端上桌,便抱了昨天拿回来的竹子出了门。
穆小七抱着竹子走到北院一处偏僻的池塘边,把竹子用根结实的绳子仔细绑了沉入塘中,另一头牢牢系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做完这些,穆小七起身掸掸裤子,正准备去厨房告诉大田鼠猪蹄的做法,却见几个人纠缠着朝这边来。穆小七一猫腰转身藏到大石头后面,等那几人离的近了,细看原来是马房的几个粗使杂役和柴房的小厮青儿。那几个杂役把青儿推推搡搡的围到一棵树下,穆小七心想:当初我在柴房的时候,这几个马房的仆役就没少欺负我,等我转到马房更是变本加厉又打又骂,要不是老子我装疯卖傻,躲进厨房里,小命怕也早折了半条了。可这青儿老实巴交的最是胆小,平时走路溜边,干活拼命的主儿怎么也这么不招待见,竟让几个人堵到这儿打,这里这么僻静,打死都没人来救命。小七心中正替这青儿担心,却见那几个人并没动手,而是上前几下把青儿扒个精光。小七正纳闷,却听见青儿哭着求到:“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今日实是不舒服的紧。”
“你哭什么啊,青儿宝贝儿。”其中一人淫笑道,“哥哥们这是疼你,一会儿你就舒服了,你可别不识好歹。”另几个也跟着哄笑,更有的伸手在青儿身上掐捏起来。青儿吃痛,哭得更厉害,哆嗦着只是求饶。几人听了青儿的哭求反是来劲,嘴里淫话更多,其中一个叫秦狩的已迫不及待的解了裤子,压上青儿硬邦邦的便想顶入。青儿玩命挣扎起来,吓得嘴里直喊救命。另几个见秦狩久不得入,心下着急怕拖的时间长了,不等轮到自己就得回去上工,便在一旁帮忙按住青儿的手脚。
秦狩啐了口唾沫,在青儿后穴摸了两把就用手指抠了进去,弄了半天也不见有些松软,急得骂道:“他妈的,又不是头一回挨操,这屁眼怎么还这么紧?”另一个叫楚生的不耐烦,一把拉开秦狩,嘴里骂道:“你他妈鸡巴不够硬弄不成,让我先来。”拉下裤头掏出黑红颤动的男根下死劲从青儿后穴捅了进去。青儿的哭声顿时变得极惨,“疼,疼”的大声嘶叫,直把嗓子都喊破了音。楚生操弄得正欢,哪管青儿叫的什么,旁边几人倒是怕青儿喊的大声把人召来,便伸手堵了青儿的嘴。秦狩因被楚生硬生生断了好事,在旁看着更觉憋的难受,用手捋了两下便揪过青儿的头发把男根塞进青儿口中,自己前后动起来。另几个也渐渐喘气愈粗,有的便把那话儿往青儿乳头前胸上蹭。青儿开始还喊疼,后来只能断断续续的哼哼两声,再后来连声音都没了光剩下出气儿的份了。那秦狩和楚生前后配合操弄着,秦狩没两下便泄在了青儿嘴里,另外一人见了便接着连忙插了进来。楚生到是弄了好一阵都不泄,其他人急了骂道:“楚大屌你还没完啦,你赶紧着弄出来,哥儿几个儿还寡着呢。”楚生一边大力动着,嘴里还一个劲喊着:“操……操……操……”最后几尽是咬着牙又喊了个“操”字,竟是拔高带了尾音,然后便瘫软在青儿身上泄了。另一人连忙推开楚生,也不等那精液流出便迫不急待的又在青儿身上动了起来。楚生也不提裤子,就这么露着下身躺在旁边喘息。这一场奸淫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都轮着在青儿身上泄过,才系了裤子在一旁歇息。那秦狩更是嫌第一次时间太短,强来了第二次。
穆小七在石头后头从头到尾看了满眼,强忍着满肚子的恶心独自挣扎。穆小七当然见过同性恋,可这种同性间赤裸裸的强奸却是第一次活生生的目睹。更何况这青儿只有十二岁,在穆小七眼里根本就是个孩子。青儿那一阵阵的惨叫传到穆小七耳中就如给他上了刑一样,穆小七的良心颤了,抖了,也疼了。他不是不想救,他是怕救不了,他更怕救不了把自己也搭上。穆小七觉得受不了了,他想着自己从没不计后果的做过什么事,自己从没为了良心当过英雄,自己从来是忍人所不能忍,自己从来是准备万全,自己从来是一击即中,自己从来是唯利是图,可自己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啊,就这么看着他良心疼的难受啊。穆小七想冲出去结果了这帮人,想为了良心活一次。可穆小七到底没有冲出去,没有救青儿,他什么也没做,只因为他是穆小七,他是那个时时刻刻精打细算左右权衡的穆小七。他上辈子是,这辈子依然是,即使身体换了年龄变了,他就是这样的穆小七,他没办法啊,他改不了也变不了啊。
穆小七正受了刺激脑子发懵,突然听秦狩喊到:“不……不好了。他没气儿了。”几个人围过来探了探青儿的鼻息,果然气息全无,再摸摸身上竟已是冰凉一片了。毕竟极乐宫中这些低等奴役都是没杀过人的,几个胆小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只有楚生还算镇定,强自说道:“怕什么,咱这极乐宫又不是寺庙,死个把人有什么新鲜的,再说死的又只是这么个小厮,谁还能替他申冤报仇不成。咱们找个地儿把他埋了便是,若真有人问起只说不知。这宫中湖泊池塘这么多,时间一长,别人只当他失足落了水,再不然就是不守规矩乱跑被上面的人处置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各自把嘴管严些,还有谁能疑到咱们头上?”几个人听了有理,一起动手在树下挖了个坑就草草把青儿埋了。他们几人倒是在此打的好算盘,只当是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想石头后面藏了个人,更不想这人日后便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锁命鬼。
那几人走后,穆小七依旧愣愣的蹲在石头后面,他想着青儿怎么就这么死了,他不相信刚刚还大声惨叫的青儿就这么没了声息,可他僵硬的站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青儿的影子。他走到那棵树下用手挖了两下,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土里正有一只没有瞳孔的黑亮大眼睛直直瞪着他,他突然想到小八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穆小七心里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他上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难受。可他知道自己虽然难受却不伤心,因为他和青儿没什么交情。穆小七觉得他是为自己难受,自己怎么就良心泯灭把个人害死了呢? 自己怎么就麻木无情到这份儿上了呢? 穆小七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有的劣根性他都有甚至更甚,可别人已经被磨没了的良善软弱他却依然保留着,而且总是在他万没想到的情况下泛滥.他比谁都坏又比谁都好,他比谁都理智又比谁都感情用事。穆小七觉得浑身发抖,他不是怕,他胆子从来不小,他甚至上辈子杀过人,他这是气的发抖恨的发抖,甚至他气他恨的都是自己而不是那几个真正的凶手。那几个人只配穆小七在脑子里算计,不配穆小七把他们放到心里怨恨。穆小七回了回神儿,把青儿重新埋好,对着青儿的坟说了几句话,抬头望向马房的方向阴森森的狞笑:“嘿嘿,既然你们哥儿几个这么疼青儿,赶明儿我就送你们来这儿接着陪他!”
穆小七依旧回到厨房,田树见他依约前来,美的老脸皱成朵花似的,穆小七见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觉得这张老脸比刚刚青儿那只眼还吓人。穆小七把片薄木板交给田树,田树见上面画了幅图,旁边密密麻麻标识了好多小字,便讪笑着告诉穆小七自己不识字。穆小七耐心的给田树解释:这图画的便是做猪蹄的器皿,叫作高压锅,旁边的字说的是具体的使用方法,又告诉田树这制作高压锅的材料要求十分严格,必须是纯度极精的好钢,不过这锅要是做成了,不只炖猪蹄快而酥烂,用来做其他肉类也一样又快又好。田树开始一听说这锅难做就垮了脸,老脸立马从灿烂的花朵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后又听说这锅如此方便,这茄子上便立时又开出了花儿。穆小七看着心里发冷,赶快交待完就跑了,临走时手里提了一只烧鸭子。
穆小七今日没有心情四处乱逛,直接回了自己的小屋,进屋后也不逗弄穆小八,自己躺在床上盘算。过了一忽儿,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的坐起来,走到柜子旁拿过那片破铜镜仔细照了照,又冲穆小八喊:“小八,你去打盆水来。”穆小八出去打了盆水,进来放到穆小七面前,自己就接着练字去了。穆小七拿了胰子仔细把自己那张常年脏污的小脸洗干净,直到一盆清水变成一盆泥汤,才用巾布擦干了脸重又拿起镜子照了照,边照边唉声叹气。穆小八听了转头去看穆小七,一下便愣了,似是不认识穆小七一般呆呆看着他。穆小七见穆小八看自己的脸看的发愣,惨叫道:“完了,完了,连你这么屁大的孩子都能看愣了,这脸是没法要了。”
穆小七哀叹一声,躺在床上打滚儿,不死心又拿起铜镜照。镜子里映出的分明是一张勾人魂锁人魄的极致脸孔,虽然面貌还有几分童稚的纯真圆润,可那眉眼间的风情注定就是将来这天下有一无二的。明明是每个人都有的口鼻眉眼,可放在这张脸上就能生生让你看一眼少三魂,看两眼少六魄,再看一眼魂魄全无-----不是吓的而是痴的。那美中透着媚,媚里藏着冷,冷里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风骚,骨子里的风骚又揉着一种表面的清纯。动,则活色生香;静,则气韵天成。若论颜色,艳妒群芳;若论风姿,拟态若仙;若论品格,欺梅胜雪。这世上便真有这样一种人,但凡他在人群中,除非你是瞎子,不然你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他。
“你真好看。”穆小八不自觉的呆呆开口道。
穆小七一听更是气闷:“你个傻蛋,好看有个屁用,招灾引祸!招灾引祸你懂不懂,就是一辈子霉运不断。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就算了,倒霉点儿是红颜祸水,走运了是倾国倾城。可我他妈是个男的!男的你懂不懂,就是只能比女人强,不能比女人美。你爹娘怎么弄出这么个儿子,我摊上这么张脸是没法活了,早晚挨操。”
穆小七越说越绝望,想到今日青儿的事也顾不得穆小八了,就开始混说骂起脏话来。原来这身体的原主儿慕容小西生前病弱,常年卧床,身上已有了几分死人味儿,是以虽长得这等容貌,但气色黑黄,肌肤干瘪,且性格内向自卑,不见半分潇洒,从不曾引人注意。穆小七开始本没在意过这身体的长相,只觉得长相周正,没有残疾便可,若能俊帅一些自然更好。可自从到了这极乐宫中,因为穆小七的精明伶俐,圆滑乖巧,他们兄弟俩的日子是越过越滋润。到后来穆小七在厨房中站稳了脚,吃的上面更是越来越精细,为了让自己与小八发育良好,在饮食上又极注意营养搭配,时间不长穆小七便发现自己这张脸有越长越好的趋势。穆小七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成心邋遢脏污,把脸弄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这么张乌七八黑的脸。今日见了青儿的事才觉出这脸长的好看不仅能引来常人的注意,更能引来变态的注意。想那青儿只是个中人之姿,只因年龄尚小,眉目显得清秀便被人当小娘们儿一样虐玩致死,这才突然想到要看看自己的脸在这一年间长成何种样貌了。谁知一看之下竟是犹如一盆带了冰碴的凉水三九天里从头浇下,冻的心里冷,扎的肺里疼,更是生生从顶梁骨里吓走了真魂儿。
穆小七真想拿刀在脸上划上两下,可他又怕疼的厉害,实在是对自己下不去这狠手。穆小七想这张脸是决不能见人的,只有自己动手往丑里改。他找了把平日削皮刮毛的小刀,把两边眉毛剃得粗细不同且一高一低,又找了点糨子把两边眼角稍稍粘上些,掩了那眉间眼角的风韵。最后找了些烂草,加上水和着稀泥捣成一锅稀汤,往脸上抹了,又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把小臂、小腿、脖子也都抹了,才像之前一样往脸上又拍了些泥土。穆小七又拿起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已变得面目全非,歪眉小眼,皮肤干粗土黄,还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绿色,和之前那个脏小子乍一看很像细一看又不像。穆小七又刻意做出些斜眼歪嘴的表情,越发显得整个人猥琐粗鄙,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扭头又问穆小八:“现在怎么样?”
“丑。”穆小八只说了一个字就转回去接着练字了。
穆小七听了才放下心来,又见小八看都懒得再看自己一眼,更是高兴,哼哼着“看我七十二变”就出去摆弄那只烧鸭子去了。
时间转眼又过去将近一月,这一个月中穆小七雷打不动的每日晚饭后教穆小八读书识字。其间穆小七有不明白的地方便去书阁问杜善。他知杜善心胸狭窄,因此并不表现的多么敏而好学,即使明白也装糊涂,一个问题往往要讲上几遍才表示明白,而且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拍杜善马屁或是听他发发牢骚。杜善表面上嫌弃穆小七笨拙迟钝,心里却也放心,觉得这孩子资质如此平庸,纵是把这书阁的书都读了也成不了大材,因此到后来竟放穆小七自己随意挑拣书籍。开始还问问都挑了些什么书,见穆小七挑的都是最浅显易懂的,慢慢也就懒得再问随了穆小七去了。穆小七对这书阁藏书的兴致极高,倒不是他天性就喜欢读书做学问,而是这古代世界的精神生活实在贫乏,报纸、收音机、电视、电脑一概全无,就算是宫中有宴请表演也轮不到穆小七凑上跟前。再者穆小七的身世和这上面的人还有大仇,他天天想的便是能早日逃出这龙潭虎穴,哪有自己把自己往龙嘴虎口里送的道理。他此时还不知,他几日后一次贪财卖弄,便真应了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这句话,自以为是给自己做的暖呼呼的裹脚布,转眼就成了要他命的上吊绳子。
那日宫主大寿,穆小七指点了田树一道“佛跳墙”,又告诉他这道菜的由来,让他叫人把菜送上去的时候一并把故事说了,定能讨上面欢喜得到赏赐,发下的钱两人五五分帐。谁知上面竟发下话来,说这菜做的好故事编得更妙,叫把这做菜之人带到东院去,宫主要亲自问话。穆小七听了顿时魂飞魄散,不待田树出声,便大声叫道:“田头儿,田头儿,你运气来啦,宫主都夸你这菜做的好,你这一去求宫主多给些赏钱,我们就都能跟着你沾光了。”
这北院的奴仆甭说宫主了,就连东院的狗都没见过半根毛,有几个曾偶尔被派去南院帮忙,只见过一位堂主便觉得是开了眼,回来都把这堂主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这堂主身长八尺,目若铜铃,一掌拍死牛,一拳打死虎,想这南院的一位堂主都如此了得了,那住在东院的宫主还不定怎生厉害。因此对北院这帮人来说,宫主无疑近乎于神的存在。
田树乍一听穆小七说有赏赐,心中自是大喜,飘飘然就想到自己此次也许能在宫中得个好差事,或者也能算是个有特殊技艺的人而搬到西院去住。可后来想到这可是宫主要见他! 是这宫中最顶头的人要见他! 这菜本就不是自己的主意,这一去不是成了欺瞒宫主了么! 宫主这神仙般的人物哪是能骗得了的,这是掉脑袋的罪啊! 田树越想越怕,腿肚子转筋,立时就要晕菜。穆小七在一旁死死顶住他,对那传话的人说到:“这位大哥便去回话,我们这田头儿高兴的有些脚软,等顺过这口气儿,立马就去。”来人听了,吩咐了一句“快些”便转身出去,让外面跟来的几个小厮一会儿带了这厨子去,自己先去回话。
屋中这田树是不干了,拽住穆小七哀嚎到:“你可把我要害死了。这菜是你教的,故事也是你讲的,要去你去,我是不能去的。”跟着又哭又嚎,劝止不住。
穆小七见他已吓得有些崩溃,便抄起一条油腻腻的抹布一把塞住田树的嘴,狠狠在他耳边说到:“你再号丧,让外面的人听了去,告到宫主那里,你就真的别想活了!”
田树一听这话,马上止了哭,因为咽的太急,一下一下“哦、哦”的直打嗝。穆小七待他稍稍喘匀些气,又道:“你别闹腾,乖乖跟着去,我有法子让你不仅丢不了性命,还能安安稳稳把赏钱拿回来。”
“哦……你快……快说……哦……”田树一边打嗝一边忙问。
穆小七想了想,在田树耳边低声仔细的吩咐他,又让他一句一句重复,听他说的顺溜了又嘱咐道:“宫主若问你,你便把我教你的这些话原原本本说了,你记住了,别少说一句,可也不能多说一句,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把我带出来,不然咱俩就只能去阴间作伴了!”
穆小七看着田树跟了去,心中上下打鼓,心里的害怕并不比田树少一分,心想:你这欺瞒之罪算什么,我身上的可是血海深仇呢! 你大不了一个人玩完,我死了还得捎上小八,算来算去只能你去顶缸了,田鼠啊田鼠,你可千万稳稳妥妥的把话回了,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穆小七那番应对之话本算是编的滴水不漏了,可惜他却忘了田树只是个没见过任何世面的普通人,胆识机敏是半分没有,在加上一个低位者见了高位者,要不激动的说不出话,要不兴奋得胡言乱语,胆子小的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而田树这几样都占全了,这一去便真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惊惧之下把个穆小七从头到尾的给卖了。
再说那田树一路惊惊战战的被带到东院,左绕右绕的到了一处大殿之外。这大殿的门匾上是三个烫金大字-----极乐殿,这里便是宫主与之下各位门主、部主议事之处,而各部之下的堂主若无召令,一般并不进殿,只是在院中各部与自己所属部主单独议事。这里既然称作极乐殿,自然还有另一处用途,凡是逢重大的宴会庆典,堂主之上都可参加,有小队队长没有任务的,若有堂主的同意,也可跟随前来,一般而言,这些能被带进殿的小队队长都是立了功,进了这里便是有望升职受赏的。
这些田树自然不知,更是不敢抬头乱看,只是低着头嘴里小声重复穆小七教他的话,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带田树进去,这人正是刚刚来厨房传话那人。田树跟着进了殿,只觉突然一片辉煌,刚刚在外面明明是四周漆黑的晚上,到了这里竟让人有昼夜突然交替的错觉;周围一片人声,有男人的笑骂,女人的娇嗔;又隐约伴着些乐声,细听之下让人顿觉飘渺慵懒;还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甜香味道,似有似无,朦朦胧胧的绕在人的口鼻间,使人闻了周身放松通泰。这满殿华彩、靡靡之音、酥骨甜香便化成了这天下间一等一如梦如幻的人间仙境。
田树只觉身子发飘,脑子发胀,就把穆小七教他的那些话忘了大半。突然那大殿上正中坐的最高之人一招手,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那人笑笑说到:“无事,只是叫个人问些话,你们各自接着玩吧。”这人的声音极其特殊,让人听了过耳不忘。他声线不粗却低沉,这低沉又不似一般人全然的浑厚沉重,而是发音圆润起伏,每一个字吐出都似带了重音般先抑后扬,每个字与每个字间又似有一个小小的滑动,能在人心上也划上一下。这声音本是有些慵懒魅人的,可偏偏从此人口中吐出便不敢使人存半分轻视之意,甚至觉得有些冷冷的威慑。田树不敢抬头,他若抬头便会看到此人的容貌正犹如他的声音一般让人过目不忘。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一袭黑缎长袍穿在身上,不觉压抑只觉神秘;眉眼极精致却不媚俗,那眉不是浓黑剑眉却弯的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轻浮,鼻子通直高挺却不带过分的霸气,那唇虽丰润却又似画过般棱角分明;而颧骨处只稍稍微耸,便让整个人生出一股冷峻,若穆小七的容貌让人生出痴迷,那此人的容貌则让人生出敬畏;若穆小七是让人在人群中最先注意到的,那此人便是让人最无法忽视的,若要形容此人,只有华贵二字可比!
此人便是这极乐宫宫主------殷无极。
大殿上的众人听了殷无极的吩咐便继续玩乐。田树被带到宫主座旁,只敢低头趴着,不敢往上看。
殷无极也似对田树的长相并无兴趣,只懒懒问到:“这‘佛跳墙’是你做的?”
“是是是。”
“故事也是你想的?”
“是是是。”
“嗯,倒还不错。”
“是是是。”田树只会说是,就连整句的话也说不出。
殷无极似是有些厌了,不再问什么,又懒懒的叫了声:“小七。”
这两字一出口田树的魂儿可当真是被吓掉了,他又惊又怕,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认命的想到:这宫主果然是神仙,什么事儿都一早知道了,穆小七啊穆小七你可真把我害了啊! 他心中如此想,嘴里便已叫出:“不是我,不是我,是小七,是穆小七!是他教我骗您,我没说,您知道的,是他,都是他,不是我!”
殷无极听他这话蹊跷,倒觉得有些意思了,说到:“哦? 既然如此,你把事情说清楚了,爷便饶了你。”
田树一听要饶了自己,不用别人再问,一五一十把事情交待了,就连临来时穆小七教他那番话也被想活命的潜能激发的全想了起来。他心里认定了这宫主是神仙下凡,全知全能,不敢隐瞒把这番话也说了出来。田树从穆小七如何教他做菜,如何教他编故事,又如何教他扯谎回话,一件件说起,殷无极饶有兴趣的听着,也不说话。田树也不知这宫主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又把猪蹄的事也说了。说到穆小七借机敲诈,把猪蹄拿去吃了补脑子,殷无极周围坐的三个年轻公子都忍俊不禁,殷无极也笑着问:“后来他可想起那办法了?”
田树听宫主有了笑意,心下松了口气,口齿顿时清楚起来:“回爷的话,穆小七转天真来找了小的,给了小的一张图,上面画的是个古怪的锅,说是按图上画的样子方法,找了好钢把这锅做出来便可,还说用这锅做什么都极方便。”
殷无极又问:“可这穆小七如此油滑狡诈,你又如何知道这锅做出来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好用?”
田树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才回道:“爷您不知,穆小七在这饮食上是真懂些门道的,之前那‘落地丁香’‘玉壶冰心’几道菜也是他教给小的的,他还雕的一手好活儿,这些日子盘边上的装饰都是他做的。”
“哦?”殷无极越听越觉得新鲜:“那些也是他做的?我倒奇怪这菜怎么突然变得新奇好吃了,而且名字也取得雅,原来藏了这么个活宝在厨房里。”
“爷您不知,不,不,爷您肯定知道,这穆小七还真是个活宝。他和他那弟弟来宫中只一年多,进厨房前穆小七干啥啥不行,也不像现在这般伶俐,大伙儿嫌他笨,骂他他也不还嘴,别人看他老实就打他的主意,抢他的钱,他是宁被打死也不舍一分财,得了个‘要钱不要命’的名声。谁知道自打他进了厨房就变了个人呢,大伙都说他是被欺负急了才转了性。”田树听这宫主感兴趣,不自觉又把那套献媚的功夫拿了出来,把小七之前的种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殷无极越听眼中笑意越深,他如何不知这穆小七之前是韬光养晦,刻意呆傻,大概最终目的便是进这厨房,所以才一下子恢复了本性。殷无极见身旁三人中一人微微皱眉,心中一动,便冲那人问到:“春儿可是有事?”
那被唤作春儿的便是当日抓了穆小七兄弟的黄衫公子。他听田树说穆小七还有个弟弟,又是一年前进宫,便想到有可能是当日那偷银子的小贼,后又听田树描述的种种,便断定这穆小七便是当初那个机敏的小鬼,可没想到这小孩儿竟是聪明奸猾至此!自己当初把他们带进宫便随手扔到了北院不再理会,怎想到这小鬼竟能折腾的把宫主都惊动了。春儿看了看地上的田树,殷无极知他有事禀告,便吩咐一人点了田树的昏穴。
春儿只得回道:“回爷,这穆小七极有可能是属下带进宫中的小孩。”然后便把一年前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殷无极静静听完,冷笑了一声道:“春儿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心软了?”
春儿听了便跪下接着回道:“穆小七兄弟窥得宫中机密,本该杀了,属下善作主张留下他二人性命,犯了宫规,请爷责罚。”
殷无极只是不说话盯着春儿看,突然轻声笑了笑,语气阴柔的说到:“春儿当初放了他们,可是因为想起了你那弟弟啊?”
殷无极此时的声音已是变得十分低沉魅惑,春儿听在耳中心中发紧,嘴唇有些颤抖的道:“属下……春儿,不、敢。”不敢两个字说的极缓,却似是不愿出口。
这时殿上众人见三大公子的春公子跪在地上,不知发生何事,都纷纷停下来朝那边望去。殷无极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到:“本座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吧。”众人齐齐道:“恭祝宫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极乐宫永立于江湖。”而后一一退下。
待众人散尽后,殷无极又看着春儿说:“春儿,你擅留活口,又隐瞒不报,爷打你十鞭你可心服?”
春儿听了咬牙道:“春儿知罪,请爷赏鞭。”
三公子中另一人听了,跪到春儿身旁急急说到:“春哥哥只是一时糊涂,请爷念在他为宫中出力多年又屡立大功的份上,罚他些别的,饶了他性命吧。”
殷无极听了轻笑道:“爷没想要他性命,只是要给他个教训,让他时时记得自己是谁。秋儿起来吧,跪久了让爷心疼。”
秋儿知道以殷无极的功力十鞭下来春哥哥怕真会没命,便不肯起来只继续说到:“请爷饶了春哥哥,秋儿愿代春哥哥受罚。”
春儿听了心中暗道不好,秋儿天真率直,平日最得爷的喜欢,可他这样公然忤逆,虽只是想替自己求情,可听在爷的耳朵里便成了恃宠而骄,语带要挟,这不是灭火却是点火。而且这鞭子本就不是为的自己违犯宫规,而是因为爷知道自己心中还想着那人而警告自己的,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
果然殷无极怒极反笑道:“春儿果然好本事,你这秋弟弟可对你情深意重的很,为了你,这是跟爷讨价还价了!”
秋儿听了也开始害怕,可又担心春哥哥受苦,眼眶一红,便要落泪,可身子仍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殷无极见这二人一个满脸黯然,一个满脸委屈,冷哼一声道:“罢了。春儿,爷今日便不罚你,倒不是为的秋儿替你求情,而是爷对那穆小七感兴趣,便当作是你送爷的寿礼吧。从今日起,你派人去盯住穆小七,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清楚了,爷问你的时候,你若再敢隐瞒便自己来领这十鞭。”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大殿。
田树转醒,见大殿上已冷清清的空无一人,当真觉得自己是做了场梦。一回头突然见身后出现个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个穿黄衫的俊俏公子,田树便认作是宫主,连忙跪下磕头。春公子也不拦他,大大方方的受了,温和的说:“你受累了,这是给你的赏赐。”说着便丢了两锭金子给地上的田树,脸上恢复了笑意,面对殷无极时的恭敬拘谨神情已从脸上褪去。
田树见了金子眼都直了:这可是金子啊!不是镀了铜粉的铁疙瘩,也不是糊了烧给死人的纸元宝,这可是实打实黄灿灿晃眼睛的金元宝啊!田树颤巍巍的伸手捡过,放到嘴边用牙一咬,见上面果然有一圈牙印,还是缺了两颗牙的,激动的声音发抖:“真是金的!都给我了?”嘴里虽问,手却攥得死紧,生怕对方反悔又把金子要了回去。
春公子依旧满脸笑意道:“自然都给你。不过还要烦你做件事。”
田树听真是给他了,顿时心花怒放,直觉这次的惊险果然没白挨,更恨不得多来几次才好,早把之前那番悔恨惊恐丢到脑后去了。田树此时听声音已知这黄衫公子并不是宫主,但也必定是宫中极有权势之人,忙问到:“要小的做……做什么?”心想:只要不是让自己去死,做什么都行。
“你回去见了穆小七不要把今日殿上之事告诉他,你只说把他教给你的话都原原本本的回禀给了宫主,宫主听了高兴,便给了你赏赐,并未问旁的事情。从今日起你要多跟穆小七亲近,时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不可让他发觉。以后每月十五会有人带你来向我汇报穆小七的情况,这事你可做得?”话虽是询问,语气却是命令。
田树此时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见了金子玩命。这金子就如强力**一般,你给田树吃了,他这只田鼠敢去操猫头鹰。且田树听说只是这样的事,哪有不应的道理,满口答应了,压根没想到这是把穆小七给卖了。
春公子又问:“你可知穆小七平日里还与何人交好?”
田树歪头想了想:“回公子的话,平日并不见穆小七与什么人亲近。不过,前些日子那弄花的梅云突然来找他,陪着笑脸把穆小七拉走了,到底干什么去了却不知道。”
“哦?”春儿顿了顿,“那梅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子不知,那梅云是这北院中最不受待见的人了,是个地地道道的滥赌鬼穷光蛋。说来也怪,这梅云还曾因为没钱而去打穆小七的注意,把穆小七狠打了一顿,打的穆小七好一段日子都像个猪头一般。不知穆小七又使了什么法子把梅云整治的这般伏贴了。”田树八卦的唾沫横飞。
春公子听了道:“既如此,这月十五你把梅云一起带来,之前不要向他透露口风。记住我的吩咐,今后自然还有你的好处。小七,你且带他去吧。”
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人,田树一看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这被唤作“小七”之人就是那到厨房传话的人,春公子的贴身侍从,原来刚刚宫主叫的是这人啊!
田树被带走后,春公子默默立于大殿之上,想到:穆小七啊穆小七,当初一念之差带你回来,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再说北院这边,穆小七见田树久不归来,心里急得直在厨房转默默,他倒不是担心田树的安危,他是怕夜长梦多,这田树又是个大嘴巴,再突噜了嘴,把不该说的也说了。可怜穆小七还不知田树此时早把他的事像在天桥下说书的一般分八段给抖搂干净了。
田树乐颠颠的回到厨房,穆小七见了一把揪过,劈头盖脸问到:“怎么这么久?话你都原样说了?可有出错的地方?”
“小……小七,你先松开我,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先。”田树掰开穆小七的手,舀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才坐下慢慢按春公子的吩咐把话说了。
穆小七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想想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便问:“宫主长的什么样子?”
田树便回道:“宫主他老人家可是神仙下凡,那叫一个威武。宫主身长九尺,眼若……”田树想宫主自应是比堂主还要威风,所以便把这宫主又夸张了几分。
穆小七不待他说完,便啐道:“我呸,你他妈别给我这扯淡!身长九尺那是电线杆子,你他妈给我照实说!”
田树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电线杆子,见穆小七发怒,便摸摸脑袋说:“我……我没看见宫主的长相。”
“没看见?你又不瞎,怎么没看见?”
“我当时害怕,没敢抬头看。”田树讪讪的解释。
“没看你又如何知道宫主高兴,你骗我?”穆小七逼问到。
田树心虚,顺口说到:“我没骗你,真的! 宫主确是喜欢的,还赏了我金子呢!”
“金子?”穆小七眼睛眯了眯,阴阴道:“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田鼠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呀。”
田树听穆小七语气不善,又想起春公子吩咐让自己与他亲近,自己今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靠他,怕真惹了穆小七生气,只得狠狠心从怀里掏出那两锭金子,摩挲了半天才把一块放到穆小七手中。
穆小七捏住一块往自己这边收,却觉得田树那只手攥得死紧不肯乖乖松开。穆小七抬头见田树像是卖孩子一样一脸心痛,便凉凉说到:“田鼠要是舍不得就算了,毕竟这是宫主他老人家喜欢你,赏给你的。哼,您是胡萝卜刻的小人,红人一个;高山头上种辣椒,红到顶了;怕是今后都用不到我再给您帮什么忙了!”
田树听穆小七语带威胁,忙道:“没有,没有,田叔哪能不舍得。咱们说好得了赏赐五五分账的,田叔哪能一人独吞啊,田叔想都没想过!”说着便终于放了手。
穆小七把金子揣进怀里,心道:你不想?那倒是见了鬼了。
两人又彼此应付了几句,便各自散开了。
宫主寿辰后又过去两月,这两月中一切平静,穆小七才彻底放下心来,确定自己是躲过了这场大难。这一日穆小七依旧按七日之期到书阁换书,与杜善坐了会儿便到后面书架上细细翻找。这一堆藏书中,穆小七除了给穆小八挑些经济历史,诗词典籍之类必要读的正经书籍,还喜欢给自己拿些天文地理,医药制器之类颇为实用的杂学书籍。穆小七抱了书回到小屋中,他见穆小八依旧在沙盘上一笔一画的练字,猛然想到有一件事到时候是要做了,放下书一阵旋风式的又冲出门去。屋里的穆小八像是没看到他似的依旧蹲在地上盯着沙盘。
穆小七到了池塘边,见大石头上那一端的绳子还好好系着,他顺着绳子摸到池边用力拽了拽,觉得下面拴的东西还在。穆小七一点一点把绳子拉上来,直到绳子上绑的竹子露出水面,他就弃了绳子改用双手抓住放到地上。穆小七满意的见那竹子已被浸沤的质地软烂,便解下身上的一块破布包了往回走。没走两步,一阵阴风吹过,两边的树枝登时啪啪乱响,穆小七打了个激灵,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往回走。他走到当日青儿被埋的那棵树下,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找了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树干上用力刻下“青儿”两字,口中念道:“青儿,我这人记性不好,总爱忘事儿,我把你的名字刻在这树上,以后每次来都能看到,答应你的事我就不会忘了,你放心吧。”话一说完,那风就停了,穆小七觉得心里槮的很,抱起竹子一溜烟的跑回小屋。
回到屋中,穆小七先脱去竹子上的粗壳青皮,然后加了石灰放入徨桶中一起蒸煮。八日后,穆小七从桶中取出处理过的竹子用清水漂洗,又用草木灰水浆过,再放到锅上蒸煮,同时用灰水淋下。又过了十多日,穆小七见这竹子已是臭烂,便取出放入臼中舂至泥面状,然后把竹泥放入水槽中,用竹帘在水中轻轻抖动,直到竹帘上覆上均匀的一层薄薄的竹料,便把竹帘取出,使多余的水从帘缝中流净。穆小七又把竹帘反过去,使上面那湿湿的薄层落在板上,而后重复荡料与覆帘使薄层一层层重叠堆积在板上,最后将薄层逐层揭起又加以干燥,一张张竹纸便就造成。至此又将近过了一月。
竹纸造成那天,穆小七心中兴奋,叫了穆小八来,又从柜子里拿出梅云按他要求带进来的笔墨和砚台,高兴道:“小八,哥哥自己做了纸,虽然有些粗糙,但你以后拿它练字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有这笔墨也是哥哥托人弄的好的,你以后拿了好好把字练好,再也不用在沙盘上写了。嘿嘿,哥哥好不好啊?”
穆小八见了纸笔,眼神发亮,似是见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爱不释手,脸上才有了些小孩子该有的天真表情,他看看穆小七,抿着小嘴点头说到:“好。”
穆小七只听了这一个字便觉得这些日子辛苦统统没白费,他坐着搂过站着的穆小八,把头轻轻靠在穆小八窄小单薄的肩膀上,哄劝道:“小八,叫声哥哥听听。”见穆小八不作声,蹭着穆小八的脸磨道:“好小八,乖小八,叫声哥哥听嘛,哥哥给你做纸做的手都破了,疼得很,不信你看。”说着伸出手,果然见上面有些殷红的烫伤血泡。
穆小八捧了穆小七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穆小七那张不怎么正经的脸,竟真的轻轻叫了声:“哥哥。”便低下头轻轻往穆小七手上吹气。
穆小七心里那个感动啊,觉得简直就像是听亲儿子第一次叫“爹”一样兴奋难耐。穆小七抱着穆小八在屋中一通乱转,嘴里高兴的直嚷:“小八,好弟弟,我的好小八,哥哥最爱你。”说完把穆小八放下,“吧唧”一声,大大一口嘬在穆小八脸上。
穆小八难得没有任何推拒,任自己这疯哥哥又亲又抱,甚至也高兴得咯咯笑了两声,把穆小七美得心中直叫:蔡伦神武,发明了造纸术;宋应星英明,写了《天工开物》;自己聪明,几张竹纸换回个弟弟,值,太值了!
当晚穆小八便在竹纸上练起了字,自是比那沙盘好了不知几千倍。
有了记录工具,穆小七不止让穆小八学习古代的文化,还开始系统的教穆小八现代的数理化知识。一个教的喜欢,一个学的认真,不知不觉间便又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间兄弟俩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逸平静。只一件事让穆小七头疼,就是自那次宫主寿宴后,田树就如蜜蜂见了蜜一般整天粘着穆小七不放,更是越来越八卦的喜欢打听穆小七的过往。穆小七实在被他缠得无法,便时不时扔出一些菜的新巧做法,却又成心漏了一两处关键的地方,好让田树花心思和时间去琢磨,省得总是来缠自己。谁知田树人虽贪财献媚,可对这饮食上的技艺却是真心痴迷,两年间厨艺大长,上面竟是时不时便发下赏赐,这些厨房里的人也全跟着沾了光。众人皆知这其实是穆小七的功劳,因此穆小七在这厨房中便好似活佛菩萨一般被众人捧在手中,唯恐得罪了他。众人更是怕他累着,连活也不让他干,穆小七只需每日雕些花送到厨房,到后来更是变成有人每日定时来取。如此,穆小七干脆连厨房也不去了,除了偶尔赶上宴请去厨房指点一下,平日里就专心辅导穆小八的功课。
日子虽看起来平静,可穆小七心知这极乐宫绝不是兄弟俩久留之地,这天要是变天也只在朝夕罢了。穆小七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法脱身,可这宫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准许奴役离开的规定,难道这里所有的奴役都要终生老死在这宫中不成?穆小七一想到这就浑身发冷,只觉希望全无。 可穆小七又哪里真是这等老实认命的主儿?你便真是把他压在五指山下,他也能想法钻了洞逃出生天。穆小七想:大路不成走小路,明着走不了就暗着往外逃,总能让自己找到法子出去。自己只是个小小杂役,凭空消失宫中也不会兴师动众的找寻,那青儿不就是个例子吗?只要自己带着小八出了这极乐宫,便是海阔天空任我所为了。穆小七想到这又顿觉雄心万丈,他一方面四处打听着这宫中都有谁是可出得宫去的,一方面又开始筹划着如何在出宫前弄到足够的钱资。穆小七是个现代人,他自然清楚钱财对于人的重要,任你便是英雄盖世,没有钱也没法生活,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是英雄。
穆小七自然不会用什么正经法子生财。
之前每月月初,梅云都会送来嫩竹供穆小七造纸。梅云也曾奇怪穆小七要这么些竹子做甚,可刚开口一问,穆小七便沉了脸打发他走,晚上的赌局也没去,梅云那晚自然是输个精光。梅云不敢再问,只是每次来便趁穆小七不注意四处乱看,偶尔一次发现院中的水槽,竹帘,徨桶等器物,他虽不懂是用来做什么的,可也心中仔细记下了,等到十五那日便一一禀告给了春公子。
穆小七以前并不十分情愿和梅云去参加赌局,只是因为要用梅云的竹子而勉强应付他,到了赌局那里也是十次里只赢个六次,且并不愿久待,梅云仗着穆小七虽不再输钱,却也没赢大钱。后来穆小七打定主意敛财,一改往日的做派,不仅不再对梅云爽约,而且极力撺掇梅云把赌局攒大,又从每月一次改为每月三次。穆小七在赌局中也不再刻意放水,把把皆赢,次次下狠手把众人口袋里的钱掏个精光。原来之前穆小七要用梅云给他送竹子,怕在赌局中把众人赢得狠了,便不敢再跟他赌,这赌局没了,梅云的竹子自然也就没了。后来竹纸已经造的足够小八写上四五年的时间了,自己又打算离开此处,因此穆小七便再无顾忌,一副骰子把北院杀的鬼哭狼嚎,这些赌鬼的老婆见了穆小七便追着打。
后来赌到北院中已无人再敢跟穆小七赌了,穆小七数数赢来的钱竟也只有百十来两。原来北院中的这些杂役都是没什么钱财的,赌的又小,有时穆小七一晚上赢下来也只有个几两,真是鸡肠舌刮油,没什么油水。穆小七见银子的数量离自己心中所想还相差甚远,便又把主意打到了西院。西院中都是有特殊才艺的人,被上面叫去献艺总能得些赏赐,赏的东西又都是珍奇之物,真是拔根汗毛都比北院那帮人的大腿粗,这些人在穆小七眼中自然都成了大大的肥羊。可西院的人大都自命清高,不屑于赌博这种下流的消遣,便是有爱赌的也喜欢什么牌九行令之类文雅些的。穆小七上辈子除了骰子,会的就只是扑克桥牌之类现代或西方的玩法,麻将这个世界又没有,从赌上是在这西院中弄不来钱的。
穆小七想赌既不成,那就骗好了。于是穆小七没事便到西院中闲逛,他人乖嘴甜又善长见风使舵:遇见文雅的就满口文章,遇见漂亮的就满嘴恭维,遇见清高的就满身谦卑。他又只是个孩子,众人也不防他,再加上他每次都从厨房中带些新巧吃食送与各处,时间长了便和这西院众人混的熟了,有些人竟还十分愿意和他亲近。穆小七深知人类骨子里的劣根性是不会分了人的三六九等而存在的,北院的人粗鄙,这种种的劣根性就显在了表面;西院的人文雅,这劣根性便藏在了内里,只要你制造了适当的时机,这些人心里想的平时却不敢露的念头,一样会控制不住倾闸而出。
穆小七刻意专打听了些贪财好色的龌龊事情,心中冷笑,手中便开始布置规划。他找到那些爱贪小便宜的,拿些其实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先“吹局”,后套得 对方“入局”,最后见火候到了,便干脆利落的“宰局”。这些被骗的人事后虽明白过来,却爱于脸面不愿承认被个北院的小厮骗了,更不愿这些事戳穿显出自己的贪财。穆小七对那好色的主儿更是手黑,他先给两边的男女传递信物,后又约了双方到一处僻静地方私会,待见两边按耐不住成了好事,他才装作无意中撞破,对对方一通敲诈勒索。后来更是找来梅云夫妇,设了“仙人跳”,“放鸽子”的局专骗北院中账房等单身未娶又身体文弱,说白了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只一年,穆小七便又把这西院闹了个鸡飞狗跳,他偏又吃准了这帮子人极要面子,不敢与自己对质,是以他虽遭恨,众人却不敢把他怎样,只得离了他远远的,若在院中见了他便叫着“小瘟神来了”四散而逃。
果然两年间穆小七竟这样既赌且骗的敛了不下千两银子,真真算是空手套白狼。穆小七也在西北两院中的名声“如日中天”,只不过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这两年中北院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厨房田树得了只奇怪的锅,兴冲冲的提了几个猪蹄要来试这锅的功效,一转身的功夫就发现锅没了踪影,气得田树破口大骂,猪蹄也扔进了泔水桶里。后来在北院一处池塘边发现了这锅,可是已变得四分五裂的十几块,最恐怖的是四周还有几具被炸得缺胳膊少腿肚肠满地的尸体,身上嵌满了铁珠铁钉子,众人都说是这几人偷了锅,不得要领把锅弄炸了丢了性命。几个胆子大的帮忙掩埋了尸体,刚刚在棵树下挖了两下便挖出另一具尸骨。众人见这尸骨骨骼略小,又有眼尖的看见树上刻的“青儿”两字,才想到这是两年前失踪的青儿,可不知为何被埋在了这里。众人猜不出个所以,便把这几个人和青儿的尸骨埋在了一处。一天中见了又是死人又是白骨的,众人心中均有些不自在,便都拉着脸议论着散开了。只有田树无意中一回头,看见穆小七正对着那树阴森森的笑,一口白牙吓的田树一激灵,再隐约想到之前种种,心里越发害怕,打着哆嗦忙跟上众人走了。
东院暖阁中,殷无极靠在榻上,旁边立着春公子正在回话。
“哦?”殷无极听了一边眉毛轻挑,笑道:“一只锅杀了五个人?
“那五人却应是被那锅炸开后的精钢碎片,还有其中的利物所伤致死。地上还有炉火烧过的痕迹,可并无炸药燃烧的痕迹,不知到底是用何方法使这锅爆炸的。”春公子又慢慢补充说道。
殷无极想了想又问:“此事可能证明是穆小七所为?”
春公子摇摇头,但口气却肯定:“虽不能证明是穆小七所为,但这锅的图样是穆小七所画,之前从没有人见过,若有什么特别的用法也只有他最清楚。而且据田树所禀,当日穆小七表情古怪,见了尸体并不像众人般害怕,脸上却是带笑,似是早有预料。”
殷无极听了,又唤道:“无音。”
一人从暗处走出,不带半分声息,走到殷无极面前屈身道:“爷。”
殷无极“嗯”了一声问道:“无音,你手下之人可有探到穆小七的其他情况?”
“回爷,穆小七要竹子是用来造竹纸,院中的竹帘、水槽、徨桶等物也是用来做此的器物。”
“他要纸用来作何?”殷无极继续问道。
“这纸是用来给他弟弟穆小八练字所用。还有,穆小七每逢七日便会去西院书阁借书,晚间教穆小八读书识字。”无音一件件回道。
殷无极听了轻笑道:“本以为只是个会做菜的泼皮小无赖,没想到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小才子啊。春儿,梅云那边还和你说过什么?”
春公子便把穆小七一手骰子赢遍北院的事回了,一旁的无音听了接着说:“穆小七近半年来也用了许多法子骗了西院的人不少银钱,似是急于收敛钱财。”
殷无极听了倒问:“这小骗子都用了什么法子骗钱啊?”
无音皱了皱眉,似是有些难以启口,少顷还是把穆小七如何敲诈骗财的事细细回禀了。
殷无极听了大笑:“这个穆小七啊!原来还是个小混蛋。”
殷无极突然正色又道 :“这穆小七小小年纪就如此八面玲珑,千般心思,怎会只是个杀猪家中出来的?
春公子听了,跪倒在地:“春儿不察,贸然把人带进宫中,请爷责罚。”
殷无极听了倒笑道:“春儿,爷说过对这穆小七有兴趣,你把他送来给爷解闷,爷又怎会罚你?无音,你这个暗门门主可查到穆小七的身世来历了?”
无音听了,也跪下:“爷恕罪,还未查到。”
殷无极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人,若有所思道:“好个穆小七啊,竟能把四大公子的春公子和暗门门主都瞒得滴水不漏,当真要本座亲自过问不成?”
地上两人不敢出声,听殷无极又道:“春儿,三日后你把穆小七带来见爷。你们退下吧。”
春儿答应了,与无音二人一同退下。
这边穆小七还不知大祸临头,心里犹自兴奋难耐。原来穆小七打听到下个月宫中要派人出去采买物品,知道这是出宫最好的机会,自己这边的钱财刚好置办的齐整,正是酒鬼掉到酒池里,求之不得。穆小七找到梅云,让梅云叫他老婆的姘头想法把自己与小八带出宫。这擅自出宫是重罪,梅云听了不敢随便应承,穆小七便对梅云说他这次出去会找一处大的赌坊赢上一笔大的,赢的钱回来与梅云五五分成。梅云听有利可图便去和他老婆说了,那婆娘从之前西院骗财的事已知道穆小七的本事,便又去和姘头说了,果真说定下月便带穆小七兄弟出宫。穆小七听了心中怎能不喜,眼看就能逃出生天,直喜的早早回去就开始收拾行囊,无事就抱着穆小八嘿嘿傻笑。
可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了。
穆小七站在屋外直愣愣的盯着春公子,脑子里百转千回只有那么一个念头---------东窗事发,杀人灭口。
春公子还是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动手摸了摸院中挂着的竹帘,笑说到:“小兄弟在宫中日子过得可还好?听说不仅识了字,还能教弟弟读书了,想来是过的不错的。”
穆小七此时已从刚刚的惊呆中回了神,听春公子如此说便心知自己所做所为对方已全然知晓,可犹自挣扎,假意颤声道:“大……大爷?”
春公子听了轻笑道:“呵,这两个字我可再当不起了。倒是小兄弟你真当的起这装疯卖傻,扮猪吃虎的祖师爷了。”
穆小七听他阴阳怪气的,话里尽是讽刺,心知到如今是没法再装傻了,叹了口气问到:“公子说笑了。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春公子虽然已知穆小七决不似表面般胆小粗鄙,可此时猛一听他言语文雅不卑不亢的说话,竟有些转不过来,愣了愣才道:“并不是我找你有事,是宫主要见你。”
穆小七一听“宫主”二字,便如听了丧音般立时觉得就要魂归西天,口中不自觉地就喊道:“见我干吗?我不去!”
春公子见穆小七刚刚还有些斯文模样,听了宫主要见他就又变了回去,心中奇怪:“你不愿去见宫主?”
穆小七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口中一连声道:“不愿意,不愿意。”
春公子继续问:“为何不愿?”
小七心想:不是不愿意见,是不敢见、不能见!心里又转了个弯,不答反问道:“宫主找我何事?”
春公子知道从穆小七口中套不出话,便答到:“宫主对你很感兴趣。”
“对我能有什么兴趣?”穆小七心中已隐约觉出自己惹了麻烦。
春公子越发笑得温和:“这便要问你自己了。两年前那道‘佛跳墙’;自己造的竹纸;从书阁借的书;摇得一手好骰子;能骗得人人见你便躲,偏又爱装的粗鄙愚笨,你说你如何能不让人对你感兴趣?”
春公子说一句,穆小七的脸就白上一分,都说完了穆小七的脸也垮了,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原来自己这两年竟是耍猴给别人看,一举一动全在人家眼皮底下,真好比是教菩萨认字,枉费了心机啊!
春公子也不再跟穆小七废话,抓了他便施展轻功向东院而去。穆小七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脑子直发晕,全没有飞檐走壁的兴奋。晕眩中穆小七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怎么每次见到此人,都没有好事?
穆小七被春公子带到东院荣阁中,跪趴在地上等着宫主问话。等了半晌,也不听有人出声,倒是听见一阵咂吸声渐渐传出,这声音越来越重,且一直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也不见停止。穆小七心中奇怪: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宫主怎就吃起饭来了,声音还如此粗鲁,难道这宫主是个大老粗?穆小七正胡思乱想,就听头上传来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这声音实是穆小七听过得最特别也最具威慑的。
那声音的主人问到:“你就是穆小七?”
穆小七听声断人,料想此人便是宫主了,于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
殷无极又道:“你抬头让爷看看。”
穆小七听了只得乖乖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却把穆小七惊了个当场石化。只见对面椅子上坐着个极漂亮俊美的男人,年纪也只三十岁上下,一袭黑衣衬的此人更显华贵。可这黑衣人的衣襟下摆却掀起,双腿中间跪了个人,看衣着身量还是个男孩,更为惊讶的是这跪着的男孩头部正上下摆动着。那坐着的俊美男人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拂着身下男孩的头,手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插入缠绕着手中的头发,态度甚是狎昵,那一直不停的咂吸声便是从两人中间传出。此时穆小七便是傻子也明白这两人是在干什么了,他不自觉地扭头去看旁边站立的春公子,只见春公子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般对眼前场景视而不见。穆小七心中厌恶:这宫主果然是个变态,玩小男孩便罢了,竟还喜欢当着人的面表演活春宫,看来是经常做这种事,周围的人都已见怪不怪了。
殷无极任身下的人给他品箫,眼睛却是盯着穆小七,见穆小七皮肤黑绿粗糙,头发蓬乱打结,歪眉小眼,呲牙咧嘴,不禁略皱了皱眉:穆小七做事虽奸猾,但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心思手段,也是难得了,可惜纵然机灵却长了一副如此猥琐的相貌,这乐趣不免少了几分。不过他脸上表情变的倒有趣,开始见了眼前场景虽惊了一下,却并没有愣的不知所措。想他三年前入宫时也只十来岁,现在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纵是再狡诈奸猾,理应还未有任何性事上的经验,怎会对眼前的景象不觉震惊,反而眼中似有厌恶。殷无极却不知,穆小七上辈子是个活了三十岁的大男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之前有青儿的事,让他对这种男人间,尤其是对小男孩的性事极是厌恶。而且这座上之人又是捏着他性命的人,若也是个变态岂不是更难对付,他怎能不恶,怎能不厌?
殷无极开口又道:“你可知爷叫你来有何事?”
穆小七之前听了春公子的话,猜想这宫主并未查出自己的身世身份,只是自己做的那些事引起他的注意罢了,于是毕恭毕敬,满口诚恳地答道:“小的知罪。小的不该仗着些小聪明,胆大妄为做了许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坏了宫中的规矩。还望爷念在小的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小的这回。小的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安份守己的把厨房的活儿做好,为爷多想出些新巧菜色,以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殷无极听了这番自贬加马屁,冷笑道:“哼,你这话说的倒轻巧。你年少无知?爷看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呢。你若是肯安份守己倒是怪了。你下月出宫又想要干什么去呀?”
穆小七听了这话,便知是梅云把他卖了。实话是不能说的,可这瞎话也需得编的圆顺了才能瞒的过。现在的情形就好比那连环的地雷一样,一个瞎话说破了,跟着的一个个都得炸了,自己必然也会被炸个粉身碎骨。穆小七把前前后后的事快速顺了一遍,回道:“小的和弟弟来宫里三载,十分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小的便想借着采买的机会,带了弟弟出宫转上一日。请爷念在小的是少年心性上,大人大量一并饶了小的这回吧。”
殷无极听了声音更冷:“你这饶字倒说的更是容易。爷若次次都能饶你,那这宫中的规矩还要来作何?”
穆小七苦着脸道:“小的愿凭爷责罚。”心说: 你若有心罚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工夫专门把我带来见你,怕是另有所图吧。
殷无极盯着穆小七又看了会儿,并不再说话。过了又一盏茶的功夫,他口中轻轻“嗯”了一声,手中不再轻柔,把那男孩的头往里按住。春公子随即递过一方湿巾,身下的男孩接过,吐出口中殷无极之物轻轻擦拭,口里的东西却不见吐出。
殷无极待男孩给他整理过衣衫,端过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又说:“爷却不想罚你。”
穆小七低头不语,心道:饶又不饶,罚又不罚,你倒是有屁快放,兜什么圈子。难道就是专程让老子来看人给你口交,你他妈也真够变态的。
殷无极语气却突然轻柔了许多:“你这么个机灵鬼,爷却舍不得罚你。爷另给你件差事做,讨爷的欢心如何啊?”
穆小七巴不得躲在厨房里,离这变态宫主远远的,听说要另给个差事,心知没什么好事,可又不敢断然回绝,只得说:“小的实没有什么正经本事,其他的事怕是学不好也伺候不好爷,讨不了爷的欢心反而惹爷生气。只有这做菜还算入的了眼,小的还是在厨房里继续为爷效力吧。”
殷无极听了笑道:“放心,这活儿容易的紧,你定然一学便会。”
小七听了奇怪:“什么活儿?”
“爷榻上的活。”殷无极口中慢慢吐出几个字。
穆小七听了脑中炸了锅,嗡嗡乱响。他朝刚刚那男孩看去,见他年纪只十五、六岁,生的却是FR面,杏核眼,唇如朱,面似玉,配上少年娇俏玲珑的身材,更是增娇盈媚,好似那骄阳下的夭桃浓李,真是花般模样的绝色少年。此时这明艳少年立在殷无极身后,看着自己的眼中倒含了几分鄙夷;他又看向立于侧首的春公子,见春公子那总是温文和煦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虽无鄙夷,眼中却有一丝嘲弄的笑意。穆小七知道自己没猜错,这变态宫主真是要让自己上他的床,陪他睡觉啊!穆小七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说没法和那绝色少年比,就是比之一般人也略嫌粗糙猥琐,自己都这模样了,怎么还能招来变态,难道是这宫主看出自己的容貌是假的了?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
殷无极见他动作,知他心里所想,说道:“你这容貌虽不算漂亮,但还算入的了眼,只是过于脏污罢了,回去好好洗洗。爷看中的也不是你的容貌,而是你实在有趣,让爷开心的很。”
小七听了心中大骂道:你开心,老子可不开心,想插老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他心中虽骂,脑中却想着如何脱身。听到“开心”两字,顿时有了主意,说道:“能伺候爷自然是小的的福气,只是小的容貌丑陋,恐不能在榻上让爷开心,反而让爷看了心烦。爷既觉得小的有趣,小的自当想其他的办法让爷开心。”
殷无极听了知道他心里不愿意,可也奇怪他有什么其他法子,便不动怒,只问:“说说,你能有什么其他法子让爷开心?”
穆小七便说:“小的会做些精巧玩意儿,爷见了必然喜欢。”
“哼,好大的口气!极乐宫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殷无极冷笑。
穆小七只继续说:“小的所做的绝不会是宫中所有的,便是这天下间也绝寻不着第二件,必能让爷新鲜。”
殷无极听他语气甚笃,又想到之前那“高压锅”,便有了几分相信。且殷无极最是精于享乐之人,这极乐宫便是由此而来。他身边之人无不是绝色,让穆小七侍寝也是取乐的成分居多,另有想把他放到身边仔细观察之意,听穆小七如此说也想看看他还有何本事没拿出来。
殷无极心中思索了片刻,又看了看穆小七那张脏污黑绿的小脸,心中嫌恶:“既如此,爷便给你个机会,只是要有个时限,你自己说吧。”
穆小七听了舒了口大气:当然能拖多久是多久。可时间长了只怕这宫主没耐性再把自己抓回床上去,时间短了自己又太吃力。想了想便道:“三个月。每三个月小的为爷送上一件玩意儿,若爷觉得无趣,小的愿随爷处置。”
“好!便依你。”
穆小七又道:“小的还要求爷答应一件事。”
“何事?”
“请爷准许小的继续住在北院。小的这些技艺虽微末,但不便外传,小的那间小屋偏僻,方便小的行事。”
殷无极上下打量了一遍穆小七:“你倒是奇怪。多少人想往爷的身边凑,你却偏偏愿意离的远远的,爷还入不了你的眼不成!”口气顿时转冷。
穆小七听了忙诚惶诚恐的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心想:果然是变态,脸说变就变。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殷无极冷声道,“罢了,你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便去向春公子要。春儿,你待会儿给他块令牌让他可以出入东院。哼,不过看好了他,别让他拿了牌子溜出宫去。”
穆小七听殷无极一句话便点到了自己的死穴上,心中叫苦。又看了看之前的黄衫公子才知道他是春公子,可不知他在这宫中是个什么职位。
春公子把穆小七带到自己居住的暖阁,找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小金牌给穆小七作为出入信物。穆小七见这金牌都是纯金打造,心想这极乐宫果真富极,日后自己向这春公子要什么所需物品时,最好顺便给自己也谋些好处。他终究不是那等老实长记性的主儿,见自己今次有惊无险,便又开始盘算着多敛些钱财再图谋逃出宫去。
春公子见穆小七看着金牌眼珠乱转,不知心中又打什么鬼主意,便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劝你还是少打些鬼主意吧。爷可不是你能轻易骗得了的人,你还是赶紧想法子把东西做出来是正经,不然可要上爷的榻了。爷可是天赋异禀,我怕你到时承受不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春公子口中的热气吹到穆小七耳后,弄得穆小七头皮一阵发麻。再听到上榻的事,半边身子都吓麻了,顿觉身后某个部位发疼。穆小七怪叫一声,推开春公子:“你……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难道,难道你也……?”
春公子听了脸上笑意依旧,眼神却发冷:“这东院住的都是宫主的贴身之人。姬妾娈童,还有四大公子,哪个不是爷榻上之人。刚才你看到的男孩便是荣阁的夏公子,还有残阁的秋公子,冷阁的冬公子,暖阁的春公子。不同的是四大公子由宫主亲自传授武艺,若参与宫中事务则职位又在部主之上。”
“那不是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穆小七瞪大眼睛看着春公子,似是没想到他职位如此之高。
春公子听了脸上神色一暗:“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都是爷床上的玩物罢了。”
穆小七听了心下也替这春公子黯然:这春公子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心思手腕都不差,身上并无半分媚态女气,可偏偏被人当作娈童男宠压在身下狎玩取乐。听他话中之意,并不在宫中有什么固定职位,看似在宫中地位极高,大概手中却无半分实权,众人虽表面恭敬,实则心中不齿。除非有特殊兴趣的,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愿意被人以男作女,男遭女淫的。纵使那人是天下无双,心中也对那人是极怨恨的吧。
穆小七想到这,又想到今日自己这番惊险,心中对春公子倒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感觉。这天下间万事都是如此,无论古代现代,无论什么世界,强权永远就是真理,又有几个人真能跳出这圈子,自在逍遥的活着。穆小七知这春公子虽表面温和随性,实是骨子里极要强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表现出对男子侍寝之事如此排斥,对这种人安慰开解也无用。他向春公子询问了些东院的人物、事情、规矩等事,知道原来这极乐宫宫主姓殷,叫殷无极。两人闲话了一会儿,穆小七便写下了自己所需事物,告辞离去。
回到屋中,穆小七呆呆看着穆小八,这两年间兄弟两个朝夕相处,感情愈见深厚。哥哥是弟弟的依赖,弟弟是哥哥的希望,两个竟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如今既已见了这宫中的顶头之人,便只能瞒得一日是一日,好歹要把小八养大,再想个法子弄出宫去。若有朝一日殷无极发现自己的身份,见自己无心报仇,又甘愿在宫中为役,也不见得就不能留自己一条性命。想到此便当真花了心思在制作玩艺儿上,以讨殷无极的欢心。
穆小七这边对殷无极虽小心翼翼,那边却对两人恨的咬牙切齿,这两人自是田树与梅云了。穆小七前后想了一遍,那田树怕是两年前那次寿宴就把自己卖了,梅云自然也差不了多少。他心中对这两人虽恨,可也对殷无极着实忌惮。这人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却能两年来不闻不问,只在暗处观察自己,好大的耐性!明知自己来历不明,却仍放自己在这宫中随意走动,好深的心机!将来要是和此人对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呀。
穆小七心中虽怕,可仇还是要报的。他到了厨房看着田树正忙活的背影,暗恨到:这两年间你偷了老子多少绝活,你倒是念完了经打和尚,有用是亲,无用是仇。穆小七见盆里盛的是“水煮鱼”,知道这菜是给南院嗔部的一位外堂堂主准备的。这位堂主脾气最是暴躁,稍不合意,送菜的人便遭殃,但他性喜食辣,小七就教田树做了这“水煮鱼”送上去,果然那堂主吃了大呼过瘾,给了赏钱,时常便要吃这一口。小七心中称妙,手上一大把东西便趁人不备全洒在了这盆中。穆小七看着田树乐颠颠的捧了往南院去,心中冷笑:我让你哪来哪了,从哪得的便宜再从哪吐出来。果然两个时辰后,田树不成人形的被人抬回来,后来听说南院一位堂主不知怎的,拉了一晚上肚子,南院当晚更是响了一夜怪音。
穆小七又找到梅云,问他想不想学自己这手骰子的绝活。梅云听了哪能不想,简直都要跪下给穆小七磕头拜师了。穆小七当真让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这是师门的规矩。然后就告诉梅云一些窍门,那梅云试了试果然就能次次摇出三个六来,喜得眼中这三个骰子立马就变成了银子。穆小七又告诉梅云赌前三日不可再碰骰子,第一次赌的时候身上不可带钱,不然财气冲了手气,这功便破了,永远也练不回来了。梅云果然等不得三日便攒了局,一两银子不带就跟人赌了起来,结果自然是空手进衙门,一输到底,拿不出银子被人痛揍了一顿。更奇的是这梅云自此以后,脑子出了问题,经常拿个骰盅在手中乱摇,口中念叨:“怎么就摇不出来了呢?怎么就出不来了呢?”穆小七在远处见了,把手中的三个骰子往湖里一扔,嘿嘿坏笑道:“灌了水银的骰子谁摇都是三个六。”
三个月如白驹过隙,转眼即过,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自那次见过殷无极后,穆小七发现并不见有人来管教干涉自己,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照常。他依旧到书阁换书,依旧拍杜善的马屁,只不过杜善每次都要查过他都拿了什么书。穆小七也猜到这是殷无极的吩咐,既已过了明路,干脆也不管什么每次两本、七日一换的规矩了,随手便拿,往往抱了一大摞,十天半个月的才换一次。
那一日他抱了一堆书回屋,给了小八两本,便拿了剩下的慢慢翻看。他挑出本《五阳经》,本以为是讲人体经脉的,翻开一看却是本春宫,再细一看竟都是男男交合的。穆小七心中厌恶,把书往地上一扔,竟又从中落出一片薄锦来,他捡起一看,先未看懂,再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运气法门,坐姿手势,猛然想到这不会就是内功心法吧。穆小七欣喜若狂,再不管这篇东西是真是假,是强是弱,只觉得根据小说中的经验,机缘巧合下得的武功秘籍,练了一定是天下无敌的。他又见这薄锦右上角写了个“五”字,旁边是一首五言律诗:
东皋薄暮望 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 山山唯落辉
牧人驱犊返 猎麻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 长歌怀采薇
想了想,实在看不出这首田园风情的诗和武功有什么联系,再想这《五阳经》的第一个字也是“五”字,心下一动,以后每次换书都找一本数字开头的,果然几次下来又找到一篇写了“二”字的,是一套剑法。三个月下来穆小七共找到五片薄锦,分别是内功、剑法、轻功、指法、暗器,每片上都另写有一首诗或一首词,穆小七也花了心思研究,可实在找不出什么关联,最后丢到一边只看上面的武功内容了。穆小七先捡了内功来练,练了将近两个月,觉得气运周天,并不滞塞,知道方法对了,才开始教起小八。自此二人生活中除了读书,又多了一项每日必做的事-------练内功。
三个月后到了约定那日,穆小七提了只木箱又带了西院一众歌姬伶人来到东院残阁中。穆小七抬头看了看残阁的牌匾,心想这里应是秋公子住的地方了,上次在夏公子那是口交,这次别再是现场互动吧,变态的心思实在难猜。穆小七转头看看身后的歌姬,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可也都温婉俏丽,殷无极放着这温香软玉不抱,偏喜欢搞那些青涩男童,难道举凡高位者都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不成?穆小七盯着这些歌姬,脑子里想着殷无极的特殊嗜好,混不知这些歌姬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个个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让这小瘟神算计到自己头上。他在西院中“余威犹在”,若不是为宫主献艺,哪个愿沾他半分。穆小七领了众人鱼贯而入,见殷无极斜倚在贵妃榻上,身边搂了个男孩,动作还算规矩,毕竟没像上次一样在公共场合暴露明显目标。
“小的见过宫主。”穆小七跪下行礼。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的膝下只有灰土烂泥。
“ 东西呢?”殷无极姿势不变的倚在榻上,手中轻拂身旁男孩的腰际。
“在这箱中。”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9-23 10:52
“听春儿说你只要了些牛皮,难不成是要给爷表演‘吹牛皮’这项绝技啊?”旁边的男孩听了殷无极的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穆小七听殷无极语带嘲讽,也知这是给自己个下马威,一本正经的回道:“爷果然英明,一猜便知小的今日要用到牛皮,只不过这牛皮不是吹的,而是用来演了给爷瞧的。”这玩笑话当真话说,既捧了殷无极又择出了自己。
殷无极挥了挥手:“话接的倒快,开始吧。”
穆小七先叫众人支起了一面约五米长三米宽的白色布幕,自己走到幕后点了几盏灯,一众歌姬在两侧手持乐器依次排开。穆小七从箱中拿出做好的一片片镂空皮影人样,每一个大约一尺半高,都由头、身、四肢、手脚等十一个部位连缀而成,连接处均可活动,皮质平整轻薄,由红、黄、青、绿、黑五种透明颜色勾勒,背面有木杆连接操作。穆小七把皮影人样支起贴于幕上,一阵丝竹之乐轻缓奏起,他开口吟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两边另有人手持静物皮影贴于幕上,随场景变换。穆小七手中人物皮影翻飞,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一人而立或三五成群,直至口中吟道:“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幕上所有人影顿时消失不见,乐声也突然转为凄凉缠绵,一男一女两名歌者出声对唱,歌声凄婉无限,难分难舍,这便开始进入正式剧情。穆小七手持“唐明皇”“杨贵妃”两个皮影人样重新现于幕上,随剧情做出不同动作,或掩面而泣,或执手相望,或相拥不舍,这些皮影雕刻精致,颜色纯正绚丽,动作活灵活现,把这一出“唐明皇哭妃”演的如临其境,悲凉无限。歌者停,乐曲收 ,最后三句吟出:“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语收,灯灭,幕歇。
残阁内静可闻针,无人贬亦无人赞。穆小七屏息在幕后等待,心中揣测:不满意?语调太悲?还是没看懂?他有些后悔,他想殷无极这等当世枭雄莫不是喜欢那种场面宏大的英雄戏,而不是在这种言辞凄婉的感情戏。自己本也不爱这等略显小家气满是男女之情的文戏,爱的是那英雄沙场豪放义气的武戏。这皮影戏中最喜欢的就是“长坂坡”、“过五关”等三国的情节配上高亢苍凉的秦腔,听了能让人激动的一层一层直起鸡皮疙瘩。可这种战争场面的武戏需要的人物众多,三个月根本来不及制作,人物对战的操作又极其困难繁复,且秦腔的地方口音太重自己便是能唱这里的人也听不懂。权衡再三最后选了这出文戏来演,配上《长恨歌》中通俗易懂,叙事性强的诗句,再加上皮影戏这种新鲜生动的形式,足能令这个世界的人眼前一亮新鲜好奇了,难道他竟丝毫不觉有趣好看?难道变态的喜好果然与众不同?
众人屏息、静待。
“啪,啪……”殷无极坐起,阖首,拍掌,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道:“好心思!好技艺!好文采!”
穆小七听了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腔子,从幕后走出,又是一张谄媚的脸,笑道:“爷过奖了,小的哪来什么心思文采,不过是想着能为爷分忧解闷才弄了这么个小玩意耍给爷看,爷可还满意?”
“爷很喜欢,这可都是你想的?”
“回爷,这皮影戏是当年小的和弟弟沦落街头时跟一位老艺人学的,诗是小时候邻居一位秀才教的,小的只是把这两样弄到一处演给爷看。”
殷无极听了这番话冷笑两声:“哼哼,穆小七,你别在这儿跟爷吊花嘴子,这影子戏的道具心思岂是一般的街边艺人能想出来的。还有这诗句如此工整秀丽,又怎会只是出自个秀才之口。还偏偏都让你学了,你这机缘也太过巧合了。”殷无极只看着穆小七,看他如何圆了这番话。
穆小七早料到殷无极会有此问,自己被逼无奈显出才艺以保屁股的清白,可这些东西技艺在这里显得太过新奇绝伦,自己年龄小来历不正,定然会被怀疑。若说这些是自己想出来的,别人当然不会相信,就是有真信的又会把自己捧为什么惊世奇才,倒是更添麻烦。若说是高人传授,可这高人是谁?又身居何处?和自己有何渊源?殷无极又岂是好糊弄的,弄不好查来查去再把自己的身世来历查个底儿掉。这瞎话是必然要编的,要编的件件巧合桩桩离奇又毫无关联,让人无处着眼无从下手明知一番胡编乱造却又寻不到隙挑不出错,自古以来真正的历史能找出错误,谁见过杜撰的故事能辨出真伪的?
若说讲故事,穆小七最是拿手,他似是回忆般开口说道:“爷真是真知灼见,小的实在佩服。小的无德无才,可偏偏就应了个巧字。幼时家中曾请来相士给小的算命,说小的一生颠簸磨难,不是有福禄之人,可命中注定多遇奇技异能之人。果然小的这些年尽遇到些奇特的人,机缘巧合下学了些技艺,所以当初才敢应承能做出新巧玩意讨爷欢心。说起来这传小的皮影戏的老艺人,当初非说小的长的像他死去的儿子,硬是传了小的这皮影制作表演技法,说是让小的学了给他养老,小的看他疯颠可怜就答应了,谁知没多久他便死了,小的还当真做了回孝子把他好好葬了。那教小的学诗的秀才更奇怪,成天嚷嚷他是天上紫薇星下凡,要留千古绝世文章于后世,可他功不成名不就的,谁也不理会他的诗文。后来他说自己要重返仙班了,必要找个人把诗文传于后世,不知怎么偏偏看中小的,硬逼着小的把他的诗文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他日日来小的家中死磨硬泡,小的家人全当是请了个不花钱的先生,就这么的天天被他在耳边念来念去的,小的就把这些诗句都背下来了,其中的意思小的倒不太懂得。”
殷无极听他这番鬼话连篇,一口一个小的,明知他没一句真话,可又找不出他的错处,他已说这两人一个疯一个神,总不能去和他去论什么疯颠之症,辩那些鬼神之理。这穆小七年纪不大,却真是只白了尾巴尖儿的狐狸,老奸巨猾!殷无极不怒反笑道:“好,好,好一个‘巧’字!”连说三个好字,转头又问身边的男孩 ,“秋儿觉得今日这出戏唱得如何?”
殷无极身边的男孩听殷无极问自己,静静开口道:“秋儿觉的很好。新鲜生动,引人入胜。”声音轻灵圆润,如玉珠子掉到玉盘上一般声声敲到人心尖上。
“果然还是爷的秋儿最好,最是实话实说,从不违心讨爷欢喜,所以爷倒是最喜欢你。那秋儿说,爷该赏些什么给他呢?”殷无极在秋公子的发髻边亲了一口,笑着问到。
穆小七在地上怎么听怎么心里直发毛,这殷无极拐弯抹角的不知又想什么古怪主意要整治自己。秋公子想了想:“金子吧。”
好!好!多多益善!多多益善!穆小七心中大叫,刚刚听了声音已对秋公子生出的两分好感顿时增到八分。殷无极摇头轻笑道:“如此好的才情技艺,赏那些俗物岂不玷污了。”
玷污我吧!玷污我吧!被金子玷污比被你玷污强多了。穆小七心中哀号,对殷无极的仇恨又长了几分。
“那赏他个职位吧。”秋公子又道。穆小七听了,那八分好感立马满涨为十成。当个小头儿也不错,最好是个能出入宫中的,自己和小八就脱离苦海有望了!
“不好,他年纪太小,不能服众,恐受排挤欺压。”殷无极摇头,语气中好似真为穆小七担忧一般。穆小七心中又喊:不小!不小!老子已经33了,比你还大呢!
“秋儿想不出了,爷说赏什么?”秋公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歪头问道。
“想不出就不要想了,再把秋儿想的费了神,爷可心疼。”殷无极一把搂过秋公子调笑道。穆小七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胃里直要往外反酸水,觉着殷无极这轻浮调笑比他面无表情的让人给他口交还恐怖。
殷无极逗弄了会儿秋公子,全不管穆小七还跪在地上,也不管周围的歌姬不知所措的傻站着,过了半天直到秋公子实在不好意思羞的都要掉泪了才低头看看地上的穆小七,轻笑:“穆小七,你果然是有趣的紧,既然你命中注定了个‘巧’字,那爷就抬举你做这极乐宫的‘七巧公子’吧,就和春、夏、秋、冬四公子同等身份,搬到东院适意居住,从今以后你就跟在爷身边让爷好好看看你都是怎么个巧法。”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四大公子虽是宫主榻上之人,可能得宫主亲传武艺,是宫主心腹之人,与一般姬妾娈童绝不一样,是宫中身份尊贵至极的人物,连几位部主门主都要礼让三分,宫中多少美貌女子娇俏男童恨不得能爬上宫主的床,一步登天,这穆小七无才无貌无德无品的,不是撞了大运又是什么?
在场众人又惊又疑,又羡又妒,几十只眼睛个个赛飞刀般齐齐戳着穆小七。穆小七心中和他们可根本不是一个心思,什么惊疑羡妒全没有,脑中飞来飞去只有一个字-------怕!!! 他怎能不怕,连名分都给了,那该做的的事儿也少不了。殷无极这是强拽着自己上他的床,硬拉着自己往坟地里钻呐!好一个翻手云覆手雨,全不提那三月之约,这次是天大的恩赐往自己头上压,应的是自己的一出好戏讨了他欢心,全不似上次那般惩罚为借口权势相逼,他这是三个月前就算计好了啊,自己若做不出好东西讨不了他的欢心,要照约定上他的床,自己若做出了东西真讨了他欢心,他便一个天大的赏赐砸下来,自己还是要顶着这‘公子’的名分名正言顺满怀感恩的上他的床!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遵守什么约定,自己想跟他做交易纯粹是大白天盼月亮,休想啊!
穆小七心中想了个通透,他明白没有转还余地了,今天就算自己拒不当这个‘公子’,殷无极也会有别的办法把自己弄到身边。穆小七心中犹不相信殷无极这么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真对自己这么个泼皮小无赖上了心、较了真儿,他猛的抬头往上看,见殷无极轻挑的笑看着自己,眼中射出的幽黑目光却认真无比,知他对自己是真动了心思了,具体这心思是喜是怒是疑是厌,穆小七也不清楚,可他知道若如此下去,自己身上的身世秘密早晚泄露,到时生死不知,殷无极这番偶然而起的兴致对自己来讲却正如赶鸡下河,这是往死里逼啊!
穆小七直直看着殷无极,脑子了乱成一锅粥,他知道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可他看着殷无极越来越深沉的眼神,心中竟越来越怕,嘴唇蠕动口中却一句话也出不了口。他突然明白自己不只因为是与殷无极有身世大仇而怕他,而是自己没来由的就是怕眼前这个人。殷无极见穆小七久不言语,嘴角一弯,挥手道:“就这样吧,你们都退下。”
众人行了礼,架着神游的穆小七退出残阁。
穆小七被送回北院,紧跟着就有东院的侍从来传了话,让‘七巧公子’收拾停当就搬去适意居。北院得到消息的各处杂役,各屋婆娘见真有东院的人来传了话,知道穆小七这次是真的麻雀变凤凰被宫主看上了,甭管因为什么,从今往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宫中的人上人了,没一个想到他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小男孩,要去做的又是阴阳逆轮为世人所不齿之事。其中有平常就巴结讨好穆小七的,暗自庆幸想着今后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又有打骂欺负过穆小七的,暗自担心今后会被刁难报复;还有从无和穆小七打过交道的,暗自后悔自己撅着屁股看天有眼无珠,没早看出这尊真佛烧香上供,白白丢了机会。总之各人揣着不一样的心思都不约而同挤到了穆小七的破屋门口,这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破屋子顿时就成了香火鼎盛的龙王庙,被这一众神头鬼脸的秃神瞎鬼围了个水泄不通。
穆小七本在屋中神思不属的发呆,脑中一方面苦无对策挽回局面,一方面提心吊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殷无极,忽然就听外面凭空多出了一大掐子的人,奉承攀交情的,认错赔不是的,挟恩图回报的,吵吵嚷嚷嗡嗡唧唧的在屋外闹个不停。穆小七被殷无极这一次耍的好比是被按着脑袋往火炕里钻,正是憋气窝火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的时候,再听了这些话,见了这一帮人就好比是见了沙袋一般,抄起一样东西出了门就一通抡,也不管是男是女有交情没交情。众人哪敢惹这位‘宫中新贵’,陪笑的,劝架的,求饶的,反正没一个敢还手的,满地尘土飞扬一阵鬼哭狼嚎,直打的众人头上起大包抱头鼠窜,只说这穆小七是高兴的疯了不认人了。穆小七打退众人,远远望去一个孤立的人影直直立于一片灰尘风土中,一把细长似剑的武器从手中垂于地上,风过,叶落,人影绰绰,好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大侠味道。近处看了却是一个半大小孩,灰头土脸的拎着根烧火棍子站在地上,哭丧着脸,又气又恨的骂道:“你们他妈的才高兴疯了呢,巴不得把自己儿子也送上男人的床,我呸,一群见钱眼开没廉耻的王八蛋!”
穆小七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却看见穆小八扒着门框站着,还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穆小七见了穆小八心中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冷静下来,有些后悔刚才的莽撞,这要是传到殷无极的耳中恐怕又有自己一通好受。小八怎么办?自己这次到殷无极身边,必死无疑倒不一定,可屁股的贞操怕是保不住了,怎能让小八知道这种脏事。可又能把小八放到哪里?这宫中又有谁能真如自己一般实心实意的照顾小八?若小八有朝一日知道自己为了保命上了仇人的床,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哥哥?自己可以不在乎其他,可不能不在乎小八这个弟弟,不能不在乎这个自己养了三年多的孩子,不能不在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啊!
穆小七咬了咬牙,心中作出决定,走到穆小八身前弯腰抱住他嘻笑道:“小八,哥哥走了运要搬到另一处好地方去干活了,以后咱们就不愁吃喝啦,哥哥天天都能给你最好的纸写字,比哥哥做得竹纸可好用多啦,哥哥还能给你找来好先生教你读书,也比哥哥教的好多啦,还有哥哥以后给你做好多好玩的玩具,小八跟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穆小八静静听穆小七说完,半晌,说了三个字:“我不去。”顿了顿,又说了四个字,“你也别去。”
“为…… 为什么?”穆小七没想到穆小八说出这么几个字。
“你不高兴。”又是四个字。
“没,哥哥挺高兴的。”
“你打人。”三个字。
“哥哥那是高兴的。”穆小七说完直想骂自己:这不成武疯子了。
穆小八又不吭声了,抬头盯着穆小七看,看了会儿,慢慢抬起两条小细胳膊搂了穆小七的腰,在穆小七胸口闷闷的说到:“我不要好纸,也不要先生,我只要哥哥高兴。”
穆小七听了好像是天灵骨被劈开了条大口子,一盆滚烫的热水从中灌下,那滋味说不出是疼、是酸、是热,那热水顺着心肝脾肺流过又在七窍转了一圈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一滴滴一串串落到了穆小八的头上肩上。穆小八想挣开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穆小七死死按在胸口,过了好久才听穆小七带着重重的鼻音笑骂道:“你个死小孩,才这么大点儿就会甜言蜜语的哄人,还说的酸不溜丢的直煽情,长大了肯定是个花花公子无疑。”
穆小八不懂,又听穆小七说:“哥哥没有不高兴,哥哥只要和小八在一起就高兴,哥哥是担心小八有一天嫌弃哥哥,不要哥哥了。”
“不会。”穆小八声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
“哥哥怕小八有一天会扔下哥哥一个人走了。”
“不会。”依旧重复却肯定的答案。
“哥哥怕……”
“不会。哥哥你说过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的,我不会和哥哥分开。”穆小八打断穆小七,像是说誓言般一字一字说道。
穆小七一愣,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似乎也是相似的对话,只是这次问话双方倒颠倒了。穆小七摇头苦笑,自己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怎么跟个八岁多的孩子撒气娇来了,难道身体变小了,感情也变幼稚了?但无论如何穆小七是欣慰的,这种温情依赖是他上辈子从未体验拥有过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看重穆小八的原因。他想要知道感情是什么、爱又是什么,无关亲情、友情、爱情,只是想知道心中有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想知道被别人放在心中又是什么感觉;他想知道被依赖是什么感觉,也想知道依赖别人是什么感觉。他不敢去随便选一个人付出,他怕看不到期望的结果,他也不愿随意接受别人的付出,他更怕看到不期望的结果,所以他选了穆小八,因为他们在这一世有骨与血的牵绊,更因为从天真孩童开始,这是人生最初最纯的感情。
穆小七回到屋中收拾东西,他从柜中拿出些瓶瓶罐罐,把上面的标签撕了烧掉,又拿出自己这几年间的所有积蓄,和瓶瓶罐罐放在一起包了个小包裹。他翻出从书阁藏书中收集到的那五片写了武功的薄锦,拆开小八和自己衣服的里子,把薄锦分别缝在里面,再把衣服原样缝好。穆小七坐在床上想了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又把小包裹打开,把银子拿出了三分之一,掀开地砖又放了回去。
收拾停当,穆小七去看穆小八,见他也收拾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穆小七打开那小的,见里面只有几件破旧退色的小衣服,都是平日穆小八常穿的,有几件样式古怪,提起一看却是自己按现代的样子改的。有一件白色的小布褂子,却不是长袖盘扣,而是被铰成了跨栏背心,用红色的小贝壳钉了一溜扣子,下摆有两个左右对称的口袋,用黑布做成了米老鼠脑袋的卡通形状,上面还用红白两色的线缝出了眼睛嘴巴。原来这三年穆小八从五岁长到八岁,身高长了不少,几件衣服也变得窄小绷身,稍一活动就会撕裂开线。开始一年多,穆小七成天提心吊胆不敢有丁点动作,恨不能变成条地龙一头扎进土里,他手中无钱又没外找,只得勒紧裤腰带能省则省,连灯芯都不舍得点两根,衣服也怕弄脏洗的勤容易破。那时兄弟俩的衣服都是穆小七亲手缝的改的,他怕穆小八委屈,又花心思把衣服缝补的漂亮些,钉些贝壳碎珠子之类的小装饰,破了洞的地方他就补上花纹图案或是别致的小口袋,就这样长衫改短衫,短衫该褂子,褂子改背心,一直到穆小七进了厨房,活动心思弄钱弄吃,又托人从外面带进几件合身的,这些奇怪的衣服才不再见穆小八穿在身上。
谁知今日穆小八却宝贝似的包了起来要带走,穆小七看了笑道:“看来这几年把你也教成个小财迷了,什么都当宝贝收着,咱们这一去,吃穿都是最好的,还要这些破衣烂衫干什么。”说着拿起里面的衣服随手丢回床上。穆小七又打开那大的包裹,见里面是厚厚一大摞卷好的竹纸,不禁又笑道:“真是财迷病犯了,这纸那帮人怕是擦屁股都嫌扎的很,你带去还不被他们笑死。”
穆小八听了也不理,爬到床上挑出那几件怪衣服重又叠好包起来,低头说到:“那好,我只带这几件哥哥缝过的……还有竹纸也是哥哥做的,我也要带,他们爱笑便笑。”
穆小七听了愣住,因为从未听小八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待琢磨出话中的意味,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原来小八心中把自己看的如此之重,连自己缝过的衣服做过的竹纸都不舍的丢弃,原来这沉默寡言的小孩如此重情重义。虽然他不爱叫自己哥哥,可原来他是把这哥哥深深放到了心里而不是轻轻挂在了嘴上。穆小七心中激动,帮小八收拾好就抱着他坐在椅上,静静等待东院来人。
穆小七抱着穆小八心中一扫刚刚的阴郁,渐渐生出一股激昂斗志来,开始细细推算筹划接下来的局势及应对之法,他时而皱眉时而坏笑,俨然又变回那个狡诈善变的小无赖。外面东院侍从已到,在窗下轻唤了声“七巧公子”,穆小七听了牵着穆小八的小手出了门,又回头看了眼生活了三年多的小屋,心中最后想的是:从今日起,小八便是自己身上的骨与血!自己不会让任何人伤了自己,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小八,从今以后,自己与小八就是真正骨血相连的兄弟!
穆小七和穆小八被带到东院适意居中,便有两男两女迎出来跪下行礼,穆小七皱了皱眉,心道:这真是搭起戏台卖豆腐,好大的架子,自己一个娈童玩物有什么好让人跪的。于是开口道:“各位哥哥姐姐年纪都比小七要长,怎能行此大礼,请快起来。”
“七巧公子折杀奴婢们了,您是宫主近身之人,在宫中身份地位尊贵无比,便是各部堂主,无论他七十八十胡子眉毛一把,见了您也要躬身行礼,您若要他跪他便不敢站,更何况是奴婢们了。”四人中最年轻的女孩抬头回道。只见她豆蔻年纪,娇嫩丰盈,皓齿星眸,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清喉娇啭如出谷黄莺。
穆小七见她容貌秀丽,言语活泼,一面心中喜欢一面又暗自惊讶:殷无极的一个区区娈童就有如此地位排场,竟能让堂主行跪礼,这宫中众人怎能心服。想到这便开口询问:“这宫主的……嗯,近身之人都有如此的地位权限吗?”穆小七顿了顿,实在没法当着这么个年幼少女说出“娈童”二字。
旁边另一女子回道 :“公子自然与一般的姬妾侍从不同,这宫中能称公子的历来只有春、夏、秋、冬四大公子,您是宫主第一次破例另封的。四大公子都是由宫主亲自传授武艺点拨教导,若宫中有门主部主之位空缺而又无适当人选继位,四大公子便可补上。若宫主无后而又无适当人选,也会从中择出一人传以宫主之位。宫主既说您和四大公子同等地位,自然您也有权继部主门主甚至宫主之位,各处堂主见您又怎会不恭敬。”这女子简明扼要的讲完,冲小七会心一笑。她虽年纪稍长,也只十八九岁的样子,风鬟雾鬓,削肩细腰,修眉凤目,风流蕴藉 ,一颦一笑间极是风流动人。穆小七刚刚见了个小美女,如今又见了个大美女,赏心悦目心情大好,可听了这大美女的话也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公子的头衔如此值钱,可左一个‘若无合适人选’,右一个‘若无合适人选’,说白了就是看宫主心情如何,若这宫主心情好,合适的也变不合适,随手就能给你个部主当当;可若这宫主心情不好,你便只能一辈子顶着个‘公子’的虚衔在他床上呆着了。想来春公子已二十多岁却还被困在这‘公子’的虚衔中,空有能力却不得施展,难怪心有不甘了。
穆小七又看向那两个年纪更长的男侍从,两人都是二十一、二的年纪,一个俊挺如竹,一个冷利似剑,虽不比春、夏、秋三公子的容貌出众,但也都是极英俊的青年,身上无半分媚态女气,想来不是殷无极榻上之人。想到这,穆小七心中苦笑,看来自己已经被吓的杯弓蛇影了,见了英俊男子便往床上想,见了漂亮女子倒成了纯欣赏,难道自己也要走上变态之路了不成?可怕!太可怕了!
穆小七冷冷打了个寒颤,又正色说道:“姐姐的话说的明白,既如此我的话你们自然也该听。从今往后这跪礼就免了,你们也不用自称奴婢什么的,称名字也可,称‘我’也可,什么也不称直接说话也行,今后我和舍弟还要多多麻烦诸位了,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还是亲近些好。再说这恭敬不恭敬也不是放到嘴上,是要放到心上的,你们都起来吧。”
四人听了这番棉里藏针的话都心下暗惊,这就是传言的那个泼皮小无赖吗?就是那个貌不惊人却用一出影子戏博得宫主青睐的少年吗?看他不骄不躁,先礼后兵,全没有半分平步青云的浮躁,反倒是十分的淡定从容。
穆小七此人便是如此,平日里嘻嘻哈哈没半分正型,可若遇上刀尖峰口上的大事反倒是主意打定,不急不躁。他狡诈善变却也博学多才;他厌恶市井小人却又心生同情;他对爱他护他之人愿倾其所有,但对用他骗他之人又睚眦必报;他审时度势见风使舵为达目的不拘小节,可他心中又最敬佩向往侠士君子坚持原则恪守大义;他平日里能让人恨的牙根发痒,可关键时又让人爱的心花怒放。可惜穆小七却是小聪明太过小心肠太软,最见不得的便是殷无极这等大智大狠的枭雄人物。
四人答应了从地上站起,引穆小七兄弟进入室内。初到这适意居穆小七便觉出此间是一处极舒适雅致的所在,穿过院中洞门便接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细一看那碎石中竟是镶金嵌玉,日光下隐隐生辉,两旁佳木奇花夹路,葱郁闪灼芳香沁人。及到近处见一明两暗三间房舍,皆是雪白粉墙不落富丽俗套,抬头一块不规则的浮云状乌木牌匾,上面似刻似画的三个朱红大字“适意居”,刚劲矍瘦却又飘逸灵秀。待到跟这四人进入屋中,却又是眼前一亮,只见桌椅床榻皆是雕花秀木,窗上糊着似烟似雾的蝉翼纱,锦榻四周坠着如仙如幻的云纹幔帐,一张紫檀卷草纹长案靠窗而置,上面放着一只水晶圆盘,盘中盛水,水上漂了几朵艳丽如玫的花朵。案几对面是一面紫檀棂格架,上面摆放着各色瓶器玩物,另有一描金铜鼎放于榻脚矮几之上,燃着不知名字的酥骨甜香,让人闻之忘俗。穆小七不禁心中叹道:此一处果然不负‘适意居’三字,清雅现于表面,富贵隐而不露,适主人之意而不夺主人之势也。
穆小七把这屋中环顾一遍,转头见四人恭敬的立于身后,问到:“各位怎么称呼?”
其中一名男侍从躬身道:“宫中规矩,属下等皆由公子赐名。”
穆小七听了就说:“那好,就用你们本来的姓名吧。”
那人依旧躬身答到:“属下等进入适意居起,便与之前的姓名身份再无瓜葛,今后唯公子之命是从,请公子赐名。”
穆小七听了心中冷笑:哼,唯我之命是从?你们那主子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不成? 眼珠转了转,嘴上却含笑道:“这位大哥既如此说,那小弟只能不恭了。”
“不敢。”四人同时回道。
“什么名字好呢?诸位都是容貌品格一流的人物,必要个风雅好听的名字才配得。”穆小七走到那张紫檀长案边,细细赏了会儿案上摆的文房四宝,架上挂着样式材质各异的几支毛笔,一支黑漆描金管黄流玉瓒紫毫笔;一支青玉龙纹管珐琅斗提笔;一支湘妃竹留青花蝶管紫毫笔;一支象牙群仙狼毫笔;一支玳瑁管大霜毫笔;每支均做工精细,材质珍稀,堪称珍品。穆小七拿起一一细看了,心中不由叹道:这哪里是用来写字的,用来收藏赏玩还差不多。旁边另有一方端石长方砚,样式倒是简单大方,不见繁复奢华,颜色青而紫黑,砚面上雕有青花及蕉叶白纹,砚背面镌有阴文“直以方,虚能受墨,动如静,静则寿”,穆小七看了心中赞道:好句,可惜世人能做到的少之又少,这之前的主人倒也不光是个只知享乐的人。他又见砚上一块长方形雕花蟠龙松烟墨,墨质坚实细腻,蓝光蕴彩,心中一动有了主意,脸上却故作沉思,半晌才拿起松烟墨说到:“世人都道文房四宝中,这墨最是单调古板,不似其他三样精雕细琢花样繁多,可我偏偏最爱这墨石,丰肌腻理,光泽如漆,若是再加了麝香、冰片等名贵香料更是清香四溢,就如两位姐姐般容颜莹润香气袭人,再者好墨虽质地细腻却又坚可削木,真是百年如石,一点如漆,又似两位哥哥坚直傲骨内蕴,冷冽挺拔若石,我便给诸位名中都取一墨字可好?”
“仅遵公子吩咐。”四人又异口同声道。
穆小七指了指最小那女孩,笑道:“这位姐姐长的如珠似玉,便叫墨玉如何?”
“这名字好听,墨玉多谢公子啦。”
又指了指年级稍长的女子道:“这位姐姐风韵天成似烟似雾,便叫墨烟如何?”
“墨烟谢过公子。”
转头又看向那两个青年,道:“这位哥哥温文尔雅,便叫墨温;这位哥哥冷厉似剑,便叫墨剑,二位觉得可好?”
“墨温、墨剑谢公子赐名。”
“既然诸位不讨厌我起的名字,今后我对诸位便以姓名相称可好?”
“公子只管吩咐。”
穆小七听他四人又是异口同声,心下佩服:果然是变态带出的部下,真够军事化的。又把穆小八领到身旁,收了笑脸郑重道:“这是我弟弟穆小八,他虽在宫中无任何封号头衔,但却是我至亲之人。他年龄尚幼,你们若真心尊我为主便请好好看顾于他,他若是有半分闪失,我只管找你们要人!我虽年少,但这‘公子’的称号也绝不是凭空掉下的,若有人敢动我弟弟分毫,我必叫他后悔莫及!”说完手中墨石当桌拍下,顿时碎成几块。
四人见他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全不似刚刚的和颜悦色,都心中一凛忙跪下应承,墨烟更是回道:“公子请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顾小公子,决不叫他受半分委屈,若不然但凭公子处置。”
穆小七听了才忙上前扶起他们,又笑道:“都说了把这跪礼免了,你们怎么又往地上跪,快起来吧。别怕,别怕,我这是护弟心切,言辞激励了些,你们莫怪啊!”
四人见他初时谦逊,而后转为严厉,现又变的亲厚,这脸孔变了几变却又张张真切,再加上对墨石的一番点评,足见文采内蕴,方觉得这少年果然不简单,难怪宫主把他们四人同时派来,心中收了轻视之意,伺候穆小七兄弟用过晚饭,各司其职去了
入夜后,一条娇小身影从适意居中匆匆闪出,来到几步之遥的逍遥坞。
“进来。”屋中一声极特别的男声传出。
那人影得令进入屋中,只听一阵娇喘呻吟不断,又见软红罗帐轻摇,便低头跪于地上不敢稍动。
帐中一阵肌肤相撞的淫糜水声传出,地上之人倒真应了那句“不施粉黛如朝霞映雪”,脸上发热双颊绯红,烛光下细看原来就是那娇俏活泼的墨玉。
“如何?”伴着阵阵娇喘,殷无极气息丝毫不见紊乱的问到。
“回爷,穆小七已带他弟弟搬入适意居中。”墨玉恭恭敬敬回道,再无半分娇俏活泼。
“神情如何?”
“不悲不喜,不骄不躁。”
“哦?”殷无极声音轻挑,身下动作却加快,“说具体些。”
墨玉把穆小七今日所言所行一一禀明,等了半晌也不听殷无极再问什么,倒听那水声越来越大,撞击声越来越快,喘息声越来越急,呻吟声越来越高,待到一声揪人心、抓人肺、刺人骨髓的淫声浪叫后,罗帐轻挑,殷无极披衣起身,口中轻道:“好一句‘百年如石,一点如漆’。”继而又冷笑道,“哼,好一个墨烟、墨玉、墨温、墨剑,好一个‘莫言、莫语、莫问、莫见’,你们几个倒成了瞎子、聋子、哑巴了!”
墨玉在地上凝神屏息,万没想到穆小七给他们四人取的名字看似风雅,却原来早料到四人是殷无极所派,借此暗含讥讽叫殷无极少费心机。
殷无极沉思片刻,忽又笑道:“这才是你这个小东西的本来面目吧,无权无势居于劣势偏又要伸出根刺扎人一下,我倒要看看你这块百年墨石如何在爷这极乐宫中化墨为水。”
帐中夏公子起身从后抱住殷无极,情事过后的脸更显妩媚艳丽,哪还有丝毫十五六岁少年该有的青涩纯真,他轻启朱唇在殷无极耳边娇嗔道:“爷干嘛要对那丑东西如此在意,夏儿今晚还让您忘不了烦恼吗?”
殷无极回手搂过夏公子,不答反问:“你那套夏虫刀练的如何了?”
“最后一式‘夏虫语冰’总也练不好。”夏公子撅嘴撒娇道。
“那一式需身形逆转,收身折腰。你这是上爷的榻上的太勤,用心太过,精亏气虚,腰力不够。从明日起你便在荣阁中修身养性一个月,无令不得到逍遥坞来,你这就去吧。”|殷无极放开手冷声道。
夏公子听殷无极语气骤冷,再无半分温柔,心知自己刚刚失了分寸,妄自揣测宫主心思,才招来这番惩戒,只得匆匆穿好衣物,行礼离去,心中却暗恨:自己容貌在四大公子中最为出众,在这云雨情事上向来最得宫主宠幸,自己花了多少心思手段取悦宫主,只愿与宫主能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可偏偏近来宫主的心思越来越往那丑东西身上放,竟然破例给了他个公子的称号,难道就凭这么个丑东西也能和自己争宠不成?
夏公子离去后,殷无极才又看向地上的墨玉,吩咐道:“你们几人不必去打探穆小七,只从他弟弟那边询问。把他平日起居照顾好,任何言行举动都仔细记下了回报给爷,你也去吧。”墨玉得令离去。
殷无极走到桌边拿起酒壶斟了杯酒 ,却只拿在手中并不饮下,沉吟片刻,手腕一抖,杯中的酒如一条白链般直直射入窗边一盆碗莲中,滴水不溅。半晌那白莲突然裂成几瓣飘落在盆中水面之上,殷无极望向窗外适意居的方向,眼中幽光流转,沉声笑道:“呵呵,穆小七,你可别叫爷失望啊。”
穆小七心惊胆战的在适意居中住了半月有余,最怕的就是半夜睁眼见床边立个人作恶虎扑食状,如此失眠了半个月却并不见殷无极出现,心中虽存侥幸,但也深知殷无极对自己决不是偶然起意,不然不会大费周章又是赏封号又是赐居所的。想到这居所,不由又想到这适意居,这半月间穆小七越住越是惊叹,这适意居中每样器物实在都是精致名贵到极点又雅致珍稀到极点,不由心中好奇之前究竟是何人在此居住。
这一日穆小七和墨烟墨玉二人在屋中追逐打闹,桌椅板凳衣架铜盆倒了一地,乒乓作响。穆小八嫌屋中吵闹,搬了个小锦凳到院子里看书去了。屋中墨烟捧着块雪白香巾边追边喊:“公子,公子,请您停下让墨烟给您净面。”
“不用不用,我这脸色就是这种黑中带绿的菜色,娘胎里带出来的再擦也是没用,别糟践了这么好的布。”穆小七边跑边叫,心道:虽然我这药膏擦的结实,可让你擦来擦去难保不发现端倪。正想着,就被墨玉从侧面围赶过来,和墨烟把穆小七堵到了墙角。墨玉不管那一套,拉住穆小七两条胳膊,回头便喊:“墨烟快擦,我抓着公子了!”穆小七虽然练了三个月的内功心法,可根基太浅,手上又不会半分招式,哪是墨玉的对手,他见墨烟虽犹豫,手上的湿巾却往前送了送 ,挣不出墨玉的拉扯急了叫道:“我擦!我擦!墨玉快放手。”
墨玉听了并不放手,反而撅嘴说到:“公子别骗我们了,您之前用这招逃了多少次了,生生半个月不洗漱,身上都有味啦。”
穆小七心道:我就是要弄得又脏又臭,让人近不了身,你们把我洗得白白净净的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他见这次耍赖无用,又见墨烟的手已到了脸庞,杀猪般大叫:“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墨烟墨玉听了都笑出声来,墨玉更是脱口说到:“什么授受不亲,公子您才多大?”
穆小七听了也道:“再小也是你们主子,你们就对我如此无礼?”
这一顶大帽子把二人扣的愣在原地,墨烟忙道:“公子恕罪,我们并不敢对您无礼,只是宫主极爱干净,您如此模样恐无法讨宫主欢心,反而会被责罚。”
“谁要讨他欢心?”穆小七梗着脖子顺嘴就说。
“是吗?”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穆小七听了顿觉毛骨悚然。
殷无极看了眼满地的狼藉,把这适意居的意境毁了大半,不禁皱起眉,眼神扫过墨玉二人最后停在穆小七身上。他未到院前便听屋中一阵吵闹摔打声,进了院子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坐在只锦凳上,手中捧了本书,全不受屋中声音的影响仔细看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墨温墨剑二人退下,走近这男孩,这孩子见身前出现了一片阴影,只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换了个方向又低下头接着看。只一眼殷无极便觉这孩子长的极俊,由其一双漆黑大眼,精神气韵全凝于此,与他哥哥那双歪斜小眼极为不同,同胞兄弟却长相气质却如此南辕北辙。殷无极正感慨 ,又听见什么“洗漱”,“有味儿”,“男女授受不亲”的,便也猜到几分,及进门正听见穆小七道“谁要讨他欢心”,便知他是成心蓬头垢面想让自己对他心生厌恶进而躲避云雨之事。
墨玉、墨烟见殷无极皱眉已是诚惶诚恐,慌忙跪于地上,倒剩了穆小七一人孤零零杵着,嘴还张着,剩下未说的话却又咽回了肚里。穆小七本来最是反应机敏,狡黠善辩,可偏偏见了殷无极就像是转了性般全不似平日里能舌绽莲花,口吐珠玑,他又因这公子娈童的身份对殷无极极是抵触,是以到今日见了殷无极三次,却是一次比一次势弱,一次比一次害怕。
殷无极看穆小七只是傻站着不说话,冷哼一声道:“怎么,爷还入不了你的眼不成?”
穆小七这才反应过来,也跪下恭恭敬敬的回道:“小的的意思是,小的自知容貌丑陋,不敢妄想能讨爷的欢心。”
“哼。你现在是极乐宫的公子,不必自称‘小的’,称‘我’便可。”殷无极听了又冷哼一声,接着问到:“说,出了什么事?”
墨烟回道:“启禀宫主,公子他不愿洗漱,奴婢们正在劝说公子。”
“为何?”
“小……我不是不愿,只是不习惯被人服侍。”穆小七忙接过话来,又从墨烟手中拿过布巾往脸上一通乱抹,“我这就擦,这就擦。”擦过之后脸上颜色未变分毫,还是那个黑绿色。
殷无极见他擦过脸后也未见干净多少,便冲他说到:“过来。”
穆小七听了无法,只得慷慨就义般慢慢踱到殷无极身边。他年纪小,身体尚未长成,仅刚刚到殷无极胸口处。殷无极低头在他头上一闻,顿觉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想来已是很长时间未沾过水了。殷无极见他为了躲避自己,竟甘愿把自己弄到如此脏臭的地步,他活了三十年,周围敬他、怕他、爱他之人皆有,可从没有一个厌恶躲避他到如此地步的。一想到穆小七讨厌自己,殷无极心中顿时不快,冷笑一声,一把抓过穆小七肩头阴柔说到:“你这样子光擦是擦不干净了,爷带你去一处地方好好洗洗。”说完,抓着穆小七,身形极快的出了门。
穆小七被殷无极带的晕头转向,还没找好焦距,就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便落入水中,接着一股混着水草河鱼腥味的冷水就从耳鼻口眼中灌了进来。穆小七不知殷无极是不是要淹死自己,慌忙挣扎起来,他前世最是恐水,此时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心中怕极,口中不由大喊:“救…… 救命啊……”
殷无极见穆小七在荷花池里扑腾挣扎,大喊救命,俨然一副快要溺毙的样子,实在滑稽,笑道:“这池子里的水也只到你胸口罢了,你若真能溺死在这池中也当真了得了。”谁知刚说完就是一语成谶,穆小七真是越没越多,眼看就要淹死在这浅浅的荷花池子里。殷无极见那水已没过穆小七头顶,方知不好,提气一纵身,伸手从池中捞出穆小七,一扭身脚下轻点水面折回池边,动作潇洒流畅至极。
殷无极把小七掷到地上,看他一头沾粘纠结的脏发浸了水都一条一条贴在脸上,再加上那一脸的黑绿色,头上还挂了几缕水草,活似个夜叉水鬼鲇鱼精,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怕水?”
穆小七在地上连呕带吐了半天,还觉嗓中又滑又腻的难受,用力一呕却吐出一条银白小鱼,摔在地上尚能弹跃翻滚,这时忽听殷无极在耳边问话,下意识回道:“怕……我……我最怕水!”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
殷无极待穆小七稍稍止了咳嗽,突又问他:“墨玉几人的名字是你取的?”
“啊……是,是,咳咳……”
“为何取这几字?”
“好听,咳……”穆小七被水呛到了气管,又有些缺氧,想也未想顺嘴就答。
“好听?你再洗洗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殷无极说完一挥手把穆小七又丢回了池里。
穆小七这次已经知道池水淹不死人,可还是哆哆嗦嗦了半天才从池中站住。惊惧过后,穆小七心下顿时大怒,扭头转向池边便要破口大骂,待到看清是殷无极,又像是瘪了嘴的青蛙,顿时气势全无。殷无极见他在池中站定,方又负手而问:“可想清楚了?”
“什……什么?啊,名字!恩……是我喜欢墨石,就取了这个字。”穆小七反应过来,心虚的答到。
“你当爷是傻子,听不出你的意思么?‘莫语、莫言、莫问、莫见’,你这是跟爷叫板,让爷少管你的事。”殷无极冷声道。
穆小七听殷无极说的分毫不差,心知瞒不过,万分后悔当日意气用事,图一时嘴上过瘾。此时刚刚三月时节,正是春寒料峭的气候,他泡在水中久了便觉寒意刺骨,渐渐就有些僵硬麻痹,再加上风过水荡,恐惧之下便觉阵阵眩晕,脚下一个不灵活,便又跌入水中。穆小七挣扎着爬起来站好,心中恨极殷无极手段卑鄙毒辣。悔恨交加,万般无奈之下,穆小七双手一拍池水,“哇”的一声号哭起来,气韵悠长,连绵不绝。他这哭也是哭的学问,哭的别致,既不是边哭边叫的浪声浪气,也不是一下便完的驴子放屁。该放时,声可震天,冤比窦娥;该收时,低泣哽咽,怨似黛玉;该委屈时,眼含秋水,涓滴不落;该痛苦时,满面泪珠,绝不断线。这一哭当真是哭的风生水起,鱼儿沉底;哭的有声有色,万语千言;哭的殷无极由怒转笑,骂道:“你这小泼皮! 既无宁死不屈的骨气,偏又逞口舌之快。你这哭倒是哭的生动有趣,把爷的气也哭消了,你上来吧。”
穆小七听见殷无极如此说,嗓子里像安了阀门一般,悲音顿止;眼里也如装了水龙头一样,水意立收。他哆哆嗦嗦一步一蹭的朝池边走去,不敢看水面,怕一看便要发晕;他心惊胆颤的在水下淌着小步,生怕一个不留神脚下便是个深涧。他心中实在是怕水怕的利害,这几步好似是走在刀尖火炭之上,小心翼翼万分紧张。
殷无极只在池边饶有兴味的看着,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他见穆小七好不容易从池中爬上来,已是力气全无,又冷又怕躺在地上倒气,才说:“这次便饶了你,你下次若再敢和爷叫板,爷便带你到这荷花池来,好好治治你的恐水之症。”
“不敢了,不敢了。”穆小七躺在地上摇着脑袋答到,生怕殷无极一个不高兴又把自己扔下去。
殷无极见他这番狼狈,心情却是大好,又道:“你以后若再是不愿洗漱,成心弄成这个鬼样子,爷也带你到这池子里来洗洗,如何?”
“我洗漱!我洗漱!”
“好,你回去好好洗干净了,晚上戌时正点来逍遥坞见爷。”殷无极交待完就转身离去,留下穆小七一人,泥猪癞狗一般瘫在地上。
穆小七浑身湿透打着哆嗦回到适意居,脚下是两个大泥坨,头上是一根软塌塌的水草。穆小八一声不吭,墨剑面无表情,墨温面露惊异,墨玉墨烟二人忍俊不禁,知他是被宫主教训了,连忙备水伺候穆小七沐浴。穆小七把众人都支出屋外,只留下穆小八,一个人坐在屏后木桶里把身上洗净。他本也是个爱干净的人,进了极乐宫后才被逼的越弄越脏,此时三年来第一次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中,说不出的惬意。他怕水,但只怕湖泊河流深潭等深广起伏的天然之水,对这桶中的死水倒是不怕的。他身上脸上涂的药膏虽结实,可也禁不住在热水里久泡, 慢慢开始溶解脱落,好在掺在桶中的混水中倒也看不出来。穆小七起身跨出木桶,把身上擦净,穿上早已备好的新衣,见是一件纯红色丝缎交领大袖宽袍,颜色艳如滴血,滑如美女之青丝缠身。他走到一面等身高的铜镜跟前,果然又在镜中看见了那张美的勾人魂魄的脸,这两年多来更是青涩渐消,风情更长。再配上现在这身红衣,当真是艳绝天下,那以明艳著称的夏公子若此时站在他身边,都顿时黯然失色,非羞的上吊自尽不可。
穆小七看了撇撇嘴叹了口气,又想起殷无极叫自己晚上去见他,还要洗干净了,眼皮顿时狂跳。 他隔着屏风轻喊:“小八,小八,把‘驻颜’和‘五零二’拿来。”原来穆小七这两年间在书阁中翻遍了旁门杂学书籍,特意找些易容、医药类的书,自己融会贯通反复试验,用一些特殊的草药配了这两瓶药改变容貌。极乐宫中植物繁茂,珍花异草不知名的植物都极多,取材十分方便。这“五零二”是一种胶质极粘的的液体,是穆小七根据书中所写,用宫中一种叫 ‘芦桑’的树的树叶汁水加工而成,沾在皮肤上不见痕迹,也不过敏反应,无色无味又不刺激眼睛。“驻颜”则是另一种阴暗潮湿处的不知名的小花碾碎加了其他药物、颜色、极细小的颗粒和水调成膏状,均匀涂于脸上身上便能自然的改变肤色,使皮肤变的粗燥黑绿,且附着力极强,不易脱落掉色。这两样只有在热水中泡上半个时辰才能开始溶解脱落,若只是沾水,或只是用热水冲洗擦试也绝不会脱落掉色。
穆小七坐下开始“梳妆打扮”,穆小八却过来拉住他的右手,眼睛不眨的瞪着穆小七的脸看。穆小七嗤笑一声,抽出手拍了下小八的头笑骂:“小色鬼,看傻啦。”说完拿起剃刀毫不犹豫的把眉毛修歪,又从小瓶中点了几滴“五零二”在眼尾处捏住沾上,然后从另一个瓷罐中挖出块“驻颜”在脸上细细抹了,又把全身上下也抹了,对小八说:“小八,你还像以前一样把我后背抹了,仔细些,千万别落下什么地方,啊。”
穆小八接过“驻颜”慢慢在穆小七背上抹着。穆小七只觉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背上动来动去,力度适中,顺着脊椎而下来到腰眼处,酥酥麻麻的一个激灵又顺着脊椎逆上到了脑后。穆小七头皮一麻,腰部一软不禁舒服的“嗯,嗯”的哼出声来。穆小八听了手一停,问到:“难受吗?”
“不难受,是舒服,继续继续。”穆小七眯着眼催道。
穆小八听了继续涂抹,弄好后穆小七重又穿好衣服照了照,镜中刚刚还艳丽如玫的人立时变成了一只趴在红地毯上的绿青蛙,难看兀突的要死。穆小七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你若都能发情,我也真佩服你了。穆小八看了则在一旁问:“哥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的这么丑?”
“因为这宫里有个大恶人,他最喜欢折磨漂亮小男孩儿,哥哥要是不变丑了,可就要被他折磨死啦。”穆小七一脸恐怖的说。
“是不是今天来的那个人?他也长得很漂亮啊,为什么不去折磨他自己。”穆小八又问。
穆小七听了差点被唾沫呛着,看看穆小八一本正经的小脸,不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又想到殷无极若自己折磨自己不就等于自己操自己吗?不知道他那里够不够长,够不够伸到后面?又会用什么姿势?表情如何?穆小七越想越色情,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流肚子疼。缓了半天才勉强忍住笑对穆小八说:“小八,哈……那种,那种折磨,哈哈……不能自己对自己做,难度太大,哈哈哈……”。说完又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穆小八满头雾水的看着穆小七,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穆小七见穆小八一脸茫然,却还是蹦着一张小小冰山脸隐隐的担心,觉得可爱的要命,便抱住穆小八轻哄:“小八别担心,哥哥不会被大恶人折磨的。是不是小八嫌弃哥哥现在的样子啊。”
穆小八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让哥哥好看些。”
“为什么啊?你以前从来不在意的呀。”穆小七奇到。
“昨日我听见几个人说哥哥坏话,说你丑。”穆小八皱眉。
穆小七便问:“是吗?他们也住在东院吗?长的漂亮吗?”
“嗯,是在东院,长的很漂亮。”小八穆顿了顿,又加了句,“不过没有哥哥漂亮。”
穆小七听了猜到定是殷无极的姬妾娈童因妒嫉在背后诋毁自己,他倒不生气,反而开心穆小八对自己的维护,抱着穆小八轻声说:“小八不用去理会他们。这宫中除了有大恶人喜欢折磨人,还有很多小恶人喜欢被大恶人折磨,他们喜欢被折磨就觉得不喜欢如此的人都有病,就会说那些人的坏话。其实是因为大恶人和小恶人才是真正有病的人,所以像哥哥这样没病的正常人在他们眼中倒成了有病的人。和有病的人是没理可讲的,所以小八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只要哥哥疼小八,小八爱哥哥就好了。”说完也不管穆小八听没听懂,就在穆小八细嫩的小脸蛋上一通乱亲,弄得穆小八一脸口水,活像只小沙皮狗。
屋外墨玉等人听穆小七刚刚在屋中大笑,现在又没了声响,等了会儿便在门外询问:“公子可收拾妥当了?”
穆小七听了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唉,你们倒真是对殷无极忠心不二,就这么急着把我往他那儿送。”叹完气,冲门外喊,“完了,完了,进来吧。”
“公子可要先用些晚饭?”几人进来后,墨烟问到。
“不用了,我今天掉到水里受了凉,没什么食欲。”穆小七摇头。
“扑哧”墨玉听见“掉到水里”几个字,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几人除了墨剑,脸上也都是强忍笑意。穆小七知道他们是想到了自己进门时的狼狈样子,心道:这还不是你们那老板弄的,把我楞往水里扔,你们几个现在又把我往火里推。你们倒是上下一心,这是非要把我折腾的水深火热啊! 心中气闷,可又不敢再去触殷无极的霉头了,决定这仇日后便从这几个“属下”身上找回来。穆小七在心中盘算了种种报复泄愤之法,越想越过瘾,脸上便露出阴阴坏笑。穆小八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几个人,知道哥哥一旦脸上出现这种扭曲的表情,一定是有人就快要倒霉了,不知道会是其中哪一个?墨玉等见穆小七这种表情也都冷冷打了个寒颤,只有墨剑面无表情地说到:“公子若已准备好,便请让墨剑带您前去逍遥坞。”
穆小七由墨剑引着出了适意居,向东走了大约百丈,到了一处假山石洞前。墨剑从怀中掏出颗珠子,张开手顿时照的四周亮如白昼。两人进入洞中,洞中并不开阔,但狭长曲折,颇有曲径通幽之意。两旁密密的种着半人高,样似玫瑰的花树,朵朵红艳滴血,映着从顶上小孔中透出的细碎星光,说不出的神秘瑰丽。石洞不长,走了只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出口。走出洞口的一瞬间,穆小七不由对眼前之景又惊又叹,叹的是眼前景致如画,人间仙境也便是如此了。离他所站洞口只两丈距离便是一片极开阔的圆湖,湖中心一楹精舍悠然耸立,隐隐透着朦胧荧光,四周环绕的湖水虽在夜色中看不清颜色,却被这光映的泛着点点碎金。精舍右前方十几丈处,是一块露出水面只一尺多的不规则长形石台,上面有一圆形石桌和两个石墩;左前方三十丈处从水中突出一根白玉石浮雕盘龙柱,上面那龙却又不知用了什么雕镀镶嵌,竟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柱顶开了穴眼,水从顶端顺着龙身之上的凹槽流下,却到龙身三分之二处突然散落飞溅,衬的那龙栩栩如生,真好似要出水腾云而去;正前方五十丈开外距湖岸二十丈处竟是一片小小花圃,其中长满了各色花卉,想来必是极其珍贵,可不知又是如何从水中长出的。远远望去,湖水波光粼粼,精舍似真似幻,盘龙柱上水声潺潺,一片烟笼寒水中,使人心生艳羡,恨不得能在此逍遥一生。可惜穆小七怕水,心中虽对这景致欣赏,可一想到要到这湖水之上的屋中,顿觉毛骨悚然浑身发软,他心中惊的便是如此,这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吗?
身旁墨剑静待了片刻,对穆小七躬身说到:“公子,请让墨剑带您过去。”
“好。”穆小七咬牙点点头,有墨剑在应是不会让自己掉到水中的,可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奇道:“咦?这湖上无桥无路,我们如何过去?”
墨剑指了指画圃、石柱和石台,说到:“墨剑需带您从这三处一一借力跃过,方能到达宫主寝室。”最后指向湖中精舍。
穆小七心中大骂:变态就是变态,把屋子建在水中也罢了,可却又不建桥,非要让人飞来飞去,浪费精神气力,自己惧水又不会半点轻功,若是出了事跑都跑不了,这里纯粹是一处水牢,要把自己生生困死在此! 穆小七怀疑殷无极是成心刁难,便问墨剑:“宫主可是刚刚搬到此处?”
墨剑听了一愣,不明白穆小七何故有此一问, 答到:“不是,宫主喜水,继位来已在逍遥坞住了十二年。”
穆小七听了心中苦笑:自己惧水,他偏偏喜水,难道真是命中的克星不成?又问墨剑:“这每一处之间皆有大约二十丈的距离,你可能越过?”他心中到底害怕,不知道墨剑的轻功如何。
墨剑听了点点头道:“可以。”
穆小七听他语气甚笃,放下心来,终究还是不死心的又问:“难道就只能用轻功越过吗?若是不会武功,或是功力不够之人又如何过去?”
“能被宫主允许来逍遥坞的都是宫中地位极高之人,这些人自然都会武功且功力不俗。”墨剑简单答到。
“那你们四人也是地位极高之人了?”穆小七扬眉反问。
墨剑虽听他语带讥讽,却依然一板一眼答到:“现在我们只是公子的侍从。”
穆小七冷笑一声:“哼,把你们四位人才派来,只伺候我这么个小小娈童,真是委屈你们啦。”
“不敢。”墨剑依然波澜不惊的说到。
穆小七转念想了想,怕自己这话又传到殷无极耳中,万一他一怒之下把自己顺手扔到湖中,这湖可不比那荷花池,真下去可就没命上来了,于是又转颜笑道:“墨剑,你武功很高吧?这三处之间距离如此之远,恐怕没几人能一跃而过吧。”
墨剑倒是实在的点点头,道:“若论武功,我在宫中只能排在二十位左右,若是宫主,不需借力便可直接跃到屋中。极乐宫的武功是极上等的修为,在江湖中实为翘楚,我若出宫,应可在江湖上排进前三十位。不过也有功力一般却极精于轻功之人,也可借力跃过此处,但若是想像宫主一般不需借力的就必须要有极深厚的内力了。”
穆小七听了惊的目瞪口呆,一方面吃惊于极乐宫的武功竟是如此之高,随便宫中一个侍从就能排进武林前三十名,虽然这侍从不算是一般的侍从;另一方面也吃惊墨剑这个从无喜怒哀乐的木头人,一说到武功竟是口若悬河,全不似平日里惜言如金,再看看他一说到殷无极就眼放精光,满脸崇拜的样子,纯粹一个武疯子,更认定他一定就是平时汇报自己情况出卖自己之人,决定日后对这四人泄愤时便先从这墨剑下手。可怜墨剑还不知,只因自己醉心武学多说了几句,便招来了这么个小阎王的“青睐”。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过去一炷香的时间,穆小七也相信了除了用轻功再无其他路可走,便叫墨剑带自己过去。墨剑道了声“失礼”,一只手搂住穆小七的腰,纵身向离岸边最近的花圃跃去。穆小七双手紧紧环抱住墨剑,快要落到花圃上时,不禁闭了双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到湖中和鱼虾做伴去了。如此起跃落下四次后,方到了屋前台阶之上,墨剑松开手,穆小七依旧两腿发软,气息不稳。
穆小七才发现原来这屋子极是宽阔,红木雕梁镂空窗棂,每处檐角皆悬挂着一颗鹅蛋大小的明珠,难怪远处望去这屋子竟是泛着荧光。抬头亦是一块红木扇形牌匾,三个漆黑大字“逍遥坞”,奇怪的是字体竟跟适意居牌匾上的如出一辙。穆小七正想着,墨剑已报道:“爷,七巧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你去吧。”声音依旧极富磁性,似乎心情极好。
墨剑答了声“是”转身一跃而去,几个纵身便消失不见,速度竟比来时快了一倍。穆小七这才明白原来墨剑怕自己害怕,特意放慢了速度,这木头人心肠倒是不坏啊。穆小七正自慨,便听殷无极的声音又从屋中传出:“你还不快滚进来。”这次声音不耐烦了许多。
穆小七硬着头皮进了屋中,只一抬头便觉这里果然不愧是极乐宫宫主所居之处。只见左手墙上一大扇镂空雕花园窗,窗上两面涂漆描金窗扇竟不是向外推开,而是以底部正中一点为中心,朝左右两侧平面滑下,状似一朵盛开的莲花。窗上并未糊纱,而是卷着珍珠和黑矅石编制而成的挂帘,映着从窗中透过的月光闪着莹白珠光。窗下是一张黑漆嵌螺钿花蝶纹翘头案,案上只摆了一盆白色的醉杯碗莲,品种珍稀清香宜人。右手墙上靠着一架黑漆嵌螺钿描金云龙纹格架,上面摆放的全是质地、颜色、形状各异的玉器,与对面的珠帘相映,笼着一层淡淡的绿玉荧光。屋中央是一张盖了坠地五色锦缎的圆桌,上面正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色和酒具,其后是迎面一张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四柱架子床,四周均挂了纯色软红罗帐,正面的罗纱用狮子兽面金钩轻挽着,露出床上成双的玉枕锦被,暗露春意,尽呈暧昧。屋中空间虽大,却并未用屏风相隔,其他各样家具器物错落有致的摆放在各处,更显雍容富丽而不觉半点凌乱逼仄。穆小七心中赞叹:本以为自己住的适意居已是极致,没想到这逍遥坞确却是更胜三分,当真和此处主人一般,只有华贵二字可比。
“看够了?觉的此处如何?”殷无极依旧一身黑衣,背对穆小七,负手立于窗前。
穆小七老老实实的答到:“从外看幻似仙境,从内看贵如皇宫,在此处即能成仙又能称皇,实在是逍遥至极。”
殷无极听了并未回头,轻笑:“你这个小无赖只有嘴最好用,你把爷比作神仙皇帝,也不怕折寿。”
“以爷的尊贵,便是真让您去作神仙皇帝,您也未必稀罕。”穆小七一脸献媚接道,心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可别千万别把我扔到湖里。
“哼,你现在倒是会说了,怎么在荷花池不若现在般能言善辩呐。”殷无极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既会说,那便说说这逍遥坞比之适意居如何?”
穆小七听他说到荷花池就脸发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听他问自己,心中更是嘀咕:若把适意居往好处说,不免把逍遥坞比了下去;若是往坏处说,又怕殷无极生气,毕竟适意居也是极乐宫的地方。想了想,才开口答到:“这两处各有千秋。适意居花草林木芳灼葱郁,室内器物精细雅致,适人意而不夺人之势,实为文人雅士所居;逍遥坞则临水而建灵韵飘缈,屋内器物雍荣华贵,压人之气而夺其势,只有能将天下弄于十指之上的枭雄人物堪与匹配。依我之见,还是这逍遥坞更胜一筹,天下间文人雅士多如过江之鲫,但绝世枭雄只得百年一遇,当世能住的起这逍遥坞的人更是凤毛麟角,逍遥坞便胜在这“珍贵”二字上。”
“呵呵,好一个弄天下于十指之上,这天下虽弄得,人却弄不得,你说这又是为何啊?”殷无极听了转过头来盯着穆小七又问。
穆小七听他这话意有所指。人?什么人?有什么人是殷无极弄不到的?穆小七想不出只得抬头看向殷无极。殷无极见他答不出也不生气,又问:“你可吃过晚饭了?”
“没有。”
“那你陪爷在这里用些吧。”殷无极转过身走到桌旁坐下,看穆小七依旧站在原地,说,“过来,坐下。”
穆小七不敢说不,只得慢慢侧身坐了,半个屁股犹在椅外。殷无极也不去管他,又说:“斟酒。”
穆小七闻言拿起桌上的莲花白玉执壶,见桌上另有两只莲花白玉盏,便给殷无极斟了一盏,心道:殷无极倒好似极爱莲花,连这酒具也是莲花状的,可惜莲花最是高洁之物,实在是与殷无极这等野心弄权之人不甚般配啊!殷无极见他只斟了一盏,又说:“把你那盏也斟上。”穆小七听了心中又喜又忧,他前世极爱饮酒,到了这个世界后一直没有机会喝酒,就是后来在厨房中待的如鱼得水,也只喝到过些劣质的白酒,他身体尚小,怕喝了这种劣酒伤身,干脆强忍着不再沾半滴。而此时手中这酒酒气清香,如行春郊,定是好酒无疑,再配上白玉盏这等名器,让人看了便觉心痒难耐,未饮先醉。可殷无极下午还把自己扔进荷花池教训,晚上却又是好酒美器和颜悦色的,这忽好忽坏的转变实在是可怕的很,恐怕是宴无好宴啊!穆小七终究是馋虫作祟,偷看了眼殷无极饮过的空盏,端起玉盏,对殷无极道:“我敬爷,谢爷赏酒。”说完凑杯轻抿了一口,只觉酒中一股百草的芬芳,入口清冽甘甜,不禁赞道:“好酒!”抬起手把盏中酒一饮而尽。
殷无极眼光沉了沉,微微一笑,声音极是魅惑:“哦?看来你不只是个小无赖,还是个小酒鬼啊。”
穆小七脸上微微一红,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殷无极语音深沉,语带调侃,语气亲昵,实在有些不习惯,好在他脸色黑绿,也看不大出来。殷无极又让他尝尝桌上的几样菜,穆小七一样一样尝过,殷无极在一旁问他味道如何,他也一一如实答了,殷无极又接着问他饮食上的见解,他也中规中矩的一一说明。一时间两人倒是有问有答,相谈甚欢。殷无极知他拘谨,让他自斟自酌,于是穆小七彻底酒瘾发作,姿势越坐越斜,酒越饮越快,话也越说越多。微醺脑胀之际,穆小七只觉殷无极都不是如此可怕了,这人除了有些不良嗜好,生活上算是极有品了,不抢酒不抢话,又是个喝酒聊天的好对象,不禁仰头又饮了一盏,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盏,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殷无极还是微笑柔声问到。
穆小七歪头看了看殷无极,嬉笑道:“爷,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千万别把我扔到湖里,这湖太深,我下去就真上不来啦,嘿嘿。”
“不会,你但说无妨。”
“您这酒是好酒,玉盏也是名器,可惜两样不该配到一起。”
“为何?”
“这百草芳酒是采集百草而酿,须用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增其芳香之气;这白玉盏玉质剔透光泽莹润,若用来盛放色泽金黄微带碧青的竹叶青,当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能大增其色,让人见了为之倾心。”穆小七虽口中说是可惜,手上却又饮了一盏。
殷无极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下微奇,笑道:“你饮酒不重内在的口感,却在意表面的色泽香气,便如人之好色一般,只重皮囊,不重内蕴。”
穆小七听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酒色,酒色,这两样本就是不分家的。酒如色,色如酒,这两样都是奢侈享受之物,而非生活必需之品。人若只要生活,当然只要实用便可,可若要享乐,自然要求美好。就譬如我若只要娶妻生子,自然要找体健贤惠的女子,可若我要宜情悦性,当然愿意去找美貌风流的女子了。便是您也是如此啊,宫中各部所用之人,您定然会选那些精明能干的;可这内院贴身之人,您还不是喜欢俊俏貌美的,可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无才无貌的,您……”这百草芳酒初入口清香甘甜,可后劲绵长,穆小七三年来第一次如此痛饮,已有些醉了,不知不觉就把平日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还未说完就听殷无极陡然冷声呵道:“大胆,这宫中的事也是你随便比较议论的!?”
穆小七听了殷无极的呵斥,一个机灵酒便醒了大半,心中后悔酒后失言,连忙站起垂手立于一旁。殷无极手中轻转白玉盏,面上笑容不再,冷声道:“哼哼,爷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想娶妻生子宜情悦性,也要看爷答不答应!”
“爷,我只是以人比物,并不曾真正想过。”穆小七连忙解释。
“不曾想过?爷看你朝思暮想的就是如何离开极乐宫吧。你当真是酒后吐真言呐。”
“不,不是,我是酒后胡言乱语,请爷原谅则各。”
“还敢强辩!”殷无极盯着穆小七,突然又一笑道:“你说你从未想过,爷又如何信你?”
穆小七听这话松动了些,忙道:“我是真心实意愿意留在宫中为爷分忧。”
“是吗?既然你愿意为爷分忧,今晚便留下侍寝吧。”
殷无极的话好似一个焦雷,登时炸的穆小七走了真魂,他愣愣的所答非所问:“我长的丑。”
“爷看着还算顺眼。”
“我才十二岁。”
“春儿十年前也是十二岁。”
“我……我是男的!”穆小七终于有些回了魂,抬头看见殷无极一双凤目正紧紧盯在自己身上,暗中咬牙:妈的,变态王八蛋,原来你叫我来真是为了这事,操,老子都这模样了你也不放过,你他妈还真是荤素不忌啊你。
“怎么?你不愿意?”殷无极眯了眯眼睛,声音极冷。
穆小七本来想过,如果当真无法避免,就咬咬牙全当是大便干燥塞了开塞露了,决不能和殷无极正面冲突。可今晚一壶百草酒下肚,此时血冲头顶,心中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翻滚,再想这逍遥坞中此时只有殷无极与自己二人,便是说了什么,也不至在旁人面前折了他的面子,让他恼羞成怒,于是一咬牙,决定赌一把。他大步走到殷无极座前,双膝跪下,一字一字说到:“我。不。愿。意。”
殷无极显然没想到穆小七竟然把这句话说出口,微微一愣,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你说什么?”
穆小七深吸一口气,声音轻颤的重复道:“我……我不愿意。”
只听“喀嚓”一声,殷无极手中的白玉盏裂成两半,怒极反笑道:“哼哼,你这是不愿意做小无赖,倒想当小英雄了。这里可轮的到你说不愿意?!”
穆小七听他动了怒,依旧跪着回道:“极乐宫里自然是爷说的算,爷既问我,我只能实话实说,决不敢欺瞒于爷,爷如此身份尊贵之人,想来也不屑于做那等强逼硬迫之事。”
殷无极听了他这番明恭暗讽的言语,心中怒气更盛,身体前倾,伸手捏住穆小七的下巴,搬起他的脸在耳边阴柔低语:“你不敢欺瞒于爷?你瞒得可还少了?”把手一甩,坐回椅中接着说到:“穆小七,你可听好了。你来历不正,满嘴谎话,加上你这三年来在宫中所做所为,你绝不可能是出身于市井百姓之家。极乐宫从不留来历不清之人,探不出的干脆杀了以绝后患。可你实在有趣,爷不愿杀你,你若乖乖呆在宫中讨爷的欢心,爷便不去计较你的来历,你能让爷开心一日,你便有一日的命在。若有朝一日你讨不了爷的欢心了,那爷自然不会再放任你,这极乐宫的刑堂有的是办法让你老老实实开口,你可听明白了?”
穆小七听着这番赤裸裸的威胁,心脏越跳越快,殷无极当然不会对他霸王硬上弓,可这番话也表明了态度,要不乖乖爬上床屁股开花,要不死扛到底脑袋开花。穆小七两样都不愿意,话已至此,只能赌一赌殷无极对自己到底有多大兴趣,够不够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若够,自己的安全清白算是暂时有了保证;若不够,免不得要受皮肉之苦,总之就是被打死也万万不能说出身世来,这样也许还能给小八留条活路。打定主意,穆小七抬头不卑不亢的回道:“爷,我只是个平凡常人,无才无貌只会些粗鄙技艺,我只想能平安的和弟弟活下去,被带到宫中也实属巧合,我没胆量也没那个能耐去做任何危害极乐宫的事情。爷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我自然愿意在爷身边侍奉左右,可每个人都有所为、有所不为,侍寝之事便是我万万无法为之之事。请恕我私自推测爷的心思,我相貌粗鄙,不要说和四大公子是云泥之别,便是墨玉几个侍从,我都沾不上他们半分脚踪,爷对我也不过是觉得新鲜有趣罢了,放到塌上未必就真有兴致。若爷想要开心,我也可用其他办法讨爷的欢心,并不是我自夸,上次那皮影戏也只是我会的百之其一罢了,若那三月之约还算数,我从此自当尽心竭力把胸中所知所学献于爷的面前,定不会让爷觉得无趣。爷若生气,可把这公子的封号去了,把我撵回厨房去,只求爷把这侍寝之事免了,我终身感激爷。”说完便磕头,心中却骂:真他妈的!老子竟像个女的一样,为保贞操苦苦哀求,还他妈的磕头下跪,真他妈没天理!
殷无极静静听穆小七说完这番“肺腑之言”,再看他磕头如捣蒜,知他对侍寝之事极是排斥,若逼的紧了,这小无赖难保不做出什么事来,反倒没趣。静默了半晌,方才回转了些语气说到:“你这番话倒是说得直白恳切,不像平日里油腔滑调。罢了,你若不愿,便免了吧,省的你把爷说成强逼硬迫的无耻之徒。”
此时穆小七的额头都磕的起了个青紫大包,听殷无极如此说,心下狂喜,暗叹自己运气好,押对了宝,赶紧谢道:“多谢爷开恩,我永世不敢忘了爷的恩情。”
殷无极冷哼一声:“哼,你会记恩?不记仇便罢了。梅云和田树那两顿打都是拜你所赐吧。”看穆小七默不作声,又问:“去年池塘边死的那五人你又是怎么杀的呀?”
穆小七心中打鼓,倒不是对杀人之事害怕,那五人本就该死,可此时殷无极突然翻出旧事却不知是何意了。他想了想,殷无极当然不是什么菩萨善人,对自己杀人之事绝不会是厌恶增恨,多半是好奇于自己的手法,于是干脆如实回道:“那五人确实是我所杀。”
殷无极见他说到杀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中又对他多了几分好奇:“那几人又如何惹到你啦?”
穆小七把两年前他们五人轮奸青儿致死的事情说了,殷无极听了意味深长的端详着他:
“你倒真是特别,若说你只是个奸猾的小混蛋,你偏偏又有些侠义心肠;可你既有这份侠义心肠,为何当时不救,眼看那小厮被虐玩致死?”
穆小七无奈的摇摇头,回答:“当时我年仅十岁,便是现在也不可能是那五个粗汉的对手,争一时意气只会连自己也搭进去,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去行侠仗义? 那青儿实在是命不好,我没想到他会命殒于那五人之手,若他能活下来,我日后自然会设法护他,也必让他亲眼看到那五人的下场。”
“小无赖这番话倒说的豪气。”殷无极笑着说到,听的出心情已大好,“你当真是用一只锅杀了那五人吗?”
穆小七点点头:“是。”
殷无极听了大是感兴趣,接着问:“你说说你是如何弄的。”
穆小七想了想如何用殷无极能听懂的话跟他解释,答到:“这锅之所以叫‘高压锅’,就是因为封闭后锅里的压力比之普通的锅要大上许多,压力大的时候温度也会升高,所以里面的食物很快就能酥烂。可若锅盖上的压阀阻塞,锅里的水气排不出,锅内压力就会一直增大,最终锅会因无法承受这种压力而发生爆炸。我在锅中放了极满的铁钉、铁珠、黄豆和水,因为豆类煮过后会生出泡沫,极易阻塞锅盖上的排气孔和其上的压阀。之前我用他们五人彼此的名义约他们到青儿被害得池塘边见面,他们五人心中有鬼一定会来,我算好时间把锅放在小炉上煮,上面放了为数不少的银子。他们见这锅虽奇怪,但见了银子还是会围过去哄抢,就算此时锅不爆炸,他们也会因为争抢银子而呆在原地,而后锅会因压力过大而炸裂开,里面的利物和锅体碎片飞射,他们离这锅如此之近,又怎能还有命在?”
殷无极越听眼色越是深沉,他听穆小七平静的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就像是在讲一道菜是如何做一般,脸上既无得意也无不忍,嘴角微翘,赞道:“好计策!好心计!好手段!”又盯着穆小七看了看,“那日你其实并没真打算要教田树做菜的窍门,你是因为青儿的死,才借了田树的手去做这锅。这么说你当时就对那五人起了杀心,可你年幼力单无法直接对他们一一手,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把他们五人聚而杀之。你从起意到动手足足等了近两年,穆小七,你好大的耐性呐!”
穆小七听殷无极如此说,也不知他到底是褒是贬,只得静默不语,立于原地。殷无极看着穆小七不说话,依旧盯着他看,似乎是要把穆小七看穿一般。殷无极此人或喜或怒全无半分章法可寻,心思又极其深沉难测,穆小七被看的浑身发毛,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殷无极终于又开口问到:“穆小七,爷问你,你可会制造兵器?”
穆小七一愣,想了想答到:“回爷,我只会做些平日里用的玩的东西,不会做兵器。”
“哦?这一只锅不就杀了五个人吗?”
“这锅本不是用来杀人的。”
“那你便给爷做出用来杀人的!”
穆小七听殷无极语气强硬,好似断定自己会做一般,不敢再强辩,生怕又把他惹怒,再收回之前不让自己侍寝的话。他心中善念一闪而过,兵器毕竟是用来杀人的,做出来就意味着流血和人命。可是自己也不是神仙菩萨,没办法普度众生,在这宫中只能尽力把自己和弟弟保护好,他实在没那个能力去悲天悯人了。穆小七想到此对殷无极点头说到:“我可以试试,不过我需要先看看宫中的兵器,才能加以改进。
“可以,明日叫春儿带你去嗔部内堂的兵器库,你自己去看吧。”殷无极毫不意外穆小七会答应。从青儿的事就可看出,穆小七其实是个极懂得审势度势的人,他虽有正邪之分,但最先保护的是自己的利益。也许他心中确存善念,不愿多造杀孽,但他更怕自己让他侍寝,为此他定会舍人而为己。在人性自私这一点上,他倒是敢于承认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不似世人多羞于启齿虚伪掩饰,这一点倒是让自己很是欣赏。
“爷若没有其它的吩咐,那我便不打扰您休息了。”穆小七躬身行礼,恨不能赶快离开,谁知道殷无极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
殷无极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可见他畏自己如畏虎一般,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不快:“哼,你放心,爷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想走便走吧。”
穆小七听他同意,再顾不得了,转身就走。刚出屋门就傻了眼,脚下几级白玉石台阶下就是漆黑微漾的湖水,穆小七顿觉脚下就像踩了棒槌一般,脚发软、站不稳,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心中无比想念墨剑。殷无极倒在屋中懒懒的问到:“你怎么还不走啊?”
穆小七心中骂道:走你姥姥!别说老子怕水,即便老子不怕,没有轻功怎么走?往水里走?那是死路! 穆小七无奈只得又返回屋中,殷无极看见他,眼中不无讥诮的笑问:“你怎么又回来啦?”
“爷,墨剑什么时候来啊?”穆小七不去管殷无极话中的讥讽,只垂头丧气的问到。
“墨剑送你来侍寝,明早自会来接你。”殷无极拿起穆小七刚刚用过的白玉盏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懒懒的说到。
穆小七一听傻了眼,那不是要和殷无极共处一室整整一个晚上,那自己的神经还不得累断了。他看了看殷无极似笑非笑的表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走到殷无极面前恭恭敬敬说道:“能否请爷送我到岸上?”
“七巧公子好大的面子,爷可是从没送过任何人呢。你就委屈在此留一晚,明早再走吧。”殷无极手持玉盏,斜瞄着穆小七。
“爷,您知道我……我怕水,在此处实在是呆不安稳,而且我睡觉打呼、放屁、咬牙、说梦话,实在是这个……不雅的很,恐怕扰了您的休息,您还是叫人把我送出去吧。”穆小七心想:我就不信你堂堂的一宫之主竟叫不来一人。
殷无极听他说的粗鄙,丢了玉盏,冷哼一声道:“哼,你别在这恶心爷,你以为这逍遥坞是什么人都能留下的?”说完起身揪了穆小七的衣襟,身形一闪就到了门外。穆小七知他要带自己上岸,也管不了许多伸手便一把紧紧抱住殷无极的腰,结结实实一个投怀送抱。殷无极倒是顿了顿,低头看看满头满脸都扎在自己怀里的穆小七,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成心在穆小七耳边吐出热气,说到:“抱紧了,爷可要走了。”穆小七此时哪有心思去想什么暧昧,闻言当真抱得更紧,恨不得能和殷无极合二为一方才安全无虞。殷无极心中一动,提气向岸边跃去,身形翩若惊鸿,态拟若仙,长发衣衫飞扬,真好似是謫仙下凡一般。当然穆小七是看不到的,实际上他是紧闭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心跳,当然这心跳也不是因为倾慕于身边的男人,而是怕一不小心倾倒湖里。两人一个心意微动,一个全然无意,此时却成了离的最近的人,当然也只是身体而已,正如殷无极志在天下,而穆小七只求平安,两人之间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两人到了岸边后,穆小七以为还要再跃起,依然紧紧抱住殷无极不撒手,殷无极在穆小七耳边低声调笑道:“怎么,舍不得爷?”穆小七听了睁眼四周看了看,发现已到了岸上,心中惊骇不已:这湖岸离屋子足有六七十丈远,殷无极竟真如墨剑所说,不需借力便可一跃而到岸边,难道古代武功真有如此神奇,还是殷无极的武功修为已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了?穆小七松开手刚想离开,却反被殷无极一把抱住,大惊之下激烈的挣扎扭动,可哪里挣得动分毫。他这一扭倒真把殷无极的火儿勾了起来,殷无极只觉下腹有把小火苗嗖嗖往上窜,在穆小七耳边喝道:“你若不想爷食言,就别再乱动勾爷的火儿。”穆小七听了吓的不敢再动,手脚僵硬的任殷无极抱在怀中,心中乱想:他不会一飞倒把兴致飞起来了,就要幕天席地打野炮儿吧,变态!变态!殷无极这边抱着穆小七,开始只是想逗弄一下这小东西,后来被穆小七意外的把欲火勾了出来。现在虽只是静静抱着,可怀中这具身体竟是出奇的好摸,隔着衣服却也能摸出少年的身体瘦不露骨,柔软而富有弹性。夜色下,也看不到那粗糙黑绿的皮肤,五官都显得漂亮了许多,而且穆小七身上竟有一种甜甜的奶香味,让人闻了欲望翻滚,兴致大涨。穆小七只觉殷无极的双手在自己背后上下抚弄,下身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更骇人的是那东西竟有越来越硬的趋势。一想到自己在野外被一个男人勃起的阴茎顶着肚子,穆小七浑身汗毛孔都张开了,只觉一阵阵反胃,他颤着声儿说道:“爷,外……外面风大,您别……别受了凉,请回……回吧。”
殷无极听他吓得结巴,心下微怒,直想把穆小七按在身下,把他怕的事偏偏做了。可毕竟自持身份, 不屑于出尔反尔,推开穆小七冷了脸:“你还不快走?”
穆小七听了转身撒丫子便跑,却又听殷无极在身后低沉说了声:“站住。”只得止住脚步,背脊绷得笔直,心中祈祷:上帝保佑,千千万万别让他兽性大发。
“明晚戌时来陪爷用饭。”
穆小七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抬脚又跑。
殷无极见穆小七像见了鬼似的狂跑,咬牙沉声道:“去,把秋儿带来。”一纵身回到屋中。身后一片暗影中悄无声息走出一人,向残阁飞奔而去。
适意居正屋的房门“咣”的一声被撞开,屋中的穆小八从紫檀长案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瞪的看着站在门外的穆小七。穆小七窜进屋,把屋门紧紧关上,靠着门半天才把气喘匀,他见穆小八趴在案上,问:“小八,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等你。”两个字。
“等我干嘛?有事?”
“怕你有事。”四个字。
穆小七听了,绕过长案走到穆小八身前,蹲下把头枕在穆小八腿上,轻声道:“哥哥没事。”穆小八听了不再说话,小手轻轻在穆小七背上轻拍,眼睛映着案上的烛火黑亮亮的闪着幽光。穆小七贴着穆小八小小的身子,全不似刚刚贴着殷无极般惊惧僵硬,他觉得这一晚上如履薄冰的应对、生死一瞬的相搏都在这具小小的凉凉的身体上得到了安慰奖赏,背上的小手拍过刚刚殷无极抚过的地方,一直紧绷战栗的筋肉皮肤也慢慢舒缓放松下来。
偏房中的墨玉四人听到了门响,都起身来到正房,只见屋中兄弟两人静静搂在一起,奇怪的却是瘦小的弟弟搂着高出许多的哥哥,而且还小大人似的轻拍着哥哥的背脊。屋中的气氛安逸温馨,四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墨玉先说了声:“公子您回来啦。”
“嗯。”穆小七模模糊糊的应了声,依旧枕在穆小八的腿上,不愿离开。
“咦?平日为宫主侍寝的人至少要到子时才会离开,公子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墨玉奇到。
穆小七听了猛从穆小八腿上抬起头,咬牙冷笑道:“哼哼,你们倒知道的清楚!”
墨玉见他面有怒色,不敢再言,旁边的墨烟见穆小七抬头,惊道:“公子,您的额头怎么弄得如此青肿?”
穆小七听了伸手往头上一摸,疼得“嘶”了一声,心知是磕头磕的太狠所致,对殷无极怨恨更浓。穆小八听见穆小七的抽气声,两只手捧了穆小七的脸细细端详,皱着小眉头说道:
“你怎么总是受伤?”
“唉,我也不知道。”穆小七叹了口气,“小八,你看哥哥多不容易,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哥哥,可别让别人再欺负哥哥了。”穆小七也不管墨玉几人还在旁边,嬉皮笑脸倒跟穆小八撒起娇来。
穆小八定定看了穆小七半天,点点头:“你放心。”
穆小七欢叫一声,又“吧唧”亲了穆小八一大口:“小八真好,哥哥的亲亲小八,哥哥以后可就全指望你了。”
墨烟几人见这大的撒娇,小的沉稳,两人言行作派完全错位颠倒,都觉得不可思议,又赶紧准备了冷水、布巾、伤药,给穆小七擦拭消肿。弄好之后,墨剑站出一步道:“墨剑不知公子早归,未去接回公子,请公子恕罪。”
穆小七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对了,明日你还是戌时送我到逍遥坞,不过你别离开了,就在岸上等我。”
墨玉听了一脸了然的笑意,墨烟便说到:“公子,香汤已备好了,我们伺候您沐浴吧。”
“我说过了,我沐浴不用你们伺候,小八留下就行了。哎?我出门时刚洗过,怎么又让我洗?”穆小七奇怪,接过墨温端过的茶饮了一口。
“公子,侍寝后若不及时清理,会生病的。”墨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噗呲”一声,穆小七一口茶全喷到了墨温身上,喷的墨温这俊挺若竹的温文公子顿时变成了棵湿淋淋的雨后春笋:“咳咳,你……你说什么?”
墨烟见穆小七如此反应,微微一怔,旁边的墨玉倒是接口说的更直白:“她的意思是,您身体里的东西不弄出来,会发烧拉肚子的。”
穆小七听了险些背过气儿去,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口没遮拦?操!老子就真长的这么像挨操的主儿?他冲四人冷声喝到:“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少操心这种事,那劳什子的破香汤也少自作聪明的准备,用不着!”
四人见他真动了怒,都不敢再言,墨玉还想再说什么,被一旁的墨烟轻轻拉住,示意他不要再多言,几人告退出门,穆小八突然问穆小七:“什么是侍寝?”
穆小七听了气的嘴角抽搐,心中大骂墨玉几人不知轻重,竟当着小八的面说这种儿童不宜的鬼话。他实在是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打岔:“小八,哥哥好困,咱们睡吧。”拉着小八就往床上带。穆小八乖乖跟着上了床,穆小七把他像个泰迪熊似的整个楼在怀中 ,下巴放在他的头上,安心舒服无比,便要昏昏欲睡。谁知穆小八突然又开口问:“侍寝是不是就是被大恶人折磨?”
穆小七这一晚上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精力,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穆小八听了两只手紧紧抓住穆小七的衣服,身子又往穆小七怀中靠了靠,在穆小七胸口轻声说到:“哥哥,我长大后会保护你,再不让你受欺负了。我定会杀了大恶人为爹娘报仇!”
可惜,穆小七已经睡的死活不知了,并未听见穆小八这番承诺,尤其是最后一句。若他听见就会明白,穆小八今后绝不会如他期望的忘记家仇血债平安长大,他所憧憬的安逸生活注定无法实现……
隔日早上辰时,穆小七来到暖阁中,见春公子正在院中练一套鞭法。穆小七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真正的武功招式套路,顿时错不开眼珠。春公子步法稳健,鞭随身转,亦随步换,收放自如,鞭到之处,皆是劈空碎地之声,手中一条银鞭更是舞的飞旋腾挪,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风透不进,一个密字了得。穆小七只看的眼花缭乱,心生赞叹,他虽断不出这鞭法的优劣,但想到四大公子的武艺都是殷无极亲授,又怎会差的了? 待到春公子运气收鞭,穆小七不禁拍手赞道:“好鞭法!”
春公子一副含春眉目,温和笑问:“你不会武功,怎知好在何处?”
穆小七也笑,笑的献媚:“我虽不会武功,但却看得出这鞭法当真漂亮,正是收回如虫,放出如龙,收回如鼠,放出如虎,人御鞭行,鞭随人动。再若论到厉害与否,四大公子的春公子的鞭法又怎能不厉害?这鞭法既看得又用得,怎能说不好?”
春公子听了笑意中带了些诧异,叹道:“你不懂武功,却能一眼便看出这鞭法的精髓所在,你若习武,我不敌也。”
穆小七也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春公子自谦了,我只是胡言乱语罢了。春公子可知我今日所来为何?”
“嗯,爷已派人告诉我了。”春公子点头,又问:“你去这兵器库做什么?”
穆小七把昨日在逍遥坞的事择其重点简单说了,春公子听了奇道:“原来你真是用那锅杀了五个人,只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那五人手上欠了一条人命,当然该死。”穆小七冷哼。
春公子看着他,别有深意的说到:“那你这次为爷制造兵器,不知手上又要添了多少条人命了。”
穆小七低头看着刚刚被春公子手中银鞭扫落的一地落花残枝,叹道:“唉,这兵器终究是个死物,只看用的是何人罢了。所以说人心才是这世间最利的杀人兵器!”
春公子听了这话一怔,没想到穆小七也有如此的一番感慨,叹道:“好一个人心啊!”。想到三年前初见时,穆小七抱着自己的腿嚎哭哀求,一脸猥琐的样子,这三年来的种种奸猾善变,看着穆小七问到,“ 穆小七,当初我在客栈见你时,你可有一句真话?”
“倒是有一句假话。”穆小七嘻嘻笑道。
“什么话?”
“当初我叫你‘大爷’是假,这么年轻漂亮的公子哥哪能是我‘大爷’,是我哥哥还差不多。”穆小七眨眨眼。两人对看了几秒,不禁相视大笑。
笑过,穆小七又道:“说真的,我实在是不习惯‘公子公子’的叫你,可否改个称呼?”
春公子依旧满面笑容,只不过此时眼中也有了几分笑意:“我长你十岁,你可以和夏儿、秋儿一样叫我‘春哥哥’。”
穆小七心道:你才二十出头,老子我都三十好几了,让我叫你哥哥,还要加个“春”字,实在太肉麻了吧。于是笑问:“我可不敢和另几位公子比肩,不知春公子姓名为何?”
“四公子皆随爷姓殷,中间取矢口知的‘知’字,下缀春、夏、秋、冬四字为名。”
“那春公子便是姓殷,上‘知’下‘春’了。你若不嫌我冒犯,我便唤你‘知春’,你就叫我‘小七’,这样更亲近些。”
春公子听了,点头道:“也好,你虽年幼,心智却不下于成人,且爷待你也与我们不同,直呼姓名也不为过。”
穆小七听了忙接道:“知春不要取笑于我。”
春公子俯身笑着看向他,问:“你可给爷侍过寝了?”
穆小七嘿嘿干笑了两声:“我倒是想,可惜爷嫌我长的丑,一脚就就把我踹下了床,打发我造兵器来啦。”
春公子但笑不语,知道穆小七是信口胡邹,说到:“那你就随我去嗔部看看吧。”
两人边走边聊,穆小七看那银鞭比之一般的鞭子要细上许多,春公子缠在腰中也不嫌丝毫臃肿,不禁赞道:“知春,你这银鞭虽细,用起来却利如软剑,这鞭法应是很厉害的吧。”
“这鞭名为春蚕,这套鞭法便叫‘春蚕鞭法’,是爷亲传。爷曾说这套鞭法若能练到十成,在江湖中绝不会在兵器上有败绩了,只是这鞭法守势大于攻势,因此虽无败绩却不是战无不胜。夏儿和秋儿的武功也是由爷亲传,夏儿练的是‘夏虫刀法’,凌厉霸道;秋儿练的是‘秋蝉剑法’,灵动飘逸。”春公子慢慢解释。
“夏公子和秋公子的刀法和剑法也很厉害吗?”穆小七急急问到,只要是男人,都会对习得一身厉害武功有所憧憬。
春公子微微一笑:“去年‘天下第一剑’的韩逸远在论剑大会上败于秋儿剑下,失了剑盟盟主的位子。三个月前金刀门门主毙于夏儿刀下,从兵器谱前三位的位子里被除了名。”
穆小七虽知殷无极所授的武功定是极厉害的,可也没想到竟厉害至此,脱口而出:“那爷的武功岂不是天下第一了?”
春公子听了笑容更深,目光却有些黯淡:“当世之中,武功修为上只怕已无人能胜的了爷了,而能和爷打成平手的不会超过三人。极乐宫不仅在江湖中地位极尊,各项生意更是遍布天下,可说是占尽天下尽半的财富。若说起来,爷可不仅仅是武功天下第一,就算要作这天下第一人也是不难。”
穆小七听了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碰上了个终极大boss,还是个变态的!自己今后若能逃出去,就算不沾这江湖武林半分,怕也只能隐居山林,或是藏到人烟稀少的蛮荒之地了。但凡自己在这红尘中一露面,以殷无极如此之大的权势财力,找出自己实在是轻而易举再简单不过。这不是生生的逼良为娈嘛?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穆小七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希望全无,也没有心思再和春公子玩笑了,拉着张脸跟着来到了嗔部。
穆小七一路随春公子来到南院,见这南院的景致与东院极为不同。东院各处院落建筑皆是精心规划排布,或掩于花草林木之间,或藏于奇石清泉之侧,各有情趣,最是追求意境;而南院建筑皆是统一规划布局,其间植物也多为苍松劲柏等高大笔直的树木,苍色浓而艳色稀,磷石多而清泉少,威严重而人气缺,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庄严肃穆,气势逼人。
两人到达嗔部门前,穆小七抬头见黑漆大门高耸,足有两人来高,四周一片高墙环绕,窥不见其内分毫。门口两名侍卫见了春公子立即上前行礼,春公子拿出一块玉牌,上面刻了个“殷”字,一人见了便进去通传。到了这嗔部,穆小七不由想到那位嗜辣而脾气暴躁的外堂堂主,这嗔部本就在宫中专司争斗杀伐之事,嗔部外堂中人更是经常出宫办事,大都是些手上沾血戾气极重的人,难怪这位外堂堂主脾气如此暴戾,动辄就对下人拳脚相加。只不知这次要见的内堂堂主是否也是如此心性,若是,只怕这趟来可讨不了什么好处啊。想到此,穆小七收回了神思,不再去想殷无极的事,定定神盘算着一会儿如何与这内堂堂主周旋。
“单勉见过春公子,还请恕在下失迎之罪。”大门打开,一人急急趋步出来,边说边向春公子躬身行礼。
“单堂主不必多礼。”春公子微笑阖首,却并不出手相扶,转头看向穆小七道,“这位是七巧公子。”
“单勉见过七巧公子。”单勉又转向穆小七行礼,语气恭敬无异,似是早知宫中出了位新封的公子。
穆小七见春公子虽客气,但举止神情却没有丝毫谦恭,反而隐隐是一种优越凌驾之势,方信了当初墨玉所言,果然四大公子的身份在宫中是极尊贵的,至少表面上众人都是极尊敬的。穆小七也端着架子,打着官腔说:“单堂主客气。”再细看单勉,三十四、五的样子,面色白净,细眉吊眼,通鼻薄唇,右颊眼下一寸处有一颗黑痣,再配上一身白衫,人虽算不上俊美,但一股阴柔之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单勉引他二人进门,门内围墙环绕的地方却是极大。进门便是片百丈见方的操练场,无花无草,只在四周有几棵参天大树。穿过操练场,正面是三间大屋,门窗宽大沉厚,并无任何花纹雕刻。正中一间长方形乌木牌匾上只有一个烫金的“嗔”字,刚劲端正,不见丝毫灵秀之态。进入嗔部正堂屋中,正中一张黄花梨大圈椅,下手左右两侧各摆了四张黄花梨扶手椅,中间又有黄花梨小方几相隔,桌椅样式皆是简单大方,屋内四周也无过多的装饰摆设。单勉请穆小七和春公子在两侧扶手椅上入座,待侍者奉上茶水,便转身进入了后堂。穆小七喝了口茶,也辨不出好坏,只奇怪这单勉怎么转身走了,把自己和春公子晾在堂上。正想着,就听一阵洪亮苍劲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呵呵呵,春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啊。”一人从后进入堂中,坐于正中那张黄花梨大圈椅上,果然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花白头发,一双虎目却是精光内含,身子板挺的笔直,说话声音响如洪钟。单勉则垂手立于老者身侧,并不入座。
“白老部主,一切安好?”春公子起身相迎,笑问。
“还好,还好,多谢春公子挂念。唉,自上次与慕容家一役之后,老夫这三年间也只在宫主寿宴上见过春公子三次,心中着实想念啊。只是我这外部之人也不好去宫主内院,春公子也不来南院,想来是嫌老夫这里寒酸,不若春公子那暖阁舒服啊。”这白部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里把春公子说成是内室之人。
春公子似是并未听出一般,脸上笑容不变,拱拱手:“白老部主笑话了,嗔部向来职责甚重,宫中安全多有劳您与二位堂主维系,各位兄弟在外又都是担着性命办事,我怎敢无事前来叨扰,多有不恭之处还望老部主见谅。”
“哈哈,春公子言重了。”白部主客气了一句,又道:“说起来,老夫着实怀念三年前春公子的过人风姿呐,一条银鞭废了慕容家十二铁卫,又逼的慕容情自刎,为宫中立得大功,不愧是宫主贴身亲传武艺,实在是英雄少年啊。”
穆小七在一旁听说是慕容家,便知原来就是春公子和嗔部在三年前灭了慕容家满门,虽知这必是受命于殷无极,但心中还是不由对这两人生出仇恨。若不是如此,自己和小八有怎会担惊受怕的过了三年,本该是天之骄子,一朝间却沦为仇人之奴,还要整日装疯卖傻坑蒙拐骗,自己何尝不想作个谦谦君子侠客名士。想到此心中对春公子的一点点同情赞赏也转为幸灾乐祸:你便是立得大功又如何?还不是被讥为内院娈宠。你便是武功高强又如何?还不是被讽为床上贴身才学来的。
春公子依然好涵养,不急不怒,颜色未变:“白老部主过奖了。当日若不是您计谋过人,事先在水源里下了毒,那十二铁卫怎能如此轻易摆平。也多亏您武艺精湛,之前与慕容情大战了五百余招,虽被他所伤却也重创了他,我到时慕容情已是力竭不敌,又见爱妻身死,心无生念,才自刎于我面前。说起来我只是沾了老部主的光,这功还应是老部主立的才是。宫主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把向来不传于外部的神功都传了您俩式,这是何等的荣耀。说起来您与我也都算是宫主亲传武艺了,我只是得宫主指点了套鞭法,您能学得宫主神功才当真是武功更入臻境,我怎敢和您相提并论。”
这一番话看似句句恭维,实际却是暗讽白部主卑鄙下毒,虽趁慕容情中毒出手,却反因武艺不精被慕容情所伤。若春公子是靠侍寝得殷无极传授武艺,那这白部主则是靠了卑劣诡计才讨得殷无极两招武功,两人都是一样的人罢了。白部主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恼羞之下老脸微红,想不到这春公子看似温和却是骂人不吐脏字,言语上分毫不让。可毕竟是自己讥讽他在先,他这番话又挑不出错处,自己也不好发作,只得干笑了两声,故作惊讶的看向穆小七说到:“这位可就是宫主新封的七巧公子,老夫只顾与春公子叙旧,欣喜之下竟未看见,多有怠慢,多有怠慢啊。”
穆小七心道:我又不是耗子,这么个大活人进来半天,你能没看到? 脸上却是没有分毫不满,也学着春公子拱拱手,道:“白老部主客气。早就听闻您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以拜见。”
“不敢,老夫也就是在宫中时间长了,有个虚名罢了。不知今日七巧公子来,所为何事?”
穆小七见终于进入正题,打起精神把来意说明。白部主听完,有些许奇怪,不明白宫主为何派了个内室娈童来管这兵器制造的大事,且眼前这貌不出众的少年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听说只是会弄些巧技淫器,怎能懂得这兵器上的门道? 虽奇怪,可也不敢违令,又和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吩咐单勉带穆小七和春公子去内堂兵器库。
正堂三间大屋后,东西两面又有两座院落,占地面积均是不小,东面的是外堂所在,西面的是内堂所在。两院除了有堂主平日处理公务的内外两堂的主屋,还有各堂之人居住的居室,整齐的有如宿舍一般。 兵器库是内堂院落中单独划出的一间大屋,进去后屋中整齐有序的摆放着各种兵器,刀、叉、剑、戟等等皆是好钢锻造,锋利无比。有些兵器上的设计,看得出都是费了心思的,杀伤力极强。穆小七一件一件细细观察,兵器无非讲究的就是锋利称手,这极乐宫的兵器已然是造的极精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可以改造的地方。
单勉待穆小七一样样看完,引他二人走到一角,不知触动了那里的机关,地上正中的一块地面突然向下塌陷移动,露出一条地道。三人顺着阶梯而下,下面却是一间极大的地下室,比上面的屋子大了足有五六倍。单勉在墙上敲了几下,四面墙上的石砖转动,露出十几颗明珠,虽不如逍遥坞那四颗大,却也把这地下室照的如在地上。穆小七看清里面摆放的东西,心里不由一惊。这地下室放的都是些大型的攻城作战兵器,移动箭楼、三床连弩、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铁制或铜制机械,但也能看出都是用来做大面积杀伤散放之用的。穆小七看了默不作声:这殷无极到底要干什么?黑社会拿枪拿刀打打杀杀就罢了,谁见过火拼时拿火箭炮开坦克的? 武林中人不都是单打独斗肉搏厮杀靠一身功夫取胜吗,又不是两国交战用这么多重兵器干什么?
“单堂主,这些重兵器是用来做什么的?”穆小七问到。
“都是在与其他门派交手厮杀时所用。”单勉回到。
“可是习武之人也怕这些吗?”穆小七又问,电视里演的武功高手,不都是一双肉掌堪比炸弹,指哪哪炸吗?还害怕这些东西?
“呵呵。”春公子在一旁轻笑,“除了像宫主这般武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平常的习武之人也是血肉之躯,怎能不怕。即便有轻功卓绝的,可以躲过这些利器,可也终有力竭之时,怎抵得住这些利器连续不断的发射。”
“春公子说的极是。”单勉也点头,又道:“极乐宫的这些重兵器在江湖上极负威名,其他各门各派因此不敢妄动,有不服挑衅的,最后也是一个时辰便满门一个不剩。如今极乐宫能掌江湖近半的势力,这些兵器在其中功不可没。”
穆小七听了心中发寒,这殷无极不愧是当世枭雄,手段强硬不讲半分武林道义,一个不服,便把人整门整派的射成刺猬,砸成烂泥,当真是铁血手腕,难怪极乐宫能有今日之势。想了想又问:“那其他门派为何不也造些重兵器加以抵抗呢?”
“极乐宫这些兵器的造法都是不传之秘,其他门派如何学得?”单勉微笑。
“难道他们自己就想不出造法吗?”穆小七奇怪,这些又不是原子弹,有何难造的?
单勉语中不无讥讽的说:“七巧公子有所不知,极乐宫的这些兵器都是出自当世制器第一人----千机子之手,威力比之其他相似的兵器强了不知多少倍,又岂是那些粗鄙工匠可以揣摩仿造出的。”
“哦?这千机子也在宫中吗?”穆小七听了来了兴趣,这人应算是这个世界知名的发明家了。
“千机子当初隐居江湖,为人孤高不与外界相交,而后被宫主带进宫中,现在是慢部部主。”春公子在一旁说到。
穆小七听了又叹:难怪,殷无极不仅武功高,手段强,还知道笼络人才,何愁霸业不成?他不再问什么,只是在几样兵器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边看边点头,嘴中不自觉地说道:“难怪学不来,竟然能做出螺旋式压缩弹簧,还能做出复杂的齿轮啮合与轴承来,真是天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千机子平日是否对算术极感兴趣?”
单勉看穆小七专著的盯着这些兵器看,口中还念念有词,细细的眼睛便眯上了几分,现在又听他如此问,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好似一只危险的猫科动物,口中回道:“的确如此,外人只知千机子鬼斧神工,却不知他对算术极是痴迷。只是不知七巧公子从何得知?”
穆小七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的低语:“物理机械的制造一定离不开数学的计算,这些原理他竟能自己摸索出,也真是个奇才。”抬头对单勉说,“单堂主,这里的兵器我已看过,我们这就走吧,不过有些问题我还要当面向千机子询问。”
“既然奇巧公子已看过,那在下便带二位离开,只不过千机子是慢部部主,嗔部是无权调令干涉的,还是须有宫主的吩咐。”单勉躬身回道。
穆小七点点头,看来只有今晚和殷无极去说了。穆小七与春公子随单勉出了兵器库,又与白部主客气了两句便告辞离去。
两人出了嗔部,向东院返回。穆小七想到刚刚春公子与嗔部部主的一番唇枪舌战,便问:“知春,你和那白部主可有过节?”
“没有。”
“那他为何言语中讥讽于你?”
春公子停了停,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把往事告知穆小七,半晌才开口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从我身上偷走的金牌?”
“可是那块上面刻有‘慕容’两字的?”
“正是。”春公子点点头,继续说到,“当年慕容家、极乐宫与迷城并列为武林三大势力。慕容家家主慕容情武功卓绝,和爷不相伯仲,为人沉稳低调但又正直侠义,武林中人对他都极是尊崇,隐隐有武林盟主之姿。慕容家雄踞北方富可敌国,但生意上却一直与极乐宫相争,两边多有争执。那时爷为扩张势力,做事的手段强硬,对其他门派多有打压,而极乐宫又行事神秘,渐渐江湖中有些门派便把极乐宫归为邪道,联合起来想剿灭极乐宫。之后这些门派都被爷灭了满门,其中有些逃脱的便去请慕容家为他们报仇,爷因为另一些原因本来就打算要对慕容家动手,于是三年前便派了我领了嗔部前去,后来慕容家满门被灭,其中的原因你刚刚听了也应明白了。这白莽虽是嗔部部主,但宫中规矩,四大公子若参与宫中事务,职位在各部部主之上。我当年只有十九岁,白莽怎能心服,再加上我得爷亲传武艺,白莽虽年长但在武学修为上却要差我一些,他心中更是不平,因此那时便处处讥讽我这内侍的身份,想不到三年已过,他还是忌恨至此。”
穆小七听春公子说完当年之事,细一想其中不免有几处漏洞,便问:“这慕容家即是武林三大势力之一,怎能如此轻易便被极乐宫所灭?”
春公子听了似有赞赏之意,又道:“你说的不错。慕容情本来也算是个人物,说起来心智武功都不在爷之下,可惜的是此人道义之心过重,做事讲求侠义原则 ,能称为君子侠士,却算不上霸者枭雄。更可惜的是他碰上的是咱们这位爷,你可知爷在刚刚接掌极乐宫之时就已开始谋划如何收服慕容家,到三年前已是等待准备了近十年的时间,这慕容情焉有不败之理?”
穆小七听了知道定是殷无极之前便用了什么计策筹划安排,才能在一夕间便灭了慕容家所有的势力,不给对方半分反击之力。唉,我那素未谋面的爹啊,碰上殷无极算你倒霉,不知你儿子我能不能从他手下逃脱升天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问:“你刚刚说慕容情是因为爱妻身死才自刎的?”
春公子神色变了变:“慕容情此人不止侠义,而且极是痴情,对他妻子爱逾性命,自然不愿独活。”
穆小七听了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那慕容家就当真没留下一个活口吗?”
“有。当年慕容情有两个儿子,爷命我留这两子性命带回宫中。但被他二人逃脱,也一直派人寻找,至今下落不明。”
穆小七只听了个“有”字,便惊的浑身一颤,再听说殷无极一直在派人寻找他与小八,更觉两眼发黑,心跳骤停。原来他一直在找自己和小八!原来他一直没打算放过自己和小八这两个“余孽”!自己和小八若不是阴错阳差的进了极乐宫,怕是早就被殷无极找到了!殷无极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要找的仇家之子竟会藏身在他宫中!原来自己和小八能活到现在,竟是托了这极乐宫的福了!怎么办?自己不走,早晚被揭穿身份;可真走了,怕是日后一样会被识破身份带回宫中!这不是真没活路了吗?这不是往死里逼吗?殷无极怎么就和两个小孩儿较上真儿了呢?可殷无极既然交待把两人带回宫中,那就是没有取两人姓命的意思。但他是个变态啊!谁知是不是要先把两人折磨的差不多了再弄死!
穆小七强压着颤音又问:“爷非要找那两个孩子干什么?”
“我也不知。总之爷吩咐了,一天找不到就接着找一天,直到找到为止。”春公子皱了皱眉,也不明白为何殷无极如此执著于慕容家这两个孩子,他看向穆小七,突然问到,“你倒是很关心慕容家的事?”
“啊,没有!”穆小七一惊,勉强定了定神,“我只是好奇,毕竟当初我就是因为慕容家那块金牌被你带进宫的,说起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哈……哈哈。”
春公子听了只是看了穆小七一眼,不再说话。两人各怀心思的到了春公子的暖阁,春公子请穆小七进去喝杯茶再走,穆小七哪还有心思,匆匆告辞,灵魂出窍似的飘回了适意居。他进屋屏退墨玉等人,脸色发白的一把抱住穆小八,想哭又哭不出来,心中发苦,手上使劲,直把穆小八捏的喊疼。他听了穆小八的叫声,才稍稍回了回神,猛然站起,翻箱倒柜的找出当初带来的两件破衣,拿牙便咬,咬开了线头便撕,待看了里面写了武功的薄锦又怔怔的发愣,突然又大叫一声躺在床上打滚。穆小八见他发疯,放下书,过来推推他,他又坐起来直眉瞪眼的问:“怎么办,小八?练了也打不过,这可怎么办?”
穆小八听不懂他这没头没尾的话,穆小七却又说:“Something is better than nothing, right?”
穆小八听他疯的开始念经,便不再理他,自己一边去了。这边穆小七终于正常了些,打定主意明日开始好好练功,以防万一,可一想到晚上又要去见殷无极,顿时泄了气,一猛子又躺回了床上,抱着脑袋头痛。
晚上戌时,墨剑来带穆小七去逍遥坞。出门前,穆小七对墨剑说:“墨剑,你带件厚些的衣服,晚上天凉,你在湖边等我容易受凉。”墨剑淡淡看了穆小七一眼,说了声“是”,找了件衣服便带了他出门。
墨剑把穆小七送到屋前,转身离去。穆小七深吸口气,禀道:“爷,我来了。”
“进来吧。”殷无极懒懒的吩咐。
穆小七推门进屋,抬头见殷无极坐在桌边,桌上又是一桌酒菜。殷无极招手让穆小七坐下,吩咐他斟酒。穆小七见桌上还是昨日那只莲花白玉执壶,两只莲花白玉盏,昨日殷无极捏碎的那只已换了只一模一样的新盏,也不知他到底有几只白玉盏。正出神,听殷无极说了声:“喝。”
穆小七今日听了春公子一番话,心中本就烦闷,见了酒便想借酒浇愁,可又怕自己酒后失言,心中正挣扎不已。听殷无极叫自己喝,下意识拿起玉盏一口灌下,只觉那酒热辣辣的顺着食管流下,到了胃中又往上升起一团火,就如他现在的心境一般,在火中烧着,煎着,熬着。
“今日这酒如何?”殷无极问到。
“什么?”穆小七一愣,他刚刚哪有心情去品酒,喝下肚竟是不辨滋味。
殷无极见他神思不属,猪八戒吞人参果一般灌了一盏,心中的些许期待顿时化为怒气,冷笑一声:“哼,爷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让你当着爷的面就敢走神想其他的事,嗯?”
穆小七听了手一抖,白玉盏竟掉到地上应声而碎。
“好啊,敢和爷摔东西了。”殷无极见自己一句话他便吓的失手打了玉盏,心中更怒,明知他不是故意为之,却把话说的更狠。
穆小七听了更怕,慌忙起身却踩到了垂于地上的五色锦缎,脚下一绊便往地上摔去,他一惊之下手不自觉的拽住锦缎想要起身,这一拽不要紧,一桌酒菜都扣在了身上,那玉壶和剩下的一只玉盏更是跌的粉碎。穆小七趴在地上,满身满脸的菜汁油渍,头上更是挂了只红红的油烹大虾,他愣愣的朝上看着殷无极,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殷无极顿时气的眼里冒火,起身一脚把穆小七踹的就地滚了个个,骂道:“你这小混蛋是成心给爷找不痛快。”
穆小七被踹的往外直冒酸水,就着刚刚喝下的那口酒涌出口鼻,呛的鼻涕眼泪横流,脸上更是脏污。
殷无极看着心中更烦,他本是个以己为尊的主儿,昨日听穆小七说这玉盏配竹叶青最好,今日竟鬼使神差的命人备了竹叶青,本想着穆小七喝了高兴,能和自己多聊一些,谁知这小混蛋根本心思全不在此,自己竟为此大动肝火,全无往日半分的沉稳城府。现在看着他这邋遢模样,心中烦躁,自己怎会为了这么个东西花心思?殷无极此种人中龙凤,骨子里最是自负,他吃穿用度皆为极品,身边的人也无不是绝色,认为如此方配得起自己。之前对穆小七感兴趣不过是找个乐子,谁知竟是不自觉对他上了心。殷无极隐约觉出自己对穆小七有些不同,可他又不愿承认会真喜欢这么个又丑又滑的小无赖,对穆小七轻易就能影响自己的喜怒更是厌烦至极。他冷冷的看着穆小七在地上干呕,知道自己这一脚虽无内力,可穆小七也承受不住,虽要不了命,却也是极疼。一想到穆小七疼,他心中除了烦又生出些别的东西,总之是不舒服。
穆小七在地上终于缓上了些气力,知道殷无极是动了真怒,求道:“爷,爷,您息怒,别……别气坏了身子。”
殷无极也不说话,弯腰一把揪起穆小七就往门外走,到了石阶上伸手就要把手上的人甩到湖里。穆小七有了荷花池那次经验,这次反应倒快,大叫一声,双手死死环住殷无极的脖子,往上一蹦,双腿也环住殷无极的腰,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挂在殷无极身上。嘴里大叫:“别!别!”因为害怕,尾音竟是带了颤音的,在夜色中听了格外撩人。
殷无极的衣服顿时被穆小七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蹭成了块油嗒嗒的抹布,穆小七头上那只大虾更是扎得殷无极脖子生疼。殷无极最是爱洁,气急之下当空一掌就要往穆小七背上拍下,中途又硬生生的撤力收掌,改拍为抓,扽住小七的后领往下拽,咬牙喝道:“下来!”
穆小七哪还听他的,心中更怕,盘的更紧,接着嚷嚷:“不要!不要!”
殷无极也是气的狠了,点穴什么的一概忘到了脑后,只知道一个劲的把身上的人往下拉,穆小七偏偏就如一贴狗皮膏药般怎么也揭不下来。两人一个拉,一个贴,只听“嘶啦”一声,穆小七后背的衣服被撕下一大片,穆小七一惊,病急乱投医的大喊:“啊,墨剑救命!墨剑救命啊!”
逍遥坞本就安静,墨剑又因习武耳音极好,在湖岸上就听见穆小七之前的阵阵“淫声浪叫”,人却一动不动立于岸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后来却听穆小七大喊“救命”,声音极惨,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向屋中跃去。到了石阶之上,墨剑看见的却是穆小七正“热情”的缠着殷无极,“衣衫不整”的露着大半个后背,头上挂了只大虾,满身油渍,想是“激情之下”在桌子上便一番大战,现在又战到屋外,屋中的“惨烈”战况可想而知了。墨剑见了这副情景,难得脸颊抽搐了一下,穆小七看见墨剑像见了亲妈一样,几乎是脚不着地的扭身扑到墨剑怀中,又挂在了墨剑身上。殷无极瞪着墨剑,墨剑看着穆小七,穆小七谁也不看,三个人挤在窄窄的石阶上,气氛格外诡异。
殷无极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深沉,一字一字阴冷的说到:“穆、小、七!”
穆小七听了从墨剑身上摔下来,滚到地上,哆嗦着说:“爷爷……爷。”立马就给殷无极长了一辈儿。
殷无极也不出声,目光又看向墨剑。墨剑也跪下:“爷。”
“滚!”殷无极一挥衣袖,一股极强的真气把小七和墨剑朝湖中抛去,穆小七在空中声嘶力竭的狂喊:“墨剑,救我!”
墨剑背朝湖面,只觉周身被这真气压的气血翻涌,他在空中强拧身体,转了半圈变成面部朝下,提气后仰,真气凝于双足,一点水面,向穆小七的方向斜飞而去。墨剑在空中双手穿过穆小七的后背和膝弯处,两人直直向湖中跌去,速度更快。即近湖面,墨剑双足又是一点,借力跃起,只是这次跃起的高度低了许多,横抱着穆小七堪堪才落于石台之上,嘴角却渗出一缕血丝。墨剑弯腰向殷无极行礼,声音有些不稳的说到:“墨剑谢爷手下留情。”
殷无极冷冷的看着墨剑横抱着穆小七,心中怒火更炙:“好!好!爷要教训他,你偏护着他,倒是对他忠心不二。穆小七,你好本事啊!替爷调教得好奴才!”
穆小七在墨剑怀中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搂住墨剑的脖子,迷惘的看向殷无极,又回头看向墨剑,见墨剑脸色发白,口中含血,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吐血啦?”左手便往墨剑嘴角一摸。
殷无极远远看着,见穆小七敢对自己的话不理不睬,还在墨剑怀中动作亲昵,一团醋火越烧越旺,又不愿当着墨剑面前表现出对穆小七的在意,一腔邪火全发在了墨剑身上:“还不快滚!”
墨剑听了,又躬身行礼:“墨剑知罪,请爷恕罪。”
“你既知罪,待会儿回来领罪。”殷无极转身,又道,“今后每晚你都把这小混蛋送来,爷要好好教教他规矩。”说完再也不愿多看两人一眼,挥袖进屋。
墨剑带穆小七回到岸上,速度却慢了很多。穆小七猜他是受了内伤,心中不禁对他生出些感激。可暗中又琢磨,这墨剑明明是殷无极派来监视自己的,为何今日为了救自己竟不惜触怒殷无极?卧底为了取信往往都会来一出儿苦肉计,墨剑怕也是如此,待到自己对他放松警惕,便趁机把自己的老底全套出来卖给殷无极。穆小七这么一想,觉得合理了许多,倒也不恨墨剑,各为其主嘛,甚至还觉得舒服了许多。穆小七是从不吃亏的主儿,可也从不欠别人什么,别人对他有恩他倒难受,他心中认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今日别人对他施恩,来日定会要他回报,这回报往往要比恩情大的多,不划算。就好比逢年过节给压岁钱,后给的总不能比先给的少,所以穆小七向来愿意作先给的人,不吃亏还能落个好名声。这倒不能说穆小七心眼脏,净把人往坏处想,若不是如此,他怎能在这滚滚红尘中保全自己,不出差错?
墨剑从树枝上取下挂着的衣服,披在穆小七身上,穆小七倒笑道:“本来是给你挡风用的,现在倒成了我的遮羞布了。”
墨剑也不回话,又变成了木头。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适意居,墨剑把穆小七送进屋,转身就走。穆小七叫到:“墨剑,你去哪?”
“去爷那领罪。”
穆小七心道:我看是去汇报情况吧。也不拦他,嘴里只“嗯”了一声。看他离开,吩咐墨玉备水沐浴。墨玉见穆小七满身油渍,衣衫破烂,一股菜味儿,偷偷问墨烟:“公子怎么每次从爷那回来都这么惨?第一次是一脚泥,第二次是一头包,这次是一身油,以前也没见爷把别人折腾成这样啊!”
墨烟当真仔细想了想,说:“恐怕公子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听说有些人在这种事上是喜欢粗暴些的。”
两个女孩在屋外偷偷说着私房话,屋里的穆小七正泡在热水中自然是听不见的,他若听了定然会从桶里蹦出来大骂:“老子他妈的不是受虐狂!”
一个时辰后,墨剑一瘸一拐的回到适意居,穆小七见他走路样子古怪,似有隐痛,心道:难道真的挨罚了?这苦肉计也作的太过了吧。墨玉墨烟见了,对看了一眼,也是神情古怪的连忙把墨剑扶到偏房中,端水拿药进进出出的弄了好一阵才忙完,自始至终都没听见墨剑的半点声音。穆小七懒的再去费心思瞎猜,搂了小八睡觉去了。
隔日辰时,穆小七早早起来,叫醒了小八,两人也不着长衫,一身短打出了适意居,晨跑去了。偏房中墨玉几人听见响动早就起身,墨剑因有伤便由墨温跟着二人身后去了。穆小七料定必有人跟在身后,心中盘算着:墨剑几人的武功都应不差,自己想要甩开任何一人都是绝无可能。可这四大金刚天天寸步不离的守在跟前,自己和小八又如何练功习武?内功也就罢了,晚上把床帐一放,坐在床上摆好姿势就行,可这招式的上的套路可不是光摆摆姿势就行的,必须要一招一式的动作演练方能纯熟。如何才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穆小七边跑边想,慢慢心中有了主意。他伸手在旁边的穆小八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装着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向别处。穆小八看看他,没说话,继续跟着跑。没跑几步,穆小七又掐了穆小八后腰一下,穆小八还是不理他,接着往前跑。穆小七就这么时不时招一把撩一把的逗弄穆小八,终于把穆小八弄得烦了,把他拽住,停下来直直瞪着他。穆小七连忙弯腰抱住穆小八赔礼道歉,穆小八不理他,他就把穆小八抱起来在脸上乱亲,趁机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穆小八听了愣了愣,小脸上有些不愿意,穆小七接着亲他,在他耳边哄劝。终于听穆小八“嗯”了一声,穆小七才把他又放回了地上。
两人继续慢跑着,突然穆小八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全身抽动,口歪眼斜,嘶声喊叫,满地打滚,把站在旁边的穆小七看了个目瞪口呆。自己叫他装癫痫,他这整个一发疯!看这羊角疯抽的,有水平!有气势!看不出这小孩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还挺有表演天份,可这演的也太逼真了吧,不会是本色演出吧?
穆小七随即扑到穆小八身上惊慌的大喊:“小八!小八!你怎么又犯病啦!你可别吓哥哥啊!你要有个好歹,哥哥可也活不了啦!呜呜呜……”说着便当真哭嚎起来。这两人唱念俱佳,配合无双,放到现代必是童星无疑。
果然墨温见情况有异,赶上前来,急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穆小七抬头见是墨温,心中更喜:墨玉精灵,墨烟老成,墨剑死板,这墨温最是温柔心软,天助我也!他心中虽喜,脸上更悲:“呜呜……墨温啊,你快救救小八……呜呜呜……我也不活了……”
“公子莫急,小公子看来是有癫痫之症,请让墨温先把小公子送回去,再请宫中的大夫来医治。”墨温见穆小七急的有些语无伦次,连忙安慰,伸手就要去抱穆小八。
穆小七见墨温伸手,一边继续大哭,一边用手指戳戳穆小八的侧腰。穆小八像是换档提速了一般,玩命挣扎撕咬起来,弄得墨温竟是近不了身。穆小七见了,心中赞了声:好活儿!脸上却大悲道:“怎么办呐……他又不认人啦!”
墨温听这话,忙问:“小公子可是以前便有此疾?”
“是啊,呜呜……”
“那之前都是如何医治的?”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9-23 10:53
“呜呜……没法治……呜呜……他这病生的奇怪,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上两个时辰,呜呜……还不能放到屋里,只能放到有花有树的的地方,他才能自己慢慢平息转好。”穆小七说完又哭。
墨温皱了皱眉,心道这病怎么如此奇怪?可看这兄弟俩个怎么也不像是装的。再看地上的穆小八滚的满身是土,额头也被地上的小石块磕的出了血,嗓子更是喊的声嘶力竭了,穆小七如此疼他弟弟,怎忍心让他如此?墨温心中不由信了八分,可穆小八又不让人碰,只得跟着穆小七离的远远的,直到再也看不见穆小八了方才停住。这边穆小七渐渐止了哭,只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心中道:小八啊,剩下的可就靠你自己了,你可得好好利用这两个时辰啊。
穆小七本是个好动的个性,眼下为了拖住墨温,不得不佯装一脸的伤心担忧,拘在原地不得动弹。他人既动不了,就只能心思动了:自己手中现有的五片薄锦分别写了内功、轻功、剑法、指法、暗器,内功练起来很方便,轻功的步法也可以在屋中或是慢跑的时候练习,小八可以假装犯病去练习剑法,剩下的指法和暗器自己怎么练呢?穆小七反复的琢磨如何能练成剩下的两样,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将尽,墨温担心道:“公子是否应去看看小公子如何了?”
“对,对,我们快走!”穆小七终于解了套儿,蹦起来急急奔去,也担心穆小八一人真会有事。
两人到了刚刚穆小八“犯病”的地方,果然见穆小八已转好,坐在原地,一身一脸的大汗。穆小七跑过去,一把抱住大叫:“小八啊,你可吓死哥哥啦!”趁机又对穆小八耳语了一句。
果然穆小八一脸迷惘的看着穆小七,问:“哥哥,我怎么了?”
穆小七心中笑骂:死小孩,装的真他妈像!嘴里却苦道:“小八,你又犯疯病啦!”兄弟俩一唱一和,把个墨温哄的信了个十成十。
三人回到适意居,墨温把穆小八发病的事告诉了另三个人,墨玉墨烟毕竟是女孩子,不免对小八心生同情,倒是在生活起居上更照顾小八。墨剑听了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下午便从西院叫来了大夫,为穆小八诊病。穆小七心中早有准备,原来这大夫郝尹曾被穆小七设局骗过,有很是难堪的把柄落在穆小七手上,穆小七见了大夫扑过去一通乱闹哭求,趁人不备便对郝尹一通威胁。郝尹见穆小七升为公子,又住在这适意居中, 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道行,哪敢惹他,况且又有短处在他手中,半点犹豫没有就答应了。待到墨剑他们询问,只说穆小八是“督脉有疾,易发痉挛,只能察阴阳之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静放于户外有植物之处,便是能吸自然之灵气,以调体内阴阳,此为平气之上策。”
墨剑四人听大夫既如此说,也都信了,谁想锝到郝尹与穆小七之间还有这般恩怨? 穆小七是雁过拔毛,铁公鸡都能刮下一层锈来,能用的人、能留的后路统统攥在手中,决不会浪费了半分,墨剑几人又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又到了晚上戌时,墨剑来带穆小七前去逍遥坞“学规矩”,穆小七见他依然有些行动不便,忍不住问:“墨剑,爷到底怎么罚你了?”
墨剑不答,脸色却有些不自然。穆小七想:殷无极果然是个变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把墨剑都整治的变了脸色。再一想到殷无极昨日说要教自己学规矩,怕其实也是要用什么变态法子折腾自己吧。由不得穆小七害怕,墨剑已把他送到了逍遥坞。
穆小七进了屋,见殷无极斜靠在床上,依旧一身锦缎黑衣,但在衣领、袖口、下摆处各缀有盘金绣的莲花图案,更显的贵气逼人。殷无极手中轻转着另一只莲花白玉盏,见了穆小七,说到:“你可知这套莲花白玉盏共有四只,是爷十八岁的生辰礼物。”
穆小七听了便知不好,果然听殷无极冷哼一声,又道:“哼,现下只剩了这一只了,连那壶也被你这小混蛋打碎了,这不成套的孤品,爷还要来何用!”说着手指一收,这最后的一只玉盏也应声而碎。
穆小七不知道殷无极这是发什么邪火,生怕他迁怒,再把自己也捏死。殷无极见穆小七不说话,阴阴的问到:“怎么,哑巴了?难道你也和墨剑一样吐血吐的说不出话了?哼,你便真是吐血,他今日也是看不见了,没法再救你第二次!”
穆小七越听越懵,怎么又扯上墨剑了?这殷无极到底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墨剑的气?墨剑吐血不才正好把戏作的逼真,你又生什么气?救我?你不许,他哪敢。难道殷无极还要杀了自己不成?穆小七害怕的抬起头,颤声道:“我知罪了,求……求爷饶命。”
“知罪?那你就给爷说说你都犯了什么罪呐。”
“我不该失手打了爷的心爱之物。”穆小七看看殷无极,见他依旧目光阴冷,又试探的说,“我……我不该失礼污了爷的衣服。”
殷无极看着穆小七,冷笑:“完了?”
穆小七听这哪能是完了的语气,想了想,苦着脸又说:“我不该让墨剑救我。”
“哦?怎么不该啊?”殷无极这才收了冷笑又问。
“我犯了错,爷为我好才教训我;爷要教训我,我就应该乖乖受教。爷教训我也是为了治好我这恐水之症,虽说这个……办法激烈了些,但实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我却不识好歹,不受教诲。我应该自己主动投湖,不该让爷费了力气,我也不应该喊‘救命’,我应该说‘高兴’,我更不应该抱着墨剑让他把我带上岸,我应该把他也踹进湖中,让他一同受爷的教诲。”穆小七极其诚恳地承认错误。
殷无极开始听他说的还是这么回事儿,后来越说越歪,再听到“主动投湖,把墨剑也踹进湖”等混话,嘴角抽搐,喝道:“你这小混蛋给爷住口!”说完也忍不住笑出声,声音极是悦耳磁性。
穆小七听他笑,放下些心来,心想自己这番插科打诨总能让他消些气。谁知殷无极突然又厉声道:“小混蛋,你以为让爷笑笑就能躲过去吗?爷还告诉你,你这是打错主意了!”
穆小七被吓的一哆嗦,又听殷无极喝道:“把衣服脱了!”
“干……干什么?”穆小七吓的攥住衣服就要往后退。
“你敢动一步试试?”殷无极声音阴冷,极具威慑之能。
“爷爷……您答应过……您您可不能食言啊!”穆小七当真吓得不敢动弹,殷无极又变成了爷爷。
“哼,你以为爷会对你行那等强逼之事?就凭你?”殷无极轻蔑的瞥了眼穆小七,又说,“你既承认污了爷的衣服,那就从哪犯的错从哪了,脱!”
“爷,我既弄脏了您的衣服,你就罚我洗一个月,啊不,三个月的衣服,就……就别脱衣服了。”穆小七哀求道。
“怎么,你想让爷亲自动手?”殷无极嘴角一翘,邪邪说到,“好啊,你虽算不上美人,但这宽衣解带也是种乐趣,只是到时爷要是来了兴致,可就顾不得之前说过的话了!”
“我脱!我脱!”穆小七听这话,连忙边叫边开始解身上的衣服,心说:要不是怕你兽性大发,都他妈是男人,老子还怕被看? 穆小七解了腰带,脱下长衫,看看殷无极的脸色,又脱了内衣,只剩下亵衣、亵裤。再看看殷无极, 咬咬牙又把上面的也脱了,光着上身站在屋中。
“接着脱!”殷无极看着穆小七胸前的樱颗说到。
“爷,再……再脱就没啦。”穆小七提着裤腰求到。
“都脱光了!”
穆小七见殷无极大发淫威,只得慢慢把裤子往下褪,又觉得这样实在太煽情,干脆弯腰一把捋到脚脖子,两下甩到一边。殷无极细细打量着站在屋中的穆小七,除去黑绿粗糙的皮肤,眼前这具少年的身体,骨架纤细,比例极好。颈纤而不晃,肩削而不溜,腰细而不长,腿直而不壮,肌肉均匀而不扎结。胸前两颗茱萸因为受冷被刺激的挺立,形状小巧圆润,腿间的器官还未长成,倒别有一番青涩风韵。
殷无极的目光像刷子一样,在穆小七身上上上下下扫过,偶尔极色情的停在某处,穆小七顿时觉得浑身发毛,心里大骂:操!看别人老二也能看的眼睛发直,你是没有这玩艺儿怎么着? 正骂着,又听殷无极说到:“你转个圈儿。”
穆小七气的直想翻白眼儿,这不是变态是什么?转完圈儿,是不是还得再来个裸体拿大顶?他心中虽骂,可还是乖乖转了个圈。谁知殷无极又说:“转半圈儿,背朝爷。”于是穆小七又变成了屁股朝向殷无极。
殷无极的目光从穆小七背脊下滑,来到那两片结实翘挺的臀瓣上。穆小七虽背对他,也猜到他定然是盯着自己的屁股看,紧张之下,屁股竟轻轻抽动了一下。殷无极见了轻笑一声,说到:“你过来。”
穆小七转身,犹豫道:“爷……爷?”
殷无极见他不动,起身向他走过来。到了穆小七身前,伸手摩挲他的颈后,声音轻柔道:“去,到床上趴着。”说完,手一用力把穆小七往床的方向推去。穆小七踉跄了几步,面朝下双腿曲在地上摔倒在床上,大惊之下刚要起身,便被殷无极用一只膝盖顶住后背压在床上不得动弹。殷无极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你既承认打了爷的四只玉盏,以一罚十,爷便打你四十鞭。”
“我没,我只弄碎了两盏!二……二十吧。”穆小七听是挨鞭子,才略微放了心,可他最怕疼,便跟殷无极讨价还价起来。
“嗯?”殷无极只哼了一声。
穆小七立马改口:“四盏都是我弄碎的,该打,该打。”
殷无极听了,移开膝盖不再压着他,穆小七依旧半趴半蹲的不敢稍动,过了会儿,听身后殷无极说到:“上床上趴着。”
穆小七爬上床,四肢平放的趴着,殷无极见了冷声道:“你这是等着挨鞭子,还是等着爷伺候你呀?”顿了顿,又说:“膝盖跪着,腿叉开,头贴着床。”
穆小七听了才恍然大悟,殷无极这哪是罚自己,玩SM吧他!
殷无极见他不动,威胁道:“想侍寝?”
穆小七听了再不犹豫,腾的爬起来,极标准的完成了殷无极的指定动作,全身上下屁股成为最高点,冲着殷大老爷。
殷无极见从后面看了,顿时眼光深沉了几分,手中金鞭一闪,穆小七屁股上便是一条红印乍现。穆小七再屈服于强权,作为男人的自尊还是剩了点儿的,他心说:老子让人SM了就算了,皮肉受点苦,精神受点儿屈辱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真的屁股开花好。不过老子可不能像娘们儿一样乱叫,哎呦!还真他妈的疼!哎呦!殷无极,你他妈还真下的去黑手啊你!
殷无极抽了十来鞭,见穆小七竟不吭声,脸上倒有了笑,手法一变,一鞭抽在穆小七大腿上,穆小七顿时浑身打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这一出声,殷无极性致愈涨,手上翻着花样来,直把穆小七抽的如风中落叶般,全身摇晃发抖。想那春公子的鞭法都是殷无极所传,殷无极若是有意叫穆小七难受,简直就如起重机吊鸡毛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穆小七觉得屁股和大腿上火辣辣,痒酥酥,麻丝丝的一阵一阵的针扎肉跳的疼。这疼也疼的奇怪,鞭子一沾身,疼的像是脱了层皮;周围的凉风一吹,又开始热辣辣的舒服;这热散了后,又针扎般难耐的痒;是又怕下一鞭又想下一鞭。穆小七实在是忍不住了,又不愿意像个受虐狂似的哼哼唧唧,干脆放开嗓门,喊个痛快:“哎呀!疼死我啦!……哎呦!我可受不了啦!……哎呦,我就打了您四个破杯子,您就把我往死里打啊……”
殷无极听他鬼哭狼嚎,没有半分情趣可言,下手更狠,那金鞭钻、挑、拨、滑专挑穆小七身上肉嫩的地方打,鞭鞭出印,却鞭鞭不见血。四十鞭打完,穆小七还撅在原地,一个劲发抖,爬也爬不起来。殷无极见了,收了鞭子,捡起地上的衣服,竟然一件一件很是轻柔的给穆小七穿上,只是手指总是貌似无意的擦过他身上的痕迹,弄的穆小七又是一阵惨叫。
穿完衣服,穆小七双腿发抖的站在地上,一是疼的,二是怕的,怕殷无极还有什么刁钻法子折磨自己。果然听殷无极又道:“得啦,爷罚了你,气也消了。你也累了,坐下歇会儿吧。”手指了指桌边硬邦邦的紫檀椅子。
穆小七哪里坐的下,看那椅子就像是看了钉板一般,连连摇头:“不累,不累。爷打了这几十鞭才是真累了,我不敢打扰爷休息,还是回去吧。”
“也罢,你去吧。”殷无极倒是没有再为难穆小七,“爷倒忘了告诉你,墨剑犯了错,爷罚他回去闭门思过了,他今晚可没法来接你了。”
“那……能否再麻烦爷一趟?”穆小七小心的问,不明白殷无极是什么心思。
“爷今日打了你四十鞭,身上乏,不愿动了。不然你就在此留宿一晚吧。”
穆小七今日是打死也不敢和殷无极再呆了,忙道:“不……不敢打扰爷休息。”
“好。”殷无极起身笑道,“你既不愿留下,爷便另教你个法子离开吧。”说完抓住穆小七的肩膀,出了屋子。
殷无极抓了穆小七到屋外的石阶上,这次倒是没有把他扔进湖里的意思,而是把他扔到了屋后系的一条小船上,阴柔笑道:“小混蛋既然不愿留宿,就自己划回去吧。今晚月明星稀,风轻湖静,你就好好体会一下这逍遥坞的似幻仙境吧!”说完解了绳子,转身进屋,一挥衣袖,屋门紧闭。
穆小七此时是真应了那句“汗出如浆,如坐舟中”,吓的又要大喊救命。刚喊了个“救”字,想起刚刚对殷无极的那番“承认错误”,又猛然用手堵了嘴巴,心中害怕,又叫不出声,只能从手指头缝里“呜呜”悲鸣。这船那个小啊,穆小七坐在里面就像是瓜子仁嵌在瓜子壳里,纹丝合缝,就如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因为船太小,湖面上稍一波动就左右摇摆,打转乱晃,把个穆小七吓的魂飞魄散,屁滚尿流,他便是闻名全国的洽洽瓜子,此时也变成了了个又苦又涩的臭“仁”了。
穆小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哆哆嗦嗦的拿起身旁的两只小浆,只一伸到水中,便像是底下有水鬼拖他一般,吓的又缩了回来。如此试了几次,才勉强能忍住不把浆扔到湖里。他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拨着水,每次被带起的湖水溅到,嘴里都“嗷”的一声怪音。他在这湖中“泛舟”而行,最怕的就是“翻舟”而倾,如此战战兢兢的即近花圃处,那花圃中有几大朵荷花状的奇花正开着,远远看去一人一舟一丛花也颇有些“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的意境,可惜这意境却被时不时的一声怪音破坏殆尽。
穆小七不知,他把船划走后,殷无极便又开了门重新立于石阶之上,抿了嘴唇看着他在湖中的一举一动。中间一次,穆小七眼看就要翻船落水,殷无极几乎同时就提气向他跃去,后又见他有惊无险,硬生生在空中折腰转身,在盘龙柱上借了力返回石阶上,身上却被盘龙柱上溅落的水淋了个透心凉。殷无极刚刚那一顿鞭子早就把自己的欲火也抽了出来,此时突然被凉水浇身,这滋味就好比是姐俩儿守寡,谁难受谁知道!他咬着牙又冲黑影处吩咐:“去!把秋儿带来!”黑影中又闪出那个人,原来此人便是无音,可怜一位堂堂暗门门主因为穆小七竟不得不兼职作起了爸爸桑。
穆小七历尽艰难终于到了湖岸之上,手酸、腿抖、屁股疼,再没半分力气往回走了。他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骂到:“殷无极!你他妈的真够阴的!”此时他身上心上骤然放松下来,本只想歇歇再走,后来竟趴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下一刻便落到了一处温暖松软的被褥之中,然后便没了知觉。
早上转醒,穆小七趴在床上觉得身下凉凉的。他翻了个身,碰到身上的鞭痕,竟然不是很疼。他又看了看四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到适意居的?
“墨玉。”穆小七冲屋外喊到。
“公子您醒啦!”墨玉欢快的声音随着她的人飞进屋中。
“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公子您不知道?”墨玉奇怪,转而又了然的笑道,“公子您昨夜累的不省人事,是宫主亲自送您回来的。宫主还真是宠爱您,我还从未见过宫主送过任何人呢。”
穆小七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迷奸”,也顾不得墨玉在场,扯下身上的裤子,伸手就往两臀中间摸,感觉并无异样,才想起正光着下身冲着墨玉,又赶紧双手捂住重点部位,叫道:“你个小丫头瞎看什么!少儿不宜!”
墨玉撅撅嘴,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昨晚宫主给您上药时,我一直就在旁边看着呢。”
穆小七更惊,这殷无极又是送人又是上药,俨然就是一副奸商屠户的嘴脸,等着把自己养肥了再杀!等着把自己养好了再接着SM!穆小七哀叫一声,恨不得屁股生疮才好,冲墨玉喊:“快拿水来把这药擦了!”
墨玉瞪大了眼睛:“公子,这药要是擦了,伤怎么能快点好?”
“你懂什么!这药越擦越伤!”
“怎么会?这‘雨润’最是止痛消肿的。”
“我就是喜欢疼!你就成全我,快点去吧。”穆小七苦着脸说。
墨玉眼睛瞪得更大,小声嘟囔:“原来墨烟真说对了,有人不止喜欢粗暴,还喜欢疼!”
“你说什么?”
“没……我这就去打水。”墨玉说完,又飞出屋外,倒真像只黄莺般轻灵,可惜这只黄莺现在满脸黑线,倒有些像只黑点麻雀。
一会儿工夫,墨玉就端了水进来。穆小七让个小女孩儿看到自己这身“特殊”鞭伤就够没脸的了,坚决不让她给自己擦身,也不要墨烟。墨玉无法,只得找来了墨剑。穆小七也不让她在一旁伺候,把她赶出了屋子。
屋中只剩下墨剑和穆小七,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谁也不动。墨剑手上拿着块湿巾,表情古怪,没想到自己还要兼任擦屁股这项职责。最后还是穆小七忍不住先开口:“墨剑,你还愣着干嘛。”
墨剑听了,走到床边,一本正经的说到:“公子,请您翻身。”穆小七闻言翻过身去,背部朝上。
“请您把裤子除了。”穆小七又把裤子脱了,上衣也撩上去,露出红白相间的屁股。
“请您忍耐一下。”穆小七不作声。
“请您恕我僭越。”穆小七无语。
“请您……”
墨剑还未说完,穆小七终于忍不住大叫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快点儿吧,我屁股凉!”
墨剑拿了湿巾开始擦起来,这伤虽未见血,沾了热水也是很疼,穆小七“嘶嘶”的直嘬牙花子,直嚷“轻点儿”。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件令两人都十分不自在的事儿,墨剑刚要告退,穆小七一把拽住他,伸手就扯他裤子。墨剑哪容穆小七得手,一个闪躲,身子退出两三米远,竟是用上了轻功,口中问到:“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让我看看。”穆小七冲墨剑招手。
“看什么?”
“屁股。”
墨剑听了,万年不变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道裂缝,隐忍的回道:“请公子恕我不能从命。”
“你屁股上又没有藏宝图,有什么不能看的?”穆小七撇撇嘴,见墨剑脸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才又说,“你别急,我就是想看看爷昨日罚你,是不是也是打了你鞭子。”
“没有。”墨剑回答。
“那你怎么走路姿势怪怪的,不是挨了鞭子又是什么?”难道自己猜错了?
墨剑只不说话,站在原地,穆小七不吩咐,他也不动。穆小七见他打死也不开口的样子,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便吩咐他从紫檀长案上找出一张纸,按照上面写的、画的样子去作两样东西。墨剑拿了图,什么也不问便自离去。
穆小七躺回床上,半天不见穆小八,心中担心,叫来墨温询问:“墨温,小八去哪了?”
“小公子去晨跑了,公子可是担心小公子的病?”墨温问。
穆小七听墨温提起这事,心中转了个圈儿,面色沉重的说:“是啊,他这癫痫之症每逢春夏两季便发作的越是频繁,我担心他一个人会有事。”
墨温听了,并未多想,微笑着答到:“公子放心,墨烟跟着小公子,不会有事的。”
穆小七听了,心道:果然是紧迫盯人,寸步不离啊!嘴上又说:“那就好。我也是关心则乱,便是你们几个不在,宫中也自然有暗卫,真出了事也不会没有人管。”
墨温笑着摇摇头:“公子不知,宫中虽有暗卫,但大多会在南院司职。南院人员在四院之中最多,掌管的又都是宫中外务等重要之事,彼此间的纷争倾轧也最厉害。而南院实际上是极乐宫的根基所在,宫主为了防止私怨争斗动摇宫中根基,也为了掌握南院各部的动态,把大部分的暗卫都派到了南院。而培养一个暗卫并不容易,剩下的会根据需要安插到别的门派,再剩下的极少数会留在宫主身边待命。东院住的都是宫主最贴身的人,又都不大参与宫中事务,除非有宫主的吩咐,一般不会有暗卫随便留在东院的。所以小公子还需我们四人中有人跟着才好。”
穆小七听墨温仔细的解释完,心中大乐:天助我也!如此自己和小八今后行事更加方便,只要能瞒过这四人便可。小八这疯病真是装对了!两人闲话间,穆小八从外面回来,进屋见穆小七醒了,走过去问:“还疼吗?”
穆小七吩咐墨温退下,才把小八也抱到床上,说到:“小八别担心,哥哥没事了。”伸手抹了一把穆小八的额头,又问,“小八,你刚才没又装疯病吧?”
穆小八摇摇头,穆小七见了夸道:“小八倒不傻,这么小就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小八你记住,今后只有哥哥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你才能装病,哥哥在一旁拖住墨玉他们几个,方才万无一失。你这病也不能犯的太勤,免的引起怀疑。日后哥哥再想别的办法瞒过他们。还有,咱们兄弟习武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更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这一点你一定记住了!”
穆小八听话的点点头,问:“哥哥,为什么要瞒住其他人,墨玉他们几个也不是好人吗?”
穆小七搂了小八,对他低语:“小八听哥哥跟你说,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最重要的是你要能客观的看待一个人,因事窥人但不能以人论事。所以墨玉他们几人当然不是坏人,只是有些事他们不得不做,而他们做的事又和咱们二人向左,咱们不能怪他们,但不得不防他们。这些话你可能现在还不懂,但别人对你的好你应该是懂得的,至于这好的初衷和目的就要你长大以后自己去想了。现在这个地方对咱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地方,哥哥早晚是要带你离开的,在此之前咱们二人万事都要小心。小八只要听哥哥的话就好,不用去想其他事,一切有哥哥在。”
穆小八安静的听着,也不知懂了没有,半晌才说:“墨玉几人平日很照顾我,对我是好的。”
穆小七听了心中欣慰,毕竟墨玉几人在生活上对小八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无论真好假好,事情做的总是没挑的。对于穆小八的教育,他想了很多遍,他不愿把小八教的原则义气过重,不懂变通。另一方面又希望小八能长成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正直侠义的铮铮男儿,这正是一直以来穆小七心中向往而不能得的。但穆小七终究不愿意穆小八看透这世上的残酷和无奈,更愿意他能保有一颗干净剔透的赤子之心,大不了自己一辈子陪着他,有什么肮脏龌龊心黑手辣的事自己都替他做了便是。所以穆小七对穆小八尽量保护,并不教他那些圆滑世故自私利己的小心思,倒是经常和他讲些为人处事要客观公平、无愧天地的道理。
到了晚上,东院有人来传话,说宫主交待,七巧公子身上不便,这两日便留在适意居中休养,两日后再去陪宫主用膳。穆小七听了自然高兴,虽说只有两天的“放风”,但至少可以先轻松两日,且自己与殷无极这几次交手,被他压的一次比一次势弱,倒真是急需这两日的时间调整一下士气。
两日后墨剑带了穆小七要的东西来,穆小七心中赞道:果然身居高位好办事,随便一个吩咐就被执行的如此有效率,当初自己为了造竹纸,光器具材料就准备了三个月,真是没法比!
穆小七拿起一个脸盆大小的木质圆盘,摸了摸上面铺的一层琼麻,虽不如现代的紧致弹性,但也算可用了。琼麻表层上划分成三个同心圆,最外一圈为黑色,里面两圈从圆心向外如切蛋糕一样划分成均匀的二十块,均是黑白两色间隔,圆圈边缘手指宽的的地方也用红绿两色间隔。穆小七看看手中这块飞镖盘,心中满意,又捡起一只飞镖看,更是做的精致锋利,用来杀人都行。穆小七叫来另外三人,到院中把镖盘钉到树上,又和他们讲了玩时的规则和记分制度,五个人便玩起了飞镖。
墨剑四人身怀武功,手上准度自然不差,其中又以墨温最准,说是指哪打哪也不为过。两个女孩都是年轻爱玩的时候,墨剑墨温虽为男子,但墨剑醉心武学,墨温精于此道,再加上新颖的计分方式,对抗比赛的游戏类型,四个人竟都是对此极为有兴致,玩了个不亦乐乎。一轮下来,自然是穆小七的成绩最差,他佯装生气,丢了飞镖,自己拉了脸往屋里走,吩咐四人不要跟进来。墨玉四人正得趣,竟然真的没跟着,就连墨剑也只是把穆小七扔了的飞镖捡起来,淡淡的说了句:“公子不必生气,您不会武功,手上准度自然差些,以后多练习便好。”穆小七听了正合心意,假装郁闷,赌气发誓今后一定要练好了把四人赢得心服口服。
这边四人继续玩,那边穆小七进了屋,嘴角翘了翘:到底是年轻人,不喜欢玩才怪!他拿出墨剑带来的另一样东西,却只是块三尺长两尺宽的薄薄木板。但这木板却是黄花梨木的,且被打磨得十分平整光滑,也颇费了些功夫。穆小七把穆小八支出屋,把木板放到紫檀长案上,取了笔墨,略微想了一下,刷刷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字迹竟是颇有些根骨。他又在间隔空白处用不同的颜色写了字,待笔迹干透,在上面涂上均匀的一层明胶,使版面更加光滑透明,才叫了墨剑进来,给了他几小块铜板大小,不同形状的木板,让他把整块木板按这几小块的样子,切割成一千块左右,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便让墨剑去了。
可惜这两日的好日子终究不长,当晚穆小七“旧伤痊愈”,又被墨剑带到了逍遥坞。
穆小七进了屋,见殷无极正站在案边作画,今日竟未着黑衣,而是换了件白色的蝉纱罩衫,并未束带,衣摆处有黑色扎染的图案,细看却是几行诗文,整个人倒也显得很是风雅。穆小七的心思却不在这风雅不风雅上,他只是四处乱看,找寻那金光闪闪之物。穆小七找了一圈,并未看见上次那金鞭,心中稍稍放心,可想到春公子的银鞭是缠在腰中的,不禁又往殷无极腰上看去。
“小混蛋找什么呐?”殷无极并未抬头,手上不停,口中问道。
穆小七吓了一跳,心道:这人腰上还长眼睛不成?口中便说:“爷今日这白衣穿的实在是好看,我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是吗?那爷给你也做身白衣穿如何?”
“这个……还是不用了。爷您是天人之姿,穿上白衣更显出尘风雅;可我这长相肤色若也穿白衣,可就成了青蛙戴孝了。”
“哼,你倒有自知自明。”殷无极终于抬头看了穆小七一眼,“你过来。”
穆小七走过去,见殷无极一手执双笔,便知他用的是“画双钩填彩法”。此种画法需作画者单手持双笔,一支蘸了颜色勾描,一支沾了清水推染,双笔需能灵活转换,极是要求功底。穆小七又低头看向案上铺的白绢,只见上面画的是几支形态各异的粉莲,或全开或半开,皆是花娇茎直而不见丝毫媚态。此时殷无极正用洋红由花尖向内分染,而后又用淡绿色由内向外分染,在水分未干前使两种颜色接合。这接染的画法最是要求准确、精细、迅速,若想画好必定是下过一番苦功练习的。穆小七上辈子手中不知走过多少名画珍品,他一见便知这莲花画的实属上乘之作,也着实诧异殷无极此人还会有这等雅好。
“这莲花的风骨如何?”殷无极画完收笔,拿起旁边的一块湿巾擦了擦手问到。
“我看挺好。”穆小七本是这鉴赏书画的行家,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含糊说好。
“哦?好在何处?”殷无极把布巾一扔又问。
“这个……有花有叶,又红又绿。”
“无花无叶不红不绿,那是木头桩子。小混蛋又在这跟爷混说。”殷无极这话倒也没生气,只觉得穆小七年纪小当真不懂罢了。
“嘿,爷别怪我,我可不懂画画。”
“画你不懂,诗却是懂得的,你便以莲为题,赋诗一首吧。”
穆小七听让他作诗,忙道:“爷,我哪会作诗啊!”
“当初那神仙秀才不是让你把他的千古文章留于后世吗?你便找出一首配爷这幅画吧。这竹、菊、梅、莲等物历来是文人雅士最爱赋诗咏赞的,你可别说那秀才没作过莲花的诗文。”殷无极坐在桌边,端起茶慢慢饮着,等着穆小七吟诗。
穆小七听了心中犹豫,殷无极明知自己当日之言是信口胡说,却把自己的话堵的死死的,自己说不出便是承认说谎欺瞒于他,谁知他会不会又借题发挥,以惩戒为名再SM自己一次?可若是说的出,那不是承认这诗其实是自己所知,如此怕是锋芒更露,徒增麻烦。罢了,殷无极如此几次三番试探折腾自己,怕是早已起了疑心,另一方面也是拿自己找个乐子,自己干脆藏三露二,时粗时雅,让他理不出头绪最好。
“你身上的鞭伤可好了?”殷无极见穆小七半天不答话,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啊?……没有!”穆小七听他提到鞭伤,顿了顿又飞快答到。
“是好不了!你把爷给你上的‘雨润’又都擦了,伤好得了倒真是奇怪了!”殷无极把茶杯往桌上“当”的一放,冷声道。
殷无极看穆小七又不说话,接着道:“你以为伤好不了,爷便不会打你了?哼,你今日若作不出诗来,跑不了又是一顿鞭子,你自己想吧!”
穆小七心里骂道:妈的,又威胁老子!可屁股却开始条件反射的一下一下跳着疼,只能回道:“爷说的不错,我想起那秀才倒是真有一首写莲花的诗。”
殷无极听了,起身轻笑,又走回案边,提笔说到:“既如此,你说,爷写。”
穆小七想了想,“爱莲说”里用了典是不能说的,又回忆自己上辈子手中过的画中有哪些是有题诗的,于是开口吟道:
碧莲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竟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不好意思,借李大诗仙的《古风》一用)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9-23 10:54
他这边吟完,殷无极那边也收了笔,看着画把诗又念了一遍,赞道:“好诗!”抬起头看着穆小七问:“你可知爷为何独爱这莲花?”
“不知。”
殷无极听穆小七答的干脆,微微一笑,又说:“你年纪尚小,便是再聪明灵俐,终究还未真正懂得这世间的烦恼。莲花长于至污的淤泥,绽于至清的水面,人之烦恼若能如莲花一般,虽生于肮脏欲念却能解脱于清明智慧,那便是人之极乐了。”
穆小七只知莲花向来比喻高洁品性,倒是第一次听说还能和烦恼沾上关系的,且这话居然是从殷无极口中说出,不禁问:“爷难道也有烦恼?”
“呵呵,爷是人,自然也有烦恼。”殷无极笑笑,却突又面露狂佞霸气,仰头说到:“世间俗人皆以淫欲脱生,唯有圣人以莲花化身而成,这莲花便象征功德与智慧。爷不愿作什么圣人,也不积什么功德,可爷却要这莲花的智慧帮爷得这天下!”
穆小七第一次见殷无极如此张狂霸气的一面,对殷无极的畏惧更增三分!这人如此野心弄权,却偏偏拿莲花这等高洁之物作比,没有丝毫羞耻,反要逆势而为,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这人不敢做的!还有什么事是这人作不出的!自己真能从这人手中逃脱吗?可怕!太可怕了!
穆小七心中惧怕,只不说话,殷无极转头看向他,笑问:“小混蛋怎么不说话?”
穆小七也虚弱的笑笑:“爷这番见地独特,以爷的心智手段,这天下早晚是爷的囊中之物。”
“你又怎知爷的心思手段如何?”殷无极反问。
穆小七心想:你耐心足,狠心够,爱心全无,从对付我的手段上就不难看出是老谋深算之人,你这心思手段还不够深不够毒的吗?
“哼,爷知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你心中定然是骂爷手段毒辣,对你如此,对他人亦是如此。对也不对?”殷无极不待穆小七开口,继续说道。
“我不敢!”
“哼哼,小混蛋,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重的斤两?爷实话告诉你,爷对你花的心思是不少,可这手段不过只用了十之一二罢了,爷真正的心思手段是用在这江湖霸业上的,你以为爷对宫中各部之人也能像对你这般放纵吗?你这小混蛋虽顽劣,但爷倒也觉得有趣,不过你最好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总是忤逆爷,若有朝一日触怒了爷,爷的手段你可消受不了!”殷无极这番话虽狠,语调却是越发轻柔低沉,配上他那特殊磁性的嗓音,穆小七听了更觉阴森可怕。
“我……我不敢。”
“小混蛋今天怎么只会说不敢,你平日里那舌绽莲花的本事都到哪去了?”殷无极见穆小七依然发蔫的低着头,一挥手,“罢了,爷问你,那兵器之事如何了?”
穆小七听殷无极问到,方想起还有此事,回道:“春公子已带我去嗔部内堂看过了。宫中的兵器实已是造的极精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地方需要改动。便是我自己另造,也决不会比宫中的兵器更好,还请爷恕罪。”穆小七嘴上虽如此说,心中也明白殷无极怕不会轻易就让自己躲过此事。
果然听殷无极又说:“爷就知道你这小混蛋不会乖乖听话行事!你既为爷办不成事又不愿侍寝,那爷还留个无用之人做什么,嗯?”
穆小七忙道:“我可以做些玩意儿让爷开心。”
“呵呵,你真以为爷是那等玩物丧志之人?爷虽好享乐,可更爱这霸业,你倒说说兵器和玩物哪一个更能让爷开心?”殷无极嘲讽的笑笑,停了停,又说,“这兵器上你做不了,那火器上你可做得?”
穆小七干脆回道:“不会。”
“你不会?那高压锅的道理可是奇妙的很,这火器上的道理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穆小七听殷无极语气肯定,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本来也不是不能在那些重兵器上作些改动以增强攻击力,可心中仍存侥幸,自己就说不会改,也许就躲过去了。谁知殷无极竟是料到自己会推托,反而让自己去造火器,这倒是越弄越难了。穆小七看看殷无极阴沉的俊脸,想到刚刚殷无极那番话,明明就是警告自己少耍花招,若再是推托,便是给脸不要脸了,殷无极自然有的是手段整治自己。穆小七无奈,只得说:“我……我只知道一些皮毛,不敢保证一定能让爷满意。”
“无妨,不满意你便接着改,直到爷满意为止。”
“我还需要当面向千机子问些工艺上的事情,单堂主说千机子是慢部部主,需有爷的吩咐方可。”
殷无极听了,从身上拿出一块玉牌,和上次春公子手上那块一模一样,也是刻了个“殷”字,对穆小七说:“你把这玉牌拿去,除了暗门,宫中六部甚至宫外你凭此皆可出入,哪里该去哪里不该去你自然清楚,也不用爷多说。”
穆小七接过玉牌,又听殷无极问:“听说你那弟弟有癫痫之症?”
穆小七知道这事瞒不过殷无极,早想好了应对之词,张嘴答到:“确是如此。”
“听北院的人说,你弟弟以前可没犯过病啊?”殷无极挑眉又问。
“在北院时,小八几乎不出屋子,犯病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是以并无人见到。而且近一年来小八这病本来已不再发作,我只当他是好了,谁想到还是又犯了,他这病以前就是每到春夏两季便发作的越是频繁,我……我心中实在担心。”说着,穆小七便当真流下泪来,好不伤心。
因为事关穆小八,殷无极也猜不出他这伤心到底是真是假,又问:“可让大夫诊过了?”
穆小七就把西院大夫郝尹的话复述了一遍。这郝尹人虽好色,医术却是极好,便是殷无极身体不适,也是找他来问诊。殷无极听穆小七这番话和墨玉禀报的一点不差,便也信了几分。穆小七虽奸猾,可穆小八毕竟只是个八岁多的孩子,量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殷无极想到此便对穆小七说:“这病既无法根治,平日就让你弟弟多修养一些吧,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墨玉几人去办。”
穆小七听了连忙谢道:“多谢爷的关心。”
殷无极倒是轻哼了一声说到:“你也不用谢爷,把爷交待的事办好了,若办不好,你那弟弟恐怕也得受你的拖累了。”
穆小七听殷无极竟然用小八威胁自己,心中极是厌恶,可也不敢表露分毫,只得连忙应承。殷无极不愿听他这些表面的话,挥挥手让穆小七退下。穆小七退出屋外,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冲湖岸那边晃了晃。不一会儿的功夫,墨剑便跃至石阶之上,带了穆小七转身离去。
屋中殷无极则是负手立于案前,半晌,手指轻轻拂过画上那首诗。
回到适意居,穆小七饿的肚子直叫,心想:说是叫老子陪你吃饭,也没见着一粒儿米,那破莲花又不能当饭吃,还烦恼呢,老子见了你就烦!他叫墨玉去准备饭菜,再加一壶花雕,说是自己今晚要对酒当歌,抒忧解怀。墨玉几人也看不懂穆小七和殷无极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说是好吧,可每次穆小七从殷无极那回来都是一身狼狈;说是不好吧,殷无极又每日都召穆小七去逍遥坞,实在是奇怪!太奇怪了! 对于穆小七,几人都觉得看不懂,摸不透,猜不明白,对于他平日里一些要求,虽说觉得奇怪但也都照办。就如今晚穆小七说要对酒当歌,几人都是满脸黑线,可还是把酒菜预备妥当,摆在院中。
穆小七带着穆小八坐在院中,正是四月时节,天气还暖,偶有微风吹过,略带凉意。但花雕热过后最是暖胃,喝过后发出的细汗被这小风一吹,正是内暖外爽,无限惬意。穆小七喝酒最是穷讲究,酒虽喝的尽兴,但见桌上菜色虽精,却无海鲜,举着筷子,摇摇头道:“傻子,傻子,这上好的花雕配了鱼虾最好,若是佐以鲜肥的湖蟹,更是脂香酒醇,酒尽人兴。”
墨玉在一旁听了撅嘴道:“公子您就别挑了,这大晚上的上哪给您找螃蟹去?要不您自己去逍遥坞的湖中抓两只。”
穆小七听了叹了口气:“唉,墨玉啊,你真是茶铺里不要的伙计,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公子您想不要我还不成呢。”墨玉笑着说完便走开了。
这边穆小七自言自语道:“是啊,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就能不发生的……”说完抬头看看天,只有半轮残月挂在穹幕上,不禁心中有些低落,却突然扯着脖子唱道:“一碗碗谷子两碗碗米……面对面睡觉还呀么还想你……只要和妹妹搭对对……铡刀铡头也不呀后悔……”
“怎么啦?怎么啦?”屋子里正收拾被褥的墨玉墨烟听了这鬼哭狼嚎的怪声跑出来,墨玉更是边跑边问。院中的墨温嘴唇微张,不知所措;墨剑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双手紧握。穆小八侧着头看着穆小七,不知道他这是又发什么疯?
穆小七此时已是有些醉了,借酒撒欢,嘿嘿冲几人乐道:“怎么样?这才叫爷们儿唱的歌。你们等着啊,我再来一首……嗯嗯!”穆小七清清嗓子,又嚎道:“骑上那个毛驴哟狗咬腿……半夜来了你这勾命的鬼……搂住那个亲人哟亲上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了水……”
穆小七越唱越兴奋,直唱到最后提不上气,走调忘词儿。旁边的穆小八受不了摧残,双手捂了耳朵,却未离开。墨玉几人更是几近崩溃,最后墨剑走上来,直接用手堵了穆小七的嘴,面无表情的说:“公子,天色已晚,请您就寝吧。”
穆小七模模糊糊的还哼哼,最后终于又醉又累的趴倒在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墨剑,墨剑啊,我最……最讨厌见你那张……苦瓜脸,我告诉你,你……你就熬不成个好老头……”说完,趴在桌上就不动了。墨剑听了脸色居然变了变,伸手扶起穆小七,把他抱回屋中。
进了屋,墨烟小心的喂穆小七喝下醒酒汤,穆小七嘴里犹自断断续续的往外蹦歌词,墨玉在一旁听了,叫到:“我的娘啊!再唱就把狼都招来啦!”
谁知穆小七这句话倒是听的真切,口中醉语:“谁是狼?哪来的狼?这里才到处都是狼……小八别怕,哥哥是武松……”
几人听他满嘴酒话,心知他醉的不轻。墨玉伸手要给穆小七脱下外衣,却被穆小八拦住:“我帮哥哥。”这些时日下来,几人都知穆小八的个性,小人虽不喜多言,但说出的话却是绝无转还余地。墨玉知他们兄弟感情甚笃,穆小八虽小,做事却是有板有眼,不似这疯颠哥哥,于是也不和他相争,几人退出屋外。
屋中穆小八呆呆看了会儿穆小七,伸手刚要去解他的腰带,就被穆小七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攥住,耳边传来穆小七坏坏的声音:“这么屁大点儿就不学好,耍流氓耍到你亲哥哥头上啦?”穆小八抬头,见穆小七头枕着另一条胳膊,睁着眼正冲自己坏笑,哪还有半点儿醉意?
“你没醉?”
“醉啦,不过没像希望的醉透。原来想要醉生梦死也不容易啊,因为你哥哥我怕死。”穆小七伸手把穆小八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轻轻说,“小八,别脱衣服了,哥哥就想搂会儿你,睡吧。”没过一会儿便见周公去了。穆小八则在他怀中乖乖让他搂着,慢慢也睡熟了。
天亮后,穆小七睁开眼,见穆小八还乖乖保持同一个姿势让自己搂着,轻笑了一声,慢慢抽出胳膊,小心的把穆小八放平,给他换个姿势。谁知穆小八口中 “啊”了一声,随即转醒,抱着一只胳膊皱了皱眉。
穆小七见了,赶紧用手给他轻揉:“小八,是不是胳膊麻了?”
“嗯。”穆小八点点头。
“你傻啊,怎么也不知道换个姿势?”
穆小八不说话。
穆小七给他把血液揉得通畅了,自己才去收拾停当,带了殷无极给的那块玉牌,往南院慢部去了。
穆小七到了慢部,也是漆黑大门高耸,门外两人守卫。穆小七拿出玉牌,一人接过看了,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一胖一瘦两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出来,向穆小七躬身行礼。
“在下文智见过七巧公子。”胖青年说到。只见他人虽胖,却是面若敷粉,五官分明,尤其一双耳垂圆润丰厚,比之一般人长出许多,就想挂了两只白白嫩嫩的鲜贝,让人忍不住想要上一口。
“在下文慧见过七巧公子。”瘦青年跟着说到。再见他也是肌若凝雪,五官与那文智如出一辙,可身材却是小了一圈有余,简直就是迷你版的文智。文慧的耳垂也是很长,可惜他人极瘦,两只耳垂也瘦的没了肉,倒像是两块嚼过的口香糖。
穆小七从未见过反差如此之大的一对双胞胎,心中好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回道:“二位想来就是慢部的两位堂主了,失敬,失敬。”
“不敢。”文智笑着答到,脸上极是喜庆,“在下承蒙宫主错爱,现任外堂堂主,这是在下的弟弟文慧,现任内堂堂主。”
“原来二位是兄弟,这个……倒是看不大出来啊。”穆小七玩笑道。
“呵呵,也难怪七巧公子看不出来。在下性好美食,文慧则是向佛食素,所以在下兄弟这体型相差甚大,人家兄弟是兄友弟恭,在下兄弟却是兄肉弟骨。”文智倒是毫不在意的说到。
“哈哈,文堂主真是谐趣。”穆小七听这文智言语简单幽默,心中觉得他着实有趣。反观那弟弟文慧,则是不言不语,安静自然,倒也不使人生厌。
文智文慧引穆小七进入院内,里面布局和嗔部一模一样,也是一大片操练场,三间大屋,后有两院分为内外两堂,唯一不同的就是牌匾上的“嗔”字换成了“慢”字。穆小七心中奇怪,若说这嗔部需要操练场习武列阵,可这慢部管的是器具制造等事,要这么大的空地干什么?还是因为南院的建筑格局是统一规划,所以用的上用不上都是一样?正想着,文智又说:“不知七巧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文堂主客气了,见教不敢当,倒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们部主。我知贵部部主是名满江湖的制器圣手千机子,只不知名讳为何,如何称呼?”
“部主姓姬,上子下谦。”
“姬子谦?姬子谦……千机子,这不是一样吗?”穆小七奇到。
“正是。当初师傅这‘千机子’的名号正是从名讳中而来。”文智笑道。
穆小七心想:这姬子谦的爹妈倒是有先见之明,取名时就知道这儿子日后精于机械制造,而成千机之子!唉,可见人生的巧合真是无处不在啊!自己不也是转来转去偏偏转到了仇人身边吗?早知道当初取名就不取“慕容”的“慕”字作谐音,叫什么“穆小七”了。应该取“慕容”的“容”,直接叫“容一涛”得了,容易逃!
“原来如此。”穆小七点点头,又问:“你叫姬部主师傅,那便是师从于他了?”
“正是。在下兄弟二人年少时得师傅所救,便一直在师傅身边侍奉。耳濡目染之下,也对制器之艺甚感兴趣,文慧更是在此方面极有天分。师傅见在下二人对此道有兴趣,便开始传授在下二人技艺。不过师傅经常说这制器之艺重在实践创新,经验倒是次要的。文慧在这创新上要强于在下很多,今后师傅的衣钵是一定传给他了。”文智这番话说得很是中肯,没有分毫嫉妒之意,看得出兄弟两个感情极好。
穆小七见听他二人幼时是被姬子谦所救,知他二人必是共同患难过,才能感情深厚。感同身受,对他二人的印象还算不错。
文智把穆小七带进正堂,对他说:“七巧公子请稍候,师傅应在制器室中,在下这就去请。”说完施礼告退。
穆小七在堂中喝茶等待,不大一会儿,文智便又一人返回,并不见带来何人。文智冲穆小七略带歉意的笑笑:“实在对不住七巧公子,师傅他不善与人相处,对这世俗之理不大懂得,他手边正有活儿,不愿离开,可否请七巧公子随在下前去制器室见师傅?”
“无妨,我这就跟你过去。”穆小七笑着起身。
“多谢七巧公子体谅,请随在下来。”文智带着穆小七出了正堂,朝内堂制器室走去。
这制器室共有内外两间,外间四处都堆满了零件工具,仿佛进了制造车间一般。这一堆石器、木材、铜铁中正站着一人,手持切刀在一块木板上聚精会神的刻画着,对屋中进来的二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穆小七细细打量起这位当世圣手,发明天才。姬子谦身材很高,殷无极若按现代的标准也有一米八了,而这姬子谦至少有一米八五,因为身材消瘦更显的高出常人许多。但他虽高,却不似殷无极身具迫人之势,反而有些微微驼背,与潇洒也是分毫不沾。此时姬子谦正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容貌,但侧脸却是清秀无匹,尤其下巴的形状十分优美,多一分则嫌刚硬,少一分则显柔媚,那从耳后到下巴尖的一条弧线堪称完美。姬子谦只穿了一身灰色布衣,无纹无秀,无金无银,一席黑中泛绿的乌发只用一根粗布绳系着,此时却沾了些木屑在上面。穆小七又看向他的手,手上皮肤苍白的透着丝丝青色的血管,手指极长,指尖微翘,骨节微凸,很是有艺术家的气质。
身旁的文智进屋后并未出声禀告,显然是怕打扰到姬子谦。穆小七知道文智这怕并不是畏惧姬子谦此人,而是对姬子谦的忘我专注心生敬佩,是对一个人专业的尊重。穆小七虽奸猾,其实并不粗俗,反而对这种在某一领域有卓越技艺的人向来尊敬,因为这些人定是极有天分且勤奋钻研,背后付出的艰辛努力是外人无法想像的。而穆小七上一世虽在自己从事的领域里被视为翘楚,但他干的事儿终究不算正道,永远无法站在阳光下受人尊崇,所以对这些正大光明以美名传世之人极是羡慕。是以穆小七见姬子谦不理会自己也并不生气,倒是乖乖站在一旁静候。
文智见这小公子难得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平心静气的等候,也不禁心中赞赏,倒是对穆小七这娈童的身份看淡了不少,日后更是心生好感,彼此以吃会友,号称极乐宫的“大小食神”。
等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文智心知以姬子谦的秉性,怕是两人能把花儿都等谢了,心中也对穆小七有些歉意,终于开口道:“师傅,七巧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姬子谦这才抬起头,有些迷惑的看着穆小七,似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要见这七巧公子了?姬子谦这一抬头,穆小七不禁吸了口气,没想到姬子谦竟是这等容貌!姬子谦的皮肤果然很白,但那种白却不同于常人,而是一种极透明的苍白;眉淡而不疏,鼻挺而唇薄,尤其一双伏犀美目眼角双层褶皱上挑,极是深邃清亮;这张脸虽说不上是颠倒众生,但却是清俊出尘,好似不是这红尘中人。而穆小七竟是无法从容貌上一眼断出姬子谦的年龄,说是二十也可,说是三十也行,时间似乎在此人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穆小七心想:爱因斯坦长的像猴子,这姬子谦却长的像神仙,难道这天才都长的不像人?
微讶之后,穆小七向姬子谦拱拱手,语带恭敬的说到:“姬部主,久仰。”
姬子谦看看穆小七,不答反问:“你是谁?”
“晚辈穆小七。”穆小七因为一会儿要与姬子谦讨论工艺上的事情,想了想便自称晚辈。
“这位是宫主新封的七巧公子。”文智在一旁补充道,显然姬子谦是一心钻研制器之艺,双耳不闻宫中之事。
“你来干什么?”姬子谦又问,语中不带丝毫客气婉转。
穆小七也不生气,依旧礼数周全的答到:“晚辈有些工艺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姬部主。”
“什么问题?”
“有关兵器制造上的。”
“那是嗔部的事,我不管.”姬子谦说完又低下头接着做手中的活儿,竟不再理会穆小七。
“不知嗔部兵器库中那些重兵器可是出自姬部主之手?”穆小七问。
姬子谦并不答话,依旧继续手上的活儿。
穆小七见他不搭理自己,心知此人脾气不同于常人,想了想又说:“那移动箭楼造的虽妙,可惜若是能加以转轴传动,射出的箭射程更远,则威力更巨。”
姬子谦听了,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重新抬起头看向穆小七。
穆小七见姬子谦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微微一笑,正想告诉他这转轴的原理,却突然看清楚了姬子谦手上的木板,不禁开口奇怪道:“咦?这不是我做的木板吗?”
姬子谦微微一愣:“这木板是你做的?”
“对,正是晚辈所做。”穆小七又恢复了恭敬的口气。
“干什么用的?”
“这叫拼图,是晚辈做给弟弟玩的小玩意儿,让姬部主见笑了。”穆小七谦虚地摇摇头,比起姬子谦这等天才,自己做的动西的确是小巫见大巫。
“拼图?”姬子谦又低头看看手中已切割得零散的木板,若有所思道,“东西虽简单,但这边缘接合的设计倒是新巧。”
“晚辈惭愧。”穆小七本想告诉姬子谦这并非自己所创,但又想到之后的日子大概还有一些其它的技艺方法要告诉姬子谦,一一解释来源出处实在不实际而且麻烦诸多,便含糊带过,又问到:“不知这木板怎么还要劳烦姬部主亲自切割?”
姬子谦淡淡回道:“我看这木板要求切割成的形状很是新鲜,就拿来自己弄了。”顿了顿又道:“你把这木板切成一千块左右,可是要打散了重新拼起?这玩法倒也新鲜。”
“姬部主见笑了,哄小孩儿的小玩意儿罢了。”穆小七走过去拿起一块拼图看了看,赞道,“果然切割的精细,可好像比我给的样子要小了一些。”
“我算了,要切割成千块左右,必须再小上几分。”姬子谦简单回答。
穆小七就势便开始和他聊一些算术上的问题方法,姬子谦自然对其中一些现代的公式算法大感兴趣,两人你来我往的话倒是越来越多,直到最后竟是激烈争论起来,把旁边的文智看的直傻眼。姬子谦这种真正的钻研之人,最爱动脑思考反复求证,当然不会对穆小七说的那些现代理论随便相信接受。就算是能证明这些方法确实行之有效,也是要寻根溯源找出原理。而穆小七对大部分公式方法只知道如何套用,却无法由头演算推断出来,因此两人一个坚持正确,一个心存怀疑,竟是争的面红耳赤。穆小七面上虽和姬子谦争得脸红脖子粗,心中倒是窃喜,姬子谦这种对自己的专业痴迷至极的人,你越是能和他据理力争,他越是看重于你。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姬子谦干脆把穆小七拽到内室,取了纸笔开始演算求证。穆小七趁着这段时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内室。内室空间四四方方,无花无草,左手靠墙的一张大木桌就占去几乎一半的地方,对面靠墙摆着一张简单的木床,床边有一张小木几,上面摆了一碗面条,碗中剩的大半碗面上还插着双筷子,显然是吃面的人匆忙有事,竟是来不及吃完,顺手就把筷子插在了面上。除此之外,地上的一只竹筐里堆着些换下的衣服,皆是布衣,不见绫罗。屋中除了这几样简单的东西,再无其它家具。穆小七心中叹道:果然是真正的学术之人,堂堂一部之主,生活竟简朴至此,怕是五感皆失,只剩下脑子还转了。
此时姬子谦算来算去都证明穆小七的公式方法完全正确,又是激动又是迷惑,不禁抬头问穆小七:“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姬部主见谅,这些公式方法的创始之人晚辈无法告知,况且他们也都不在这世上了。今后晚辈若能在算术之艺上对姬部主略有帮助,晚辈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穆小七心说:我也不算骗你,这些人确实早都死了。
姬子谦听了极是遗憾的低语:“都死了?都死了……若能得见,也不枉此生了!”
穆小七听了连忙开解:“姬部主何需伤感,若是他们这些方法能助您造出绝世的神兵奇器,他们地下有知也会无比欣慰的。”
“要造出绝世的神兵奇器谈何容易?”姬子谦摇头道。
穆小七费了这半天的工夫,就是想和姬子谦套的近乎了,让他帮自己制造火器。此时见话已入巷,自然的接口道:“其实要造出绝世的神兵奇器也是不难。”
“如何造?那些重兵器上便再是改造,也算不上绝世。”
“既然重兵器上已没有什么改进空间了,姬部主可有想过制造火器?”穆小循序渐进的引导。
“火器?火虽厉害,可如何成器?”姬子谦摇摇头,觉得并不可行。
穆小七闻言故作深沉的笑了笑,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画完后对姬子谦说到:“姬部主请到这边来,容晚辈解释给您听。”
姬子谦快步走到桌旁,见纸上画了些稀奇古怪的图形。穆小七先对他说到:“火之所以无法成器,皆因其并无实体,无法成型控制。可火药却是有实体的东西,可多可少,可聚可散,只要能造出适当的盛装之器,牵引其爆炸并推动利物有方向的发出,既不像刀剑等普通兵器需近身攻击,也不像移动箭楼等重兵器没有具体目标的散放发射,而且射到人身上因爆炸产生的灼伤力又远比箭弩暗器等杀伤力更大,最重要的一点是爆炸引起的发射速度要比人或机械都快,可以大大提高战斗力。”说完指着其中一个管状图案接着说到,“晚辈所说的火器便是这火药之器,叫火铳,主要分为前膛、药室、尾銎三部分。前膛便是这管状的部分,需用铜或铁打造而成。因为铜铁的耐热性较好,抗压性强,可以防止火药爆炸时产生的灼烧和压力引起的炸裂。前膛不能太短,太短则压力小而射程短;也不可太长,因为弹丸在前膛中若是滑动的时间过长会增大阻力,减小攻击的威力。前膛内壁应尽量打磨光滑,可减小磨擦,增加射程。前膛的粗细要尽量保持一致,不然会影响发射的准度。至于前膛的制造则是比较难,有两种方法可用,一种是‘三段接合式’,另一种是‘双层复合式’。‘三段接合式’简单来讲就是前膛分三段逐一锻造,而后焊接在一起,这种方法的好处是膛壁较厚而长,耐用而射程远;坏处是焊接工艺要求很高,不然极易发生炸膛。‘双层复合式’是在一根一米长的钢芯上直接裹以红铁,而后在其上再裹一层,形成内外两层的一体前膛,这种方法的好处是接合坚固,不易炸膛,且口径可以做的较大,因此在短距离内威力极大;坏处则是射程不够长,攻击范围小。”穆小七停了停,见姬子谦听的聚精会神,又指着前膛后面灯罩式隆起的部分说到,“这是药室,用来成装火药的地方。药室的内外径要大于前膛的内外径,这样可以增大火药燃烧的空间,进而提高燃烧速度,使火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释放大量的压力和高温气体,把压力和气体挤入较窄的前膛,从而再一次增大压力提高弹丸出膛的速度。具体要放多少火药,则需反复测试,筒大药少则威力不足,筒小药多则易炸膛。”穆小七想了想,最后指着剩下的一个图案说到,“最后的是尾銎,里面中空,用来放引爆炸药的部件,可做成木柄,便于操作。引火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火绳点火,一种是用打火石。火绳易点但不适于在潮湿处使用,打火石不受天气环境影响,但不易打着。两种方法可取其一加以改进。”
穆小七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转头看向姬子谦。只见姬子谦犹如听了仙乐一般如痴如醉,已有些面露癫狂之色。姬子谦也不看穆小七,只死死盯着桌上的草图看,嘴里重复穆小七刚刚说过的话,竟是相差无几,足见此人记忆力之超凡。
“火铳……火铳,如能造成当真是绝世的神兵利器!”姬子谦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冲穆小七说,“我这就去准备器物打造,你也回去仔细想一想还有什么需要之物。你叫什么?”
“晚辈穆小七。”穆小七心中叹气:果然没记住自己叫什么。
“在宫中干什么?”姬子谦显然也没听进去文智的话。
穆小七难得有些尴尬之态,小声道:“晚辈是……伺候宫主的人。”
“那我怎么找你?”姬子谦好似根本不明白这话中的语气含义,急着又问。
穆小七算了算所需时间,说到:“姬部主无需心急,这火器的制造并不容易,还应准备的周全些为好。不如晚辈七日后再来向姬部主请教,如何?”
“如此也好。”姬子谦点点头,神色已恢复了初见时的淡漠,却又开口道:“我记住了,你的名字是穆小七。”
“晚辈荣幸之至。若是姬部主没有其他事情,晚辈便不打扰了。”穆小七拱手行礼,见姬子谦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内室。
文智在外间等候,见穆小七从内室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七巧公子可是已和师傅商讨完了?”
“嗯,说的差不多了,七日后我再来。”穆小七舒了口气,对文智说到。
文智望了望穆小七身后的内室,既看不见姬子谦的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知两人刚刚是否是不欢而散,于是对穆小七抱歉的说:“若是师傅他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七巧公子见谅,师傅他也是无心之过。”
穆小七闻言倒是爽快:“文堂主多虑了,我知道姬部主这等当世奇才绝非世俗之人,怎会和他计较那些虚礼。便是对文堂主你,我都从心里觉得亲近,干脆我们换个称呼,不要‘堂主’‘公子’的叫了,太过客气绕口。这样吧,你年长于我,我便唤你‘文兄’,你便叫我‘小七’吧。”穆小七心想:叫你“胸罩”也不吃亏。
“这怎么行!奇巧公子的身份要高出在下许多,在下这样岂不是僭越了?”文智连忙摇摇头。
“文兄听我一言,你我私底下便如此称呼,公事上若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照宫中的规矩行事,如此也不算越矩。再者,这慢部掌管的是制器之事,大家都是喜好钻研技艺之人,只有前辈与后学,没有上级与下属,文兄说这话对也不对?”穆小七诚恳地说到,心中确实喜欢慢部的学术气息。
文智到底也算是钻研学术之人,心中又对穆小七不无好感,听了这话,展颜一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小七也回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制器室,穆小七问文智:“文兄,怎么进了正堂便不见令弟?”
“小七你不知道,文慧为人处事上虽比师傅强些,但他的脾气秉性却像极了师傅,只愿一个人呆着琢磨技艺上的事,不愿与人过多相处,便是我也难得能和他呆上一天。”文智苦笑着说到,语气中却不乏宠溺。
“原来如此。文兄,我倒很是奇怪,文慧便罢了,可姬部主身为一部之主,如此性情又是如何处理部中之事的?”
“小七你又不知了,师傅是六部部主中有名的‘三不管部主’,不管钱,不管人,不管事,好在慢部的事务不多,也相对简单,把宫中需要的大小器物造好便可,另外就是钻研一些兵器上的技艺了。”
“我猜慢部中的事务大都是文兄在替姬部主管理吧?”穆小七试探道。
“越权之事我并不敢做,只是替师傅分忧罢了。”文智谨慎的回道。
穆小七知他对自己还是提防,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动:看来以后要多和这文智走动走动才好,只不知这慢部又有多少殷无极的眼线?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穆小七便告辞离去,文智直把他送到大门外方回。
穆小七回到适意居已是午时,吃过饭后,便开始自己到院中练习投飞镖。他见墨剑几人在一旁观看,便成心投的又歪又斜,全无准头。墨玉见穆小七急眉瞪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穆小七听了顿时恼羞成怒,跳起来嚷嚷,说自己练习时不许他们四人围观,影响自己发挥。墨玉听了笑的更厉害,穆小七干脆让他们在四周支起了帷帐,说今后自己要独自练习。墨玉四人只道他是争强好胜,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丢脸,再见穆小七又急,又气,又嚷的样子,便当真在院中给他支起了一圈帷帐,心想他是小孩子心性,等这几天热乎劲过了,再把这帐子撤了。
穆小七站在帷帐中得意洋洋,心说:哼哼,这帐子既搭上了,你们再想拆了可没那么容易了!什么时候老子手上这暗器和指法的功夫练成了,你们什么时候再拆吧!慢慢等去吧!心里又把武功口诀默念了一遍,回忆薄锦上写的手势,拿飞镖当暗器练了起来。
穆小七这一练就是一个多时辰,再从帐子里出来已是满头大汗,手指红肿。墨玉几人不禁奇怪,穆小七怎么突然变的如此勤奋了?穆小七看看四人,坏笑道:“等我这飞镖练好了,咱们就攒个局赌一场如何?按分数下注怎么样?”四人听了不禁同时想:果然!穆小七这勤奋也是动机不纯。
穆小七出了一身汗,口中叫渴,进屋就灌了两盏茶,想到晚上又要去见殷无极,回来必定身心俱疲,怕是没有时间精力教小八了,于是找出书本开始教穆小八念书识字。自从到了适意居,虽然书籍随手可得,穆小七还是时不时会去西院书阁找书,原因无它,就是穆小七想把另外那五篇武功也找到,可在适意居中将近一月,竟是没能找到一篇。穆小七虽说是住进了东院,见到杜善倒是依旧恭敬,小人难缠的道理穆小七最是明白。那田树和梅云都是市井粗人,虽有些小心眼,却没那个心思头脑去害人。可这杜善就不同了,此人虚伪善妒,偏偏又博学强记,只怕是那种满嘴圣贤大义,一肚子阴险忌恨之人,你便不去惹他,他有了机会还会想着法子算计你一下,不是为了利益权势,而只是为了心中一口怨气,这种无缘无故的恨意才最是可怕!
穆小七和穆小八边教边学的又消磨了一个多时辰,穆小七想了想,突然对穆小八说:“小八,哥哥想把你送到南院施明施先生的书苑去读书,你觉得如何?”
穆小八听了,放下书,抬头看着穆小七,半天才问:“为什么送我走?”
“不是送你走,只是送你去读书。”穆小七摸摸穆小八的脑袋,又说,“小八,哥哥可以教你识字或是给你讲些道理,可这具体的写文章做学问,则是定要一位真正的名师大儒才可教得的。哥哥教你的那些虽实用,但没法帮你打下扎实的根基,真正的文才诗华绝不是靠背得几首好诗,读过些漂亮文章,或是知道些华丽的道理而成的,一定要扎扎实实从基础的典籍学起,把那些看似枯燥无味的言辞文章一点点学的明白了,沉淀在胸中,方能作出锦绣文章来,这便叫作内蕴而外华。做人也是同一个道理,你可明白?”
穆小七见穆小八还是不说话,无法,只得开始哄他:“小八,哥哥哪能舍得把你送走呐。你要是和别人走了,哥哥还不得哭死?你说以后要孝顺哥哥的,你不好好读书,以后怎么挣钱养活哥哥?你忍心让哥哥又过苦日子呀!哥哥……”
穆小八听穆小七越说越严重,终于点点头:“我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9-23 10:56
穆小七听了,亲亲穆小八,心中也是喜忧参半,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穆小八,哪怕只是分开几个时辰。
晚上戌时,穆小七又到了逍遥坞,因为有事要和殷无极说,不免打起几分精神,稍减了几分畏惧之心。
今日屋中倒是备了酒菜,殷无极又换回黑衣,一身五蝠捧寿大襟缎袍衬的人富贵之极。殷无极让穆小七坐下陪自己用饭。穆小七则是边吃边想要如何开口。殷无极见穆小七今日滴酒不沾,问到:“小混蛋怎么不喝酒?”
穆小七有那次酒后失言的经验,如何还敢在殷无极面前饮酒?他看了看桌上的酒具,见是一只掐丝团花金酒注,两只金花鸳鸯银羽觞,精致富贵无匹,比之那莲花白玉执壶和玉盏,另有一番奢华之感。穆小七来不及仔细观赏,回道:“爷,我酒后无品,还是不喝的好。”
殷无极听了轻笑一声,语带嘲讽的说到:“你酒前也不见得有品啊,小混蛋。”
“是是,我是怕酒后胡言,又惹爷生气。”穆小七今日有正事要说,心中虽馋,还是强自克制。
“爷看你不是怕酒后胡言,而是怕酒后吐真言吧。”殷无极看看穆小七,又道,“小混蛋喝不喝酒都能惹爷生气,不过爷倒是更爱听实话,喝吧。”
穆小七听殷无极让自己喝酒,不好再推托,其实还是敌不过美酒贵器的诱惑,伸手提起酒注子,往两只银觞里倒了酒,自己端起一觞,冲殷无极说到:“我总是惹爷生气,这一觞给爷赔罪。”说完,饮了一口,原来却是上好的竹叶青。
殷无极也端起轻抿了一口:“你之前说过这竹叶青配了玉器能增酒色,那白玉盏已碎,用这金银之器又如何呀?”
穆小七低头看看手中的金花鸳鸯银羽觞,觞的内外满饰忍冬花及鱼子地纹,腹侧各有振翅金鸳鸯两对,纹饰刻画入微,纤巧悦目,银底金纹,雍容华贵。穆小七好酒又对各种文物珍品熟知,点点头说到:“爷这对银觞实为珍品,比之白玉盏在做工上又强上几分。觞比之一般酒杯要大上许多,最宜用来盛装米酒。因为上好的米酒其味虽美,但失之于甘,略显淡薄,用大些的金属之器大口饮之,方显气概。”
殷无极听了笑道:“小无赖当真好酒,对这酒上的学问倒是知之甚多。既然如此,你还不大口饮下,让爷看看你的气概如何?”
穆小七听了心中苦笑:这竹叶青又不是米酒,酒醇劲儿大,大口喝必醉无疑!无法,穆小七只得先大口扒了些饭菜垫底,而后又端起银觞喝了一大口。刚要放下银觞,却见殷无极手指轻敲桌面,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穆小七只得又把酒凑到唇边,收紧喉头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穆小七偷偷看向那金酒注,这酒注也是比一般的执壶大上许多。穆小七心道:照这样喝,非喝吐血了不可,还是赶紧把正事儿说了,早点脱身为好。穆小七正要开口,又听殷无极问到:“你看这银觞上的鸳鸯刻的如何?”
穆小七一愣,低头看看银觞上的金鸳鸯,又抬头看看殷无极古怪的笑脸,想了想答到:“很好。”心想:还是少说为妙。
殷无极又问:“你可喜欢?”
穆小七听了更愣,喜欢什么?鸳鸯?抽不冷子说只鸟干什么?
殷无极见穆小七有些不明所以,又说:“爷是问你可喜欢这银觞?”
“嗯,喜欢。”穆小七点点头,心中有些发寒,殷无极问这不着边际的话,不知又是什么打算?好在这银觞摔不碎,打不烂,他总不能又以此为借口,再给自己一顿鞭子吧?
“你既喜欢,那就拿一只回去吧。”殷无极淡淡说到。
穆小七听了已是完全一头雾水,好端端给个碗干什么?穆小七想不出殷无极的目的,只得谢过,刚要开口说事,又被殷无极堵了回去:“你既拿了爷这银觞,那就以‘鸳鸯’为题,作诗一首给爷留下当补偿吧。”
穆小七心道:果然不会白给好东西!他也懒的再和殷无极打那套“神仙秀才”的太极了,反正两人都心中有数,只要不戳破那层纸,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穆小七并未多想,只想赶快把事儿说了,开口便到:“雌去雄飞万里天,云罗满眼泪潸然。不须长结风波愿,锁向金笼始两全。”
殷无极听了,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的点头:“嗯,爷很喜欢此诗。”看向穆小七的脸上笑的却是别有深意。
穆小七被他看的打了个激灵,定住心神,才开口道:“爷喜欢就好。我今日还有一事想求爷答应。”
“何事?”
“我弟弟已经八岁多了,我想把他送到南院施先生的书苑读书,不知爷能否答应?”穆小七起身恭恭敬敬的问。
“可以。”殷无极只说了两个字。
穆小七没想到殷无极竟答应的如此简单,心中又是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小八可以去施明之处读书,忧的却是殷无极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知又打什么主意,若这主意是打到了小八身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多谢爷。”穆小七心中虽存疑虑,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先谢过殷无极再慢慢观察。
殷无极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穆小七饮酒吃菜。他自己只用了些菜,倒是不大喝酒。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吃了半顿饭,殷无极突然伸手夹了菜到穆小七碗中。穆小七一直闷头傻吃,突然见殷无极的手伸到面前,吓的心里一哆嗦,也不管殷无极夹到自己碗中的是什么,和着饭就塞到了嘴里,刚一嚼就“哎呦”一声惨叫,原来是块鱼肉,不知怎的,却是还带着鱼骨的。
穆小七扔了碗,掐着脖子“哦,哦”往外吐鱼刺,殷无极见他憋的满脸黑中泛红,关心的说到:“卡住了?喝些水往下压一下吧。”说着递过一碗水。
穆小七连忙接了,仰头就灌,刚咽下去一半儿,又一口全喷了出来,这哪里是水,分明是那竹叶青!穆小七喷出的这口中清泉倒也与众不同,五彩缤纷,有稀有糨,内容丰富,气味浓烈。
殷无极早就一个闪身,潇洒的躲过这天降甘露,看着穆小七更加难看诡异的脸色,愉悦的笑道:“爷好心帮你,你这小混蛋却心怀叵测,用这秽物喷爷,你该当何罪呀?”
穆小七好不容易捋顺了气儿,听了这话,恨不得拿刀砍了殷无极!明明就是他耍着自己玩,却偏偏说自己心怀叵测!这……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这还让不让老实人活了?可惜殷无极就是天理王法!穆小七也不是老实人!
穆小七心中再恨,嘴上还是假意回道:“爷亲自给我夹菜递酒,我实在是受宠若惊,激动之下,五内翻滚,气血逆流,才出了这等丑态。唉,我真是缘薄福浅,消受不了爷的一片爱护之情,请爷恕罪。”
殷无极这番逗弄使得心情大好,虽知穆小七是满嘴胡诌,但也不去跟他计较。又听他说话囫囵不清,似是口中忍痛,便对穆小七问到:“你可是扎到嘴了?”
“嗯。”穆小七捂着半边脸点点头。
殷无极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心中一荡,冲穆小七招招手:“你过来,爷给你看看。”
穆小七哪敢过去,可又不敢不过去,磨蹭了半天,才走到殷无极身边。殷无极轻轻捏住穆小七的下巴,柔声说:“别怕,张开嘴。”
穆小七乖乖张大嘴,果然有一根不小的鱼刺正扎在靠近喉咙处。殷无极一手抬着穆小七的下巴,另一只手伸了两根手指进到穆小七的口中,轻轻拔了那根刺。殷无极两根手指夹住那鱼刺,却并不退出穆小七的口中,而是先轻轻扫过上牙膛,而后又压住了舌头,最后更是又伸到了舌下,绕着舌头打转。殷无极感觉手上温热滑腻,再见穆小七因久不得闭口而口涎津液,又见那丁香小舌殷红尖翘,欲火也似穆小七刚刚那股喷泉般,五内翻滚,气血逆流,便要喷薄而出。
穆小七不知这殷无极玩命扽自己舌头干嘛?难道要拔了自己的舌头,把自己弄哑了不成?可殷无极这手法越来越色情,越来越猥亵,穆小七到此时也明白了几分。穆小七心中恶心,张嘴咬人他是万万不敢的,可那手指夹着鱼骨搔挠的自己口中又痒又痛,殷无极那越来越沉的眼神更让他又惊又惧。穆小七眼珠一转,“哦,哦”的干呕两声,眼看又要口吐喷泉。殷无极一皱眉,撤出手指,不待他说话,穆小七便道:“多谢爷拔刺之恩!”喷泉并未出现。
殷无极看看穆小七,冷哼了一声,挥挥手让他离去。穆小七转身便走,殷无机看见桌上那两只银觞,又说:“回来,把银觞带走。”穆小七取了只银觞离去后,殷无极起身走到案旁,也不擦手,提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宣纸上写下刚刚穆小七说的那首诗,口中轻笑道:“便把你锁在这金笼中吧。”
穆小七回到适意居,进屋就开始漱口,墨玉几人心中奇怪,他今日怎么倒是爱干净起来了?睡到半夜,穆小七喉咙发痛,津液难咽,用手一摸,嗓子肿起了老高。他心中倒来了主意:这殷无极忽阴忽阳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奇怪,自己还是躲远一些的好。可他不发话,自己怕是天天都得陪他吃饭,这“单陪”难保不变成“三陪”。自己这嗓子倒坏的真是时候,谁还用哑巴陪着? 穆小七有了主意,也不觉得嗓子有多疼了,转头又是黑甜一觉。
隔日午时,穆小七吃过饭,又到院中的帷帐里练了一个时辰暗器,他初学此技自然是无法随心所欲,应用自得。穆小七倒不着急,他明白武功一途绝不是朝夕间便可达巅峰之境。而他之所以选这暗器来练,便是因为此一样比之其他武学要轻松讨巧。这轻松并不是不需刻苦练习,只是重在培养手上的感觉,而不是重在套路的熟练。而讨巧则是因为穆小七的手上功夫本就出类拔萃,上一世的各种珠宝玉器,古玩珍品,名画真迹,便没有他盗不来的,只因这一世换了身体,头脑的记忆带了来,可身体的记忆却是带不来的,是以这手上的感觉难免差了几分,可穆小七练起来还是比之常人要快上许多。再者,练暗器也不会动静过大,若他在帷帐中练的是刀剑,这帷帐怕早就被划出几个大口子了。穆小七深知练武虽苦,但却是保命的最后一招,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那些嘴上心上的伎俩都没了用处,尤其在这江湖中,唯有手上的真功夫才是身家性命的保证。穆小七在大事上从不犯懒,这功夫倒是练的用心刻苦。
申时,穆小七教穆小八读书,他喉咙肿痛,不愿多言,便写了几首诗词让穆小八拿去练字然后背熟。穆小八刚刚写了一首,墨剑便进到屋中,手上捧了个墨色漆盒。
“公子要的东西已做好了。”墨剑把木盒放到案上。
穆小七心中微诧:昨日见过姬子谦,本以为他定是把心思都要放到火铳的制造上,而再无心去管这小小的拼图了。怎知他竟今日就切割完成送了来,这人做事倒是严谨规矩的很,不会因此而废彼。穆小七打开木盒,果然见里面是满满的拼图块,连续拿起几个看了,都是切割的刀口精细,不见丝毫敷衍。穆小七心中不由对姬子谦又多了几分好感。
“小八,你过来。”穆小七把手中的拼图块放回盒中。
穆小八听了,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穆小七身边。
穆小七把漆盒送到穆小八手中,笑着说:“小八,当日哥哥带你来此之前说过,要给你找个好先生教你,还说要给你做好玩的玩具玩。这施先生是位名师,哥哥送你去他那里读书不算食言。这盒子里装的就是哥哥给你做的玩具,以后哥哥再给你做些更有趣的玩,也不算哥哥食言了。”
穆小八抱着漆盒,愣愣的看着穆小七,似是没想到自己这没正经的疯哥哥竟然把当日的话记的如此清楚。穆小八那双漆黑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波澜,冲着穆小七一笑,这一笑却是不带一丝凡尘铅华,不染一分俗世尘埃,淡极而真极!
穆小七被穆小八这一笑笑的酸肠热肚,竟不知这小孩还能笑得如此。穆小七心中高兴,嘴上却损道:“呦嚇?小屁孩儿也知道使糖衣炮弹啦?”
穆小八不懂这话,瞥了眼穆小七那不怎么正经的嘴脸,自己坐到床上,打开漆盒,见里面是一盒子的碎木块,脖子不禁又往前伸了伸,再看还是一盒子碎木块。穆小八拿出一块在眼前看了看,又伸手拿出另一块,两只手各拿一块,看看左手上的,又看看右手上的,歪头想想,把两块就往一块插,也不管那接口是否吻合。穆小七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穆小八傻头傻脑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直到看见穆小八抢插硬塞的样子,才叫了起来:“哎呦,傻宝贝儿,不是那么玩的!”
穆小七抢过穆小八手中的拼图,见那并不吻合的接口竟被穆小八强行插在一起,手上用了些力才把两块分开,口中叹道:“唉,这拼图是专门磨性子,练耐力的,你如此心急莽撞,如何玩得?”
穆小八从穆小七手中又拿回那两块拼图,见接口处已有些磨损,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穆小七。
穆小七伸手抚平了穆小八的眉头,笑道:“这拼图的玩法其实简单的很,就看玩的人耐性如何了。同样一副打散了的拼图,有人拼的快,有人却拼的慢,小八你知道为什么吗?”
穆小八摇摇头。
穆小七又道:“等你把哥哥这副拼图拼好了,你就明白了。”说完,并不告诉穆小八任何窍门,搬来另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硬木板放到床上,让穆小八以后就在这上面拼图。
穆小七转头见墨剑还站在原地,问道:“墨剑,你怎么还在这儿?”
“公子还未吩咐。”
“你也真是死性,你看墨玉哪回不是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什么时候用的着我吩咐了?”穆小七嘬嘬牙花子。
“公子教训的是。”
穆小七无奈的摇摇头:“我这不是教训你。罢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离戌时还有些时间,墨剑,你陪我出去遛遛吧。”穆小七边说边往外走,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盯着拼图琢磨的穆小八。
墨剑跟在穆小七身后出了适意居,穆小七虽说是想借机和墨剑聊聊,可对着这么根木头实在是不知从何开口。两人不言不语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穆小七忍不住没话找话道:“墨剑,你多大了?”
“二十三。”
“二十三啦……你找过女人吗?”穆小七突然停下来,歪着嘴角回头盯着墨剑看。
墨剑闻言,冷着脸答道:“没有。”
“你不行?”穆小七心下佩服:自己开玩笑的一问,他还真就老实回答。
“不知道。”墨剑又道。
穆小七听了更是佩服,有哪个男人连自己行不行都不知道的?不过墨剑这话倒是蹊跷,不禁问,“你自己没用手弄过?”
“没有。”果然又是“骇人听闻”的两个字!
“你……你就不难受?”穆小七不可思议的又问。
墨剑仔细想了想,回答:“有时候。”
穆小七实在受不了两人这番怪异的对话,叫道:“墨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墨剑则回说:“若想把功夫练到极致,最好是童子之身。就算不是了,也是尽量少泄元阳为好。”墨剑说到武学,脸上才算有了一丝情绪变化。
穆小七听了才点点头:“你既没找过女人,那就还是童子之身了。”
墨剑听了并未点头,也未摇头。
穆小七没去注意墨剑的反应,叹口气又道:“看来这人还真是不能迷上哪一件事物,不然定会失去良多。那梅云好赌,老婆跟了别人;你更好,压根就没老婆了。我这一辈子是打死也不去痴迷什么东西的,随心所欲的过日子最好。”说完回头往适意居的方向望了望,心中却突的跳了一下。
墨剑并未接话,半晌,一本正经说道:“公子,该送您去逍遥坞了。”
穆小七翻了个白眼,哀叹一声:“木头啊木头!”
穆小七刚刚和小八与墨剑说的话有些多,此时喉咙越发肿痛难言。他刻意作出些疼痛难忍的样子,愁眉苦脸的进了屋。
殷无极见穆小七这副样子,又把他叫到身边,掰开他的嘴仔细看了看。穆小七攥紧双手,强忍着口酸喉痛的不适张大了嘴,听殷无极在耳边说到:“怎么弄得如此严重?”说完便放了手。
穆小七不着痕迹的退开两步,含糊嘶哑的回道:“我也不知。”
“回去叫郝尹给你看看。”
“是。”穆小七答应了,更加嘶哑难听的说道,“爷,我已见过千机子---姬部主了,火器的事也已经开始着手制造,只不过还有许多器物工具要准备。我这嗓子哑的利害,来陪爷吃饭,还望别扫了爷的兴致才好。”这火器和喉咙本没关系,可穆小七偏偏把这两样放到一块说给殷无极听。
殷无极听了轻哼一声:“哼,小混蛋不愿来便直说,少拿爷交待的事儿作挡箭牌。”
“没有。”穆小七连忙解释,“爷,我只是嗓子难受,一张嘴就疼,所以就把事儿都放到一块说了。”
殷无极不说话,只盯着穆小七看。穆小七被他看的心中紧张,喉咙竟当真觉得越来越痛,脸上的表情也不免真了几分。殷无极见他喉咙确是肿的历害,怕是今后两日会越发严重,而火器之事又十分紧要,便道:“你这几日便不用再来了,把那火器之事办好了,到时爷自然有赏。”
穆小七听了心下轻松,脸上还是一副沉重的表情:“不能来受爷的教诲,当真遗憾。”
“遗憾?爷看你倒是高兴的很!”殷无极阴柔的笑了笑,“小混蛋别乐极生悲才好。”
穆小七听了闭嘴不语,只作满脸痛苦状。殷无极见他呲牙咧嘴的样子,更显面貌猥琐,突生厌烦,挥挥手不耐道:“滚吧,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我这就滚,这就滚。”穆小七忙不迭的说,心道:老子巴不得滚到火星上,和ET做伴也比和你呆着强!穆小七转身,抬腿刚走到门口处,却听殷无极冷声道:“既是滚就有个滚的样子吧。”手指一弹,手中之物分别打到穆小七的两腿膝窝和后肩之上。
穆小七“哎呦”一声,向前栽倒。殷无极手中之物弹的也是技术,前两颗先打到穆小七腿上,待他向前扑去,最后一颗才又打到他后肩上,后面的又比前面的去势更急更猛,穆小七双膝还未着地,上身就贴到了地上,屁股又变成了最高点。殷无极衣袖又是一挥,真气打在穆小七的屁股上,穆小七当真被掀的翻了个前滚翻。
穆小七“滚”出屋子,听见殷无极在屋中轻笑,心中恨到:等老子练好了暗器,非把你插成“珍珠鸡”。手上往地上一摸,把殷无极打到身上之物拿到手中,一看却是三颗红宝石,原来是殷无机腰带上的装饰之物。穆小七丁点儿不犹豫的就把这宝石揣进怀中,又摸出明珠冲岸上的墨剑晃了晃。
接连三日,穆小七都未再见殷无极,嗓子也渐渐消肿好转。这三日中的头一日,穆小七就去南院见过施明,说明了要送穆小八来读书之事。施明见穆小七虽貌不出众,但言谈举止却颇是文雅有理,又有殷无极的应承,自然同意穆小七把弟弟送来读书。穆小七出了施明的书苑,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累死老子了,最烦跟文化人打交道,酸不溜丢穷拽文。”
又过了三日,穆小八每日辰时去书苑,午时回到适意居,已在书苑里学了五日。穆小八每日回来却不见喜色,反而小脸绷得更紧。穆小七问他何事,穆小八也闭口不答,只到一旁继续摆弄拼图,气的穆小七哀叫:“你这死孩子随谁不好,偏偏越长越像‘木头剑’,你怎么就不像你哥哥我,开朗活泼,人见人爱!”
穆小八只瞥了他一眼,墨玉几人“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穆小七不放心,怕穆小八是在书苑中受了欺负,下午便找到施明旁敲侧击的打探。谁知施明却是对穆小八大加称赞,说穆小八敏而好学,专心认真,从不跟其他的孩子胡闹玩耍。穆小七听了奇怪,这老师喜欢、同学无害的,穆小八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转天穆小七就得到了答案。
从上次见过姬子谦刚好满七日,穆小七正在屋中琢磨火铳上的事情,就看穆小八死绷着小脸进了屋,也不说话,放下东西又去了偏房墨玉的屋中,不一会拎着根红木擀面杖就走了。极乐宫虽有北院的大厨房,但主要伺候的却是西、南两院的的人。东院因为离北院最远,且这些内院的姬妾娈童最爱穷讲究,又都是闲的无事的人,便爱在这吃食上琢磨个花样打发时间,因此各处也多有几个人自己弄个小厨房做菜玩乐的。殷无极平日里更是有专人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后来穆小七进了厨房,这大厨房的菜越做越是新鲜好吃,东院各处才开始时不时从大厨房定菜,可各处的小厨房却也都留了下来,适意居也是如此。墨玉又得穆小七时不时的指点,平日无事也爱亲手做几个小菜。又因穆小七爱吃馅儿,便备了根红木擀面杖专做些饺子、汤包、馅饼之类的面食。这红木擀面杖比之一般的擀面杖大了许多也沉了许多,擀出的皮儿又薄又平,而墨玉有功夫在身上,用起来也不觉丝毫吃力。
穆小七见穆小八拎着这大擀面杖出了适意居,想了想,并未跟去,只叫墨玉跟着,并嘱咐墨玉,除非穆小八有危险,不然不要出手,只暗中观察了,回来告诉自己便好。
墨玉答应了跟着穆小八而去。
一顿饭的工夫后,穆小八拖着擀面杖回了适意居,这次却是衣衫撕裂,鼻青脸肿。穆小七见了就知他是跟别人打架去了,刚要开口斥责,又看穆小八抱了个火盆来,点着后,把根烧火筷子放到火盆上,自己坐在一旁。此时墨玉也进了屋,穆小七示意墨玉先不要说话,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看穆小八要做什么。穆小八突然又起身满屋子翻找,最后不知从哪儿找了几根细麻绳,坐回火盆边开始在腿上把几根细麻绳搓成一根粗绳。此时已是春季,屋中却点了个火盆,热的穆小七直冒汗。再看穆小八坐在火盆边上更是满头大汗,那汗珠子顺着脸庞滑落,渗到青肿破皮的伤口上,穆小八忍不住咬着嘴唇,眉头紧皱,大眼睛倒是越来越黑,手下的麻绳也越搓越快。
麻绳搓好后,穆小八拿起已烧的通红的火筷子,拽过擀面杖,就把火筷子往擀面杖的一头儿使劲儿烫,直到把这红木擀面杖烫了个手指粗的窟窿,才放下火筷子,等这窟窿凉透了,就把麻绳从中穿了过去。穆小八把绳子紧紧地打了个结,在手腕子上结结实实的绕了两圈儿,又拎着出了屋。穆小七也不问他干什么去,示意让墨玉再跟了去。
又是一顿饭的工夫,这次倒是墨玉先冲进了屋,瞪着大眼,要笑不笑的看着穆小七。穆小七便问:“这死小孩儿到底怎么了?”
墨玉噼里啪啦的便说:“公子,小公子可真是有意思,他拎着擀面杖是去和书苑的一帮孩子打架去了。小公子倒是胆大,一个人打五个,那擀面杖抡的,虎虎生风的,把那几个孩子打的满地打滚,抱头就跑。可这擀面杖太粗,小公子人小握不牢,用力之下脱了手,那帮孩子见了又都跑回来,几个人一起上,倒把小公子又打了。我本来想帮忙的,可他们都是八九岁的孩子,我想打打架也出不了大事。后来小公子又拎着擀面杖回去报仇,这次有绳子缠着,使多大劲都脱不了手啦,咱们小公子神勇无敌,把那几个小鬼抡的满头是包,跪地求饶。公子您是没看见,那几个小鬼伤的可比咱们小公子惨多啦!”墨玉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穆小七听了也不禁莞尔。
两人正笑着,穆小八拎了“武器”回来,穆小七吩咐墨玉出去,这边收了笑脸瞪着穆小八。
穆小七瞪着穆小八,板着脸问:“小八,你干什么去了?”
穆小八手上还拎着擀面杖,一语不发。
穆小七见了扽过穆小八,把擀面杖解下来扔到一旁,按住穆小八,扒了裤子就打。啪啪打了十来下,打得那小屁股开始泛红,穆小八却仍是不哭不闹也不出声。穆小七见了心下更气,可也舍不得再下手打了,就这么让穆小八露着小屁股趴在自己腿上,问道:“你是不是和人打架去了?”
穆小八还是不吭声。
“好,你不说是吧!赶明儿哥哥就把你送到书苑去住,干脆让你天天和人打个够。这擀面杖就当哥哥送你的礼物了,哥哥倒看看你是能成‘包子大侠’还是‘饺子大侠’?”穆小七威胁着说道。
穆小八听要把他送走,才闷闷的开口:“我和书苑的人打架了。”
“为的什么?”穆小七知道以小八的性格,必是旁人把他惹得急了,他才动手。看样子,这次还是惹到了穆小八什么不能惹的地方,才把这孩子逼的小宇宙都爆发了。
穆小八耷拉着小脑袋,闷了半晌,才又说:“他们说哥哥坏话。”
“说我什么?”穆小七奇怪,一帮屁大的孩子能说出什么?
“他们说你丑。”
“傻蛋,丑才好呢!你忘了哥哥跟你说的大恶人的事啦?”
“他们还说我是靠哥哥陪男人睡觉才能来书苑读书的!”穆小八咬着嘴唇又说道。
穆小七听了顿时气冲脑门,血顶天灵,心撞腔膛,肺戳肋骨,气得脸上的502都似是要脱落。他手指发抖的给穆小八提上裤子,心下挣扎的翻过穆小八,生怕在穆小八的脸上看见鄙夷之色。穆小八翻过来却一把搂住穆小七的脖子,声音竟是有些哽咽:“哥哥……哥哥,我不去书苑读书了,我不要哥哥陪男人睡觉。”
穆小七听了,顿时心惊胆战,那害怕竟然不比见到殷无极时的少了几分,他有些发抖的问:“小…… 小八,你知道什么是陪…… 陪男人睡觉吗?”
穆小八点点头又摇摇头。
穆小七见他点头,吓的就要背过气儿去,后又见他摇头,才又缓上半口气,问道:“你又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
穆小八有些迷惑的说:“哥哥每天都陪我一起睡,我也是男的啊。可是他们说的时候就不像是好话,连施先生听了都摇头叹气,一定不会是好事!”
穆小七听了心中发涩:看来自己这名声在极乐宫真是传大发了,不只施明知道,连八九岁的小孩儿都如此清楚,显然是家中大人平日议论时听到的,这议论怕也不是什么好话!穆小七整理了一下情绪,对穆小八说道:“小八,有些事,你还太小不懂得。你只记住,哥哥除了和你一起睡过,没和别的男人睡过。”顿了顿,又正色问,“小八,你可知道哥哥为什么打你?”
穆小八松开搂着穆小七脖子的手,低头说道:“因为我跟人打架。”
“你自己说,你跟人打架是对还是错?”
“我没错!”穆小八没有丝毫害怕,依然不认错。
“你再说!”穆小七又气道。
“我没错!他们说哥哥坏话就该打!”穆小八犯起拧来。
“说哥哥坏话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把他们都打了?”
谁知穆小八倒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等我练好武功,谁说哥哥我就打谁!”
穆小七听了直翻白眼,怎么养了个好战分子?穆小七叹了口气,知道穆小八的性子是决不会假意认错的,只好对他讲道:“小八,你错在两点。第一,你不该因为自己的好恶便对别人拳脚相向。哥哥送你去读书是让你练脑子的,不是让你练蛮力的。脑子练好了,嘴便好使了,你要是能把骂你的人反而骂急了,才叫你的本事,要想气死人,先学不生气,这叫涵养。第二,你不懂得审时度势,不该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只凭一时之气和人硬拼。哥哥叫你习武便是让你能长本事,你还未练成就和人好勇斗狠,你能不伤分毫而重创别人才叫你有本事,没有金刚钻儿,不揽瓷器活儿,这叫谋略。你既无涵养又欠谋略,所以才会出不了气反而被别人打了。”
穆小七说完见穆小八低头不语,脸有愧色,又问他:“小八,你现在再说一次,你有没有错?”
穆小八静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我错了。”
穆小七见了转怒为笑道:“知错能改就好。不过,你倒也做对了一件事。”
穆小八听穆小七如此说,又抬了头,面露期待。
穆小七笑着亲了穆小八一口,夸道:“你知道力不能敌的情况下借助外力,这也是你的聪明之处。你今日借助的只是一根擀面杖,是个死物。等你日后长大,要是能知道借助身边有才能之人,这便是活物,比那擀面杖可强了千倍万倍了。”
穆小八听了点点头,穆小七也消了气,又问清了那几个孩子的姓名,心中暗暗盘算,兄弟两个又和好如初。
擀面杖事件到此便告一段落。
穆小七吃过午饭后,又哄了会穆小八,就去了南院。
快到慢部的时候,穆小七突然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懒洋洋的望着天 。头上的树枝已经抽出了嫩芽青叶,稀稀疏疏的遮挡着阳光,那本该一望无际的万里晴空却好似被圈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树荫之中。穆小七摸出身上的玉牌,抬手冲着从树荫中透过的阳光了照了照,金色的光打在剔透的玉质上,上面刻的“殷”字更显得飞扬生动。穆小七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心中百转千回,叹了口气,起身又向慢部而去。
到了慢部,却只见弟弟文慧一人独自迎出,文慧的性子是喜静少言的,穆小七知他不管部中事务,也不愿多费心思,两人便一语不发的走了一路。到了制器室门外,就听里面一阵聒噪叫骂:“干你娘!‘白斩鸡’,老子都在这儿耗了一个时辰了,你对老子爱搭不理的,尽摆弄你那些破铁棍子,把老子惹急了,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屋子……干!你听见老子说话没有?”这声音暴躁无礼,听起来却年纪不大。
屋中另一人听了说道:“阮堂主少安毋躁,师傅的脾气一向如此,手上的活忙不完是不会停的。想必阮堂主还未用饭,不如和我先去内堂用些,边吃边等岂不更好?”这声音语带无奈却也有几分讨好之意。
穆小七听这声音正是文智,又听称呼,对方也是某一部的堂主,既然都是堂主,文智听着怎么反倒有些畏惧此人?况且这人虽为堂主,却对姬子谦这一部之主都敢如此不恭,竟然管姬子谦叫“白斩鸡”?不过姬子谦的确是够白的!穆小七转过去头问文慧:“这屋中叫骂的是何人?”
“嗔部外堂堂主,阮新。”文慧回答,也不禁皱了皱眉。
穆小七听了便知正是那位脾气暴躁的“水煮鱼”堂主,再看文慧都不禁皱眉,心想:这位大爷怕是麻烦的很!
穆小七正想着,又听阮新骂道 :“吃个屁!‘闻味’,你就知道吃,干!”
穆小七听了心中好笑,又看看文慧,不知这阮新给他取的又是个什么诨号?此时屋里的阮新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开门,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屋中的文智见了站在外面的穆小七,连忙先一步迎出来,说道:“小七,你来啦。”
穆小七笑着叫了声“文兄”,眼睛却看向阮新。阮新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修长,容貌极是俊美而偏于艳丽,论起来比之夏公子也不差几分。而夏公子虽艳,却流于媚态,这阮新却是一身戾气,和此等容貌揉在一起,另有一种矛盾之美。身旁的文智见穆小七盯着阮新的脸看,暗道不好,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阮新飞身而出,身影一闪,穆小七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文智手上的功夫比之阮新要差了许多,虽见阮新出手,还是慢了一步才挡在穆小七身前,大声道:“阮堂主手下留情,这位是宫主新封的‘七巧公子’!”
“老子倒听老单说了,上次到我们那看兵器的就是什么‘蹊跷公子’,就是他?”阮新伸着脖子,目光越过文智打量了一下穆小七的脸,撇撇嘴又说,“干!宫主怎么又玩起小灰兔儿啦?”
穆小七捂着半边脸站在文智身后,听见阮新的话心中嘀咕:这阮新脾气暴躁,口不留德,目无规矩,动辄出手伤人,却能任一堂之主,且还是六部中关系最为重大的嗔部堂主,若无殷无极的放任,他怎敢胆大无礼到如此地步,不知此人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想到此,穆小七放下手,面不改色的笑问:“不知我有何得罪之处,还望阮堂主见谅。”说完倒略一欠身,向阮新施了个礼。
阮新见穆小七不怒反恭,微微一怔,哈哈笑道:“干!你这小兔儿倒有趣儿,老子打你,你倒向老子赔罪。”
旁边的文智也是一愣,没想到穆小七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好的涵养。可穆小七哪里是涵养好,他心中正大骂:没招你没惹你,你他妈就动手打人,整个一个二百五!屋中的姬子谦这才有了些知觉,出来一看是穆小七来了,急急的走过来,拉住便道:“穆小七,你快随我来。”说完,再不看另外三人,拉着穆小七就进了制器室。文智文慧兄弟两个还好,阮新却是戾气暴涨,再看了姬子谦拉着穆小七的手,更是恨不得掐死这小灰兔儿!
穆小七随着姬子谦进了屋,阮新也跟着又折了回来,文智怕阮新又发彪,也跟着进了屋,只有文慧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姬子谦找出已画好的图纸让穆小七看了,又拿出几块铜铁之物问穆小七是否可用。穆小七并未真正造过这火铳,只得仔细回忆相关资料,和姬子谦细细讨论了,各处细节均敲定后,便准备明日开始着手实践制造。两人这一讨论就是一个多时辰,穆小七初时还有些应付之心,可面对姬子谦这等执着严谨之人,不得不慢慢打起精神应对,到后来谈到一些算术上的问题,两人不禁越说越投机,穆小七说出的解题之道引得姬子谦连连称奇,而穆小七也对姬子谦超常的领会力赞叹不已,一时间两人十分得趣。
这两人得了趣,另外两人却是无趣的很。阮新这次回到屋中倒没有像第一次那般不耐聒噪,他从未听姬子谦对自己说过如此之多的话,虽然一句也听不懂,可却两眼发直一眨不眨的呆呆看着姬子谦。阮新看着姬子谦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一下一下比划着,听着姬子谦偶尔停顿咽一下津液的声音,心中似走火入魔般忽快忽慢,忽急忽停,忽痒忽麻。文智倒是听得明白,可见身旁的阮新竟然不言不语,发了癔症似的直直瞪着姬子谦,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甚是怕人,那还有心思去听姬子谦和穆小七说的什么,也直直盯着阮新,以防备他突然的发彪。果然,突然听阮新懊恼的大叫一声:“干!”而后便向姬子谦、穆小七两人冲了过去。穆小七见这二百五又过来了,连忙躲到姬子谦身后。姬子谦正说到痴迷处,突然眼前不见了穆小七,再看却换成了阮新那张艳丽的脸孔。
“你怎么还没走?”姬子谦问了一句,转头又去找穆小七。
阮新平日虽听惯了姬子谦的冷言冷语,可今日却见他和那小灰兔儿相谈甚欢,心中吃味儿,便要发作。阮新当然不会对姬子谦动手,于是便伸手去抓姬子谦身后的小灰兔儿。穆小七见阮新这次戾气更重,暗道不好,一边在身后抓住姬子谦的腰带闪躲,一边在姬子谦耳边说道:“姬部主救命,阮堂主又要打晚辈耳光啦!”
姬子谦听了抬手挡住阮新,问道:“你为何打他?”
阮新叫道:“老子想打便打,干!”
姬子谦听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阮新万没想到姬子谦会动手打人,这一巴掌竟是挨的结结实实,又响又脆。一旁的文智见了,吓的直想夺门而出,这阮新武功极高,在宫中又是身份特殊,向来只有他打人的份儿,何时挨过打?这怕是要气得疯了,非要杀人放火才肯罢手的!果然见阮新愣了半晌,随后青筋暴凸,面孔扭曲,神态狰狞的盯着姬子谦:“你……你跟老子动手?”
姬子谦还是一脸淡漠:“你打他便不对。”
“老子以前也打过这里的其他人,你怎么不管!?”阮新听了跳着脚问。
“他不同。”姬子谦淡淡回了一句。
谁知阮新听了竟不发火,怔怔的又问:“他不同,那我呢?”
姬子谦听了低头想了想,抬了头依然淡漠:“你也不同。”
阮新听了,呆呆的抬头看着姬子谦,脸上戾气渐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红,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又踢开门冲了出去。见这阮新离去,文智和穆小七都松了一口气。姬子谦则走到桌旁,见阮新留下的是一个一尺长的方形木盒,打开看了,里面是一块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的乌黑石头。姬子谦从床下拖出一只箱子,把这黑石头放到箱中,穆小七趁机看了眼箱中之物,只见都是一些奇形怪状,颜色古怪的大块石头。姬子谦把箱子推回床下,走到桌边又开始书写演算,不再理会屋中两人。
穆小七和文智互看了一眼,悄悄退出制器室,穆小七便叹道:“这位阮堂主好火爆的脾气。”
文智听了,也无奈的说:“ 岂止是火爆。宫中是无人敢惹这位阮堂主的。”
“可阮堂主毕竟只是堂主,上面还有六位部主一位门主,竟都无人能管吗?这又是何道理?”
文智看了眼穆小七,摇头道:“小七,你恐怕对宫中的一些事情还不大清楚。阮堂主其实是宫主的师弟,从小和宫主一起长大,跟在老宫主身边学艺,情意深厚,非比寻常。阮堂主武功极高,又得宫主庇护,宫中何人敢惹?再者阮堂主脾气虽暴躁,但却并非无谋,他任嗔部外堂堂主,平日在江湖上的杀伐争斗皆是他亲自指挥上阵,他对宫主忠心不二,屡次拼了性命立得大功,宫中无人不服,众人自然也都敬他三分。整个宫中只有师傅因性子冷淡又不通世俗之礼,而敢对他不理不睬,不少假以颜色。可也奇怪,这位阮堂主偏偏就爱来缠师傅,他常在外办事,可每次回宫都必要到师傅这里纠缠数日,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些奇怪的大石头送与师傅,嘴上却又对师傅不恭不敬,又喊又骂,甚至有一次把师傅的制器室砸了大半,转天却熬了整晚又把屋子恢复了原样。他在师傅这里受了气,整个慢部就倒了霉,除了我和文慧,慢部中没有他没打过的人了。今日又把你也打了,都怪我没能拦住,还望小七你不要怪我。”文智说完,歉意地拍拍穆小七的肩膀。
穆小七听了暗道:原来如此!难怪这阮新如此飞扬跋扈,殷无极可真是找了把好枪啊!穆小七又问:“这位阮堂主可是性喜食辣?”
“没错,小七你又如何得知?”
穆小七便把之前在厨房的事说了,文智听穆小七如此精通饮食之艺,心下大喜,笑的一对耳垂乱颤。两人便开始谈起这吃上的学问来,穆小七见文智高兴,心知正是拉拢他的好时机,便仔细问了文智口味上的喜好,约定明日带了菜来,两人以吃会友。
转天晚上,穆小七便带了一提盒的酒菜来到慢部外堂,席间与文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突然屋门被一人大力踢开,两人惊见阮新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一脸的咬牙切齿。穆小七与文智都不敢稍动,生怕点着了门口这根二踢脚,把自己炸的面目全非。阮新嘴里骂了一声“干”,抬脚进了屋中,拿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阮新连灌了几大口,觉得腹中有些灼烧,一把抢过文智的筷子,又抓过文智的衣袖使劲儿擦了两把,刚要下筷,又见桌上的菜色略显清淡,于是把手中的筷子一把拍在桌上,再看那筷子竟是生生嵌到了桌子里。穆小七和文智都吓得往后一缩,就听阮新骂道:“干你娘!弄这么一桌子的破菜,吃了嘴里能淡出鸟来!”
文智连忙说道:“我们二人不知阮堂主今日会来,是以没有准备辛辣的食物,阮堂主莫急,我这就叫人去弄。”文智忙唤人去准备辣菜,穆小七借口方便也起身跟了去。
穆小七倒是好长的一泡尿,直方便了一刻钟放回,手上还端回一盆水煮鱼。屋中文智正陪的心惊胆战,见穆小七回来忙招呼他入座。阮新见了水煮鱼方消了些气,尝了一口奇道:“平日这鱼从南院端来时都有些凉了,今天怎么倒还热乎着?”
穆小七听了笑道:“今日这鱼是我现弄的,自然还热着。”
阮新听了,边吃边问:“你这小兔儿还会做菜?干!真他妈辣的爽利。”
穆小七听了伸手给阮新倒了杯酒:“让阮堂主见笑了。”
阮新又是辣又是酒,出了一身大汗,心中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边吃边和两人聊了起来。穆小七和文智皆是小心翼翼应对着,不敢有丝毫怠慢。阮新不管两人浑身难受,一座大铁台坐定,全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喝到兴处更是讲起荤段子来,他看着穆小七讲道:“话说有个小兔儿,长到十几岁了,干,不喜欢女人,成天想的倒是男人。有一天他跑到南馆找了个小倌想给自己开荤,从后面弄进去以后,干,爽的飞上了天。那个小倌到了情酣之处,也是又湿又硬,小兔儿从后面一摸,大叫‘我的妈呀,对穿!’。”说完冲着穆小七哈哈大笑起来。
文智听了虽想笑,却碍于穆小七的身份强自忍耐,直憋得脸上白里透红。穆小七倒是跟着笑起来,说道:“阮堂主这笑话有趣。我也现丑讲上一段给二位助兴吧。”穆小七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略一思索说道:“有个人脾气暴躁,经常打老婆。他老婆心中恨他,在房事上便刻意刁难推托。那一日,这人来了兴致非要和他老婆行房,他老婆便说‘信水已至,不甚方便’,那人又要采他老婆后庭,他老婆又说‘痔疮破裂,疼痛难奈’,那人听了终于大怒,大叫‘干!若再有言口疮溃烂者,我必杀之!’。”穆小七说完也笑着看向阮新。
文智听完一口酒喷到了地上。
阮新听了哈哈大笑,用力拍拍穆小七的肩膀,说道:“干!你这小兔儿当真胆大,竟敢讽刺老子。不过你这反应倒快,笑话讲的也有趣,还会做菜。干!难怪长的不怎么样,却能得宫主宠幸。”说完倒给穆小七也倒了杯酒,两人对饮。一旁的文智看两人突然变得有说有笑很是亲近,呆的下巴都快掉了,心想:这穆小七还当真有本事,不仅能让师傅另眼相看,现在又把这阮新都哄的顺了,真是蹊跷。穆小七心中也着实捏了把汗,他一方面恼怒阮新叫自己小兔儿,忍不住回嘴暗讽;另一方面也是从阮新对姬子谦的态度上推测,阮新这人其实吃硬不吃软,你越是怕他捧他,他越是瞧你不起,你若是像姬子谦一样丝毫不因他身份而迁就礼让于他,他倒是心中高兴而对你另眼相看。这阮新看似鲁莽,其实倒是个心里明白的人。
一时间气氛缓和,觥筹交错,荤段子满桌乱飞。穆小七难得如此放纵,大吃大喝大说荤话,只觉如此方是男儿本色,爷们儿性情。穆小七妙语连珠,阮新豪放粗犷,文智敲边打岔,三人配到一起竟是和谐无比。酒尽人散,三人犹未尽兴,相约日后定要常聚,自此倒成了朋友。
接连一月,殷无极都未召见穆小七,穆小七一身轻松,时不时来慢部和姬子谦研究实验火铳之事, 然后便和文智、阮新喝酒聊天。穆小七发现阮新的确极爱纠缠姬子谦,姬子谦偶尔和他说上两句,他便欢天喜地,抓耳挠腮,见人便赏,晚上喝酒也是开怀痛饮。若是姬子谦对他不理不睬,他便暴跳如雷,摔桌子砸碗,踢狗打人,晚上喝酒便愁肠痛饮。是以阮新是高兴不高兴都痛饮,往往喝的烂醉,一醉便叫,一叫便叫姬子谦的名字。穆小七见阮新这样子,心中奇怪,这阮新到底和姬子谦玩个什么命呐,大有些死磕的架势。
除了去慢部,穆小七还时不时去暖阁和春公子联络“感情”。那一日穆小七到了暖阁,见除了春公子,夏公子和秋公子也都在。春公子见了穆小七笑道:“来的倒巧,这下都到齐了。”
秋公子向穆小七点点头,穆小七也回了礼。穆小七只在演皮影戏的时候见过一次秋公子,当时全副精神都在应付殷无极上,也没去仔细观察这秋公子的容貌。穆小七细细打量了一下秋公子,见他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自然极是出众,却不同于春公子的雅,夏公子的艳,而别有一番轻灵秀美之态。秋公子身材看起来极是赢弱,似是有不足之症一般,一身扶风弱柳之姿,瘦绿消红之态。五官均是小巧精致,若是单看也无甚出众,可放到一起却似笼了一层烟雾般,徒增一股干净飘渺的韵味,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穆小七对秋公子极有好感,心中爱他这身干净的气质,不禁可惜:这殷无极也真会糟蹋人,如此纯净柔弱的小男孩也忍心玷污。
穆小七又向夏公子问好,夏公子却只鄙夷的夹了他一眼,不作理会。穆小七心中不气反笑:这小孩儿跟老子吃个什么醋,老子巴不得离殷无极远远的,你有本事把他弄的精尽人亡才好。
四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没说几句,夏公子便冷哼一声离去。秋公子见了对穆小七笑笑:“你别生气,夏弟弟心性骄傲,不大顾及别人,你不去理他便好。”
穆小七哪会生气,也笑道:“没事,他人长的漂亮,武功又高,骄傲也是应该的。我和知春之间以姓名相称,不知如何称呼秋公子为好?”
秋公子歪头想了想,却转头去问春公子:“春哥哥,他比我小,也和夏儿一样叫我秋哥哥可好?”
穆小七听了这声“秋哥哥”浑身别扭,也看向春公子。春公子宠溺的摸摸秋公子的头发,笑道:“你小小年纪,却专爱当人哥哥。夏儿虽叫你哥哥,心眼儿可比你这哥哥多得多了,你吃他的亏还少吗?这位‘七巧公子’的心思又比你那夏弟弟多弯了几绕,若让他也叫你哥哥,你就等着被他绕走卖了吧。”
穆小七听了竟然有些脸红,在秋公子这种心思纯净的人面前,不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穆小七尴尬的笑了笑:“知春说笑了,我看也用姓名相称吧。不知秋公子可觉得我失礼?”
秋公子又歪歪头,说道:“好啊,还没人叫过我的名字呢。”说完开心一笑,笑容也是干净纯真无比。
穆小七心中感叹:这种笑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了。想到此不由隐隐生出一种想要保护这种纯净的愿望。穆小七心中喜欢秋公子,不免有意说些趣事逗他开心,秋公子被逗得直捂着肚子喊“哎呦”,还不忘去看身旁的春公子。春公子也笑着轻拍秋公子的后背,三人聊的极是开心。
从暖阁告辞出来,穆小七哼着小曲儿回了适意居。
经过一月,火铳方才试验成功。那日姬子谦拿了在慢部的操练场上点火发射,穆小七在一旁看了方才恍然大悟,自己初到慢部时还奇怪这操练场的用处,看来慢部之前造的那些重兵器也是在此试验放射的。文智文慧看了火铳的威力都心生敬畏,对穆小七更是另眼相看。就连阮新都盯着穆小七看了半天,突然重重的一拍穆小七的后背,说道:“干!这东西可真他妈厉害,以后老子再不叫你小兔儿了。”想了想又说,“老子看你和‘白斩鸡’差不多,都是肚子里有玩意儿的人,干脆老子就叫你‘小鸡儿’吧。”
穆小七听了差点吐血,心说:你这不是咒老子吗!你还不如叫老子‘小兔儿’呢。
姬子谦见这绝世神兵已成,脸上不见欢喜,却是充满落寂。他呆呆的端着火铳站在操练场中央,半晌突然滚下热泪,滴在依然灼热的火铳前膛上,兹兹的升起一丝白烟。穆小七心中又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也是呆呆望着姬子谦,突然觉得那人似是要飘走了一般的不真切。阮新也似是感觉到了,飞身朝姬子谦扑去,夺过姬子谦手中的火铳扔到一边,而后紧紧抱住姬子谦,再不放手。
穆小七心中突生惆怅:毕生追求,一朝而成,是幸是憾?是盈是空?是喜是悲?穆小七拍拍身旁同样呆住的文智文慧,对他二人说道:“走吧,此时有阮堂主陪着再好不过。”三人离去,只留下空旷的操练场上那性格迥异的二人。
殷无极得知火铳已成,当晚又把穆小七召到逍遥坞中。
殷无极坐在椅中,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遍穆小七,笑道:“这一个月不见,爷倒很是想念你呐。”
穆小七连忙回道:“不敢劳爷挂念。”
殷无极又问:“小混蛋可想念爷?”
穆小七听了这肉麻兮兮的问话,心中发寒,还是勉强答道:“我十分想念爷……的教诲。”
殷无进听了依然笑道:“是吗?爷倒是听说你这一月过的着实快活,结识了两位堂主作朋友,又认了秋儿作哥哥,当真是长袖善舞啊!”
穆小七听了连忙跪下,说道:“我并无他意,只是和他们几人十分投缘,爷若不喜,我自然不敢再高攀。”
殷无极轻笑一声,扶起穆小七,手臂一紧,把穆小七搂到自己腿上坐住,在他耳边沉声低语:“小混蛋别怕,爷没有怪你的意思,爷倒喜欢你这八面玲珑的鬼样子。”说完在穆小七脸颊上轻啄了一口,一边抚摸穆小七的胳膊,一边又问,“你造成火器,便是为宫中立了大功,你想要爷赏你什么,嗯?”
穆小七坐在殷无极腿上已是浑身都快抽筋儿了,再被殷无极又亲又摸,恶心难耐已到了极点,实在无法忍受,挣扎着便要站起。殷无极手臂收的更紧,转而冷笑道:“看来小混蛋是想让爷赏你一顿鞭子了!”
穆小七闻言不敢再动,心想:火铳也给他造了,便宜也让他占了,凭什么老子落不到半点好处?一想到这,立时财迷病发作,豪气顿长,说道:“我……我想要金子!”
殷无极听了不禁笑出声来,又亲了穆小七一口,连声笑着说道:“好,好,爷便赏你金子,宫中就这样东西多。你呀,当真眼皮子太浅。”说完又抱着穆小七坐了会儿,似是心情极好,更是亲自把穆小七送到岸上。
穆小七回到适意居,一想到刚刚殷无极的搂抱亲吻便浑身打颤,恶心反胃,全身无力,四肢冰凉,俨然是患上了“殷无极综合症”,而这病惟有“穆小八”这味药方可治得。穆小七冲着床上的穆小八叫到:“小八,快过来!”
穆小八听了走到穆小七身边。
穆小七一把抱住穆小八,轻声道:“让哥哥抱抱。”
穆小八一动不动的让穆小七紧紧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哥哥,拼好了。”说完便拉着穆小七走到了床边。
穆小七满意的看着木板上已拼好的拼图,上面正中用墨写了三行大字,每一行也是三个大字:
耐则静,静则灵,灵则慧。
上下空白处与每行大字间又用各种颜色写了小字:
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哥哥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哥哥好,没哥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哥哥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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