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红叶江湖 (修改版) 【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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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3-19 13:24
标题:
红叶江湖 (修改版) 【武侠】
寶刀寒似雪,白馬遊俠兒。落木蕭蕭下,長亭酒未歇。柴門相執手,秋山飛紅葉。江湖多風雨,蓑笠不曾得。大漠與江南,俱見天凝裂。天凝裂,英雄碧血。長嘯複長笑,聲聲都似鐵。知己還有誰,共我醉明月?
第一章 天寒红叶稀
雨落潇潇,朝也潇潇,晚也潇潇
这场雨自入秋以来就一直下着,已经十多天了,下得安安静静,下得从容不迫。每年的秋天,这场雨总会如约而至的,而且,一来就会痴痴傻傻的下很久。因为从不失约,人们也都习以为常,几乎不再有谁去注意它,倒是在雨过天晴的时候,人们就都记得要把被褥棉絮抱出来晒一晒,去去潮好过冬。
对于整个挽霞山庄的人来说,如果还有人去注意这场痴痴绵绵的雨的话,大概也就是渐渐长大,渐渐省事的四小姐寒稀了,她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生的。
天色很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在挽霞山庄最高处的聆风楼里,十五岁的少女叶寒稀穿着一件青白色的苏绸衣裳,配着湖蓝色的轻丝长裙,正在低低的吟哦着手中书卷里的诗句——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读了王维的这一首《山中》,寒稀突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天寒红叶稀?原来我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在她的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的名字叫做叶正男,二哥的名字叫叶英男,三姐的名叫叶胜男,她还有个弟弟,弟弟的名字叫叶浩男,独她的名字与他们不同。这也难怪,哥哥姐姐和弟弟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而她的名字是他们家的一位先生取的。
那时候他们的父亲很想他的孩子们读书习文,就给他们请来了一位先生。先生在他们家呆了几年,一直到寒稀长到七岁的时候才离开的。寒稀至今都还记得,那位先生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大约比她大几岁吧,和二哥差不多年纪。大哥二哥和三姐跟先生学了几年诗书,没有一个比得过那个男孩的。大概是父亲很失望,或者是先生有什么事情,那一年,先生就带着那个男孩走了。从此,寒稀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先生走的时候寒稀还小,只学了一些三字经,不过,她和哥哥姐姐们不同,学了一些字,就开始喜欢读书了。后来尤其喜欢读诗。
读了王维的《山中》,寒稀又把书翻到了后面,读李义山的无题诗。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叫桂月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楼外雨疏风骤,风声过处,聆风楼外千枝万叶喧哗如歌。雨似乎小了一些,可是雨汽在风里弥漫得更加浓烈了。
寒稀站在楼边,把目光投向了枝叶摇摆,水汽氤氲的山庄之中。整个山庄都在她的脚下,在她的脚下重复着那些年年岁岁都相似的章节。寒稀喜欢跑到聆风楼来,喜欢一个人站在高处,读书、听风、看雨。十五岁的少女寒稀渐渐的长出了美人的红颜,渐渐的长出了修长曼妙的身姿,也长出了许多无由的忧愁和心事。“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她还不能完全的读懂那些诗句,可是她又似乎已经能够体会到诗中的那一份惆怅那一份痛。
寒稀有些哀伤的转过了身,却看见一个老头笑嘻嘻的站在了她的身后,老头背着手,讨好似的道:“读书啊?嗯,读书好啊。”寒稀不乐意的翘起了嘴,拖长声音喊了一声:“爷爷——”
老头依旧笑咪咪的,说道:“乖孙女,爷爷听你读诗呢。读诗是好事啊。不过有的东西你现在还没法懂。我看就别读了,来陪爷爷过两招吧。”
寒稀摇头道:“不来。爷爷,您老人家要活动筋骨,去找大哥二哥啊,找三姐也成,您来烦我干嘛呀?”
老头道:“那是因为小四你最乖啊。而且,我跟你说,老大新婚燕尔,今天一大早小两口结伴出门游玩去了,你总不能叫爷爷没事掺合在人家中间讨人厌吧?老二不听话,被你老子关到后山密室里练功去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他别想出来。阿三最奇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你的新嫂嫂刺激了,正在房里学绣花呢,把你爷爷吓得不轻,你说我还敢惹她吗?”
寒稀一听爷爷这么说姐姐,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依然埋怨道:“那我也在读书啊,您干嘛就来惹我呢?”
老头道:“你读书正常啊,阿三绣花就离奇了对不对?乖孙女,别推了。你总不能让爷爷去找小五吧,他才七岁呢,而且,你老子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学功夫了。”寒稀道:“那不关我的事啊。”老头央求道:“最多这样,你要是赢了我呢,爷爷保证,七天之内都不会再来烦你,也不会让你老子烦你。”寒稀清亮的眼珠一转,说:“十天。”老头爽快的道:“没问题。看,爷爷把你的剑也拿来了。你要是能削到爷爷的烟杆,就算是你赢。”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柄白鞘长剑递给了寒稀。
寒稀一笑,接过了剑,道:“那好,爷爷,我出招了!”可是实际上她嘴里“出招”的“出”字都还没说完,手中的长剑已经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向老头了。她可没打算去削爷爷的烟杆,比武过招,去找那烟杆做什么?那烟杆是爷爷的兵器,他遇到危险,自然会拿烟杆来招架的。
但是老头是寒稀的爷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孙女的那点心机?何况她的武功是他教的,就算她偷袭,就算她动作相当的快,但又怎么会在他的意料之外?老头嘿嘿一笑,背着手把脚一蹬,身子就飘到了剑锋之外。寒稀也知道她的偷袭不会那么容易得逞的,一招只使出了一半,另一招也接着追出,新招未老,又出新招,眨眼功夫,已经连着出了十七八招,每招都只用了一半就换。但是无论她的招式变换的多快,还是离老头身子差那么一点。
老头嘿嘿直笑道:“若论用心呢?你两个哥哥就不用说了,连阿三也胜出你十倍。可是在你这年纪,老大老二愣是不开窍,阿三这套天遥剑法也只有你六七分熟练。你是我叶家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虽是女孩,也可以达到一流剑客的境界。偏偏你不喜欢习武,却喜欢读书,真是可惜啊。”
寒稀见自己的招术不奏效,索性停了下来,道:“爷爷,人家的长辈都盼着自己的女儿文文静静的,你干嘛老想让我习武呢?我不喜欢啊,那有什么法子?”老头摇头道:“咱们是武林世家,武林中人,不学武功,出去怎么混?”寒稀道:“我干嘛要出去混?我就在家里呆着不行吗?”老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挽霞山庄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你是挽霞山庄的小姐,不学武功怎么行?人家知道你是挽霞山庄的小姐,就会找你比试,你说你不会武功,人家是不会信的,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寒稀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可心里是不服气的,随即道:“不打了。我的功夫都是您老人家教的,打什么呀?”
老头想想也对,问道:“那怎么办?”寒稀道:“好办。你去把二哥放出来不就行了?我爹是你儿子,他关你孙子,你放他儿子,他敢说什么?”老头哈哈笑道:“小丫头,我知道你和阿二关系最好,拐弯抹角的都想帮他。可是你老子现在是一家之长啊,我可不想助长了你们这些小辈的气焰。”
寒稀道:“那我可不陪您老人家玩了!”说完,就径直走下了聆风楼,留下老头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拿她没办法。老头是很了解这个孙女的,她说不玩了,那就不管你使什么招数,她都不跟你玩了。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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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5
第二章 程夫子
寒稀下了聆风楼就径直往后山密室而去。她不知道二哥是因为什么事被爹关起来了,但是二哥被关起来是常事,可他前脚被关,后脚就被耐不住寂寞的爷爷放出来也是常事。当她听到爷爷说不准备帮他脱身,那问题可就有些严重了。爷爷都不帮他了,说明他犯的事可不小。她当然没胆子去向爹爹求情把二哥放了,但是她得去看看二哥,必要的时候,得给他偷偷送些吃的。
雨这时候又下得密了许多,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寒稀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更喜欢等到雨过天晴以后,看着整个山庄都笼罩在一片如火如荼的红叶之中。
通往后山的院落都很空,因而也相当的寂静。寒稀从那条青石小径上飘然而过。她没有撑伞,乌黑的秀发上落了一些雨珠,显得更加的清新闪亮。可就在她即将她进后山的院门的时候,却被两个武师拦住了。
“四小姐请留步。老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许靠近后山密室半步。”
寒稀一看,这两位可不是寻常的武师。他们是曾经在江湖上名头极盛的燕云双剑皇甫秋池和上官铁衣,虽然自愿到挽霞山庄为仆,地位其实却在一群少爷小姐之上的。寒稀极为惊讶,问道:“皇甫叔叔,上官叔叔,怎么会是你们二位?我二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
上官铁衣一向不苟言笑,皇甫秋池倒是和善可亲,他看着寒稀,笑道:“没什么。二少爷被关起来不是常事吗?四小姐,雨下得这么大,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他们不说,寒稀就更急了,说:“不是的。这一次连爷爷都帮不上忙了,现在又是你们二位守在这里,二哥闯的祸一定很大。皇甫叔叔,到底是什么事啊?”皇甫秋池道:“四小姐,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要是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去问老爷吧。”
寒稀知道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要她去问她爹,她是没那个胆量的,还是去问问娘才是正经。
寒稀从后院走到前院,感觉气氛和以往大为不同,挽霞山庄原来从来不设岗哨,现在却几乎每一重院落都设得有岗哨,不但有岗哨,还有巡哨和暗哨。
“天哪,”寒稀禁不住想:“二哥到底是闯了什么大祸啊?”
这时候的寒稀年纪还小,更没有什么阅历。虽然她已经觉察到了山庄里有了很明显的异动,但是,爷爷说那是因为二哥犯了错被父亲关起来的缘故。她也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可是,作为山庄的二公子,寒稀的二哥叶英男犯下什么错,需要整个山庄如此防范呢?
寒稀还在走着的时候,她的丫环蝴蝶找到了她。蝴蝶比寒稀大两岁,从小就在寒稀的身边照顾着她,在寒稀的心里,蝴蝶也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小姐。”蝴蝶看到寒稀,如释重负的道:“我找了你好一阵,老爷正在找你呢,叫你到兰心斋去一趟。”
“爹找我?”寒稀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惧意,虽然她一向很乖,可是一提到她爹她就有些害怕,除了每天早上请安之外,她一般都是能不见父亲就不见的。父亲是一家之长,是整个山庄的掌舵人,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在忙,从小她就没有和父亲亲近过。她问道:“蝴蝶,我爹找我什么事啊?”
蝴蝶道:“嗯,好象是程先生回来了。”
“程先生?”寒稀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教他们兄妹读书识字的那位先生,同时便也想起了先生身边的那个小男孩来。不由得兴奋的一笑,问道:“真的是程先生吗?那么,那位小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小姐,”蝴蝶笑道:“你还是快去吧,要不然……”
寒稀当然知道去迟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吩咐蝴蝶到夫人那里去打听一下二少爷的事情,自己则匆匆的往兰心斋赶去。一路上,寒稀都在回想自己小时候读书的事情来。读书的事情想不起多少了,由那个小哥哥带着捉虫子抓鸟儿那些事情倒历历再现。那时候哥哥姐姐都不喜欢读书,下了课就逃得无影无踪,若不是那小哥哥陪着她玩,她该有多孤寂呢?
她还没有跨进兰心斋,就听到了父亲的笑声,父亲还说了一声:“先生谬赞了。”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是很少有笑声的,父亲总有很多事,时常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进兰心斋里,她看见除了父亲以外,七岁的弟弟浩男也在,还有就是两个有几分面熟的生人。她也没有多看,给父亲行了礼就低头站在了一边。
“哦,四丫头来了。”寒稀的父亲叶天翔温和的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和颜悦色地问道:“四丫头,还记得程先生么?”
父亲这么温和是不多见的。寒稀抬起了头,看了看父亲旁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位先生。先生五十来岁了,穿这一件灰蓝色的长袍,戴着一顶青布软帽,瘦削的脸,淡淡的表情,颔下一缕长长的花白胡须。寒稀小心的一笑,道:“记得。”先生旁边还站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瘦瘦高高的,相貌平常,包着一块淡蓝色的方巾,看见寒稀看他,便微微一笑,他长相虽然寻常,可是这笑容却颇为淡逸超然,而他眼里闪过的一抹调皮,确是寒稀分明见过的。是的,这就是那个小哥哥,不过他长高了,长大了,若不是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她曾经熟悉的调皮,她险些认不出他的样子来。
叶天翔呵呵一笑道:“小四儿的记性倒好,先生离开我们家出去游历的时候,你才七岁呢。”
程先生抚须一笑,道:“东翁,我原说过,在几位公子小姐里面,四小姐的心智悟性是最高的。”
叶天翔笑道:“先生过奖了。四丫头,还不给先生磕个头。”
寒稀听了,连忙跪下去,恭恭敬敬的给程先生磕了三个头,道:“学生寒稀,给先生磕头了。”
程先生摆了摆手,道:“四小姐快请起。适才听老爷说,小姐敏而好学,聪慧过人,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听老朽讲些辞章之学,音韵之论呢?”
寒稀站起身来,看到父亲正对她和蔼的微笑着,说道:“先生游历天下,此番路过我们家,我看你和小五都还不笨,就请先生在此盘桓数月,让你们再好好聆听先生的教诲,虽只数月,也必将受用终身。”寒稀突然明白,父亲平时看似对他们都不闻不问的,但是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原来父亲全都知道。她觉得心中一暖,笑道:“多谢爹爹,孩儿一定会用心的。”
叶天翔道:“那就劳烦先生多加指点了。叶某还有些杂事要办,请恕不能久陪。西苑清秋阁原先就是先生屈尊之所,数年来我叫下人勤加打扫,先生过去尽管自便即可。若有所需,就吩咐下人去办。小四,小五,你们要用心读书,知道吗?”寒稀和弟弟浩男都道:“知道了。”叶天翔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看姐弟俩,脸上充满了慈爱之色。寒稀无由的感到心里有些难过,便道:“爹爹,孩儿陪您走一程。”叶天翔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寒稀陪着父亲走出兰心斋,过回廊,穿紫竹林。叶天翔道:“好了,小四,你回去吧。不过,虽然要读书,功夫也别丢了,我们叶家,始终是武林中人。”寒稀点了点头答应了,又道:“对了,爹。”她很小心的问道:“二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啊?”
叶天翔停下步子,问:“你知道什么了?”寒稀道:“爷爷说,二哥犯了错,被关到后山的密室里了。”叶天翔又问道:“是吗?爷爷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寒稀道:“就在刚才啊。爷爷去找孩儿过招来着。”“老爷子……”叶天翔苦笑道:“没什么,你二哥常惹事,你也知道的,别担心了。对了,小四,现在先生回来了,不过也不会呆太久,你可要好好学。”寒稀道:“知道了。谢谢爹。”叶天翔道:“怎么,跟爹还这么客气?嗯,看来是我平时过于严厉了。”
寒稀笑道:“也不是,其实我平时也没怎么看见爹爹发过火,不过听哥哥姐姐们说得多了,看到爹,就总有些害怕。”叶天翔哈哈一笑,道:“你那几个哥哥姐姐成天给我惹麻烦,我不凶一些怎么能镇得住他们?好在你大哥已经成家了,也收了性子了。老三也是时候给她找个婆家了,现在对头痛的就是你二哥。好了,你去先生那里吧,也不用学得太苦,毕竟,你也考不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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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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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5
第三章 小哥哥
寒稀回到兰心斋,看见只有程先生的弟子一个人在里面,看到她,便道:“老师和公子已经先去清秋阁了,留我在此等候小姐。”寒稀看了看他,依稀看到小时候一起读书时那个多少有些顽劣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是郑哥哥吗?”那少年一笑,道:“小姐还记得我。”
寒稀也笑道:“我记得啊,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并不叫我小姐。”她又想了想,道:“我记得那时候我叫你郑哥哥,你就叫我妹妹的。”那少年笑道:“你记性真好。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寒稀道:“怎么会不记得?我记得你说你叫郑诗络,歌诗的诗,脉络的络,诗之脉络是也。郑哥哥,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比我两个哥哥都高,可是小的时候你比我三姐还矮一截呢。”郑诗络道:“我长大了嘛。”寒稀又问:“郑哥哥,你跟了先生这么久,学问一定很深吧?”
寒稀看着郑诗络,满心都是笑容,这个年幼时的小哥哥又回来了,真是让她喜出望外呢。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郑诗络往西苑的清秋阁走去。一路上,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她想知道郑诗络和先生这些年来都去过些什么地方,都见过些什么人,她从来就没有走出过挽霞山庄,她太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了。她的两个哥哥倒是经常给她讲一些外面江湖中的是非恩怨,可是她不喜欢听那些。她已经有两个哥哥了,可是她还是更喜欢这个郑哥哥一些,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和他的两个哥哥不一样,很不一样。
挽霞山庄很大,层层叠叠,隐没在山腰一片茂密的枫树林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亭台楼阁,多少回廊水榭。叶家在这里已经经历了几代人,差不多也上百年了。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山庄中横贯而过,水流蜿蜒曲折,将山庄划分成了几块。其中最恬静的莫过于西苑。穿蓝溪廊,便踏上一条长长的青石小径,小径直往山上去,越往上越是清幽,到红笺岩突然一转,就是西苑了。西苑独立于山庄西侧,一面依山,三面悬空,视线豁然开朗,远山绿水,景色美不胜收。
寒稀和郑诗络走到红笺岩的时候,雨突然下得大了起来。他们都没带雨伞,好在红笺岩上有一座木亭,便进入亭中避雨。这座木亭全用树木搭建而成,不用一砖一瓦,亭盖用的是树皮,从里面看去,木纹交错,别有一番韵味。此时大雨滂沱,放眼望去,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幕之中。
寒稀道:“郑哥哥,这座木亭是我和哥哥姐姐自己动手盖的,花了不少心血呢。”郑诗络看着前面岩石上刻着的几个字,问道:“红笺岩?这名字是你取的吧?字写得清瘦俊逸,也是你写的?”
寒稀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吟道:“丹诚寸心难自比,写在红笺方寸纸。寄与春风伴落花,仿佛随风绿杨里。窗中暗读人不知,剪破红绡裁作诗,还怕香风易飘荡,自令青鸟口衔之。诗中……”读到这里,突然不肯读下去了。郑诗络微微一笑,接着吟道:“诗中报郎含隐语,郎知暗到花深处。三五月明当户时,与郎相见花间路。这是李绅的《莺莺歌》,哎,你诗读得挺杂的啊。可是,小妹妹,你懂这诗的意思吗?”
说实话,寒稀对这些诗词多数是半懂不懂的,只是无端的觉得好,就记在了心里。平时她自己吟诵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这时有个少年站在身边,又是旧时相识,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有些诗句无论如何是不能随便读出来了,郑诗络这一问,她便觉得脸上一热,双颊早就红了。但是她又怕郑诗络看轻了自己,就辩解道:“李绅诗主张继承诗经、汉乐府之制,与元、白相近,长诗成就更不在元、白之下。其《伯劳歌》之后一年,元稹才写出《李娃行》,又一年,白居易才作《长恨歌》,更有《悯农》之绝唱。听你的语气,似乎颇不以为然,是吗?”
郑诗络笑道:“不要乱给我加罪名,我有这意思吗?”寒稀道:“那你说我读诗读得很杂又是什么意思?还加了个‘小’字,难道几年不见,我倒变小了?”女孩儿伶牙俐齿,字句必较,郑诗络只是笑笑,并不与她较真的。
寒稀其实倒挺怕郑诗络和她较真,要是争论下去,她可没有信心能占得上风。不知道为什么,郑诗络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寒稀就觉得他比自己强上许多。几年不见,她觉得这个郑哥哥很不一样了,可是哪儿不一样呢,她又说不出来。好像感觉有点远了,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可是又有另外一层东西在吸引着她。这时候她看见雨越下越大,天色却越来越暗,不禁有些发愁,道:“唉呀,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很久啊?”郑诗络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寒稀道:“当然有了。天就要黑了,肚子也饿了。这里比较偏僻,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找来,你说是不是问题呢?”郑诗络想了一想,道:“你在这等我。”也不等寒稀答话,抬脚就走进了雨中。寒稀急忙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有答应,在雨中走得慢悠悠的,好似闲庭信步。寒稀甚至还听到他在雨中唱道:“阴雨淹吾驾,浮云笑此生。有诗酬岁月,无梦到功名!”
寒稀就有些发愣,好像这一幕情景她许多年前就看到过。是多少年前呢?她不知道,也许是几个轮回之前。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尽管她知道事实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寒稀从痴愣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她看见红笺岩那边,郑诗络已经走了回来。令她忍俊不禁的是,他竟然是顶着一张方桌回来的。寒稀顿时一乐,就笑开了,笑声清清脆脆的,被雨水一洗,更显得明净透亮。等到郑诗络走近了,寒稀喊道:“郑哥哥,你顶张桌子干什么呀?”
郑诗络答道:“我找不到伞。”寒稀更是笑开了,说道:“那是你傻呀,这么大的西苑,怎么会找不到伞?”郑诗络道:“你将就些吧。这桌子这么大,难道不比油纸伞强?”寒稀不住的摇头,笑道:“说得满有道理的。不过,我看今天也晚了,我就不去清秋阁了。你直接送我回夜紫楼吧,就是我住的地方。”
“夜紫楼?角声漫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你对李长吉倒情有独钟啊。我以为你住的地方不是叫珠泪阁也该叫玉烟台的,没想到你把自己住的地方当塞上边关了。”
郑诗络顶着桌子站在木亭外边,雨打在桌面上劈劈啪啪的水花四溅仿佛撒落珍珠一般。
寒稀看着他得意的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比如说要是现在我跟你打一架,你多半打不过我。”郑诗络道:“好好的我干嘛要和你打架?再说了,你是女孩儿,我怎么也不会同你打啊。”寒稀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想告诉你,别老是小瞧我。”郑诗络摇头道:“又给我乱加罪名,我什么时候小瞧你了?”
寒稀看着郑诗络浑身已经湿透了,心想要是让他把自己送回夜紫楼再回清秋阁,一去一来至少要大半个时辰,天又冷,他准得生病。便道:“算了,我也不要你送我了。你快回清秋阁去吧,待会我叫蝴蝶给你送碗姜汤去。”郑诗络道:“笑话,我还能让你一个人淋着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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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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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5
第四章 纤纤小女儿
寒稀嫣然一笑,双足一点,身子已经翩然飞上一段树梢,再借助树梢的弹力,施展他们家传的轻功,仿佛青鸟一般,转眼间就去得远了。她并不是想在郑诗络面前卖弄武功,只不过怕说不过他,而且她心情很好,就有种想飞的冲动。
但是寒稀差点惹出了祸来。她还没有越过蓝溪廊,突然就感到两股寒风一左一右分袭而来。她知道是暗器,手上没有兵刃来搁挡,也不敢伸手去接,情急之中拔下头上的两枚发针一掷,“叮”、“叮”两声弹飞了暗器,人也落下了地来。而她一落地,一刀一剑也如影随形的跟来。寒稀也来不及说明身份,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来应付。她没有兵刃,不敢以硬碰硬,只得使出九虚一实的秋叶掌法来应对,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掌风之中。她的掌风一起,暗中袭击她的两人便停了起来,其中一人喊道:“是四小姐!”
寒稀也赶紧停下来,强压着剧烈心跳的紧张情绪,只是头发散乱,情形颇为狼狈。她看清了暗处走出来的两人,松了一口气,道:“是高叔叔和曾叔叔,对不起,给你们两位添乱子了。”这两人是山庄的护院高长鸣和曾广云,和天南双剑一样,在投效挽霞山庄之前,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两人是值守蓝溪廊的暗哨。
高长鸣看清确实是寒稀,也松了一口气,道:“四小姐,幸亏你见机得早,使出了叶家的独门掌法。要不然,误伤了四小姐,我们可就不知道怎么向老爷交待了。”不过他们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四小姐寒稀平时是最安分的,而且他们都知道四小姐喜欢读书,却不知道她的轻功和掌法都有挺高的造诣了。
寒稀拢了一下散发,笑道:“要是那样的话,爹爹一定会夸赞两位尽忠职守,而我是铁定要受罚的。所以,两位叔叔,这事,就别告诉我爹了,好吗?”
高长鸣和曾广云对视了一眼,高长鸣道:“四小姐这是初犯,我们可以不说,若是三小姐,呵呵……不过,四小姐还是好好的从地上走吧,要是不小心被二老爷或者三老爷他们抓住,那就麻烦了。”寒稀惊道:“我二叔和三叔也参加巡查的?两位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曾广云道:“这个,四小姐就不必多问了。”寒稀知道他们不会说,就“哦”了一声,再给他们道了歉,一溜小跑,穿出了蓝溪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寒稀带着疑问回到了她住的地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人倒挂在她房里。这倒一点也不让她吃惊,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大约有两个,一个被关在后山密室,另一个就应该是她三姐胜男了。果然,那人坠下地来,头在触地之前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便呈半蹲的姿势稳稳的钉在了地上。这正是挽霞山庄的三小姐叶胜男最拿手的功夫。
蝴蝶看见小姐湿淋淋的回来,赶紧下去给她拿干脸帕、干衣裳。叶胜男站起身来,奇怪的看着寒稀,问道:“老四,你怎么回事?”寒稀道:“没什么,我刚才看见有只猫想偷吃琦光斋屋檐下的燕子,就拔下发针把它打走了。”
对这样的回答,叶胜男倒是不怀疑的,她只是问:“琦光斋的小燕子还不会飞啊?我看它们早晚会被二叔家的那几只猫吃掉。碰到你是运气好了,要是遇上我,我就打断它的尾巴,剪断它的爪子,我看它还敢怎么样!”寒稀笑道:“那样的话它也没活路可走了。三姐,爷爷说你今天在屋子里绣花来着,真的吗?”叶胜男急道:“爷爷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坏我名声吗?我倒是在用针,不过,是这样的——”
她说完,反手一扬,把一只飞蛾钉在了柱子上。飞蛾的头、胸、尾和一对翅膀上各钉了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她走过去看了看,道:“不行,右边翅膀上的针偏了一点,我还得好好练练。”
寒稀吐了一口气,走进里间换衣服去了。叶胜男在外面问道:“老四,今天爷爷去找你,又教你什么新招了?”寒稀答道:“没有,爷爷说二哥被关起来了,我一急,就没跟他玩。三姐,二哥到底怎么了?”
叶胜男道:“那我不清楚,不过,大哥陪嫂子回娘家探亲去了,老二乘机充大,不惹出事来才怪。你管他呢。”寒稀道:“不是啊,三姐,你没发现山庄里戒备森严了许多吗?”叶胜男道:“那就是爹要乘机好好的整治他一下,这小子活该。”寒稀笑了,道:“三姐,你尽是幸灾乐祸,二哥出来,一定会和你好好的打一架。”叶胜男哼了一声道:“打就打,我还会怕他呀。老四,下午爹把你和小五叫去做什么呀?”
寒稀一边换着衣服,答道:“程先生回来了。”
“程先生?程夫子?!”叶胜男冲进里间来,一脸惊恐的问道:“你说的是程夫子?”寒稀知道她怕什么,笑道:“是呀。爹留他在这里住几个月。”叶胜男大惊,问道:“那,那,那爹不会叫我们回去读书吧?老四,这个你就一个人顶了吧,我怕。”寒稀笑道:“你放心,爹只要先生教教我和弟弟。”叶胜男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老四,你可要好好读书,我决定明天起我去和三叔学流云剑法,学不好决不离开东苑。我走了。”说完,好像怕寒稀把她拉去读书似的,急急忙忙的走了。
寒稀看着姐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读书不好吗?要我去东苑和三叔练剑,我才是不愿意呢。
第二天很早寒稀就起来了,她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她还是早早的向父亲请了安,就去了清秋阁。
那场缠缠绵绵的秋雨似乎在昨天夜里悄悄的走了。寒稀一路向清秋阁走去,已经听不到那些滴滴答答那些急急切切的雨声,她听到的是风的声音。秋雨过去了,就该晴上一阵子。晴天里的挽霞山庄才是真正的挽霞山庄,晴天里层林尽染红得如火如荼的挽霞山庄才是最美的。寒稀喜欢雨天,更喜欢整座山都红得象晚霞一样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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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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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5
第五章 夫子如是说
满地都是积水,满地都是落叶,有一两声鸟鸣的声音,很珍贵似的,也不让人听真切了。寒稀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衫子,配一条同色的湖丝裙子,细细的腰间系了一串极细小的枞瑢小玉。因为细小,玉的声音很细微的,也许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而且,还得要她转动了身子才行。可是寒稀喜欢这串小玉,她觉得这串小玉就是心底一个漂亮的心情。只有在她感到心情愉快的时候,她才会悄然系上这串玉。
寒稀来到了清秋阁,远远的,她就听到了程先生朗朗的读书声。寒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先生早。”程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很惊讶的看了一下寒稀,赞许道:“好,小姐如此勤勉,老夫深感欣慰。不过此刻时候太早,公子还没有过来,老夫也还有一卷功课要读,不如小姐先自便吧。”寒稀道声“是。”从先生的房里退了出来。
没有看见郑诗络,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寒稀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想:“原来这家伙这么懒的,待会可要好好的奚落他一番了。”她看见一个小厮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又满脸惶惑的走来走去,记得他叫叶聪,便小声的叫他过来,问道:“叶聪,你看见郑公子了吗?他是不是还没有起床呀?”叶聪答道:“回四小姐,郑公子一早起来挑水去了。”
“挑水?”寒稀惊讶极了,问道:“他挑水做什么呀?”叶聪苦着脸道:“郑公子说了,清秋阁的一切杂事都不用小的动手,他自行打理就可以了。可是小的是老爷安排到清秋阁的,若是什么也不做,老爷知道了,一定会重罚小的。四小姐,劳烦你跟先生说一声,清秋阁的杂事,还是让小的来做吧。不然,可就害苦小的了。”寒稀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给你说说。”
等先生读完了文章,寒稀敲门进去,道:“先生,学生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程先生合上书,和颜悦色的道:“小姐请讲。”寒稀斟酌了一下,道:“先生,不知清秋阁的家仆是否有所怠慢的,如有,请先生告知学生,学生一定禀告家父,严加处置。”程先生惊讶道:“小姐何出此言?老夫以为,家人招呼甚为周到啊。”寒稀道:“那,先生何以叫郑……先生去打水呢,这是下人做的事情呀。”她在郑诗络面前叫他郑哥哥,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现在这么叫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在先生面前,她不知为什么却换了一个称呼。
程先生恍然一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事啊。小姐多虑了。老夫一向以为,不事耕樵,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民间疾苦,何以胸怀天下?老夫和络儿游学多年,有时幸而能为西宾,谋一口饭吃,有时流落无依,不免要另谋生路。络儿年轻力壮,自然要做些粗重的活儿,他不但要打柴挑水,有的时候,还要上山烧炭,下田插秧,便是老夫,也免不了挑粪种菜之作,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也是一种修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外的另一种修行。小姐若是男儿,身为老夫的弟子,打柴挑水这些事情,也要算上你一份。”
寒稀听了,不由对程先生更加敬仰,对郑诗络也多了一分钦佩。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学生虽然是女子,也能做许多事的。既然天色还早,学生就去帮帮郑先生吧。”程先生道:“也好,络儿去溪头挑水,也有好一阵了,你去看看也好。找到了他,你们快些回来,也到时间读书了。”寒稀道了“是,”退出来,迈开碎步走出西苑的院子,双足一点,就跃上了一棵大树的枝头。
昨天得了教训,寒稀是不敢在树枝上高来高往了,她往蓝溪的上游看了看,不见郑诗络的影子,跳下树来。就顺着溪流走上去。蓝溪的上游在后山,寒稀突然想,郑哥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寒稀沿着蓝溪往上走,出了一片林子,就听到了郑诗络的歌声。她轻轻跃上一块大石,看见郑诗络挑着水,正踏歌而来。悉心辨认了一下,听出来他唱的是屈原的《天问》,用的却是燕赵悲歌的调子,听来格外的慷慨激昂。
只听郑诗络唱道:“……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为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寒稀迎了上去,笑盈盈的看着他。郑诗络便停下了歌声,笑道:“妹妹,早啊。”寒稀顿时高兴极了,欢呼道:“郑哥哥,你又叫我妹妹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郑诗络哈哈一笑,道:“何出此言?”寒稀道:“你不觉得昨天你对我太客气了吗?客气就是见外了嘛。我心想,你大概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们一块读书,一块玩耍。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喜欢读书,每天一下学就跑了,只有你陪我啊。那时候你和哥哥姐姐一样,都是叫我妹妹的。我虽然还小,可是这些我都记住了。”
郑诗络挑水走路脚步不停,寒稀就跟在他身边小鸟儿一般的说着话。她看到郑诗络的脚步稳健,水桶里的水滴水不洒,就知道郑诗络也学过武功的,有点好奇的问道:“咦。郑哥哥,你也学过武功的?”
郑诗络道:“当然了,我和先生四处游学,先生说,学些武功,可以强身健体,遇到一些小贼,还可以自保。总不能做一个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李白就曾仗剑行千里,其实在唐代,书生们大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不过到了宋以后,赵家的皇帝有心叫书生们只能清谈,不能造反,书生就渐渐的呆了傻了也无用了。”
寒稀笑道:“先生真是与众不同,郑哥哥你的见解也十分有趣呢。那你学过些什么武功呀。”
郑诗络道:“那就多了,不过杂而不精,比起你们武林世家的人来,可就不值一提了。”
寒稀道:“那不能这么说,要不,我们来切磋一些吧。”郑诗络毕竟也还是个少年,见寒稀一个小女孩也向他挑战,即使知道多半不敌,却也忍不住有些心痒,便道:“好,不过要等读完书下了学才行。”寒稀虽然不喜欢武功,但是她自问文才多半比不过郑诗络的,只能在武功上胜过他,给自己增加一些小小的颜面。她心里想,她只能赢一招半招的,这样郑哥哥输了也不会不好意思了。
程先生学识渊博,教授学生的绝不止孔孟的一家之言。寒稀的弟弟浩男还小,倒认真教了他一些儒家的礼义道德。寒稀和郑诗络年龄相差不大,先生大约近来正在给郑诗络讲先秦两汉的诗赋,寒稀也跟着听讲。寒稀原来喜欢读诗是自己读的,偏爱的只唐一代,先秦两汉知之有限,先生讲课之时,听得颇为吃力。在先生和郑诗络论辩之时,她更是只有旁听的份了。好在休息的时候,郑诗络又给她做了些讲解,一天下来,寒稀真觉得受益匪浅。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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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6
第六章 聆风楼上晚霞飞
下午收了功课,先生又督导寒稀和弟弟临帖,郑诗络则在院子里洒扫劈柴。好不容易一天的功课全都结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寒稀走出了先生的屋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感觉这次跟先生读书,比小时候可要辛苦多了。她看见郑诗络干完了活,正在院子里练拳,不由就笑了。
郑诗络练的是一套少林罗汉拳,是走街卖艺的把式们都会的一套拳法。只见他马步扎实,出拳有力,口中呼喝之声中气十足,练得十分认真。
郑诗络的一套罗汉拳练完,寒稀就拍了拍手掌,笑道:“郑哥哥,好功夫。”
郑诗络搔了搔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见笑了。”寒稀摇头道:“这是学武之人最基本的拳法,我爹说过,越是粗浅的功夫,却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武功修为。不过,我觉得,这套拳法不适合你。”郑诗络好奇的问道:“怎讲?”寒稀笑道:“我随便说的,说不好你别笑我。我觉得,郑哥哥你不适合学佛家的武功,尤其是少林的拳脚功夫。少林的武功虽然博大精深,不过走的雄厚沉浑的路子,过于刚硬了些。你应该学剑法,剑法清灵超逸,最适合你,或者,学道家的武功。”郑诗络道:“剑法我也会啊。”“是吗?”寒稀问道:“你学的是什么剑法?”
郑诗络想了想,道:“我还是比试给你看吧。”寒稀道:“那好啊。不过,西苑没有剑,我们到聆风楼去吧。那是山庄最高的地方,又叫做试剑亭。”郑诗络摇头道:“那不真的成了班门弄斧吗?你别笑我了。”寒稀笑道:“你放心,这个时候试剑亭那不会有人的。再说了,太阳下山的时候,试剑亭那里的景色美极了,你去了那里,才知道为什么我们山庄要叫做挽霞山庄。”郑诗络想了想,点了点头。
昨夜的雨已经远去,在一个白天的阳光照耀之后,整个挽霞山庄再也感觉不到秋雨的潮湿和忧郁。所有的枫叶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红透了,寒稀带着郑诗络沿着前往聆风楼的石阶拾级而上,满眼看到的,都是一片如火如荼的红色。风吹来,所有的红叶都飘摇的舞蹈起来,叶脉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到了聆风楼,郑诗络才知道寒稀所说的一点不错。站在整个山庄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山庄的红叶和远天的晚霞仿佛浑然一体,整个就如仙境一般。
郑诗络赞叹道:“好美的地方。”
寒稀满意的笑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我最喜欢来这里了,每年秋高气爽枫叶红透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到这里来,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枚红叶,溶进晚霞里去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叫人把我埋在这里,那我就真的会变成一枚红叶跟着晚霞飞走了。”说着,她张开双臂站在栏杆前面,风把她的衣袂吹起,她腰间系着的那串小玉也叮叮叮的轻响起来。郑诗络看着她,一时间觉得她就和这满山的红叶满天的晚霞一样美,看得他都有些痴了,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寒稀才转过身来,笑道:“郑哥哥,我们来比剑吧。”回过头看见郑诗络愣愣的看着她,奇道:“你怎么了?”郑诗络不由得脸一红,道:“没什么,你真漂亮,就像红叶和晚霞一样。”寒稀听的喜滋滋的,道:“真的吗?”郑诗络恢复了常态,微笑着点了点头。
寒稀也笑了,那个笑容灿烂得让郑诗络觉得有些炫目,十五岁的少女寒稀美得让他觉得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痛。他在心里赞叹不已,同时又想,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儿,要是再长大些,该有多美呢?
聆风楼的旁边就是一个几丈宽的一个平台,平台的一边是悬空的。而在平台的一侧有一块洁白如玉的大石,寒稀在大石的旁边按了一下,大石就露出里面摆放着的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摆着一排剑。寒稀走了过去,选出两把剑来,把其中的一把剑递给了郑诗络。
那把剑用白色的鞘包着,剑鞘不知是什么质地的,拿在手里感觉非常称手。剑身长四尺一寸,宽一寸三分,剑柄极为简洁,拔出鞘来,剑身在风中轻轻的晃动着。郑诗络不是很懂剑,但是他从这剑的分量和剑身上的寒光,就知道这是一把宝剑。他把剑拿在手中,吹了一口气,感觉这把剑锋利得把他吹出的气都割成了两半。他轻轻地挥舞一下,就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响声,像是一个妖精正在抖动着翅膀准备飞翔。他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剑?”
寒稀微笑道:“这剑的名字叫白霜,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郑诗络摇了摇头,笑道:“我只会一点粗浅的剑法,不想唐突宝物。”
寒稀道:“我只问你喜欢吗?”郑诗络如实说道:“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寒稀道:“那就送你了。这把剑剑身柔软,你可以把它系在腰间当腰带用,别人也看不出来。它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宝剑,不过削铁如泥还是办得到的。”郑诗络连连摇头,道:“这样的好剑,送给我就糟蹋了。不可,不可。”寒稀嘟起嘴来,不高兴的道:“郑哥哥,你是嫌弃我送你的东西吗?”郑诗络笑了笑,他不是啰嗦的人,便道:“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是,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回赠你。”寒稀道:“这好办,你明天给我好好好的讲一讲《天问》就行了,我原先也读过,却怎么也不懂。”郑诗络道:“我也并不十分懂,先生说,我要是把《天问》读透了,便能得大境界了。”
寒稀虽然聪敏过人,但是这样的问题她就不能回答了,也不愿去多想,就道:“郑哥哥,别想了,我们还是来练剑吧。”郑诗络笑道:“好。不过,我看你练就行了。”寒稀笑了笑,道:“那好吧,不过,你可别笑我。”
寒稀说着,轻轻地抽出手中剑,在晚霞和秋风中,舞起了他们家传的落木剑法。这套剑法充满了萧然翩逸,既有伤秋感怀的韵味,又有天高云淡的辽阔,而在寒稀使来,又多了几分红叶纷飞的忧伤与美丽。她虽是使剑,看来却又如一出绝美的舞蹈。
郑诗络看得呆了,他手中的白霜剑也在微微的晃动着。白霜剑是寒稀的剑,是他爷爷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请到一位铸剑名师专门为她铸造的。可是她看见郑诗络喜欢,就送给了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她并不是那种豪爽大方的人,这是为什么呢?寒稀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有些事情,她想到了就做,自己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郑诗络也没有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想,也许就为了这把剑,他也该去学一套剑法。
寒稀使完了一套剑法,脸色有些潮红,她停下来看着郑诗络。郑诗络鼓掌笑道:“好漂亮的剑法,妹妹,我真是叹为观止啊。”寒稀有些羞涩的笑笑,问道:“真的吗?你不觉得女孩儿家的舞刀弄剑不大好吗?”郑诗络道:“凡事因人而异,你舞剑的样子是很好看的。我在想,我也该去学一套剑法了。”寒稀道:“可惜,我们家的剑法不能外传的,要不,我就可以教你这套落木剑法了。嗯,要不,我去问问爹爹,看看可不可以收你为徒。”郑诗络摇头笑道:“既然是规矩,那就不要违背它的好。我和先生走过很多地方,以后也还要走很多地方,我想,会有机会的。”
寒稀听到郑诗络说他还要走的,不知为什么,心里面就有些难过。她正想问他能在这呆多久的,老远看到她的丫环蝴蝶往聆风楼走上来,就道:“我得回去吃饭了。郑哥哥,你明天还陪我来这看晚霞,好吗?”郑诗络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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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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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6
第七章 江湖事,无计相回避
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日子里,十五岁的少女寒稀过得非常快乐。每天一大早,她向父亲请安之后,就鸟儿似的飞向西苑,和她的郑哥哥一道去打水,劈柴,给先生沏茶。白天,就跟着先生读书。
到了傍晚,就到了寒稀最快乐的时候了,郑哥哥会陪着她到聆风楼看晚霞。以前一个人看红叶看晚霞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女孩儿会想到死去,她想自己死去后会变成一枚红叶或者一抹晚霞,融进这天地一色的绝美之中。而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活着就很好,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看红叶纷飞,看晚霞满天,她就感到无比的快乐。她想,这样就好了
郑诗络每天看晚霞的时候,都在默默地思索着。过了三天,他就带上了纸笔,在聆风楼的书案上铺展开了。铺开了纸,他又看着晚霞默想了一个傍晚,第五天的时候,他才开始落笔。落笔的时候,他叫寒稀坐到聆风楼的栏杆边上。
寒稀笑靥如花,问道:“郑哥哥,你是要为我画一幅画吗?”郑诗络微笑道:“你送了我一把宝剑,我无以为报,就画一幅寒稀挽霞图送你吧。我想了几天,本来以为就画红叶晚霞足矣,可是后来发现,晚霞中若少了寒稀,这景色就不足为奇。不过,这要辛苦你,每天就得坐这么一个时辰。”
寒稀使劲的摇头,笑道:“怎么会辛苦,我高兴着呢。”
郑诗络极善丹青,只两天工夫,这幅“寒稀挽霞图”已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寒稀每天都在栏杆边上乖乖的坐着,脸上充满了笑容,那笑容却不是为了作画而扮出来的,那笑容全然发自她的心底。
这些天老天也作美,每天都是晴空万里,风轻云淡。
画了五天,“寒稀挽霞图”就快完成了。郑诗络搁笔歇息的时候抬眼一看,不由蓦然惊叹,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画出这么美的一幅画来,画中晚霞仿佛正在轻轻的流动着,画中的红叶似乎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画中的寒稀笑容璀璨,目光灿若星辰。他看着看着,有些不舍的送给寒稀了。虽然这天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画,可是他就搁了笔,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到明天再一气呵成。”
寒稀快快乐乐的点了点头,道:“时候还早呢,要不,我带你到别处去看看吧。”郑诗络问道:“去哪?”寒稀道:“挽霞山庄旁边有个剑湖,我们从侧门出去的话很近的。那里的景色也很美。不过,剑湖也就是我到过得最远的地方了。”郑诗络呵呵一笑,道:“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不过得快些回来,我还要给先生做饭呢。”
寒稀道:“那我们快走吧。”她过来拉住了郑诗络就走。郑诗络一愣,只觉得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咬了一口,有种麻酥酥的感觉,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寒稀轻跑了起来。先生跟他讲过孔孟的学问,对孔孟的道理却多有不以为然之处,郑诗络对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在意,所以他每天和寒稀一起来看晚霞,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当寒稀拉住他的手时,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阵慌乱,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只觉得心里面有些颤抖,却又不愿她松开手来。
寒稀拉着郑诗络,两人飞快的从山庄中跑过。有时遇到一两个下人,寒稀也没有停下来,她只想早一点到剑湖边,这样他们就多一些时间在那里停留。可是就快跑到侧门的时候,他们却被截了下来。
“四小姐留步!”拦住他们的,是挽霞山庄众多护卫里面最有分量的一个人,也是寒稀父亲的结拜兄弟,曾经在江湖上以一把绝尘刀名扬天下的天南大侠沈怀昭。
寒稀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沈叔叔。”行礼的时候,拉着郑诗络的手自然的放开了。
沈怀昭打量了一下郑诗络,问道:“四小姐欲往何处?”
寒稀道:“我想带郑哥哥到剑湖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
沈怀昭又看了看郑诗络道:“这位是程夫子的弟子吧?”
郑诗络躬身作了一揖道:“学生郑诗络,拜见前辈。”
沈怀昭点了点头,面色凝重的道:“四小姐,现在不能出去。”
寒稀看着他,问道:“除了什么事吗?”沈怀昭点了点头。他那种凝重的神情是寒稀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甚至发现了他的凝重之外隐隐带着的一丝畏惧。天南大侠曾经名满江湖,在挽霞山庄中,他的武功仅在寒稀的父亲叶天翔之下,寒稀发现了他都存在一丝畏惧,不由也紧张了起来。
沈怀昭道:“你到挽霞厅去吧,你爹正在那里。”
寒稀道声是,看了看郑诗络。沈怀昭道:“郑公子也去吧。”寒稀就带着郑诗络前往挽霞厅,这一路上,她的心情和刚才可就完全不同了,她忐忑不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郑诗络当然更不会知道,但是凭着直觉,他也发现了整个山庄一种凝重的气氛。
到了挽霞厅,寒稀才发现不止是她的父亲在那里,还有她爷爷,她的两个叔父,她二哥英男以及她的娘亲和姐姐也在那里,此外,山庄里众多高手也在,甚至连程先生也在那里。而大厅的中央,赫然摆着一具尸体。寒稀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觉得满心都是恐惧。本能的,她就往她母亲的身边靠去。
死去的那个人,寒稀是认识的,那是山庄里武功很高的一个护卫。尸体前面蹲着一个人,那是叶天翔的另外一个结拜兄弟,和叶天翔、沈怀昭并称“天南三侠”的晏补之。他反复查看了尸体之后,站起来,道:“大哥,确然是被鬼阴手所伤,心脏已经完全烂掉了。”
叶天翔吸了一口冷气,道:“他们终于还是来了。”他低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朗声道:“诸位,叶某人不会说谎,这一次,挽霞山庄恐怕是到了大限之期。大家都在挽霞山庄多年,叶某未能让各位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在此,只能说一声对不住大家了。今天找上门来的,是鬼教六煞之一的鬼手横断,也许还不止他一人。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叶家的人,在座的各位,多半无涉。叶某希望大家及早离开山庄,叶家若能躲过此劫,再报答各位多年来的厚爱。”
“庄主,”燕云双剑之一的皇甫秋池哂笑道:“我们都在山庄多年,挽霞山庄的威名也让我们沾了不少光,到了山庄有难的时候,你叫我们自行离开,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燕云双剑当年在江湖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可是也不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无耻之徒。”
皇甫秋池这么一说,众人都道,不错,庄主休要看轻了我等。更有人道我等追随庄主多年,难道到头来反倒连叶家一个扫地洒水的小厮也不如,还是庄主从来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看过?没有人想要离开,众人群情激愤,都表示要与山庄共存亡。
皇甫秋池又道:“庄主,这几年来人们谈鬼色变,都说鬼教如何如何可怕。属下倒不以为然,他们若真的那么厉害,又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挽霞山庄在武林中虽然称不上是天下第一庄,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庄主,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鬼教来了一个什么鬼手横断,整个挽霞山庄就要做鸟兽散了?传了出去,咱们就算不死,也没什么面目见人。”
叶天翔苦笑了一下,道:“皇甫兄弟教训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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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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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6
第八章 求亲
寒稀现在终于明白山庄这些天来严加防范,为的是什么了。什么二哥犯了错要严加看管起来,那是大人们不想让他们过早的面对这种险恶与恐惧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寒稀觉得心里面渐渐变冷,身体也禁不止颤抖了起来,她很害怕,她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鬼教的事情,她原先多多少少还是听到哥哥们提到过的,说是江湖上近些年来兴起的一个邪教,教中的人武功极高而又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已经制造了几起灭门惨案。那时候只觉得那是她不喜欢听的故事,难道这么快,这样的事情就要发生到他们家的头上吗?
晏补之接着皇甫秋池的话道:“大哥,皇甫兄弟的话不错。鬼教近年来的凶名虽盛,可是我们挽霞山庄也没有理由惧怕他们。而且,大哥已经发出了许多助拳的帖子,算时间,咱们的援手也差不多该到了。鬼教不来倒罢了,既然来了,咱们也正好大干一场,即为武林除害,也为我们挽霞山庄挣一口气,不然,江湖上的后进们都不知道挽霞山庄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了。”
叶天翔默然片刻,道:“好,既然众位兄弟都决定与我叶某人生死与共,叶某也不能辜负了大伙的心意。不过,现在是敌暗我明,我们现在只能严加防范,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挽霞山庄决不做缩头乌龟!”
不过,程先生和郑诗络不是武林中人,又只是在山庄作客讲学的,叶天翔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二人在山庄中有什么意外。他要安排两位高手送他们平安的离开。而他的孩子寒稀虽然还小,浩男更是只有七岁,他却绝不能在危难之时把他们送走。把山庄的防卫安排妥当之后,大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叶家老小和程先生师生二人。
叶天翔给程先生长作了一个揖,道:“先生,叶某好生惭愧,本来只是想留先生在山庄小住,给孩子们传些学问,却不料叶家的劫难来得如此之快,让先生受惊了。叶某已经安排了人手,连累先生要连夜赶路了。”
程先生道:“东翁此言差矣。老夫既为叶府西宾,前后也在此吃过几年饭,岂有大难临头独自飞的道理?老夫虽然是无用的书生,却也和那些江湖义士一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叶天翔摇了摇头,苦笑道:“先生的心意,叶某感激不尽。不过先生不是江湖中人,原不必卷入江湖恩怨之中。我对先生明言,适才虽然群情激昂,众人义字当头,视死如归。可是先生想必也听得出来,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在当今的武林,挽霞山庄可列武林世家最强之一,可是两年前比挽霞山庄更强的江南水家,也被鬼教满门杀绝,今岁早些时候,洞庭冷家也无一人逃脱。不是叶某人灭自己的威风,实在是叶家此番在劫难逃啊。”
程先生慨然道:“人生在世,谁能不死?但求死得其所罢了。老夫幼时一心读书报国,后来做了官,却见朝纲混乱,奸佞当权。报国无门,这才游学天下。东翁待我甚厚,老夫既不能报国死,与东翁共赴难,也不失忠义二字,哈哈,不错,不错!”
叶天翔虽然大受感动,却也有些哭笑不得,便道:“那么郑世侄呢?世侄天资聪颖,青春年少,难道也陪着我叶家一同殉难?”
这倒把程先生问住了。他已过天命之年,看尽人生浮沉,死便死了,也了无牵挂。可是郑诗络确是青春年少,这时便死,确是十分可惜。郑诗络是先生故人之子,故人临终前把自己的独子托付给他,难道他就让他未及弱冠便夭折?而且此子聪颖过人,无论学文习武,皆可成一代英才,就此陨落,也的确太可惜了。
程先生想了又想,道:“既如此,东翁只把络儿送走,老夫就留在此间了。”
郑诗络道:“先生说笑吧?”他们师生二人时常辩论,不拘礼节,虽是师生,也是忘年之友。郑诗络对先生虽然满心崇敬,却不是唯唯诺诺。只听他说道:“先生可为忠义死,却要陷学生与不孝不义吗?”他若背养育他的先生而去,自然是不孝,舍于他有恩的叶家而去,是为不义。他看了看站在叶夫人身边的寒稀,只道:“学生不走。”
叶天翔看着这师生二人,觉得他们太过迂腐了,却又迂腐得很是可爱。但是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让他们跟着叶家一起受难的。最多也就是点了他们穴道,强行把他们送走罢了。
却不料郑诗络走到叶天翔面前,长作一揖,道:“庄主,晚生有一不情之请,请庄主成全。”
叶天翔看着这个少年,他很欣赏他的聪慧,在他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可惜,如果这个孩子是他叶家的人,以他的资质和悟性,绝对是超一流的武学奇才。而此时,他更欣赏他的义气,他虽然只是个少年书生,可是他的义气一点也不比那些和他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要来得差。所以他看着这少年,含笑道:“世侄请讲,叶某但有所能,无所不允。”
郑诗络道:“晚生想请庄主把四小姐寒稀许配给晚生为妻。晚生幼时与寒稀小姐相伴,近日来又蒙小姐垂青,执手相随,便已下定决心,今生非寒稀小姐不娶。请庄主玉成。”
老实说,对于郑诗络的这个要求,叶天翔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这些天他也听说四女寒稀每天都与这少年书生同时出入山庄上下,他喜欢这个少年,就算他自己不提出来,他也会把寒稀许配给他的。可是,他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是在这样的时候。如果答应了他,他郑诗络就是叶家的女婿了,既是叶家的女婿,在这样危难关头,他还能把他送走吗?郑诗络若是叶家的女婿,他就更没有独走的理由了。叶天翔不由为难了起来。
程先生哈哈一笑,道:“好极,好极。东翁,老夫就斗胆为络儿求这个亲,我师生二人虽然贫寒,还请东翁允了吧。”
郑诗络看着叶天翔,等着他的回答。
这时寒稀站了出来,轻轻的,但是很坚定的道:“爹,寒稀还小,寒稀不嫁人。”
寒稀说这话,倒让叶天翔稍微意外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女儿眷眷的看了一眼郑诗络,就明白她的心思了。寒稀并不是对郑诗络无意,她是还小,却已情窦初开,只不过她知道叶家大难临头,不愿连累郑诗络罢了。
寒稀看了看郑诗络,道:“郑哥哥,寒稀不能嫁给你。寒稀只是把你当作了哥哥,和大哥二哥一样。你还是快走吧。”
叶天翔看到了寒稀那一抹眷眷的眼神,郑诗络又怎么会没看到?他微微笑了一笑道:“嫁不嫁在你,走不走在我。我说了今生非你不娶,你当我是说着玩的?就算你只把我当哥哥,妹妹有难,哥哥又怎么能走?”
寒稀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她毕竟真的还小,她毕竟还是藏不住心事的,眼眶里那一点泪光,很容易的就将她的心事暴露无遗。她跺了一下脚,道:“郑公子,你还是走吧。这是我们叶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又不会武功,在这里添什么乱?我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不会,你在这里站着,只会让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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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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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7
第九章 我欲以心相许
这话一说,郑诗络不由全身一震,脸色也顿时一片灰暗。其实寒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些狠话的,她知道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有把他逼走,她才安心。哪怕他因此记恨她,也顾不了了。但是这话却着实很是伤人,就连叶天翔听了,都有些不忍。叶胜男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觉得妹妹这话说得太过了,便喝叱道:“老四!你说什么疯话?”
寒稀话说出了口,心就硬了,看着郑诗络,眼中的泪水变成了一层冰霜,冷冷的道:“我说什么疯话?我说的是实话。生也好死也好,这是我们叶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叶天翔喝道:“够了!不要再说这些。”他带着歉意看了看郑诗络,道:“郑世侄,小女年幼无知,说话不知轻重,你不要责怪她。现在多说无益,我已经给你和先生安排好,你们快走吧。”
郑诗络愣愣的看着寒稀,对叶天翔的话充耳不闻。寒稀也看着他,目光却越来越冷。郑诗络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去拿件东西就走。”说完,转身出了挽霞厅,往聆风楼的方向走去。
寒稀知道郑诗络要去拿什么,她站了一下,赶紧追了出去。追出不远,就看见郑诗络正在向聆风楼跑去,她一咬牙,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落到了郑诗络的前面。也不跟他说话,两人就像赛跑一般的往聆风楼而去。不消说,郑诗络是肯定跑不过寒稀的,他刚看到聆风楼的时候,寒稀已经在往回走了。郑诗络看见寒稀背着一只手,就停下来,喘着气道:“把画还给我。”
寒稀咬了咬嘴唇,道:“这画中的人是我,我不能给你。”郑诗络道:“画是我画的,就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占为己有?你不肯把画给我,就说明你心中有我,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寒稀道:“我不懂你说什么。”郑诗络道:“你不把画还我,我就不走。”说着,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夺画。寒稀也没有后退,抬手一指,就点中了郑诗络的穴道。郑诗络动不了了,她又补上一指,封住了他的哑穴。她看见郑诗络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呜”的一下就哭出声来了。
寒稀一哭出来,刚才硬起的心肠便软了下来,哽咽着道:“郑哥哥,你不要怪我。我不想你死在这里。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知道我们家这一次是迈不过这一关了,我好怕啊。我也不想死,你不知道这几天我过得有多高兴呢。郑哥哥,你放心,只要能逃过这一劫,无论你走到哪里,寒稀都会嫁给你的。你说了非我不娶,寒稀也非你不嫁的。”她一边哭着说着,一边在郑诗络身边坐了下来,一颗小小芳心,真的哭得肝肠寸断了。其实对于男女情爱的事情,就像她读的那些诗一样,她还是似懂非懂的,但是她懂得了一件事,那就叫做生死相许。
寒稀在这里伤心的哭着,她的姐姐叶胜男和二哥叶英男找了上来。他们一看,便也都明白了。胜男走过去,搂着妹妹的头,轻轻的唤了一声老四,英男则对郑诗络抱了抱拳道:“郑兄弟,对不住了。你对我妹妹的情谊,我们都会记住的。”
胜男道:“老二,别说了。那边先生也被爹爹点了穴道,我们快把郑哥哥也带过去,赶快把他们送走吧。”英男点了点头,弯下腰就把郑诗络扛在了肩上,大步流星的走下去。
看着英男把被点了穴道的郑诗络带来了,叶天翔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为先生和郑诗络都准备好了一切随身用品,把他们装在了两只大木箱里,准备用船把他们从蓝溪顺水送出去。只要能漂过剑湖,大约也就安全了。这事叶天翔安排了他最信得过的两个家人来做,他们精通水性,将潜伏在船底逃出去。叶家的长子叶正男和媳妇出门在外,那是叶天翔有意安排他们外出的。只要他们不知道山庄发生的事情,那些责任就落不到他们头上去。他们成了家了,叶天翔希望能保住他们叶家的一脉香火。尽管这对其他的子女而言是不公平的,但他也只能这么做。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得到消息,他们希望是没有,只要长子长媳逃过此劫,他们叶家就不至于绝后了。
胜男看着满脸泪花的妹妹,对叶天翔道:“爹,把妹妹也送走吧。”叶天翔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把他们都送走呢?但是程先生和郑诗络他尚且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送走,再加上寒稀,那就可能谁也送不走了。而且,他又怎能送走四女儿,却要二儿子和三女儿留下来等死?
寒稀虽然哭得伤心,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得很,听到胜男的话,反驳道:“三姐,你武功又没有我好,凭什么是你留下来?”胜男气道:“什么话,你说我打不过你?”
英男不知道她们姐妹这时候争什么长短,也懒得理她们,招呼着几个家丁抬着装有程先生和郑诗络的木箱来到了蓝溪水边。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原先准备着的两条船已经不在了。知道这条水道能逃命的人不多,而事先安排好的那两个家人也不在了。
英男回头看了看他的父亲,叶天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原也无可厚非,就让他们去吧。”英男点了点头,问道:“那,先生和郑兄弟怎么办?”叶天翔道:“只能先藏起来了。小三小四,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他看到结义兄弟晏补之匆匆走来,知道再也没时间为程先生的事情分心了。
“大哥,”晏补之走到叶天翔面前,神情紧张的道:“我们派出去求援的人都被杀了,人头被人送到了山门外。”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叶天翔现在真的希望长子正男在外尽情游玩,希望他们不要得到消息不要回来。媳妇家也是武林名门,只要他们小两口躲过了这一劫,他们就总有机会报仇的。
叶天翔和晏补之走到山门口,看到了挂在山门牌坊上的十几颗人头,那都是挽霞山庄中身手一流的好手。这时夜色已深,天空中星稀月明,那些人头挂在月色中显得分外的诡异。直到现在,他们虽然知道敌人的身份,可是他们完全不知道敌人现在在哪,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们知道死亡正在逼近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他们都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高手,可是现在他们好像除了坐以待毙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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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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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7
第十章 便生死相随
鬼教的兴起,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但是仅仅几年的时间内,鬼教就已经灭掉了武林中实力很强的几个门派了。其中江南水家在武林六大世家中名列首位,也在劫难逃。全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全部被杀,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于难。水家被灭,曾经让江湖上恐慌了一阵。人们由此知道了鬼教,因为他们用水家的人血写下了“灭尽名门正派,鬼教一统江湖”十二个字。那十二个字写在水家演武场的大青石砖里,虽用人血写就,可是深入石砖内几有二寸,而且用的绝不是什么金石利器。放眼整个武林,能有此深厚内力的,多不过数人而已。
水家之后,陆续又有一些成名多年的侠客遇害。而鬼教的人在杀害这些侠客的时候,都不让他们就死,而让他们把所经历的恐怖传达出去,却又绝没有一个人还能救得活。江湖上的人们也因此知道鬼教有六大煞星,分别叫做妖刀韦疑、魔剑风漏、鬼手横断、怪面娄空、阴医梅错、冥灯无形。但是,也都是传说而已,没有人说得出他们具体长的什么样子,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有的人说妖刀韦疑最为可怕,也有的人说鬼手横断最是恐怖,但是真正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而且直到死脸上的恐惧惊骇的表情都无法抹平。
江南水家之后过了两年,武林六大世家中排名第五的洞庭冷家才在人们渐渐有些淡忘时又突遭横祸。之后武林中平静了一阵子,就在健忘的人们又开始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挽霞山庄又面临灭门之祸了。而这一次,距冷家被灭仅仅过了半年。
挽霞山庄,武林六大世家中名列第二。
这个江湖也平静了几十年了。几十年来,除了门派间的一些利益冲突,人们甚少听到所谓正邪两道之间的惨烈厮杀。那些记忆都留在了差不多一百年前和天教的那场至为惨烈杀戮里了。一百年前的天教也打着一统江湖的旗号,在江湖上杀了不少人,最后成了武林公敌,即令原本被名门正派视为旁门左道的一些奇人异士,也和与他们原先势不两立的名门正派并肩作战,这才打败了盛极一时的天教。之后六大门派、六大世家分领江湖的格局才延续了下来。近百年来,都维持着这一均势。
而今鬼教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均势。有人说鬼教就是当年的天教的余党卷土重来。可是如今的鬼教和当年的天教却有很大的不同。当年的天教虽然不可一世虽然趾高气扬,但是他们都旗帜鲜明的和武林中人作对,他们甚至会在要在消灭某个门派之前,事先告知对手可以逃命。如果你不敢打如果你能丢得起人,你就逃吧,尽管逃走的人如果还在江湖中走动,他们绝不放过,可那至少还有逃命的机会。武林中人大多珍视名誉甚于生命,但是怕死毕竟也不是多丢人的事。就此退出江湖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鬼教就有很大的不同。鬼教行事似乎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鬼教好像并不是想一统江湖,而是毁灭这个江湖。也许这就是他们一统江湖的方式,他们既然是“鬼”,所喜欢的当然是阴间。
一夜竟然无事!
叶天翔虽然有所意料,但是他还是没想到这一夜竟然真的无事。可是这一夜无事一点也不让他感到轻松,因为他更加的感到对手的举动无法预测了。他们是另有阴谋?还是想等到他们放松警惕再突然动手?或者他们在下一刻就会动手了?每一种猜测都有可能。他知道随时都不能放松,可是,他也不知道绷紧了的神经能支撑多久。
猎物。他们变成了猎物。
叶天翔绝望的发现他们变成了人家的猎物。
也许这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寒稀从密室的暗窗看到了天边的一抹朝霞。朝霞出现在天边,就是要下雨了。寒稀在窗边愣愣的看着那红得有些妖异的朝霞,觉得心里好冷。她喜欢晚霞,晚霞是温暖的。而且,当她在聆风楼看晚霞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着她,那个人还给她解诗,看她舞剑,给她画画。那就是昨天的事情,可是,那种温馨的感觉已经恍若隔世了!现在,那个人就在她的身后,可是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因为他被她点了穴道。她不敢回头去看他,不是怕他记恨她,怕的是自己看着他便会心痛,怕看着他就管不住泪水。
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寒稀也许还不完全懂得什么是爱,可是她懂得了痛,那种痛真是很揪心的。
密室里除了寒稀,还有郑诗络,还有程先生,还有寒稀的娘和弟弟以及两位婶婶。两位婶婶怀中都抱着寒稀的堂弟,一个三岁了,一个才半岁。寒稀的任务,就是保护密室里的这些人。
都是她的亲人!
先生的穴道已经解开了。先生年纪大了,不及时的解开穴道,恐怕对身子有损。先生从来没有被人家禁锢过,这时候正在生闷气呢。郑诗络的穴道还封着,寒稀不敢解开他的穴道,她就是怕他。如果郑诗络会记恨她,她当然会难过得要死,如果郑诗络一点也不责怪她如果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她也会心痛得要死。她柔肠百结,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可是,郑诗络的穴道总会自己解开的,难道到时候又补上一指吗?她哪里还下得了手。
“四儿。”寒稀的娘说话了,寒稀的娘也看到了外面的朝霞,她说:“天亮了,把郑公子的穴道解了吧。时间长了,有碍血脉畅通。”
娘的话是不能违背的,寒稀转过身来,低着头,也不敢看郑诗络,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看见郑诗络活动了一下手脚,她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郑诗络活动了好一下,竟然笑了,说道:“妹妹,这叫什么武功?为什么你伸手一点,我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你教我好不好?”寒稀抬头看他,真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是他的笑那么真诚,把她也感染了,寒稀便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道:“这是我们叶家的秋风点穴手,人家说,是江湖上一流的点穴手法。不过,不能外传的。”郑诗络道:“我要娶你为妻的,我不能算外人。”
寒稀万没想到郑诗络在这时候又提这事情,羞得连脖子都红了。郑诗络哈哈笑道:“我知道老天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把我从你身边送走,这是注定了我们要生死与共的。我既然许下了诺言,就绝不会反悔。”郑诗络笑得爽朗至诚,寒稀虽然害羞,脸上却也露出了些幸福的笑容。
寒稀的母亲看在眼里,也笑了,且不论将来究竟如何,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遇到这么一个聪明善良而又肯生死相随的好男儿呢?虽然挽霞山庄的事都是由庄主叶天翔做主的,但这件事,她知道她的丈夫再也无从反对,便道:“郑公子,难得你对我们丫头一往情深,四儿能遇见你,也是她的造化。这件事,我就许了你了。”
郑诗络大喜道:“多谢夫人成全!”
程先生哈哈笑道:“什么夫人?还不叫岳母?”
郑诗络脸上不由一红,他虽然性情爽朗,但是终究只是个少年,脸皮总还是很薄的。
叶夫人道:“叫不叫岳母不要紧,我已经认了你这女婿了。不过,”她看了看外面,道:“情势如此,你们就算现在拜堂成亲了,也可能即刻便死。你本与叶家无关,兴许还有一条生路。真的生死不渝吗?”
郑诗络便双膝跪下,给叶夫人磕了三个头,道:“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叶夫人含笑点头,对寒稀道:“四儿,你也跪下吧。”寒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本是武林世家的女儿,血脉里也流淌着豪爽干练的性格,便也不忸怩,跪了下来,喊了一声:“娘。”
叶夫人对程先生道:“先生。你是络儿的长辈,外子不能分身到此,我们就给他们作主了吧。”程先生笑道:“甚好,甚好。”寒稀的两个婶婶也是长辈,这时便都上前贺喜。一切仪礼都免了,给长辈磕了头,再互相对拜,他们便是一对夫妻。叶夫人送了郑诗络一块和田玉珏,程先生大为窘迫,对寒稀道:“老夫身无长物,只有一本敝帚自珍的诗稿,就送了你吧。”寒稀接过了,盈盈笑道:“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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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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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7
第十一章 敌人在暗处
一对新人站了起来。郑诗络问道:“妹妹,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我是叫你娘子呢?还是仍旧叫你妹妹呢?”寒稀道:“娘子真不好听,还是叫妹妹吧。”说得众人一笑。
虽然没有红烛高照,虽然没有锣鼓声声,虽然没有宾客满堂,可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密室里,真是喜气洋洋的。哪怕,欢喜也只是片刻而已。
没有海誓山盟,他们只是牵着手,从掌心里感觉到对方的温度,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对方的呼吸。寒稀看着郑诗络甜美的笑着,郑诗络则还以她坦荡真诚的目光。这有点像一个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好象不那么真实。
可是,所有的一切又都那么的真实。
叶母看了看暗窗之外,道:“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四儿,你带着络儿,去看看外边的情形吧。顺便去给你爹报个喜。”寒稀道:“不,爹让孩儿在这里保护娘和弟弟,还有婶婶和先生。”叶母道:“这里很安全。再说了,娘和你两位婶婶的武功,总不至于就比你差了吧?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
寒稀看了看郑诗络,还是摇了摇头。郑诗络道:“既然说了生死与共,你就不要这么儿女情长了。走吧。”叶母笑着点了点头。寒稀也就不再多说,带着郑诗络走出密室暗道,来到了外面。
这时山庄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就像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一个早晨。好像万物都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风依旧轻轻的吹着满山遍野的红叶。
寒稀带着笑,问道:“郑哥哥,你闻到了吗?红叶的香气。”她说着,停住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郑诗络微笑着看着她,问道:“现在可不可以把画还给我了?”寒稀看了看他,郑诗络接着道:“还差几笔,我得把我的小新娘画完啊。”寒稀羞红了脸,道:“这个时候,你还来取笑人家。”这时候她已经不再害怕,也不再心痛了,既然说了生死与共,那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寒稀有个疑问,她问道:“郑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郑诗络道:“嘿嘿,先生不是说了吗?人谁不死?但求死得其所。跟了先生那么多年,别的东西没有,傲骨算是有了点。”寒稀含笑道:“郑哥哥,我发现你总是笑,你没有烦恼的吗?”郑诗络笑道:“这个,我不跟你说。”寒稀撇了撇嘴,笑道:“不说就不说,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子。我就喜欢你笑。郑哥哥,你知道人家成亲后要做些什么吗?娘都没对我说,可是我记得大哥成亲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事情,把他和嫂嫂都忙坏了。”“这个嘛,”郑诗络道:“我也不知道了。等下回去问先生吧,先生什么都知道。”寒稀点头道:“嗯,好的。”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叶天翔的书房,叶天翔表面看来十分镇静,但是他的鬓角正在悄悄的变得灰白。寒稀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咬了咬嘴唇,没敢说出来。叶天翔吃惊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寒稀简单的说了他们已经成了亲的事。叶天翔看着郑诗络,已经多年未曾有泪的他竟然感到眼睛里有些潮湿,这个少年不仅感动了他,也让他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光。他只笑着说了两声好,只用手拍了拍郑诗络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大哥!”叶天翔的结拜兄弟沈怀昭匆匆走了过来。道:“上官兄弟死了。”他说的是燕云双剑之一的上官铁衣。在挽霞山庄中,上官铁衣的武功算是一流了。沈怀昭道:“上官兄弟中的是地魔剑,胸口被划上了一个‘鬼’字。”
“地魔剑?”叶天翔道:“这么说,除了鬼手横断,魔剑风漏也来了?”叶天翔苦笑了一下。一夜无事,又怎么可能一夜无事呢!
郑诗络看见寒稀好不容易恢复的笑容又被一种紧张和恐惧遮盖了,就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全是冷汗。其实人越是在幸福的时候越是怕死的。如果江湖的传言没错的话,光一个鬼手横断他们山庄可能就对付不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魔剑风漏,那真的是一点侥幸也别想有了!能够和郑诗络生死相伴,死又何惧?可是,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想死。
一点也不想。爹爹都还没祝福他们呢,还有哥哥姐姐,还有这些叔叔伯伯。
郑诗络是个只学了一些粗浅功夫的书生,但是这个时候,在整个山庄里,最镇静的人其实是他。他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挽霞山庄面对的,并不只是鬼教的死亡威胁那么简单。他问寒稀,什么是江湖呢?寒稀看了看他,寒稀答不上来。
整个山庄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敌人已经来过,但是没有人知道敌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知道敌人会在什么时候再出现。他们布下了自以为周密的防卫阵势,可是他们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徒劳无益。连上官铁衣这样的高手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杀了,那么其他的人呢?武功比上官铁衣差的就不说了,就连他几十年来的生死兄弟皇甫秋池,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他不住的在想,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他?
而这正是绝大多数的人正在想的问题。他们都跟随挽霞山庄多年,跟随挽霞山庄那些年来他们在江湖上也曾经风光过,他们也都是义气干云,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他们是不怕死,如果与敌人面对面的厮杀,即使明知不敌,他们也绝不会退缩。可是他们看不到敌人在哪,他们有力无处使。他们不怕死,可是,在惶惶不安中等死,确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
这才是最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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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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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7
第十二章 剑刃碧血悲蝴蝶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来。这场雨和前一阵子的那场雨有很大的不同。这场雨下得稀稀疏疏的,可是,每一滴雨滴似乎都很分明,每一滴雨都带着一种冰蓝色的寒光从天空中直贯而下,打在地上,像珠子一般的破碎了;打在人身上,则是分明的生硬的痛。
挽霞山庄的人对这种雨并不感到陌生,每年入冬之前,都要下上一两场这样的雨。就像是昭告吧,然后,冬天就该登场了。只是今年这场雨来得格外的早了一些,挽霞山庄的枫叶红得正好,在往年,应该还有个把月的晴天呢。
天色很暗。暗暗的天幕下冰珠一般的雨冷冷的下着,像一个心肠铁硬的人漠然的看着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
寒稀最怕这种雨,要是在往年,这场冷雨下来的时候,她的屋子里已经生了一盆炭火了。她就很少再走出她的那座小楼,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像猫儿一样偎在火边,看书,或者愣愣的想着不知道什么事情,一直要到冬天过去。可是,今年她看来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天冷了,寒稀就叫郑诗络陪她回夜紫楼去换衣服。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她想带他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她还想回去看看蝴蝶有没有出什么事,从昨天早晨到西苑读书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蝴蝶了,她感觉就像过了很多年,不知道她还好吗?回到夜紫楼,她还要找一块油布把郑诗络给她画的画包好了,她要把画随时带在身边,可是又不能让雨淋着它。
叶天翔担心女儿女婿在路上会出什么事,要两个护卫陪他们去。寒稀说不用了。寒稀年纪小,可是寒稀的武功不比那两个护卫差。其实最重要的是,寒稀现在不想有谁来打扰他们。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郑诗络和寒稀来到了山庄的内院当中。这是山庄的主人住的地方,和外面的那些院落相比,这个院子并不显得富丽堂皇,只是多了一些大气。寒稀的夜紫楼就在内院的北边,一座两层的小木楼。
郑诗络生平第一次走进一个小姐的香闺,进门的时候,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寒稀就有些哀愁的笑,她想,要是没有关于鬼教的那些事情,那一刻该多么美好啊。她拉着郑诗络的手,轻轻的在他怀里靠了一下。笑问:“郑哥哥,你怎么脸红了?我们现在是夫妻啊,你还有什么好避忌的?”
郑诗络一想是的,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其实他对男女之事并不比寒稀懂得更多,这时候在他心里,他和寒稀结为夫妻,更多的感受到的是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情怀。而那些小夫妻的情情爱爱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他一时之间还体会不到。只是当寒稀靠在他怀里时,他才感到心尖一颤,不太利索的伸手搂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只那么一下,两个人身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们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和甜蜜。但是也只那么一下,寒稀听到楼边有个声音,她想也许是蝴蝶,要是让她看到了,该有多难为情呢!于是她一猫腰,从郑诗络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寒稀看到楼梯边蝴蝶的房门是开着的,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于是她喊了一声“蝴蝶,”问道:“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寒稀顿时警觉的查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她还是感觉不对劲,提起了剑,把剑身从剑鞘里拔出了一半,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蝴蝶低着头站在里面。寒稀松了口气,剑也收回了鞘里,嗔道:“蝴蝶,你在里面的,叫你怎么不出声?”突然,她脸热了一下,心想这丫头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才故意不出声的。她走过去,在蝴蝶肩上拍了一下,道:“蝴蝶,不要装模作样了,你想笑你就笑吧,真是的!”
就在寒稀的手拍到蝴蝶的肩头时,蝴蝶猛然抬头,张开嘴就向寒稀脖子上咬来。在那一瞬间,寒稀看到蝴蝶的脸变成了青绿色的,一双本来机灵明亮的眼睛却充满了血丝。寒稀吓得尖叫了一声,蝴蝶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发出一种可怕的喘息声,牙齿咬了过来。寒稀本能的身手一推,把蝴蝶推开了一步,她自己也退了一步,问道:“蝴蝶,你怎么了?是我啊!”
郑诗络听到寒稀的叫声急步冲进来,看见蝴蝶又一次扑向了寒稀。她对寒稀的话充耳不闻,看起来一心就想在寒稀的脖子上咬一口。寒稀这时镇静了下来,蝴蝶扑过来时,她抬起一掌打在蝴蝶的胸口上。她用上了两分内力,心想先把她打倒再说。谁知道蝴蝶只是被打退了两步,又毫无知觉的继续往前扑。
寒稀心中一凉,蝴蝶扑过来时她又打了一掌,这次用上了四分的内力。蝴蝶虽然也会一些武功,但吃了她这一掌也得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可是那是在平时,而现在她受了寒稀这一掌,只不过多退了一步,依然是无知无觉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又扑了上来。寒稀又惊又怕,伸出手指连点了蝴蝶的五出穴道。
可是,名满江湖的秋风点穴手在蝴蝶的身上依旧一点用处也没有。蝴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道往前扑上来。
郑诗络喊道:“妹妹,用剑!”
寒稀知道要用剑,可是,她的手按在剑柄上,剑却拔不出来。她不知道蝴蝶究竟是怎么了,但是她不想伤害她。蝴蝶又扑了过来,寒稀用剑鞘在她身上一扫,又把蝴蝶打退了,但只是打退而已。寒稀不由哭道:“蝴蝶,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蝴蝶受到的打击越重,反扑过来的力量也就越强,她大叫着,又一次扑向寒稀,动作却快过了。寒稀大喊了一声,闭上眼睛拔出了剑来,但是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杀死她吗?蝴蝶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虽然是丫鬟,可是她们也情同姐妹。她怎么下得了手?
她的剑尖向外,她感觉到手中的剑刺到了什么,睁开眼来,看见手中的剑已经刺进了蝴蝶的胸膛里。可是蝴蝶依然浑然不觉般的,还是往前扑上来,伸出双手,又一次掐住了寒稀的脖子,牙齿也又一次咬了上来。
郑诗络喊道:“妹妹小心啊!”一边喊,一边冲上来抓住了蝴蝶的手把她往外拉。寒稀也抽出剑来,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剑身上有血,那是蝴蝶的血,可那血是墨绿色的!
蝴蝶甩开了郑诗络的手,扭头向他,掐住他的脖子,张嘴咬了上去。郑诗络大惊,抓住蝴蝶的手要把她推开,可是蝴蝶的力气出奇的大,他根本甩不开她。就在蝴蝶的牙齿即将咬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一道寒光一闪,蝴蝶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同时郑诗络也听到了金属坠地的声音。
那道寒光是寒稀手中的剑,她知道现在能让蝴蝶停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砍掉她的头颅。如果蝴蝶是咬她,也许她明知道只能这么办,但她还是下不了手。但是现在蝴蝶要咬的,是郑诗络。
被砍掉头颅的蝴蝶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脖子里并没有喷出鲜血,而是少少的流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墨绿色的血。郑诗络推开那个无头的身子,只觉得心好像就快跳出胸腔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老实说,刚才那一下,他真的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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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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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8
第十三章 君若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寒稀的剑掉在了地上,她的身子也软软的瘫坐了下来。她感觉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相伴长大的姐妹。尽管她知道其实蝴蝶在此之前就已经死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发抖,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还是悲伤。
郑诗络把寒稀扶了起来,紧紧的搂住了她,心痛的道:“妹妹,你休息一下吧。”寒稀没有说话,她觉得全身都在发冷。郑诗络就抱起了她,走到楼上她的房间里,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寒稀的房里很干净、整洁,还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淡淡幽香。楼下的惨剧,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郑诗络坐在寒稀的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真是心痛极了。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像一点热度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寒稀才恢复了一些生气,轻轻道:“郑哥哥,你也睡上来吧,我好冷。”郑诗络点点头,轻轻地拉开被子睡在了寒稀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只觉得她全身都在颤抖着。
寒稀道:“郑哥哥,我好害怕。要不,我们自尽吧,我好怕会变成蝴蝶的样子。”死好像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更可怕的,是变成一具活尸。她听说过,那是被人下了一种奇毒。而下那种毒的,也是鬼教的人,鬼教六煞中的阴医梅错。这是鬼教六煞在挽霞山庄中出现的第三个人。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吗?寒稀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了。
“自尽?”郑诗络道:“好啊,不过怎么个死法?”郑诗络其实一直都很乐观,他总觉得他们不见得就会死。但是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连他的想法都有些变化了。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山庄的人都绝无幸免,而且,敌人不会让他们一下子都死去。他不懂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江湖吗?
郑诗络不懂,寒稀也不懂。她知道他们家是武林世家,可是她不喜欢学武,更不像她的哥哥姐姐那样热衷于闯荡江湖。可是,不想踏入江湖,她却也逃不出这张网。江湖是从来不让人选择的。
“怎么死?”寒稀听到郑诗络这样问,愣了一下,道:“不,我不要你死。郑哥哥,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呢,我不要你死。”
郑诗络笑道:“我也不要你死。不过,如果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我们做了夫妻,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寒稀道:“不!”寒稀这个“不”字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她侧过身,面对着郑诗络,伸手摸着他的脸,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死。”郑诗络道:“这对我岂非太过不公?你想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痛苦中活下去,妹妹,你忍心吗?我现在觉得,要是没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的。”郑诗络也侧过了身,和寒稀脸挨着脸,眼看着眼,他感受到她的甜蜜幽香,感受到她的吹气如兰。如果她死了,他该怎么独自活下去呢?
寒稀将自己的嘴唇在郑诗络的唇上贴了一下,只一下,她觉得有点好玩,同时,又觉得十分美妙。郑诗络怦然心动,他感觉到喉咙在冒烟,感到全身都热了起来。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只觉得整颗心都在躁动。他觉得老天对他太刻薄了,给了他这么美妙的时刻,却又随时都可能要他们死去。
寒稀也感觉到了那种躁动,她觉得脸很热,努力的让自己退开了些,道:“郑哥哥,我们来做一个约定。”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们能够逃脱,当然最好,如果都难逃一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话,就一定不许跟着殉情。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能活下来,就一定要报仇。谁也不能白白的死去!答应我,好吗?”
郑诗络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原不该在一个小女孩身上看到的坚毅。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首先要努力活下来。妹妹,我不懂得武林中的事,这次,挽霞山庄面对如此巨大的危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正邪间的厮杀,敌人大可以爽快的一次就把山庄的人都解决了,他们并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们现在这样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们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寒稀道:“我也不知道啊。”
郑诗络道:“如果能弄清他们的目的,就应该有解救的方法。走!我们去找岳父和沈、晏两位叔叔,他们也许能想出来这是为什么!”
寒稀“嗯”了一声,道:“可是,我真不想离开这里。郑哥哥,我好怕啊。”郑诗络搂了楼她,道:“不怕,有我呢。”寒稀笑道:“好意思啊,你又不会武功,连我都打不过的。”郑诗络道:“有的事情,可不完全靠武功。”寒稀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想办法挽救山庄。我们这就去吧。”
可是,他们望着对方,谁都舍不得起来。郑诗络看着寒稀脸上的红晕,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一亲,却有点不可收拾,他觉得全身都像着了火一般。他亲了她柔软的唇,粉嫩的脖子,寒稀感到全身都要融化了。没有谁教过他们怎么做,可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
可是就在他们要一同燃烧时,就在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了一阵金铁相交的声音。他们一下子就同时坐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又一同跳下了床。寒稀给自己加了一件厚衣裳,提起搁在房里剑架上的一把剑,拉着郑诗络的手道:“郑哥哥,我们去看看!”
寒稀的声音有点激动,郑诗络也有点激动。也许是敌人被发现,和山庄的护卫面对面地交上手了。这虽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比一直让人看不见摸不着好多了。至少,就是死,也能知道凶手长的什么样子!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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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8
第十四章 绝境
寒稀拉着郑诗络跑出内院,就在山庄账房外面看到了正在激斗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寒稀的姐姐,三小姐叶胜男,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剑剑越加凶狠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上去。而拼命招架着的,则是山庄的一个二流武师,寒稀记得他的名字叫马崇江。
??这一下大出寒稀的意外,她喊了一声“住手!”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叶胜男听到了寒稀的喊声,手上却没有任何迟缓,口中恨恨的道:“这背主的奴才要逃!我料理了他再跟你说!”
??寒稀皱起了眉头,挽霞山庄上上下下三百余人,庄主叶天翔从来不许他的儿女对家里的下人颐指气使,更不许他们直呼对方为奴才。尤其是那些武师护院,叶天翔一向都把他们当作自己兄弟一般。这也是那些人舍生忘死给叶家卖命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按照叶天翔的意思,尊称武师护院们为“叔叔”的,只怕也就寒稀一人而已。
??那武师马崇江艰难的招架着叶胜男的剑,他的武功本来就比不过叶胜男,这时候更是缩手缩脚,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彩,眼看是招架不住了。可是这人倒也硬气,并不出口求饶,只道:“庄主有言在先,我等要走的话,挽霞山庄绝不强留。三小姐杀了我,也只是失信于人!”
??叶胜男冷笑道:“你要走我自不拦你,可是你潜入库房,想要卷款而逃。难道我还能让你乘叶家有难来发财?”
??马崇江道:“我不过拿了几十两银子和几件值不了几个钱的古玩。难道我为叶家卖了几十年的命,就不值这点钱?”
??叶胜男哼道:“不错,你以为自己能值几个钱?”口中说着话,手中的剑却更狠了。一连使出三手杀招之后,突然清喝一声,一剑直刺马崇江心窝,这是叶家剑法中的绝杀之招,以马崇江的武功,那是绝对避不开的。马崇江心道罢了,扔了刀,仰面准备就死。却不料旁边斜来一剑,搁开了叶胜男的剑招。马崇江看得很清楚,那是寒稀出手救了他。
??叶胜男的剑被挡开,怒道:“老四,你这是做什么?”寒稀手中的剑压着胜男的剑,叹道:“姐姐,你好糊涂。这个时候,你何必去计较那点身外之物?马叔叔在我们家几十年,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叶胜男默然片刻,收了剑,冷冷道:“姓马的,既然四小姐给你求情,我就绕你不死,快滚吧!”
??马崇江默默的拾起了地上的刀,看了看寒稀道:“四小姐,你是好人。我劝你还是快离开这吧,要不然,总逃不了一死。”
??寒稀淡淡一笑道:“马叔叔,这是我的家啊,我能逃吗?”马崇江无言,给她行了一个单膝跪拜之礼,转身走了。在挽霞山庄,除了对庄主叶天翔,寒稀是他唯一行此大礼的人。
??叶胜男漠然的看着马崇江走掉,问道:“老四,你怎么在这里?娘他们呢?郑哥哥怎么也和你在一起?”
??寒稀把密室成亲的事简单的讲了一下,道:“我们正准备去爹那里商量对策,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胜男看着郑诗络,笑道:“好啊,以后我不用再叫你郑哥哥了,你还得叫我姐姐。”
??郑诗络颇为不喜欢叶胜男刚才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不过她是寒稀的亲姐姐,按理他确实要叫她姐姐的,只得勉强的笑了笑,道:“姐姐叫不来,叫三小姐可以吗?”
??叶胜男道:“那就见外了。你比我大,让你叫姐姐你也不服,我看我们还是扯平算了。你叫我老三,我叫你什么呢?也叫你老四吧,我们家的老四我改叫妹妹就行了。”
??郑诗络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他们一道走向叶天翔的书房。一路上原本布置在各处的岗哨都在往挽霞厅而去,原来叶天翔见布置岗哨徒劳无用,还分散了力量,就下令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在商量应对之策。寒稀三人也就改了方向,遂众人一同前往挽霞厅。
??寒稀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娘和弟弟,但是到了挽霞厅,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先到那里了,娘在,爷爷也在,程先生也在,她的弟弟和婶婶们谁都没有少。
??挽霞厅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众人都没有说话,等待着庄主叶天翔做出一个决断。
??怎么决断?叶天翔不知道怎么决断。
??打,看不到对手,不打,就是坐以待毙。那么走呢?走得掉吗?就在一柱香的时间以前,挽霞山庄的门口又多了两具尸体,那是昨天从水道遁逃的两个家仆。他们的尸体连同逃遁的小船一起被扔到了山庄的门口,连人带船都插满了箭枝。那种箭的箭身全是精铁铸造,箭尾没有羽毛。江湖上使用这种武器的只有一个帮派——黑鸦帮。
??没有人知道黑鸦帮什么时候投靠了鬼教,但是他们都知道黑鸦帮最大的看家本领就是帮人家杀人,而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灭门。因为从来没有人能从他们飞蝗般的箭雨下逃得性命。他们的箭都是用特制的硬弩发射的,而且箭上都喂了剧毒,任你武功再高,也很难幸免。至少,这个江湖上目前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无论是鬼教收揽了黑鸦帮,还是黑鸦帮搭上了鬼教,都是武林的一场劫难。挽霞山庄现在也许没有人再去关心江湖上别的门派,就像他们知道,现在也没有人来关心他们。就算他们派出去求救的人都在半途被截杀了,可是鬼教和黑鸦帮这么大的动作,江湖上不会没有人发现。鬼教好像并不急着将挽霞山庄赶紧杀绝,他们好像很有兴趣知道,如果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挽霞山庄遭难,会不会来救他们。
??离挽霞山庄最近的,是江南第一大门派九鼎门。九鼎门也号称天下第一帮,他们的总舵离挽霞山庄不过两百里路。快的话,一天足够他们赶来了。也许他们还要调兵遣将,那么就两天吧。鬼教并不急着把挽霞山庄的人杀光,黑鸦帮的人也只是躲在暗处并不现身。他们好像真的在等什么。
??天又黑了。
??挽霞山庄的人简直不知道他们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再过多久。他们都已经有些绝望了。叶天翔现在做能做的,就是把每十个人编成一组,旦有行动,十人都要互相照应。而且每一组人相隔都不能太远,至少要在互相能听到喊声的范围内。他放弃了山庄中大部分的关卡,只守住几个重要的院落,这些院落除了人力,还有机关阵势。也许这样能抵挡一阵,但是能抵挡多久呢?
??鬼手横断,魔见风漏,阴医梅错,鬼教六大杀手已经出现了三个人。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鬼教六大杀手有两个人以上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这能算是挽霞山庄的声望所致吗?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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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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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因果
叶天翔在书房的来回的踱着步子,他的家人则静静的看着他。细心的寒稀发现,爹爹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寒稀的爷爷是个不会想事情的人,所以他才会很早就把山庄交到了儿子的手上。这么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不去想事情了。这时候,他看着儿子渐有心力交瘁的迹象,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们都有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而且,好像也没吃东西。现在,许多人都感觉到困倦,感觉到了饥饿。但是他们不敢轻易吃东西,他们不知道食物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毒。
??空气好像凝固了,时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煎熬。
??夜在渐渐的深沉,书房里的蜡烛也快燃尽了。寒稀的弟弟浩男和两个幼小的堂弟都在自己的母亲怀里睡了,他们的母亲努力保持着清醒,却不时地迷糊过去。别的人也大致如此。这时最清醒的,除了庄主叶天翔,大约就是他的女婿郑诗络了。
??郑诗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鬼教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或者,他们欲擒故纵,只是想把山庄的人逼疯?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叶天翔不知道怎么回答郑诗络的问题,他只能说,鬼教是天下第一邪教,他们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许,把挽霞山庄的人逼疯,比直接杀死他们更让他们觉得过瘾。
??真的是这样吗?郑诗络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现在早已不存在怕不怕死的问题了,他只想找到一条活路。
??半夜里,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在这样的季节,怎么还会有雷声呢?人们一下子都清醒过来,有人在想,难道是他们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遭到这样的报应吗?
??雷声既响,复风声大作,继而大雨不期而至。
??“大哥!”
??沈怀昭一身水汽的闯进了书房。沈怀昭受了伤,身上雨水血水混在一起,不停的滴到地上来。他的左臂已经没有了。但是,能活着逃过来,而且还是十分清醒的活着,在挽霞山庄里他还是第一人。也许,在这个武林中也算得上第一人。
??“大哥,我们东苑的人全完了。”沈怀昭不去理会身上的伤,急急的道:“这一次,是妖刀韦疑,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
??寒稀拿了金创药和纱布过去,准备给沈怀昭裹伤,但是沈怀昭连连摆动着他残存的右手,道:“侄女不用管我,我活不了多久,不要浪费时间了。”他说得很急切,好像生怕一口气接不上,他的话就说不完了。“大哥,这一次,鬼教的六大杀手全都到齐了。”
??众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但是他们都恐惧得有点麻木了,他们现在只是很想知道鬼教究竟想干什么。
??沈怀昭的脸色越来越白,那是因为他的血越来越少的缘故,他丝毫不停,接着道:“妖刀在东苑,阴医就在内院附近,魔剑在山门,冥灯在后山,鬼手在南园,而怪面娄空,则就在我们的人中间。他极善易容之术,随时会扮成我们熟悉的人。”他现在很想把他所能判断到的东西都告诉叶天翔。“鬼教没有一下将我们全部杀掉,很可能是在等一个人。也许,就是鬼教教主!大哥!”沈怀昭绝望的看着叶天翔道:“我们谁也逃不了!”
??绝望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渐渐的凝固,他依旧站着,可是谁都看出他已经死了。也许他是第一个看到了妖刀而没有就死的人,但是那妖刀长的什么形状,别人也无从知晓了。
??人们现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鬼教的六大杀手早就进入了挽霞山庄,他们散布在各个角落,随时都可能要别人的命。这就是沈怀昭拼着性命弄清楚的一件事情,但是,弄明白这件事,对他们一点帮助也没有。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抱什么侥幸心理了。
??他们现在就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鬼教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连教主都可能亲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沈怀昭也死了,挽霞山庄的庄主叶天翔感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沈怀昭是站着死的,他本来可以不死,但是他发现了妖刀韦一的所在,并且带人主动发起攻击。他手下的人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但是,他也只是比他们多活片刻罢了。他拼尽全力,得到的答案只能让人更加绝望。
??外面风雨大作。
??挽霞山庄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但是挽霞山庄已经死了。
??沈怀昭死了,叶天翔叫人把他的另外一个结拜兄弟晏补之叫了过来。沈怀昭的尸体也没让搬出去,也许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他们当年结拜时誓言实现的时候了。晏补之进来,默默的看了一下沈怀昭。在他们结拜的三兄弟里,晏补之的武功最差,但是他的脑子最好用。这两天来,他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索,他觉得他已经快要找到答案了。
??“大哥,我想到了一件事。”晏补之走到叶天翔面前,坐了下来。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又沉默了一阵,似乎又在思考。叶天翔看着他,脑子里也在迅速的搜索着那些过往的片断。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从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起,他们就结伴一起闯荡江湖,数十年弹指一挥,他们也都老了。
??叶天翔看着晏补之,其他的人也都看着晏补之。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事情,必然与挽霞山庄的劫难有着密切的联系。既然在劫难逃,知道为什么而死总也是好的。但是晏补之随之沉默了。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好像不愿去回忆。
??风雨渐渐的停歇了,蜡烛又短了一截,一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又将过去了。
??过了许久,叶天翔缓缓道:“我也想到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老父,弟弟,夫人和孩子们,缓缓道:“因果循环,也许,这就是江湖,就是我们的宿命。”他说得很慢,说的时候还不时的看一下死去的沈怀昭和活着的晏补之。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也还没有接掌挽霞山庄。那一年正是我和怀昭、补之两位兄弟驰骋江湖,博得‘天南三侠’这一名头的时候。那时候,真可以说是年少轻狂,却也是人生中最畅快的日子,随心所欲,四处游荡。”回忆总是美好的,叶天翔的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微笑,但是这微笑很快也就变成了苦笑。
??“那时候一心想着的就是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维护武林的公道。当时,也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天南地北,也算声名远扬了。那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后来回过头再去看,却时有不安之感。认真的想来,也绝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得问心无愧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在江湖中,又怎么没有做错事,杀错人的时候?有的事情,错虽错了,后来多半想法补救。我叶天翔扪心自问,不敢自称大侠,总还是行得正坐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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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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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9
第十六章 轮回往事
“但是。”叶天翔说着,看了看晏补之,晏补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他的话道:“大哥,还是让我来说吧。这件事,至今想来,我仍然觉得耿耿于怀。就是那一年的仲秋,我们接到江南水家掌门人水长东送来的急信,约我们兄弟三人到福建石牛山,说他追踪一个大恶人到了泉州,查知恶人的巢穴就在石牛山的一个山谷里。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剿灭恶贼,所以请我们去助阵。这种斩奸除恶,伸张正气的事情,我们向来义不容辞。等我们到了泉州,见到水长东,才知道不只我们,当时六大世家的年轻一辈几乎是到齐了,六大门派的青年才俊也来了不少,一下就聚了四五十人,水长东是发起人,大家自然尊他为首领。而那个时候,我们也都知道了盘踞在石牛山上的是一个名为‘六道门’的邪教。他们平时自称六道轮回使者,经常为祸武林,判人生死。因为武功极其诡异,当时江湖上不少人都着了他们道儿。水长东发现了他们的巢穴,当然是为武林立了一件大功。”
??“那时候我们年轻气盛,虽然知道六道门的人决非善类,江湖上许多成名已久的侠客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下,可是大伙义愤填膺,也没有一个人退缩,一起杀上了石牛山。那是当时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后来也传为了佳话。我们在石牛山中的一个山谷里找到了六道门的巢穴,才知道那些贼人不知和什么人已经先打过了一仗,几个最厉害的角色都受了伤。可是,他们在山谷入口布下的阵势实在厉害,我们还没进谷,就损失了好几个人。后来又被他们施放的毒瘴放倒了几个,可以说,还没见到敌人,我们就自损了三分之一的人。等到进了山谷,大伙也就红了眼,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了,趁他们的厉害角色受了伤,就和他们大干了一场。”
??说到这里,晏补之脸上显出了一副惊惧的神色,过去了那么多年,在回忆起那一战,他仍然心有余悸。歇了一下,他接着又道:“那些人的武功太厉害了,我们一交手,就知道江湖上传言那些成名侠客为他们所杀的事情绝对不假。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武功奇高,要不是受了伤,我们大约绝不会有机会胜出,也许,我们将全部死在那山谷里。他们之中有人的武功,就和我们今天见到的鬼教杀手的武功极其相似。我记得其中一个人徒手,可那双手十分厉害,竟然不避刀剑,十指如钢,能直接在活人的胸膛里抓出心脏来。当时要不是大哥及时救了我,我的心早就被抓出来了。我看到那只手抓到胸前,竟然吓得忘了抵抗,因为我看见有两个同伴就是活生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抓出来而一点反应也没有的。而今鬼手横断的武功,很可能就是那人的后传。”
??“那一战甚为惨烈,我们同去的最初一共四十六人,闯过机关和毒瘴,就只剩下了二十九人。再经过和敌人首领一战,仅剩下了十一人。我们三兄弟都受了伤,但是运气还好,都还活了下来。”晏补之只说他们运气还好,而不是说他们武功有多高,他是个诚实人,没有给自己脸上添光的习惯。
??那一战的惨烈,不用他细说,听的人也全都想得到了。“剩下的八个人中,除了水长东,还有洞庭湖冷家的少当家冷月魂,九鼎门现今的掌门丁立业,太乙教大弟子行真子,桐柏剑派如今的掌门人李观雨,以及当时名声初现的岁寒三友石松纹,范竹君和尹素梅,还有一个紫苑女侠路沾衣。活下来的人,都是当今武林中颇有名望的人物。不过,两年前水家已没,半年前冷家也遭灭门。岁寒三友和路女侠因为情爱纠葛,也已经消声匿迹了。现在想来,今日的鬼教,和昔日的六道门必有重大牵连。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当日的六道门,不是被我们尽数杀绝了的吗?江湖上再也没有与其相关的消息,难道当日他们有人未死,一直藏匿了起来,直到近年再以鬼教的旗号向正派中人报复?”
??叶天翔摇了摇头,道:“当日,我们的确把他们全都杀绝了。包括几个三五岁的孩童。”
??停到这里,寒稀不由“啊”了一声,她想不出自己的爹爹是怎么对三五岁的孩童下得了毒手的。郑诗络也摇了摇头,其实叶天翔即使没有明说,他也猜到了,不然晏补之不会说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叶天翔也不会面带惭愧之色了。他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他想得出来,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江湖。”晏补之道:“四丫头,你可能觉得我们太过心狠手辣,可这就是江湖。不过,这不怪你爹,因为当时就是我提出来要斩草除根的。”
??叶天翔苦笑道:“三弟,你又何必一人独揽其过呢?虽然做得是狠了一些,不过,当时大家都红了眼,也不觉得什么于心不忍了。六道门在江湖上制造了许多血案,不杀他们,也不足以讨回公道。可是当时我们反复搜索,确已没有留下任何活口的。”
??晏补之摇头,他也想不明白。鬼教的一举一动,都很像是在为六道门报仇。但是鬼教和六道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众人都无言了。既然他们曾经中下孽因,今日承担这恶果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他们当时也知道,六道门即使恶贯满盈罪不可恕,可是那几个婴孩总是无辜的,可他们还是下了杀手。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似乎必须这么做。可是,这就是匡扶正道,斩奸除恶吗?或者,这就是正义?对几个婴孩下手是叶天翔心中的隐痛,可是,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寒稀觉得心里很冷,冷得手脚冰凉。她就靠在郑诗络的怀里,在那里寻找一些温暖。郑诗络也搂住了她,在心底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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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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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29
第十七章 挣扎
又是一个黎明到来了。又一个秋风秋雨愁煞人的黎明。
??既然必死无疑了,怎么死就不再重要。他们已经饿了三天两夜了,叶天翔让人去给大伙准备早饭。有毒也不怕了,被毒死也比饿死好。于是,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去了,书房里就剩下了寒稀和郑诗络。寒稀不想动,也不想吃东西。她只想抓住有限的时间和郑诗络厮守在一起。
??“郑哥哥,”寒稀没有抬头,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郑诗络,只能把头靠在他胸前,问道:“你现在后悔吗?如果说,我们家这一次的劫难只是因果报应,你陪着我一起死了,会不会觉得不值呢?”郑诗络笑道:“说什么呢你?”他搂紧了她,说道:“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无绝对的正邪之分。岳父他们当年所做所为,在他们看来,是为了武林正道,可是在六道门眼里,他们无疑是最邪恶的人。反过来也一样。所以,有的事情,是永远也分辨不清的。既然如此,就不必为它烦恼了。”
??寒稀叹了一口气,道:“天理公道总是有的。所以,我们家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啊。算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不再去想它了。郑哥哥,你知道吗?我觉得我长大了,就这两三天的时间,我像过了一生一世,我知道现在的寒稀不再是几天前那个女孩儿了。我觉得,这两天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常相厮守?郑哥哥,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郑诗络想了想,回答道:“偶有小错,不过应该不算太坏吧。”寒稀软软的笑了笑,道:“我想我也是。那么,我们下辈子应该可以常相厮守的吧。郑哥哥,下辈子我会等你的,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子。”
??“四小姐,”一个家仆走到门边,道:“吃饭了。”
??寒稀道了声知道了,问:“我没胃口,郑哥哥你呢?”郑诗络老实的答道:“我饿了。”寒稀笑了笑道:“那我们去吃东西吧。要是被下了毒,我们就抱在一起死,行不?”郑诗络刮了她鼻子一下,道:“没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寒稀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就想和你在一起。”她说着话,拉着郑诗络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就在众人甚至忘记了恐惧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叶天翔感到意外但是又在意料之中的事——他的长子和媳妇回来了。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所以赶了回来。但是回来做什么呢?回来送死吗?叶天翔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叶家的长子叶正男得到挽霞山庄被鬼教围攻的消息,就烟熏火燎的赶回来了。上山的时候,是一片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宁静。他以为山庄正陷入一场惨烈的苦战之中,也许离此不远和挽霞山庄素来交情很好的几个门派已经派人前来相助,也许正派中人会抓住这次机会,乘机歼灭鬼教的。毕竟挽霞山庄没有想江南水家和洞庭冷家一样在一夜之间就被消灭了,就算想帮忙也没有机会。可是他在山路上看到的只有一片宁静,一片死一样的宁静!
??他没有看到敌人,更没有看到朋友。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谣传,一个笑话?
??然而不是,当他见到他的父亲时。父亲笑得很苦,那种笑容真叫人感到透心的冰冷。
??叶天翔问他的长子:“你回来做什么?”
??鬼教的六大杀手又开始行动了。也许他们要等的人就是叶家的长子,这样一来,叶家就无一人漏网了。他们先杀的是挽霞山庄里不姓叶,但是跟随叶家的人。从最外围开始杀,就像做一件精致的活儿。他们一点都不急,所以,大多数的人还是死得不明不白,连敌人都没有看清楚。
??这不仅是屠杀,更是一场折磨。
??又过了一天,又一天。没有人来帮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天天少去。于是,有人发了疯,有人自尽了。到后来,除了叶家的人,就还剩下几个与他们关系最紧密的人。他们也差不多疯了。
??真的是一种折磨。
??也许这是最后一顿饭了。也许这是最后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又出现了晚霞,那么美的晚霞。晚霞和山庄的红叶连成了一片。
??吃饭的时候,寒稀问她的父亲,她想和郑哥哥一起去聆风楼看晚霞,可以吗?叶天翔大笑着回答,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说现在有什么不可以的?叶天翔已经失态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掉,比他老父的头发还要白。
??叶老爷子看起来还很沉静,他抽着他的烟斗,还在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战。叶老爷子不过问山庄的事久矣,这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叶家的人,只能战死。他当然也不反对自己心爱的孙女和孙女婿到聆风楼去,他们真是一对璧人,如果没有这场劫难,他还要好好的教教这个姓郑的小子武功呢,他一定会倾囊相授的。
??而就在寒稀拉着郑诗络准备走到聆风楼去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他们一直想看到,但是也一直很怕看到的身影。其实这个身影并不吓人。这是一个苗条的身影,看得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细瘦的身材,穿着一身黑衣,大部分的身子都隐藏在了黑衣外面的黑色斗篷里。她的脸甚至很漂亮,只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脸蛋白晰而修长。她带着笑,那种笑十分妖异。
??寒稀和郑诗络愣在了门口,而叶天翔走了出来。
??叶天翔道:“终于还是现身了。”
??黑衣的女子道:“叶天翔,我是来接引你们一家人下地狱的。”
??叶天翔道:“我想知道一件事。”
??黑衣女子道:“你不必知道。”
??叶天翔道:“也好。既然有因果轮回,你也不会例外。动手吧!”他说动手,却绝不是引颈待割,他手中的剑闪电一般刺向黑衣女子,同时大喊道:“大家冲!”
??这是最后的厮杀。
??叶天翔的剑被一把刀截了下来。那是一把很薄的刀,薄得好像纸片一般,刀身上布满了鳞片状的暗纹,刀身是红色的,像血,也像毒蛇的艳丽。叶天翔大笑,也许是回光返照吧,他的武功好像突然高了许多。他的挽霞剑和那把妖刀斗在了一起。刀剑幻化,在晚霞中分外的离奇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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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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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心碎的声音
叶英男和叶胜男这对兄妹争吵了十几年,这一次他们取得了一致,他们同时抢到了妹妹寒稀的面前,挡住了一把细长的波浪形的剑。他们的珠联璧合。胜男只喊了一声,妹妹,带郑哥哥走,你们快走!
??老大叶正男在江湖上早就独挡一面了,这时也是。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对手的一双手竟然不怕他削铁如泥的宝剑,倒是他的宝剑好几次险些被他抓住。叶正男的妻子也来自武林世家,她不会坐视丈夫险象环生而不理,于是她也拔剑而上。
??没有人能同时见到鬼教的六大杀手,因为他们当中的另外三个人从来不会与人正面交手。其实更多的时候,那三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前面的敌人被截住了,叶老爷子就指挥着他的三个儿媳掩护着孙女寒稀夫妇俩往聆风楼的方向撤退。他最心爱的孙女成亲了,他还没有礼物送她呢,现在,他一定要满足她最后的心愿。
??寒稀没有想过要逃,不要说逃不了,就算逃得了,她也不会那么做。她很想和她的郑哥哥一起再看一次晚霞。她还想拿一样东西,那幅搁在了她房里的画。但是她只能做一个选择,就是挥剑和她的亲人共同战斗。
??在后山的方向,看不到敌人,只看到蝗虫般飞来的铁箭,那铁箭在晚霞中闪烁着死神的诡笑。叶老爷子大喝一声,挥舞他的烟杆和剑,迎着铁箭冲上去。叶家的人,岂能让箭射到后背上?
??寒稀的娘亲挡在他们前面,用剑搁挡着漫天飞来的铁箭。喝道:“四丫头,带络儿去聆风楼,去吧!你知道怎么做!”
??寒稀心里面发出一声叹息,拉着郑诗络跑向聆风楼。郑诗络没有多少武功,但是他却不肯脱逃,他高喊道:“妹妹,我们要和娘他们在一起!”
??寒稀欣慰的一笑,说:“好!”可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支铁箭飞了过来,她只飘然一旋,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支箭。
??郑诗络发现寒稀中箭了,她中箭的同时将他推到了一棵大树的后边,把那棵树当作了挡箭牌。郑诗络搂住了她的腰,刚要说话,嘴就被她的柔软的红唇堵住了。
??晚霞、红叶、一个令人心醉心碎的吻。
??寒稀的吻芬芳四溢,寒稀的舌尖柔软潮湿,寒稀的泪水冰凉清冽。郑诗络觉得幸福而又忧伤。他感觉有个东西滑进了他的喉咙里,像寒稀的吻一样芬芳,像寒稀的泪水一样冰凉的东西。
??一吻终了,寒稀看着他一笑,突然出手封住了他胸前所有的穴道。动作极快快得郑诗络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同时刚才滑进他喉咙的东西也滚到了胸腔,他顿时感到胸腔里一片冰凉,一种很舒服的冰凉。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寒稀手中的长剑就刺进了他的胸腔,就在那冰凉的感觉中,郑诗络清楚的感觉到那把剑从他的心旁滑过。他无比惊讶的看着寒稀,他不能动了,他感觉到他的表情在凝固,他连眼睛也眨不了。但是他还能看见东西,他看见寒稀在看着他笑,她笑得太美了,以至于他在想,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很美啊。
??寒稀轻轻的绕到了郑诗络的身后,她的胸膛贴在了他的背心。郑诗络听到寒稀在他的耳边道:“郑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怨我——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死。刚才我给你喂下了我们家的救命金丹九转还魂丹,我封住了你胸前的所有穴道,所以,这一剑不会让你死的。但是,这个秘密只有我才知道。”
??郑诗络感到胸口上的剑向里刺进去了很深,穿过了他的背心,同时,他听到了寒稀轻轻的一声呻吟。他被喂下了九转还魂丹,那种药先令他处于假死的状态,过一段时间,会护住他的心脉,救回他的命。不过,用这药之前必须将身上几个要穴封住,不让血液大量流出,否则纵是金丹,一样救不了命;而且,点穴的手法还必须很高明,不然药效过早扩散,人就进入不了假死状态,被人补上一刀,那就是真死了。即是说,这种假死的状态必须在外力的帮助下才能进行。寒稀能用此法救郑诗络一命,却不能用此法救她自己。对于郑诗络来说,他现在是“死”了,他连眼睛也眨不了,他脸上一定还留着十分惊异的神情。可是,他的泪却自己流了出来。他太清楚寒稀正在做什么了。那把剑虽然没有刺中他的心,可是他的心一样裂开了。
??“郑哥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寒稀的声音在变弱,但依旧清晰:“我们无论谁单独活下来,都不许再寻死。不过,我不要你为我报仇了。江湖上的这些恩恩仇仇,我不懂。可是,我不想要你为我报仇。我只想你活下去。我很自私,我没有把握在来生还能遇见你,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在你的心里。你不要怪我啊。”
??郑诗络感觉到脖子上有一种冰凉的液体,那该是寒稀的泪吧。寒稀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但是她还在说话:“郑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多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啊,我想和你一起看晚霞,看红叶,你给我画的画还没画好呢。可是,用我这法子,只能救一个人。郑哥哥,你的身子真暖和……”她握住剑柄的手最后用了一次力。
??“妹妹!”郑诗络只能在心里喊,:“你接着说话啊,你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爱听的,你再说说话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听到寒稀身上戴着的那串丛瑢小玉在她转动起来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
??郑诗络知道,那就是心碎的声音。
??星星出来了。
??郑诗络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星星,他侧倒在红叶堆积的地上,他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剑,那把剑把他和他的小妻子寒稀连在了一起。但是,他知道寒稀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那些星星好像都是寒稀清澈的眼睛。
??寒稀说,江湖上的这些恩恩仇仇,我不懂。可是,我不想要你为我报仇。我只想你活下去。我很自私,我没有把握在来生还能遇见你,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在你的心里。
??郑诗络觉得很冷,他的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一个男人能有那么多的泪水吗?有的。
??如果照着寒稀说的去做,寒稀就可以永远的在他心里面活着。而他呢?他活在哪里呢?寒稀不要他去报仇,因为他只是个书生,而他们的仇人太强大了,而且寒稀也不希望他陷入江湖的漩涡里面。江湖太无情了。寒稀想不出她所敬爱的父亲是怎么杀死几个无辜的婴孩的,正如她不敢去想想她七岁的弟弟被人杀死的样子。而对错是非,正邪黑白,谁又能说得清呢?江湖太冷酷了,挽霞山庄遭难的时候,那些武林同道,那些江湖朋友,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们。江南水家被灭的时候,挽霞山庄事先就一点也不知情吗?洞庭冷家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在一夜之间就被杀绝了吗?还是和挽霞山庄一样,其实一直在等着救援?
??寒稀不要郑诗络给她报仇,就算他能报仇又怎么样呢?许多年后,又该是别人来找他报仇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又有什么意义?
??寒稀死了,可是郑诗络感到寒稀死了以后还在和他说话。他的心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寒稀说,郑哥哥,我只要你活下去。郑诗络问她,我活下去,又何去何从呢?我本来只是一个孤儿,是先生把我带大的,先生还带着我四处游学,而这一次,先生也不能幸免了。剩下我一个人,我去哪呢?寒稀说,去哪都行啊,郑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笑,喜欢笑的人不应该会不知何去何从的。随缘常喜,郑哥哥,我喜欢看见你笑的样子。只要你想起我,你就该笑笑。
??郑诗络笑了,他感觉到自己笑了,笑得无比的苍凉无比的惨淡。他感觉到自己笑了的时候,也渐渐感觉到了痛。身体上的痛开始啃食他了。他知道自己也和寒稀一道死了,但是,寒稀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人世间。死去之后又回来,这个过程有多久呢?有一个轮回吧。郑诗络感到手上渐渐的有了些力气,他把插在胸口上的剑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很痛,很痛,而且这个痛的过程很漫长。但是郑诗络并不在乎。对于一个曾经死过的人,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终于还是把剑拔出来了,剑身上有血,有他的血,也有寒稀的血。他把剑轻轻的放在了旁边,慢慢的那身自转过去。终于,他又看见寒稀了。
??她安静的闭着眼睛,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郑诗络一点一点的伸出手去,把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他一点一点的搂着寒稀冰冷的身体往聆风楼的方向挪过去。寒稀曾经说过,要是她死了的话,就把她葬在那里,她要在那里看晚霞,看红叶,看风起风过,看云飞云散。他每挪动一下,他的胸口就狠狠的撕扯他一下。但是他不想停下来。他不会停下来的。
??妹妹,你看,天边又燃烧起来了,那些红叶,不就是天火的灰烬吗?它们像蝴蝶一样在飞着。它们还有香气呢。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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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0
第十九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挽霞山庄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人们本来就健忘,何况,这种健忘还是刻意的。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郑诗络又走过了许多地方。走走停停,没钱的时候,找个地方,或者给人抄抄写写,或者给人插秧收割。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不再像过去那么喜欢笑了,寒稀知道了,也许会不高兴的,不过,她应该也能体谅他吧。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偶遇,也许,他的生活就会这么过下去的。
??那一年,他在一座无名的山上遇见了一位道长。道士并不是那种仙风道骨的样子,拿着一个算命的招牌,看起来倒有些像江湖骗子,看到他,抚须道:“年轻人,跟我来悟道吧。”郑诗络就问:“道长,我早已经走过了生死轮回,你觉得我还要悟什么?”道士道:“我知道你已经超离了凡世,所以,你要悟的,就是怎样重返人间.”郑诗络笑了,又问,“道长,所谓悟道,不是教人怎么从凡尘俗世里超脱出来吗?”道长说,“错了,真正的悟道,便是活在凡尘俗世之中,只有悟了的人,才能知道凡尘的真原。”
??于是郑诗络就跟着道士修道,道士传他武功和医术。习武济世,治病救人。道长说,这是从返人间的第一道功课。道长的道号叫在尘,道长一肚子的武学典籍。这些典籍里,包含了如今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刀法剑法。道长常常像讲故事一般,把这些典籍传到郑诗络的脑子里。道长没有让他练这些武功,道长说这些武功都不值得他学,因为最上乘的一些武功,道长这里没有,知道这些武功,至少将来可以唬人。
??道长只是叫他记住这些典籍,记住里面记载的每一个招式。道长交给他的,只是一种打坐吐纳的功夫。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内功。为了练这门功夫,道长还把他带到了大雪山中,除了上山采药,就是每天站在风口上喝风饮雪,一去就是三年。三年中,每当郑诗络站在风口喝风的时候,道长却坐在山背面的石屋里用雪水煮茶细品。这多少有些让郑诗络不满,道长久心平息和的说,年轻人,你的日子长着呢。
??三年后,在尘道长把他交给了一个深山修行的老和尚。老和尚的法号渡忘,可他什么都没忘,尤其是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这时候郑诗络才知道在尘道长要他拼命记住那些武学典籍的原因了。郑诗络和渡忘大师谈论了一个月的武学,大师突然发现他竟然没有学过武功,这下大师可来了兴致,每天就催着他练各种武功,然后来和他切磋。天下武功虽然学之不尽,但是汲取精华,郑诗络的武功可以说是日进千里。这样过了五年,郑诗络不知道自己练了多少门功夫,不管怎么练,他都是和大师打过就忘记了。他内心里觉得,这些东西,有太多的官样文章,看起来头头是道,实则一无所有。他喜欢自己想一些招式来跟大师过招,有时候一天想得出两三招,有时候一个月也想不出一招。大师也不问他,不管他用别人,还是自己的招术和他打,大师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打败。
??郑诗络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尘道长给他讲了很多的武学典籍,自己却从来不练。道长似乎只在乎他那个感觉很平淡的吐纳打坐的法子。而渡忘大师什么武功都会,却从来不练什么内功。郑诗络知道他们两位都是修行,道路不通,却殊途同归。有时候郑诗络会回雪山一趟。他练在尘道长传他的吐纳功夫的时候,觉得丹田气海之内,有一股淡淡的寒气在慢慢的积累,有时候他发现自己拍出一掌来,掌风中隐隐有一些晶莹冰雪的色泽,所过之处,竟能使水缸里的水结成一层薄冰。但是有的时候,掌风便纯然只是掌风而已。他问大师,大师说,这就是老道鸡鸣狗盗的法术了。道长以前也曾打趣大师,郑诗络不以为意。回到雪山,住三五日,三五旬,不定。在雪中出掌,往往体内的寒气大盛,掌风带过雪花,竟能凝结状若锯齿的冰凌。
??这让郑诗络有些惊骇,难不成这还真是什么邪法?可是在大师住的深山之中,无论他怎么用功,掌风至多也带着寒气而已,出掌成冰,那是借了大雪山里的天时地利。由是他便释然,每日休习不止。体内寒气又淡而盛,又由盛而淡,终至若有若无,而至随心所至,可有可无。还是和大师每天打过,却很少再用那些流传已久的招数。
??有一天,大师突然发现他竟然打不过郑诗络了。那天在落叶满地的山中,郑诗络以一手自创的大雪山掌三次打败了大师。大雪山掌是郑诗络自己取的名字,一共十二招,套路并不复杂,进退攻防中,充满了一种遗世荒寒的况味。大师冥思三日,突然开怀大笑,又把郑诗络交给了一位老学究。
??郑诗络见到老先生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程夫子,先生姓莫,名不知。莫先生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带着郑诗络周游天下,从辽东走到云南,从东海走到敦煌,地理名人,典故历史,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给郑诗络娓娓道来。尤其是那些武林典故,说起来就像说书一样。郑诗络问莫先生鬼教的事情,先生却独这一家不肯开口。知道勉强不来,郑诗络也就没有再问。他们一起走了两年,先生说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撰写一本“武林史记”。郑诗络知道先生需要安静,便一个人走开了。
??一算,这样的日子竟然过了十年。
??十年踪迹十年心,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个缥缈的梦境。似真似假,亦真亦假。
??只是,郑诗络又开始了独自漂游的生活。
??这一天,郑诗络到了西安府。长安古都,数百年辉煌终成云烟过眼,长安如此,又有何处不是如此?可是长安虽然早已没落,毕竟是昔日的帝都,王朝气象,散于寻常巷陌。郑诗络信步而走,今宵借宿谁家?随缘而定。
??走过了大半个长安城,郑诗络走进西面城郊一个荒废的大院里。从门前的一对大石狮子就看得出来,这儿曾经的主人也该是显赫一时。
??暮色苍苍。
??驻足于这座荒废的大院,郑诗络看到一些前尘往事,看到一些浮光掠影。这些漫天飞舞的碎片,似乎只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他此时此刻,仍在人间。
??眼前有一道红影燕子般的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纤细婀娜。郑诗络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又这么快的身法,只一眨眼的时间,那女子已经去得远了。郑诗络在雪山里跟在尘道长煮茶闲谈的时候,道长也曾传他一身上乘的轻功。道长曾经说过,普天之下,若论轻功,当以天教的迦偻罗王为尊。天教的迦偻罗部众尽皆女子,郑诗络心想,难道他在这里遇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天教中人?有几人能遇见一个传说?即便那不是天教中人,他也不禁有些技痒,他很想试试看,自己曾经在深山峡谷中修炼的轻功,能不能赶得上那个红衣女子。
??于是,郑诗络深深地吸了一口,拔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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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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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0
第二十章 朱雀小掌门
暮色苍苍中,有人看到街道间的楼顶树梢忽然掠过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紧接着又掠过了一道灰蓝色的身影。这两条身影都去得极快,若说是鸟,哪有这么大的?若说是人,人又怎么能有这么快?于是突然一惊,该不会一大清早就遇见鬼了吧?
??那个红衣女子显然发现了有人在跟着她,去得更快了。她的身影不断在隐现,郑诗络拼尽全力的跟着她,有好几次他已经追到她身后三丈之处了,可是最后的三丈,他却再也无法缩短。红衣女子时快时慢,不停的变换身法,但是无论她怎么换怎么变,她也甩不掉郑诗络。
??一个追不上,一个也甩不了。一时间,他们几乎绕遍了整个西安城。当他们经过朱雀门的时候,郑诗络突然发现她眼前的红衣女子变成了两人,两个红衣女子分别往相反的方向遁去。郑诗络暗自笑了笑,只管紧盯着先前那个女子追去。但是追了没有多远,突然又从旁边串出四个红衣女子来。四人并肩而行,上下跳跃,此起彼伏,不一会又多了四人,八个人不断的变换身位,犹如红鸟一般的轻盈美丽。郑诗络追了一路,赞了一路。不料当他们又转回朱雀门的时候,那些红衣女子“呼”的一下,散向了四面八方。郑诗络也不去理会,她们身型相似,又都着红衣,很容易就让人看错看花,但是郑诗络死死盯住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跟着慢。其余的红衣女子见状又都回来,总共八人在郑诗络身边交叉跳跃,往来穿行。只见一片红影不断的交叉更替,错综复杂,就像被追捕的鸟儿布下了一个迷阵,让人眼花缭乱。郑诗络也有好几次差点跟丢了,但是他硬是死死的咬住知道最后也没有放开。
??从黄昏到黎明,从黎明到黄昏,他们绕了不知几次西安城,最终,又回到了在朱雀门。朱雀门已经杳无人迹,只剩一点昏黄的夕阳默默的照着荒凉的城墙。
??那个红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红颜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个头高挑,却单薄得好像风吹即逝一般。修长的鹅蛋脸型,面色白皙如玉,双眉淡淡如烟,两眼漆黑闪亮,灵气四溢。此时她双目中三分恼怒,七分警惕,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秀发随风飘扬。她看着郑诗络到了眼前,冷冷问道:“你追踪我一个孤身女子,是何居心?”
??郑诗络微微一笑,作了个揖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绝无歹意。只是见姑娘轻功卓绝,一时技痒,想试试自己的脚力身法,没想到竭尽全力,始终还是棋差一着。在下对姑娘的轻功,实在是佩服之至。”
??红衣少女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可我也拼尽了全力,还是甩不掉你。阁下的轻功,也未惶多让。”
??郑诗络问道:“不知姑娘可是……”
??红衣少女不等他发问,打断他道:“你功夫也试了,既然无事,就恕不奉陪了。”
??郑诗络只得道:“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少女不再理他,双足一点,跃上了一个树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中。郑诗络摇了摇头,打心眼里被她的轻功所折服。不过当他转过身时,不由得吓了一条——那个红衣少女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站在一段废墙之上。
??郑诗络叹道:“在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红衣少女看着他吃惊的样子一笑,问道:“我看你武功心智都挺高的,你没看出什么来?”
??郑诗络看着她,所有所思。
??红衣少女道:“刚才远去的是我师妹,你是棋差两着了。”
??郑诗络苦笑道:“何止啊,简直是一败涂地。”
??红衣少女笑道:“不必过谦。这是朱雀移形之法,你跟了一整天,如果不是最后和我说话分了心,说不定,也还是骗不过你的眼睛。”她说着,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郑诗络恍然大悟道:“朱雀移形?原来姑娘是朱雀门的人。在下真是愚钝,都站在了人家的地头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红衣少女道:“地头?噢,这里是朱雀门。你不要乱讲,这是是昔日皇城的朱雀门,与我师门无关,只不过巧合罢了。对了,我看你人倒不坏,不知道怎么称呼?”
??郑诗络道:“在下姓郑,郑诗络。”
??红衣少女轻轻的纵身落下来,走到郑诗络跟前,问道:“你看来比我大,不知叫一声郑大哥可否?小妹苏浣纱,有件事情想请郑大哥帮帮忙。”
??郑诗络道:“苏姑娘请讲,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倾力相助。”
??苏浣纱笑道:“那我先谢过了。郑大哥,你知道我们朱雀门的名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我们朱雀门的人,是专门替人传送急件密函吃饭的。江湖上的各类人等,我们都有交往。本门有个规矩,就是别人的信函,我们绝不会拆看,所以江湖上的人都信得过我们。无论叫我们传递什么密函,信到拿钱,也绝不会杀我们灭口,这也是江湖上的规矩。不过,近些日子以来,本门中的人却接连失踪,这显然是有人坏了江湖规矩,既接了我们送的信,又杀了我们的人灭口。小妹不才,初为掌门就遇到了事关本门生死存亡的考验。此事必须查格水落石出。不过,本门中人历来以轻功见长,武功却稀疏平常,所以,斗胆请郑大哥出手相助,待我查清此事,以后郑大哥旦有差遣,小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诗络道:“仗义出手,原是做人的本分。既然苏姑娘用得着,在下也决不推辞。不过,姑娘又怎知在下能帮得上忙?咱们不过初次见面,姑娘的事情又涉及到贵派的隐秘之事,姑娘就不怕所托非人吗?”
??苏浣纱笑得有些萧索:“不知道,从你面前掠过本是无心,却没想到你会跟来。你的轻功平常,可是我始终甩不开你,可见你胜在内功深厚。内功深厚的人,武功一定不会差。我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朋友,而江湖上信得过的人本来就不多。我只能试试运气。如果,”她顿了一下,苦涩的一笑,接着道:“如果我运气不好,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郑诗络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苏浣纱清澈的眼睛里,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而苏浣纱看着他,也是轻轻的笑了笑,这个人值得她去相信么?她只知道,这个人值得她去赌一把。她本门中人再没有武功高过她的,而她认识的人能够帮她的完全就没有。就算赌输了,也不会比不赌更坏。
??郑诗络问道:“对了,不知此事苏姑娘可有什么线索?”
??苏浣纱道:“本门规矩,既不问送信人的身份,也不问接信人的身份。而要送信的人,也都只告诉我们接信人所在的地点,形貌特征。他们的身份我们无从知晓,就是形貌特征,也只是本门的传信人能见到,传信人如果被害,我们就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仅仅是我们失踪的几个同门,都是在潼关、华山一带出的事。”
??郑诗络道:“这个范围可也不小。”
??苏浣纱点了点头,无奈的道:“我已经下令本门中人暂停一切活动,全部开赴潼关华山一带寻找失踪的同门。”
??郑诗络看了她一眼,虽然他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思路,但是直觉告诉他苏浣纱这个做法十分不妥,他赶紧问:“你们去了多少人?”
??苏浣纱道:“我们门下分为青鹰堂、白鹭堂、紫燕堂、玄鹤堂四堂,每堂不过十余人。现在除了玄鹤堂的姐妹镇守总舵之外,其余三堂的姐妹全都过去了。”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苏姑娘,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去接应她们,我想,她们现在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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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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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蔽天之网
苏浣纱看了看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就白了。她心中充满了恐惧,好像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盖了下来。好在她毕竟是一派掌门,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对郑诗络道:“郑大哥所言极是。我们这就上路吧。”说完,双足在地上一点,跃上了一棵树的树梢,几起几落,就消失在了苍茫的暮色中。郑诗络心中叫了声好,也拔足追了上去。
??出了西安城,他们一路向东。到了城外,苏浣纱的身法就更快了,郑诗络只能远远的跟着她,心想看来她刚才考验自己时,还是有所保留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内息,又加快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和苏浣纱之间的距离又接近了些,大约隔着五六丈,他就再也追不上前了。
??两人一路直奔,也没有停留。到了子夜时分,郑诗络远远的看见苏浣纱停了下来。此时中秋刚过,月色分外的皎洁。月白风清,一片松林在风中清心晚唱,意境颇为幽美。
??郑诗络飘然落到苏浣纱身边,发现苏浣纱半蹲在一棵松树之下,仔细的观察着镶嵌进树干的一件东西。她似乎出了神,郑诗络忍不住想开口叫她一声,她却开口道:“白鹭堂完了。”她的神情还算冷静,但是语调却有些明显的悲伤和忧虑。郑诗络看了看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只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个红鸟的标记。
??苏浣纱站了起来,道:“这是本门的标记,同门需要联络之时,我们都会留下这暗号,但是,正常的情况下,暗号都会刻在接近树梢的地方,只有遇险难以逃脱时才会留在树干上。这枚记号是以内力将本门信物打入树干,甚至没有指明方向,这说明……”她停下来,看着郑诗络,目光中多了一层恐惧。
??朱雀门的轻功卓绝,即使她们打不过人家,要逃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能让她们逃也逃不掉的对手,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郑诗络问道:“白鹭堂总共多少人?”
??苏浣纱道:“连同她们的堂主在内一共十一人,可是她们都是分散行动的。如果一人遇害,其他的人都有逃掉的机会。”就像树上停歇的鸟儿,你想一下把它们全部射落的机会其实是很小。
??郑诗络道:“如此说来,敌人可能对你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早就设下了圈套。或者,敌人的轻功不在你们朱雀门之下,而武功又比你们高。”
??苏浣纱摇了摇头道:“那样的话,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天教的迦偻罗部众有这样的能力了。可是天教已经绝迹江湖近百年,他们有什么理由会来杀害我们的门人。而且,传说中的天教心高气傲,他们绝不会需要我们传递什么密信,更不会因此杀人。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郑大哥,你猜会是什么人呢?”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到,不过,很可能是贵同门无意间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对方要杀人灭口。能够一口气消灭你白鹭堂,对方的武功只怕高得惊人。”
??苏浣纱听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才做朱雀门的掌门没多久,难道朱雀门就要面临一场被斩尽杀绝的劫难?这时东南方突然升起一道红光,紧接着响起一声直贯天际的尖锐哨声。苏浣纱不禁叫道:“紫燕堂求救!恐怕来不及了!”
??红光远在数里之外,就算她轻功再高一些,脚程再快一些,也不见得赶得上。苏浣纱一发急,就把郑诗络甩在了身后老远。郑诗络生怕她遇险,也只好咬紧牙关追上去。
??等苏浣纱赶到信号发出的地点,那道红光早已经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山崖,左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壁,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身前则是一片碎石。碎石间的杂草有些乱,看得出这里发生了一场时间很短的厮杀,地上甚至找不到血迹。更没有留下朱雀门的联络暗号。
??空气中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就连本来皎洁的月光,也变得有些妖异了。
??苏浣纱从腰间取出了两把短剑拿在手里,警觉的四处搜寻着。身后风声响起,郑诗络到了。郑诗络一到,苏浣纱就安心了许多。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她隐隐的感觉到,她的同门都会被那看不见的敌人杀死,最后是她自己。只有在郑诗络出现的时候,她才会安心一些。
??郑诗络一到这里,就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而且是一股似曾相识的杀气。一些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在他心里明晰起来。他也清楚的感觉到了苏浣纱的恐惧,曾几何时,那种恐惧也深深的镶嵌在他的心头。
??郑诗络问道:“苏姑娘,你听说过鬼教吗?”
??苏浣纱看了看他,道:“当然听说过,不过他们已经有十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了……郑大哥,难,难道?……”她说着,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鬼教。没有谁听到鬼教还能够神色自若的。尤其是当他联想到鬼教可能已经找到了他头上的时候。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还说不准,不过,很有这个可能。”他默默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山崖左侧的峭壁之上。峭壁上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不过,郑诗络的直觉告诉他,那上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他只说了一声:“上去!”
??那道峭壁高有数丈,表面颇为光滑,很难想象能有什么人上得去。不过,这难不倒郑诗络,他曾经在深山里潜心修行,这样的峭壁,他也不止攀登过一座。当然,这更难不了轻功登峰造极的朱雀门掌门苏浣纱。
??两人登上了峭壁,眼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长满了荒草。荒草长到膝头,不过,它遮不住什么。
??苏浣纱几乎是一上来就跪倒在地了。她看到了一字排开的二十来具尸体。这些尸体的面孔对她来说都无比的熟悉,那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妹。她们的脸因为恐惧和绝望,都有点扭曲了,而她们的身上都有一处很明显的伤痕。真的很明显,她们的胸前都有一个血窟窿,本来应该支撑起一个个年轻的生命的心脏则被人挖了出来。从她们的表情看来,她们分明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人活生生的挖出来的,而她们躲不了也逃不掉。
??苏浣纱抱起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姐妹,她甚至感觉到她尸体上残血的余温。她觉得心痛欲裂。这种痛是如此的分明,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觉似乎透不过气来了。
??郑诗络吸了一口气,道:“鬼手横断。”
??他蹲下身去,轻轻的撕开了一具尸体伤口旁的衣衫,看到死者伤口周围的肌肤雪白如初。他摇了摇头,道:“鬼手横断的鬼阴手恐怕到了最高境界了。”他记得十年前,鬼手横断的鬼阴手还没有这么厉害,他取人心脏之前,会用内功把人的肌肤震裂,心脏震碎,那会在伤口周围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郑诗络曾经看到过。可是现在,伤口周围丝毫没有留下那种痕迹。
??苏浣纱泪流满面,可是她迅速的挥手擦掉了眼泪,她甚至丢掉了恐惧,问道:“郑大哥,怎么办?”她虽然是一派掌门,可是这个时候,她已没有了主意。其实她做掌门一直就做得不算好。她虽然比别的人更坚强冷静一些,也不失聪明,但是在郑诗络面前,她宁可听从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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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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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0
第二十二章 蛛丝马迹
郑诗络问道:“苏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很恐惧?甚至恐惧得不敢战斗了?”
??苏浣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说心里话,她就是这样想的,如果鬼手横断这时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话,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拼死一搏,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勇气逃走。
??郑诗络道:“我没有这种恐惧。我曾经死过,对于一个从黄泉路上走回来的人来说,鬼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鬼手横断?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人而已,他的武功的确很高,但是既然是人,他就一定有弱点的。”
??苏浣纱看着他,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听了郑诗络的话,她的恐惧就消失了。想一想,郑诗络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鬼教的人武功再高,他们也是人,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打败的。江湖上的人谈“鬼”色变,很多时候也许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鬼手横断?妖刀韦疑?魔剑风漏?还有阴医梅错,怪面娄空,冥灯无形,这些人,也都有他们的弱点。从来不敢正面和人交锋,这样的人,就算武功再高,也是见不得光的。苏姑娘,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怕这些见不得光的人?”
??苏浣纱看着郑诗络,看着他平静的说着这些人的名字,但是在这种平静之中,她又分明看到了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带给她的只有两个字——信心。看着郑诗络,她无由的就充满了信心。无论前面是鬼教也好,是魔教也好,是什么都好,只要有郑诗络在,她就不用去害怕。为什么会这样,她说不清楚,说不清楚。
??“我不是天师,我不会捉鬼。但是,我会亲手杀死那些装神弄鬼的恶人!”郑诗络的话还是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但是有那么一瞬间,苏浣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仇恨的火焰。那火焰一闪而过,郑诗络甚至笑了一笑,那个笑容就像一汪眼泪聚成的湖,笑得让人无比的心碎。
??苏浣纱赶紧低下了头,她不敢再看他,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同时又充满了痛。这种痛,和她看到自己同门惨死的那种心痛是完全不同的。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郑诗络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不知道在郑诗络的身后有一个怎样动人的故事,可是,所有那一切,都在她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只是那么一瞬间,她的思绪就从千年的荒芜中回到了惨痛的脚下。
??她咬紧了嘴唇,该怎么处理同门的尸体呢?按照她们的门规,门人死去之后要回到天上去,最好的途径就是让秃鹫来把她们的尸身啄食掉。在此之前,要洗净她们的身体,除去所有属于凡间的衣物佩饰,就像来时一样干净清爽的回去。可是现在这里只有她和郑诗络,这件事完全不能让郑诗络出手相助的,而她一个人又做不了。
??苏浣纱跪在地上,给一排同门的尸体拜了三拜道:“众位姐妹,事态紧急,就请恕小妹不能以师门之礼为你们送行了。好在此处位于悬崖之巅,众位姐妹的尸身也不会被地上的走兽所坏,等我查出事情真相,为众姐妹报了仇,再来补行大家的升天之礼。”说完,又磕了三个头,和郑诗络转身离去。
??天就快亮了。
??这个时候,郑诗络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可是,他并没有特别累的感觉。鬼教的重新出现,使郑诗络的心中燃起了一团仇恨的火焰。跨过了生死轮回又怎样?经历了十年修行又怎样?原本淡泊的郑诗络如今更是淡泊如水,但是,淡泊不等于麻木不仁,更何况,他的十年修行,原本就是由出世而入世的。在他的头脑中,一个计划正在渐渐的露出了轮廓,虽然还不是那么清晰,但是,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天亮的时候,郑诗络和苏浣纱来到了一个村庄的村口。
??一个很小的村庄,一眼就能望到头了。这么小的村子当然不会有酒家,更不用说客栈了。郑诗络和苏浣沙只希望能找到一户还算殷实的人家,能够借个地方让他们休息一下,再弄点吃的。村子很静,静得有些离奇。因为现在农忙已过,不应该一大早人们全下地去了,也没有理由人们都还在沉睡之中。这种静,充满了一种死气,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郑诗络在村口站了一下,肃容道:“这个村子死了。”
??苏浣沙看了他一眼,这个“死”字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窒息感,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虽然放亮了,天色却阴郁得很,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寸步难行。
??郑诗络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地将门一推,简陋的屋子里锅碗瓢盆一切如故,正房的方桌上甚至还摆放着几只碟子,唯独没有人。桌子上已经落满了灰尘,那几只碟子里只剩下一些干涸了的黑色东西,看得出,这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了。只是当初屋子的主人走得非常的匆忙,走之前似乎还准备开饭的。
??走遍了一个村庄,莫不如此。一整个村子的人,似乎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面前走掉了。
??苏浣沙一片茫然。她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象,或许她内心里就是希望一切都是幻象,包括她看到的那些同门的尸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突然了,就很不真实。
??“这个村子的人都会武功。”许久之后,郑诗络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每一家都有练武的器具,房子后边还有木人。这一带的人都很尚武吗?”
??苏浣沙的口音是汉中一带的,汉中离这里还很远,她想了一想,道:“自古以来,秦地民风多剽悍,遇到灾荒年岁,许多农人上山落草,村民尚武,也不足为奇。”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不对,这里的人不是一般尚武的村民。他们更喜欢用剑,剑对于绿林好汉来说,少了很多杀气和威力。而且对于一般的村民来说,剑的成本很高。”
??“剑?”苏浣沙不知道郑诗络是怎么看出来的,村子不大,但是他们看下来,没有一户人家留下了这种武器。
??郑诗络道:“房屋后面的木人上面有很多刺孔,是剑留下的痕迹。”
??苏浣沙脑中一片茫然和空白,她想不出就算这个村子的人喜欢练剑又怎样。
??郑诗络接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村子的人应该是一伙隐姓埋名的江湖中人,甚至有可能就是一个门派的人。屋子里虽然落满了灰尘,可是家具桌椅都没有朽坏的痕迹,而这里的湿气也挺重的,这说明,他们走了最多几个月,至多不超过一年。他们走得很匆忙,但是不忘记带走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说明在他们的经历里,这样的遭遇并不是头一回。我想,他们在躲避什么。”他看见苏浣沙还是有些木然,便道:“我有一种直觉,这个村子的秘密,和你的同门遇害的事,很可能有一些关联。你们接触过的江湖中人很多,能不能想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苏浣沙想了又想,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们替人送信,不问缘由,也不会打听别人的身份,这是我们的规矩。也正是靠着这样的规矩,江湖人的人信得过我们,才有我们的一口饭吃。”
??郑诗络道:“可是现在有人破坏了规矩。”其实他想说,象她们这样替人送急信密函,有意无意的,总会遇见一些她们不愿意遇见的事情,被人灭口,恐怕终究是免不了要发生的。只是象现在这样,一灭口就在眨眼之间剿灭了她们整个门派,显然她们撞见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秘密。就像这个村子的人,隐姓埋名的生活与乡间,显然也是为了守护某个秘密,突然离开,也是为了它。江湖中总是有那么多秘密吗?郑诗络记得他和莫先生周游天下的时候曾经问过这个问题,莫先生说,只有要人,就会有不能说的秘密,这就是江湖。
??村子外边有几座坟茔,墓碑上的名字都被人用利器砍得一片模糊。但是大概他们走得太匆忙了,墓碑上的字迹又凿得很深,郑诗络在墓碑上找到了一个残缺的“风”字。几块墓碑上的这个字受到的损毁最大,但是从不同的角度留下的笔画,确实是能拼出这个“风”字来。既然有了坟茔,那她们在这里住的日子就不算少。
??“你有没有听说过清风堡?”郑诗络看着苏浣沙。
??苏浣沙点点头,道:“武林六大世家里面,第四个被鬼教灭掉的。”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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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1
第二十三章 黑风骑士
武林六大世家中的清风堡被鬼教灭门,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郑诗络和在尘道长还在大雪山里吃风喝雪。后来莫先生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情,提起而已,好像忌讳莫深的样子。鬼教曾经放言要灭尽武林正派,但是在灭掉清风堡以后,终于也销声匿迹。武林六大世家,江南水家、洞庭冷家、挽霞山庄、清风堡从此从江湖上消失,河间鹤唳山庄人才凋零,这些年也没怎么听说,如今就只剩下庐山潜龙庄一家了。
但是,江湖上的传言并不见得就真实。郑诗络并不能根据几块墓碑上被铲掉的字就能断定曾经隐姓埋名生活在这里的就是清风堡的人,只能说,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地联系,不然,他们又何必把字迹铲掉?人心,往往都是很难猜度的。
没有什么吃的,不过,郑诗络还是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他选了一间还算比较宽敞的屋子,在只剩下泥石台子的卧榻上盘膝坐了下来。苏浣沙则搬了一张椅子进来,尽量的挨着郑诗络坐着。她的头绪还很乱,需要整理一下,同时她又有些害怕,只有看到他,她才会安心一些。
但是,她刚坐下去,就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样又猛地弹起来,满脸惊慌的道:“郑大哥,玄鹤堂!玄鹤堂!”自从看到同门姐妹遇害的遗体,她的脑子就有些不够用,里边除了她们惨烈的死状,就是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还有那她根本不知道的秘密,这一切就像一张蔽天之网一样的,深深地笼罩着她。而这时候,当她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先前在山崖上看到的同门姐妹的尸体里面,青鹰、白鹭、紫燕三堂已经被一网打尽,但是还有一个玄鹤堂被她留在了总舵。鬼手横断既然要杀光她们朱雀门,又怎么会放过玄鹤堂的姐妹?
郑诗络跟着站了起来。他心里知道,现在再赶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这样的话,却不能对这个惊慌失措的姑娘说。是的,她虽然顶着一个掌门的名号,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苏浣沙除了轻功卓绝而外,五感似乎也特别的敏锐,就在他们准备动身赶回西安府时,她突然停在门边,说:“有马蹄声,在二里之外。正往这个村子来。”她有些惊恐的看着郑诗络,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冲他们来的。害怕是人的一种本能。
郑诗络没有听到马蹄声,但是他一点也不怀疑苏浣沙有这样的本事,因为她的轻功就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进村就只有一条路,走来时的路,很快会和来人相遇,就算走相反的路,人家骑着马,也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江湖经验,只是觉得应该避一避。这屋子后面就是一个谷仓,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他就和苏浣沙躲到了谷仓里。
很快郑诗络也听到了马蹄声,马蹄声来的很快,几乎是他们才在谷仓里躲好,那些骑马人就到了村子里了。谷仓有几条很小的缝隙,透过缝隙,可以大致的看到外面的情况。就他们看到的马,大约有十余匹。而且这些马全部都是黑马,比寻常的马都要高大彪壮很多。骑马人也是一律的黑色斗篷,黑衣黑裤,斗篷的帽子下面半张脸还用黑布遮住了,不要说长相,竟是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律都看不到。他们呼啸而来,就像一阵黑风似的。
黑马人似乎在村子里找什么,四散开来搜寻了一下,又重新汇聚在一处。这当中有一个黑马人一直没有动,他就那么坐在马上,看着其余的人四处查看,然后等着别人向他汇报。看起来,他应该是个头目。
“没有。”一个黑马人说了一句,别的只是点头。
先前一直不动的那人夹了一下马肚子,径直往郑诗络苏浣沙刚才休息的这间屋子走来。他的马太高大,根本就不了小院的门,他只是轻轻的提了一下缰绳,那匹马就扬起前蹄来,哗啦一下子把小院的木栅栏踢了个粉碎。之后的情况,由于视线被屋子挡住,郑诗络没有看到。不过听声音听得出,那人纵马踢破屋门进去看了一下,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径直往谷仓这边走来。
郑诗络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不过这人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种离世疏狂的气势。这人没有理会谷仓,他只是催马走到屋子后面看了看,就下令道:“把村子烧了。”听声音,竟然是个女子,还很年轻,音质如山中泉水,泠然清冽。她扭头往谷仓这边看了一下,虽然郑诗络看不到她的脸更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一定在笑。一种嘲弄的笑。说实话,躲在这个谷仓里可一点也不高明。
那些黑马人听到命令,就有两人从怀中摸出了火镰,下马点燃了一间房子,然后就用这间房子的木料做火头,一间一间的烧过去。村子里都是些木屋,似乎又很久没有下过雨,屋子都是一点就燃。很快整个村子就都笼罩在了一片腾空而起的烈焰之中。
躲是没法再躲下去了,郑诗络和苏浣沙便从谷仓中跳了出来。这时骑马人都散到了村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村子里面有没有人。浓烟呛人,郑诗络和苏浣沙也不得不赶紧走出村子。而在村口上,那些黑衣人骑在马上,除了刚才下令的那个,后面那十个整整齐齐的列成一排,人不出声,马也是静静的站着。
“我还以为你们一直不出来呢。”说话的还是刚才下令的那人,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郑苏二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躲在谷仓里干什么?”
谷仓里灰尘很大,郑诗络和苏浣沙藏身其间,不可避免的在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灰尘,他们自己没有注意,实际上此时他们都有些面目不清。
郑诗络看着这个黑衣人,不亢不卑的道:“我们是什么人,似乎轮不到你来盘问。”
马背上那人哼了一声道:“还嘴硬,灰头土脸,孤男寡女,想必是私奔的。”
郑诗络淡定的道:“这与你无关。”
马背上那人道:“是吗?好,我要找一个人,要是你们告诉我,我就不来管你们的闲事。”
郑诗络道:“我不管你要找什么人,但是你要是不下马来说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马背上那人哼了哼,突然将手一抖,一条鞭子就从她的袖子里甩出来,闪电一般的抽向郑诗络。“啪”的一下,鞭子在郑诗络眼前掠过,又收了回去。而在这个过程中,郑诗络根本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人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又是刷的一下,这一次,鞭子却是真的抽了过来。郑诗络将手一伸,抓住了鞭梢,喝道:“下来说话!”
那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鞭子离手,射向郑诗络,她手中同时多了一道寒光,却是指向了苏浣沙。苏浣沙一愣,身形飘动,后面那些骑马人只觉得眼前一个红影一闪,苏浣沙还是站在原地,而那人却到了苏浣沙身后。
“好漂亮的一招朱雀移形。”那人微微一笑,道:“不愧是朱雀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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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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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1
第二十四章 初试锋芒
“苏掌门,”那人转过身来,下了马,她的身材就显得有些瘦小了,至少,看起来还要比苏浣纱矮那么一点,她看着苏浣纱,不紧不慢的道:“你应该想得到,现在有很多人正在找你,而且,你的处境相当危险。”
苏浣纱转过身去看着她说:“是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一番好心?可我并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喜欢和藏头露尾的人说话。”
那人笑了一笑,道:“你认不认识我并不要紧,我只是想知道,那封密函是不是在你这里。”
苏浣纱脑中闪过一道光,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密函?密函?或许,她的同门的死,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密函。她不知道什么密函,不过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姐妹究竟是为什么要被灭口的。于是她冷然一笑,道:“本门规矩,是绝不过问所送函件,不过,既然有人坏了规矩,我守着这个规矩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人顿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看过密函?”
苏浣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的道:“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好,”那人道:“我会让你回答的!”说着,她的斗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等苏浣沙看得明白时,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已经到了她面前。她的轻功很好,依然是凭借着绝妙的身法避开了去。不过那人显然也早有准备,她的剑招远未用老,就在剑尖迫近苏浣纱的面门之前,其实已经变招,只见那雪亮的剑刃带着一道弧线,已然挡在了苏浣纱的前面。她知道自己不会有苏浣纱快,她的剑能抢到前头完全是一种预先的设计。可是苏浣纱身法似乎更快,而且她的身体明明已经往前倾,这时候却硬生生的骤然后退,就不知道她在空中是靠什么来借力的。
郑诗络在一边看着,不禁十分佩服。
但是那人的剑招也十分精绝,更厉害的是,她能算到苏浣纱前面,她的剑影不但笼罩着苏浣纱,而且总能抢在苏浣纱的前面出招。这让苏浣纱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那片剑影就像一张网,不管她怎么飞,总也飞不出这张网的范围。虽然郑诗络同时也看得出,那人的剑招变化很耗费内力,两个人这样来回的比斗,总会有精疲力竭的时候,但是看起来,最先精疲力竭的会是苏浣纱。如果她完全不管那人的剑自己按自己的步法移动就好了,每次都是看到剑已经在眼前了才后退,就算她轻功再高身法再妙,也总会有反应跟不上的时候。
郑诗络手里还拿着那人的马鞭,他微微一笑,将鞭子一抖,刷的一下,向那人卷了过去。这马鞭不过两三尺长,用牛皮制成,在郑诗络手里,却多了一种钢铁般的锐利,那种在风中割裂空气的声音,还让人以为他用的是一把锋利的宝刀呢。那人想也没想就挥剑一搁,却没有听到金铁相击的清脆的声音,倒似砍到空气中一般,一股力道全然无法收回。郑诗络手中的鞭子便乘势卷上她的剑刃,顺势往前一带,使得她整个重心都往前倾了。她如果还拿着剑,势必要往前扑倒,如果要收力后退,手上由借不到力,自己也没有苏浣沙那样的身法。她索性也不管,整个人就往郑诗络怀里撞去。当然,对方若是想要她的命,她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郑诗络不提防她会用这样的招数,剑刃倒是已经给带过身侧,不会伤到自己,但是要给她撞倒了也不是个事,关键是,这明明是个年轻女子。急切间他利用手中的力道在剑尖一压,自己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飘然落到了那人的身后。身法固然比不上苏浣沙的“朱雀移形”那般精绝超凡,也还算看得过去。只是这样一来,明明是他胜了这招,丢了手中兵器的倒变成了他。
那人轻轻一笑,将剑身上的皮鞭抖落在地上,道:“苏掌门请的好帮手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郑诗络道:“要问别人的姓名,应该先自报家门,这才是应有的礼数”
那人突然剑锋一指,沉声道:“我对两位如此客气,只是想大家和气收场,难道你们以为我不会杀人么!”
郑诗络扭头看了看正在大火之中的村庄,沉静的道:“随便就能下令烧掉一个村庄的人,想必杀起人来也不会皱眉头的。可是你若以为如此就能迫人就范,那你可想错了。”他本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也说不来江湖俗语,这番话说起来,倒有几分像半生不熟的夹生饭。
那人看了看村庄,道:“这村庄早已没人。”
郑诗络道:“即便无人,那也是别人的财物,你说烧便烧,倘若别人回来了又该如何是好?还有,就算你曾花钱买下,这些农舍房屋,也是别人花了心血建造,难道就是建来让你烧的?”
那人气极,却“哧”的一声娇笑,随即又冷着声音道:“你这人真够婆婆妈妈的。苏掌门,我再问一遍,密函是不是在你那里?”
苏浣纱道:“我说我不知道,谅你也不信。”
那人哼道:“那就怪不得我了。”她只把手一挥,后边那十个黑衣人就纷纷下马,把郑诗络和苏浣纱围在了中间。这十个人虽然都披着斗篷,但看得出他们的身材十分一致,手里的剑也是齐刷刷的一次抽出,十个人的动作,倒如同只有一个人一般。
“苏掌门,”那人冷冷道:“我最后问一次,密函在哪?”
苏浣纱微微一哂,道:“朱雀门虽然是个小门派,却也不是人家用剑逼着就会乖乖听话的。”
那人道:“好,给我杀!”
她的话音一落,那十个黑衣人的剑便一起向中间刺过去。要说快,他们的动作并不快,要说绝妙的招式那更算不上,但是十个人十把剑团成了一圈,就这么向中间挤进去,却是一点空间也没有留。唯一的出路就是上方。但是,郑诗络拉出了正准备一跃而起的苏浣纱,将她置于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已迎着前方的剑刃而去。正前方是两把剑,他的手掌靠近剑尖时突然左右一荡,分别拍在了两把剑身之上。那两名持剑的黑衣人只觉得剑身突然一重,竟有些把持不住。急忙将剑后收,才发现前面人影已经如影随形的跟来。再要将剑刺出时,郑诗络的掌风已经到了面前。
一招之间,郑诗络竟然已经拉着苏浣纱从十个黑衣人的剑圈之中闯了出来。
那人的脸上罩着黑布,看不见是什么表情,不过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厉害啊,你怎么就知道上方才是引发剑阵的要点?”郑诗络和苏浣纱既已出来,她倒也没有下令手下继续围追。这个剑阵看起来平淡无奇,其实内含乾坤,上方看似唯一可逃的方向,却是剑气汇聚之处,如果苏浣纱真的想从上方凌空越过,那才是自投罗网呢。
郑诗络答道:“因为太过明显。”
“是吗?”那人道:“就是眨眼之间,你就能看出生死之别,你这个人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嗯,简直可以用身手不凡这四个字来形容你。看来江湖代有才人出,是我小看你了。如果就这么杀掉你,还真的是很可惜。”她说的话老气横秋,声音却很年轻,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伦不类。
郑诗络没有理她,他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苏掌门,你的帮手很不错,使我觉得现在要杀掉你有些麻烦,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那人道:“我知道你的同门一夜之间都遇害了,以你的能力,即便加上这个帮手,也报不了仇,这一点,想必你也没有异议。”
苏浣纱不说话,若是凭她自己的力量,她知道是绝然不够的,但是如果有郑诗络的帮助呢?郑诗络在江湖上毫无名气,而她的仇家却是江湖上凶名盛传多年的鬼手横断,甚至就是那个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鬼教。指望郑诗络能为她报仇,看起来也是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那人见苏浣纱不说话,以为她动心了,接着道:“可是我能给你报仇,只要你将密函交给我,我就会给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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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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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1
第二十五章 芳洲小客
“我不想跟你做什么交易。”苏浣纱道:“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交易可谈。还有,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你所指的密函是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和你交易的。”
那人默然片刻,道:“我倒有几分相信你并没有看过那封密函,不然,你一定会和我做这个交易的。这封密函,关系到江湖上很多人的性命。如果我不说交易,而是请求两位帮我找到这封密函呢?”她的态度变化得很快,之前还带着几分狂傲,现在却显得相当的诚恳。如果不是她太会演戏,那就是那封密函真的具有很重的份量。
郑诗络淡然一笑,道:“我不知道苏掌门有没有兴趣,可我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事,与我何干?”
那人不缓不急的道:“天南九鼎,地北长风。这是当今江湖上势力最大的两个帮派。九鼎门传承百年,根深蒂固,长风帮不过兴起于三数十年前,到如今却也声势壮大。江湖已经乱了很多年,他们互相之间,都想争到天下第一的虚名和实利。不过长风之于九鼎,略嫌根基浅薄,要想取而代之,就不能不考虑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苏掌门,贵同门之难,恰恰在于替人接了一封不该接的密函,见到了不该见的人。陕西甘肃这一带,是什么人的地盘,想必你也清楚。话,我就不用说得太明了。两位若能将密函交到我手上,我有重谢。到时候,是要钱财宝物,还是武学秘籍,皆由两位挑选。如若此时没有也不妨,我会等。我们肯定还会见面的。”她之前非常急迫的想要拿到密函,现在却突然变得不那么在乎,也不等苏浣纱郑诗络作出回答,就翩然上马。那十个黑衣人也是刷的一下整整齐齐的上了马,不说姿态如何,单就这份整齐,就能让人惊叹不已。
“对了,”那人临行之前,揭下脸上的黑巾,露出半张脸孔,微微笑道:“我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叫做‘芳洲小客’。”说罢一提缰绳,纵马而去。那半张脸孔,白玉皎洁,丹唇贝齿,俨然一个绝代佳人。“芳洲小客”是她自己取的别号,放在江湖之上,却未必有人知道的。
暮色中,小村的大火仍未熄灭。
苏浣纱问道:“郑大哥,你觉得她是什么人?”
郑诗络道:“她的矛头指向,应该是长风帮。陕甘一带,也是长风帮最强势的地带之一。”
苏浣纱道:“这么说来,她有可能是九鼎门的人。”
郑诗络道:“以常理推之,应当如此。”
苏浣纱道:“可江湖之事,却未必有常理可循。”
郑诗络道:“我们还是赶回西安府。”
苏浣纱感激的看着他,黯然道:“是,不管怎么样,也要赶回去。”
一夜奔走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
镇口飘着一杆酒旗,酒旗下面一间小小的店面刚刚张罗开来。他们就走了过去,要了两碗面,一壶热茶。
他们并不是这家乡村小店这一天里最早的顾客,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光顾了。总共就那么四张桌子,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两张坐上了人,一张桌子坐了四个人,一共八人。这八个人一身劲装,各自的兵刃摆在面前的桌上,满面征程,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郑诗络和苏浣纱坐下的时候,他们要的酒菜刚刚端上来。酒菜端上来之后他们就低头默默的吃着,好像对别的事情并不关心。
郑诗络和苏浣纱坐下来,苏浣纱背对着那两桌人,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个“风”字,然后顺手抹掉。郑诗络微微的笑了笑。刚刚有人给他们提到长风帮,他们就遇到了长风帮的人,巧合吗?他觉得不是。他说他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事没有兴趣。可江湖,其实是无所不在的。
不过很奇怪,朱雀门的总舵就在西安城里,苏浣纱身为朱雀门的掌门,长风帮的人不可能不认识,可是他们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这就不合常理。
他们的面端了上来,郑诗络有些饿了,就埋头大吃。苏浣纱没有胃口,只是略微的吃了一点。回到西安又能怎样呢?玄鹤堂的姐妹们会平安无事吗?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再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是人没有希望又怎么活?她看着埋头大吃的郑诗络,微微笑了笑,心里的焦虑稍微减少一些。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是,看着郑诗络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他们相识不过两天,可彼此的熟稔,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吃完了面,郑诗络和苏浣纱径直离去。走出村口,往南而行。行十数里之后,他对苏浣纱道:“回去吧。差不多了。”
苏浣纱也不多问,但是她知道一件事——走时在明,回时在暗。他们的轻功都很高,要做到不让那几个长风帮的帮众察觉,还是很容易的事。
那八个长风帮的帮众还留下了四个。桌上的酒菜换成了茶,但是很显然他们无心饮茶。他们不停的四处张望着,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郑诗络和苏浣纱隐藏在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远远的看着村口的那间小店。
苏浣纱小声的对郑诗络说道:“这八个人是长风帮西安分舵的台柱子,号称陕南八骏。武功最好的是留下来的四个里面那个穿蓝衫的,拿手的兵器是一把厚背紫金刀,名叫典铿。郑大哥,你觉得他们在此有何目的?”
郑诗络问道:“你和他们打过交道吧?”
苏浣纱道:“明着没有,但是我知道我们的人接过他们几单生意,一直相安无事。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郑诗络道:“另外四个人尾随我们南去,你也发现了吧?”
苏浣纱点了点头。
郑诗络道:“等下就知道了。”说着,施展轻功,悄然移动到了另外一棵树上。苏浣纱飘然跟上,道:“郑大哥,你的轻功很好啊。但是,恕小妹直言,你的轻功虽好,身法却是一般。”郑诗络笑道:“我知道。有机会你教教我吧。”苏浣纱嫣然一笑,道:“那没问题。”
说话间,视线始终监视着村口小店的那几个人,但是他们自己不时地变换着藏身的位置。过不多久,那四个跟随他们南去的人回来了。这些人很警觉,把路上一些可疑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其中就查过他们刚才栖身过的两棵树。而这个时候,郑诗络和苏浣纱已经藏到了酒家厨房后面的柴房里。长风帮的人实在已经够警觉了,但是他们的对手显然更胜一筹。郑诗络他们的藏身之处,能够清楚的听到外面的说话了。
“舵主,我们追了二十里路,那两个人去得好快,完全不见了踪影。”
“哼,人家是朱雀门的掌门,岂能轻易就让你们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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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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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2
第二十六章 十年一瞬落晚霞
舵主,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
“看起来不会。不过,不知道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头,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舵主,我们等了这么久,客人怎么还不来?”
“人家喜欢在晚上行走,就耐心的等下去吧。”
因为距离已经很静,郑诗络和苏浣纱都没有说话,长风帮的名头太响。虽然不见得每一个帮众的武功都会很高,但是还是小心为妙。不知道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别的人都显得有些急躁,只有那个舵主还沉得住气。
郑诗络和苏浣纱找了个机会,又从柴房里闪了出来,回到了外面的大树上。远远的看着长风帮的几个人坐在小店里饮酒。
“苏姑娘,”郑诗络问道:“你猜他们在等什么人?”
苏浣纱道:“我不知道。不过这个典铿算得上陕西一带比较有名的侠客。我听说长风帮有五大分舵,分别是山东、西凉、徐州、太原、开封。五大分舵的舵主孙北望、李惊风、赵无定、钱纲和田汉青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很是风光。这个典铿和他的西安分舵就是西凉李惊风很得力的手下。”
郑诗络淡淡一笑道:“听起来,这长风帮的架子真的搭得很大。我还以为这个什么典铿就是个掌舵的人呢。”
苏浣纱道:“哪能呢,人家号称是天下第一大派啊。不过不知道他们等的又是什么人。”说到这里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惊觉道:“郑大哥,他们等的会不会就是鬼手横断呢?”
郑诗络很平静的道:“有这个可能。那个芳洲小客的话里面,不正是把我们往这上面引吗?”
苏浣纱道:“你是说她在帮我们?”
郑诗络道:“不见得是帮我们,她显然有她自己的目的。你想想,如果长风帮跟鬼教勾结的话,岂不是江湖上一大丑闻?即便正道中人没有群起而攻之,长风帮这些年打下的基业和名声,岂不都白白作废了?今后,他们又怎么维护名门正派的招牌?”
苏浣纱道:“这么说来,那个芳洲小客就是九鼎门的人了。”
“或许吧,”郑诗络道:“这只是我的凭空猜测。但是听你说这个典铿只不过是长风帮一个分舵下面的一个分舵的舵主,我又觉得他在这里等的不会是鬼手横断。如果真有这样机密的事,以他的身份显然不够格知道。”
苏浣纱微微叹了口气,道:“江湖这潭水好深,我以为我们不去过问别人的事情,可以简简单单的过我们的日子。谁想到这样也不行。长风帮也好,九鼎门也好,鬼教也好,我都没想过去招惹他们,可是为什么灾祸还是要落到我头上来?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我的姐妹们都是。她们对于我来说,真的就是亲人,可是……”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郑诗络看着她,心下有些黯然。亲人么?他早已没有亲人了。
又到黄昏。只是,郑诗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晚霞了。
郑诗络其实是有些怕看到晚霞的,十年一瞬,十年只是一瞬,远不够他心里的伤凝结成疤痕。
黄昏,大风。天地有些摇晃。
一架驷马香车迎着黄昏的风沙缓缓的驶向村口的那间小店。这架车通身用上好的香木造成,车厢雕龙画凤,显得华丽而又有些俗气。
郑诗络和苏浣纱躲在离小店最近的一棵大树上,近到只要喘息声大一些,就会被人发现。可是就因为很容易被发现,他们其实又很安全。郑诗络和苏浣纱打了一个赌,他说这架驷马香车里面坐的是个男人。苏浣纱说男人怎么会坐这样的车?他们赌一招拿手的武功。
车停在了小店前面,没有人下车。车夫有两个,穿着白衣,扎着方巾,看上去眉清目秀。苏浣纱眼尖,看出那是两个女子。在小店里等了一天的长风帮西安分舵的舵主典铿走到了香车前面,抱了抱拳道:“尊驾总算是来了。”
车里没有人答应,只有一个车夫道:“典舵主,劳你久等。你要我们主人做的事,我们主人已经做好了。”那车夫的声音尖细,果然是个女子。
典铿道:“只怕还没有吧,至少,我就知道她们的掌门还活着。”
那车夫道:“放心,她就算真是朱雀转世,一样插翅难飞。”
苏浣纱的心突突突的跳,她知道这说的是她了。她的同门接连遇害,果然和长风帮有莫大的干系。这时她轻轻的抽出了短剑,随时准备跳下去。郑诗络伸过手来,按住了她。
典铿道:“那当然最好。不过,朱雀门给人传信,从来不会走漏风声,老实说,我原本并不主张把她们杀了灭口。现在如果走漏一人,反倒弄巧成拙。”
那车夫冷冷道:“典舵主,我只是来传信的。”
典铿道:“那,不知道尊驾是否已经拿回密函呢?”
那车夫道:“这些事,还是让你们李舵主来跟我家主人说吧,今夜三更,九里坡,让他一个人来。”说完,甩了甩鞭子,打马离开,竟是不屑于与典铿多说的样子。典铿停在那里,脸色一阵青白,却又无法发作。他身边几个手下脸色均有些尴尬,都低了头,不敢多说些什么。但是,当手下都低下头去的时候,典铿的眼里却闪过一抹笑意。
这些细节,郑诗络都看在了眼里。凭着一种直觉,他就知道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则很可能就在那个车夫口里的九里坡。
九里坡。苏浣纱看了郑诗络一眼,感到心在胸腔里面跳得厉害。同门究竟是为什么遇害的,在那里很可能就能找到答案,不过,她能带着这个答案活着离开吗?鬼手横断,这是个近乎让整个江湖梦魇的名字。还有这个名字背后那个死气森森的门派。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3-19 13:32
第二十七章 九里坡
九里坡其实就是个小土坡,土坡山乱世成堆,杂草灌木丛生,还有一个破败的山神庙。这样的地方,倒是个杀人灭口,行凶打劫的好地方。完了士随便把尸体往乱石杂草里一扔,等到被野兽虫蚁吃干净了,也不会被人发现。一条破败的小道从九里坡上穿过,也不知道什么人敢单独从这样的地方经过。
三更似乎还早,夜幕中依稀有些月色,半明半暗的月色照出满地斑驳的影子,风吹来,像有许多影影绰绰的鬼魅在飘忽。
苏浣纱的心绪一刻也没有平静过,她的眼前总是不断的浮现同门姐妹们惨死的样子,她们曾经的欢声笑语,也依然浮现在她耳边。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就是报仇两个字。她现在一点也不怕死,哪怕是她自己也会像姐妹们那样被人活生生的把心脏抓出来。她只想报仇,却不愿去想自己能不能报仇。
夜色中,只见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大步走来。这人身形极瘦,戴着一个很大的斗笠,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刀。走得近了,苏浣纱脸色突然一变,抓住了郑诗络的胳膊,低声道:“这人便是长风帮的西凉分舵舵主李惊风。他……”想到先前典铿和那个车夫说的那番话,十之八九,她的同门遇害,是撞见了长风帮的一个大秘密。典铿之流,不过是长风帮一个三流的小头目,所做所为,不过奉命行事。这李惊风却是长风帮几大实权人物之一,好比朝廷的封疆大吏,这件事的主使,多半便是他了。
郑诗络见她情绪有些激动,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有些发白的指节,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这李惊风并没有带什么人来,以他的身份,若非事情隐秘,想来也不会如此。但见他脚步四平八稳,精气内敛,平平无奇中,越显深不可测。
李惊风来后不久,便有一个黄褐色的身影大步走近。这人身材高大,手中提着一柄禅杖,年纪约摸四十上下,头上戴着个僧帽,原来竟是个修行的云游僧人。李惊风待这僧人走到面前,含笑抱拳道:“不破大师远道而来,李某恭候多时了。
郑诗络和苏浣纱均是一愣,怎么这李惊风在此约见的,竟是一位佛门弟子?而且,听李惊风口里所称的法号,似乎是少林派中与掌门不念大师的同辈。难道那典铿口中的“尊驾”竟然就是这和尚不破?十年之前,在挽霞山庄,郑诗络见过鬼手横断杀人的痕迹,十年之后,在那个绝壁之上,他又再次见到了。可是他见到的,始终只是鬼阴手杀人的证据,鬼手横断本人长的什么样子,他却也没有亲眼目睹。但若说这不破和尚竟然就是鬼手横断,他是不信的。这样的两个人,完全不可能联系到一起来。不会的,他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或许李惊风约见鬼手横断之前,和这个不破和尚见面还有别的事要谈。
“先生要的密函在此。”
和尚不称施主而称先生,倒是少见。让郑诗络觉得诧异的,是“密函”这两两个字。这两天来,这个不知所谓的“密函”塞满了他的脑袋,让他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李惊风淡淡道:“多谢大师,此事关系极大,幸能得大师相助,才没有使密函旁落他人之手。只可惜这个小小门派难免灭门之祸,她们均是芳华女子,可惜,可叹。”
不破道:“我已将她们的尸身安置于绝壁之上,尘归尘,土归土,男女老幼,均不过一具皮囊。”
李惊风道:“她们似乎还剩下一个掌门幸免于难。”
不破道:“离群之雁,已是孤掌难鸣。”
李惊风道:“我还是要找到她。”
“不用找了。”
只见半明半暗的夜色中一道红色的倩影飘然而落,苏浣纱听了这两人一番对白,心中一片明了。她脸色惨白,眼中一片寒冰,两把短剑握在手中,森然一笑道:“一个法相庄严,一个声名显赫,却都是道貌岸然之辈。名门正派,原来如此!”
李惊风和不破均是一愣,苏浣纱隐藏得极好,若不是她自己出来,他们竟为发现她丝毫的动静。江湖中人最忌敌暗我明,有人在侧而竟未能察觉,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最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李惊风脸上虽颇为诧异,语调倒还是相当平静,他看了看苏浣纱,道:“姑娘好漂亮的身法,想必就是朱雀掌门吧?”
苏浣纱冷冷一笑,道:“不错,我就是朱雀掌门。”
李惊风点点头道:“贵派之事,我已获悉。我长风帮有此芳邻,本是何其幸事,只可惜……”他叹了口气,神情显得十分惋惜。
苏浣纱咬牙道:“你说完了吧?”
李惊风道:“这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若非事情紧急,我也不会请贵派的高手给我传送密函,更没想到,会引来贵派一场灭门之祸。李某实在深感愧疚。”
“既然如此,”苏浣纱道:“那你就来偿命吧!”她听着李惊风对整件事竟然都供认不讳,料想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至于说什么深感愧疚,那只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她自问武功平平,却也绝不能任同门惨遭屠戳而无所作为。最不济,也不过是随她们而去罢了。她只是觉得这些人做了恶,却能堂而皇之的面对,江湖如此,倒让人无比心寒。手中的两把短剑,化作两道寒星,流星一般射向李惊风。
苏浣纱轻功虽好,武功却确实不怎么样。她这一下倒是快如闪电,可是出招的线路太过浅直。李惊风乃是长风帮西北一带的掌舵人物,成名多年,对于这样的突袭,经历和见识可远远在这个突袭者之上。他身形未动,只是将两掌团成了一个圈,苏浣纱左手短剑刺向李惊风咽喉,被他右手一带,已然偏过身侧,右手的短剑原本是刺向李惊风心脏,却被李惊风让过剑刃,手掌斩在她手腕之上。苏浣纱手腕吃痛,短剑拿捏不住,左手收得倒还快,往后一带又抹向李惊风的脖子。李惊风右肘下压,击向苏浣纱面门,苏浣纱偏头让过,肩脖之间却挨了一击。这一击痛彻心肺,使得她整个人矮了下去。
若是比武过招的话,这一下苏浣纱已经输了个彻底,她手上的功夫和人家相去太远,根本没得打。但她现在不是比武过招,身子一矮,却侧身滑过,右手的短剑仍是刺向李惊风。李惊风连败她三招,见她仍是不知后退,一心要和他拼命,心下有些着恼,身子一躬避过苏浣纱刺向他小腹的短剑的同时,背上的长刀已然出鞘,刀锋所指,足以将苏浣纱钉在地上。苏浣纱看得真切,只是把眼睛一闭,心道,罢了。这个仇她是报不了了,那便追随姐妹们而去吧。
李惊风却并没有必杀之意,刀尖已到苏浣纱胸前,略有迟疑,旁边一股掌风便迫使他撤身避让。因为这掌风含有冰雪之气,迅如风雷,隐隐还有刀锋剑刃的锋利。他纵横江湖多年,却从未遇上这样的掌力,在不知对方深浅之前,他不会轻易的用自己的身体来尝试这掌风的威力的。
苏浣纱死里逃生,萎坐于地,已然泪流满面。郑诗络站到她身边,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他懂得她现在的心情,亲人都已弃她而去,她却不能为她们做些什么,生,比死更需要勇气。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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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2
第二十八章 有剑双鱼
郑诗络看着李惊风,李惊风同样看着郑诗络。他看到这个年轻人衣着简朴,略显瘦削的肩头落拓舒淡的辽远,相貌平平无奇的脸上,充满一种穿透千年的寂寥荒寒。他想不出一个人是怎么可以有这样深远的寂寞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天幕里很远很远的一颗寒星。作为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两大帮派其中之一的长风帮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李惊风自问阅人无数,即便做不到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至少也能看出七八分来。但是,眼前这个人,除了那份荒远,他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身份,敌友,喜恶,更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样的意图。这让他,无由的少了几许该有的淡定。
夜晚有风,夜晚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襟和发际。这是深秋的晚风,有一些凉意。
郑诗络看着李惊风,道:“为了一封密函而导致一个门派惨遭灭门之祸,仅仅是一句深感愧疚么?可我也并没有看到足下有什么真正愧疚的意思。”
李惊风手里握住刀把,在郑诗络逼视的目光中,他握住刀把的手心不自觉地用了些力,等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样的动作已经显得很失风度了。当然,这样的细节没有人能看到,即便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还是很从容很平静的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有取有舍,舍小我而顾打我,方是真英雄真豪杰。总要有牺牲,才可以换来世间更大的公道和正义。”
“是么?”郑诗络眼睛里有一种寒气在渐渐的汇聚,他转头看了一眼立于树下的不破,道:“大师法号不破,所谓不破不立,可也有这一层含义?”
不破合什道:“三界不安,众生多苦,天地混沌,破之方可立之。贫僧愚钝,惊风先生当世豪杰,所说随不尽然,却也有几分道理。”
郑诗络笑了起来,好像不破的话很奇怪,而他的笑声里,分明又有一种悲凉,笑罢,他看看两人,问道:“两位皆出身名门,也难怪想法颇为相近,所谓公道正义,便是由强权者来言说,所谓牺牲小我,所谓众生多苦,都是两位的意思。不知两位可曾想过,那些小我,那些众生,自己可曾愿意?”
李惊风道:“或许有的人不大愿意,不过,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可是他们看不到了。”郑诗络看着李惊风道:“苏掌门把灭门的仇恨,记在你李舵主身上,应该说得过去吧?”
李惊风愣了一下,点头道:“既然苏掌门是这个意思,我接下便是。阁下可是要为苏掌门出头?”
郑诗络道:“不仅如此,我还是和李舵主打个赌,若是你输了,我要你那封密函。”
李惊风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不能答应。”
郑诗络道:“那我只有强抢了?”
李惊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破,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嘴角掩饰不住那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和郑诗络对视之时,他无由的感到一种压迫感,现在郑诗络说要动手,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或许,他觉得至少他看出来郑诗络想要干什么了。一个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一种未知。而要说到动武,他看不出这个年轻人能有多少胜算。
郑诗络道:“我叫郑诗络,我不过是江湖的一个过客罢了。”
“郑大哥,”苏浣纱突然站起来道:“我从小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我能认你做哥哥吗?”
郑诗络淡然笑道:“我没有红包给你,也没有别的见面礼。”
苏浣纱嫣然笑道:“你肯认我这个妹妹就行,我在本门中是老大,不过叫大妹不好听,你叫我一妹吧。”
郑诗络道:“好。”
李惊风看着他们没说话,在他看来,这两个人有种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互相许诺的感觉。这说明这两个人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既是义气,也是缘法。多年以前,当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和几个知交共同起誓。如今誓言仍在,他们也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天地来,当年结义的激情,却化成了见面时的寒暄,甚至,还有明里暗里的不合与争斗。岁月催人老,也使得人的心肠硬了许多。
等到郑诗络和苏浣纱静下来之后,李惊风看着郑诗络问道:“你用什么兵器?”他注意到他背上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袱,那应该是他的兵器。郑诗络却拣起苏浣纱掉在地上的短剑,道:“就用这对短剑。”
李惊风道:“这想必不是你称手的兵器。”
郑诗络道:“在我看来,这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惊风点点头,他没有低估郑诗络,因此,他并不觉得他这么说是狂妄。他把自己的长刀竖在了面前,他的刀长五尺,宽一寸二分,刀身是用精炼的寒铁所铸,黝黑中泛着一种森然冷气,刀名,长风。郑诗络手中的短剑长一尺,宽一寸,剑身上泛着鳞纹,无光泽,剑名,双鱼。
先出招的是郑诗络。李惊风觉得,不管怎么说,在郑诗络面前,他还算得上是武林前辈,若是他先出招,会很没面子。这个道理,郑诗络也懂得。
江湖上用双剑双刀的门派有很多,但是甚少有这么短的剑的。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以分短一份险。朱雀门轻功卓绝,用短剑本来很适合她们近身搏斗来去自如。苏浣纱刚才那几招也确实走的是这个路子。不过她的剑招实在平平,心中又多悲愤之气,在高手如李惊风面前,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郑诗络的轻功远远比不上苏浣纱,而其他用的起手式也是苏浣纱刚才用的那招。李惊风很谨慎,他没有给郑诗络近身的机会,他的大风刀划过一道寒芒,一招“大风起兮”舞出了一团半圆的刀气,刀气的凌厉和霸气让人相信若是自己碰上了,绝对是讨不了好的。
郑诗络飞身让过,他没打算硬接,也无法硬接。但是他凌空跃起的同时,手中的一把双鱼剑脱手而出,带着一股幽幽的蓝光飞向李惊风。李惊风没有用刀去撩开,剑光又蓝,他担心有毒。他也是轻轻一跃,避了开去。但是郑诗络来得很快,他的轻功虽然比不上苏浣纱,但是比李惊风却要快了很多。何况苏浣纱也曾说他的轻功本来不错,只是身法不大好看。但是好看有多大的用处?郑诗络快到掷出的双鱼剑还没有落地,他又已经捉住了剑柄,就在李惊风后退之时,他的短剑已经逼到了他胸前。
李惊风不去掉转刀身,他知道那来不及,只是将手腕一横,刀柄砸向郑诗络的太阳穴。他那刀柄,也足有一尺三寸长。比双鱼剑还要长出三寸。但是郑诗络手中的双鱼剑乃是两把,他微微一笑,右手双鱼剑“叮”的一声硬接上长风刀的刀柄,左手的双鱼剑却抹向李惊风的咽喉要地。李惊风看得出那是虚招,但是人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来,手掌做刀,切向郑诗络手腕。错就错在他的动作太快了,当他的手掌触到一片冰凉时,已经来不及。
两截手指掉在了地上,血,飞溅。
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李惊风不是那种断了两根指头就会认输的人,尽管只这一招,他已经输了。那点痛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而他还在流血的手掌,贴着双鱼剑的剑刃直上,扣向郑诗络的脉门。他用的是少林的小擒拿手。而郑诗络不退反进,似乎不在乎脉门被他抓住,双鱼剑却已到了李惊风的胸前。李惊风手臂一荡,砸在郑诗络腕上,改抓为砸,是用大力改变短剑的方向。兔起鹘落间,他们手上的交锋已经有十多招。而郑诗络另一把双鱼剑,和李惊风的长风刀依然架在一起。看起来没有招数的两只手,其实更为凶险。
李惊风估计到这个年轻人应该有很不错的内功,但是自问比拼内功,自己绝不会输于他。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可是他没有想到郑诗络的内功有些怪异,他的内力感觉有几分柔和,却很冷。而且渐渐的越来越冷,等李惊风惊呼不对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
一时间,他面如死灰。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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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3
第二十九章 胜负如烟
李惊风任由郑诗络把双鱼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要打下去,可能他还能坚持不下百招,可是,那没有多少意义。一个人要认输并不容易,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不过是看得开一些罢了。
“你是冰山派的人?”这是李惊风最想知道的问题。
郑诗络摇了摇头,他的内功是在尘道长教他的,内功中的寒气是在大雪山里面练出来的,但是在尘道长并没有跟他说过,这门内功是缘于何门何派,他也没去问。他不关心这些问题。
“密函。”郑诗络的声音很淡,但是不容置疑。
李惊风摇头,他已经放得下输赢,又怎么会在乎生死。
郑诗络回头看了看不破,不破合掌道:“郑施主,你此时不是我对手。信也不信?”
郑诗络道:“我知道,我跟李舵主拼内功,其实没占多少便宜。”
不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至少,比起大师准备毁灭三界新立净土,还是容易得多。”
不破想了想,道:“贫僧尚无此大救渡之功力,这一点,施主但取笑无妨。然则众生苦难,施主以为如何?”
郑诗络道:“老子曰,无为而治。”
不破摇头,摇头,道:“不通。你要密函,咱们还是来打过。”
郑诗络道:“好。”
“郑公子,”李惊风见郑诗络转过身去,道:“你背对于我,不怕我暗下杀手?”
郑诗络道:“不怕。”
李惊风点点头,道:“你并非不防备我,可是你很有自信,了不起,这个江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你这样的人物了。那封密函,关系极大,你若是看了,只怕从此要深陷其中。你要做江湖一过客,来往如云烟,还是不要理这些俗物为好。在公子面前,不敢妄称老夫,不过我痴长你二十有余,想要奉劝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江湖,不可能无为而治。你要帮苏掌门,就要得罪我长风帮。而这只是一个开头,江湖路,有去无归。今后你要救更多的朱雀门,就会得罪更多的门派,你也会有杀戮,你也会被人仇恨,到头来,你会发现你最初执着的公理正义已经面目全非。没有人能例外,如果你走上这条路,你也不能。”
郑诗络看着苏浣纱,苏浣纱也正看着他。说实话,她也觉得李惊风的话并非只是为自己开脱。她遥想到那或许并不遥远的将来,郑诗络也像李惊风这样,身居高位,考虑每一件事,都避不开利益权力,突然打了个冷战。若是如此,她看着郑诗络,满心忧伤的想,这个仇,她还是不要郑诗络帮她报了。可是她想开口要他算了,这个口,却有些开不了。她承认自己在这一刻有一种私心,可是她心里真的放不下。
郑诗络没有回答李惊风的话,他只是走向不破,问道:“我们不用内力打,会不会公平一些?”
不破道:“可以。我用禅杖,你还是用这对短剑?”
郑诗络道:“不,我们比试拳脚功夫。”
不破道:“也好。”他将禅杖往地上一插,合掌道:“请。”请字既出,他的拳头也呼啸而出。他用的是少林的入门功夫罗汉拳。这是一逃走街卖艺的人都会三五招的寻常拳法,很久以前,就是郑诗络自己也曾学过些皮毛。可是最平淡无奇的功夫,也最能见功力。郑诗络看得出这一点。不破的拳头坚硬如铁,碰上去很痛。而不破的步法却只进不退,配合拳法的大开大阖,充满一种勇往直前的味道。
郑诗络依靠的则是块。出招快,变招也快,忽而掌,忽而拳,忽而抓,忽而指。既然不用内力,掌中自然也无风,他的掌法作刀法用,和不破以硬碰硬。拳却避实就虚,错综复杂。变化最多的却是指,既作剑使,又作笔用,既有剑招,又有判官笔的点穴手法。
不破边打边摇头,叹道:“博而不精,要之何用?”
郑诗络只是淡淡一笑,用左腕架住不破重重的一拳,这一拳砸在骨头上,痛得让人心悸,他却仍是笑,苏浣纱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泪流满面,喊道:“大哥,不要打了,这仇我不报了!大哥,你不要打了。”
郑诗络淡然笑道:“半途而废,那不是我。”胸口上硬受了不破一拳,手掌却突然变成爪,抓向不破咽喉之处。他的变化快,不破的应变也快,他叫了声好,拳头同样变成爪,道:“试试我少林的三十六路龙抓手!”原本沉稳的步法也跟着一变,身形突然快了起来。
“你相信吗?”郑诗络道:“我就是要等你出龙抓手!”龙抓手是少林绝技中极为凌厉的一套武功。不破手上爪影上下飞舞,口中虎喉不断,将凌厉霸道之势发挥得凌厉尽致。有那么一段时间,郑诗络整个人都被罩于不破的爪影之下,完全无法还手。不破想不出为什么郑诗络会说他正在等他出龙抓手。难道说他有专门破解龙抓手的招数?其实不是,郑诗络想看不破出龙抓手,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的龙抓手里看出鬼阴手的痕迹来。刚才不破和李惊风的对话只是些只言片语,听起来他们都和朱雀门的覆灭有关,但是他无法相信不破竟会是鬼手横断伪装的。龙抓手只是凌厉,却没有那种暴戾之气。
“我输了。”郑诗络淡淡的道,他总是这样淡淡的,好像输也好赢也好,甚至生也好死也好,都与他自己无关似的。他活着,像活在一个看透了一切浮光掠影的来世。他的前世,早已埋葬在那个红叶飞舞的山庄了。
不破收了拳,合掌而立,道:“如果你没有和惊风先生交手,我们有一打。”
郑诗络微笑道:“少林正宗,总有些道理。相信下一次,你不会再占得这般上风。”
不破道:“好,我等着。你刚才说等我出龙抓手,什么意思?”
郑诗络道:“没什么,我只是在确定一件事情。一妹,我们走吧。他们至多只能算帮凶,元凶还是那人。”
不破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不过他不喜欢询问,亦不喜欢解释。一切真相,便是真相。
苏浣纱道:“好。”她刚才真担心,不是担心郑诗络会输会死掉,只是他的笑容好让她心悸,她担心她会让一种心痛压得喘不过气来。
郑诗络转身对李惊风道:“李舵主,也许下次相见的时候,你该多带些人手了。因为也许下次相见的时候,我会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那么,找你这样身份的人下手,对我会有很多好处。”
李惊风苦笑道:“你对抗的,恐怕会是整个江湖。”
郑诗络一笑而去。苏浣纱紧跟上他,问道:“大哥,我们去哪?”
郑诗络道:“去找芳洲小客。”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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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3
三十章 鬼手横断
密函没有拿到手,朱雀门灭门的谜题就没有解开。李惊风和不破的话似是而非,郑诗络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不破当然不是鬼手横断,长风帮是不是和鬼教有勾结,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据或许就是那封密函,但不知道为什么,郑诗络却觉得那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典铿是李惊风的下属,下属的作为,和上位者的用心却未必一致。问典铿或者问鬼手横断,都不可能得到答案。芳洲小客是什么人郑诗络也不知道,但是她或许能给他一些线索。
??这算不算就是走上江湖路了,他不知道。
??苏浣纱非常忧伤,她总觉得,郑诗络本来是风轻云淡飘摇世外的,是自己把他拖进了这个混沌的江湖中来。今后究竟会怎么样呢?她都不敢去想。她和郑诗络回到西安府,回到她的朱雀门,她不敢奢望玄鹤堂的姐妹们还平安无事,但是人总要抱有一点希望的。
??朱雀门的总舵在西安城的南郊,所谓总舵,其实就是一个并不大的院子,临街有两间铺面,平常经营着胭脂水份等女儿家用的东西以遮人耳目。院子周围种着几棵古树,古树冠盖如云,虽然是深秋季节仍然枝繁叶茂。
??苏浣纱和郑诗络是踏着晚风和远天一抹柔和的霞光走向那座小院的,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离她的院子越近,苏浣纱越是有种心悸的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越来越强烈的笼罩着她。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恐惧了,她在小院的门外看到了昨天他们在那个小镇看到的那架驷马香车。一想到车里坐的可能就是那个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鬼教煞星,她的心就突突的跳。这地方远离闹市,这个时候,更是早早的就没有了人迹。
??苏浣纱看了看郑诗络,郑诗络用目光示意她要镇静。小院外面的大树可以做他们的掩护,接着一阵晚风吹动枝叶的时候,他们悄无声息的跃上了树梢。树梢上的视线还不错,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院子有几个人正在走动,准确地说,他们是在寻找着什么。这几个人他们都见过,是昨天出现在镇头小店的几个长风帮的帮众。
??领头的,还是那个典铿。
??“都找遍了,”典铿走出来,对着外面的那架香车道:“这里什么也没有。这下麻烦大了,如果事情抖漏出去,无论对本舵,还是对尊驾,恐怕都会有很大的麻烦!”他的语气里,颇有些不悦。
??郑诗络有些疑惑,该不会是这个典铿背着他的上位李惊风在捣什么鬼吧?他突然觉得,会不会李惊风不破说的密函,和典铿和车中的神秘人要的密函,并不是同一封。不然的话,昨夜李惊风分明已经从不破那里得到了密函,典铿又在这里找什么呢?虽然李惊风已经承认因为那封密函而导致朱雀门灭门,但是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
??香车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典铿。你很仔细。不过你放心,朱雀门就剩下那个掌门了,不管她知不知道我们的秘密,她也会和她的同门一样,明明白白的看着自己的心脏在我的手里停止跳动。而且,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声音一落,车厢里飞出一个身影,直往马车背后的树梢而来。
??苏浣纱大惊,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呼。她万不料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树梢,却早就暴露了自己。她知道这人就是鬼手横断,也知道自己绝不是鬼手横断的对手,但是她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竟然也和死去的同门一样,竟然忘了出招救命,也忘了撤身而逃。她想到自己同门惨死的样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心脏也被硬生生的从胸腔里抓出来一般。那一刻,她简直被一股绝望的死气罩住了。
??她没有死。因为郑诗络在她的身边。
??十年前的挽霞山庄,鬼教六煞倾巢而出,所有的人都相信,挽霞山庄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在鬼教六大煞神尽出的情况下,本不可能有人生还的。当然,万事都有例外。
??郑诗络就是那个例外。他曾经和渡忘大师研习了江湖上几乎所有门派的武功,自然忘不了研究对付鬼教的方法。虽然一直没有一个最佳的方案,但是,有些招数尽可以一试。郑诗络用的是曾经名满江湖的天蝎尾指,两手齐出,两道凌厉的指力直取鬼手横断的双眼。他知道鬼手横断的手既然削铁如泥的宝剑都不怕,必然练就了一身横练功夫。但是无论怎么练,一个人的双眼总是最柔弱的地方。
??鬼手横断回手护住了眼睛,两个人一起坠下了地来。苏浣纱也跟着飘然而下。
??鬼手横断落下地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郑诗络。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逼得他空手而回。别的人也不是想不到眼睛是他的弱点,但是还没有人能做到让他回手自救。天蝎尾指并不是名门正派的武功,那其实是一种很毒辣的招数。练成这种武功的人,不但指力相当凌厉,而且伴随着指力而来的,还有淬上了剧毒的细针。郑诗络有指力没有毒针,但是这已经够他吃惊的了。
??“你是什么人?”
??这是鬼手横断生平第一次询问敌人的身份,在此之前,还没有人有这个机会。
??郑诗络淡淡一笑,道:“敌人。”
??这一下变化有点突然,长风帮典铿等人大惊之下,迅速围了上来。把郑诗络和苏浣纱围在了中间。
??苏浣纱死里逃生,恐惧也就没有了。问道:“郑大哥,接下来怎么做?揭露长风帮和鬼教勾结的事情吗?不过我们朱雀门人微言轻,想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郑诗络道:“或许,我们可以让别的人来说这个秘密。你好像突然头脑变得很清晰了。”
??苏浣纱笑道:“是呀,心里面的恐惧一下子没有了,思路就清晰了。在此之前,我脑子好像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是一团浆糊。”她把双鱼剑在手中一晃,看着典铿道:“典舵主,咱们也做了很多年的邻居,一向相安无事。我们朱雀门替人传信,还从来没有遇到杀人灭口的。你们长风帮坏了江湖规矩,我也找不到人出头,只好自己给死去的姐妹讨回公道了。你们是名门正派,咱们一对一的打,怎么样?”
??典铿听出她话里充满讽刺,脸上有些愧色,道:“苏掌门,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你们朱雀门做这门生意,被灭口只是早晚的事情。多说无益,你也别指望还能活着离开了。”
??苏浣纱道:“好!”话音未了,双剑已经刺向典铿。朱雀门的武功也许的确不是很高,但是,她们的身法太快,往往也会叫人防不胜防。而典铿显然不是李惊风。他的动作慢了不止半拍,头一偏,一只耳朵已被剑锋割掉。但是,这一剑取不了他性命,一只耳朵又算得了什么?他挥舞起他的厚背紫金刀,和苏浣纱战成了一团。
??鬼手横断并没有急着再对郑诗络出手,他在猜测这个人的身份。天蝎尾指是昔日九毒魔宫的武功,曾经在天教之后,被称为江湖第一邪教,但是他们行事比天教毒辣多了,就连鬼教,在狠毒上也不见得能超越他们。当然,九毒魔宫也因此遭到了名门正派的联手清剿,在他们羽翼尚未丰满之时就把他们剿灭干净,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这个门派的消息。九毒魔宫竟然还有传人在世吗?鬼手横断看着郑诗络,怎么都觉得他不像邪派中的人,也许他只是碰巧学到了这门武功罢了。但是他显然也不是正派中的人,不然,以他的身手,早就该名满江湖了。这个人看上去就像个落魄书生,而气质超逸,又像那种淡隐之士。这是个看起来与武林与江湖完全无关的人。这样的人身在江湖,要么转眼就被江湖吞没掉,要么,就是江湖的一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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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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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生死一搏
鬼手横断决定除掉他,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必须除掉他,至少,他现在已经听到了一个大秘密。他僵硬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也许是笑吧,同时说道:“放眼整个江湖,能让我鬼手横断认真对待的人并不是很多。照规矩,你自报家门吧。我会叫人厚葬了你。”
??郑诗络道:“不必。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郑诗络决定先发制人。鬼手横断从来只攻不守,他要逼他改变他的一贯作风,那样就该能看出他的弱点所在。郑诗络没有把握定能胜他,所以,他不能有一点迟疑。他气凝指尖,一道凌厉的指力射向了鬼手横断的眼睛。
??天蝎尾指招数不多,但是招招都极尽狠辣凶毒,郑诗络又招招都指向鬼手横断最柔弱的地方。这种打法看起来不那么雅观,远没有名门正宗的气度,但是很实用。一连几招,鬼手横断都只能挥手自救,他的手挡住郑诗络的指力,每一次都感到了一股阴寒之气。这让他越发不解,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鬼手横断最厉害的当然是他那双手。其实他那双手看起来并不是很特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那就是那双手像女子的手一般纤细、洁白、莹润,不过指节显然更长一些。只看这双手的话,你会以为这手的主人是一个大家闺秀。但是这双手已经不知道挖出过多少人的心脏了。
??打了十多招,鬼手横断好像觉得郑诗络也就不过如此了。他突然不再挥手去护着他的双眼,指节突然暴长,像两把钢抓一般抓向郑诗络的心脏。招式平平,速度也不算很快,却让人无法化解。郑诗络所能做的只有撤身后退。
??这是郑诗络最不愿看到的,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而这一退,就使他丧失了进攻的机会。他只能一退再退,不停的靠挪腾跳跃来躲避鬼手横断的攻击。这时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那双手上。很明显眼睛虽然是鬼手横断的柔弱之处,但绝不是他练功的罩门。那么这双手呢?这双手原是他全身最为坚硬的地方。
??鬼手横断并不给郑诗络思考的机会,他的双手好像越长越长,到后来好像树枝一般在初升的月光中飘动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呼呼作响。他人很少移动,但是手指却像自己有生命一般跟着郑诗络在追,而且不管郑诗络怎么移动,那一双手总是从正面而来,插向他的心脏。
??恐怕还没有人见到鬼手横断真正所谓的“鬼手”吧?但是一个人的手真的能这么生长吗?郑诗络想,那或许是幻觉呢。他反退为进,迎着鬼手横断发出了一声咆哮。“吼!”的一声,犹如林中恶虎的啸声一般气势万钧,震得周围的尘土飞扬,树叶纷飞。
??这一声怒吼,使得所有的人都停了一下,内功修为差的,都不禁伸手捂住了双耳。而郑诗络乘机欺近本来和苏浣纱恶斗的典铿,一指点在了他气海穴上,同时夺过了他手中的厚背紫金刀。这一下动作极快,不但典铿猝不及防,就连苏浣纱也只感到眼前身形一晃,郑诗络又已回到了鬼手横断面前。
??典铿是长风帮西安分舵的舵主,论武功,郑诗络本无可能一招就将他击败的。但是谁想到正在和鬼手横断恶斗自身都有些难保的郑诗络竟然会突然向典铿出手?典铿中了郑诗络一招天蝎尾指,只觉得体内真气逆转,一股阴寒之气逆着他的经脉肆意吞噬,让他全身血管都像被堵塞了一般异常痛苦,但是他又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只是长大了嘴,瞪圆了双眼,脸色一下变得青灰,神情甚为恐怖。
??天蝎尾指阴狠毒辣,那是不假的,若是配上了毒针,典铿此时将会难受十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鬼手横断看着郑诗络道:“少林狮子吼?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这不是少林狮子吼。这叫虎咆功,没听说过了吧?鬼手横断,我要砍掉你的双手!”说着,挥舞手中的厚背紫金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风声,辟向鬼手横断的双手。
??鬼手横断冷冷一笑,本来他正为捉摸不透郑诗络在伤脑筋,没想到郑诗络竟然要正面和他硬碰。他心道,你这是自己找死了!他连那些锋利的宝剑都不怕,又岂会怕这种依力取胜的大刀!郑诗络迎面而来,他也迎面而上,双手就抓向郑诗络手中的大刀。郑诗络一招并未用老,中途突然换了一招,刀锋辟在了鬼手横断的左肩上。“当”的一声,竟如辟在金石上一般。
??鬼手横断嘿嘿一笑,左手抓住了郑诗络手中的刀,右手则抓向了郑诗络的心脏。这个对手虽然很特别,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郑诗络并没有退避,他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却抽出了一把剑来。是他背在背上从来没有用过的那把剑。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虽然用的钢质要好一些,十年不用,那把剑已经看不出什么锋芒了,而剑身之上,还有一层暗暗的血迹。只是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那把剑已经从鬼手横断的右手掌心穿了过去。
??鬼手横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脸色突然大变,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左手扔开砍在他肩头的刀,横着抓住了刺穿他右手的那把剑,一用劲,“啪”的一声就折断了剑身。还有半截剑身钉在他右手掌心,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
??郑诗络毫不停息,右手弃刀,一招天蝎尾指点进了鬼手横断的左眼里。鬼手横断惨叫一声,左手一爪抓在了郑诗络身上,郑诗络回招不急,便中了他一爪。所幸鬼手横断重伤之下失去了准头力道,既没有抓到郑诗络的心脏,也仅伤及他皮毛。因为他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想伤人,而是借机退逃。郑诗络虽然胜了两招,却是以性命下了赌注,并且最终也还是被其所伤,一时间心头狂跳,也没有去追他。
??鬼手横断飞身跳上马车,只听见两声惨叫,他的两个车夫竟然无端的做了他的出气鬼,胸口鲜血狂喷,人已被甩到了地上。那架华丽的香车载着鬼手横断逃去,全然没有了来时的风光。
??长风帮众人除了典铿被制,此时还余七人,却都愣在了原地。就连苏浣纱都看呆了。
??郑诗络道了声侥幸,胸口的伤虽然只伤及皮毛,但也火辣辣的作痛。他回过头来,目光从长风帮众人身上扫过,那七人心头一凛,纷纷转身夺路而逃。但是在苏浣纱面前,他们就是再快,也不入她法眼。只见一条红影如风,回到郑诗络面前时,七个人都被点了穴道。
??郑诗络拍了拍手,笑道:“漂亮。”
??苏浣纱道:“这一招叫朱雀焚羽,我没什么钱,这就算谢礼了。大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郑诗络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做主吧。不过先留下典铿,我还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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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剑断人空悲
郑诗络他走到典铿面前,伸手解开了典铿被封的穴道。典铿经过一顿折磨,穴道一解,便萎顿在地上。但是他还很硬气,道:“成王败寇,我既然败了,苏掌门,你尽管为同门报仇就是。不过,想从典某这里问出什么来。不妨让这位仁兄再点上典某一指,看看典某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郑诗络道:“说不说,怎么说,再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拼着命想找的密函,已经到了你们李惊风李舵主那里。”
??典铿先是一愣,跟着脸色大变,再跟着又恢复平常,道:“是么?那又怎么样?”
??郑诗络接着道:“密函有两封,一封是李惊风要你找朱雀门的人送的,另一封,是你自己找朱雀门的人送的。你的密函,是要送到鬼手横断的手上,由此才引来了朱雀门的灭门之祸。我想,昨晚上李惊风到九里坡,本来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在你的手下面前,鬼手横断的下人故意讥讽你不够资格,这样的话,你当然也不必跟着去,所有的事情,都不会与你有关。”
??典铿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否认。他的那几个手下被苏浣纱点了穴道,他们既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去向他们解释什么。
??郑诗络接着道:“不过你一定没有想到,李惊风还约了别的人,他很早就到了九里坡,从另外一个人手里拿了另外一封密函,当然,也可能就是你要的那封密函。我想知道,这封密函,里面又是些什么内容。李惊风不知道你暗地里和鬼手横断有联系,但是对于朱雀门被灭一事,也了然于胸。所以,这封密函,可以肯定同样跟鬼手横断有关。我不知道我的推测对不对,我想,对你来说,这样机密的事情你本没有资格参与的,这对你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办好了这件事,再借鬼手横断的力除掉李惊风,那么,李惊风的那个位置,也该你来坐了。”
??典铿哈哈一笑,道:“这么复杂的线索,你都能清理出来,看来,如果换成是你,这件事恐怕成的机会倒是很大。我武功平平,在帮中又没有足够的背景,我为李惊风干了这么多年,这才得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如果不乘机抓住,那我这一辈子也再也没有机会往上爬了。”
??郑诗络摇头道:“你自己倒是看得很清楚,就没有看到就算你爬上李惊风的位置,也坐不住吗?”
??典铿道:“那又怎么样,行走江湖,要的就是出人头地,哪怕只有一天呢?也比一辈子被人做牛做马庸庸碌碌的好。你想知道另一封密函的内容么?我告诉你,李惊风和我,其实也是一样的货色。只不过,他是帮主手下一条最忠实的狗,他的野心,是帮铁马实现那个一统江湖的迷梦。左右在这江湖,我也再没有立足之地,就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人这么聪明,当然想得出李惊风和鬼手横断勾搭上,想对付的是什么人。”
??郑诗络道:“这个的确不难猜测。”
??典铿道:“可是他和我不同,我的野心只是个人野心,他的野心,却可以说是为了维护江湖道义。这听起来是不是很滑稽?哈哈哈。”他发出了一阵狂笑,笑过之后,表情就渐渐僵硬了。显然,他情知事情既然败露,就再无活路,与其被抓回总舵遭受各种酷刑,还不如自断经脉,死个痛快。
??苏浣纱道:“他倒是个明白人。”
??郑诗络淡淡一笑道:“这人有些头脑,但是能量也有限得很,他说这么多年都只能在李惊风下面做一个走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野心也不过是用身家性命来赌李惊风那个位置,而李惊风又算什么呢?人若这么活着,是不是很可悲。”
??苏浣纱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其实非常的错综复杂,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看破呢?”
??郑诗络道:“我刚才也跟他说了,我不过是猜测,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他就什么都承认了,他倒不失为一个直性子的人,想学人家搞阴谋,怎么学得来呢?至于李惊风想要对付的人,如果典铿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们长风帮的死敌了。”
??苏浣纱道:“九鼎门。”
??郑诗络道:“说起来,应该是这样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那个和尚,在这件事里演的又是那一出?我和他交手的时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你要是看过他的眼睛,你就会知道,他比这个典铿更没有阴谋的天分。”
??苏浣纱道:“关键在于,我们还是不知道那封密函的内容,典铿的话语焉不详,只能凭我们自己猜测。你说,他会不会故意让我们往歧路上去想呢?大哥,我觉得好复杂。”太复杂的事情,她想不过来。
??郑诗络笑了笑,没有说话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有些不知所以,也有些迷茫。自己终究还是踏上江湖路了,既然踏入了江湖,就难免杀戮。要救人,也要杀人。自己今后又将何去何从呢?他走了几步,捡起被鬼手横断折断的那把剑,这把剑跟了他十年了,在最危急的关头,是这把剑救了他一命使他反败为胜。可是剑终究断了。这把剑曾经把他和寒稀紧紧的连在一起,可是剑终于断了。剑断的时候,他来不及有什么感觉,此时看着断剑,他的心里面升起一阵浓烈的悲伤。寒稀送他的白霜剑还在,但是,又还能跟随他多久呢?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命数,剑也不例外。”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苏浣纱不是那种特别能硬下心肠来的人,面对已经被点了穴道无力反抗的长风帮的帮众,她有点下不了手。她同门姐妹的惨死,和长风帮虽然有着密切的关系,可毕竟不是他们亲自动的手。舵主典铿已经自行了断了,再杀这些小卒子,又有多大的意义呢?面对敌人心软,可以说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可这就是她。她原本也只是个红颜少女。
??郑诗络说去找那芳洲小客,她或许能给他们一些线索,但是能不能彻底揭开这个谜团,不要说苏浣纱,就是郑诗络,心中也没有底。这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越往深处,越看不清什么才叫真相。
??这个地方,有着苏浣纱的过往和记忆,可是,她却不得不离开它了。她仰起头,看见树上一枚枯涩的树叶,风一吹,它就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游子,含着眼泪,踏上了背井离乡,永远也回不了头的路。苏浣纱瑟缩的一笑,那不也是自己吗?还有,大哥也是。
??不知道去哪找芳洲小客,苏浣纱决定去一趟汉中。她是在那里出生的,并且,至今她的口音里,还有那一带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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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偷心三十
汉中再往南,过了剑阁蜀道,就是四川了。
??郑诗络是第三次到四川。第一次是少年时,和程先生游学到此,曾经踏遍群山,寻找李白留下的诗句;第二次是几年前,和他在尘道长同伴修行过此,一直走到了乌思藏宣慰司的边界,在大雪山里喝了整整三年的冷风。
??苏浣沙也到过很多地方,但是还是第一次到四川。川中多豪侠,不过他们也都无心结识。这一路上,郑诗络和苏浣沙是以兄妹相称,也是以兄妹相待的。他们没有结拜,但已情同手足。本来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一次偶遇,就此被命运连在了一起。苏浣沙行一,郑诗络就叫她“一妹”,而她只管叫他大哥。有个大哥很好,她已经不再是什么掌门了,她只想跟着大哥,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用她去想。她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的,没有这个大哥,她就算没有被杀死,也会被无边的恐惧和孤单吞噬。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旅途上好好的照顾他,不时给他置一身新衣,使他看上去多几分飘逸,少几分落魄。她还记得他埋葬那把断剑时黯然神伤的眼神,她不知道他的心此生还会不会为哪一位女子燃烧,但她知道那绝不会是自己,所以,她不会自寻烦恼。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只想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快乐些。
??这两日走在路上,总会发现身边不时的有江湖人士经过。有时候是一两人,有时候则是成群结伙。郑诗络和苏浣纱都感觉到,在他们的前方,将要有事发生了。郑诗络不太想赶这种热闹,于是他们折而往西,往西过了岷江,就该到羌人的地界了。许多年前郑诗络曾经打那地方经过,那里有一块很大的草甸子,那里的羌人简单而又热忱。他喜欢那样的地方远胜过于中原,不知不觉地,他好像又要远离这个江湖了。这大概是他骨子里对江湖的一种疏离吧。不过江湖上的热闹,却往往越是想避开,越是避不开的。
??一个村口的小店,一匹悠闲的白马,一个俊朗的白衣公子。公子的右手吊着绷带,正在用左手拿着粗糙的酒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小村劣质的烧酒。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这苍白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流了很多血的缘故。小店的棚子下面独他一人坐着,小店的周围却有好几股人虎视眈眈的看着。
??苏浣纱用不着仔细的观察,就发现这周围至少有三股人,最大的一股有十多人,最小的一股也有四五个人。她和郑诗络走到小店的棚子下坐下,发现这个白衣公子很奇怪的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他们走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店家。”苏浣纱轻轻的喊了一声,道:“煮两碗面来。”郑诗络对吃的很随意,而她只要求少油腻,两个人一路上在吃的上面倒是很节省。不过再怎么节省,他们的盘缠所剩都不多了。郑诗络前天还提出找个地方先住下,然后他去给人帮工,他从前就是这么过的。不过苏浣纱手里还有些钱,她不想让大哥去做那些粗重的活,最不济,街头卖字总比给人做短工好些。
??店家走出来,从他满脸的惊恐就可以看出,他其实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做生意。
??“吃啥子?”店家问,一口很地道的川地方言。
??“吃面,额不是说了的么。”苏浣纱的官话讲得并不是很好,有时候不留意,就会有些口音。
??“要得。”店家低头忙活去了。
??那个白衣公子一直在看他们,忍不住道:“恕我眼拙,看不出两位是那条道上的。今天是池某的大凶之日,两位若只是过路的,还请赶紧离开,以免被池某牵连上。”
??郑诗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只是路过吃碗面而已。”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这碗面只怕吃得很凶险。”
??听了这话,郑诗络和苏浣纱都看了看他,苏浣纱又扭头看了看周围那几拨人,只是摇了摇头。江湖上的人,她多少知道一些。那几拨人里面最多的一伙,为首的是两个拿着一长一短两把铁钩的人,这两人是兄弟,一个叫唐毒,一个叫唐冷,人称“蛇牙蝎尾”,是川西一带有名的悍匪,在这里是当然的地头蛇。人数最少的那几人,四男一女,具都身着戏服,脸上涂着五色的油彩,号称“梦川五伶”,却是拿人钱财,替人取命的杀手。人数居中的一伙人她不认识,但是他们使用的是一律的黑鞘腰刀,这种刀很常见,尤其以衙门的捕快手中最常见。而且看起样貌神情来,倒真有几分像捕快。
??悍匪、杀手、捕快,看起来都像是来找这个白衣公子的麻烦的。苏浣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人都得罪了的。当然,杀手算不上他得罪的,不过能请得动名声在外的“梦川五伶”,他一定很招人恨,因为据说这几个人从来就不会做少于五百两银子以下的生意。五百两银子,够一户中等人家吃一辈子了。何况这还只是底价。
??白衣公子又喝了一口酒,很不满意的摇了摇头,道:“这酒,味道本来就很次,又掺水其中,人生不幸,莫过于此啊。不过还好,在这远山远水之地,还能见到姑娘这般晶莹剔透的人物,上天毕竟还是垂青我池箬客的。”
??苏浣纱脸上微微带了一些讥诮的笑容,道:“怪不得这么多人要找你麻烦呢,原来阁下就是南直隶、湖广、四川、江西四省联名通缉的大盗偷心三十池箬客啊。”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姑娘竟然听说过不才在下这个浑号,真是不胜荣幸。”
??苏浣纱撇了撇嘴,哂笑道:“怎么,你以此为荣?池某行三,生于潇湘,游走江湖十年余,窃取芳心无数,故人称偷心三十,是这样么?”
??白衣公子池箬客微笑道:“姑娘过奖。”他这个偷心三十的外号听起来不怎么雅观,可人却真是翩翩风度,一颦一笑间,又确是自然洒脱。这样的人窃取芳心无数,恐怕也不是虚言呢。他看苏浣纱的眼神颇有赞慕,却丝毫没有半点无礼,笑容自风流洒脱,却又带着一股孩子般的赤诚,纵使窃取芳心无数,却也赖不得他。
??苏浣纱扭头对郑诗络道:“大哥,这人骗得很多姑娘一世伤心,待会他要挨打,咱们可不要帮他。”
??郑诗络淡淡笑了一笑,道:“他又何须别人相助。”
??池箬客看看他,也只是笑了笑。他在这里与苏浣纱说话,倒似乎真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而他的右手,已然带了伤,伤得也只怕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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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公子翩翩不寂寞
即便如此,那几拨人也仅限于观望而已,似乎还没有谁有立刻动手的意思。他们显然不是和池箬客在这里巧遇的,在此之前,显然已经有人和池箬客动了手,不过既然坐在这里喝酒的是他,那么那些和他动手的人一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有郑诗络看得出,池箬客的伤绝不仅限于他吊着绷带的手臂,他从他的眉心里,隐隐看到了一股黑气。如果他估计得没错的话,他已经中了毒。他不停的喝酒,一种可能是壮胆,另一种可能是祛毒。酒能生热,他中的应该是寒毒。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剑,白鞘白穗,长约四尺。剑必好剑,郑诗络虽然还算不上行家,但是他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剑鞘里的锋芒。那种锋芒犹如一种低语,和它的主人心念相通。只有能听懂剑语的人,才能知道,剑也有些紧张。
??“蛇牙蝎尾”不会是让那把剑紧张的原因,他们虽然人多,又是地头蛇,可是看起来他们更像是来看热闹的。趁火打劫可以,要让他们做出头鸟第一个上去,那他们的名号就白来了。他们够狠,但绝不是傻瓜。“梦川五伶”也不是,他们虽然是很有名的杀手,但是杀手现了形,就说明他们对这门生意已经没有太大的信心了,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肯放弃而已。至于那几个捕快,他们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追踪而来,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能力了,可他们显然更不是让那把剑紧张的人。
??郑诗络看着池箬客,微笑道:“看来你惹的麻烦真的很大。”
??这时候店家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两碗面冒着腾腾的热气,面白葱绿,看上去很是漂亮,只是没有什么油水。
??郑诗络从桌子上的筷篓里取了一双筷子,大口的吃起了面来。苏浣纱似乎食量很小,从来都是微微的吃一点就够了。或许这就是她保持身轻如燕的需要吧。
??池箬客看着郑诗络大口吃着面,忍不住道:“胃口这么好,难道你没有发现周围险象环生么?”
??郑诗络头也不抬,道:“险象环生,那是你的事情,我又何必操心。”
??池箬客又喝了一口酒,摇头道:“劣酒,劣酒,可恨,可恨。”说着抬起了头,看着不远不近的站着的几伙人,甚觉无趣的道:“你们跟了这么久,打又不打,就想着捡便宜。贼不像贼,杀手不像杀手,官差也不像官差,这世上怎么竟有你们这般无趣的人?唐家兄弟,我不过是抢了你们一本破书,有什么稀罕的?你们的唐家钩法要真那么值钱,你们又怎么几次都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依我看,你们索性把山寨散了算了。怎么说大家也是的同行,你们被江湖上的人笑话了,我也脸上无光啊。”
??那唐家兄弟铁青着脸,却任由池箬客怎么挖苦,既不还嘴,也不打算动手。照池箬客说的话,他们吃的苦头不少了,估计也是学乖了吧。
??池箬客接着道:“楚霸王、虞姬、关云长、秦叔宝、杨六郎,你们五个更离谱了。湮月坞坞主卉心兰请你们来杀我,开价一千两,难道我就值一千两吗?她不识货,你们可是行家,可为什么你们还要接这门生意。你们自降身价不要紧,不要顺带着贱我可好?接了生意又做不了,把银子退了也不丢人,你们死跟着我这算什么。杀手不是这么做的。”
??最后他看着那几个捕快,摇了摇头正准备说话,苏浣纱道:“你话好多啊,没看见别人在吃东西吗?”
??池箬客微微一笑,也不生气,道:“姑娘有所不知。古人总是说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做成很多事情,我只不过想试一试这话靠不靠得住。不过看起来不怎么有用,我还是得跟他们打过。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浣纱道:“你废话那么多了,怎么还问?好稀奇。”
??池箬客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约有十两的样子,想了想,又拿出一锭,放到苏浣纱面前,道:“要是待会我搞砸了,能不能请姑娘帮我买一身好衣裳,再请这位仁兄帮我换了下葬。”
??苏浣纱见他说得凝重,撇嘴道:“谁稀罕你的银子,再说这远山远水的,也买不到什么像样的衣服,你还是不要死吧。”
??池箬客面露喜色,道:“我知道姑娘心中不忍,好,既然姑娘不忍看我身死此地,那我可不能辜负了姑娘的好意。唐家兄弟,我看还是你们先来吧。不过这一次说好,你们再打不过我,就别再这么死脑筋的跟着我了,跟一辈子,打不过还是打不过。”说话间,他左手提着剑站了起来。他站得很慢,很稳,看不出是不是有内伤,更看不出伤得重不重。站好了,道:“我不会使左手剑,这是你们的机会。”
??唐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池箬客说的不是假话。硬打他们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右手受了伤,这确实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机会。是应该最后搏一把了,如果这样也打不赢人家,那本钩法,恐怕再也没指望拿回来,就算侥幸在别人动手后拿回来了,恐怕也真如池箬客说的那样,留之无益了。池箬客的话虽然难听,可至少也是实情。
??唐毒道:“好,潇湘公子,咱们兄弟而来历来是同进同退,打一个人是两个人,打十个人也是两个人,你可别说我们欺负你一个人。”
??池箬客摇头叹道:“这话你们已经说了好几次了,我都觉得寒碜。”
??唐氏兄弟终于主动叫阵了。不过,郑诗络留意到,池箬客有意无意的瞟了那个缩在角落的店家一眼。他明白,这才是问题的所在。是的,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店家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一时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可不对劲就是不对劲。
??唐氏兄弟其实并不像池箬客说的那样没用,他们两人两对铁钩,进退配合,那是打小就开始练的,虽然不说浑若一人,可哪种默契也是别的人无法比拟的。他们的招式很毒辣,只要被铁钩带上,不生拉下一块肉来,那是决不罢休的。这大概也是他们的外号的由来。池箬客左手用剑,看起来有些别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旁边坐着一个红颜少女的缘故,他似乎有些卖弄,即便看上去有些险象环生的样子,剑却始终留在鞘里没有拔出来。看起来他并不是在戏耍唐氏兄弟,可他宁可更凶险一些,也不肯把剑拔出来。
??旁边的人,始终还在观望。
??苏浣纱有时候会看看池箬客,她看到这个人虽险而不乱,尽管是在打架,却始终显得有些翩然飘逸。难怪会叫“偷心三十”呢。她想着,微微笑了起来。有这样的人在,江湖就不会太寂寞了。那要不要帮他呢?她看了看郑诗络,自己可不能多话,不然,说不定这家伙会以为她的小小芳心也被他打动了呢。要那样的话,她找谁哭去?
??郑诗络吃完了面,问道:“店家,多少钱?”
??那店家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眼睛不时地看一眼正在忙活的池箬客,点头道:“五钱银子。”
??“五钱?”苏浣纱惊呼道:“你这面条是金子做的?”
??那店家忙道:“五文钱。”
??郑诗络微笑道:“会不会又太便宜了?”
??那店家道:“我们这是这样的。”
??郑诗络点了点头,摸出五个铜板来给他,店家顺手就收到怀里去了。目光却又有意无意地转到了池箬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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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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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4
第三十五章 一招制敌
池箬客现在的局面说不上很好。他的左手大概真的不会使剑,那把带着鞘的长剑在唐家兄弟两对铁钩之间,怎么看都有些别扭。因为别扭,他看上去甚至有了几番险情,若不是凭着一身飘逸洒脱的轻身功夫,他的情形恐怕就要说是狼狈了。
??苏浣纱在一旁看着,唐家兄弟已经连着用了六记杀招,在最后这一下险些儿抹上了池箬客的脖子,虽然给他让过去了,却也在他脖子上带过了一丝血痕。只是,她不明白,他那把剑为什么还要留在鞘里呢?难道这样的时候,都非要这样耍宝才能显得他风流潇洒卓尔不群?要是不小心把命也给弄丢了,以后还拿什么去偷人家姑娘的芳心?她皱着眉头,用目光去询问郑诗络。
??郑诗络答道:“宝剑出鞘,必饮鲜血,这位池公子大概认为,唐家兄弟罪不致死。”
??苏浣纱又扭头去看池箬客,突然觉得他的潇洒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江湖中人向来淡看生死,却也容易草菅人命,“不妄杀”三个字,倒也不容易做到呢。
??郑诗络又看了看那个卖面的店家,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这个人了。店家显然也发现他在看自己,却不再缩回目光。两道目光相对,郑诗络只是一笑,对方的目光却有些沉。
??这时候唐家兄弟分别从两侧沿一个平行的方向袭向池箬客。他们手中的铁钩已经发挥到极致,能将一种本领发挥到极致的人往往都能发挥超出常规很多的水准,唐家兄弟败给了池箬客几次,可是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这一次,在希望中,他们欣喜的发现自己真的做到自己原本做不到的境界。前几次他们都是在三十招内就败给了池箬客,而现在已经过了五十招了,他们不但没有败,而且还越战越勇。特别是他们现在用的是唐家钩法中最精髓,也是最凌厉的必杀招数“斑蝰吐信”,要的是两个人四把钩同时顺着一个方向刺出,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回拉,动作看起来并不难,可他们一同练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一次,看起来不会失败。
??而池箬客看起来则有些疲惫,不只是有些疲惫,他的脚步都有些拖沓,不复先前那种俊逸飘洒的味道了。他右手上的伤不是唐家兄弟弄的,在他们之前,他又和什么样的敌人交过手呢?唐家兄弟不知道,似乎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出色的状态当中,或许,他们可以就此突破瓶口,此后的功夫将到达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对习武的人来说,这样的诱惑太大了。而他们之前败了好几次,这一次终于看到胜机,这样的诱惑也很大。所以他们虽然隐隐有些觉得自己是趁人之危,但若不失趁人之危,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再说,永远也不能怜悯自己的敌人,真正的强者更不需要怜悯。
??当唐家兄弟的双钩从自己的身侧抹过来的时候,池箬客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确实是有些疲惫了,这种状态比他意料的要来得早。但是他没有想过会给唐家兄弟机会。他们没有机会。这一招“斑蝰吐信”他没有看到他们使出来过,本来他们是撑不到这个时候的,若不是他有点冷,若不是……可是他们自以为精绝的招数,在他看来很好笑。如果他们不是并肩齐行,而是从不同的方向交错而过,岂不是更好么?他们能做到出招的时间,铁钩在空中掠过的轨迹都分毫不差,难道就不知道用同样的功夫,前后错落开来,对手的机会更少?还有,这一招为什么要先进后退,在空中停留那么长的时间,难道是为了好看?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们,他们连三流的顶尖,都到不了啊。
??唐家兄弟出招之时,池箬客并没有动,看起来他是因为气力衰竭了,可他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气力衰竭,那倒也是有的,不过至少现在还不是。当唐家兄弟并肩从他身侧划过的时候,他将手中的剑横了起来,剑尖朝下倾斜,点在了唐毒的肋骨上,剑柄后抬,砸在唐冷的咽喉。比较而言,唐毒只是一下子萎顿在了地上,唐冷吃的苦头要大一些,一口气憋了老半天吐不出来,脸都青了,池箬客伸脚在他小腹上踢了一脚,唐冷吃痛叫了一声,那一口气才吐了出来。气是缓了过来,却说不出话,脸色由青白转向赤红,池箬客在他小腹上的那一脚踢得可并不轻。唐毒则脸色煞白,头上汗珠直冒,他的两根肋骨已经断了。
??池箬客没有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回他刚才坐的地方,放下一块碎银,道:“店家,酒!”若不是唐家兄弟自以为是的杀招,他还得跟他们打一阵子,比他预计的要好,他本来以为这一次要上百招才能打倒他们,结果用了五十一招。不过那是唐家兄弟的招数,他真正出手,也就是这一招而已。
??郑诗络还是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笑了笑,道:“他们在第三招的时候就已经显出这个毛病了,等这么久,你大概想清楚了吧。”
??池箬客嘴角微微一翘,道:“可是那样一来,他们会更绝望。我想不想得清楚并不是很重要,不过这位姑娘似乎还是很关心我的。”说着,把目光转向了苏浣纱。好像苏浣纱很是为他提心吊胆了一番似的。
??苏浣纱只是看得认真了一点,说不上关心吧。她看着池箬客那种热情中带点淡淡的忧伤,不羁中隐隐有些受伤的眼神,莞尔笑道:“好,我被你打动了,公子,你的眼神好特别哦。”
??池箬客却有些挫败的道:“姑娘就那么看不上在下?竟如此戏虐?”但他很快又不以为意的道:“你是个特别的姑娘。很不错。”
??苏浣纱道:“别,是公子你很特别。”
??池箬客淡淡一笑道:“两位吃完了面,想必也休息好了,怎么竟还不走?”
??苏浣纱道:“似乎这个店并不是你开的,店家还没有赶我们走呢。”
??池箬客并没有去看那店家,只道:“可你们不走,店家岂不是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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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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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5
第三十六章 情债累累
“池箬客。”那个店家一个字一个字的将池箬客的名字念了出来,那音调绝不是先前的西川方言,甚至根本就不是男声,声音里有一点怨毒,有一些不甘,还有一些悲痛。是的,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痛。或许她是个被抛弃的女子,她所有的怨恨都来自于他的薄幸。
??池箬客回过头去,看着那店家,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的,干嘛要扳一个路旁的店家呢?你不知道你原本是很美丽的吗?”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那店家面前,伸手在他下巴那里轻轻的一抹,跟着便揭开了一张薄薄的面皮来。这张面皮后面,却不再是那个面目呆板,毫无生气的店家,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长得倒算不上多漂亮,但也清新水灵。池箬客的动作很温柔,那姑娘竟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单单看他的动作的话,倒有些像新郎官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一般。
??苏浣纱“咦”了一声,感觉很是惊奇,怎么一个粗糙的店家,眨眼就变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呢?她看了看郑诗络,郑诗络却是一脸的了然。
??池箬客看着这姑娘,有些心痛的伸手穿过她耳际的秀发,摇头道:“月娥,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目光之中,全然一片怜惜。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他是真的怜惜。如果不是郑诗络,他不会发现这个店家,不,这个姑娘的秘密,至少现在不会发现。而郑诗络看了这姑娘三次,一次比一次的目光更加了然,他是看到了郑诗络的目光,才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这个叫月娥的姑娘在刹那间泪流满面,似乎她所有的艰辛,所有的苦楚,都只为了这一声淡淡的问候,只为了这一点浅浅的怜惜。她泪流满面地同时,像个坐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抽噎着道:“我在你的酒里下了毒,是一种无色无味,但是能令你武功尽失的毒。我,我只是想留住你。”
??“我知道。”池箬客温柔的道:“我不怪你。”
??月娥睁大了眼睛,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充满了光彩,如同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般,望着池箬客道:“你明明知道,却依然喝了这酒,是么?这么说,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是么?”说到后边,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潮红,声音也有些急促了。
??“我想,”苏浣纱忍不住道:“他是刚刚才知道的。”
??月娥的头猛然一扭,转向苏浣纱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池哥哥明明是为了我故意去喝那坛酒的!”
??苏浣纱哂笑道:“你傻了?没看到这里还有那么多强敌环伺吗?他怎么可能故意去喝那坛酒?”
??月娥扭头去看池箬客,池箬客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月娥愣了一愣,道:“她说的是真的么?”跟着又转过头来,看着苏浣纱道:“即便是又怎么样?池哥哥说了他不会怪我的,他那么怜惜我。你这个坏女人,不要以为池哥哥跟你说了几句话就是喜欢你!”
??苏浣纱气坏了,都怪自己多嘴,无缘无故的,为自己惹来了一顿骂,她嘿嘿一笑,道:“你脑袋有问题啊,冲我吼什么?我是看你可怜才告诉你,你这位池哥哥又不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虽然不怪你下毒,还很怜惜你的用心,可是这跟喜欢你是两码事。你眼睛那么大,难道不会用来看事情?”
??“你说什么!”月娥气得脸色煞白,似乎准备冲过来找苏浣纱拼命的样子,但她随即冷冷一笑道:“是么,你别那么自以为是了,难道你以为我的面是那么好吃的么?”她这冷笑的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她和郑诗络吃的面里面,显然也有毒。
??苏浣纱觉得这个姑娘简直有点不可理喻,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冷笑的意思,却毫不在乎的嘲笑道:“你倒还有自知之明,你煮的面确实很不怎么的。面没有煮熟不说,盐也没有放,还好意思收钱。你说就你这手艺你这池哥哥又怎么可能喜欢你?”
??“你!”月娥气得用手一指苏浣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池箬客苦笑了一下,看着苏浣纱道:“姑娘倒真是伶牙俐齿,令同伴更实临危不乱,真是让在下佩服。”
??苏浣纱道:“那是我哥哥。”
??月娥不失时机地打击报复道:“是情哥哥吧?我看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你。”
??苏浣纱摇头道:“我跟你这没脑子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喂,姓池的,我看你命犯桃花,今日难逃一劫,姑娘我现在心情好,要是你肯出五十两银子的话,待会你被那些捕快乱刀砍死了,我负责给你收尸。”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有劳姑娘费心了。”他看了看郑诗络,问道:“这位兄台,池某自问在江湖上阅历颇丰,今日没提防却着了道儿,不过月娥的化妆易容之术这么高明,我先前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你是怎么发现的?”
??郑诗络道:“川人喜辣,可是这碗面素面朝天。”
??池箬客不信,道:“就这么简单?”不过他接着又道:“但是就这一点我也没有发现。”
??郑诗络道:“你心有旁骛。”
??池箬客认真的看了看他,道:“你好象有点高深的样子,武功怎么样?”
??郑诗络一如既往非常平静的道:“我想应该还行。”
??池箬客突然一阵放松,郑诗络可以感觉得到,他鞘里的宝剑似乎也停止了低鸣,这种放松是由衷的。池箬客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道:“我想你一定可以帮我这个忙。”
??郑诗络道:“好。”他什么也没有问,似乎什么也不担心。苏浣纱在侧面看了看他,脸上浮起一种淡淡的安心的笑。当初她请求郑诗络帮助她时,似乎也没有问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心是用什么做成的,带有一种通透的能力,他能看见你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你要他帮的忙会有很大的危险,可他只是淡淡的说一个好字。似乎你和他之间,冥冥中早有注定有一种交集,让他毫不犹豫地愿意为你去赴汤蹈火。他一点也不豪迈,一点也不煽情,但是他那种淡永却让你信赖,让你安心。
??池箬客知道郑诗络应该会帮他的忙的,但至少也该在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以后,可是他根本就不问。这倒让他有些不放心了,于是他问道:“你什么都知道?”
??郑诗络道:“不知道,可你会告诉我。”
??池箬客嘿嘿一笑道:“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怪的人。怎么称呼?”
??郑诗络道:“郑诗络,歌诗的诗,脉络的络。”
??苏浣纱在一边道:“我叫苏浣纱,如果你想拜我大哥为大哥的话,我就是你姐姐。”
??池箬客呵呵一笑道:“原来姑娘就是朱雀门主,失敬。”
??苏浣纱看着他的眼神一变,问道:“你知道什么?”
??池箬客道:“我们且边走边说。”说罢,三个人就站了起来,月娥愣在那里,随即冷然道:“池箬客,你便这么走么?”池箬客脚步一顿,回头道:“月娥,回家去吧,你是个好姑娘,可不是我喜欢的姑娘。”月娥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噙满了泪水,道:“你宁可失去一身武功?”池箬客对女孩子总是很有耐心的,他好脾气的道:“无色无味,能令人武功尽失的毒天下罕有,不是花点银子就能买到的。你觉得呢?”月娥哭道:“我不信,我真的下了这种毒药了的,你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
??苏浣纱看了她一眼,道:“要不你下次直接买一种能让他爱上你的药好了。”
??月娥咬了咬牙,跺脚道:“池箬客,你会后悔的!”顿了一下,又对苏浣纱道:“你这个女人,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
??苏浣纱看了池箬客一眼,池箬客无奈道:“鹿鸣山庄的大小姐,功夫还不错。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到目前为止,竟然会嘲笑我的女子,仅苏姑娘一人而已。我想说,姑娘你真的很独特。”
??苏浣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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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江湖路,携手同行
池箬客跟着郑诗络和苏浣纱,说走便走了。月娥哭成了个泪人,却没有追他。唐家兄弟已败,那些捕快和杀手则依然远远的跟着他,叫他们放手显然不甘心,叫他们动手却又没有把握,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多了两个人。
??池箬客有一匹白马,郑诗络和苏浣纱则都是步行,他当然就只能牵着马,和他们一道步行。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郑诗络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苏浣纱也是那么的安静,可池箬客自己终究是忍不住了。
??“两位都没有什么好奇心么?”池箬客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郑诗络和苏浣纱问了一句。
??郑诗络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回应着他的目光,答道:“有那么一点,不过我想你自己会对我们说的。好奇心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池箬客伸手将一缕掉到脸上的长发理到耳际,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江湖上很多仇杀,起因都只是一时好奇。可是如果太过清心寡欲,岂不是太没意思?好吧,算是我功力浅薄,还是我先说了吧。苏姑娘,贵派的事,如今在江湖上已经有所传闻。”
??苏浣纱的眼神一紧,逼视着他问:“怎么说?”
??池箬客道:“传言长风帮的西凉分舵有内鬼勾结鬼教,准备谋害舵主李惊风区而代之,正是贵派千里传信,使得李惊风提前得知,躲过了这一劫。可是贵派的人却因此惹上了鬼教,惨遭灭门之祸。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郑诗络问道:“江湖上是这么传的?”
??池箬客道:“我所听闻的,便是如此。实情并非如此,对么?”
??郑诗络看了看容颜惨淡的苏浣纱,道:“实情究竟如何,现在也无法确定,这个传言亦真亦假,让我都糊涂了。就不知道这传言是从什么人的嘴里流传出来的。”
??池箬客道:“我知道。”
??郑诗络看了看他,并没有开口询问。
??池箬客接着道:“芳洲小客。”
??郑诗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正在找她。”
??池箬客笑了笑,道:“我也在找她。”
??郑诗络道:“我有很多疑问。”
??池箬客笑道:“我只是听说她是个绝世倾城的美人。”
??苏浣纱看着池箬客,面带讥讽的道:“你倒也蛮坦诚。”
??池箬客哈哈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好坦诚的?人道池某多薄幸,三十本是痴心人。”
??苏浣纱哼了一声,没有立刻接池箬客的话。凭心而论,她也认为池箬客的俊朗潇洒颇能让人心动,她没有心动只是她现在芳心黯淡,也许,换一个时候,她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他呢。她微微的吐了一口气,转头对郑诗络道:“大哥,这个芳洲小客好神秘啊。不过她放出来的传言,似乎和她那天跟我们说的话有些相左。这个传言除了让人为我朱雀门哀叹以外,对长风帮可没有半点毁损。而她那天的话,却一直引着我们往长风帮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上面去想。我越想越是觉得糊涂。”
??池箬客问道:“你们见过芳洲小客?”
??苏浣纱没好气的道:“见过,不过只有半张脸。”看着池箬客那种一听到芳洲小客的名字就来劲的样子,苏浣纱没来由的不舒服。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虽然只看到芳洲小客的半张脸,也足以证实她确实是个绝世倾城的美人。
??“半张脸?”池箬客叹道:“我可是只听到过她的声音。”这一声叹息充满了遗憾和惆怅,他的眼中,不经意间多了几分痴,几分怅惘。
??郑诗络淡淡一笑,问道:“你这一路,就是为了找她,现在有什么线索?”
??池箬客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却不知伊人何在。我到这里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说起来,这是江湖上一个流传许久的传说。不知道两位可曾听说过百多年前,曾经横扫江湖,几乎一统整个武林的天下第一教?”
??苏浣纱道:“你说魔教?”
??池箬客道:“魔教那是名门正派的人说的,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在嘴皮上占点便宜。池某素来看这些人不起。他们自己的称呼,则是天教。天教最让武林中人恐惧的,是他们惊世骇俗的武功。往往一个豆蔻少女,都会让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一败涂地。江湖上的人打不过,就说他们用的是邪法,又因为天教中人,无一不是超凡绝世之人,久而久之,便成了神,成了魔。总之呢,他们是江湖上一个极大的异数,他们的出现几乎毁了这个江湖千百年来的秩序和准则,不过到了最后,他们却毁在了内乱之中。凡事太满则损,想来这也是天意。不过天教此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只因这些人的武功太过霸道,江湖中人难免就会垂涎。传说天教内乱之后,分别有四件宝物散落江湖,如果能将这四件宝物搜齐,就可以开启天教留下的神秘宝库,宝库里是天教的武学秘籍和神兵利器。虽然这只是个传说,可近些年来,却颇有些消息证明这些传说并非子虚乌有。也就是说,曾经有人得到过那传说中的宝物,不过,因为从来没有人把宝物找齐,所以那个秘密,也一直没有人揭开。我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来的,传言,在川西大雪山中,就有其中一件宝物。”
??苏浣纱哂笑道:“这种传言你也信?”
??池箬客道:“半信半疑,不过这个传言在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江湖上的人闻风而动,一批一批的往川西而来,你们今天看到的热闹,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我只是在想,这么热闹的地方,她或许会出现呢。”
??“她?”苏浣纱道:“芳洲小客?”
??池箬客一声长叹,算是回答了苏浣纱的问话。
??苏浣纱便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道:“看来是想找的人没找到,仇家倒遇上了不少,对吧?”
??池箬客点头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说实话,我是遇上了大麻烦。现在还跟在后边的那些家伙,都不值一提,要命的是,我去年在南直隶做了一桩案子,偷了九鼎门的一件宝贝。现在,他们天地人三坛都派出了高手在找我,其中的一支,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郑兄,你先前答应了帮我,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对头是谁,现在你若是反悔,也不算言而无信。”
??郑诗络呵呵一笑,道:“九鼎门么?号称天下第一门派,和他们作对,想来倒也有趣。”
??池箬客眼中一片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看来郑兄和在下也是同道中人。这江湖沉闷已久,须得有些你我这样的人,才有些乐趣。传说中的宝物或许真有其事,与其被江湖中那些俗人拿去了,倒不如我们去把它找出来呢。武学秘籍,神兵利器这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据说天教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是在他们的总坛,还有传人在世。天教中人离世倾城,若能一睹芳容,此生不枉。”
??苏浣纱哼了一声,忍不住道:“德性!”
??池箬客看着苏浣纱那种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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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三河镇
三人一路往西,行不数日,天空中就下起大雨来,且雨中不时夹着雪粒,冰冷异常。几天前还是秋高气爽,转瞬间便雨雪纷飞,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吧。三人俱无雨具,此时正走在一个荒原上,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茫茫草地,只怕三两天也走不出去,进也是一番风雨,退也是一番风雨。天地之大,倒像是只剩下他们遗留世间一般。
??郑诗络望着隐晦的苍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一妹,池兄,这荒原上没什么可以遮蔽的,不如我们来赛一赛脚力如何?以先出荒原者胜,赌一百两银子的彩头。”
??苏浣纱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大哥,这岂不是要你们二位送我钱用?这怎么好意思呢?”
??池箬客道:“苏姑娘好大的口气,你虽然是朱雀掌门,可是在这荒原之上拖泥带水,未必就稳赢我们。好极,我赌五百两银子。”
??苏浣纱道:“池公子倒是大方,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池箬客仰头一笑,道:“有道是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两位,意下如何?”
??郑诗络道:“好啊,我可是正缺钱花呢。闲话少说,池兄,咱们俩的轻功比一妹确实逊色不少,难道还要等她先走么?”
??池箬客哈哈一笑,提了一口真气便拔足而去。只见雨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如鹤,瞬间杳杳而去。
??苏浣纱看了看郑诗络,做了个请的手势。郑诗络一笑,纵声吟道:“阴雨淹吾驾,浮云笑此生。有诗酬岁月,无梦到功名!”声音苍凉瘦硬,在这片洪荒原野上经久不散,而那一抹灰蓝色的身影踏风而行,既显得有几分寂寥,又有几分豪迈疏狂。苏浣纱只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已经混到了脸颊上的雨水之间。
??前面远远的传来了池箬客的高声唱和,他人已经去得远了,声音却依然十分清晰,苏浣纱只听得他吟道:“万里关河成传舍,五更风雨忆呼卢。寂寥一点寒灯在,酒熟邻家许夜沽!”
??苏浣纱听得两人应和之声已经远去,展颜一笑道:“两个堂堂大丈夫,竟想诈我的银子不成!”双足一点,一道红影犹如惊鸿一瞬,眨眼就消失在了荒原上。她虽然是最后动身的,但是她的轻功实在高出不止郑诗络和池箬客一筹。在她动身之时,池箬客已经去了三里有余,郑诗络后来居上,小半个时辰后便也追上了池箬客,可就在他们互相发力较劲的时候,身后那道红影轻盈的掠过他们的身旁。更令他们叫绝的是,在这一片雨雪泥泞之中,那一身红裙却依然那么纤尘不染。
??郑诗络和池箬客与苏浣纱的距离由半里而至一里,而至二里有余,之后,无论他们怎么发力追赶,这中间的距离,却始终不曾缩短过。更让他们气馁的是,他们隐隐发现苏浣纱竟似未尽全力的样子。她有几次甚至中途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寻找方向,又像是有意无意的等着他们。
??一直到一天一夜之后,苏浣沙的内力似乎有些跟不上,才让他们将距离缩短了些。此时雨过天晴,荒原上升起一道彩虹,看上去格外的美丽。彩虹的尽头,远远看去,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色红黄橙绿,五彩斑斓。雨雪交加之时,他们都以为荒原的尽头,应该就是估料之中的大雪山了,却没有想到,在彩虹的另一头,还有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片五彩斑斓的群山之下,还有一个小镇。
??小镇坐落在三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交汇之处,三条河交错而过,将小镇分割成了五六块,每块之间,均有小桥相连。桥有石桥,有木桥,最靠北的一边,还有一座铁索桥,铁索桥的另一边,就是紧靠着镇子的一座山,山势陡峭险峻,山路崎岖蜿蜒,颇有些云深不知处的感觉。这地方因为三河汇聚,便叫作三河镇。镇子并不小,寻常点儿的县城,也不过如此而已。镇上酒肆茶楼,客栈钱庄,竟是应有尽有。镇上的人汉夷杂处,天南地北的口音随处可闻。
??一时间,直让他们产生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三河镇。”池箬客点头道:“这地名倒真是名副其实。可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听说过呢。”
??郑诗络道:“世界之大,难道你又都走过不成?”
??池箬客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些日子有很多江湖中人都在往川西走,要是我们走错了路,我们前面也应该有很多人走错了路,可是我们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回头客,这镇上的人看来也是鱼龙混杂,可是很奇怪,我就没有看到过一个道上的人。”
??苏浣纱撇嘴道:“你是说你的同道中人吧?没准这地方是块净土,没有你的同行呢。”
??郑诗络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世上没有净土。我想我们也不用管那么多,赶了几天的路,也改找个地方歇歇脚。池兄赌赛落到了最后,五百两银子该你出。”
??池箬客瞪了他一眼,道:“哈,我还以为你是个厚道人。我是落在了最后不假,可郑兄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输五百两,你至少也该输三百两。”
??苏浣纱道:“我不收大哥的钱。”
??池箬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郑诗络,道:“好,我认栽。”
??镇上的客栈有四家。来旺客栈最大,但是苏浣纱嫌掌柜和跑堂包括客栈的名字都很宝气,不住;春秋客栈最雅致,但苏浣纱嫌那掌柜的附庸风雅,不住;四喜客栈的一楼俨然就是一家赌场,苏浣纱连进去一看的兴趣都欠奉;剩下一家客栈名叫归园,依山傍水而建,依山的一侧是做三层的木楼,靠水的一侧则是苗家风味的吊脚楼,两楼之间建着一个回廊,四周用厚实的木栅栏围着,看起来别有风致,又有一种寻常巷陌的熟悉和亲切。不用她说,郑诗络和池箬客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池箬客有钱,出手也大方,丢了一锭银子,就将整个客栈最好的一层楼都包了下来。其时客栈的生意清淡,没有几个房客,好容易遇上了这么一个出手阔绰的大爷,掌柜和跑堂的倒都很热情。不过,这种热情,却远远没到献媚的程度。
??他们住的是顶楼,推开窗,远处的山色和近处的水光尽收眼底。天一黑,镇子上就很安静了,远远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的声音,然后又是更深的安静。静得住在顶楼,也能清楚的听到流水的声音。到了深夜,整个世界就更加安静空洞得有些缥缈了
??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3-19 13:35
第三十九章 清苦,点点滴滴黄昏雨
也许正是世界过于安静了,苏浣纱睡不着觉,就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淡淡月色和粼粼的水光,远处还有些摇曳的树影。离开西安城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但是那些恐惧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悲痛在她的脑子里依旧很清晰。白天她虽然常常会笑,到了晚上,她却常常在泪水中醒来。这个时候,她无端的觉得胸口有一种钝钝的痛在撕扯着她,令她无法入睡。打开窗,一阵清冷的风迎面吹来,总算让她觉得好过了一些。
??这时候隔壁的窗户也被推开了,池箬客探出了头来,笑了一笑,问道:“怎么了,苏家妹子?有心事呀?”他叫她小妹子,其实他不过二十有二,比十八岁的苏浣纱也大不了多少。
??苏浣纱看了他一眼,道:“没有啊,只是觉得夜色挺好。”
??池箬客道:“好?看这夜色,明天是要下雨的。日晕风,月晕雨,听说过吗?”
??苏浣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就你知道?”
??池箬客道:“这一带地势很高,下雨就很冷了。说不准,我们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苏浣纱微微一笑道:“那你要破财了。”
??池箬客笑道:“这算什么。贵为四省十三府联名通缉的头号通缉犯,这点钱都花不起还行?对了,苏家妹子,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苏浣纱看了看他,道:“风流倜傥,英俊过人,贵为四省十三府头号通缉犯还从不化妆易容,很有胆识。”
??池箬客听了大喜道:“是吗?这么说你觉得我这人还不错咯?”
??苏浣纱点头道:“是呀,是女人看到你都会这么说的。而且,十个女人里面至少会有九个被你倾倒。偷心三十,不是浪得虚名的。”
??“是吗?”池箬客听得越发高兴,就差点手舞足蹈了,接着又问:“那么,你也是那九个女人中的一个吗?”
??苏浣纱嘻嘻一笑,道:“很可惜哦,我是另外的那一个。”
??池箬客垂下头,大受打击,声音都沉顿下去了,叹道:“妹子,说话何必那么坦诚呢?”
??苏浣纱笑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坦诚的一个人。我不会拐弯抹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池大哥,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池箬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笑容很是灿烂,这使他又叹了一口气,而且简直是哀叹了。但是又不得不同意她的话,道:“好啊。这样的人让人放心。”
??苏浣纱道:“多谢池大哥夸我。你说,大哥睡了吗?”
??池箬客回头看了看,郑诗络的房间在临街的那一面,其实是看不到的。他把头转过来,说道:“不知道,也许还在练功吧。大哥的内力那么深厚,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或者,在研究一套新的武功,又或者,在看书也说不定。”
??苏浣纱叹了口气道:“大哥从来没有开怀大笑过,我觉得他心里苦得很。池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
??池箬客道:“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爱上一个女子。执手相对,鸡犬柴门,子孙满堂,那他就会开怀大笑了。”
??苏浣纱道:“这我知道,还用你说啊。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哪呢。”
??池箬客道:“你可以试试看啊。”
??苏浣纱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傻话呢,他是我哥哥。”
??池箬客听了就一笑,满脸掩饰不住的开心。
??苏浣纱又白了他一眼,道:“不跟你说,我先睡了。”说完,就关上了窗子。
??池箬客没说错,第二天一早,天空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雨虽然不是很大,但这里的雨,雨汽里弥漫着的都是一股透骨的阴冷。自然,他们也就走不成了。好在他们也没什么立时便非去不可的地方,就在这住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一楼住的一些小贩挑夫,也不管天冷不冷,雨大不大,一清早吃了点简单的东西,又继续上路了。那时候正好郑诗络苏浣纱他们三人走下楼来,看到这一幕,郑诗络只觉得心头蓦然一酸。
??因为下雨,也不再有其他的客人来,他们三个就是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又住的是三楼上房,店家招待得甚是殷勤。不过因为下雨无处可去,他们也难免有些无聊。
??池箬客索性又把整个客栈包了下来,这样就不怕再有什么人来打扰,把二楼的房间用来切磋武功。郑诗络的武学渊博,学过的武功很杂,但是他的武学虽然渊博,很多高深的武功,一直都是各家秘传的,他往往只学得皮毛,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却未必对得上真正的修炼之法,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池箬客就建议他从中总结梳理外加创造,糅合出一套威力最大,又最适合他的武功来。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相当的难。他们三个人就一起推敲研究,用了一整天,才创出一套拳法来,但是大家都不满意,索性就连名字都懒得想。不过,虽然不满意,但是这种推敲研究,对他们原本的武功,却大有裨益。三人的武功招式包括内功修为,都得到了很快的提高。尤其是内功,有的东西一旦想通了,内功的精进,那是非同寻常的。而他们显然又都是悟性极高的人。
??雨一连下了几天,他们又创了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仍是不甚满意,才知道要自创武功原来是那么难的。池箬客和苏浣纱都有些气馁,郑诗络就笑他们,说如果武功那么好创造出来,岂非满街都是武学宗师?这可不是悟性高就能轻松办到的事情。
??郑诗络说得在情在理,池箬客和苏浣纱也只有信服的份。那时候苏浣纱就在想,日子要是就这么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不过,既然已经身在江湖,他们都知道这样清单悠闲的日子,注定是过不了多久的。
??这天傍晚,他们正在饭厅里吃饭,客栈的门被敲响了。老板本不愿理会,但是外面的人一直不停的敲门,只得叫店小二去开了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三十来岁,长得极瘦,脸膛黑黄,看起来脸色很差,而且像是生着大病的样子,由他娘子扶着,还有些摇摇欲坠。女的才二十出头,容颜清秀,若是穿戴好些,也该是一位美人。可是他们夫妻俩都穿得很破旧,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逃荒人。
??那少妇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说道:“店家,我们住店。”
??这样的客人,就算是在平时,店家也不会欢迎的。他们能不能付账还是一回事,看那男人的样子,说不定过个一天两天的就会断气。谁愿意收留这样的客人呢?所以店小二也老实不客气的道:“对不住,小店没客房了。”
??那少妇抬头看了一眼,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根本就不像住满的样子。但是她可不敢生气,只能低声的哀求道:“店家,你行行好吧,我相公正生着重病,外面又下着这么冷的雨。我们有钱付账的。你看。”她说着,掏出了一把铜钱来,总共几十文吧。按说至少住一晚上的房钱还是够的。
??“就你这点钱还要住店?”店小二不愿让他们进来,就故意抬价,道:“我们这住一晚上要一两银子。再说,你就是有钱,也没客房了。”
??那少妇哀求道:“店家,你就行行好吧。我相公就需要暖暖身子,喝口热汤,好好的睡一晚就好了。店家,我求求你了。”
??那汉子喘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娘子,不要求他。不就是没地方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郑诗络一听到那汉子说话的声音,就偏过头去看了看,道:“小二,让他们进来吧。”
??店小二回过头,有点为难的道:“爷台,这……”
??池箬客手一扬,一小块碎银飞了过去,落到店小二手里,道:“还不把人请进来。去烧几锅热水,待会给那位爷台用。”
??整间客栈都是他包下来的,他要是不让别人来住,他们也没办法,他让别人来住,他们一样的只有同意。何况,还有银子呢。店小二给里面的客人陪了笑脸,对外面那对夫妇道:“进来吧,你们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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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6
第四十章 俱是萍水相逢
那少妇扶着她相公走进了客栈,给郑诗络他们道了个万福,轻声道:“多谢几位。”
??郑诗络道:“小二,你把二楼收拾一间出来,让这两位住进去。另外,你去药店买些养气、补血、祛寒的药物来,有多少要多少。这位爷台用得着。再给他们添置些换洗保暖的衣物。”
??店小二答应了,对那夫妇道:“您二位跟我来吧。”
??那夫妇俩看了郑诗络一眼,眼中又是感激,又有些猜疑。
??他们跟着店小二上楼去了,郑诗络看着池箬客和苏浣沙都在看着他,就道:“那汉子不是生病,是受了很深的内伤。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中了一种至阴至寒的掌力。你们没注意吗?他一直在发抖。”
??池箬客道:“至阴至寒?不会是桐柏剑派吧?”
??郑诗络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道:“你呢,每天都靠内功压制体内的寒毒,是不是很辛苦?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帮你。”
??池箬客愣了一下,苦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郑诗络略作思索之后道:“你中的是寒毒,刚才那汉子则是被掌力所伤。驱除你体内的寒毒需要用药,而治疗他的内伤则需要用内功。这汉子虽然满面风霜,但是傲骨铮铮,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帮他一把。正如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也许我能帮上你什么忙。我不是江湖中人,不了解那么多的武林是非,我看人只是凭我的感觉。”
??池箬客笑道:“我这个人自由自在的惯了,要是突然多一个大哥恐怕会不习惯。所以这几天我不是一直撑着吗,这事我还挺犹豫的。”
??苏浣纱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那你就撑吧,毒死你最好。”
??池箬客道:“苏家妹子无缘无故的,干嘛咒我?有道是爱恨一线,妹子莫非已经对我暗生情愫?”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苏浣纱咬了咬牙,对郑诗络道:“大哥,你可别给他治病,最好让他毒死,省得我看着心烦。不,你还是治他吧,不然他还真以为我爱上他之后因爱生恨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
??郑诗络笑了笑,道:“醉红颜的毒,也不是那么好解的。池兄真正恐惧的,其实也并不是九鼎门,对吧?”
??池箬客惊讶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吃完了饭,店小二也忙活得差不多,三人就上了二楼,苏浣沙敲了那对夫妇的房门,道:“夫人,我们来看看先生。”
??门开了,那少妇已经换了一身干衣裳,依然有些破旧,却很干净。郑诗络他们叫店小二给他们买来的衣裳,则在桌上原封不动的摆着。她看了看门口这三个人,道:“三位的好意小妇人心领了。外子只是染了些风寒,喝了热汤,睡一觉就会没事的。”对陌生人的提防是人的本能,谁都不会例外。
??郑诗络微笑道:“夫人,在下粗通医术,尊夫的病,在下兴许能帮得上忙。”
??那少妇眼里亮了一下,随即又归入平静,淡淡道:“多谢公子好意,外子的病,我们自有分晓。”
??池箬客忍不住道:“夫人是怕我们有什么歹意吧?我们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又何必害你,不让你们进来就够你们受了。这位兄台真的是一番好意。你要十分不愿,就算了吧。”
??房内那汉子低沉的声音接道:“岚妹,请几位进来吧。”
??那少妇听了,道:“三位的好意,小妇人在此先谢过了。”说着,盈盈一福,把他们让了进去。
??郑诗络走进房里,看到那汉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客栈里算不上厚的被子,大约还是很冷,把两张凳子也压在了身上。他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看到汉子脸色又黑了一些,便伸出手搭在了那汉子手腕上。那汉子的脉象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他收回手来,道:“这位大哥,你给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给桐柏剑派的真寒玄阴掌打伤的?”
??那汉子还没说话,他夫人道:“先生看错了吧,外子只是受的风寒而已。”
??那汉子却哈哈一笑,道:“岚妹,这位公子明察秋毫,你也不必再隐瞒。不错,在下是伤在真寒玄阴掌之下,还中了七招桐柏落雪剑。”
??郑诗络道:“剑伤只不过伤及皮毛,以阁下本身的武功,算不了什么。不过掌伤就很严重了。用掌之人,该是桐柏剑派顶尖高手。”
??那汉子笑道:“当然,的确是桐柏剑派的顶尖高手,就是那个狗屁掌门李观雨。”
??郑诗络微笑着竖了竖大拇指道:“中了李掌门的真寒玄阴掌还能支撑到此时,阁下也真算了不起了。不过,再过十二个时辰,就是阁下的大限之期,我没说错吧。”
??那汉子苦笑道:“没说错。”
??这时那少妇“扑通”一声,跪在了郑诗络面前,泪流满面的哀求道:“公子,求你救救我相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救活我相公,我愿代他一死。”
??那汉子喝道:“岚妹,你说什么胡话呢?!不就是一死吗?我打不过你师父,给她杀了,也是活该。难道你要我说出是我连累了你之类的蠢话?”
??郑诗络一侧身,不受少妇的跪拜,苏浣沙则抢上一步,把她扶了起来。
??郑诗络道:“这位大哥,就凭你这份豪爽豁达,我也要救你一救。”又道:“一妹,你和夫人到楼下去,准备一个澡盆,里面注满冷水。”那少妇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确然懂得救治之法,感激的道:“多谢公子了。”郑诗络一挥手,道:“快去吧。”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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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6
第四十一章 疗伤
两个女人出去了,郑诗络对池箬客道:“池兄弟,把这位大哥扶到方桌上来,脱去上衣,面朝地面。”
??池箬客闻言照办,扶起了那汉子,那汉子突道:“等一下,兄弟,在下是被桐柏剑派的掌门人打伤的,你若救了我,就等于是得罪了桐柏剑派,在下虽然想活命,却也不想连累旁人。”
??郑诗络道:“兄台,就冲你这份宁死不谎的坦诚,得罪桐柏剑派又如何?江湖本来多是非,难得的倒是这份胸襟。”
??那汉子大笑,道:“那好极了,废话少说,快给我治伤。”
??池箬客帮他把上衣脱了,让他趴在桌上,郑诗络看着他整个背都是青黑之色,皱了皱眉头,道:“真寒玄阴掌至阴至寒,如果用别的法子给你治,只能使寒气攻心,死得更快,所以,我用同样至阴至寒的天蝎尾指给你打通筋脉,助你将寒气逼出。但是天蝎尾指除了阴寒,更兼狠毒,你可要好好的吃一番苦头了。”
??那汉子道:“死都不怕,怕什么苦?”
??郑诗络笑道:“好。”说着,气运右手两指,从汉子背后大穴一路点了下去。那汉子开始并不觉得,但是只过得片刻,就觉得全身都被毒蝎叮咬,仿佛全身的肉都被一小口一小口生生咬下来一般,痛得彻骨细碎,而且这种痛还随着他的血脉四处游走,简直无处可逃。既痛且冷,这种滋味可不见得比死要好受。他开始还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他妈的,怎么会这么痛?你干脆杀死算了,这样生不如死,老子受不了了!”
??郑诗络可不理他,片刻不停,手指点过他身后所有穴道,又提了一口气,照着他中真寒玄阴掌的部位一掌拍了下去。那汉子大叫一声,一口乌黑的血狂喷到了地上。人也跟着昏了过去。郑诗络收了掌,深深吸一口气,神色显得有些疲惫,道:“池兄弟,扶他下去,在冷水中浸泡,过十二个换成温水,再过十二个时辰才能换成滚水,三十六个时辰之后,才能把真寒玄阴掌的寒气消出。”
??池箬客点点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郑诗络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损耗了一些内力,很快就会回来的。”
??池箬客点点头道:“我没看出你的内功出自什么门派,天蝎尾指在江湖上失传已经有很多年,据说是一个极端邪异的门派的武功,你从哪儿学来的?”
??郑诗络笑笑,道:“我的武功很杂,这你想必也看出来了。”
??池箬客道:“说博学也未尝不可,我有几分相信你能治我的毒了。”
??郑诗络道:“你废话还挺多,这位兄台需要休息,你把他扶到楼下,我需要打坐调息一下。”
??池箬客把那汉子扶到了楼下,他夫人已经在一楼那间大通铺里准备好了一整个澡盆的冷水。冷水一浸,那汉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他夫人道:“岚妹,这个人情,我们是欠得大了。刚才那位公子为了救我,只怕损耗了他一半的功力。可我们连人家尊姓大名都还不知道呢。”
??那妇人先给池箬客一拜,道:“几位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就请先受小妇人一拜吧。”
??池箬客侧身让过,笑道:“救人的是郑公子,你拜我做什么?大家既然相逢,那就是缘分。在下池箬客,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那汉子道:“原来是潇湘公子,难怪这么仪表不凡。在下姓杨,名铁冰。内人秋雨岚,是桐柏剑派李观雨的二弟子。我们两情相悦,自然做了夫妻。可是李观雨那老虔婆……”
??秋雨岚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相公,她好歹是我师父,不要这么说她。”
??杨铁冰嘿嘿一笑,道:“那好,那李大掌门不许,还把岚妹逐出师门。出就出,他们桐柏剑派虽然号称江湖第一剑派,但是人情阴冷,有什么好的?让岚妹出来,我还求之不得。可是老……李大掌门还要废了岚妹的武功,断她手脚筋脉,这个老子就不依了。就跟她打了一架,她老成精了,剑法掌法都太厉害。老子打不过她,还受了她一招真寒玄阴掌。但是,她也挨了我一记破风掌,她老人家虽然内功深厚,不会受伤,不过也得慢上半拍,我就拉着岚妹一路逃命。她又派了岚妹的几个同门师妹来追杀我们。那些丫头心底还认岚妹是她们师姐,就都往我身上招呼。老子代老婆挨剑,那也是应该的。可是连累岚妹被逐出师门不说,还要再累她做寡妇,那就太对不住她了。说起来,老子真不想死。就一天天苦捱着,眼看着要撑不下去,没想到还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对了,他姓甚名谁?该怎么称呼?他的眼光很准,武功也好得很。天蝎尾指是九毒魔宫的武功,可是这位大哥看起来为人正派得很啊。”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差点接不过气来。不过,老实说,他心里着实高兴。死里逃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来,有谁不高兴呢?
??秋雨岚看着他,眼眶有些红,心痛的道:“相公,你的伤害没好呢,不要这么激动。”
??池箬客也道:“他姓郑,名讳上诗下络,武功虽然高,在江湖上倒还算新人。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我就不在这碍眼了。”说着,一笑走了出来。
??走到饭厅里,店小二过来问道:“池爷,今天吃些什么?”池箬客道:“吃什么都好。我说,你们掌柜呢?”掌柜的还在柜台后算账,听到池箬客问他,探出头来,道:“池爷,小人在此。”池箬客笑道:“掌柜的,我跟你商量件事。我把你的这家店买下来,你看如何?”
??掌柜的看了看他,问道:“池爷要买这间店?”
??池箬客道:“不错,而且,以后掌柜还是你做,赚的钱你也有份。”
??掌柜笑道:“小人没听错吧?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池箬客道:“错不了。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说够不够?”
??掌柜的脸都笑开花了,道:“够,十间这样的店也够了。”
??池箬客道:“你别那么高兴。你也该看得出来,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你有着胆子给我看店吗?”
??掌柜的梗着脖子充好汉,道:“小人对几位爷台小姐,可是打心底里佩服。能给几位办事,就是刀里来火里去,也不会缩脖子。何况,还有那么多银子,呵呵呵……”
??池箬客嘿嘿笑道:“你倒老实。”
??店小二赶紧道:“池爷,小的也愿意鞍前马后,给几位爷台跑个腿什么的。”
??池箬客点头道:“好啊,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店小二摇头道:“这几天小人得的好处也够多了。小人名叫罗大富,想请池爷传小人几手武功,他日回乡,也好风光一下。”
??池箬客笑道:“也行。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掌柜的,你在镇上留心看看,有什么好的庄子院子,给我买下一处,我们不能总住在客栈里吧。要是没有,你就选块好地,好好的修造一处。这几天呢,客栈的招牌就取下来。生意就不忙做了。镇上有什么动静,就赶紧通知我。知道吗?”
??掌柜和店小二都点头道:“小人明白。”
??池箬客刚把话说完了,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苏浣沙一身水汽的漂了进来。
??池箬客看到苏浣沙手里拿着一件东西,细看了,原来是客栈的招牌,不禁笑道:“苏小妹子,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苏浣沙看了他一眼,对掌柜的道:“掌柜的,对不住,这些天你就别做生意了。还要烦劳你和左邻右舍都说一声,就说这家客栈卖了人,新东家还要过些日子才来,所以最近都不做生意了。你的损失嘛,这位池爷会给你补上的。”
??掌柜的笑道:“姑娘,池爷已经把客栈买了下来,你们可真是想到一块了。”掌柜是明白人,他看出池箬客对苏浣沙颇有意思,言语之间,也就暗中为他使劲。
??苏浣沙看了看池箬客,点了点头,道:“池大哥,不愧是老江湖,比我要想得周到。大哥怎么样了?”
??池箬客道:“郑兄还在房里用功呢。”他说着向苏浣沙示意不必多问,毕竟掌柜和店小二的底细他们还不是十分清楚。苏浣沙是聪明人,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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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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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6
第四十二章 兄弟
这时秋雨岚从里间走了出来,她相公得救,她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到饭厅里看到池箬客和苏浣沙,满心的谢意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苏浣沙看见她又有拜谢的架势,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切莫再客气。不管怎么说,我们如今也算风雨同路了。就不知还会遇到什么麻烦,得早做些准备呢。”
??秋雨岚感激的一笑,道:“可是,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苏浣沙道:“我姓苏,名叫浣沙。也不知道是我从没见过的爹娘给取的,还是故去的师父取的,好像要叫我一辈子做个河边洗衣服的傻女子。”秋雨岚笑道:“傻什么呀,他们是把你看成个浣沙仙子呢。”苏浣沙道:“什么仙子啊,我生在陕南,那儿的人压根就没见过什么清澈见底的溪水。姐姐你叫什么呢?”秋雨岚说了,苏浣沙道:“姐姐,你的名字才是好听呢。”
??秋雨岚道:“其实我想改个名字。我现在不再是桐柏剑派的弟子了,再用这个名字,只怕不是那么相宜。”苏浣沙道:“秋雨岚,嗯,你们大师姐好像叫夏雨潇是吧,江湖上还有一个少女剑客很是有名,好像叫‘阴雨绵剑’沐雨寒……”
??池箬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接口的机会,道:“桐柏剑派有七大弟子,大弟子夏雨潇,二弟子秋雨岚、三弟子陈雨清、四弟子沐雨寒、五弟子杜雨溦、六弟子司雨涟、七弟子赵雨淅,七人合成桐柏七秀,在江湖上的名头在当今年轻一代之中算是十分响亮的了。苏小妹子,怎么你没听说过吗?”
??苏浣纱白他一眼,道:“要你讲!你不说话又没有人当你是哑巴。秋姐姐,你不想再用师门的名字了是吗?”秋雨岚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黯然,她从小就在师门长大,被师父逐出师门,那种难过的心情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苏浣沙道:“那我们叫大哥给你改个吧,大哥的学问很深的。”
??池箬客道:“我看也不用改了。秋姑娘既然嫁给了杨大哥,就是杨家的人,以后我们都叫她杨大嫂就了事了。难道我们还能再叫人家的闺名?”
??苏浣沙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就愿意叫秋姐姐。再说了,凭什么我们女人嫁了人,就连名字都不能要了?”池箬客道:“礼法就是如此。”苏浣沙道:“讲礼法?讲礼法我们这些跑江湖的女子都别活了。大哥说那些礼法都是骗人的。”池箬客不知道她在哪里吃了火药,一股劲的跟自己作对,只得陪笑道:“好吧,既然是你大哥说的,那就算你对了。”
??苏浣沙见池箬客让步了,也就不跟他追究,又问秋雨岚道:“姐姐,你们这一路,一定吃了不少哭吧?”秋雨岚眼睛红了一下,强笑道:“也没什么。就是面对师妹们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她们不同我交手,苦的都是我相公。师父太心狠了些,她其实可以一掌就把我们夫妻都毙了的。就是,想让我们在世间多受些苦……”苏浣沙道:“你们那师父的心是什么做的啊?这么残忍!不过,”她随即一笑,道:“她万万没有想到,你们挺了过来,杨大哥的伤还能治好,以后你们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秋雨岚淡淡的笑了笑,幸福,但愿吧。
??夜,又深了下来。
??秋雨岚在大木桶边照顾着丈夫杨铁冰,他不能出木桶,自然也不能吃东西。她只能给他喂一点稀粥,就是维持最基本的需要。杨铁冰依然觉得全身发冷,不过血脉已经顺畅多了。冷已经是次要的,更要命的是,他实在很饿了,还很想喝酒,酒喝不成,自己还被泡在水里面,这滋味也够难受的。秋雨岚知道他难受,便坐在旁边陪着他,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打个盹,看见夫君还睁大眼睛一脸的难受,就对他笑笑。摸一下他的脸,像摸自己的孩子。
??木桶的水换了几次了,每次换出去的水都是乌黑冰冷,好在那污水的颜色渐渐变清就是了。这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了忙的,都只有秋雨岚自己做,杨铁冰看着她劳累辛苦,既是感激,又是心痛。他不擅言辞,只把这些都深深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秋雨岚给丈夫换了水出来,正好看见郑诗络和苏浣纱、池箬客三人一起下楼来,郑诗络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像是大病一场了似的。她情知这是因为郑诗络因为给丈夫疗伤耗费了大量内力的缘故,将木桶往脚边一放,便双膝拜倒,道:“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郑诗络摇了摇头,侧身避开不受,道:“夫人,尊夫是个爽快的真汉子,想必你也是个女中豪杰,你要是看得起在下,还是不要如此多礼。”
??秋雨岚闻言站起,点头道:“好,既如此,那就大恩不言谢。我夫妻亡命天涯,无处可去,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愿追随公子左右。拙夫在江湖上虽然小有名气,却没什么真心真意的朋友,不知公子看不看得上我们。”
??郑诗络笑道:“做朋友?妙极,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不再叫你夫人,你也不须称我公子,尊夫年长于我,不介意的话,便叫你一声嫂子。”
??苏浣纱在一旁笑道:“这下可好,哥哥有了,姐姐也有了。就差一个弟弟,那个姓池的,不如你来补这个位置如何?”
??池箬客嘿嘿一笑道:“池某素来只有妹妹,没有姐姐。”
??苏浣纱哼了一声,鄙夷道:“像你这般轻薄的登徒子,哪里会懂得什么兄弟姐妹的亲情。我要有你这么个弟弟,一天气也气死了。”
??池箬客抱着手,丝毫也不介意苏浣纱对他的冷嘲热讽。郑诗络看着他道:“池兄,我打算出去几天,这里就劳烦你留心照顾着了。杨大哥还需二十多个时辰才能从木桶中出来,七天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人交手。你的武功不用说了,杨家嫂子的武功我没见过,可是作为桐柏剑派的二弟子,想来也不会弱你太多。只有我一妹轻功虽好,武功还远远不及两位,所以,她要有什么事,还请你一定多加照顾。”
??苏浣纱一听这话,疑惑道:“大哥,你要去哪?去多久?”郑诗络的话里分明是要留下她单独离开,这些天来他们相依为命,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现在郑诗络说要走,她不禁感到心中一阵慌乱惶惑。
??郑诗络道:“我要去找一味药,七天之内,必定回来。”
??池箬客看着他,抱着手只是笑。
??苏浣纱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看到他那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爽,真恨不得揪起他的头发,把他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
??池箬客不理会苏浣纱恨恨的眼神,只看着郑诗络道:“看来,我也得叫你一声大哥了。七天之内,以我的武功,再加上杨大嫂,无论是桐柏剑派的弟子,还是九鼎门的喽啰,我想都应付得了。可是你想找的那一味药我已经找了很久,或许,那只是江湖上一个传说而已。”
??郑诗络微笑道:“如若是那样的话,七天之后,我也会回来为你守墓。”
??池箬客道:“我只是个声名不佳的盗贼。”
??郑诗络道:“可我当你是个兄弟。我说过了,我本不是江湖中人,不了解那么多的武林是非,我看人只是凭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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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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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7
第四十三章 醉红颜
“大哥。”当郑诗络走出归园客栈的时候,池箬客叹了一口气,道:“我真当你是大哥了啊。醉红颜的解药实在找不到,那是我的命数,不过,能有你这么一个大哥,我也算是不枉了。嘿嘿,只是你回来的时候,别给我带一大群嫂子回来,我会嫉妒的。”
??“你去死好不好?”苏浣纱看着郑诗络顿了一下之后仰头大笑而去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对池箬客道:“我简直看见你就烦!”
??池箬客一本正经的道:“苏家妹子,现在大家有同一个大哥,怎么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年龄比你大,你要是愿意呢,可以叫我一声池大哥,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不过,就算你再怎么看我不顺眼,我都还是要把话先说清楚,现在大哥出门去了,杨大哥正在养伤,杨大嫂得照顾杨大哥,这里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得靠我们俩了。这个镇子鱼龙混杂,既是个十足的是非之地,也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到了要紧的时候,就算我言语上有什么不妥的,也希望你照我说的去做。如果大哥找不回解药来,我就只有七天的命了,你就当照顾一下一个垂死之人的心情,如何?”
??苏浣纱跺脚道:“少给我装可怜,你也知道那个什么醉红颜的解药,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找?要拿那解药,是不是十分的凶险?”
??“凶险倒不见得,只是,要找到那位解药,恐怕得有相当的机缘巧合才行。”池箬客沉默着没有回答苏浣纱的话,倒是再次从里间走出来的秋雨岚解答了苏浣纱的疑问。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但是比起他们最初见到她的时候,精神实在好了太多。她看着池箬客,似笑非笑的道:“池公子竟然让人找来这传说中的奇药,看来惹下的情债很深啊。红颜一醉尘缘了,不喜人间多苦悲。毒发之时,中毒的人会面带微笑,如痴如醉,在天下奇毒之中,倒只有这一味让人死得最为安详。”
??池箬客难得的老脸一红,道:“杨大嫂又何必取笑我,其实,这件事我很冤。”
??苏浣纱嘲笑道:“冤吗?我看你是活该。早知道应该留住大哥,让你死得风光旖旎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秋雨岚道:“醉红颜乃是一种异草,生于深山绝岭人迹罕至之地,三十年一开花,三十年一结果,又三十年,果实方熟。醉红颜的果实本无毒性,不过山中的毒虫异兽,却会以之为食,咬之不烂,便把毒液留在果中。用以治疗身中毒伤之人,无毒不解。可是用于健康无事之人,却是至毒之药,初时全身乏力,耳目多有幻像,犹登极乐之巅,一般的人,便由此而进真正的极乐世界去了。池公子内功修为想必相当了得,能撑过这一关。”
??池箬客脸色有些青白之色,似乎回忆起来,十分的后怕。
??秋雨岚接着道:“在此之后,中毒之人如坠火山熔炉之中,全身暴热,数日不退。但是比起前边的凶险来,其实要小一些,因为人们在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往往会忘记抵抗。暴热之后是暴寒,如坠冰窟,全身血液凝冻不畅。池公子能过这三关,算是极端坚韧之人。”
??苏浣纱道:“听秋姐姐这么说来,这家伙不为幻觉所诱,又能撑过世人难以承受的炼狱,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大丈夫了,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油头粉面,金絮其外呢?”
??秋雨岚道:“能撑到现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于表象嘛,那就由得别人去说了。大哥愿意为他去寻找解药,想必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池箬客哈哈一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杨大嫂过奖,过奖了。”
??苏浣纱“嘁”的一声,嘲笑道:“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人家随便给他点颜色,他就要开染料铺了,我记得秋姐姐前边说,某人中此奇毒,只因情债深重,看起来此人也是咎由自取。”
??秋雨岚看着池箬客,池箬客叹口气,道:“杨大嫂见识多广,才学渊博,想必也听说过百花宫吧。”
??秋雨岚点点头,道:“当今邪道上最阴狠邪恶者,非鬼教莫属。可是要论到势力庞大,支系盘结,恐怕要数百花宫。百余年来,正道各大门派曾先后五次围剿百花宫,可用不了多久,她们都会死灰复燃,并且声势更胜当初。近十余年来,江湖上的人因为鬼教连灭六大世家中的冷、叶、水、风四家,人人谈鬼色变,倒许久没有听到过百花宫的消息。莫非池公子招惹上的,竟是百花宫的人?”
??池箬客道:“如果你看到一个孤身女子落入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手中,你会不会去救她?”
??秋雨岚点头道:“当然会。”
??池箬客道:“答案就这么简单。”
??苏浣纱道:“那你的意思还是说你本来只是行侠仗义,却无意中招惹上了江湖上最难缠的百花宫?当你认清真相以后,决定毅然离开,而那个被你救的女子由恨生怨,在你身上下了醉红颜的毒?”
??她以为池箬客会油嘴滑舌的说一句人道池某多薄幸,三十本是痴心人,却不料池箬客只是默然片刻,道:“这事,却不能怪她。”话只到此,秋雨岚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自然不会追问下去。苏浣纱虽然有些好奇,但是看到池箬客的神情中隐隐有些悲伤,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她只是停顿了一下,问:“那醉红颜的解药,又是什么?”
??秋雨岚道:“醉红颜。”
??苏浣纱哦了一声,看了看池箬客,池箬客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的笑容里依然一片洒脱,只是,隐隐的有种绝望。苏浣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不再针对你了。池大哥,其实公正的说一句,你确实挺招女人喜欢的。当然,我除外,杨大嫂也除外。”
??池箬客呵呵一笑,道:“多谢。”
??苏浣纱想了想又道:“那大哥会去什么地方找那种异草呢?七天之内就要回来,难道这个镇子附近,就长得有这样的异草吗?”
??池箬客摇了摇头,秋雨岚也只是淡淡的一笑,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这件事都有些渺茫。苏浣纱知道,以郑诗络的脚程,在三天之内,至少能走五百里地,可那仅仅是走。而秋雨岚说了,那种异草从来就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样的地方,也必然会有些毒虫猛兽。而大哥刚刚因为给杨铁冰疗伤,又耗费了不少的内力。
??“苏家妹子,”池箬客看着苏浣纱的脸上有几分忧虑,便笑道:“我从大哥身上学到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穿透生死的淡定,我还没有他那样的境界,不过,生死由命这句话,我总算也信了。要是过不了这一劫,那就算了,要是过了,我再给你讲个故事。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苏浣纱看着他笑了笑,心想,大哥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呢?大哥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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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桥外奇境
三河镇北边的那一座铁索桥似乎很久没有人走过了。远远看去并不起眼的铁索桥,走到了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竟然很长,而且很高。郑诗络站在桥边往下看的时候,正好一只乌鸦凄厉的叫着从桥下飞过去,桥下数十丈之外,俨然又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郑诗络不禁在想,这地方应该叫四河镇才对。桥身上的铁索已经锈迹斑斑,原本铺设的木板也已经零零落落,只剩下裸露着的几根粗粗的铁索,默默地守候在那里。
??郑诗络走到桥边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采药的药农,药农看着他站在那里,有些惊讶的问:“年轻人,什么事情这么看不开?”
??郑诗络笑道:“怎么,老丈难道以为我要跳崖自尽?”
??那药农更加惊讶的道:“难不成你还想过桥?”
??郑诗络问:“这桥有什么名目?”
??药农摇了摇头,道:“我在这个镇子上住了几十年,几十年前,这座桥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人过去过。”
??郑诗络道:“如此说来,桥那边有些什么,这里的人也不会知道了?”
??药农好奇的问道:“你想去找什么?”
??郑诗络道:“山那边的景色很美,不是么?”
??药农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看一个疯子一般,背上他的背篓走了。
??郑诗络微微一笑,提了一口真气,飞身从桥身上踏过。当那药农走了不远回过头来看时,他已经飘然到了对岸,那药农长大了嘴巴站在那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郑诗络在对岸的桥边停了一下,他感到体内的真气有些凝滞,昨天为杨铁冰疗伤消耗的内力太多了。说起来,他至少要休息调养三天,才能把消耗的内力补回来,不过,经过他几天的观察,池箬客身上中的毒时有发作,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一片崇山峻岭中会不会生长着醉红颜,他不知道,不过这样的深山必定会有一些珍贵的良药的,就算不能药到病除,至少也能延长池箬客的性命。
??桥对岸是险峻的群山,那个药农说这座桥几十年没有人走过,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修建的,就是那手臂一般粗细的铁索,也不是一般人造得出来的。三河镇上散落着好些个铁匠铺,可是那些铁匠铺能打造出这样的铁索吗?
??他只知道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那就是桥这边的风景的确很好。从桥头往里走不到一里,便是小小的一片开阔地,地上长着齐腰深的野草,草叶修长柔软,人走进去,倒像走进一张巨大的毯子上一般。群山因为近在眼前,反而有些看不清真面目了,只是漫山遍野都是色彩鲜艳的树木,有的青翠苍郁,有的热烈如火,树木的品种数不胜数,好多郑诗络都叫不出名字来。风一吹,满山的树木发出的波涛让人顿生沉醉之感。
??郑诗络记得桥那边的三河镇分明还是细雨纷飞,桥的这一边,却是一片的天高云淡。山中的树木不但种类繁多,往里走去,大多的树木都长得无比的巨大,尤其是那种南方常见的榕树,有的粗到十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有的树不但很粗壮,还及其高大,人走到树下,仰起头来完全看不到顶。林中还多鸟兽,郑诗络不时听到一阵翅膀突然拍动的声音,或是眼前突然蹿出一只皮毛鲜亮的小兽来。
??山中有山,林中有林,只是,他走了一天,也没有看见山林中有人走过的痕迹。他越发想不出那座铁索桥是什么人修建的,修建的目的何在。山林中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有许多拿到市面上都是相当值钱的,不过,郑诗络始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正当郑诗络为那座铁索桥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在森林深处发现了一条路。一条用青石铺就的小径,宽约四尺,在森林中时断时续。小径沿着山势一直往上,越往上越是险要,当他沿着小径爬到一个山头的时候,不经意的一回头,发现山河镇在这里尽收眼底。那边依然笼罩在一片氤氲的雨汽之中,三条河流分别从西、北、东三侧的山里流出,在镇上相伴相交,组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郑诗络觉得那像是冥冥中一个神秘的昭示,可惜自己没有那种通天的本领,能读懂上天的暗谕。
??而脚下那条小径,却在这里断了。往前是一条深涧,似乎比先前那座铁索桥下的深谷还要深,有些云缠雾绕,不知所依的感觉。
??郑诗络沿着深涧在山上走了一阵,发现没有什么现成的路可以过去。深涧其实并不是很宽,不过即使是苏浣纱,也不可能变成一只真正的红鸟飞过去。山的对面依然是山,而且是更高更险的山。一定要过去吗?过去又能找到什么?他感觉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究竟在找什么?
??郑诗络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深山很沉默,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于是他告诉自己说,我是来采药的,我有一个朋友中了毒,他的时间不多了。不,不是朋友,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兄弟。
??他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
??郑诗络觉得他有些迷路了,因为那条过不去的深涧,他沿着山坡走了很久,绕来绕去的,却又回到了原地。还是那个山头,远处的三河镇依然尽收眼底,只是雨歇了,在山河镇的另一端,有一抹殷红的霞光。可是他分不清那究竟是晚霞还是朝霞。看来他不但迷了路,还迷失了时间,坏了,他想,他走了有多久了呢?
??认真的想一想,两天?还是三天?不对,似乎没那么久,那是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只有那么短么?总不会走了两三年吧?更或者已经斗转星移,轮回变迁?
??郑诗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笑声非常怪异,也非常空洞,只有一种寂寥是他非常熟悉的。他停了下来,可笑声还在继续。不对,不是笑声,尽管听起来很像,可那绝不是他自己的笑声。他猛然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半人高的身影。那影子全身金色,有一张模糊的脸,正裂着白森森的牙齿,那个奇怪的笑声就是从这张嘴里发出来的。
??当郑诗络看清楚这不过是一只猴子的时候,他不禁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那只猴子停下叫声,似乎愣了一下,突然裂开大嘴,向郑诗络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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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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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群山深处有人家
那金猴来得极快,不过郑诗络的反应也不慢。他知道是自己闯入了人家的地盘,引起了主人的不快,所以他也没有打算和它较真。可是那金猴第一下没有抓到郑诗络,第二下地三下又都被他轻巧的避过,就显得十分恼怒。它立在那里,抓耳挠腮,吡牙咧嘴,忽而又试探着扑向郑诗络,忽而捡起地上的石子往郑诗络身上扔,眼见都没有什么效果,便张开嘴大叫起来。
??“怎么,要叫帮手么?”郑诗络笑道:“群起而攻,胜之不武你不知道吗?”
??金猴可不理他,随着它的叫声,呼啦啦的一片大约有百来只金猴从四面八方蹿了出来。
??郑诗络摇了摇头,这下麻烦可大了。他又不想伤它们的性命,这样一来,怎么脱身还真是个问题。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树木,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难道要和猴子比爬树吗?容不得他多想,那些猴子在金猴的指挥下,一窝蜂的向他扑了过来。郑诗络只得沉声一喝,运气凝神,双手在空中抹过两条斜线,就像鸟儿张开的羽翼一般,当群猴逼近之时,一片片凛冽的寒气便从他掌心激射而出。
??冲到前面的猴子都被郑诗络的掌风打了出来,吱吱的叫着在地上打滚,尽管郑诗络心中没有什么杀念,可是他的掌力还是够这些猴子受的。这些猴儿很是聪明,见前面的同伴吃了亏,也就不在盲目的扑上去,在那金猴的示范下,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往郑诗络身上砸去。郑诗络手挡脚踢,将这些石子原数奉还,就听得这群猴子一阵的乱叫,连那金猴也掌控不住,纷纷跑了开去。到最后金猴也跟着跑了。
??郑诗络苦笑了一下,继续寻找出路。他刚才见那些猴子来时从四面八方而来,去的时候则都往一个方向去,便也沿着它们的去路往前走。走到山崖边上,看见两山之间长满了手臂粗细的树藤。那群猴子正在树藤上荡漾,见他跟来,又是恐惧,又是不满,一时间叫声一片。郑诗络本来打算接着这些树藤攀到对面山上去的,这下给群猴吵得头昏脑涨,便打算放弃这个想法。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看见猴群中一只猴子从树藤底下窜出来,一条腿上还绑了根布条。虽然相隔还远,郑诗络还是看得出那根布条材质还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缠在猴腿上的,布条上染了一点血迹,也不知道是猴子受了上,还是那布条本身带有的。
??那根布条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山崖底下有人。不知道会是什么人,但很可能是受了伤,郑诗络没有怎么考虑,就沿着山崖往下爬去。好在这山崖虽然十分陡峭,不过长满了植物,还是有很多可以依托的地方。那群猴子以为他要去捉拿它们,呼啦一下子全跑了。郑诗络笑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许多。
??他爬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有一只猴子跟了下来,是那只脚上缠着布条的猴子,它似乎不怎么怕人,有些好奇的跟着他。等那只猴子跟得近了,他才看清缠在猴子身上的是一根淡蓝色的布条,布条边上还有镂空的花边,看起来更像是从女子的衣衫上撕下来的。从布条缠绕的手法来看,应该是这猴子受了伤,有人给它包扎了伤口,只是那血迹有些暗,缠上去应该有一阵子了。
??郑诗络拿不准还有没有必要走到崖底去,不过反正上面已经没有出路,又已经走了一半,索性就走到底。山崖虽然深,郑诗络花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沿着山壁爬到了底。崖底有些幽暗,布满了嶙峋的怪石。不过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走过的痕迹。沿着崖底走了大约十多二十丈,就到了刚才对面的山脚下。他休息了一下,又准备爬上山。突然回过头,发现那只猴子还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有事吗?”郑诗络转过身,看着猴子问了一句。原本也没指望它会听懂的,却没想到猴子却朝他走近了几步。这时他清楚地看到猴子腿上的布条上血迹已干,估计缠在它腿上已经有几天了。那只猴子见他没有什么敌意,慢慢的走到了他跟前,抬头看着他,目光中似乎有种期冀。
??郑诗络寻思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遇到了麻烦,你想我去帮忙?”
??那只猴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竟然点了点头。
??郑诗络道:“那你带路吧。”那只猴子吱的叫了一声,沿着崖底跑了去。它跑得并不快,还不时回头看一下,似乎是担心郑诗络跟不上。不过它每次回过头来的时候,都发现郑诗络其实就在离它很近的地方。崖底根本没有路,除了那些怪石,就是杂草和枯枝败叶,天色暗了下来,郑诗络心里咯噔了一下,时间,他似乎没有什么时间了。可是他已经答应了这只小猴子,它虽然不是人,可他也不能失信。
??好在崖底并没有多长,走了一阵,小猴子开始往山上爬,是之前郑诗络看到的对面那座山。这边的山势稍缓,也没有那么多的树木,爬了没多久,山腰上便出现了一个缓坡。缓坡上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树林长得整齐,倒有几分像人为栽种的。而且仔细看了一下,这里长的都是些果树,和先前山中那些树果然不同。走在林间,已经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一座小屋。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人住,还真是难得。
??小猴子这时便不再等他,一溜烟的跑进小屋里了。郑诗络跟着走过去,只见小屋前面还有一排篱笆,房前有个小院,小院旁边有个猪圈,院子里还有个水塘,想来这里原本养着鸡鸭的。不过猪圈的栅栏已经拉开,里面空无所有,院子里也只有一些鸡鸭排泄的秽物和羽毛,看上去空落落的。
??小猴子在屋子里吱吱叫着,郑诗络便不再观察屋外的情况,走进了屋里。屋子便一间,一个角落里砌了个灶台,上边还摆着些锅碗瓢盆,正中央摆着一张木桌,四张椅子,最里边则是一张很大的木床。郑诗络没有去观察木床的样式花纹,尽管在这样的深山里能有一张木床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关心的是,床上躺着的人。
??一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裳,看起来给小猴子包扎用的,就是这衣服上的布料。这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嘴唇干裂,双眼紧闭,脸色灰白,枯瘦如柴,如果不是胸口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起伏,郑诗络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她是个死人。
??小猴子跳到那女人的头边,焦急的看着郑诗络。
??郑诗络道:“我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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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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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常记起,枞瑢玉
这女人有多大年纪呢?郑诗络不大看得出来。三事?四十?抑或更大一些?她的头发有些花白,但是脸上除了一片垂死的灰白之色外,似乎并没有多少皱纹,而她的双眼虽然紧闭着,但从她的五官看来,她本应该是个很美的女人。
??郑诗络只是有些奇怪,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深山之中。他重新观察了一下屋中的陈设,床、桌椅,虽然东西很少,却相当精致,那张方桌上的雕花毫无疑问是很高明巧妙的手艺。床前还有个梳妆台,不过上面只有一面很小的铜镜,只有这铜镜和这些家具的格调有些不吻合,因为它太小了,说起来只不过是一块铜片而已。
??不管这么说,这也算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吧,郑诗络不便察看得过于仔细。他来到灶台边,找到了水缸,找到了米,还找到了柴草,这里似乎什么也不缺,灶台上甚至还有几盒调料。他升起火来,用那里的铁锅烧了一锅热水。
??那女人是病倒的,他查了她的脉象,已经是没救了。但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做这些都是徒劳,也许喝一碗热水下去能令她醒过来,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遗言。他能做的大约也就是这些,算是对垂死之人的一种尊重吧。
??他还在热水里放了一点草药,一种很寻常的开胃顺气的草药,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但是味道有些酸甜,总比白开水要好。当他将这个女人扶起来给她喂水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那种感觉像是在扶着一具骷髅,郑诗络虽然不怕,却觉得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那个女人似乎也已经喝不下什么,大多数的水都洒了出来,但是她的气息似乎强了一些。郑诗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用一只手撑着她让她坐着,然后用另一只手将她背上的要穴都点击疏通了一道。一时间还是没有什么作用,便又把她放回了床上。
??那只小猴子一直在旁边认真的看着郑诗络,直到郑诗络站起来对它说道:“我已经尽了力,如果早几天来,或许还能给她医治,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说着,他便走出了屋子,那小猴子也没有跟出来。
??郑诗络对这间屋子有些好奇,这间屋子是这个女人修建的么?她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气力。屋子的整个构架都是用的很结实的橡木,屋子门前没有这种木材,得到很远的地方去采伐吧。最重要的是,屋顶上盖的不是茅草,而是瓦,虽然看得出烧制的水平很一般,显得很粗糙,可是很显然这更不会是一个孤身女子能做的事情。墙面以木材为主,糊上了红色的粘土,使屋子里显得很温暖,窗户留得也很讲究,用木条撑开,光线便十分充足。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可是,屋子里的一切陈设又都说明,这个屋子只有这个女人一个人住。
??天色已晚,郑诗络不便与一个孤身女子同处一室,便来到了屋外,尽管,这个女子已经没有多少生命的气息。
??郑诗络坐在屋子外面,感到世界很静,这似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星空特别的明朗。草木中有一些虫子的低鸣,大约是深秋了的缘故,这些虫鸣听起来有些忧伤。他打了一下坐,按照在尘道长传他的内功心法运行了一周天。他至今不知道道长传他的这心法有什么名目,只是觉得每次运行修习之后,心里都特别的宁静,而他此时的心境非常的淡薄超逸,和这门内功倒是相当的贴近。其实他本来都不知道这是一门内功,还是遇到渡忘大师之后,才知道身体内这股能让他宁静疏淡的气,也能为他提供很强大的力量,那时候他才知道这叫做内功。其实不管内功也好,武功招式套路也好,都不是他刻意追求的东西。他有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他的心中,一种无边的寂寥总胜过其他。
??可他也并没有忘了笑,也并没有忘了悲伤。遇到苏浣纱对他来说或许是个转折。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个姑娘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淡淡哀伤,她的一切于他而言似乎都很熟悉,似乎他们绝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已经相识了很久。她让他感到亲切,有一种很温暖的亲近感。相处的这段日子更加证明了这种感觉,她像是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从前以为自己是没有亲人的,程先生将他抚养长大,和他亦师亦友,那种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忘年之交,而不是亲人之间那种骨肉相连。之后的在尘道长也给他这样的感觉,渡忘大师,莫先生,也无不如此。也许他接触的大多都是年长他很多的人吧,第一次见到苏浣纱的时候,他就觉得亲切。
??见到池箬客的时候也是。池箬客的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谈笑风生,和苏浣纱的一袭红裙,温婉随和善解人意相益得彰。他们不时的斗嘴也让他觉得多了几分趣味。由是人间的颜色便又渐渐鲜活起来。每个人看重的东西都不一样,郑诗络在苏浣纱和池箬客身上看到的是一种人间的鲜活和温暖,这都是一些很细小的似乎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向他昭示了生命的意义,所以,他愿意去为他们做点什么。这就是他走到这个深山里来的理由,不知道和江湖上人相比,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他并不是打算以此来忘掉心底的那一抹痛,不,他还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那一抹痛,哪怕这会牵扯着他的心肺,每每会让他难以呼吸。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都那么鲜活的浮现在他眼前。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一切如昔。聆风楼外的倾城一舞,美得让星星失色的笑靥,还有,她腰间佩戴的枞瑢小玉,正随着她纤腰的转动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又听到了那种泠然芳菲的声音,那声音非常真切,是从身后传来的。
??郑诗络一个激灵,猛然转过身来,却发现这屋子的门边挂着一串细碎的小风铃,风铃似乎是用一些透明玉石做成的,在夜里几乎就看不见,只是有一阵一阵的丁铃清脆的声音。如果不是那一缕淡淡的风暴露了风铃的秘密,郑诗络几乎难以自持。
??这时小猴子从屋里跑了出来,跳到郑诗络身前手舞足蹈。郑诗络笑了一下,和小猴子一起走进了屋里。
??那个女人,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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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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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伤到深处莫醒来
镜子。”
??郑诗络走进屋里,听到那个女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镜子。她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头顺着郑诗络的脚步声偏了一下,看到了他,又道:“镜子。”
??镜子?郑诗络瞥了一眼妆台上的那块铜片,正准备拿给她,突然从她那种有些急切的眼神里想到一件事情: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镜子,可见她对自己的容貌实在是很关心,郑诗络没有见过她以前的容貌,但是看她的底子,即使是病入膏肓,看起来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想来原本一定是那种倾城之貌。那么,他笑了笑,道:“没有看到镜子。”
??那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呼吸急促了些,本来犹如死灰一般的脸色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殷红,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慌乱,想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又是喜悦,又是紧张的道:“哎呀,我还没洗脸,没梳妆,这怎么见人呢?石郎,你先出去一下,让我稍作梳妆,好不好?”
??石郎?郑诗络愣了一下,看来,她认错人了。他本想告诉她自己的姓名,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刚才骗她说没有镜子,不就是怕她看到现在的自己会很失望吗?既然已经骗了一次,那又何必现在就让她醒来?于是,他点点头道:“好。”
??谁知那女人又急忙道:“不,你别走开,石郎,我等了你这么久,我等了你这么久,我不让你再离开了!”她说着,低低的啜泣起来了,似乎很伤心,又似乎很高兴,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颜,却更害怕等待的人离开。
??郑诗络的好奇心并不算强烈,但是他猜得到,这个女人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也许是从风华正茂等到韶华老去。等到世界湮没希望全无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出现了,这其中的大喜大悲,大悲大喜,又岂是别人能够体会的?他不懂得怎么安慰人,他只能淡淡的说一句,“好,不走。”
??“真的吗?”那女人的语气变得很欣喜,婉婉道:“石郎,我知道你终究是最疼爱我的。你看,这屋子是你造的,我不知道你那么能干,你还能烧瓦,还有这墙,你说红色最是温暖,我们的家便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所在。外面的果林是我们亲手种下的,你都看到了么?我们家还养了猪,养了鸡鸭,从前你笑我笨,什么都不会做,我现在什么都能做了,真的,我会做饭,我会洗衣,前些天,我还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猴子,我……”她的身体本就无比的虚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情绪又很激动,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着翻过身子,趴在了床边,整个身体都在耸动着。她已经枯瘦如柴,这样耸动着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郑诗络看着不忍,便走到灶边,将他之前烧的水又倒了一碗,端到女人身前,扶起她,喂她喝了口水。她看起来很渴,猛喝了一口,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喝的水也全喷出来了。郑诗络便坐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和的道:“慢慢喝,不要着急。”
??女人听了他的话,慢慢了喝了一小口水,过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她也没有回头,似乎郑诗络坐在她的后面正合她的意,这样就不用担心被郑诗络看到她的脸了。郑诗络听到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石郎,答应我,不要再走了,好么?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有多苦……”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道:“好黑啊,你点支蜡烛,好么?不,还是不点了,等我休息一下,梳妆一下再点。”
??郑诗络没有说话,这个女人完全把他当作另外一个人了。那个人似乎是姓石,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建造了这间小屋,这屋子造得很不错,虽然一切都显得简陋,可是看起来,一切都很温馨。就这样不好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石郎离她而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的守候着,守候着。为什么要离开呢?又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和心爱的人在这样风景如画,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长相厮守更重要的?他不想去猜测这个女人的身份,猜测有什么意义呢。
??那女人听不到郑诗络说话,便问道:“石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高兴了?你气我没有准备好东西等你回来么?”她这么一说,自己便有些着急,道:“我准备的,我准备的,我每天都煮好了饭等你回来,我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你知道么?这是我跑到镇上去学的手艺,春秋客栈的大师傅可是在南京城的王府做过大厨的,你最爱吃的宁波菜,我也学了好多,还有,还有,我还买了很多新衣裳,就等你回来穿给你看。你喜欢我穿红的,还是穿白的?镇上的绸布庄卖的绸布都有些假,不过纱的质地还是不错的,那个裁缝师傅的手艺也还可以。我……”她一着急,便有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虽然不如刚才剧烈,但是气息却微弱了许多,她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要用完了。
??郑诗络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要说这么多话,你的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
??“我病了。”女人低低的哭泣起来,说道:“我就要死了。”
??郑诗络道:“不会,你只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真的要死了。”女人低低的哭了一阵,突然道:“公子,谢谢你。”
??郑诗络一愣,随即道:“没什么。”
??女人淡淡道:“你没有当我是疯婆子么?”
??郑诗络见她并不是认错了人,她其实很清醒,刚才她所说的一番话,不过是自己宣泄罢了。疯?真疯的人,恐怕就不会这么悲伤。郑诗络知道她刚才的宣泄只是因为她压抑得太久,她很想就这么骗过自己,可她终究骗不过。郑诗络知道她是清醒的了,就不便再扶着她,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床上,他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便道:“你的身体很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
??女人道:“我不要休息,我知道我要是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你是个好心人,虽然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可我知道那是你不忍心,对么?”
??郑诗络道:“你自己什么都知道,那就看开一点吧。其实,人有时候太过于清醒,并不是件好事情。”
??“是么?”女人嘿嘿一笑道:“你就盼着我中邪了,糊涂了,就会真的把你当作石郎,把秘密都告诉你,是么?可惜我偏这么清醒,你是不是很失望?”她笑着,笑声里面,掩饰不住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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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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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8
第四十八章 恩怨情仇,都放了如何
秘密?郑诗络叹了口气,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秘密?他没有兴趣知道什么秘密,一点兴趣也没有。刚才他之所以愿意配合那个女人的自欺欺人,只不过是心存善念,不想在她临死前破灭她的幻想而已。既然她原本很清醒的,他又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呢。他也不需要解释,从那个女人最后的那句话和她的那种得意可以看出,他若是解释,反倒会证实她的想法。其实她会怎么想都不重要,那并不是他的事情。
??“公子请留步!”看到郑诗络一言不发的准备离开,女人急忙开口叫住了他。
??郑诗络停下来,问道:“需要我说实话么?”
??女人似乎一愣,反问道:“什么实话?”
??郑诗络道:“我粗通医术,你刚才只是回光返照。”
??女人对这个问题倒似乎很看得开,道:“这我知道啊,我刚才就说,我要死了。嗯,所以,你只不过是看到我要死了,可怜我是么?”
??郑诗络微微摇了摇头,道:“谈不上可怜吧。只是觉得有的事情本是举手之劳,如果能对人有所帮助,那也不妨一做。”
??女人道:“你是说你只是出于好心?”
??郑诗络听出她语气里有些嘲讽,微微有些不快,道:“不是,我图谋你的秘密,所以你最好面开尊口,以免泄露。”
??女人笑了一下,道:“公子似乎生气了。”
??郑诗络道:“生气谈不上,我还有别的事,少陪了。”这个女人就要死了,他又救不了她,他需要救的是池箬客,为了这个女人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他该走了。能不能找到醉红颜本来就是看运气,但认真的在山里找到有用的药还是可以办到,也是他必须办到的事。本来还担心这个女人若是死了,遗体会不会遭到野兽的啃食,不过她病倒在床上已经有几天了,也没见有什么事,那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再说,肉体不过是具臭皮囊,葬于土中,和葬于兽腹,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郑诗络真的走了,女人发出了一声哀叫,这叫声嘶哑而又凄厉,声音中包含悲伤、怨怒、不甘、苍凉,每一种感受都那样的深重,她的气力已经不可能让这声音传得很远,但是郑诗络还是听到了。一个本来应该是倾城绝色的女人孤独一人在荒山里度过了芳花灿烂的岁月,到最后如此寂寞无助的死去,她的苦该有多深?她的怨恨该有多深?她始终守候在这个或许曾经温馨过幸福过甜蜜过的小屋里,她的期盼又该有多深?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期盼得到的依然是一片空无,她的不甘又该有多深?如她所说,她的守候还关系着一个重大的秘密,那她一直以来的压抑,又该有多深?生生死死,都是人间百态,可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深重的情感,她的生和死,便都显得那样的沉重。生,不得解脱,死,也不得解脱。
??郑诗络已经走到了果林之外,却停下了脚步。他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他不知道。不过她带有这样深的怨念,是不会安心转世轮回的,还是先将她葬了,让她入土为安吧。毕竟习俗人情都是如此。别的,就不是他能力所及的事了。
??走回小屋里,那女人似乎已经死了,她躺在床上,双手伸向那无尽的虚空。郑诗络探了她的脉搏和鼻息,她确是死了。
??“恩怨情仇,都放下吧。”郑诗络收拢了她的双手,用床上那床还有四五成新的被子将她裹了起来,抱到了屋后。这小屋什么都有,包括锄头等农具。郑诗络就在屋子后面掘了个坑,准备将她埋进去。泥土洒了上去,渐渐的就将这个瘦弱的身体掩埋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来生,如果有,但愿来生你不会再这么苦。
??郑诗络将那女人埋葬了,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屋子周围的一切都在沉默着,只有那只小猴子,自始至终一直在看着郑诗络,在那个女人和他说话的时候,小猴子知趣的缩在屋角,只有在郑诗络离开,那个女人发出那一声哀伤的叫声之后,它才走了出来。它看着郑诗络埋葬了那女人,眼中满是哀伤。
??“去吧,”郑诗络对小猴子道:“你倒是有情有意的生灵,不过,人世间的许多事,我不懂,你也不懂,去和你的同伴好好的活着吧。”
??小猴子哀哀的叫了几声,跳上树去,恋恋的看了几眼那间屋子,终于也还是远去了。郑诗络没有再停留,他离开了那间小屋,那片果林。他走了一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记得最初在小屋外面看到有满天的星光,可后来就没有了。夜色变得很浓,浓得让他难以分辨方向。当远天渐渐的浮现出一抹亮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走回了那片果林,在果林的尽头,俨然是那间红墙青瓦的小屋。
??迷路了么?似乎不全是,像是有什么力量,把他又带回了这个地方。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果林的树木,发现这些树木的栽种都是有规律的,什么地方是梨树,什么地方是枣树,什么地方是李树,什么地方是桃树,一会儿横三株桃树,一会儿又竖五株梨树,显然都是别有心裁。为难的是,这时节果树都已经叶落归根,要辨别树种已经很难,要从这些树栽种的规律中分别出路,就更加难了。他知道江湖人有人精通九宫八卦,奇门数术,用树木布置一个让人走不出去的奇阵并不稀奇。他只是暗暗叫苦,莫先生曾经教过他一些布置和破解奇门阵形的学问,不过他不喜欢这种很用心机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他却被困在这里了。也许他可以花点时间把这些树都砍掉,要命的世,他现在没有什么时间。
??他走向了那间小屋,很奇怪,走向小屋的路,却畅通无阻。走了一夜,他有些口渴,他准备先去喝点水,再想办法出去。
??可是,当他走到小屋门口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他看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已经被他掩埋了的女人。她就坐在小屋的门口,坐在一张他在屋里见过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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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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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8
第四十九章 奇阵图
“很奇怪吗?是不是觉得见鬼了?”女人笑了一下,她的气色依然很不好,而且说起话来比刚才还要费力,她的头上和身上,还带着一些泥土。看上去,她似乎是自己从墓穴里爬出来的,这样极端恐怖的事情,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那种阴森鬼魅的气息,或许只是因为是她,才没有那种死魂一般的气息的。她的韶华已逝,可是神韵依稀。这样的人,你怎么看,都不会与恐怖二字相连。
??郑诗络默然了一下,道:“其实也不奇怪。”是的,其实也不奇怪,他自己不也曾经死过又活转来吗?不过这个女人比他厉害多了,十年前郑诗络能够以假死躲过一劫,全靠寒稀给他服下灵药并以家传点穴手法封锁了他的穴道,才使他进入了假死状态。这个女人在见到他以前已经病了几天,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要来而先服下类似的丹药,只能是靠自身的内功封闭了自己的脉搏呼吸,这样的武功江湖上并非没有,却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明明已经将她埋葬了,而且他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所以也并不是草草掩埋,这里别无他人,只能是这个女人自己从墓穴里爬出来,比起假死来,这就更令人惊奇了。
??女人看透了郑诗络的心思,颇有几分得意的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大相信是我自己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吧?嘿嘿,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只需要有足够的内功修为就行。”听她的语气,似乎这样的功夫,也很一般得很。跟着她便换了一种很诚恳的语气,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在石郎走了以后我曾经以为这世间在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不过我想你是个例外。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不得不用掉了最后的一点功力假死了一回,如果你有什么别的目的,你不会那么好心将我埋葬,劝我放下恩怨,而且,对这里的一切纹丝不动。”
??郑诗络摇了摇头,他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心机,怎么能算计到这一步来的,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喜欢。人们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女人是人之将死,还在用尽心机。即便她对他没有什么恶意,他还是觉得这样心机未免也太过了,所以他有些恶作剧的道:“你错了,我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女人道:“如果你能演戏演到这一步,那我又有什么不服气的?公子,我的年纪,做你的母亲绰绰有余,就算你不屑于与我这样心机慎重的人打交道,就当作是安抚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吧。倘若我心愿不了,即便是死了,也难以安心得转世投胎。你劝我放下一切是非恩怨,说真的,我也很想,可是,至少,至少要等我完成了这个心愿才行。我老了,又得了重病,自己是办不到了,只能请你帮这个忙。我一生很少相信什么人,你是第二个。”
??郑诗络笑了笑,微带讥讽的道:“这么说,我还很荣幸?”
??女人并不在意他的微微不满,她笑了一下,说真的,她看上去虽然年纪大了,气色也坏到了极致,但就这么淡淡的一笑,却也隐隐带着几分绝世倾城的余韵,如果再年轻哪怕十岁二十岁,她也依然是个能令星光失色的绝代佳人。女人看着郑诗络,问道:“公子贵姓?”
??郑诗络道:“郑。”
??女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半个手掌大小,薄薄的小册子,递向郑诗络,道:“原来是郑公子,这是三垣天极阵的图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也许是机缘巧合,不过要出去,你需要这个图谱。”
??“三垣天极阵?”郑诗络曾经听莫先生提到过这个上古奇阵,它暗合三垣二十八宿的星位,曾经被江湖上的人称为天下第一奇阵。许多年前,正派会攻六道门时,曾陷于三垣天极阵中,还没有摸到六道门的门槛,就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这件事,他曾经在挽霞山庄灭门之前听到寒稀的父亲提到过,只是当时叶天翔并没有说那是什么阵形,或许是他不知道,郑诗络后来听莫先生谈到过当年的石牛山一役,也只是提到当时六道门布置的是三垣天极阵中的天市阵。三垣天极阵含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和二十八宿共三十一阵,六道门布下的,仅仅是天市一阵而已。
??女人又点了点头,道:“对,三垣天极阵,不过不是全本,只有太微、天市和东方七宿的角、亢、尾,北方七宿的斗、女,西方七宿的毕,南方七宿的井、鬼、翼,共十一阵。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全本,能够收集并参透这十一阵,已经耗尽了我毕生的精力。我知道有一个人那里还有十阵,如果你帮我了却我的心愿,我会告诉你怎么去找那个人。”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我要这个东西来没用,你只要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就行了。”
??“没用?你说没用?”女人提高了声音,又惊奇,又似乎有些生气的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七阵图谱,你竟然说没用?你知不知道哪怕只要学会了其中的一中阵形,就足以让你布下一个天罗地网,你要陷入阵中的人生,他便得生,你要他死,他却也只有一死。你知不知道这图谱曾经有多少人争夺,有多少人死去?”
??郑诗络道:“我不需要布下什么天罗地网,更没有兴趣掌控别人的生死。”
??女人看着他半晌,突然哈哈笑道:“你看起来也是学了武功的人,说话怎么像个书呆子?哼,你自以为清高脱俗,不屑于理会这些东西么?你要看不起它,自己怎么不能走出这片林子?”
??郑诗络道:“我没有看不起它,可我对它确然没有什么兴趣。你既然觉得我还算是好心人,告诉我怎么走出去就行了。”
??女人呆了一下,道:“呆子,你怎么这般像他?听我说,这东西绝不是什么累赘,你看它只是这么薄薄的一小本,你带着又不会给你添麻烦。”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过一丝狡颉的笑,接着又道:“打个比方,比如你遇到有一伙山贼要血洗一个村庄,村民们没有什么办法抵御,你一个人就算武功再强,也救不了那么多人吧?可你要实学会了这里边的阵式就不一样了,我不敢说你随便弄一个阵,就能抵挡千军万马,可要救那些村民,靠这里面的阵式足够了。你是男儿大丈夫,要学会心怀天下苍生,你就是嫌它是旁门左道,看不起它,可只要你心怀正气,就可以用好它,又何必那么迂腐?”
??郑诗络其实倒也不是迂腐之人,他学的武功里面,本也有不少是旁门左道的功夫,至少也是名门正派瞧不上的。他只是觉得这图谱这般珍贵,不想凭一点举手之劳领这么大的情罢了。
??女人见他不语,又道:“我行将就木,把这东西带入土里可惜了。郑公子,我知你是个至诚君子,不贪图这些小利。我前边说了,我有个心愿想托你帮我完成,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这图谱我都会送给你,你实在不喜欢,就算帮我保管,要是遇上合适的人,帮我传给他就是了。”说着,将图谱放在了脚边的地上不再理会,这东西对江湖上的人来说可是无价之宝,可在她眼神流露出来的随意,却也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她说了很多话,脸色很是红润,喘气似乎也十分顺畅了,不过郑诗络多少懂一些医术,他看得出来,这真的就只是回光返照而已,这女人的病看来不是一天两天,她的命数到了,那是谁也解救不了的。
??女人见郑诗络不再跟她推托,满意的笑了一下,接着道:“郑公子,你是个悟性极高之人,我知道很多东西你只要看到一星半点,就能悟出个大概来。我给你一点线索,让你猜猜我的身份,好不好?”这似乎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嘴角不禁露出一种类似于顽皮的笑容。尽管她韶华已老,可这种笑容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她这样一个浑然天成的小动作,又该如何动人呢?
??郑诗络道:“我或许已经能猜到你是什么人了。”
??女人惊讶的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的道:“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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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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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所得是沾衣
郑诗络看着这个神情讶然的女人,不紧不慢的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事实上,我只是看到了一些细小琐碎的片段。我知道江湖上曾经有一段流传甚久而又错综复杂的恋情。涉及到的人物,是当年在江湖上初露锋芒的岁寒三友和紫苑仙子。岁寒三友的松友,姓石,名松纹,他的剑术很高明,据说在当年,几乎已经到达绝顶。岁寒三友中的梅友尹素梅一直对石松纹暗中爱慕,却始终没有表达出来。后来,岁寒三友应江南水家掌门人水长东之约前往石牛山清剿六道门,同时应邀前往的,还有紫苑仙子路沾衣。他们也是石牛山一役幸存下来为数不多的人之中的几人。此后,岁寒三友与紫苑仙子同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有好事的人说,是因为石松纹爱上了路沾衣,尹素梅黯然他嫁,而范竹君则独自隐逸。传言太过复杂,不过根本的缘由,大概就是如此吧。”
??女人安静的看着郑诗络,等着他说下去,似乎对曾经的那些传言早就习以为常了。江湖人口中的是非太多,还有许多加上了人们的臆想,不但添油加醋,渐渐又多了些不堪入耳的事情。不过传言这种东西,久而久之,自然而然的也就烟消云散了。不知道当初传播这些传闻的人里面,又有几人还活在人世呢?
??郑诗络接着道:“紫苑仙子路沾衣家学渊源,武功在江湖上独树一帜,尤其以内功见长,人极其聪明,精通奇门数术,而且,当年在江湖上,紫苑仙子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他顿了一下,落落大方的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虽然韶华已逝,可是容颜气质依稀可见绝世倾城之风采。而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镜子,我想,你应该是个非常珍视自己容颜的人,你害怕自己的年华老去,可是眼神中仍有不少的自信,也许,只有绝世倾城的美人,才会有这样的自信吧。”
??女人笑了笑,道:“郑公子,你很聪明,凭借我的只言片语就能猜到大概。在如今的江湖,你应该是一代英才了。”郑诗络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个女人就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紫苑仙子路沾衣。如今年华已逝,美人迟暮,神情气韵中,仍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我听过很多江湖的事,可我不是江湖中的人,我想,我最多只是一个过客。从你先前的话里,我知道你和那位石松纹石前辈增经在此造屋隐居,江湖上所说的神仙眷侣,无非如此,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却要离开,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独守孤寂。”
??路沾衣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淡淡一笑,似乎很看得开的样子,道:“江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不是你想鸡犬柴门,就能执手相对的。”
??郑诗络道:“你倒是看得开。”
??路沾衣道:“我要是看不开,又怎么会独自在这深山之中一住几十年?郑公子,你的悟性极高,是学武的奇才。我看你的内功深厚,应该是修炼的名门正宗的内功心法。我本来想将本门内功传授与你,只是内功不比招式,很难兼容并收。我一生没有收过什么徒弟,武功也好,奇门数术也好,原本都想带入土里作罢。不过既然见到了你,我想,这些东西能有个传人也没什么不好。除了这一本三垣天极阵图谱之外,还有一本家传的紫芸心法,和我这些年来自创的沾衣剑法,这两门功夫更适合女子修习,劳烦郑公子帮我找到传人。总比我带入土里,要好一些。”
??郑诗络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又道:“你想叫我办的事,应该不是这一件。”
??路沾衣笑了笑,道:“跟你说话可以省掉我很多力气,好,我有言在先,我送你的东西,和你帮不帮我办这件事情无关。不为别的,你好心给我送葬,我就很感谢你了。郑公子,石郎当年离开,是因为接到了尹素梅的一封信,那封信至今还在,可我从来没有看过。石郎一去不回,我无数次想打开那封信,看看究竟是为什么。可是我又对自己说,他如果决心离开我,我知不知道原因,又有什么用呢?或许那时候太年轻,总觉得他一定会回来,因为路沾衣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等了一年又一年,才知道自己很傻,越傻越不愿意打开那封信查一查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离开我。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心里的那口傲气也早已消了,以为这时候再去查那里边的原因,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在见到你之后,才突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了,其实心里面很是不甘。郑公子,我想请你做的事,就是替我打开那封信,看看当年石郎为什么要离我而去,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
??郑诗络笑了一笑,道:“对你来说,这倒真的是很难办的一件事情。”
??“是呀,”路沾衣也笑了笑,道:“可我知道别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他们一定在想,我一辈子守在这里,到死都还记挂着的一件事,一定是江湖上一个巨大的秘密。其实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找到过这里,能够闯过北宿女阵的,也颇有些高手,他们一到这里就要我把秘密说出来,可我我叫他们先帮我打开这封信,却没有一个人敢做。”
??郑诗络淡淡一笑,从路沾衣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一种嘲讽,那些为了秘密找到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机深重的人呢?她让他们去打开一封信,他们一定认为那封信里面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名堂,或者是在信上涂了剧毒,或者放置信的地方,有什么神秘的机关。总之,越是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事情,肯定就越是凶险难测。
??路沾衣看着他平和的一笑,显然她也看出了他现在的想法,道:“信就在床边那个妆台的柜子里,打开就是。”
??郑诗络照着路沾衣所说的,在床边的梳妆台柜子里找到了那封信,她把信放在这里这么多年,紧紧的挨着她睡觉的地方,却从来不肯去打开来看。她是在赌气,却赔上了自己的青春。信封已经发脆,郑诗络打开信的时候很小心,他怕弄坏了它。信纸也已经发脆,折成了三叠,郑诗络每打开一层,都觉得有一声叹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信纸打开,里面的字迹很是娟秀淡雅,时隔多年,字迹却依旧清晰如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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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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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9
第五十一章 魂归何处
信纸摊开,里边只有寥寥几行字。
??“松风已远,梅落成泥,三友曾经江湖路,竹杖蓑衣一人行。”
??这一行诗非诗,词非词的句子下边,还有一行很细小的小楷,写道:“十五夜,白狼谷,增长无量。”
??前面一行字倒是很好懂,下面的那一行小字,郑诗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读给路沾衣听了。路沾衣听后,沉默了许久,幽长一叹道:“石郎,石郎,你怕我出口相留,故而一言不发就走么?你我夫妻一场,到头来,终究还是你们三人之外的外人?”叹息之外,眼泪潸然落下。
??郑诗络看着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是当年事中人,又怎么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他只是觉得,江湖的传言过多流俗,把原本的故事都添上了许多靡艳的色彩。最初看到路沾衣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她的风采风韵,“江湖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多少有些俗气,然而她本人身上,却绝然没有这种风尘烟火气息,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冷若冰霜似的人物,他想,石松纹当年爱上她,定然是爱上她的自然清新,婉转动人吧。
??“郑公子,”路沾衣眼里闪烁着泪花,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为了一点点可怜的傲气。赔上了一辈子,实在太傻太傻?可是,我当时真的只是在想,他只是因为有事情出去了,办完事情,他就会回来的。我也想过要去找他,可是每次我都担心,要是我去找他了,他回来看不到我会怎么办?他一定会很着急,很慌张的。你知道么,我不愿意他有一丁点的不安和忧虑,我要他和我在一起,就只有快乐。他是个喜欢笑的人,他能做很多东西,这里的一切,房子、篱笆、桌椅板凳,这些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有时候我又想,他是一个名闻江湖的剑客,他会甘心一辈子就这么呆在深山里做这些东西么?每次他都笑呵呵的对我说,和我在一起,做着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就是他一辈子的愿望。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幸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终究是我错了么?”
??郑诗络道:“或许,石前辈没有告诉你有什么事,只是怕你担心,他可能也在想,很快自己就会回来。也许,他遇到了什么意外吧。”他还能怎么说呢,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不要以为旁观者清,其实,当局者往往比旁观者更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他什么都明白,走出局中,对他们来说,只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路沾衣凄然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他当时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算不再回来了。他与素梅小姐和竹君先生是生平挚友,生死之交。他愿意陪我在深山里鸡犬相闻的活着,但我想他内心里更愿意和他们一起叱诧风云,携手江湖。松风已远,梅落成泥?呵呵,尹素梅啊尹素梅,既然爱他,却为何始终不肯亲口说出来?非要等到他和别人执手远去,却又来做什么可怜?你怕他不肯出去,又抬了范竹君出来,你们岁寒三友在江湖上闯下那么点名头,好了不起么?”
??郑诗络问道:“若是当初你就看了这封信,又如何?”
??路沾衣愣了一愣,却是答不出来。若是当初,她既然宁愿等石松纹自己来说,也不肯拆开那封信来看,那么即便看了,她也一定是一言不发,让石松纹自己决定。其实石松纹为什么就不可以带上她一起呢,他既然愿意陪她隐居深山,她又岂会不愿陪他风雨江湖。说到底,他对她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么?是没有信心,还是爱她远不如爱他自己,不如爱他纵横江湖的夙愿?
??“郑公子,”路沾衣突然问道:“江湖和美人,你选哪一样?我想听实话。”
??郑诗络眼睛里掠过一抹浓浓的忧伤,他想了一想,答道:“我自爱我所爱,我自走我所走。我所爱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天地、人间、江湖、尘世,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场所。你用一生来守候自己的执念,我却不知道我还能为什么所执着。想起来,其实我还羡慕你。在尘道长曾经对我说,真正的悟道,便是活在凡尘俗世之中,只有悟了的人,才能知道凡尘的真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悟出道长所说的真原,更不知道就算悟了,又怎样。”
??路沾衣道:“既然你闲得无事,不如来一统江湖如何?”
??郑诗络问道:“何解?”
??路沾衣道:“你心中无江湖,所以最能成就一个新的江湖。其实我在想,等你开创江湖上一个新的神话的那一天,一定能看到各色各样的面孔,对于那些执着于沉浮江湖的人来说,他们那时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她说到这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的空洞,那样的毫无生气。连伤心都没有了,就只剩一片的空无所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谁又能说谁对谁错。你想,要是真的有那一天,你看着那些千奇百怪的面孔,真的会很有意思。其实,”她突然话音一低,叹了一口气道:“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郑公子,我死后,劳烦你把这里的一切都烧了吧,一把火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你若是愿意,便把我烧成灰烬,用一个罐子装了带着,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石郎,就帮我告诉他,我等他等得太苦,自己先走了。他要还记得我是他妻子,就让他把我的骨灰收下,若是不记得了,你就帮我吧骨灰随意洒了吧。我心里还留存着一点希望,我在想,他或许也还是想回来的,只不过被别的事情牵绊住了,我终究只是个女人,说穿了看透了,也还是盼着生能同屋,死能同穴,你能帮我么?”
??郑诗络淡淡道:“好。”
??路沾衣松了一口气,也似乎把自己生命里最后的一丝牵挂放了下来,最后道:“这座山地势险要,物产丰饶,最是适合江湖中人开山立柜。石郎,当初你只消说一句,我便助你拿下这个江湖又有何不可?只可惜,只可惜……”只可惜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完。或许,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郑诗络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死去,死得虽然不甘,却也是一种解脱。一个人该不该有执念呢?是执着的人幸福一些,还是随意的人幸福一些呢?他把那封信夹在路沾衣留给他的那本册子里,以便将来找到石松纹时,留作信物。另外还有她方才说到的紫芸心法和沾衣剑法的书谱,他刚才拿信时在妆台的抽屉里也找到了。放得这么随意,也不知道若是别人找到了,会不会相信就是真本。别人的心思他想不过来,不过他知道这不会是假的。
??一把火,烧掉了一段纠结的爱恋,也烧掉了曾经的绝世红颜。
??走出这片林子之后,山势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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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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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39
第五十二章 红颜异草
山还是那些山,不过换了角度之后,之前断掉了的青石小径又再度浮现,而且要比先前好走得多。郑诗络沿着小径走上了山,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却发现不过是走到了自己最初所到的山头对面而已。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站在这边山上,回过头再看先前那山,不过是一个小土坡而已。往前又走约一里,山前又现一道深谷,对面仍是山,对面的山陡然拔高,山顶俨然隐逸在云端之中。两山之前却有一道天然石桥,桥厚丈余,宽却不过两尺,长约十丈。桥的另一头两块巨石如门而立,实在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
??桥上青苔甚厚,郑诗络信步走去,只觉得犹如踩上地摊一般。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突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从桥身下面呼啦啦的飞出一片乌鸦来。走过石桥,对面山上长满古树杂草,小径早已没有踪迹,但是山石之间自由一条狭窄的通道,沿着上行一阵,地势突然平坦,迎面的清风吹来一阵淡淡的叶脉香气,竟然是一片枫林。眼下正当秋末,满山的枫叶红得如火如荼。郑诗络在满山的红叶中仿佛又看到了聆风楼上那个踏风曼舞的精灵,那一瞬间,险些儿潸然泪下。
??突然间郑诗络也明白了路沾衣没有说完的“只可惜”指的是什么了。这座山完全就是一座天然的堡垒营寨,只需稍作经营,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对于想要在江湖中开创一番事业的人来说,这样的地方无疑是一个很适合潜心修炼,进退自如的营地。郑诗络还在山缝绝壁上发现了不少的名贵草药,心中一笑,暗想,若是以此为营,不但敌人很难攻上来,就连救命的药草也唾手可得。想来当年若是石松纹对路沾衣说一句他依然想驰骋江湖,她一定会把这里变成一个名闻天下的武林胜地吧,那些苦心经营的山庄啊,寨堡啊,和这里一比,完全是匠人与宗师的区别。不过他觉得路沾衣的执著也到了偏执的程度,她若是主动征询情郎的意见,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结局呢?
??后来,池箬客给了他另一个让他叹惋的答案,池箬客说道,路沾衣之失,在于她太过于优秀。仅仅是江湖第一美人便也罢了,兼之聪慧至极,石松纹虽然是江湖一流之剑客,比之却仍显逊色。试问一个男人又怎么能和一个比自己优秀更多的而且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超越的女人常相厮守呢?而一个男人真的醉心于柴门鸡犬竹篱笆,他又算不算的一个值得美人垂青的血性男儿呢?可见世事终究是很难达到圆满二字的。
??郑诗络站在山上转过头去,远处的山谷中仍有一抹余烟未了,路沾衣的骨灰,他已经用油纸包好带在身上。此时,他仿佛看到那个绝世红颜就站在他身边,幽幽的看着她曾经居住的山谷和遥远的尘世。郑诗络想起自己先前和她说话,竟没有一种对前辈的敬畏,而他显然又不是狂傲不羁之人,或许在他心中,她更像是他的一个友人吧。于是,他便以一种对友人的语气道:“远在红尘之外,才突然觉得心有眷念,你说,这是不是悟了呢?”
??昔日的绝世红颜早已化作一掊骨灰,当然不会再回答他。回答他的,却是一阵突然袭来的暗风。暗风中隐隐带着一阵腥味,郑诗络没有回头,而是往上猛然拔起,伸手抓住了半空里横出来的一根树枝。低头看时,就见一条通体赤红的异蛇盘做了一团,扁着脖子,嘴里不断的吐出蛇信,发出阵阵的嗤嗤之声,像是在对他发出警告。郑诗络却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感到一阵欣喜。通常生长异草奇树的地方,都会有异虫异兽守护,他心中喜道,好了,那个姓池的小子有救了。突然感到抓住树干的手腕上一痛,脱手掉了下来。
??这一下变化太快,那条气势汹汹的异蛇料不到郑诗络竟会突然向他发起攻击,它愤怒的向上一窜,嘴里喷出了毒液。而郑诗络不知道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当时的一股剧痛刺得他完全忘记了下面还有一条剧毒的长虫。而且几乎是瞬间他就感觉到身体有些麻痹,下坠之时根本就难以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就那么仰面直落下去。在他感到背上也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时,整个身体也重重的砸在了那条长虫的身上。这样的姿势一定很难看,一妹若是看到了,该怎么笑话他呢?
??说不清楚谁更倒霉一些吧,郑诗络觉得全身一片僵硬,就那么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手腕上仿佛冰针刺穿一般的阴冷刺痛,背心却犹如被在被火烧一般的灼热难当。当他看清楚依然叮在他手腕上的俨然是一只蓝黑色的鞋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被毒物咬中最要最快的治疗方法就是立刻在伤口附近放血,挤出毒液,不过此时由于不能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毒液侵蚀。他之所以没有就死,或许是因为一前一后一冷一热这两种毒素已经完全的侵入了他的体内并且发生了冲突。而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意识还那么的清晰。
??意识清晰,被毒液侵蚀身体的痛楚便格外的分明。但意识既然还清晰,那或许便还有办法补救。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道长教他的内功心法。至今他仍不知道这心法有什么名目,只知道当他默念着口诀,让自己的心意从冷热交织的剧痛中脱身而出之后,自己体内的那股真气便慢慢的开始在体内游走。为了救杨铁冰,之前他耗费了很多的真气,他原想这恐怕得花个一年半载的,才能重新修练积累起来。现在手体内毒素的阻滞,似乎运行得更不流畅了。其实他运行体内真气的时候,痛苦不但没有半点消减,反而因为真气与毒素发生冲突,让他的痛苦更甚一层。就好比体内本来有两个人在打架,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三个人更加的纠缠不清。
??“道长,你没有耍我吧?”郑诗络痛得厉害了,忍不住放声喊了起来,“你说这门内功强身健体,包治百病,现在想来,怎么觉得像你给人算命一样纯属瞎掰呢?”这么一喊,便又哈哈大笑起来,道长又什么时候跟他说过包治百病,至于强身健体嘛,一般的气功也有这般功效。
??“好吧,”郑诗络继续喊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痛死我,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痛,不信就试试看吧。”这么大喊着聊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过了一阵,痛苦并未减少,却发现手臂能动了。手臂一动,健那只鞋子仍然叮着不放,气不过一甩手就把它砸在地上砸死了,却大叫一声糟糕,把蝎子砸碎,岂不是又把它的毒素挤进手背了?另一只手伸过来把蝎子已经烂碎的躯壳拍掉,才发现另一只手也可以动了。
??双手都可以动,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倒乐了,那条长虫已然被他的身子砸死,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有意思!”郑诗络一会儿浑身直打冷战,一会儿口吐热气,痛得只想拿头去撞墙。这里没有墙,石壁也很远,就只能拿树木来出气了。眼前就一棵水桶粗的大树,被他一阵的拳打脚踢,打得树干上血迹斑斑,木屑纷飞,到最后竟被他拦腰打断,咔嚓一声倒了下来。
??大树一倒,又有很多鞋子爬出来。郑诗络也不怕它们,迎上去用掌拍,用脚踩,噼噼剥剥的,打得满地的毒蝎汁液四溅。一直打到精疲力尽口干舌燥,毒蝎惨遭灭门之祸,而他也只剩下趴在地上喘气的份,而且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死对于他来说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曾答应过寒稀会好好的活下去,可天要他死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啊。他不但不害怕,甚至在嘴角露出了微笑,轻轻道:“妹妹,你看到了吗,这里也是满山的红叶呢,这该是我的宿命吧,你等得很辛苦了吧,我就来陪你了,好不好?”
??他伸出手去,费力地想捡起地上的一片红叶,却在草丛中,看到了一株叶片、杆茎、果实全然如晚霞一般殷红的植物。这植物的叶片修长曼妙,仿佛一个女子舞动的长袖,果实两粒,外面包裹着薄薄的狭长的果衣,看起来,倒像是一双美人的眼睛。
??郑诗络不禁轻轻一叹,道:“醉红颜。这世上真有这种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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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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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0
第五十三章 夜雨笙歌
夜,又深了下来。
??秋雨岚在大木桶边照顾着丈夫杨铁冰,他不能出木桶,自然也不能吃东西。她只能给他喂一点稀粥,就是维持最基本的需要。杨铁冰依然觉得全身发冷,不过血脉已经顺畅多了。冷已经是次要的,更要命的是,他实在很饿了,还很想喝酒,酒喝不成,自己还被泡在水里面,这滋味也够难受的。秋雨岚知道他难受,便坐在旁边陪着他,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打个盹,看见夫君还睁大眼睛一脸的难受,就对他笑笑。摸一下他的脸,像摸自己的孩子。
??木桶的水换了几次了,每次换出去的水都是乌黑冰冷,好在那污水的颜色渐渐变清就是了。这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了忙的,都只有秋雨岚自己做,杨铁冰看着她劳累辛苦,既是感激,又是心痛。他不擅言辞,只把这些都深深记在了心里。
??到了后半夜,秋雨岚实在是太累了,就趴在木桶边迷糊过去。杨铁冰知道她不肯到房里去睡的,索性也就不叫醒她,就让她好好睡一下。他虽然伤重未愈,但是感官还是十分灵敏,尤其是听觉,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音,很远,好像又很近,像是一个女人的笑声,又似乎带着笙歌管弦。中间夹杂着雨声,又似有似无。杨铁冰心想,大约是自己许久没有吃东西,饿晕了头,不然耳朵里怎么老是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呢?
??可是过了一会儿,那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渐渐的清晰了起来。时而似泣似诉,时而纸醉金迷,时远时近,但是他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声音的存在,而绝对不是他饿昏了出线的幻觉。根据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这样的声音不是凭空出现的,多半都是一些邪魔歪道出现之前的故弄玄虚。他不想去理会,他知道妻子很久都没有安心的睡上一觉了,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忍心叫醒她。
??可是秋雨岚自己醒了过来,她是突然惊醒的,杨铁冰不知道她是听到那个声音了,还是在一个噩梦中醒来,虽然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惊慌。
??秋雨岚在黑暗中睁开眼,什么也没看到,有些心慌茫然的喊了一声:“相公!”
??杨铁冰答道:“我在。”
??秋雨岚松了一口气,问道:“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是不是要换水了?”看来,她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而不是听到了那个声音。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秋雨岚就静下来,这一下,她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她觉得很恐怖,问道:“相公,你听到了吗?有一个很奇怪的声音,有点吓人。”她是桐柏剑派的二弟子,江湖上名头极响的“桐柏七秀”的二号人物,但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听到一些风吹草动,就会感到恐惧的?也许,亡命天涯的日子,已经把她的锐气磨掉了吧。
??杨铁冰没说话,他还在认真的辨认着那声音。
??秋雨岚找到火镰,点亮了油灯,道:“我出去看看。”
??杨铁冰道:“等等,我想起来了,百花宫有四大花主,牡丹、芍药、海棠、蔷薇。百余年来,百花宫屡遭正派中人打压,为了保存实力,四大花主所部潜藏民间,轮流出来发展,以免遭到连根铲出。今年来江湖上出了几桩无头公案,好几家正道门派都遭到暗算。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人们猜测应该是百花宫的牡丹花主所为。牡丹门下以浮华艳丽为主,好以丝竹管弦为武器,却往往叫人难以抗拒。”
??秋雨岚道:“你是说,来的可能就是牡丹门下?”她本是名门大派的底子,对于旁门左道,向来不屑一顾。若她还在桐柏剑派之时,这些旁门左道胆敢找上门来,那就是自投罗网。不过现在的情形却大为不同,她的相公重伤未愈,数日之内都不能与人交手,楼上虽然还有池、苏二人,但是苏浣纱的武功平平,池箬客也有伤在身,此时能够全力一战的,恐怕倒只有她一个人了。
??秋雨岚看着惨淡的灯光,觉得自己的命运好像也跟着灯光一样,风吹即逝。在她的二十年的人生中,曾经有过十分美好的日子,那是在和杨选江相识相知相爱的最开始。她真的没有想到和杨选江一同回到桐柏山拜见师父的结果会是这样——亡命江湖,飘摇无依。她原以为师父会祝福他们的,即使她老人家可能不大高兴她未经允许就嫁人了。
??杨选江看着她,问道:“岚妹,要不是跟了我,你还在舒舒服服的做着桐柏剑派的二师姐,不用这么穷苦漂泊,担心受怕,你老实说,可有曾后悔过?”
??秋雨岚想了一想,的确,在遇到杨选江以前,她不懂得男女情爱,日子过得虽然有点索然无味,倒也平淡简单。现在她懂得什么叫情什么叫爱了,可是再也没有过上一天可以安心睡去的日子。但是,她虽然犹豫了一下,却笑道:“后悔有什么用?反正都是你的人了,这辈子生也跟着你,死也跟着你。你还别想把我甩了!”
??杨选江叹道:“岚妹,我对不住你,没有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秋雨岚道:“有什么呀。我们风雨同路,生死相随,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相公,我出去看看,也许纱妹妹他们有办法的。百花宫,哼,桐柏弟子还从来没有怕过这一号人物!”杨选江哈哈一笑,道:“岚妹,你又回到那个英姿飒爽的桐柏女侠上来了。
??秋雨岚走到外面,正好看到池箬客从楼上走下来。潇湘公子脚步显得有些凝重,神情也有些异样——他并不是畏惧,这一点秋雨岚看得出来,但是他的表情很有些复杂。
??秋雨岚从腰间解下一把薄如纸片,在客栈微薄的烛光中散发着淡淡月色一般的光芒的软剑来,对池箬客浅浅的笑了笑,准备拉开门出去。
??池箬客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秋雨岚道:“有人在外面装神弄鬼,我出去看看。”
??池箬客笑了笑,摇头道:“你别出去,她们是冲我来的。”
??秋雨岚想起什么来,半开玩笑的道:“是债主找上门了?”
??池箬客苦笑了一下,叹道:“只可惜不是债主本人。你留下来照顾杨大哥和纱妹,这里我来应付吧。”
??“可是,”秋雨岚道:“你不要紧么?”她知道池箬客体内中有剧毒,郑诗络说他还有七天的性命,现在,郑诗络走了两天了,不知道池箬客的毒是不是又加重了一些。
??池箬客摇头道:“不碍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秋雨岚点了点头,倒不是她明哲保身,而是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他如果需要帮助,自己会说的。当然,她也会留心着他,一旦出现危险,她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池箬客这时又恢复了他的洒脱,看着秋雨岚的剑一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淡月剑吧,光芒柔和,锋锐隐藏其中,真是一把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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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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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0
第五十四章 花中最艳是牡丹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镇上的人早已进入梦乡,整个镇子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到池箬客拉开归园客栈的大门的时候,那“吱呀”的一声,好似黑暗的天空之上传来的叹息。而在这深深的叹息之后,远处飘来的笙歌便越发的清晰。
??池箬客精于音律,他很容易的就能听出来,奏响这一曲午夜笙歌的,有瑶琴两张,羌笛一对,琵琶一对,箜篌一对,歌者一人。乐器只有丝竹两种,无金石土革之类。曲调极尽艳丽浮靡,而歌者音质极美,时而如低吟浅笑,时而幽幽咽咽,缠绵悱恻。
??池箬客将双手抱于胸前,面带微笑,竟似沉醉其中的样子。直到一曲终了,一曲未起的时候,他才笑道:“各位姐姐妹妹,在下在屋中炖了一锅甜汤,不如先进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如何?外面风大雨大,池某看着实在不忍。”他说话时依然中气十足,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响亮,但是极有穿透力。正在给丈夫换水的秋雨岚和藏身在暗处的苏浣纱也都听到了。结果秋雨岚莞尔一笑,苏浣纱却暗骂了一句,这家伙还真是无时无地不风流啊。对于找上门来的仇家还能这么关心,恐怕也只有他潇湘公子了。当然,这也仅限于仇家是女子。
??池箬客站在门边,只看见黑暗中几盏灯笼盈盈飘来,跟着便看到了几个娉婷窈窕的身影。夜色虽浓,他却也能看出这些身影的面孔,均不过二八年纪,身着绛红色的衣衫长裙,作的是丫鬟打扮。几个丫鬟的后面,才是八个手持乐器的女子,年纪似乎较丫鬟要大一些,却也不超过双十,这八个女子不但长相艳丽,而且每每两人长相竟完全相同,却是四对双生姐妹。不过这些双生姐妹虽美,却都比不过最后走来那女子。
??那女子二十出头,螺髻高耸,光洁的额头上缀着一块朱红宝玉,凤目蛾眉,鼻梁高挺,唇红欲滴。最为诱人的是披着一件锦缎红袍,香肩裸露,颈下也是一片光洁,依稀可见半抹酥胸。夜色中越发显得冰肌玉骨,妖魅之至。
??池箬客不禁一叹,道:“美极,美极,此色只在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
??那红衣丽人听了池箬客的赞叹,本来就巧笑嫣然的脸上越发的流彩动人,用她那甜美得让人一听就要溶化的声音道:“百花宫牡丹花主花叹月,见过公子。公子风流倜傥,果然名不虚传。”
??池箬客道:“好名字!花美如此,月徒哀叹,姑娘的人美,名字也这么美。”
??花叹月眼中秋波流动,娇笑道:“公子好会说话,难怪我家主子对公子一往情深。公子既然是怜香惜玉之人,又何以让我家主子受尽相思之苦,衣宽憔悴,终日郁郁寡欢。”
??池箬客道:“小子不才,不敢受贵主错爱。还请姑娘好言相劝。”
??花叹月依然面带迷人的笑容,问道:“公子不悔?”
??池箬客怅然道:“姑娘,在下与贵主相遇之时,早有心上人,又岂肯移情别恋,伤人伤心?这是造化弄人,有缘无份,还请贵主看开一些。”
??花叹月笑容转冷,语调也隐隐藏了一丝杀气,道:“可是那人已死,公子何必恋恋不忘。”
??池箬客哈哈一笑,也冷然道:“说得好,试问姑娘,如若在下将姑娘心爱之人杀死,却强迫姑娘嫁我,姑娘可能办到?”
??花叹月笑道:“如果你有这样的能力,只能说明原先那人不济,便嫁给了你,又有何不可?”
??池箬客道:“只可惜在下却没有姑娘这般胸襟。在下向来恩怨分明,如若不是贵主下此杀手,即便做不成鸳鸯眷侣,在下也欣得一红颜知己。倘若今生已然无缘,来世仍可相盼。”
??“红颜知己?来世相守?”花叹月冷冷一笑道:“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不贪心。依你的说法,便是要我家主子看着你双宿双飞,还要默默的等在一旁。你以为,天下的女子,便都这么低贱么?”
??池箬客也冷然道:“在下并无此意,依姑娘的看法,因为对一人有意,便将他的心上人杀死,反倒理直气壮?”
??花叹月森然笑道:“当然,如果这个人依然不肯回心转意,那便将这个人也杀掉。百花宫得不到的人,又有谁能得到?”
??池箬客仰头哈哈一笑,笑声中满含悲怆,将手中的剑一挥,道:“池某在此,有本事,便来拿我命去!”剑自鞘中出,于夜色中寒芒点点,空中一划,似乎有雨滴当空被剖开一般,一股寒气就此荡漾开来。
??花叹月道:“潇湘剑果然是剑中绝品,只可惜公子身怀奇毒,你的内功若是能发挥出一半,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杀了你也没用,你就是想死,也要死在我家主子面前!”说着,玉手举过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当她玉臂高悬之时,一片风光迤逦,池箬客虽然早有准备,而且满心悲愤仇恨,却也禁不住心怀一荡。足见花叹月的魅惑之力非同小可,世间本也有这样的女子,只需一个举手投足,就能勾魂摄魄,男人多难抵御,却往往冠之以“红颜祸水”之说。就在花叹月击掌之时,那四对双生姐妹的丝竹之声也随之而起。只见乐曲声中,花叹月人如鬼魅,瞬间飘到池箬客的身前。
??池箬客清楚的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他知道那是妙龄女子身上的体香,手中的剑迟疑了一下,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知道花叹月已经近在眼前,如果再不出招,恐怕就要被她所制,可是那醉人的馨香,那绝妙的乐曲,那冰雪晶莹的肌肤,无一不在侵袭着他的大脑。
??池箬客知道不妙,他的五感在变得迟钝,眼前的这一抹魅影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这也使得他本来举起的剑又放了下来。这样的魅惑不是那么容易抗拒的,不要说他本来就是个以风流自居,背负一个偷心恶贼的名声的青年公子,就算是面对着青灯古佛,潜心修道德化外之人,也未必就能抵御得了。偏偏这个魅惑妖而不淫,笙歌魅影,又是那样的绝妙绝美,即便是最食古不化的卫道者,也很难对此心生厌恶。
??他只感到身体内有一股火热的欲望在上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急剧加快,灵台的一丝清明也在渐渐的消退。
??如果他体内没有那醉红颜的毒素,如果他的内力不是只有一半而是充盈实在,他是不是就能轻松的抗拒这场诱惑呢?
??他的剑已经指向了地面,而他的脚步则在毫无知觉的向前。
??对了,向前走,跟着我来,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
??他的耳朵里,充满了那个音质美得好像一块温润的软玉一般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耳边,就在他耳边呢喃细语。不但声音就在耳边,那个娇艳馨香的呼吸也紧贴在他的脸庞,在他的脸庞吹气如兰。这一切太美,太妙。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放弃吧,掉进温柔乡里的男人,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放弃吧,放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们不都是这样说的么。现在,眼前就真的有这么娇艳的一朵牡丹,她吹气如兰,她呢喃细语,她软玉温香,她触手可及。即便她是个妖精又怎么样,这么美的妖精,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
??那就放弃好了。
??池箬客的剑终于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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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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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0
第五十五章 棋逢对手
当池箬客的剑掉到地上的时候,花叹月心里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她见过很多男人,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御她的魅惑,这声叹息,代表的是一种失望,难道宫主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么?英俊潇洒的男人她也见得多了,池箬客也只能算其中比较出色的人之一,没道理宫主会对这样一个人如此动情啊。想到这里,她真的有些为独自憔悴独自忧愁的宫主不值。这个人唯一的不同,也只不过是在她施展魅惑之力的时候,所耗费的心力和内力稍微多一些而已。
??花叹月松了口气,挥手叫那四对双生姐妹停手,她微微有些疲惫,雨还在下着,在她凝脂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了珍珠一般的水滴。她需要休息一下,剩下的事,就交给丫鬟们去做好了——将他捆起来,然后塞进马车。她本来想随便把他塞进一只木箱里的,不过这毕竟是宫主要的人。
??可就在花叹月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双手掌。在那一瞬她竟然笑了起来,笑容里面竟然带着一种释然。
??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花叹月的纤腰,纯白如雪的衣袖,手掌柔和而温暖,被那双手触到的地方,竟微微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而紧跟着,一阵带着浓烈的男子气息的呼吸,热乎乎的喷在了她的耳垂。
??花叹月似嗔似笑的道:“原来公子捉弄人家。”
??这里除了池箬客,再无别的男子,他轻轻地搂着身前这个尤物,笑道:“剑乃是凶物,又怎么能拿来唐突佳人?”
??花叹月没有动,保持着让池箬客从身后环抱的姿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的魅力还是不够啊。”
??池箬客可不是什么至诚君子,他轻轻地在花叹月耳垂上一吻,柔情道:“怎么会,我这不是已经被你俘获了吗?像姑娘这般的天香绝色,要让一个男人为之疯狂,原本就不需要什么武功,也必须要什么乐曲,你只需一句话就足够了。”
??“是么?”花叹月娇艳的一笑,道:“公子太会说话,叹月真是服了。只是,这里可还有这么多姐妹,你这么抱着人家,叫人家怎么做人?要不,你就娶了人家。”
??池箬客轻轻一笑道:“好啊,在下求之不得。”
??花叹月笑得越加娇艳,道:“既然如此,公子的手为何不肯离开人家的心脉?”
??池箬客笑道:“那当然是怕我的贤妻一旦脱手,就不肯嫁给我了。”
??花叹月苦笑了一下,道:“公子,是我小看了你,我也认栽了。只可惜你是宫主看上的人,叹月即便心有所属,却也是不能越雷池半步。公子若是真对叹月有意,倒不如放开叹月,让你我再来认认真真的斗过,叹月倒宁愿死于公子剑下,以免独自伤心。”
??池箬客道:“那我更不能放开你了,我又怎么能让我心爱的人儿伤心难过呢?”
??花叹月道:“那公子便杀了我吧,叹月今生已与公子无缘,唯盼来生再相见了。”
??池箬客呵呵一笑,道:“你们宫主便那么可怕?在我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惜呼心肠太狠了一些。”
??花叹月脸色一变,咬了咬朱唇,怏然道:“姓池的,你便宜也占够了吧?要么就放开手脚再来打过,要么你就爽快点用内力震断我的心脉,哪来那么多甜言蜜语?你当我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么?”
??池箬客笑道:“牡丹花也有刺,在下倒是第一次见识。好,那就依你,咱们重新打过,我有言在先,辣手摧花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咱们点到为止,你要是输了,你要是输了,就乖乖的回你的百花宫去,顺便告诉你家宫主,姓池的虽然风流不羁,形骸防浪,对恩仇情意二字却看得极重,她既然杀我所爱,此生便只是敌人,再休作他想!”说着,左手则还贴在花叹月腰上,右手却往上温柔的却不可抗拒的扳过她的脸庞,将自己厚实火热的嘴唇用力的盖在了她的芬芳红唇上,深深的一吻。花叹月冷不防他会来这么一招,嘴里呜的一声,头脑便有些乱,不过她还没有想出该怎么应对这局面,池箬客已经飘然抽身退去。
??花叹月转过身来,脸色绯红,凤眼圆睁,她轻咬朱唇,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羞怯。她对自己说,是愤怒,只能是愤怒。百花宫的人被名门正派的人视为淫娃荡妇,只因她们从小就修习媚功,以魅惑作为武器,兼以声色犬马,乱人心房,她们的身子,却少有真正被所诱惑之人染指的。作为四大花主之一的花叹月,更是妖艳其外,冰玉其中,这一次在池箬客这里吃的亏,可实在大得很。
??她的眼神由最初的一瞬迷离转为愤怒,又有愤怒转为怨恨,最后又由怨恨转为痛快。其实她自小在百花宫长大,虽然学会了那种惊世骇俗的媚功,但是她原本就天香绝色,媚功也不需要怎么施展,就已经无往不利。男人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群见到她的香肩就口水横流,听到她的娇喘就精虫上脑思维全无,污秽肮脏的蠢物。在池箬客似乎也被她所魅惑的时候,她的失望便在于感觉到他和那些蠢物没有什么两样,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竟被这家伙占了便宜。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也确实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池箬客拾起了他的剑,微笑着将剑插回了剑鞘,退到了一丈开外。
??花叹月看着他道:“你不用剑?”
??池箬客微笑着摇头,道:“我不是说了么。剑乃凶物,怎么唐突佳人。”
??花叹月却肃容道:“我知道你身上有醉红颜的毒,你的内功最多只有一半的功力,难道你以为我只会些搔首弄姿的雕虫小技?”
??池箬客道:“姑娘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自有功力,这又怎么是雕虫小技?而在下也知道,百花宫的武功,在江湖上也足以跻身一流之列。”
??花叹月哂笑道:“这么说,你把自己看作是超一流的人物?”
??池箬客摇头道:“我不用剑,是不愿唐突佳人,难道你不信?”
??花叹月道:“那你可能会死。”
??池箬客一笑:“我知道。”
??花叹月道:“好吧,我承认,我们宫主会看上你,果然是有原因的。”她顿了一下,道:“我从来不愿亲手去杀一个男人,因为我觉得男人都很肮脏,你是个例外。”
??池箬客顿首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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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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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1
第五十六章 夜深微雨醉与醒
花叹月看到池箬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就不再多说。她知道池箬客虽然中毒在身,武功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可是他刚才能悄无痕迹的破解她的魅惑之术,就足以说明她完全没有掉以轻心的理由。
??花叹月的武器是一对小巧精致的峨嵋刺,池箬客看得一笑,美人就是美人,用的武器都带有几分娇俏可人的味道。不过花叹月一出手,池箬客就知道那对峨嵋刺可不是娇俏可人那么回事了。花叹月的动作很快,几乎就在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消失之时,峨嵋刺就已经到了池箬客的咽喉,不但快,动作还非常的凝练老辣。和她刚才那种妖艳妩媚的身姿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池箬客不敢怠慢,侧身一移,想要避开。但是花叹月显然早已算定他移动的方位和路线,池箬客身形一动,便知道讨不了好。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钳向花叹月的手腕。可惜花叹月手上的动作非常灵活,她出招为老,便已变招,峨嵋刺突然往回一刺,却是扎向池箬客的手背。其实就这么一根小小的钢刺,即便扎在了手背上,也不会带来足够的杀伤力,问题是这钢刺的尖端带着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很显然上面淬着毒素。那究竟是什么毒池箬客不知道,可是他不能冒这个险。真要死在了牡丹花下,牡丹不但不会为他伤心难过,只会觉得他不过如此,不值一哂。
??所以池箬客也跟着变招,探出的右手突然变掌,掌心向前平推,往前的方向竟是花叹月高耸的胸部。花叹月目光一紧,口中骂了一声下流,手上的峨嵋刺也跟着池箬客的手背而来,似乎宁可让他占了这便宜,也要在他手上扎出一个血窟窿来才能解心头之恨。却听见池箬客哈哈一笑,手臂突然收回,又从外面架在了花叹月的手上,往前一送,花叹月的峨嵋刺便刺向了自己的胸前。不过在刺尖触到她的肌肤之前,池箬客停了手上的力道。
??花叹月却并不领情,手臂往下一沉,又像游蛇一般顺着池箬客的手背顺势往上游去,另一只手的峨嵋刺却突然脱手,向着池箬客胸前气海穴激射而去。两人距离既近,花叹月出手又十分突然,池箬客除了用手接住那支峨嵋刺之外别无他法。可是接到这支峨嵋刺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支峨嵋刺制作得十分精良,前端竟是呈三棱之状,三棱皆有锋刃,无论他怎么接,手指都势必会被割破。而他的三根指头同时一凉,显然已经着了道儿。另一支峨嵋刺依然到了他左边脖根,被他用肩一顶,将花叹月的手臂震了开去。
??接住峨嵋刺的那只手微微有些发麻,不痒也不痛,正是通常的中毒之状。池箬客苦笑了一下,心想反正也不过是雪上加霜,他本来也没有几天好活,就算立刻身死,也是他的命数。因而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暗器手法可不怎么高明,动作足够隐蔽,可惜内功差了点火候,射出来的暗器还不够快。”
??花叹月停了下来,先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玉瓶,道:“这是解药,刚才你手下留情,现在扯平了。”刚才若不是池箬客猛然停住手上的力道,她自己的峨嵋刺直入心脏,那就是致命之伤,纵然她能及时身退,但只要被刺尖带到一点,心脏要害,又岂能染上那刺尖的毒?
??池箬客一笑接过,从玉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来,放入嘴中吞食了下去,皱眉道:“为什么药都是这么苦?”
??花叹月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不担心有诈?还是你不把自家的性命当回事?”
??池箬客笑道:“我很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逃避你们百花宫的追杀逃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你也知道我中了醉红颜的毒,无非就是早死几天晚死几天的事,又何必疑神疑鬼,坏了我在姑娘眼中的形象。”
??花叹月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笑了起来,摇头,有些无奈的道:“解药还要一炷香的工夫才能解除你中的毒,我等你。”说罢转身走回她的姐妹之间。这一战她还能不能赢,她已经不大有把握了。她又不是江湖上那些自诩侠客的家伙,要讲什么公平公道,讲什么恩怨分明,她本来就是名门正派眼中的妖女,真要杀一个人,又何必给他解药,更何必等他先解了身上的毒。可是既然不能杀了他,打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只可惜她手上没有醉红颜的解药,要不然……要不然怎么样?她突然打了一个冷噤!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宫主叫自己来,是要自己把此人捉拿回宫的,自己去想那醉红颜的解药,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疯了不成?
??花叹月背对着池箬客,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些变化莫测,雨滴打在身上格外的冰凉,也让她骤然惊醒。莫不是这姓池的竟然怀有一种对她们的魅惑之术反制的本领?倘若如此,那他岂不是百花宫的死敌?不行,这个人可留不得,即便宫主怪罪,也非得把他杀了不可。想到这里她猛然转过身来,凤眼圆睁,就在她准备对池箬客痛下杀手之时,突然听到西南方向不远处一个纯和清明的声音吟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跟着东北角另一个沉勇刚烈的声音接道:“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这两个声音相应相合,中气充沛,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花叹月脸色微变,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臭道士总喜欢讲这些排场,出来就干干净净的出来便是!”池箬客闻言笑了笑,说到讲排场,花叹月刚才出来之时,丝竹齐奏,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花叹月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笑什么,以为来了救兵么?”
??池箬客笑着摇了摇头,又把剑抱入了怀中,看着街角正飘然走来的两个道士。往西南而来的是一个年岁约摸四十,相貌清正,体格匀称的道士,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道袍几乎已经全部被雨淋湿,显然在雨地里走了不少路。东北角走来的那道士年纪要小一些,三十四五的样子,一张红脸,身材颇为高大伟岸,背上也背着一把剑,却没有拿拂尘。
??两个道士远远见了花叹月,那高大道士立时便喝道:“妖女,此番看你还往哪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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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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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1
第五十七章 吾欲与卿同死生
两个道士的轻功都还不错,也就是眨眼之间,他们已经到了离花叹月一行人很近的地方,而他们停留在了两个街角。站住这两个地方,就封住了花叹月等人的去路。也许花叹月本人并不担心这样就会被挡住,可是她手下的那些乐手和丫鬟不见得都有她的轻功和能力。而两个道士显然又是有备而来,就在他们封住街角之后,很快他们的身后就出现了更多的人影。大半也都是道士,这些道士都很年轻,显然是先前那两个道士的门人弟子。也间杂着别的一些人,这些人俱都身披重孝,是被百花宫灭门的门派的亲属子侄。
??看情形花叹月等人的处境非常不妙,她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焦躁,自言自语道:“有意思,从山东一直跟到川西,这些人的耐性真是好。”她看到池箬客在那里抱臂含笑,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是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行踪的,更不会一时失察而陷于包围之中。这些人倒是都不足为虑,至少她认为自己不至于会落入他们手中,但是她的乐手和丫鬟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这就很讨厌了。那两个臭道士是太乙教三大弟子当中的行真子和言诚子,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好大的名望。太乙教虽然在当今的四大帮派里面排名最后,可是牛鼻子的武功也确实很麻烦。
??这时池箬客道:“我数过了,除了老道士两个之外,小道士还有十六人,另外一些鸡零狗碎的人有九个,总共二十七个人。老道士的剑法很好的,你一个也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两个。小道士们武功不咋的,不过太乙三清剑阵也很是麻烦,就是你陷进去了,也闯不出来。”
??太乙教的道士们忙于布阵,并没有理会池箬客。而那九个身带重孝的人显然对自己没有信心,虽然面带悲怒之色,不过在道士们动手以前,他们也决不会轻易出手。花叹月的乐手和丫鬟们有些惊慌,惊慌却并没有乱了阵脚。
??花叹月看着池箬客,恨恨道:“你很满意?”
??池箬客摇了摇头,笑道:“谈不上。不过我想跟你说件事。”
??花叹月嘲笑道:“不会是想叫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还是想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池箬客悠悠的摇着头道:“我哪会那么俗气。再说我也不喜欢牛鼻子。”
??花叹月看了看周围,道士们已经布好了阵,大概两个大道士就要义正言辞的宣布她的罪状,或许还会假装苦口婆心的对她进行一番劝诫,然后就要动手了。动手就动手,百花宫和正道中人打了百十年,其实都知道双方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花叹月只是对池箬客想要说的话有些好奇,他会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呢?
??花叹月眼角在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眼睛则更多的在等待着池箬客。
??池箬客道:“在我心目中能做我妻子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不过你要答应做我的侍妾的话,我会和你并肩作战。”
??花叹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笑,很不以为然的看着池箬客,道:“就你?你现在自身难保。”
??池箬客道:“我又没有说我能保你平安无事,我只是说,我会和你并肩作战,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花叹月道:“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池箬客道:“当然有,因为我觉得你内心其实很孤单。”
??花叹月冷笑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要我做你的侍妾?不,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利可图。侍妾?也亏你想得出来!”她说到这里有些愤恨,男人,为什么就这么自私,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道士们并没有给花叹月更多的考虑时间,身材高大的言诚子极度看不惯池箬客那种颇有些轻薄的样子,但是他觉得一个男人这么轻浮,都是眼前这种女人所引诱的,而挽救他们的唯一方式,就是将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铲除。是的,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无论穿着打扮,还是举止神态,都显得是那样的不知廉耻,他看不下去了,将背上的剑拔出来,喝道:“妖女,死到临头,还不忘魅惑世人,贫道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还世界一片洁净!”他的剑长约五尺,宽有四寸,十足的一把大剑。
??这把大剑在雨夜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形,铮然有声。他的剑招看起来也平淡无奇,但是端正浑厚,走的是雄浑威猛的路子。而他的脚步并不显得笨重,甚至还很轻盈快捷。只是眼前白影一闪,“铮”的一声,一把剑将他的剑架在了半空。
??池箬客并没有去看言诚子,他只是看着花叹月,问道:“如何?”
??花叹月笑了笑,百花宫跟正道中人结怨太深,尤其是和太乙教的牛鼻子,今夜既然被他们追上,是不能存全身而退的指望的。而池箬客本身已经中了剧毒,要是没有中毒的话,或许倒真能帮她脱困。但他真要那么做,她反而就很怀疑他的动机了。因为太乙教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四大帮派之一,得罪太乙教的成本可是很高的。就他现在那点功夫,不要说太乙教的两大弟子,就是那些小道士,恐怕他也应付不了。这么看来,他也不过是临死前讨点口头上的便宜罢了,反正她的便宜已经被他占了不少,也不在乎这一点口头上的便宜。便娇笑道:“好啊,不过我还是想做正妻。”
??“妖孽!”言诚子听着池箬客和花叹月的对答,气得一张红脸仿佛燃烧了一般,他本来并没有认出池箬客来,只是觉得这人被妖女勾引,几近丧失心智,可是听他的话,却觉得这人好色探花,和妖女倒是臭味相投。既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都不能留在世上。口中怒喝了一声,提口真气,剑锋向上提起,由上而下,斜着砸向池箬客。
??池箬客摇头叹道:“牛鼻子,你这是在使剑么?跟你也讲不通,可惜呀!”言诚子的剑势太威猛,他没有硬接。却是剑走偏锋,带过一道水样的波纹,在言诚子的剑身上一压,借着对方的力道翩然跃起,姿势看上去极为华丽飘洒,剑招却极为简洁,干净利落的刺向言诚子。
??言诚子虽然看上去粗枝大叶的,却极有眼力,他剑上加力,将身在半空的池箬客往旁边荡开,肃容道:“潇湘剑法?你就是那个人称偷心三十的大盗?”
??池箬客一道白影飘然落地,手中的剑却没停,突然散出五道寒芒,激射向言诚子。言诚子不敢怠慢,将大剑一轮,就如盾牌一般。当当当当当连挡五剑,竟然没有一剑是虚招。足见池箬客出剑之快,几近极致。只是他内力似乎有损,才能让自己一力封住。若非如此,这一招只怕自己要有些狼狈。他口中叫了声好,又道:“好好的一个剑客,却自甘堕落,与这等妖孽为伍,真是可惜!”
??池箬客手中的剑一招快过一招,嘴上也不闲着,接道:“你刚才明明眼睛发亮,却要做得道貌岸然,真是可笑!”
??言诚子极怒,道:“贫道有心点醒你,你却口吐狂言,你道是道爷不会杀人么!”
??池箬客懒洋洋的笑了一下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叹月姑娘,咱们可说好了,要是我不幸先你而去,你可要按夫妻之礼为我戴孝,不过殉情那就不用了。你是个天香国色的美人,美人还是好好活着的好。”
??花叹月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好好保全你自己吧。那边的老道,你绷着脸站在那里做什么?要打就打,难道还要废话么?”
??那边站着的行真子脸色一变,喝道:“妖孽!你祸害人间,今日便要将你打回原形!”行真子不止是自己动手,他的手一挥,由十六个小道士组成的剑阵同时也发动起来。花叹月的乐手丫鬟同样身怀武艺,不等小道士的剑阵靠近,就已抢先发招。她们的武器也就是她们手中的乐器,花叹月此时手中只有一支峨嵋刺,不敢去和行真子硬拼,便闪身去找那些小道士。
??不过池箬客说的没错,那些小道士单个的武功很一般,但是剑阵却相当有威力。花叹月的一个乐手试图寻找一个出口,却将自己置身于一片剑影之中,花叹月近在咫尺却救她不得,自己都被一片剑影所逼,只能靠轻功挪腾闪避,便眼睁睁的看着那乐手的身体同时被几柄利剑刺穿。那乐手的孪生姐妹发出一声悲鸣,不顾一切的向自己的姐妹扑来,全不顾那是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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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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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1
第五十八章 淡月一抹
“住手!”花叹月看到转眼又有一个小丫鬟死于太乙教的剑阵之下,忍不住喊道:“臭牛鼻子,住手!”
??在正道中人里面,太乙教或许真正是百花宫的死敌。追溯两家的恩怨,可以从上几代人开始,双方只有相遇,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盖因太乙教曾经有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没能抗拒百花宫的诱惑,曾经与百花宫的一个花主私奔,连即将接任的掌教也不要了。这件事使太乙教在江湖上的声望降到了最低点,多少年在江湖上都抬不起头来。所以后来的掌教立下教规,凡是本教中人,只要遇上百花宫的妖女,杀无赦,如若心存杂念将之放过,必将打断其全身经脉,废掉一身武功,并逐出师门。而太乙教越是下狠手,百花宫也越是针对太乙教,不管太乙教再有什么严酷的教规,受到百花宫的引诱而失足的教徒依然时有出现,而其此人一旦在江湖上身败名裂之后,也会被百花宫抛弃。有的会羞愤自杀,也有的从此投入邪道,转过头来对付太乙教。也使得两家的仇越结越深。
??花叹月看到那些小道士将手中的剑刺进她的丫鬟的身体时,脸上竟然浮现着一种狰狞的笑容,那种狰狞,显然没有一个修道之人该有的冲淡宁和。两派虽是世仇,可是看到小道士那种表情,她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妖女!”回应她的,则是行真子的怒叱:“就算你想悬崖勒马,现在也没有机会了。留得你这样的妖女在世上一天,这世上便没有一天清净!”
??花叹月道:“我是百花宫的花主,要杀就杀我好了,我这些丫鬟乐娘,都只不过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放她们一条生路。”她知道以两家的仇恨和怨念,自己既然被堵上了,打不过,幸免的指望的不能有,也不必有的。不过他们既然号称名门正派,口口声声讲着天理正义,让他们放过那些丫鬟,总说得过去吧。
??其实近些年来百花宫已经很少在江湖上出现,而江湖中人的视线,也被更加凶残的鬼教转移了不少。似乎只有太乙教还那么重视百花宫,一发现她们的踪迹,就派出了教中三大弟子当中的两人带着一群弟子,不远千里一路追击。花叹月数次布下疑阵,几次将之摆脱,可他们始终契而不舍,终究又追了过来。
??行真子道:“你是首恶当诛,这些从犯一样罪不可恕。”言诚子和池箬客斗得正紧,也开口应道:“师兄所言甚是!”而那几个家人被花叹月所害的遗属,更是群情激愤,皆道:“凡魔宫妖女,杀无赦!”
??花叹月的那些乐娘丫鬟倒也硬气,被剑阵逼得手忙脚乱之中,应声道:“花主不要和这些臭男人多费唇舌,我们姐妹生是百花宫的人,死是百花宫的鬼,宁死不辱!”
??行真子道:“妖孽执迷不悟,本该一死。你们在山东直隶做下案子之时,可想过今天?”
??花叹月叹了一口气,转而笑对池箬客道:“公子,不管怎么说,叹月在此谢过公子此时出手相助。今生已是无缘,咱们来世再相会吧。”她顿了一下,怨毒的看着行真子,道:“来世我依然要投入百花宫门下,我就要勾引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让你们身败名裂,让你们生不如死!”说罢,口中服下一粒药丸,竟在刀光剑影之中翩然起舞。
??池箬客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一抹红颜绝舞,只觉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除了惊艳,便是一阵阵的心悸,忍不住叫道:“叹月不可!”
??花叹月看着她微微一笑,脸色和唇色正在迅速的改变,当她的唇色由一片艳丽欲滴的朱红变成青蓝之色时,她的目光突然一凛,手上指甲暴长,手指的骨骼也咯咯作响。
??“不好!”行真子叫道:“妖女要使邪术,大家赶快散开!”
??不过他喊得似乎完了一步,花叹月身形突动,迎面扑向两个小道士。两个小道士脸色大变,又听到师父在叫他们散开,也顾不得剑阵,转身就跑。可是他们动作虽然很快,却比花叹月慢了很多,他们的咽喉之处,同时被花叹月的指甲刺破。就看见破处瞬间变黑,也没有流出血来,两个小道士便全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其余的小道士见状顿时大乱,纷纷各自逃命。
??言诚子怒道:“没用的东西,跑什么!难道你们手里拿的是烧火棍么?”他犹自和池箬客力战,虽然仗着内功深厚占着赢面,急切间却也拿不下池箬客,就是想摆脱他去对付花叹月也是不行。
??行真子却道:“你等散开,让为师来对付她!”他本来只是站在一旁指挥,眼前花叹月转眼又杀了两个小道士,手中的长剑化作一团青光,和花叹月斗在了一起。可是此时的花叹月已经不同于方才,她的动作凭空快了几倍,忽左忽右,快到几乎就是一团红影。饶是行真子临敌经验丰富,却也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她手上显然带着剧毒,一旦给她带上一点皮肉,后果就不堪设想。行真子手中的剑只管舞成一道光轮,不求进击,但求自保。他的宝剑锋利无比,花叹月一时倒也拿他无可奈何。
??池箬客看到花叹月越打越快,口中呵呵有声,似乎正在失去理智,叫道:“里面看热闹的,还不出来帮忙,大家可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话音落处,一道淡黄色的身影飘然而出,这道身影只是从那些散而复聚的小道士身边掠过,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小道士们的剑纷纷被击落在地。来人显然便是秋雨岚。她本是名门弟子,向来也视百花宫为旁门左道。因此在花叹月现身,池箬客又言语举止轻浮之时,她心中也是暗自不悦的。池箬客不为花叹月的魅功所惑,却乘机大占对方的便宜,在秋雨岚看来,这样的品性可是很有些值得商榷。若不是太乙教的道士突然出现,她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出去看,也不会再去听他们的谈话了的。反正照先前的情形来看,池箬客可是没吃什么亏。苏浣纱虽然不是名门弟子,但也是冰清玉洁的姑娘,百花宫名声太坏,池箬客却公然与之调情,她自然也看不下去,早就不知道躲到那去了。
??太乙教的小道士手中兵器纷纷被击落,有人在江湖上已经小有阅历,不由惊道:“桐柏剑法!桐柏剑法!”
??言诚子一听桐柏剑法,便欣喜地问道:“桐柏剑派的道友到了么?”
??一个小道士道:“师叔,她把咱们的剑都斩断了!”
??言诚子怒道:“桐柏剑派的道友,你莫非是昏了头,敌友不分了么?”
??秋雨岚也没说话,手中淡月剑发出一种轻微的啸声,刷刷刷三剑直指花叹月背心。一旁的小道士彻底进入僵化状态,已经完全看不懂她是在帮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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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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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2
第五十九章 我心疑惑
秋雨岚出手之时,花叹月的丫鬟和乐娘还剩得六七人,其中有三人已经受了伤。她们最初看到秋雨岚打掉了小道士们的剑,自然而然的以为秋雨岚是来帮她们的。等她们看到秋雨岚的剑又指向花叹月的时候,她们和小道士们一样,也糊涂了。
??没有人知道秋雨岚到底是帮那边的,其实就连秋雨岚自己也不清楚。以前在桐柏剑派的时候,敌友是很分明的,太乙教是友,百花宫是敌。可是现在她已经被桐柏剑派逐出门墙了,从她的个人感情来说,她不喜欢百花宫的人,可是她也并不喜欢太乙教的人。池箬客帮了他们夫妻俩,现在是她还这个人情的时候。所以她先选择打掉了小道士们的长剑,同时她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花叹月自知不敌,给自己服下了能够增强功力的毒药。这种药在正道几大门派的典籍里都有记载。服了药的人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功力提升几倍,并且可以依赖药物的毒性杀敌,可是这药物的毒性同时也会反噬服药之人,使她(他)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并最终被药性毒死。花叹月之所以服下这样的药,是因为她已经没有选择。她救不了自己的同伴,便只有同归于尽。
??秋雨岚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帮谁,她有些混乱,敌已非敌,友也非友,只是这个夜晚已经弥漫了太多的血腥,她不愿再看到更多的死难。她不知道从此以后,这样的茫然无措是不是就会永远的跟随着她,似乎从这一刻起,她就意识到自己真的就成了一个没有归宿的弃儿。曾经的过往已经不再属于她,未来却又在哪里呢?她没有去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百花宫和太乙教的百年怨仇她也不可能化解,她只是觉得,至少花叹月这姑娘并没有传言的那么不堪,她不也会为了自己的姐妹舍弃自己的性命么?至少冲她的这份担当,她也不愿看着她毒发攻心而死。秋雨岚知道如果在花叹月毒发攻心以前,给她放血排毒,或许能救她一命。典籍上就是这样记载的,可是真正用这种毒药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到了绝境不得不同归于尽,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疗法是不是有实效。
??秋雨岚的剑势极快,身为桐柏掌门亲传弟子,她的剑法可以说已经得尽了桐柏剑法的真髓。花叹月此时尚未失去理智,腹下了毒药的她动作虽然凶猛,反应却并不是很灵敏,所以她只是感到背上一凉,已经被秋雨岚划开了两道口子,浓浓的黑色的血缓慢的流了出来。花叹月的动作稍有些迟滞,行真子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战机,手中青芒一闪,直刺花叹月的心脏。可是那把带着一种风清月明的清漫气息的软剑流水一般从花叹月的肩头绕过来,竟然不偏不倚的钉在了行真子的剑山,将他的剑压下了两尺,那一道淡黄色的身影也从花叹月的身后跃到了身前。
??行真子完全不解,看着秋雨岚,问道:“施主可是桐柏李掌门二弟子秋施主?”
??秋雨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道长,网开一面。”
??行真子皱眉道:“糊涂!对邪魔外道岂能心慈手软!”
??秋雨岚道:“那我就领教一下道长的高招吧。”
??行真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要为了一个百花宫的妖女与贫道为敌?难道忘了贵我两派乃是盟友么?”
??花叹月受了剑伤,血流不止的同时,也比刚才清醒了许多,她不知道秋雨岚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她,她也管不了这么多。趁着行真子还在和秋雨岚说话,手一扬,一蓬毒针就向行真子激射而去。毒针散若漫天花雨,显然也将秋雨岚笼罩在内。秋雨岚听到身后异响,暗道一声不好,侧身一闪,尽管她应变极快,却也还是有几枚毒针打入了体内,其余的毒针犹如一阵细雨,大部分都打在了行真子的身上。
??行真子大叫一声,手中的剑拿捏不稳,掉下地来。这毒针毒性极强,几乎在一瞬间,就让行真子感到全身酸麻,浑然提不起力道。他情知不妙,沉声道:“师弟,我着了这妖女的道儿,我们先撤!”这一下形式突变,真是所有的人都没有算到。言诚子听到师兄召唤,也顾不上池箬客,虚晃了一招,就朝着师兄奔去。小道士们还剩十余人,也赶紧围了过来。
??花叹月趁着自己头脑还清醒,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秋雨岚道:“解药,百花宫的人恩怨分明,我们算扯平了。一粒内服,一粒外敷。”
??秋雨岚接过解药,也不跟花叹月说话,只管倒出一粒自己服了。看到两个小道士扶起行真子,行真子已是脸色发青,便从瓶里倒出两粒解药来走上前递给了言诚子。言诚子见她也服了解药的,自然也不疑心,便给行真子服了一粒。
??花叹月看着秋雨岚,一脸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那种无奈笑容,转头看了看自己那几个姐妹,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秋雨岚不去看花叹月,也不去管正在退去的道士们,也不跟池箬客答话,径自走回了客栈里。走回她的丈夫正在疗伤的那间房屋,在他的木桶边坐了下来。外面的情况杨铁冰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不过他的听觉十分敏锐,已经听到了大概。他看到妻子一言不发的坐到他的身边,解开衣衫将肋骨附近的几枚毒针拔了出来,把那粒解药捏碎了涂上去,然后就把手放在桶沿上,枕着下巴不说话了。他知道她的心绪十分混乱,便爱怜的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轻轻的摩挲着。
??过了一会儿,秋雨岚有些忧伤的问道:“相公,你说我们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杨铁冰道:“好人。”
??秋雨岚道:“可我刚才救了一个邪派中人。”
??杨铁冰道:“江湖上的正邪之分,只是人为划定的。其实江湖上没有绝对的正与邪,心存善念的人,便是好人。有的人身在邪派,可是心中向善,而有的人身在正道,却心怀险恶,那你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秋雨岚道:“我很迷惑,我刚才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又帮了邪派的人,也帮了正派的人,这样做是不是黑白不分?从前我觉得师父说的什么都是对的,凡事只要听师父的就行了。可是现在师父不要我了,我只有听你的了。”
??杨铁冰道:“你的迷惑,或许也是这个江湖的迷惑。也许,咱们需要一个人来指点迷津。”
??秋雨岚哀愁的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多,只是,我好想有个家啊。一个能够让人安心的家。”
??杨铁冰瘦硬如铁的脸上泛起一阵柔情,温和的对他的妻子道:“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家的,还会有很多孩子呢。”
??秋雨岚听了这话,羞涩的笑了笑,道:“嗯,我想要个女孩。”
??杨铁冰呵呵一笑道:“要,女孩男孩都要。最好生十个八个的,热闹。”
??秋雨岚嗔道:“生那么多,你当我是什么呀!嗯,我还是去看看池公子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他也帮了我们的。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对不对?心中有再多的疑惑,日子也要一天一天的过的。”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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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2
第六十章 劫后余生
秋雨岚从杨铁冰疗伤的那间屋走到外面,就看到花叹月的几个丫鬟和乐娘等候在那里。丫鬟还剩下两个,乐娘也只剩下三个,如果不是秋雨岚出手,她们恐怕是要全军覆没了。秋雨岚一出来,五个姑娘就齐齐的跪倒,齐道:“多谢夫人搭救我家花主。”
??秋雨岚皱了皱眉头,侧身让过,道:“我本不是存心救谁,所以,你们也不必谢我。”
??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人道:“百花宫的人恩怨分明,即便下一刻你我便是死敌,也请夫人先受我等一拜。”
??这些人却也是情深意重之人,秋雨岚没有答话,却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她们谢的是我搭救了她们的花主,对于自身,倒并不怎么在意。江湖中满口义气者很多,却往往以利字当头,忠肝义胆,又有几人真有这样的忠肝义胆呢?师父从前说过,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邪派中人必都无情无义十恶不赦,难道师父的话也错了吗?唉,我总是记着师父的教诲,可到头来,还是惹得她老人家动了真怒,说到底,也只能是我的不对吧。
??“你们起来吧。”秋雨岚看着她们跪在那里,挥了挥手道:“天就快亮了,外面的痕迹还是要赶紧打扫干净,不然天亮以后镇上的人发现了,怕是要引起恐慌。”
??一人答道:“夫人放心,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那你们花主呢?”秋雨岚想到池箬客对花叹月的放浪不羁,可不敢轻易上楼去查看,万一遇到什么尴尬事,那才是进退两难呢。
??苏浣纱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汽道:“秋姐姐,那些牛鼻子没有走远,在镇子那边的客栈住下来了。我看这事还没完呢。”
??花叹月的那些丫鬟们道:“臭道士要是再来,我们就跟他们拚了。”
??“拼什么呀。”苏浣纱道:“你们之前也不是没有拼过,那叫送死。”
??一女凄然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百转千回丹,我们也有。只是我们没有花主那样的内功压制药性,到时候便成了一群活尸,咽喉之下两寸乃是罩门,到时候我们杀了道士,夫人和姑娘也不比手软。”
??另一女垂泪道:“其实就是花主,也压制不了药性,只是夫人给她放了些血,还能撑过几天。百转千回丸服下之后,生不如死,若不是为了救我们,花主也不会服下那药丸。”
??秋雨岚没说话,心道,邪派果然是邪派,这样的药物,也只有那些邪魔外道才炼制得出来。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花叹月和她这些丫鬟,也许只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意识。但是如果要她把她们赶走的话,她似乎也做不到。不是说她在这里本来就是寄人篱下,而是她没有那么硬的心肠。
??这些丫鬟都很是聪明伶俐,似乎能看穿秋雨岚的心思一般,有人道:“夫人请放心,我们只等花主毒性稍加控制,就立刻此地,绝不会拖累你们。”
??秋雨岚摇了摇头,这话多少让她感到有些汗颜。唉,正邪黑白,怎么越来越让人迷惑呢?
??“秋姐姐没有这个意思。”苏浣纱接道:“你们也累了,我看先休息一下吧。这地方是烂池塘买下来了的,不会有人赶你们走。对了,烂池塘呢?”她本来叫池箬客池大哥,不过池箬客太花心,“大哥”就不叫了,决定就叫他烂池塘。
??“烂池塘?”那些丫鬟们听了一阵疑惑,就是秋雨岚,也不禁莞尔一笑。
??苏浣纱道:“就是那个喜欢穿一身白衣裳,抱着把剑耍宝的那个。”
??“姑娘说的是池公子呀。”一个丫鬟道:“公子刚才用内力为我们花主祛毒,损耗太大,已经在房里休息了。”
??苏浣纱和秋雨岚面面相觑,她们都知道池箬客身中剧毒,自身的毒还需要内力压制呢。这个时候还去给花叹月运功祛毒,多情如此,恐怕也只有潇湘公子了。本来她俩都觉得像池箬客这样也未免太过于风流不羁了一点,现在她们决定原谅他。两人相对一笑,竟是一般的心思。只不过这个时候要是还有什么意外的话,这里所能依仗的,就只有秋雨岚一人了。杨铁冰还要十多个时辰才能从木桶里出来,然而就算出来了,也还得修养几天,方能恢复原有的功力。秋雨岚笑过之后,不禁又颇有些忧心,自来江湖多风雨,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苏浣纱也有些担忧,要是大哥现在回来就好了。和郑诗络相处的日子并没有多长,可是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哪怕天塌下来了,都会有大哥顶着的这种感觉。好像只要郑诗络回来了,就是有再大的磨难都不是问题。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有没有找到池箬客的解药,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白天,镇上的人依然来来往往,种地的照常种地,做买卖的照常做买卖。归园客栈的位置并不当街,就是在白天也不算热闹,也难怪当初他们来时,这个客栈的生意也实在清淡得有些让人担忧。住在这附近的人,似乎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一阵子好像有不小的动静,可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们也没有谁出来看过。等到天明以后,雨水已经冲刷掉了昨夜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
??归园客栈的掌柜在把客栈卖给了池箬客之后成天也没什么事做,或许他本来也没有多少事可做吧。跑堂的店小二在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灶房里抱些柴草进去,他知道那位杨大爷需要热水,灶房的火可不能停。打水的时候在院子里的水井边遇到了一位姑娘,看她的打扮是个丫鬟,他就想是不是店里来客人了,可又想池大爷不是交待过这几天不做生意吗?那小丫头长得倒是水灵,穿得还不比镇上的一般姑娘差,估计她侍候的主人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想搭句话吧,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丫头倒不认生,倒主动的问道:“你是这里的小二哥吗?”
??店小二答道:“是,我叫阿木,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头道:“阿木,呵,这名字真逗。我叫织烟,我们小姐是你们这池公子的客人。”
??店小二阿木恍然点头道:“我知道了,织烟姐姐,要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叫我。”
??织烟道:“好,我看厨房里没什么菜了。要不你带我上街买些菜回来,小姐公子他们都要吃东西呢。要是有你认得的人,你就说我是你们家表妹吧,反正,别让人看出我是生人。”
??阿木笑道:“好哩,我们家要有这么漂亮的一个表妹,那才真的好呢。”
??织烟撇嘴道:“你嘴巴倒甜,我也叫漂亮,那我们家小姐岂不是成了仙女了。”
??阿木只是看着她傻傻的一笑。大概因为他们都是下人的缘故,两个人说起话来倒都觉得很有些亲切。织烟明是和阿木出去买菜,实际上是去镇上打探消息。那些太乙教的道士似乎并没有住进镇上的客栈,但显然没有走远。这镇上来来往往的生人很多,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她。但愿不要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们虽然都有以死尽忠的勇气,可是能活着有谁愿死?她们这一趟走得太远,附近也没有别的花主和她们的部属,援兵那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听天由命吧。
??这是最后一晚了。
??秋雨岚在给杨铁冰换水的时候心里面说不出为什么发而很是紧张,这是最后一晚,再过几个时辰,丈夫的伤就算是治好了。虽然还要再修养几天,不过只要能从木桶中出来,就能和常人一样了。劳累了两天,她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再加上作晚上那一闹,她根本也没怎么休息。劳累倒也没什么,但是,她对自己说,千万要平安度过啊,千万千万,别再这样的时候再有什么意外。她知道师父的在真寒玄阴掌有多厉害,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可要是不治断根,丈夫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千万要平安度过啊。”苏浣纱也在这么想。池箬客下午倒是从房里出来过一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耗费了太多内力的缘故,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青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大哥回来。花叹月她也去看了,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她,可是她也承认,这姑娘真的很美,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惊叹红颜的美,比较起来,自己倒像个乡下小姑娘一样。奇怪的是,自己也没有一点嫉妒,倒希望她能好起来。她看着犹自陷入昏迷之中的花叹月,似乎有一点明白池箬客为什么要拼死救她,也许并不只是因为他生性风流,这么美的一个人儿,谁有会希望她就这么死掉呢?她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至少要撑到大哥回来,只要大哥回来,就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了。
??可是,世事往往都不那么如人所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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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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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2
第六十一章 秋潇雨岚
也许是昨天夜里那一战,让秋雨岚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桐柏女侠的飒爽英姿。她现在对很多的事情都感到疑惑,正与邪,黑与白,但是当她再一次听到深夜里传来的一种似远似近,似人似兽,似有似无的离奇古怪的声音的时候,她没有像前一个晚上那样突然惊起,惊恐之中,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她只是很镇定的对她的夫君说,我出去看看。这是最后一个晚上,只要过了今晚,夫君就能从木桶里出来,师父在他身上打的那一掌才算治断根了。她不会让任何人来节外生枝,使夫君的伤在治好的前夕功亏一篑的。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
??杨铁冰的神情却很凝重,那种凝重更胜于昨晚。他在秋雨岚起身之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迟迟没有说话。他还在倾听,他希望自己的判断会是错误的。可是,他只能说他们的运气真的太好,不早不迟,在这样的时候,又给他们遇上了几个本应该在世上消失了的人。没错,一定是他们了,一共四个人,最早的时候,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号叫“临渊四俊”,后来改了,江湖上的人提到他们,说的是“魑魅魍魉,临渊四鬼”。他们早就不做人了。江湖上的人谈“鬼”色变,不仅是因为鬼教,还因为这四鬼。销声匿迹十多年,人们都以为他们投胎去了呢。
??“我去看看。”秋雨岚轻轻的拍了拍杨铁冰抓住她手臂的手背,说实话,他抓得她有些痛了。她知道夫君现在的功力远远没有复原,他的手上也并没有多少力气的,可是他把她抓痛了,这说明他的内心一定正处于极度的惊惧之中。昨天夜里,是夫君笑着鼓励她,今天是不是要倒过来了呢?秋雨岚在一种凄惶之外,更感觉到了一种默契和幸福。这种感觉让她肯定,能和他一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四个人。”杨铁冰喃喃道:“真的是他们么?”
??秋雨岚在思索着,四个人?怎么样的四个人呢?
??杨铁冰道:“也许,他们并不是冲我们来的,也不是冲恩公他们来的……”但是,这么说只能是自我安慰而已,他清楚的记得江湖上曾经流行的那句话:“魑魅魍魉,临渊四鬼,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就算不是冲他们当中谁来的,他们就能幸免吗?
??秋雨岚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相公,会不会是……我原先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四个凶人,作恶多端,人称魑魅魍魉……是他们吗?”
??杨铁冰默然无语。
??秋雨岚看了看四周,好像那四个人已经到了跟前,小心的问道:“真的是他们,他们……就在附近?”
??杨铁冰还是默然,他在想他们有没有机会逃出去。如果他没有受伤,如果池箬客也没有中毒,如果郑诗络正在这里,如果……如果有很多种,可是现在每一种他们都是站在最坏的情况下。苏浣沙也许能够逃得出去,以她的轻功,至少要逃走还是有机会的。但是,镇子上的百姓呢?如果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四鬼所过之处,鸡犬不留,那镇上的百姓该怎么办?十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就曾经跟随神州大侠东方龙虎追杀过临渊四鬼,当时追随东方大侠的还有十多个顶尖的高手,他只不过是跟着见世面的后生晚辈而已。那一次,他们追踪临渊四鬼到一个村庄,就曾亲眼目睹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全部惨死在临渊四鬼的手下。大概临渊四鬼走得充忙,有的尸体还在流着血,有的尸体则依然在抽搐。当时东方大侠大为震怒,发誓不除四鬼,绝不重返中原。后来他跟不上东方大侠等人掉了队,从此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听说过四鬼的消息,可是东方大侠也失去了消息。
??如今,临渊四鬼再度出现了。却不知道曾经的神州大侠身在何方。
??杨铁冰希望这不是临渊四鬼,只是过路的一些妖怪。
??秋雨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相公,我去看看,也许,就只是一些过路的孤魂野鬼呢。就算是那几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老了,应该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吧。”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在安慰自己的夫君,还是在安慰自己。如果躲着不出去看呢?嗯,那样是不是能躲过一劫不知道,但真要这么做了,他们的心里,还能有平静吗?
??杨铁冰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不能叫自己的妻子躲起来不要出去。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妇人,他当然不会让她出去。可她是一个身怀高超武艺的人。一个人在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的同时,也注定要承担一些超乎寻常的责任。而这样的责任感,也并不会因为他们遭到的不公而减弱和消退。他不是那种只会自怨自艾的人,他知道这样的时候,需要的也不是他的自责和眼泪。
??“去吧。”杨铁冰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说:“你知道。”
??秋雨岚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我知道。”
??花叹月的丫鬟织烟等人全部等在杨铁冰疗伤的那间屋子外边,当秋雨岚出来时,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秋雨岚知道她们准备做什么,如果说她们对花叹月的忠义让她不讨厌她们的话,这时候她已经有点喜欢她们了。所以她摇了摇头道:“你们留下,照看好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也看到了苏浣纱。苏浣纱刚喊了一声姐姐,秋雨岚就道:“现在,你是这里的领军人物,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慌乱。别忘了你可曾经是一派掌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的武功你自己清楚,可是这里要是没有一个领军之人,情况只会更遭,我相公,池公子,叹月姑娘,还有这些妹妹,都要靠你呢。”说完,她就笑着转过身,走出门去。
??没有回头,没有眼泪。她的脸上只有一种轻松的笑,因为这个时候,她一点疑惑都没有。不管结局会怎样,既然她知道这是她该做的事,她就不会有一点畏缩。
??秋雨岚走到了街上,她知道天就快亮了,但这却是最黑暗的时候。她走到街上,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房屋的影子。雨还在下着,这雨冷得很,毕竟是冬天了。
??虽然天色很暗,秋雨岚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首先,街上的狗都不叫了。狗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往往都比人更早的察觉一些异象的存在。忠于主人的狗,一定不会对潜藏的危险置之不理的。异象明明存在,而狗都不叫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它们都被杀了!
??秋雨岚看到前面划过一个似有似无的影子,“唰”的一声,手中的剑划过了暗夜中的雨丝,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她的喊声铿锵有力,桐柏剑派的二弟子,原本就是这么意气风发的。
??黑暗中飘来一声惨笑,先前那鬼一样的声音道:“有意思,这人是不怕死呢?还是白痴呢?”另一个声音,不,好像就是这个声音在自言自语的回答:“说不定是会捉鬼的天师呢!”依然是那种又像另外一个声音,又像自言自语的声音道:“那不正好吗?吃这样的人,比吃寻常百姓好多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3-19 13:43
第六十二章 剑阵
秋雨岚心中一凛,看来是不能指望这几个半人半鬼的家伙寸草不伤的就此离去了,而且,也不能指望他们在面对无辜的百姓时能够立地成佛。
??天就快亮了,天亮后会有奇迹吗?她不知道,但是,如果她能拖到天亮的话,也许镇子上的百姓们还有个机会夺路而逃。她并不是那么伟大,想要救苦救难,何况她自己清楚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她只希望自己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这个作用能有多大呢?尽力而为吧。被逐出师门是她心里的一个隐痛,这种隐痛不是夫妻情爱就能盖过的,毕竟,那是她生长的地方,那里有她少女时代的所有记忆。当这种记忆被人为的割断而她又无法挽回的时候,人们心中的苦闷总要找一种方式来发泄的。更何况,从她懂事起,师父就告诉她,习武之人,就是为除暴安良而生,为维护人间正道而死。尽管师父有很多不近人情的地方,但是在她的心里,师父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千头万绪只是一个瞬间,秋雨岚看到一个黑影迎面而来,清叱一声“来得好!”手中剑“唰唰唰”的舞出一团剑花,喝道:“看我的桐柏秋意!第一式,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桐柏秋意源自桐柏剑法中,是秋雨岚的师父李观雨根据她的资质性情量身创制的一套剑法,总共一十六招,以杜工部的四首《秋兴》命名。剑招中极尽桐柏剑法中的精髓,不但招式精绝,而且姿态曼妙,气韵超逸。说起来,桐柏剑派七大弟子中,各人因为禀性天赋性格的不同,成就也各不相同。大弟子夏雨潇性格刚烈,剑招泼辣,以一招“烟云三落”扬名江湖,四弟子沐雨寒性格阴郁,心计极深,李观雨为她所创的“阴雨棉剑”与之极为相配,沐雨寒年龄不大,在江湖上却颇令人畏惧。而在七个亲传弟子当中,李观雨实际最喜欢的,还是二弟子秋雨岚和小弟子赵雨淅。但是,最让她想不到也无法容忍的是,秋雨岚居然会背叛她,嫁给了一个在她眼中浪迹天涯一事无成的独行刀客。
??秋雨岚的“桐柏秋意”一使出来,黑暗中的那影子就“咦”了一声,接着怪笑道:“有意思,原来是白玄素的徒子徒孙,嘿嘿,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吃到这样一餐美味。”
??白玄素,那是桐柏掌门李观雨的师父,秋雨岚的师祖去了。
??秋雨岚也不理他是人是鬼,只管将自己的剑法淋漓尽致的使出来。开始她还有些怯意,尽管她在武林中年轻一代里面名声颇响的,但是对方可是成名多年的老怪物啊。但是剑法一展开了,她的信心也跟着涨了起来。也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试探她还是什么,在她看来,自己并不见得全无机会。
??天色渐渐的亮了,在清晨的一场冷雨中,一个红颜女子犹如一个精灵般在剑尖舞蹈。她的“桐柏秋意”使到第十四式“织女机丝虚月夜,石鲸鳞甲动秋风”时,整套剑法就接近了极致,对方在她漫逸的剑气中,竟然被逼得退后了几步。这时她也看清了对方也不过是人而已,尽管他看上去真的很像鬼。也许师父说得对,这些人装神弄鬼,归根到底就是底气不足。
??第十六招“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极赋荒寒辽阔之味,秋雨岚的剑势如边地秋风一般清长灵动,一招之中,剑影无穷,竟然也令对方惊异之中慢了半拍,被剑锋擦过耳畔,不但削去了一缕枯黄的头发,连带着也削掉了半片耳朵。
??一个声音幸灾乐祸的道:“嘻嘻,魅怪,你好丢脸!”
??那魅怪大怒,怪叫了一声,双爪犹如铁钩一般,向秋雨岚咽喉抓来。这一招来势极快,和他之前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秋雨岚吃了一惊,只将手中的剑舞成一团光影,脚下一顿,向后疾退。那双手抓如影随形,也紧紧跟来。
??这时,旁边斜着抹过一道剑光,魅怪若不回手,则咽喉要害顿失,不得不舍了秋雨岚。毕竟,自己的性命更要紧些。
??这时天边已经泛白了,一个橙衫少女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魅怪整个人都罩入一片月华般的剑影之中。那少女同时道:“二师姐,我们一起把这妖怪了结了!”
??秋雨岚看到,那是她六师妹司雨涟。时隔多日,再次听到一声“二师姐”,秋雨岚不禁热泪盈眶。当下清脆的应了一声,挥剑加入战团。
??但是,她们师姐妹双战魅怪,依然不占什么上风。眼看着形势不妙,司雨涟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往空中使劲一抛,那枚响箭带着一阵尖利的啸声直冲天际,在极高极高的天空中炸出了一团橙色的烟花。
??不一会,远方的天空也想起了一声尖啸,跟着炸出的是一团绿光。
??司雨涟高兴的喊道:“太好了,三师姐就在附近!”
??二女同进同退,剑招虽小有差异,但是配合相当的默契。司雨涟的武功还较秋雨岚差不少,但是她们联剑合击,效果并不只是加了一个人那么简单。
??魅怪虽然凶狂,但是比起鬼手横断来,他恐怕又逊色不少了。在桐柏剑派两个女弟子的攻击下,虽然不落下风,可是想击败她们,也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就在天空升起那道绿光后不久,更远的地方也紧跟着升起了一道紫光。司雨涟不由欢呼道:“七师妹也离此不远,二师姐,我们赢定了!”
??天已经亮了起来,但是小镇犹如被施了魔咒一般,没有一个人走出家门。也许,他们都在夜里受到了惊吓,看不见太阳出来,心里始终觉得虚得很。也许,他们正坐在门背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外面几个他们不认识,但是与他们密切相关的人在作生死搏杀。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绿衣少女出现在了一座小楼的楼顶上,看了一下下面的打斗,不悦的问道:“六师妹,你怎么和这个叛徒并肩作战了?”
??司雨涟仰头看了一眼,一边急舞着剑,一边叫道:“三师姐快来帮忙,这是多年前横行江湖的临渊四怪!二师姐不是叛徒,我们姐妹永远都……哎呀!”说话分心,左肩上吃了一爪,衣衫抓破,鲜血直流。
??魅怪阴笑道:“好白嫩的皮肉!一定很香!”
??司雨涟又羞又急,红着眼睛扑上前去,她只盼一剑了结了这个家伙,好洗刷他对她的侮辱。
??秋雨岚喊道:“陈姑娘!你还站着看吗?”
??绿衫女子陈雨清愣了愣,应道:“二师姐,别这么叫我,我来了!”手中剑光一闪,飞身而下。
??陈雨清的加入,使战况顿时起了变化。桐柏剑派的掌门人李观雨甚少在江湖中走动,江湖中人知有其人,而不知其武功究竟如何。事实上,李观雨喜好研究武学,人又极其聪慧,桐柏剑派传到她手上不过第三代人,武功已较前人大为进步,其中大半新招都为她所创。尤其是她亲传的七个弟子,每人的武功路数都有所不同。“桐柏七秀”名动江湖,虽然年纪最大的夏雨潇也不过二十三岁,虽然桐柏剑派上上下下皆女流之辈,但是她们的声势人脉已然紧随九鼎、长风之后位列第三。这也和李观雨有着密切的关系。她很清楚桐柏剑派皆是女流,论内功轮长力,都难以和九鼎门、长风帮的高手抗衡,若门内的女弟子孤身行走江湖,难免会受欺负,所以,她创造出额了很多剑阵的套路,三人即可结阵。一个三人的剑阵,就相当于六个同等身手的人同时出招。四人剑阵则威力递增,而后五人、而后六人,到七人则为极致。桐柏剑派上下,即使不是七大弟子,只要数人结成剑阵,也会令江湖上的人大感头疼。
??最著名的一役是在两年前,桐柏剑派大弟子夏雨潇带四个侍从弟子以一个梅花剑阵打败了武当俗家弟子的师父韦廷庄,桐柏剑派也由此跨入武林六大帮派的行列。但是,迄今为止,那是桐柏剑派结阵人数最多的一次,人们无法猜度,她们六人、七人结成的剑阵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此时秋雨岚、陈雨清、司雨涟所结的剑阵名为“三绝剑阵”,乃是桐柏剑派的最初级之剑阵。但是进退间剑光闪烁,犹如六个一流剑客同时出手。她们是李观雨掌门的亲传弟子,武功比其他弟子本来就高了不少,由她们结成的剑阵,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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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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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3
第六十三章 寒烟淡,雨芳菲
魅怪刚才以一敌二尚占上风,但是现在对手仅仅多了一人,他就大感不妙。好像对方加入的并非一人,而是几个武功远在她们之上的高手一般。
??魅怪大惊,嘴里发出了呜呜啊啊的怪叫之声。几乎是在瞬间,他就中了两剑,其中一剑还险些刺破他练功的罩门。一时间他只看到无数的剑影在闪烁着,看不清对手身在何处,甚至也看不到自己的退路。惊恐之中,陈雨清斜来一剑,削去了他左手三根手指。魅怪急得哇哇大叫,在他的叫声中,又一个阴影加了进来。
??这时来的是魑怪。天已经完全亮了,虽然还是下着雨,虽然还是没有阳光,但毕竟是白天了。魑魅二怪在白天里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无非也就是头发凌乱,面目不清罢了。当然,他们的武功的确很高。若是单打独斗,他们两个人对付三个桐柏剑派的小辈,那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秋雨岚和陈雨清、司雨涟三人结了剑阵,对付一个魅怪尽占上风,再加一个魑怪,她们似乎也并不吃亏。一片剑光在细雨中满天飞舞,煞是好看。
??魑魅两怪越加闷怒,他们纵横江湖的时候,这些小丫头还没有出生呢,难道今天竟然要栽在她们剑下?尤其是魅怪,在魑怪没来之时,他已经中了几剑,虽然都还不致命,但是也够丢脸了。
??如果只是比武过招,丢脸也就丢脸了,但是,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输赢就意味着生死。如果打不过对方,就只有死。这是他们的宿命。
??所以,当魑魅两怪竟然不能占得上风的时候,他们心中远不是只有惊怒那么简单的。而随着一个紫衣少女的加入,他们就开始感觉到了恐惧——尽管,一向都是他们让人感到恐惧。他们一生杀人如麻,早就知道这辈子不得善终,但是,没有死在神州大侠手中,却要死在几个后辈少女手中,以此来成全她们在江湖上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地位,这种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能接受的。
??紫衣少女乃是桐柏掌门李观雨的关门弟子,只有十六岁的七弟子赵雨淅,也是李观雨最喜欢的一个弟子,在秋雨岚的六个师姐妹中,和她最亲近的,也是赵雨淅。
??赵雨淅体态修长,脸上稚气未脱,美是很美的,却美得像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让人忍不住会猜想,等到这朵花迎风怒放时,会有多少人被她倾倒呢?会有多少人陷入对她的深深迷恋中而不可自拔?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调皮时乖巧可爱,含情时妩媚无限,悲伤时楚楚动人,高兴时灿若星汉。当她舞动手中的三尺青锋时,又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这时,赵雨淅用她清脆的声音喊道:“三位师姐!四象剑阵!”
??随着赵雨淅一声娇叱,她们的剑阵又突然一变,魑魅二怪刚找到些三绝剑阵的破漏之处,眼前剑花一闪,他们就知道刚才的努力完全白费了。不过,他们并非只有两人,他们也是四个人。除了当年对付神州大侠东方龙虎时曾经四人联手而外,他们在江湖上从来没有联手对敌过。虽然说四人联手对付四个晚辈少女非常丢脸,但丢脸又不会死人,再说他们早就不要脸了。
??从深夜到黎明,又从黎明到正午,天上的雨还在没心没肺的下着。看起来还下大了些,但是萦绕在小镇周围的那些诡异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因为制造那些声音的人现在忙不过来了。他们没空再去理会那些无辜的百姓。
??魑魅魍魉,四怪联手,非同寻常。桐柏四女虽然结了四象剑阵,也还是难以匹敌。但是她们并不慌乱,阵势内缩,采取守势。在一片严密的剑光中,四怪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同时陈雨清、司雨涟和赵雨淅三人一起从怀中取出响箭,灌注内力,高高的抛上空中。尖锐的响声中,绿、橙、紫三道光芒交织着直冲天际。三大弟子同时求援,这在桐柏剑派,也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儿,天边极远处闪过一道蓝光,没有声音,光芒也一闪即逝。但是陈雨清眼尖看到了,高兴的喊道:“是五师妹!”
??紧接着更远的地方有闪过了一道红光,还是陈雨清看到的,她欢呼道:“大师姐也来了!”其余三女一听,精神大振,剑阵也守得更加严密了。
??桐柏四女兴高彩烈,临渊四鬼则叫苦不迭。他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只要再过几十百把招,定能破掉四象剑阵。剑阵一破,杀掉这四个少女轻而易举,那时再来两个,也就是送死的了。但是如果在他们破掉四象剑阵之前就有援兵到来,四象变为五梅,他们就占不了什么便宜。再等五梅变为六合,只怕他们要落得个灰头土脸。所以,他们不停的发出刺耳的怪叫声,一面将自己的功力不断提高,一面也要分散四女的注意力。这种怪叫声灌注了极深的内力,普通人听了,也许只是觉得刺耳难受,习武之人听来,内息却极易被叫声左右而走岔直到走火入魔。除非有更高的内功,才能将这怪叫声的影响消除或是反攻。
??桐柏四女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岁,内功修为自然有限。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是赵雨淅,但内功修为最浅的是司雨涟,加上先前又受了点伤,被怪叫声一震,剑势就有些散乱。而一人的剑势散乱,整个剑阵也都跟着有些散乱。秋雨岚大声地提醒司雨涟不要为怪声左右,司雨涟都置若罔闻。
??临渊四鬼心头大喜,照此下去,四象剑阵是无论如何也撑不到援兵赶到的。却不料一个青衣少女不声不响的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剑锋一领,淡淡道:“梅花阵。”
??陈雨清喊道:“四师妹。”司雨涟和赵雨淅则喊:“四师姐!”
??剑阵换成五梅,形势顿时又不一样,她们内功并没有立刻提高到临渊四鬼的程度,但是临渊四鬼的怪叫声几乎就在一瞬间失去了影响。五梅剑阵虽然只多了一人,但是,空气中,俨然已经多了几股剑气。临渊四鬼的叫声融进了剑气中,反过来压在了他们头上。他们不是傻瓜,所以他们就停下了叫声。
??对于桐柏弟子来说,四弟子沐雨寒不声不响的出现一点也不突然。她向来就喜欢如此,看到听到你的求救信号,她并不响应你,但就在敌人以为你没有援兵的时候,她就突然出现了。沐雨寒说,这叫做出其不意。好比现在,临渊四鬼正在提防着远处接应的五弟子杜雨溦和更远处的大弟子夏雨潇,却万不料突然又杀出了一个沐雨寒。在江湖上名声响亮的“阴雨绵剑”沐雨寒,显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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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3
第六十四章 本是同根生
剑阵由四象换成五梅,桐柏弟子立刻和临渊四鬼打成了平手,有功有守,进退自如。临渊四鬼如果这时候放下面子全身而退,桐柏五女也奈何不了他们。可是他们再怎么不要脸,四人齐上也就罢了,还要他们在势均力敌的时候落荒而逃,他们毕竟还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他们很快就后悔了,等到桐柏剑派的五弟子杜雨溦加入战斗,她们的剑阵变成了六合剑阵的时候,他们再想逃已经来不及。这是桐柏弟子第一次使出六合剑阵,一时间,只见六个曼妙的身影往来移动,整个剑阵锋芒毕露,全然是进攻之势。临渊四鬼真正叫苦不迭,他们只看到前后左右包括上空都是无尽的剑影,虚实难辨,无懈可击。心中不由哀叹道,看来,一世英名,就要毁于此处了。一世英名说不上,一世恶名总是有的。逃虽然无处可逃,但还是要做困兽之斗,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困兽之斗,往往也是很可怕的。桐柏六女的剑阵虽妙,但是六合阵重攻轻守,受了伤的司雨涟不提防又中了一招,若非秋雨岚和赵雨淅的剑及时跟进,这一下几乎要了她的小命。
??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喊道:“众师妹!七秀剑阵!”
??听到这个声音,六女同时赶到精神大振,齐道:“是!大师姐!”
??七秀剑阵一结,临渊四鬼就绝对不能幸免了。司雨涟虽然受了伤,依然咬牙坚持。一时间,雨珠剑影,浑然一体。
??七女结阵,这还是桐柏剑派破天荒地第一次。这个阵本来就是李观雨为她们七姐妹量身创制的,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自己这七个弟子的资质性格,长短优缺。七秀剑阵能把她们每个人的长处都发挥到极致而几乎看不到她们的短处。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剑阵。她们从开始学剑那一天起,就开始在练各种剑阵,由于赵雨淅年龄还小,七秀剑阵在一年前才练成的。之后七大弟子奉命到江湖中历练,很少再有机会凑齐到一起来再练七秀剑阵,更别说使用了。
??很讽刺的是,这一次之所以能够七女聚齐,结阵对敌,是因为她们奉了师父的命令跟踪追杀秋雨岚夫妇而来的。若非如此,她们又怎么能这么巧互相接应着呢?
??最先死在七秀剑阵下的是魉怪。他看到的是司雨涟的那一处破绽,事实上他的眼光不能说不准,受伤的司雨涟也的确是剑阵的一个隐患。但是魉怪能够看到,七秀自己又岂能不知?她们之中武功最强的是夏雨潇、秋雨岚和沐雨寒,剑阵发动之时,她们三人就紧挨着司雨涟,一来是为了保护她,二来也是把这个破绽做成了一个陷阱。明知是陷阱,魉怪也不得不往上面撞,只有冲出死地,才有一线生机,不然,就只有坐以待毙。因此,当他用尽全身之力往司雨涟那里扑去的时候,早有准备的三把剑就等候在了他的面前。一剑穿心,一剑穿肺,一剑断喉。倒也干脆利落。魍怪的死则在于想丢下两个同伴独自逃命。当他看到剑阵中隐现一个出口时,便置两个同伴于不顾,自管自己往那个方向逃去。魅怪很想骂他一句白痴,想逃命想得陷阱都看不出来。魑魅二怪久战不胜,早在四象阵时就有些心虚了。从来都只有他们让人恐惧,这一下,他们也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剑影中感到了绝望。这就是报应吧。失去魍魉,魑魅终于也成了跳梁小丑。其实魉怪一直都觉得很可惜,司雨涟那个缺口,他只差一点就能突破了的,只差一点。
??临渊四鬼纵横一世,连神州大侠都没有能够杀掉他们,到头来,却命丧七个窈窕少女的手上。这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的,总算是天网恢恢,也是他们的命数。
??七秀剑阵第一次使用就大获全胜,杀掉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临渊四鬼。这些女孩们免不了要欢呼雀跃。就连大师姐夏雨潇都忍不住眉飞色舞。可是就在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哪一招那一式该如何如何的时候,沐雨寒的剑突然“唰”的一声,横在了秋雨岚的咽喉上。
??众女一下都愣住了,她们没有问沐雨寒是在做什么,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她在做什么。
??沐雨寒横着剑,问道:“大师姐,叛徒秋雨岚已经拿到,该如何发落,还请大师姐示下。”
??夏雨潇没说话,师父早已有令,拿到秋雨岚和杨选江,一律格杀勿论。但是,在此之前她们也并不是没有这个机会,只不过她们一直下不了手罢了。
??秋雨岚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四师妹,你动手吧。”
??“等等!”六弟子司雨涟道:“四师姐、大师姐,二师姐和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们真的下得了手吗?”
??沐雨寒看了她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六师妹,师父有令,一旦追上二师姐和她的……那男的格杀勿论,将二师姐带回桐柏山。你们不愿做恶人,只有我来做了。二师姐,你不能怪我,这是师父她老人家的旨意。”
??秋雨岚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四师妹,我不会回去的,师父待我虽然恩重如山,可是我嫁给我所爱的人又有什么错?”
??沐雨寒道:“二师姐,如果你不肯回去,那我只有……”
??夏雨潇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陈雨清和杜雨溦见状,也只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别处。只有司雨涟和赵雨淅还在为秋雨岚求情。
??司雨涟道:“四师姐,你不要这么说二师姐,难道你忘了,以前你犯错师父要罚你的时候,二师姐总是为你求情吗?你被师父罚到落木峰面壁思过的时候,是谁偷偷的给你送糕点给你,怕你寂寞还陪你聊天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沐雨寒摇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能违抗师父的命令吗?”
??赵雨淅道:“二师姐,我看,你还是跟我们回桐柏山吧。师父一向都很疼你,你回去向师父认个错,师父会原谅你的。”
??秋雨岚淡淡一笑,道:“不用了,六师妹、七师妹,对不起,我还想再这样叫你们一次。师父不会原谅我的。而且,我既然已经嫁给了杨大哥,今后我就是杨家的人了。是生是死,我都要跟着他。”
??沐雨寒吸了一口气,黯然道:“既然如此,二师姐,你就闭上眼睛吧,我会很快的。”她说话之时眼睛里亮闪闪的,显是极为不忍。别的师姐妹也都看在眼里,可是,这时候谁也无法再出言相劝。她们自己下不了手,可是明知师命是不可违的,却又都在暗地埋怨沐雨寒狠心。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说话的是池箬客,他抱着手,翩然走来,道:“刚刚还同仇敌忾,翻脸就要痛下杀手,这位沐女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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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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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3
第六十五章 情情义义,哀哀怨怨,最难分说
沐雨寒闻声看到了池箬客,漠然道:“这是我桐柏剑派门内之事,不相干的人请不要多事。”
??池箬客微笑道:“我从来不会对女人发火,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不过,你应该是个例外——”他说着脸色突然一变,咆哮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啊!怎么说那也是你同门师姐!再说了,”他语调突然又一换,意味深长的笑道:“再说,你师父要真的想杀她,自己早就动手了。你师父是舍不得杀她,你一心想杀了师姐立功讨师父欢心,多半是拍马屁怕到马蹄子上去。”
??沐雨寒愣了一愣,怒道:“你是什么人?嘴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
??池箬客哈哈笑道:“我嘴巴不干净吗?我怎么没觉得?姑娘,你要不要来闻闻,绝对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沐雨寒涨红了脸,怒道:“淫贼!你找死吗?”她虽然恼怒之极,但是,依然一只手扣住秋雨岚脉门,另一只手将剑横在秋雨岚脖子上。虽然气极怒极,却依然十分冷静。
??池箬客看了看其他的弟子,她们均默默的看着他言语挑衅沐雨寒,并不出言助她。便一笑,道:“姑娘,你倒真有涵养啊。在下深感佩服。刚才言语中多有得罪,在此向你赔罪了。”
??他的表情态度变幻无常,换了别人,就算不给他搞昏,也必定十分疑惑。沐雨寒却不上这个当,丝毫不放松,冷冷道:“我不想和你这淫贼废话,这是我们桐柏剑派的事情,识相的就给我滚远一点。”她把事情拉到桐柏剑派上,池箬客言语要是再有什么不敬的,她的师姐妹也无法再置若罔闻。
??池箬客道:“桐柏剑派名动江湖,在下早已心仪,恨不能到桐柏山上当个砍柴菜药人,也能时常一领众位仙子的芳泽。可惜,可惜啊。”
??一旁的司雨涟问道:“可惜什么?”
??池箬客叹道:“刚才在下有幸看到桐柏七秀联手除妖,只觉得大饱眼福,众位姑娘剑法超群,国色天香,简直就令群芳失色,星河无光,就是可惜,可惜啊。”
??陈雨清也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你这人吞吞吐吐的,怎么这么不干脆?”
??池箬客道:“七秀剑阵,天下无双,可惜的是,此阵人间只一回,转眼就要有一位芳华红颜香消玉殒。七秀缺一,不但使剑阵威力大失,而且,江湖上从此也就没有了这一道出尘惊艳的风景。这是桐柏剑派的损失,也是江湖的损失。最可气的是,如今的江湖正邪混沌,恶灵频出,七秀剑阵却是破在自己人手上,这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众位姑娘,你们说可惜不可惜呢?”
??桐柏众女听了,不由一片默然。
??沐雨寒也愣了一愣,道:“大师姐,究竟怎么处置,你发个话吧。”
??夏雨潇不能再置身事外,道:“好。二师妹,如果你还念及我们姐妹情谊,你就和我们回桐柏山,我们姐妹六人一起向师父求情,只要你诚心悔过,师父一定会原谅你的。”
??大师姐发了这话,形势就有些缓和了。池箬客给秋雨岚递了个眼色,要她先答应再说。秋雨岚自己也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姐,我跟你们回去,那我相公怎么办?”
??沐雨寒道:“二师姐,其实我不明白。师父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她老人家伤心呢?莫不是那人给你下了什么药,你有难言的苦衷?若是如此,你不妨说出来,咱们桐柏剑派虽然说不上无所不能,可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受人掌控。”她说着,把架在秋雨岚脖子上的剑拿开了些,而她的这番话,年纪较小的杜雨溦、司雨涟、赵雨淅也不禁微微点头,她们年岁尚小,还不明白情爱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二师姐之所以背叛师门,甘愿离开她们一起长大的姐妹,说不定真是受了什么蛊惑。
??秋雨岚淡淡一笑道:“我和我相公是真心相爱,他没有给我下什么药。四师妹,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沐雨寒摇头只是不信,道:“二师姐,我们姐妹情深,大家谁都不会伤了你。只要你跟我们回山,大家一起求情,师父一定会原谅你的。而且,你只是受到那个臭男人的蛊惑,罪不在你。二师姐,他毁你清白,我这就去把他杀了!”
??秋雨岚悠然一叹道:“四师妹,你还是动手吧。我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池箬客见她们这样说来说去不是办法,看着赵雨淅背对着他,心生一计,突然一跃,落到赵雨淅身后,伸手扣住她手腕脉门,“唰”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剑来,也横在了赵雨淅的脖子上,道:“多说无益!众位女侠,秋姑娘我现在称作杨大嫂,是我兄弟的老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伤了她。既然你们死活不肯放了她,我也只好用强了。现在这位姑娘在我手下,咱们就一命换一命,你们杀了杨大嫂,我就杀了这小姑娘。到时候你们五个人用什么五梅剑阵,我看威力平平,我还有兄弟姐妹,只好要你们师父重收弟子了。”
??沐雨寒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为桐柏剑派的人会受人威胁吗?”
??赵雨淅怯怯的道:“师姐,救我啊。”似乎心中很是害怕,却又不肯示弱勉强撑着的样子。其实她年纪虽小,武功只较夏雨潇、秋雨岚和沐雨寒稍逊,那也是修为经验还达不到的缘故。但是天资聪颖,反应敏捷,断不会让池箬客抓住她的时候那么轻松,至少,池箬客要制住她,也要付出中她一记紫薇剑的代价。更何况现在的池箬客内力基本全无,刚才那一跃没有暴露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被池箬客制住,似乎全无反抗之力,但事实上池箬客扣住她脉门,也仅仅是扣住而已,她要挣脱,一点也不费劲。这其中的奥妙,就只有她和池箬客自己知道了。
??沐雨寒看了看大师姐夏雨潇,问道:“大师姐,怎么办?”
??大师姐看了看沐雨寒,冷冷道:“四师妹,你想害死七师妹吗?”
??沐雨寒道:“师姐放心,他不敢拿七师妹怎么样的。”
??池箬客笑道:“笑话,你同门姐妹都下得了手,我对这小姑娘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说着,剑锋嵌入赵雨淅细嫩的脖子,一丝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流了下来。池箬客喝道:“放人!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赵雨淅吃痛,带着哭腔喊道:“师姐。”
??夏雨潇道:“不要伤我师妹!”她看了看沐雨寒,道:“四师妹,你真的不顾七师妹了吗?”
??陈雨清和杜雨溦两人本来抱定置身事外的态度的,这时也道:“不要伤害我们师妹。”陈雨清道:“四师妹,救人要紧,先放了二师姐吧。”杜雨溦道:“四师姐,我们都能证实你捉住二师姐的功劳,不过,为了七师妹,你还是先把人放了吧。”
??沐雨寒怒道:“你们以为我捉拿二师姐,是为了在师父面前邀功么?好,你们要做好人,那我就做恶人好了。左右带不回二师姐,师父也不会轻饶我们。二师姐,你安心上路,最多我回禀了师父便来陪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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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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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4
第六十六章 初闻红叶现江湖
桐柏剑派门规极严,尤其是掌门李观雨的七大亲传弟子。同样是一个错误,她的亲传弟子所受的惩罚往往就是普通弟子的几倍甚至十倍。桐柏剑派向来并无不许派中弟子婚嫁之说,但须所属师长允许方可,即便出现擅自婚嫁,按门规多半也就是废掉武功,以免桐柏剑法外传,但仍可算是桐柏弟子,算是比较宽松的,若是在外受到欺负,还可由桐柏剑派代为出头。
??但是秋雨岚未经掌门师父的允许而嫁给了江湖上颇有名声的铁冰大侠杨铁冰,掌门李观雨不但要将她逐出门墙,废掉武功,还要将她的丈夫杨铁冰杀之而后快。以师父之严厉,如果她们一众弟子私下放过秋雨岚,等待她们的又是什么,夏雨潇等人虽然觉得沐雨寒未免有些心狠,却也都不敢去想那个结果。若仅仅只是一死,对于她们来说,或许倒还算不上什么。尤其是几个年长一些的师姐,在江湖上历练也有些日子了,对于生死的看法,不输于烈士豪杰。可她们都是由师父一手带大,亲传武艺,师父对她们来说,比她们原来的亲人还要亲近,若是被师父逐出门墙,那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
??所以,当沐雨寒将要动手之时,众女纷纷闭上了眼睛,一任眼泪潸然落下,却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便是秋雨岚自己,也只是闭目待死,并没有什么抱怨和不满。虽然她也充满了遗憾,相公就在即将痊愈之时,未来的日子也或许还有许多艰辛,但至少在这样的时候,她本来是充满了希望的。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是她自己命苦,怨不得谁。可是为什么她不等师父同意再与杨铁冰成亲呢?她一直没有想这个问题,只觉得这是自己做的错事,可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她隐隐的觉得,师父一定不会同意她嫁人的,一定不会,虽然她也说不出原因,可她从一开始似乎就存了这样的念头。
??秋雨岚在等着师妹锋利的剑刃抹过自己的咽喉,她知道以四师妹的手法,自己真的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今生已是无缘,只能等来世再与君相伴。她的泪水悄然从脸庞滑落,化作了已经似有似无的飘零雨滴。
??“叮”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和金属碰撞的声音,紧跟着,大家便听到了沐雨寒的一声轻呼。赵雨淅最先睁开眼来,看到沐雨寒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闪光,然后笔直的落下来,“噗”的一下,深深的插入了地上的青石中。她立刻意识到,二师姐有救了,其实这个时候池箬客已经放开了扣住她脉门的手,架在她脖子上的剑也正准备拿来,不过她抓住池箬客的手,示意她继续扣着她的脉门。
??池箬客会意地笑了笑,五指轻轻地扣在了那娇嫩柔滑的手腕上。他看到阴郁的天色里,一抹寂寥荒寒的身影正踏着零星散落的雨滴阔步而来,不禁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到七天了,如果他到七天之后才回来,自己想必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他其实已经绝望,比之前的绝望更加绝望,因为郑诗络动身的时候,他毕竟是抱了一线希望的。
??这时候桐柏众女都转头看着那个由远而近的身影,那个身影衣衫褴褛,血迹斑斑。但是,当他走近时,她们都感受到了她身上那一种除了寂寥荒寒之外的淡淡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像小时候看到的邻家的小哥哥。
??沐雨寒则在默默地盘算这个人刚才和她之间的距离,她很想知道,他是用什么东西击飞了她的剑。而且,直到现在,她的整条右臂,还完全处于一阵酸麻之中。地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她特别的细心,她不会发现那一粒被剖成了两半的小石子。她的剑有多锋利她知道,可是,真的就是这一粒小石子么?从那么远的距离?那这个人的内力,该有多强?如果单论内力的话,她所崇敬的师父,未必就比他强多少了。她费力的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下,虎口俨然血流如注,可是,她似乎并不怎么痛。
??“大哥,”池箬客这一声大哥并不是真的叫他大哥,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叹,“尼克真会挑时候来啊。”
??郑诗络转眼已到了跟前,依然是那样落拓荒寒的一笑,道:“对不住,兄弟,让你久等了。”他大步走来,在离秋雨岚沐雨寒还有丈余之时,突然身形一快,众女只觉得眼前灰影一晃,郑诗络已然将秋雨岚和沐雨寒分开。
??池箬客笑道:“这是小苏的‘凤翼落’,你学得不到位,没人家好看。”
??郑诗络笑而不答,手一探,已然扣住了沐雨寒的右腕。桐柏众女似乎才蓦然惊觉,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剑,喝道:“放开我四师妹(姐)!”
??郑诗络没说话,他的背上挂着一个用树藤胡乱编制的背篓,里面装满了颜色各异,气味浓淡不一的草药。他反手把这个随手编的背篓放下来,从里面捡了一株草药出来,取下两片叶子,用手指捻碎了,撒到了沐雨寒裂开的虎口上,然后将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撕了一条下来,将她的手掌缠住,道:“皮外伤,几日之内不要用这只手使剑就好。方才情势紧急,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池箬客呵呵一笑,心道:“这一手可比我高明多了。”
??郑诗络给沐雨寒包了伤口,对着桐柏众女道:“先礼后兵,在下郑诗络。此地乃是在下的码头,杨大嫂是我的客人,我不能让她在我的码头上被人所伤,当然也不能让她被人带走。”
??池箬客听到郑诗络学着江湖上的人说话实在不伦不类,虽然此刻的气氛其实颇为紧张,可他实在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就连夏雨潇等桐柏众女,听来也颇觉滑稽。夏雨潇是大师姐,老成持重,还能忍住,尽管脸看上去绷得有些难受;陈雨清怕自己忍不住,只能用手遮住了嘴巴;杜雨溦和司雨涟两个年纪小些的弟子都笑出了声来;被“制住”的赵雨淅更是咯咯娇笑道:“这位大哥哥,你可真逗!”就连脸上尚是梨花带泪的秋雨岚和面孔最冷的沐雨寒,也禁不住抿嘴微笑。
??众人都笑开了,郑诗络反倒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干什么?很好笑么?”
??“郑大哥,”秋雨岚含泪微笑道:“多谢你了。”
??郑诗络把目光投向夏雨潇,道:“这位姑娘,你们还有人落在我们手上,如果想她平安无事,就请你们离开此地如何?”
??夏雨潇看了看赵雨淅,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随即肃容道:“郑公子,踏入贵宝地未按江湖规矩拜山是我等失礼。不过公子若是干涉我桐柏剑派的门户之事,便是与我桐柏剑派为敌。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郑诗络淡然一笑道:“这我知道。”
??夏雨潇道:“好,既然今日我等栽在郑公子的手里,还请公子告知此地属于何门何派,我们也好和师父有个交代。阁下今日此举,就是和我们桐柏剑派为敌,下次再碰到阁下,我希望阁下还健壮如斯!”
??郑诗络看了看阴郁朦胧的远山,想到山中那一片如火如荼的红叶,微微一笑道:“如果姑娘一定要有个交代,不妨说是红叶江湖的郑当家插手了此事。”
??夏雨潇皱了皱眉,道:“我记住了。是否我等退去,郑当家的就放回我师妹?”
??郑诗络道:“当然。”
??夏雨潇道:“好,希望阁下言而有信。”言罢不再多说,挥了挥手,带着她的师妹们走了。走出去很远,司雨涟又回头看了看,脸上已经掉下泪来了。秋雨岚看着她们远去,也禁不住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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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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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4
第六十七章 与君相依
“红叶江湖的郑当家?”池箬客犹自觉得好笑,他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手足乏力,险些仰面倒下,反倒是先前被他“制住”的赵雨淅伸手扶住了他。小姑娘的笑容充满了香甜的花香气息,池箬客道了声谢,却不敢多看她。潇湘公子偷心无数,再美丽的女子也见过,向来风流不羁。只是这小姑娘犹如一枚色彩新鲜芬芳淡雅的青果,美是极美,却还只是含羞待放的蓓蕾,若是对她有所企图,岂非亵渎了她?
??郑诗络听着池箬客念叨着这句话,自己也忍不住笑道:“我不懂江湖上的门门道道,只是听别人说过,刚才随口胡诌了一句,你也不用笑话我。”
??池箬客笑道:“我倒觉得你这说法别有一番深意,咱们不是哪门哪牌,咱们就是整个江湖。红叶?你为什么想到红叶呢?嘿嘿,以区区不才的经验来看,在你的骨血里,一定铭刻着与红叶相关的记忆。我说得没错吧?”
??郑诗络平静的一笑,道:“你的话多了一点。”他走上前来,伸手捏住池箬客的脉搏,皱眉道:“你给人输了内力?不要命了?”
??池箬客嘿嘿一笑没有解释,只是问道:“还有得救么?我现在觉得全身发冷,是不是毒发攻心了?”
??郑诗络道:“差不多了,如果我在晚来半个时辰,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池箬客道:“那你还不快点给我解毒?”
??郑诗络不慌不忙道:“又不是我中毒,我急什么?”
??池箬客睁大眼睛,急道:“我可是叫了你大哥的,做人要厚道啊。”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你的话真多!”他突然伸出手指,从池箬客胸前天突、膻中、鸠尾、巨阙、中脘、水分直到气海诸穴一一点过。池箬客只觉得眼睛一黑,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原本一头高耸的螺髻换成了明快清秀的流苏髻,垂在肩上的两束秀发上各缠着两朵新鲜的小花,花虽不知名,却显得相当别致。那张脸上娇艳犹存,而原来的妖冶就少了很多。这张脸和他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注视着他,鲜艳的红唇带着一点浅浅的微笑,微微的鼻息带着一种香甜的花香不时的洒在他脸上。
??池箬客笑了笑,抬起手来摩挲了一下这张绝美动人的脸,道:“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这要多谢你,”她眼波流转,不是媚态,而是一种感激的晶莹,“如果不是你,我早已因百转千回丸的毒性反噬血脉爆裂而身亡了。”
??池箬客笑道:“那你还得谢最先救你的杨大嫂,她在你背后天宗两穴那两剑,可不是无的放矢。”
??花叹月轻笑道:“是,说起来,桐柏剑派是名门正派,和太乙教一般于我百花宫势不两立,对我百花宫的各种武功手段,多有破解之法。只不过,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正派的人救过我们。这真是一个意外。不过,最终帮我把毒性解了的,却是哪位郑公子。”
??池箬客道:“你今天看起来不如那晚美艳,不过,却更动人。”
??花叹月羞涩一笑,道:“我想,你会喜欢我这样一些。”是的,男人对于美艳的女人往往仅限于欣赏,对于自己的女人,则宁可她清淡一些。
??池箬客愣了一下,道:“叹月姑娘,那晚上那些话,我是随口说说的。我看不得那些臭道士铁面无情,宁可与你同生共死,不过要你做什么什么的,那个是几句玩话罢了。你不可当真。”
??花叹月脸色一变,紧紧地看着池箬客,问道:“你嫌弃我?”
??池箬客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百花宫的花主,你……”
??“你不用说了。”花叹月站起身,冷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百花宫的淫荡女人,配不上你这个翩翩公子。是我自己生性浪荡,冒犯了,池公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箬客急道:“我是说……”他想说,自己那时候她若是答应做他侍妾,便于她并肩对敌,这话其实很过分,是不用当真的。不过看来花叹月并打算听他解释,她已转过身,并没有流泪,她知道以百花宫在江湖上的名声,以她一开始时施展的媚术,没有男人会真心喜欢她的。就算她其实还一片清白,又会有谁相信呢。她只是感到心中一片死灰,不能怪他,不能怪他,是自己命中注定没有这样的福气。池箬客见她拔足欲走,突然起身抱住了她。这一些动作过于猛烈,直让他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撕扯,痛得不禁轻呼了出来。
??花叹月听到池箬客痛呼,忙转过身扶住他,关切地问道:“你不要紧么?”
??池箬客待她转过身来,便将她迎面抱住,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池某便是这般风流之人,免不了见一个爱一个,我是怕委屈了你。”
??花叹月任由他搂住,闭上眼睛叹道:“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我,我又哪有资格在乎那么多。”
??池箬客道:“呵呵,那些俗人的眼光,岂能看透你的白璧无瑕。我不管了,若是任这般天仙美人从自己的怀里伤心而走,岂不是枉为男儿身!”说话时,手上也不老实起来。
??花叹月突然被袭,惊叫道:“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呢。你……”说什么也没用,她的嘴已经被一双火热滚烫的嘴唇堵上了。当那一抹撕裂的疼痛让她告别女儿身时,她微笑着流出了泪水。在心如死灰时不知何处的泪水,这时却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会为自己的留下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在这一刻,她知道无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也不会后悔。
??这个时候,秋雨岚和赵雨淅正并肩走在三河镇的镇口,她们的同门姐妹已经远去,赵雨淅得去追上她们。
??“二师姐,”再送下去就离三河镇太远了,姐妹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赵雨淅拉住秋雨岚的手,依依不舍的道:“你真的不再回桐柏山了么?”
??秋雨岚苦涩的一笑,摇了摇头。
??赵雨淅道:“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再怪你了呢?”
??秋雨岚淡淡一笑,道:“再说吧。七师妹,你要保重自己。”
??赵雨淅点了点头,知道多说无益。桐柏女侠,向来也都是干脆爽朗,少有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时候,她只是把头在师姐的肩头上靠了一靠,便转身拔足而去。
??秋雨岚看着赵雨淅远去的背影,一边笑着,一边泪流满面。笑是因为七师妹也正在慢慢的长大,流泪又是为什么呢?
??当赵雨淅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远天一抹淡淡的朝霞里之后,秋雨岚才缓缓地转过身,往他们住的地方走回去。以后会怎样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自己又有了希望,这就够了。
??路旁有一个樵夫,他的一担柴丢在了脚边,而他正靠着一面土墙,伸手在自己的喉咙里抓着,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一种尖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怪物进入了他肚子里一般。
??秋雨岚看着不忍,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不要紧么?”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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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4
第六十八章 关山度若飞
那樵夫听而不闻,依然显得十分痛苦,而且很快的,他的脸扭曲得更厉害,眼睛向外突出,竟似要爆裂开来的样子。秋雨岚见情况紧急,不敢耽搁,正准备飞奔回去叫郑诗络来。那樵夫突然大喝一声,整个人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向秋雨岚扑来。秋雨岚与他距离既近,又丝毫没有提防,更想不到这樵夫的动作竟如此迅猛,被他一下扑倒,后脑撞在一块石头上,痛得险些昏厥过去。
??可更令她吃惊的是,这樵夫双手按住她肩膀,张开嘴竟然向她脖子上咬来。危急时刻她十分冷静,一手卡住了这樵夫的脖子,一手点向他天突穴。桐柏剑派的武功以剑为主,也有一些近身搏斗的功夫,因为她们派中皆是女子,内功气力往往都比不上男子,因而也格外注重点穴手法。桐柏点穴手在江湖上向来也颇有名声。可是秋雨岚一指点在这樵夫天突穴上,似乎只是让他停滞了一下,竟毫无作用。而她卡住对方脖子的手,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似乎并不是托住一个人,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秋雨岚又点他俞府穴、或中穴,均是毫无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张张大到了极致的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逼近她的脖子,在那一刻,秋雨岚感觉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可就是野兽也应该有痛感吧,秋雨岚改点穴为掌击,她的内功跟那些内家高手比较起来当然不算什么,可就是以一般的江湖中人劈砖碎木这样的强度对她而言又是轻而易举的。她在这樵夫身上一连打了三掌,一掌比一掌功力更强,可完全就像打在石头上一样,除了自己的手掌有点痛,竟对那樵夫毫无作用!
??就在秋雨岚绝望的发出一声尖叫之时,一道锐利的刀锋贴着她的鼻尖划过,切断了这樵夫的双臂。这樵夫失了双臂,身子像石块一样的砸下来的时候,那张嘴仍然准备在秋雨岚的脖子上咬上一口,却被人重重的一脚踢开了。
??秋雨岚翻了个身一跃而起,想到刚才那一刀如果再往前两寸,就要砍到她的手臂上了,不禁又是后怕,又是佩服。佩服的是,那使刀的人似乎对自己的刀法充满信心,而且力道的拿捏也确实很到位。
??秋雨岚站起身来,看到救了她的,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个头不高,长得倒很饱满,一双眼睛格外有神,而那一脸的笑,让人一看就觉得阳光灿烂。少年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衣裳显得有些旧,但浆洗得倒还干净。这少年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会让人觉得很是明亮,但并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长相,可是他那手里那把刀,却实在让人印象深刻。那是一把无比巨大的刀,算上刀柄,几乎就和少年一样高,而刀身也极其宽阔,刀背极厚,锉着一排锯齿,前端微微有些上扬的弧度,整个刀体都是黑色的,上面刻着闪电装的条纹,刃口看上去却是十分的锋利。
??秋雨岚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呢,那被砍掉了双臂的樵夫被踢飞之后,竟然又挣扎着站了起来,作势又向秋雨岚扑来。秋雨岚腰间剑光一闪,淡月剑已握在手中,她只是稍稍有些犹豫。杀了他么,他不过是个樵夫而已,他家里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是不杀他,看他的样子,分明已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又哪里还是一个人?
??秋雨岚尚在犹豫,那少年却手起刀落,将那樵夫的头颅斩了下来。奇怪的是,这樵夫头颅被斩,却几乎没有什么血流出来。只是在倒下之后,才从被砍断的脖子里流出了一缕暗绿色的浓稠的血液。
??那少年道:“姐姐不必心慈手软,这樵夫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若不斩掉他的头颅,只怕还有人会变成他这个样子。”
??秋雨岚觉得少年手中那把刀有些眼熟,淡淡一笑道:“多谢你刚才救了我。”
??少年笑道:“姐姐是不是觉得我的刀很威风?”
??秋雨岚一笑,觉得这少年犹如炫耀自己玩具的孩童一般,微微摇了摇头,道:“是了,很威风。不知少侠怎么称呼呢?”
??那少年听秋雨岚称他为少侠,很是高兴,道:“小弟姓关,命若飞。所谓关山度若飞之关若飞是也。姐姐的剑光芒内敛,淡若月华,想必是一把宝剑。我为追踪几个臭名昭著的恶人而来,不知姐姐是否见过有什么异人出没?准确的说是四个,他们长得只有一分像人,却有九分像鬼。这樵夫就是中了他们的行尸散而变成这个样子的。想必他们已经在这附近出现过了。不过……”他看了看秋雨岚,摇了摇头。
??秋雨岚道:“你说的是魑魅魍魉?”
??关若飞眼睛一圆,惊奇地道:“听姐姐的语气,是见过他们了?这几个家伙武功十分了得,而且向来作恶多端。号称魑魅魍魉,临渊四鬼,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莫非,”他有些不相信的道:“莫非是姐姐将他们收拾了?”
??秋雨岚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作恶多端,自会有人收拾他们。”
??关若飞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搬开了压在他胸前的一块大石头一般,又似乎有些遗憾,问道:“那么,是谁收拾了这几个老怪物呢?只可惜我没有能亲眼所见。”
??秋雨岚笑了一下,摇头道:“早走了,你要是早些来,倒还看得到。”
??“是么?”关若飞更加遗憾,追问道:“那是什么人?”
??秋雨岚不愿与他多说,只道:“我也不知道,我该回家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今后若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尽管到在镇上的归园客栈找我。我和我相公,多少也能出些力的。”
??关若飞摆了摆手,道:“救人于危难,本来就是侠客该做的事情,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四鬼已经服诛,他再停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正准确潇洒的挥手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惊问:“姐姐,那四鬼被诛,尸体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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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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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5
第六十九章 尸毒
“四怪的尸首?”秋雨岚看着神情紧张的关若飞,她的经验告诉她,这里面绝对另有深意,因而她也并不打算隐瞒,回答道:“尸体当然是拉到镇外掩埋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隐患?”
??关若飞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姐姐真是聪明,尸首埋在哪里的,赶快带我去看看。他们死了有没有十二个时辰?”
??秋雨岚道:“还没有那么长,不过也差不多有八九个时辰了。”
??关若飞急道:“那就赶快,尸体在哪?快带我去!”
??四怪的尸体具体埋在哪里,秋雨岚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桐柏剑派的众姐妹离开三河镇,秋雨岚和赵雨淅留在后边说了一会儿话,那四怪的尸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由花叹月的几个丫鬟和归园客栈的小二阿木几个人自己用一辆推车推到镇外去掩埋的。回想起来,他们都太大意了一点。
??秋雨岚没有迟疑,便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关若飞一边走一边道:“姐姐,那四怪终生修炼魔功,体内含有剧毒,尸体如果处理不当,毒素就会外泄。那樵夫中的行尸散,也是他们最常用的一种毒药,化入血中,毒素不但不会消减,反而会越来越强,最终会一传十,十传百,致使很多人都中毒,变成那樵夫之前那副模样。而他们自己体内也含有此毒,尸体若掩埋不深,腐烂后毒素就会渗入土中,长出的杂草树木都回含着此毒,虫吃草,鸟吃虫,如此这般,毒素扩散不堪设想。”
??秋雨岚有些不信,道:“有这般厉害么?”
??关若飞道:“传说就是这般厉害,传说未必可靠,可是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好的方法是将尸体用火焚毁,若是掩埋,应当掘地一丈深埋,并在其上撒上石灰方可。尸体含有剧毒,十二个时辰之后必烂无疑,十二个时辰之内,尚有补救的余地。”
??两人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归园客栈,秋雨岚看到花叹月的丫鬟织烟,便问道:“织烟姑娘,四怪的尸首埋在哪里你知道吗?”
??织烟欠了一下身行礼道:“回夫人,处理那四怪的尸首的时候婢子没有在场,是织云姐姐她们和阿木去处理的。”
??秋雨岚心中有些焦急,不过表面还是很平静的问道:“那他们人呢?”
??织烟道:“说来真怪,他们回来之后全都感到身体不适,郑公子正在给他们看病呢。”
??“糟了!”关若飞脱口道:“他们恐怕染上尸毒了!”
??“什么尸毒?”苏浣纱从外面回来,关若飞只觉得眼前有个人影一晃,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苏浣纱,苏浣沙却漠然的看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关若飞抱拳道:“姐姐,在下关若飞,关山度若飞之关若飞是也。”
??苏浣纱没有接他的话,却去问秋雨岚道:“秋姐姐,这小孩哪家的?怎么跑这来了?”
??秋雨岚见关若飞听到苏浣纱说他是小孩,眼睛一瞪,满脸气呼呼的样子,不禁笑道:“纱妹,这位小兄弟刚才救了我一命呢。织烟姑娘,郑大哥他人呢?”
??织烟道:“夫人,叫我织烟就好了。郑公子在里间。”
??秋雨岚也不再和她客套,带着关若飞就走向一楼的里间,此时她的丈夫杨铁冰已经出了那木桶,转到二楼他们住的客房休息调养去了。一楼则让花叹月的丫鬟们住着。她现在对她们已经没什么敌意了,不过出于她一贯的思维,却还是谈不上喜欢她们。基本上能不和她们说话,她是不会和她们说话的。
??在里间,花叹月的丫鬟织云和乐娘曲瑟、葛筝还有店里的小二阿木都坐在椅子上,脸色有点发黑,半闭着眼睛,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几个姑娘多少都有些武功,因而尚能强打精神,而阿木则几乎已经睡过去了。郑诗络的脸色严峻,正在试图用银针来给阿木治疗。
??关若飞走进去一看,摇头道:“这是四怪身上的行尸毒,你们几位一定和四怪的尸首作直接的接触了。”
??一听有毒,丫鬟织烟便急道:“这位公子,他们果真中毒了么?有没有救?”
??郑诗络则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所中之毒,想必知道化解之法。”
??关若飞道:“他们中毒不深,毒素虽然渗入表皮,却不会混入血脉。却不能割破肌肤,使毒素随血液流动。解毒之法,是用药外敷,使之退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要了一张纸,从瓶子里倒出一些黄绿色的粉末来,道:“这是专为解此尸毒而制的解药,以清水调匀,涂抹于与尸体接触之部位,半个时辰内可解。”
??郑诗络点了点头,对织烟道:“几位姑娘的毒,劳烦织烟姑娘给她们处理。阿木我带到后院他自己的房中。”
??关若飞道:“他们几位的毒不要紧,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把四怪的尸首处理掉。不然后患无穷。”接着又将之前对秋雨岚说过的一番话对郑诗络说了一道。
??这时池箬客和花叹月,还有杨铁冰,以及花叹月另外一个乐娘箜篌具都走到了一楼厅中。
??郑诗络道:“我和这位小兄弟(关若飞插了一句,在下关若飞,关山度若飞之关若飞是也)去处理四鬼的尸首,小池和叹月姑娘到镇外巡视,看看有没有什么鸟兽呈现异样,既然有个樵夫中毒,只怕这尸毒已经传开。杨大哥杨大嫂一妹以及几位姑娘到镇上四处看看,留心有没有人有中毒的迹象。小兄弟,你这解药怎么配制?可否将药方与我一看,若是镇上还有无辜百姓染毒,你这点解药只怕不够。”
??“等等!”秋雨岚突道:“若是被四鬼所伤,又会怎样?”
??关若飞道:“若被四鬼直接伤到,必中尸毒无疑,十二个时辰之内,解药内服外敷,尚可救治,过了十二个时辰,只怕就……”
??秋雨岚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夫君,几乎要哭出声道:“六师妹……六师妹……”
??苏浣纱对关若飞道:“解药给我,我去!”
??关若飞又将解药倒了一点出来,用纸包了交给苏浣纱,道:“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姐姐小心,如若伤者已经发作,切不可让他伤到你。”
??苏浣纱点点头,秋雨岚握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苏浣纱道:“姐姐放心,她们几个人一道走,不会太快,我一定能追上。”
??秋雨岚无力的笑了笑,也只能对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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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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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5
第七十章 小子轻狂
郑诗络和关若飞照着织云所说的方位,在三河镇西边的一片杂草丛生的小山包后面找到了一个新掘的大坟。郑诗络方道,应该是这里了,跟着眉头一紧,关若飞也紧跟着道,糟糕。
??许是阿木和几个姑娘将尸首埋得不深的缘故,坟堆表面的土被不知什么野兽刨开了一些,其中一条人腿被拉了出来,腿上的肉几乎都已经被啃食,只剩下一些附在骨头上的残肉。
??关若飞不断的摇头道:“糟糕,糟糕,糟糕。这老怪物的尸体若是被野狗吃过,那野狗中毒之后必定四处乱咬,不论咬到人还是咬到别的野兽,势必都会将这毒传下去。形势看起来非常糟糕,如果不慎,一整个村庄的人中毒身亡的可能都有。”
??郑诗络皱眉道:“这毒这么强?”
??关若飞道:“临渊四鬼一生修炼毒功,吞食毒物无数,终日徘徊在生死边缘,如临深渊,这也是他们的名头的由来。到死之时,体内剧毒反噬,尸体变变成世间最毒的毒药。刚才那位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位妹妹,中毒已深,十之八九已经无药可治。我是怕她难过,才说还有一线希望。我的解药救不了她的命,至多延缓一下毒发的时间而已。”
??郑诗络看着他道:“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挺多。”
??关若飞嘿嘿一笑,道:“不多,只因我是专为这几个老怪来的。我师父临终前的遗愿,就是要我一定要将这几个老怪物彻底铲除,以免他们在祸害人间。”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在坟堆旁边深深的掘了一个坑,将那几具尸体挖出来,重新埋进这个新坑里。在尸体上撒上他们背来的两背篓石灰,然后又将之前埋葬四鬼的泥土先填进去,再撒一层石灰,之后才用新鲜泥土掩埋。
??郑诗络一直没问关若飞的师父是谁,倒是关若飞忍不住问道:“郑大哥是吧?我听见那位黄衣裳的姐姐是这么叫你的。我看你们几位似乎不是一起到这里来的,对吧?这几个老怪物是你们几位拿下的么?我没有能感到,真是可惜了。”
??郑诗络道:“除掉这几个老怪物的时候我也没在,是桐柏剑派的女侠们用剑阵将他们除掉的。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知道镇上的百姓有没有中毒的。你的药方……不介意让郑某参详一下吧。”
??关若飞道:“这没问题,不过方子所需的药物,却未必能一下子配齐。”
??郑诗络微微一笑,道:“凡是总要尽力而为。这镇子有上千户人家,要是此毒真像你说的那般扩散开来,可是关系到几千上万人命的事情。”
??关若飞一听,知道这事可不能有半点的怠慢,赶紧道:“郑大哥说的有理,回到镇上,我就将药方写出来。对了,郑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们几位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呢?我看他们几位都很听你的话,你是他们中的大哥么?”
??这小子的问题似乎有点多,而且是不得到满意的答案不会罢休的那种。郑诗络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白乐天的《琵琶行》你读过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着,脚下步子加快,大步往镇上走去。
??关若飞快步跟上去,追问道:“白乐天是谁?武功是不是很高?他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的。”
??回到归园客栈,杨铁冰和秋雨岚夫妇已经回来了。杨铁冰先前没有注意到关若飞,这时看到他那个几乎比他的人还要大的大刀,问道:“小兄弟,神州大侠东方龙虎,是你什么人?你肩上这把刀名为破天,对吧?”
??关若飞扛着那把大刀,自感威风凛凛,可是最初见到秋雨岚时,对方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他这把刀。刚才客栈里挤满了人,却也没人注意他的刀,尤其是郑诗络,和他一道出去,却完全不在意他的刀的样子。这让他很失落。此刻突然听到有人问起,终于一喜,道:“这位大哥好眼力,不错,这就是曾经名震江湖的破天刀,也是我师父一生不离手的宝贝。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小弟幸能传承此刀,定要将之发扬光大。”说着,脸上既有对师父逝去的伤感,又有一番扬名立万的憧憬。
??杨铁冰点头道:“难怪小兄弟对临渊四鬼的底细知道得那么清楚。十年前我曾追随东方大侠千里追杀这四鬼,可惜轻功内力都跟不上,此后四鬼和东方大侠似乎都从江湖中销声匿迹,其间想必多有曲折。”
??关若飞兴致勃勃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滔滔不绝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突然想到郑诗络还等着他要药方,便道:“这位大哥,晚些我再将我师父的故事讲给你听。现在我得先将四鬼遗毒的解药药方写给郑大哥。”他刚说要写下药方,就有一个小丫鬟将纸笔给他准备好,这么周到细致的招待他可没有享受过,拿起笔来,却脸一红,看了看周围的人,竟不知如何下手。
??那丫鬟就是织烟,她将纸笔在饭桌上铺好的同时,也给关若飞磨好了墨,却见他愣在那里不肯下笔,奇道:“公子,还需要什么吗?”
??关若飞看了看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我,我的字写得很丑。”
??杨铁冰嘿嘿一笑道:“这又是考状元,你害臊什么?你师父东方大侠一生名震江湖,可也没人笑话他的字写得不好。”其余的人也只是笑了笑,关若飞这才放心去写。杨铁冰又转头对郑诗络道:“大哥,咱们还得写几张告示贴出去,好让镇上的百姓知道,要是他们中了不知名的毒,咱们这里可以治好他。”
??郑诗络道:“杨大哥这么叫我,我可担当不起。”
??杨铁冰笑道:“那可是要杨某叫恩公?”
??郑诗络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也只得随他。
??杨铁冰道:“我老杨是直性子的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心里就把你当成了大哥,今后风里来雨里去,老杨决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大哥心里要是不愿意,也要直接说出来,不然老杨可要自讨没趣了。”
??郑诗络忙道:“杨大哥言重了,我只是怕担当不起。既然杨大哥看得起我,今后咱们只管风雨同舟便是。”
??杨铁冰呵呵一笑,道:“大哥,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关若飞在那里费力的写着药方,听了这句话,无由的觉得心中豪兴大发,便接口道:“也算上我一份如何?”
??秋雨岚微微一笑道:“关小兄弟,你还不知道我们是好人坏人呢,不怕我们害了你?”
??关若飞道:“不怕,以百姓安危为先的人不会是坏人。如果你们是坏人,我手中的破天刀可不是摆设。”说着满眼豪情的看了一下走味的人,又暗暗看了看身旁,看到破天刀正放在脚边,松了口气。
??杨铁冰摇了摇头,笑道:“小子轻狂!”
??这时,箜篌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道:“郑公子,杨大爷,夫人,曲瑟和葛筝被牛鼻子抓去了,求你们去救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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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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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5
第七十一章 话不投机
箜篌是花叹月仅剩的三个乐娘里边年纪最小的一个,和两个丫鬟织烟织云一样都是十六岁,不过这姑娘有异族的血统,高鼻深目,长着一头板栗色的秀发,个头也比织烟织云姐妹要高出半个头。论长相当然比不上她们的花主,但放在人群中,也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前夜那一战,她的孪生姐姐和另外几个乐娘一道死于太乙教的三清剑阵,这个仇还没有报呢,现在她的姐妹曲瑟和葛筝又被那些臭道士抓住了。她当时机灵,一个人从一条小巷里钻了出去。
??可是跑回来才发现花主和池公子都没有回来,这位杨大爷似乎重伤刚刚痊愈,杨夫人可不大喜欢她们,至于这位郑公子肯不肯帮忙,她也实在拿不准。所以她满脸的惶惑,一着急,就给郑诗络等人跪了下来。小丫鬟织烟不明所以,只听说姐妹被牛鼻子抓去了,看着箜篌这一跪下,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先前中毒的还有一个织云,不过她的内力太浅,用了药以后尚在房中休息。
??这两个丫头一跪下,郑诗络闪开不受,秋雨岚则扶住箜篌道:“箜篌姑娘,有什么话你先起来再说。”
??箜篌见郑诗络不受她们跪拜之礼,情知她们出身邪派,这些人不与她们为难已是难得,又怎么会帮她从名门正派手里救人?她是个急性子的人,把眼泪一抹,起身对织烟道:“我去找花主!”
??郑诗络道:“姑娘莫急,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了再走不迟。”
??箜篌道:“公子,刚才我们姐妹涂了这位小公子(关若飞又插话道,在下关若飞,关山度若飞之关若飞是也)的解药之后,不敢耽搁了公子的事情,在杨大爷和夫人出门后我们也出门去查看镇上的百姓有没有中毒的。曲瑟姐姐和葛筝姐姐在南边一个破屋子边上看到一个小乞丐脸色青黑,双眼赤红,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见了谁都想咬一口,知道他已经中了毒,就想把他带回来。可是又怕被他咬到,曲瑟姐姐就用一根琴弦绑了他准备带回来。这时候那天晚上杀了我们好多姐妹的那些道士就出来了。不由分说地就抓住了曲瑟姐姐。我当时和葛筝姐姐还没被抓住,葛筝姐姐就挡住了臭道士,叫我回来搬救兵。公子,我们是一心想帮忙做些事情,花主和池公子现在还在外边,只有求公子相助了。”
??这姑娘说话的语速特别的快,又着急,不过声音的音质很好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太乙教那些道士还留在三河镇秋雨岚是知道的,她冷冷一笑,颇有些鄙夷的道:“魑魅魍魉那四个老怪物出现的时候,这些德高望重的道长在哪?现在倒出来捉人,哼,箜篌,不用去找你家花主,咱们去帮你救人。”
??郑诗络道:“我去吧,杨大哥和嫂子留下来,照着关兄弟的药方准备药材,关兄弟,这解药你知道怎么配制的吧?”
??关若飞道:“那是当然。”
??郑诗络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箜篌姑娘,我们走。”
??郑诗络和箜篌来到南边的破屋,那几个道士竟然也没走。箜篌说的那个小乞丐被两个小道士按着,正在使劲地挣扎。行真子和言诚子两个道士对箜篌回来丝毫不感到意外,不过看到跟着她来的却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免有些失望。曲瑟和葛筝两个姑娘被点了穴道,由两个小道士押着坐在破屋里边,看着自己的姐妹回来了,也说不出话。
??郑诗络朝行真子和言诚子看了一眼,淡淡道:“放人。”
??言诚子眉毛一扬,怒道:“你是何人?竟然如此狂妄!”
??郑诗络看着那两个小道士似乎有些按不住那小乞丐了,不想和言诚子多说,快步走过去,就要将两个小道士推开。突然感到一阵剑风袭来,暗自摇了摇头,轻轻一跃,翩然闪过。
??“好轻功!”出剑的是言诚子,脱口赞叹的自然也是他。他见郑诗络对他们视若不见,心中非常的恼怒,但是看到郑诗络精妙的身法,也并不吝啬一声赞叹。继而说道:“只可惜自甘堕落。”
??郑诗络漠然道:“这小乞丐中了行尸散的毒,如果不赶紧救治,不但他自己性命难保,还会祸及镇上的百姓。”
??言诚子愣了一愣,看那小乞丐的状况,确实有些古怪。可是郑诗络是和百花宫的妖女一起来的,又毫无礼数,目光中颇显倨傲,便哼了一声道:“你和这些妖女既然是一道的,难道又会安什么好心?废话少说,先吃我一剑!”说着,手中的剑光闪动,向郑诗络电射而来。
??郑诗络也不喜欢多说话,何况话不投机。看情况要救人必需先打败这几个道士,便不迟疑。侧身让过言诚子一剑的同时,跟着欺身而上。他手里没有兵器,只是将内力运行到手上,自指尖弹出。言诚子感到一阵真气像一支利箭一般逼来,他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敢大意,两人距离很近,要收剑来挡自是不及,便将空着的左手划了一个小圈,以内力做了一个小小的气盾。太乙教素以名门正宗自居,最是讲究以气御剑,内功的修行那是极为看重的。言诚子这一下看似很随意的手法,实是太乙教最上乘的功夫虚极功,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即便是威猛无比的拳术掌力,也很难穿破他这小小的气盾。
??不料郑诗络的指力明明是一道直线,临了却突然向上仰起,犹如一条蛇仰起脖子一般,又如毒蝎甩尾,手臂竟绕过言诚子的气盾,点在了他的左手曲池穴上。言诚子只感到左手一僵,似乎整条左臂都被一层冰霜罩住了,冰冷中隐隐带着一阵阵的刺痛。
??说起来言诚子还算小心,以他的经验和武功,本不应该这么容易就着了道儿的。可是郑诗络出手之势很像少林的大力金刚指一类刚猛强劲的指法,言诚子料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会中途变招,不但毫无征兆,而且变的是以起手势完全背道而驰的招数。但他虽然中招,却并不慌乱,右手长剑已向郑诗络抹来,同时后退两步,喝道:“好贼子!这是九毒魔宫的天蝎尾指,你果然与这些妖女是一伙的!”最所以说果然,是因为郑诗络从面相上来看,怎么也不像一个邪派中人。
??郑诗络既不辩解,也不停手,言诚子的剑锋横抹过来,他不能以肉掌去抵挡,便只能往旁边闪避。言诚子也借势退开,不再让他欺身近战,手中剑抖落一地锋芒,展开了一片狂攻之势。先前他不知道郑诗络的来路,尚在试探,此刻见他使出了邪派的武功,便不再迟疑,决心先料理了他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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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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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6
第七十二章 飞蛾
交手不过十数招,言诚子就感觉到他此次遇上了生平劲敌。那晚他仗着池箬客内力不济,在于池箬客的交手中稳稳占着上风,可这一次他以手中的长剑对空手的郑诗络,却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优势。
??而言诚子的师兄行真子站在一旁看着,比言诚子还要觉得心惊。他看得出这个人的武功有些杂,刚才的天蝎尾指显然不是他唯一的会用的武功,而就在于言诚子交手的十多招里,他至少就已经换了两三套功夫,指法、掌法、拳法都有。所谓业有专精,太乙教的武功就最讲究精深二字,讲究以不变应万变,可现在行真子看得出,师弟因为对手的变化多端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他的武功那样杂,应该是有意掩饰他本身的师门传承。那他的师门又是何门何派?看他的武功,运用得并不是很纯熟,估计是临敌经验不足的缘故。如果他对敌的经验多了,将那些显得有点杂乱的武功融会贯通呢?以此人表现出来的悟性,他一定做得到的。
??这样一个人,对江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行真子做出了一个决定。
??尽管现在还说不清楚此人究竟是正是邪,但是为了永绝后患,他决定将他除掉。因此他手中的青芒一闪,悄无声息的就加入了战斗。
??言诚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师兄,我料理得了他!”
??但是行真子并没有答话,只是挥动手中长剑,刷刷刷一剑快过一剑的竟是直取郑诗络的致命要害。言诚子见师兄上来就使出了本门最厉害的静笃剑法,剑锋中弥漫着杀气,呆了一呆,随即使出一个虚招推出了战团。师兄动了杀心了,这小子武功不错,就这么杀了可惜了点,不过师兄做的事就一定不会错的。能让师兄上手就使出静笃剑法,也算是这小子的造化,他当然不能再打下去。不然,要是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太乙教三大弟子里面竟然有两人联手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辈,那才丢了太乙教的脸了。
??言诚子闲下来,倒也没有去为难站在一边的箜篌。在他看来,这种小姑娘根本就不值得他动手。他们抓住另外两个小姑娘,只不过是为了引百花宫的牡丹花主花叹月前来。倒是那个小乞丐,此时像是疯了一般,狂叫着拼命的挣扎,任那两个小道士怎么宽慰他也没用,眼看着他们就要制不住他了,言诚子皱了一下眉头,走过去准备点了他穴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不知不觉地冻僵了,抬都抬不起来。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和师兄激斗的郑诗络,觉得师兄真是非常明智。就是不知道此人还有没有同党,他们先前就等着花叹月和池箬客前来,可这时他倒希望他们不要这么早就出现。否则的话,太乙教这一次只怕要栽到家。
??天又下起雨来,这地方似乎雨水特别多,这才晴了一个早上,就又下雨了。言诚子觉得有点烦躁,天一下雨,他的左手就格外的痛,似乎因为雨水的关系,他的血脉也在凝结一般。再次回头一看,发现郑诗络全然是靠精妙的身法在师兄身边游走,并不近身接招。然后不时的拍出一掌,或是弹出一指,距离都在师兄的剑锋之外。
??言诚子刚与郑诗络交过手,知道这人的内功弟子不错,但是想要凌空出掌,显然有些自不量力。要知道放眼当今的江湖,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屈指可数,都是些具有数十年内功修为的武林名宿。他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只怕是江郎才尽了。
??但是他很快就发觉不对劲,只看到郑诗络每次出指或是出掌,总有一道寒芒射向行真子。难道他用暗器?不对,他看到师兄的剑锋不时将那些寒芒吞没,却丝毫没有听到有什么金铁撞击的声响。他又仔细看了,才发现原来郑诗络手心里射出来的,只不过是天上飞舞的雨水而已。雨水也想拿来做暗器,这人莫不是疯了?
??不对,不对。言诚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他的左臂又隐隐痛了一下,在此之前似乎有好半天没什么感觉了。这一痛让他猛然惊呼道,糟糕!他不知道郑诗络用的是什么武功,但显然他能借势将雨水凝结成冰,当作暗器射出来。行真子的剑招以攻为守,一味的穷追猛打,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防守,那些冰雨不时打到他的身上,一滴两滴并没有什么作用,可是积少成多,言诚子甚至已经看到师兄的身体表面都蒙上了一层冰蓝色的薄霜。
??好阴毒的武功!言诚子心头怒火大盛,喝道:“师兄!我来助你!”此人的武功太匪夷所思,就算传出去说太乙教行真子言诚子两大弟子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小卒,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何况,他认为这人虽然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却一定是一个修炼多年的高手。就像邪派中人常有的那样,他使用一些损人利己的邪门武功留住了自己青春的容颜。说不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邪道魔君,他的真实年龄一定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一定是的,只要将他与百花宫的妖女联系在一起,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
??想到这里言诚子不但没有觉得他们师兄弟二人联手对敌有什么不妥,自来正邪不两立,对付这些邪魔外道,是不需要讲什么江湖规矩的。
??行真子和言诚子联手,郑诗络顿时吃紧。只见两个道人足踏八卦,进退相补,周围明明有那么大的空间,却似乎往哪个方向去,前面都是一道凌厉的剑气逼来。这和与鬼手横断交手的形势,又完全不同。他不知道为什么行真子上手就连施杀招,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还没有伤人的打算。如果言诚子慢一点加入进来,他本来已经很有把握拿下行真子的。行真子的剑法固然凌厉,可是他的动作却正在慢慢的变缓。
??可惜了。郑诗络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老天在这个时候下雨,分明是在帮他,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两个道士的武功确实很强,在他们的合击下要想全身而退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再要想制服他们,那就是妄想了。他的腰间还有一把剑,可他并不愿意用这把剑。至少在和这样的对手交锋的时候不想。
??箜篌那姑娘看着太乙教这两个声名远扬的道长竟然联手对付郑诗络,忍不住出言相讥道:“太乙教的道爷好本事啊,一个人打不过人家,竟然就不声不响的两个人一起上了。还说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一点规矩都不懂。”
??郑诗络听了箜篌的话笑了笑,心道,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人一起上很正常啊,又有什么规矩不许这么做了?可是和高手对决,又哪能分心?仅仅是这么一下,言诚子的大剑就从侧面劈来,此人的剑招颇为独特,其大刀阔斧,走得完全是至刚至猛的路数。让不过了,身后身侧,都是行真子的剑影,只能迎着往前,两手一合,生生地用掌心夹住了言诚子的剑。可是言诚子的剑势太猛,虽然被郑诗络的掌心夹住,却带着他的手臂下压,宽宽的剑身,就这么生硬的挤进了郑诗络的肩头。
??箜篌看得惊叫一声,也不顾自己武艺低微,就向背后刺向郑诗络的行真子扑了过去。在那一瞬间,她就像那只飞向烛光里的蛾子,明知道扑上去是死,似乎却没有什么畏惧。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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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6
第七十三章 道与魔
行真子冷笑一声,却丝毫没有迟疑。对他而言,箜篌的做法只不过会使他的剑峰上多穿一个人而已,这些妖魔鬼怪根本死不足惜。
??箜篌飞身扑来,郑诗络也看在了眼里,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去阻止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什么选择,只能脚下发力,身体后倾,抢在箜篌之前挡住行真子的剑。而用来挡住行真子的剑的,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自己的身体。他脚下的力道远比箜篌的力道大得多,因此当箜篌扑过来时,行真子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不会再刺到箜篌的身上了。
??不过行真子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郑诗络身体后倾之时,言诚子的那把大剑还压在他肩上,半边剑身深嵌肩骨,还有半截剑锋留在他身后。当行真子的剑刺穿他身体时,他肩上的剑也刺进了行真子的体内。
??只不过,郑诗络是被行真子的剑从后背穿透右胸,行真子却是被郑诗络肩上的剑刺透了咽喉。这么一个结果,不但行真子没有想到,言诚子没有想到,便是郑诗络,也没有想到。
??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剑身流到雨水里。在这一刻,所有的人几乎都愣住了。
??只是一瞬,
??箜篌喊了一声公子,伸手扶住了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郑诗络。
??言诚子则喊了一声师兄,拔出自己的剑,抢上一步扶住了仰面倒下的行真子。
??箜篌的眼睛湿了,声音也湿了,说到底,她的身份只是与丫鬟相当的侍女,多不过是会弹一手石破天惊的箜篌曲罢了。侍女的命,哪里会有公子的命重要。她当时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想的也就是反正自己的命也不那么值钱,能为公子挡上一剑,他就一定会救她的姐妹的。可是反过来,倒是公子为她挡了一剑。
??如果不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冲出来,公子会不会其实不用挨这一剑呢?她突然后悔得要命,后悔得要命。
??郑诗络低声道:“帮我把剑拔出来,动作要快!”他的眼睛看到的不是身边的小姑娘,而是那个被小道士压制着的小乞丐。小乞丐喉咙里不断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声。就在两个小道士因为自己的师长受伤而分心的时候,突然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乘势就将一个小道士扑倒,张嘴咬了下去。
??小道士发出了一声惨叫,另外一个小道士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小乞丐又突然爆起,将他也扑倒在地。
??箜篌也听到了小道士的惨叫声,不过她不去理会。她知道郑诗络身上的剑一旦拔出来,他很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他既然叫她拔剑,她就要听他的话。握住剑柄,凝神静气,要快,哪怕稍有迟疑,也只会令他更痛苦。她吸了一口气,手上一用力,呼的一下就将郑诗络身上的剑拔了出来。随着剑身喷溅的血,洒了她一脸。
??郑诗络没有迟疑,侧身就从箜篌手里拿过来剑,就在那小乞丐从箜篌的身后扑来之时,将箜篌的身体往身后一拉,手中的剑射出一道寒光,穿过小乞丐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被钉在墙上的小乞丐犹自张牙舞爪,挣扎了好一会才断气。
??一旁的言诚子看得瞠目结舌。这样快的出招,这样强劲的力道,这样精准的剑势,即使没有什么招式套路,也足以证明这个人对于剑的运用,绝对在他和师兄之上。如果他刚才就用剑和他们相对呢?师兄被自己的剑穿透了喉咙,那是活不成了。现在这个凶手也已经摇摇欲坠,自己是不是还要去补上一剑呢?这种时候还要去补上一剑,未免太失道家的宽容。可万一他还能反戈一击呢?这个时候,言诚子对自己突然非常的没有信心。
??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郑诗络能用尚且镶嵌在自己身上的剑伤人,言诚子在想,如果换作自己,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他知道自己甚至不会有双掌夹住迎面劈来的一剑这样的招数。或许这并不是招数,而是一种本能的应变能力,但那需要足够快的反应,足够强的内力,而这些,自己都没有。
??言诚子的思维还有些混乱,突然感到师兄抓了自己一把。师兄的一只手捂住血如泉涌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指向了同样一身是血的郑诗络。
??言诚子道:“是,师兄,若怜魔道,即毁正道。”说着放下师兄的身体,提起了他那宽大的剑,走向郑诗络。
??箜篌一下挡在郑诗络前面,摇着头,满脸泪水的哀求道:“道长,不要……”
??言诚子道:“魔道不可悯,正道不可毁,我送你们一块上路!”说着剑锋上扬,猛然朝着箜篌的头上劈下去。不用什么招式,只需要用上十成的内力就可以了。这一剑下去,足以将这两个人劈成四段。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听到自己嘴中发出了一声狰狞的笑。正是这一声狞笑救了郑诗络和箜篌一命。因为言诚子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何谓魔?何谓道?
??这样的笑声,又是魔是道?
??郑诗络扶着箜篌,顺势将她揽到身后,右掌将一片混着血水的雨滴拍向言诚子。雨滴在空中凝结成冰,打入言诚子气海穴内。
??咣当一声,言诚子手中的剑掉了下来。他没有仰面倒下,而是捂住小腹慢慢的萎顿下来。
??而箜篌感到郑诗络的身体突然变重,知道他的力量正在消失,她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他,伸手按着他右胸不断流血的伤口,哭道:“公子,公子,你别死,别死好不好?”可是她抱不动他,只能是搂着他,随着他的身体跪坐在了地上。
??这时还有看守着曲瑟和葛筝的两个小道士持剑站在破屋前边,可是他们目瞪口呆的站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倒是那两个被小乞丐扑倒的小道士,倒在地上挣扎、抽搐之后不但没有死,反而站了起来。可是,他们脚步有些僵硬,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不过看起来他们还很清醒,一起走到了言诚子的身边,问道:“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言诚子似乎也很意外这两个小道士还能站起来,他看到了他们脖子上被小乞丐咬出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受了这样的伤,竟还能站起来,他们的内功已经精进到这种程度了么?他试着提了一口真气,只觉得丹田内像有冰锥在扎一般的奇痛无比,根本聚不起气来。但是还好,他知道这种内伤虽然很重,却不足以致命,而且修养之后也尚可恢复,说明这人用的并不是什么邪术,而是纯粹的一种高深的内功。
??太乙教这一次算是彻底的栽了。两大弟子联手对付一个无名小卒,结果一死一重伤,不知道传出去,江湖上的人该怎么笑话他们。言诚子想了一下,道:“扶我起来,背上你们师父的尸体,咱们走。”
??两个小道士应了声是,将他扶了起来。另外两个小道士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走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师叔,不料理了这个凶徒?”
??言诚子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看他的样子,也活不下去,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宽恕之道,不可杀心太重,让他自生自灭吧。若他能在生死边缘幡然醒悟,也算是我等的功德。”
??那小道士垂首道:“是,弟子受教了。”
??他们用破屋的门板抬了行真子的尸体,正要走时,郑诗络强撑着又扶着箜篌站了起来,道:“等等。”他指了一下那两个被咬伤的小道士,道:“他们不能走。”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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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6
第七十四章 隐患
言诚子转过身来,冷然道:“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贫道此时不杀你,乃是出于修道之人的宽恕,你若是不识好歹,贫道莫非杀不得你?”
??郑诗络咬着牙道:“这两个小道士被小乞丐咬伤,已然中了魑魅魍魉的行尸毒,要是不赶快救治,那个小乞丐的样子就是他们的下场。”
??那两个小道士回想起刚才那小乞丐那种野兽怪物一般的狰狞,俱都打了个寒战。他们不敢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的师叔。对郑诗络的话,倒很有几分相信。
??言诚子看着两个小道士,问道:“若屈,若拙,你们两个,怕死么?”
??两个小道士的脸色明显的白了一下,那个叫若屈的小道士颤声道:“死生有命,师叔,师父常教诲我们,修道行善,薄名利,轻死生。弟子……不怕。”
??言诚子点头嘉许道:“好,这才是我太乙弟子。若拙,你呢?”
??若拙的腿有些颤抖,声音也有颤抖,“师叔,弟子……也不怕。”
??郑诗络失血过多,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看到那两个小道士似乎已经变成了刚才那小乞丐的样子,正张牙舞爪的向他们扑来。可是,这时候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发现自己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你又不是神仙,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他听到箜篌在他耳边不停的叫着公子,对她笑了笑,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道:“不哭,我不会死。”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不是他有多么的强,而是行真子刚才那一剑本身不足以致命,因为当时他的身体正在下倾,行真子的剑是从靠近肩胛骨的地方刺进去的,如果当时他的身子是直的,这一剑会刺穿肺叶,那当时他就已经无法呼吸了。
??“大哥!”
??“花主!”
??模模糊糊的,郑诗络看到两个人影正在快步走来。一个是白衣翩翩的池箬客,另一个则是红颜怒放的花叹月。前面一声,是飞奔而来的池箬客喊的,而后面一声,就是扶着郑诗络的箜篌喊的了。郑诗络心里笑了一下,这小子真是会挑时候来,该不是报复他在他快要毒发身亡的时候才回来吧?
??“伤成这个样子还笑?”池箬客道:“你还真是了不起。什么人下的重手,牛鼻子么?”花叹月道:“别说那么多,赶紧先把大哥带回客栈再说。”
??郑诗络伤得很重,不过,就像他对箜篌说的那样,他还不会死。这种外伤,虽然治起来很麻烦,但好在他自己就略通医术,在山里采来的那些药,大半也都是治疗外伤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养罢了。好在池箬客和杨铁冰两个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凭他们两个的武功,再加上秋雨岚以及后来的关若飞,花叹月也可以算一个,人虽然不多,但是等闲的江湖人士也轻易奈何不得他们了。除非,来的是四大门派或者鬼教这样的强势门派,还得多派些高手才行。他们现在说不上和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桐柏剑派是一家,百花宫是一家,加上之前郑诗络和苏浣纱得罪的长风帮,以及郑诗络和太乙教结下的梁子,他们在江湖上的日子只怕不是那么好过。
??尤其是,如果他们分开来落了单的话,遇到哪些人难免都很麻烦。
??郑诗络虽然受了重伤,但在此时此刻,他们显然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郑诗络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时,三河镇已经出现那个樵夫和小乞丐被魑魅魍魉的行尸毒侵染之后发生异变的状况。目前还不知道别的人有没有被他们伤到过,而有个老怪物的尸体被野兽啃噬过,如果这些野兽伤人,无疑会把行尸毒传染到人身上。这镇上似乎没有官差,他们想找个人把这件事通知镇上的人也找不到。很奇怪这么大的一个镇子上怎么会没有官差,这儿的人说话南腔北调,也许正是因为这里没有官府的威压,他们才会聚集到这个远离中原繁华的地方来的吧。
??告示倒是贴出去了不少,可是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信。还有,苏浣纱去追桐柏七秀,已经去了一整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追到。如果照关若飞的说法的话,其实就算追上了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说不定反而会被中毒的司雨涟所伤。所以,他也非常担心苏浣纱。
??所以,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可是他不能休息。
??郑诗络回到客栈后箜篌就主动担负起照料他的责任来,帮他敷药,帮他包扎,给他端茶送水,除了他需要方便的时候帮不上忙,这小姑娘几乎是为他打点了一切。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她很累了,可是,她完全不愿意休息。而且似乎也不愿意让别的姐妹来帮她的忙。池箬客是情场杀手,当然看得出这姑娘心中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愫,不过,他当然不会去点破。至于作为当事人的郑诗络,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并不刻意的回避,没有人看得出他的情绪会有什么变化。
??照着关若飞的药方,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药物配齐。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帮着配置解药,一时之间,整个归园客栈,都笼罩在一层浓浓的药香之中。客站的小二阿木涂了解药休息好了之后,照例上街去买菜,可是他背着一个大背篓,却只买了几样蔫巴的小菜回来,说是卖菜的人少了许多,那几家屠户更是根本没有出来摆摊。好在店里还有些腌肉,他们这里又是女孩子居多,少吃两天肉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他们都很担心,不知道镇上的百姓是不是中毒了。
??郑诗络躺在床上,一直在研究关若飞的药方。他心中有些疑惑,魑魅魍魉的行尸毒这么厉害,那他们自己究竟是怎么控制毒性的。他还记得十年前在挽霞山庄,鬼教的阴医梅错也用过类似的毒。不过阴医的毒似乎更霸道一些,完全将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魑魅魍魉的行尸毒似乎更多的是使人失去理智而变得凶猛狂暴。阴医的毒一旦用上就已经无解,而魑魅魍魉的行尸毒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尚有救治的希望。
??箜篌看见郑诗络一直在皱着眉头,看着他本身受了重伤还满心忧虑的样子,她不由得有些心痛,用一张浸过温水的面巾给郑诗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呜咽的道:“公子,你的伤那么重,还是好好休息吧。”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箜篌姑娘,麻烦你叫一下关公子好么?”
??箜篌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又站住了,回头道:“公子,你就叫箜篌,不要叫箜篌姑娘,好么?”
??郑诗络看着她笑了笑,点头道:“行。”
??箜篌闻言嫣然一笑,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关若飞进来,问道:“大哥,你叫我?”他跟着池箬客他们叫他大哥,叫得倒也顺口。尤其是听说他一人空手挫败太乙教两大高手,这声大哥叫得更是毫无障碍。
??郑诗络生性不喜啰嗦,别人怎么叫他,那是别人的事,他既纠正不了,也不想去纠正。加上关若飞这小子看着也不讨厌,便也由得他,只问道:“关小兄弟,东方大侠与临渊四鬼相斗多年,想必对他们了如指掌吧?”
??关若飞道:“是。大哥,叫我小飞吧。叫关小兄弟满别扭的。”
??郑诗络笑了笑,又问道:“行尸散的毒性很强,中毒之人,除了会变成狂暴狰狞的野兽,还会有什么结果?”
??关若飞道:“毒性发作之后,中毒的人会失去理智,不休不止的四处乱咬,闭不上眼,也合不拢嘴,最后精疲力竭,血管爆裂,眼珠迸射而死。”
??郑诗络道:“可他们自己怎么没事?”
??关若飞道:“所谓邪魔,就是指他们这样的人,以身试毒,靠着这种奇毒的药性使自己的武功凭空增强。”
??郑诗络道:“我是问,为什么他们自身就带着这样的毒,却还能如常人一样行事?”
??关若飞想了想,道:“那一年,先师与中原豪杰一路追杀这几个怪物,本来即将大功告成,不想同行的豪杰里有人受伤之后毒发,先师为了救人,竟让四哥老怪物抓住空隙逃掉了。其实先师自己也受了伤,只不过他内力深厚,一直将毒性压着。而那些个中毒的豪杰,最终却无药可治,眼看着毒性发作,最终都被自己人忍痛杀死。此役最终徒劳无功,白白的牺牲了几个成名多年的豪杰,先师一直引以为憾,此后闭门不出,苦心研究了十年,终于制出能解行尸散之毒的解药。至于为什么四怪自己能控制毒性,大哥,我知道用旁门左道这样的说法太过于敷衍了事。我想是他们自己有能控制毒性的方法。只是我师父始终想的是怎么除掉他们和怎么救人,一开始就没有去想这一层。大哥,你想到了什么?”
??郑诗络道:“我不知道,我隐隐有些担心,却不知道担心些什么。”如果是普通的老百姓中了行尸毒,除了在不知不觉中等待毒性发作之外,也只能寄希望于别人来拯救。可是,如果是那些江湖中人中了这样的毒,而他们又有能力让这样的毒暂时不发作呢?接下来会怎样?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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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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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7
第七十五章 灾变
三河镇病了。
??没有人知道三河镇的人得罪了那一路的神仙,让这儿的人染上了一种怪病。这病来势凶猛而又毫无征兆,等人们明白过来,似乎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得那种病的人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会无缘无故的笑。笑也不会有人注意,这地方的人本来就喜欢笑,笑一笑十年少,谁会觉得奇怪呢?接下来就有些奇怪了,得了病的人开始睡不着觉,一整天一整天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声终究是有些怪异了,因为笑得多了,喉咙里十分干涩,那声音就很难听,就不像笑声,而是某种野兽的咆哮。行为也怪起来,眼睛睁得那么大,却无知无觉的往墙壁上撞,往树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的似乎也不知道痛。也不管大官人还是小娇娥,当街就撕自己的衣裳,也不怕丑。家里人看不下赶紧要拉他(她)回去,却被咬上一口,过一天那拉他的家人便也跟着发病了。于是人们不敢去拉,不去拉也不行,不去拉他(她)摇头晃脑的就冲着你来了,看着走得摇摇晃晃的,突然一下就扑上来,躲都躲不掉。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满镇子都是得病的人。
??一个山清水秀的镇子,突然间着了魔一般。
??第一个人是怎么死的?镇东的古老太后来回忆起来,眼睛会突然闪过一种异样的恐惧,瞳孔骤然放大,显然依然摆脱不了那梦魇一般的情景。她干枯的手紧紧的捏在了一起,很让人担心她会把自己那只枯枝一样的手捏断。她是亲眼看到那些人怎么死的——他们笑得太久了,喉咙已经破了,满嘴都是血,那血的颜色看起来却很不新鲜,像铁的锈迹,衣服早已经撕破了,就是皮肉也撕破了,伤口的脓水里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而他们的眼睛太久没有闭上——再也闭不上了,突然就“啪”的一下溅出水来,那是眼珠子里的水。然而那人并没有死,他(她)还是太渴,就到处找水。镇边那条小溪,镇子里的人不用眼睛也能找到的,这时候大多数的人,不管眼珠子有没有炸开的,其实都看不见东西了,但是他们凭着自己的记忆,摇摇摆摆的往镇边的小溪走。听到了水声,就张牙舞爪的走进去,走进去就再也起不来了。也有的没有走到溪边,他们自家里有水,水缸、水池,宽裕的人家还有鱼塘,反正有水,便是一头栽进去,把那水变成一片的暗红,人却再也起不来。
??如果不是镇南归园客栈里住着的那几位活菩萨,三河镇还会有人烟吗?没有人回答得上来。也没有人敢去假设。
??其实他们早早的就在镇上贴出了告示,要大家防范着这怪病了。可是那几天总在下雨,他们贴出来的告示很快就被雨水冲掉了。很少有人看见。而且三河镇这个地方的人吧,来自五湖四海,三条河将镇子分割成好几块,每一块地上面的人口音都不同。没有人会告诉别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也没有人会去问别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没有官府,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天一黑就家家关门闭户,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他们都不会开门出来查看。他们习惯了不让别人来过问自己,自己也不会去过问别人。偏偏这里又有一种异样的繁华,照样有酒肆,照样有青楼,照样有赌场,只是这些场所一到了晚上照样关门,早先进去的客人不会再出来,也不会再有别的客人进去。街面上做什么生意的人都有,木材、绸布、皮货、药材、包括私盐和茶叶。这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更像是一个遗忘之地。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三河镇遇上的,是一场灾变。是一场有可能全镇死光了的灾变。最初是有人无意间看到了重新贴到墙上的告示,带着家里犯了病可是还没有发作的亲人到归园客栈去碰碰运气,结果他欣喜万分的发现,那里的几个活菩萨,就是专治这怪病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得了病的人都去找他们治病。
??其间有人恶意的揣测,这灾病会不会就是他们带来的。可是他们图什么呢?他们甚至不收诊金,不收药钱,每天都几乎不曾休息,没日没夜的赶制专治这怪病的良药。每个人看上去都累得不成样子。有几个药商就自发的联合起来,凡是他们需要的药材,他们同样分文不取,将手上的存货全部送到他们客栈里。镇上的几家医馆也都派了大夫和药童到他们店里帮忙,由他们手把手的教着选药配药。再然后,镇上的猎户由那位白衣公子领着,将附近的山野细细的梳理了一遍,凡是看上去有些异常的野兽,都打来烧掉。他们甚至烧了一座满是兔子窝的山头。那几天整个镇子都能闻到烧兔子的焦臭味,以至于这个地方的人从此绝口不吃野兔。
??就这样,一场灾祸才渐渐的平息了下去。镇上还是死了不少人,这使得镇子的人丁少了很多。活下来的人,则认准了一件事——三河镇这地方,不需要官府,不需要别的什么人,但是归园客栈的那几位活菩萨却是不能少的。而活下来的人也改变以往那种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处世之道,他们依然不会打听别人的过去,但是互相之间,突然都变得友善而热心。三河镇从此有了张家长李家短,三河镇的人还从此喜欢上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种上几株枫树或者红叶杨,因为不知道谁打听到,那几位活菩萨里当家的那一位特别喜欢红叶。后来,三河镇改了个名字,改叫红叶集。
??苏浣纱是在离开十天之后,才回到三河镇的。那时候,三河镇的灾变刚刚被控制下去,三河镇外垒满了新坟,整个镇子都笼罩在满天飞洒的纸钱和哭声之中。这让苏浣纱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当她看到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的郑诗络的时候,她感到心底一片杳无边际的痛。当她听到大哥用那沙哑而疲惫的嗓音,微笑着对她说:“累了吧,你先坐下来,用热水洗把脸解解乏。”的时候,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就这么平淡这么温暖的一句话,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她开始不怎么喜欢的花叹月,看起来都那么的亲切。
??苏浣纱对郑诗络道,在回来的路上,我遇上了长风帮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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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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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7
第七十六章 长风起沙尘
苏浣纱在追出去后没有多久就赶上了桐柏剑派众女,倒不是说她的轻功强到能像鸟一般的飞过去,而是桐柏众女在前边的一个市集停了下来,等候她们的小师妹赵雨淅。没有谁担心过小师妹会被那几个人扣下来,这在她们,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要对自己的同门下手真的很难,而现在,她们发愁的是,究竟要怎么说,师父才会平息心头的怒火。
??司雨涟中的尸毒已经隐隐有些发作了,她连服了两道桐柏剑派的琉璃丹,效果却很微弱。桐柏剑派的琉璃丹是疗伤祛毒养气的奇药,只要不是致命立死的伤,无论内伤还是外伤,只要服下一粒琉璃丹,都能很快的痊愈。不过因为炼制极难,也十分的珍贵,普通桐柏弟子每人最多只有一粒,七大弟子每人也只有两粒,都是保命用的。杨铁冰被桐柏掌门李观雨的真寒玄阴掌力打成重伤,也是服了秋雨岚的一粒琉璃丹,才保住了性命,只不过李观雨功力太深,琉璃丹又是她一手炼制的,想用琉璃丹治疗她打伤的人,就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了。
??可是,司雨涟已经服下了自己的两粒琉璃丹,却依然全身发冷,脸色青白,眼睛里也充满了血丝。不时流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五弟子秋水剑杜雨溦准备拿出自己的琉璃丹来给司雨涟,大师姐夏雨潇道:“五师妹,琉璃丹救不了六师妹。”
??杜雨溦看着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的司雨涟,满眼泪花的道:“可是,大师姐,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六师妹这么难受而无动于衷啊。”
??夏雨潇缓缓地摇了摇头,道:“琉璃丹解不了魑魅魍魉的行尸毒,六师妹恐怕不行了。”说这话的时候,夏雨潇感到一阵刀割般的心痛。在她们姐妹七人里面,六师妹是最乖巧,也最重情,也是大家都全心喜欢的一个。天下间,又有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喜爱最亲近的姐妹死去而束手无策更痛苦的事情呢?
??一时间,她们眼里都噙满了泪水。市集上也没有什么客栈,她们只能在市集边上的一座木屋后面找了块平整的地方,用干草铺了,把司雨涟放在干草上。把自己随身带的衣物都给她盖上了,可司雨涟还是浑身发抖。
??不过,她还是清醒着的,她看着守护在身边的姐妹,断断续续地道:“我听说……中了……这几个妖怪的毒……会……变成……行尸走肉,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要是……我不行了……你们要……帮帮我。”
??杜雨溦蹲下去,抱着司雨涟道:“别说这样的话,六师妹,你不会有事的。”
??司雨涟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四师姐沐雨寒,道:“四师姐…你的剑……快……待会……请你……”
??沐雨寒咬着牙,点头道:“好,我知道。”
??其余众女不由都把目光转向她,似乎在责怪她为什么这么心狠。
??沐雨寒也不去辩解。她的右手虎口上还缠着郑诗络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而她的青冥剑则拿在左手上。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冷,尽管她的眼中也含着泪,但那层泪光似乎结着冰。
??这时,她们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还好,总算赶上你们了。”
??夏雨潇和沐雨寒当先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身红衣,额上微微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的苏浣纱。而极远处还有一个熟悉的紫色的身影,那是她们的小师妹赵雨淅。苏浣纱轻功绝顶,竟然还在最后的时刻超过了赵雨淅,先她一步赶到市集。
??夏雨潇打量着苏浣纱,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不知有何指教?”
??苏浣纱拿出解药,道:“行尸散的解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动作快些。”看着夏雨潇还有些迟疑,又道:“信不信由你,解药拿好。”说着,便把解药抛给了夏雨潇。她这么大老远拼了命赶来,可不是让人怀疑的。她转身欲走,回头道:“我要是害她,又何必给什么解药。哼,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都是这种样子么?”
??“妹妹,”夏雨潇道:“多谢你了。”
??苏浣纱冷冷一笑道:“对不起,我不是你妹妹,我们这些山野村姑可高攀不上。”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小摊子在卖豆浆,赶路正赶得口渴,便不再理桐柏剑派众女,径直走了过去。后面来的赵雨淅走到了她面前,惊叹道:“姐姐,你的轻功好厉害啊!”
??苏浣纱对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赵雨淅看到了她的同门师姐们,说了声:“姐姐,我先过去一下,待会再跟你聊。”便走了过去。
??苏浣纱到小摊边上坐下了,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慢慢的吹着喝。其实她对桐柏剑派众女也没什么喜恶,只不过费了那么大的劲,人家却还有些信不过她,明知道人在江湖防范之心在所难免,却仍旧有些不舒服。喝了几口豆浆,又休息了一下,心中的不爽也就慢慢平息了。桐柏七秀的名声很大,江湖上很多人都巴不得与她们结交,不过她可不买那个帐。除了秋雨岚让她觉得亲切,赵雨淅让她觉得可爱之外,另外那几个姑娘都有些傲气,她也不愿与她们多说什么,打算歇口气就回去。
??可就在她付了钱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东边远远的有一阵沙尘。这时候并没有起风,会有沙尘,多半是有一支马队。而且数目不会很少。她不禁有些警惕,这地方偏僻荒凉,怎么会有马队来呢?
??卖豆浆的老头接了苏浣纱的一小块碎银子,正翻箱倒柜的给她找钱呢,当他哭着脸正想告诉苏浣纱他实在找不开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姑娘竟然不见了。这人要走总会有点声音吧,再说了,这市集就这么大一块,周围都是荒野,她又能走到哪去呢?可这人确实不见了,要不是那碗豆浆还剩下一半在哪里冒着热气,老头会以为自己恍惚了,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远处来的确实是一支马队,很快桐柏诸女也发现了。不过她们并没有怎么在意,她们此时关心的,还是她们的师妹。那解药的药效很好,毕竟是对症下药,司雨涟的脸色很快就好了一下,手心也不像刚才那么冰凉了。她现在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三河镇那是不能回去的,根据她们来时的路,还要走几十里才有个小镇上有客栈,天黑以前,她们只怕是赶不到的。
??看着司雨涟正在好转,沐雨寒轻轻一纵,跃上了她们旁边的屋子上面,看了一眼正在快速靠近的马队,道:“是长风帮的人。”心中有些疑惑,长风帮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呢?她站在屋子上可以看遍整个市集,却没有看到苏浣纱。这也让她有些吃惊,轻功再好,也不等于会飞吧。
??夏雨潇在下边“噢”了一声,道:“正好,咱们跟他们借几匹马,天黑前还来得及赶到前面的镇子。”当今江湖最炙手可热的四大门派里面,虽然暗地里少不了勾心斗角,明面上,却还是以盟友相对的。借几匹马,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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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3-19 13:47
第七十七章 笑脸相对
苏浣纱不会飞天遁地,只不过市集里又不止那一座房子,还有一些拉货的马车,只是凭眼睛去找,看不到也没有什么奇怪。
??长风帮的人一共有六十二人,却有七十五匹马。领头的正是苏浣纱和郑诗络曾经见过的西凉分舵舵主李惊风。这近百人马一来,市集上的人难免都有些惊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马贼匪类呢。由是摆摊设点的人们也纷纷收拾了自家的行囊,纷纷准备离开。
??但也有人不慌不忙,反而迎上前来。迎着马队走上前来的,是一个穿着火一样鲜红的衣裳的大姑娘,大姑娘手里提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剑鞘是红的,剑穗也是红的。她就是桐柏剑派大弟子夏雨潇。
??“桐柏剑派夏雨潇,见过长风帮西凉李舵主!”
??夏雨潇站在那里,冲李惊风抱了抱拳头,不亢不卑的打了个招呼。
??李惊风翻身下马,他的一众随从也跟着翻身下马。他在夏雨潇面前算是前辈,可若是坐在马上说话,那也是大大失礼的。
??“原来是桐柏剑派夏女侠,别来无恙啊。”夏雨潇是桐柏剑派大师姐,和许多武林人物都打过交道,不过李惊风上一次见到夏雨潇,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夏雨潇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呢。他不知道夏雨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不是和他一样,他只是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笑着寒暄。
??夏雨潇也笑着道:“几年不见,李舵主风采依旧,近日能够遇上,我们做后辈的,真是难得这种机会。”
??李惊风哈哈一笑,摇头道:“夏女侠这是笑话李某愈显老态了吧。不知夏女侠打哪儿来呢?”换作以往,李惊风绝对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人家姑娘都还能跟他漫无边际的打哈哈,自己怎么就开口就打听人家的行踪去向呢?即便这一次他此行的目的事关重大,也不至如此吧。人家都说姜是老的辣,唉,难道是那一次败给那个落魄书生一般的后生,竟让自己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夏雨潇含笑道:“正想跟李舵主说这事呢,晚辈的师妹受了伤,这地方落不了觉,想跟李舵主借几匹马,咱们到前面的镇上休息。”她口中说正想说这事,可是她们的行踪去向却仍然没有透露。
??李惊风暗骂这丫头深藏不露,脸上却依旧笑着,问道:“小事一桩,不知夏女侠是跟那一位师妹一道来的。”桐柏七秀近两年名头颇响,不过一直都是各自分头行走,听夏雨潇说起她师妹受了伤,他也很好奇会是七秀中的哪一位。要知道桐柏七秀的名声除了武功侠义之外,她们的容貌也是江湖中人热捧的。李惊风说起来算是她们的长辈,可是作为一个壮年男子,他又怎么会没有这样的好奇心。不知道夏雨潇的师妹如同她一般漂亮,还是更胜之一筹。
??夏雨潇道:“哦,我三师妹四师妹五师妹六师妹七师妹都在,受伤的是六师妹。”
??李惊风顿时瞪大了眼睛,桐柏七秀一同出动,似乎在江湖上还没有听说过呢。他也没有留意到夏雨潇的嘴里少了一个二师妹,心中却直叫糟糕。如果只是夏雨潇一两人出现在这里,或许她们另有原因,可是桐柏七秀一同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看风景的?而且其中一人已经受了伤,那就是已经和别人交过手了。传闻桐柏剑阵威力无穷,一年前其中四女曾经结阵,挫败了江湖上一个生命显赫的前辈高人。据说那已是桐柏七秀聚集人数最多的一次,七女齐聚,那剑阵的威力又该有多大?而又有什么人,能将她们击退,还伤了她们中的一人?至少,单凭长风帮的哪一个分舵,只怕都很难做到。九鼎门?九鼎门的高手是很多,九鼎四老要是联手,要做到这一点恐怕倒是不难,可难道九鼎四老竟也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他的笑容里已经有些异味,此刻他正在盘算的是,如果此时和桐柏七秀打起来,能有多大的胜算。听夏雨潇说,她们已经伤了一人,但现在仍余六人,她们六人结阵,以他的武功,只怕是不能幸免的。胜机应该在他的部属上,桐柏剑阵再厉害,难道还能挡得住这数十膘骑的冲击?他只是在后悔,要是刚才他们没有下马,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夏雨潇隐隐已经觉察出李惊风有些不对,她也正疑惑李惊风带着这么多手下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李惊风的老窝在西凉,又是什么风把他吹到这里来的?近来江湖上有许多传闻,看起来都是无凭无据的,可是古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李惊风有什么冲突,虽然一眼看去,就知道长风帮的人就只有李惊风的武功最强,对付他,三绝或四象剑阵足矣。可是这市集地处荒原之中,在这样的荒原上,以几个人想对撼近百的骑士,那也是非常不明智的。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功,就凭那彪悍的战马,就足以把她们踩成肉泥。
??不过,两个人心里都在迅速的盘算着万一冲突起来该怎么办,面上却都还是一团和气。
??李惊风试探性的问道:“夏女侠,桐柏剑阵天下无双,又有什么人能伤到你的师妹呢?”
??夏雨潇不知道他究竟想知道什么,她半真半假的答道:“李舵主想必听说过传闻中的临渊四鬼吧?”
??李惊风奇道:“莫非是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临渊四鬼?”
??夏雨潇道:“正是,我们一路追踪他们到此,总算齐心合力,为江湖除了一害。”她们一路追踪的本是她们的同门姐妹,可是李惊风既然这么在意她们的来意,为什么她要对他说实话?
??李惊风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这四怪为祸江湖多年,今日终于服诛,真是大快人心!桐柏女侠,又为江湖除一大害,巾帼不让须眉,实让我等汗颜!”
??夏雨潇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份内之事。不过晚辈的师妹也受了重伤,李舵主……”
??李惊风道:“我知道,好说,好说。来人,给夏女侠牵七匹马来。夏女侠师妹养伤要紧,我们就不要在此多说了。”
??夏雨潇含笑道:“如此多谢李舵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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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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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同行
李惊风借给夏雨潇的是七匹马,而夏雨潇她们出发的时候也不多不少是七个姑娘,其中一个明显的重伤未愈,还有一个似乎也带着轻伤,这两个姑娘都是由姐妹扶着伏在马背上,她们骑的其实实是五匹马,不过李惊风也不在乎,反正他自己这里也还有马空着呢。比较让他满意的是,她们确实是向东走的。
??李惊风不但近来有些欠稳沉,而且不够细心,要是他原来也是这个样子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当上长风帮的西凉分舵舵主。事实上刚才夏雨潇的话里提到的明明只有六个人,其中还缺少一个二师妹,但李惊风没有注意。而现在的七个姑娘里,穿的衣裳赤绿青蓝橙紫六种颜色,其中有两个姑娘身着红装。而李惊风也和他的属下一样,更多的是注意人家姑娘的长相去了。
??其实只要对桐柏七秀有所了解的人,哪怕是没有亲眼所见,也知道桐柏七秀大弟子炎云剑夏雨潇着红、二弟子淡月剑秋雨岚着黄、三弟子绿萼剑陈雨清着绿、四弟子青冥剑沐雨寒着青、五弟子秋水剑杜雨溦着蓝、六弟子甘露剑司雨涟着橙、七弟子紫薇剑赵雨淅着紫,七人七剑,也有七般颜色,向不重复。
??李惊风没友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看到她们确实正好七人,便笑着和夏雨潇打了招呼,和她们告了别。那些属下看七女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他意,未免大家尴尬,他转过头去狠狠地瞪着他们。尽管他一度觉得其中一个伏着红衣姑娘身形有些面熟,可是这个细节也被他忽略掉了。
??其实李惊风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当然也不会真的输了一场,就连自己的判断力都丢失了。真正影响他的判断力的,是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因为这个目的,使他打心底希望桐柏七秀赶紧走,以免节外生枝,当然更不会去盘查他们。
??直到彻底离开了长风帮的视线之后,苏浣纱才坐直了身子,众女眼前红光一闪,她已经飘然下马了。桐柏诸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避开长风帮,不过既然她提了要求,她们正欠她一个人情,当然不会拒绝她。
??苏浣纱下了马,除了真正有伤的司雨涟外,其余五女也都翻身下了马。她们的身姿,同样是十分美丽的。
??赵雨淅走上前去,拉住苏浣纱的手,亲热的道:“苏姐姐,谢谢你救了六师姐。”
??苏浣纱笑了笑,淡然道:“你们也帮了我,大家扯平。”
??夏雨潇也上前道:“苏姑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避开长风帮,不过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不妨说一声。”
??此时夏雨潇的言词恳切,苏浣纱也就不再板着脸,微笑道:“多谢夏女侠好意,没什么,我就是不喜欢那些臭男人而已。”“臭男人”三字源自百花宫牡丹花主花叹月,苏浣纱本来不喜欢她,不过不知不觉的,似乎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桐柏诸女想到刚才长风帮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她这句话倒颇为赞同。
??赵雨淅依然拉着苏浣纱的手,问道:“苏姐姐,你现在就回去么?要是就这么回去的话,还是会遇上长风帮的人。”
??苏浣纱皱眉道:“长风帮西凉分舵精锐尽出,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夏女侠,近日江湖上可有什么传闻于此有关的?”
??夏雨潇道:“我也正为此事犯疑。刚才李舵主的神情一度十分紧张,似乎是怕我们会对他们不利。不过我们两家似乎还没有什么会导致火拼的过节。苏姑娘,我没拿你当外人,说的是实话。”
??“我想到一件事。”沐雨寒冷静的接嘴道:“李惊风一定是以为我们到这里,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她虽然面容姣好,却少有笑容,在众姐妹中,似乎总有一些隔阂。不过她的冷静、犀利在七姐妹里受屈一指,如果要从她们当中选出一个领袖人物,从能力上来说,夏雨潇和秋雨岚和沐雨寒都不欠缺,可夏秋两人就没有这种冷静,也很难真正作为领袖,这是连大师姐夏雨潇也承认的。而说到李惊风的时候,沐雨寒可不像夏雨潇那样客气,她可是直呼其名的。
??夏雨潇道:“你说的是传说中的魔教宝物?”
??沐雨寒道:“十有八九。如果我们是为那东西来的,对他来说,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争夺者,我想,他们一定有人尾随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离开此地。”
??苏浣纱微微冷笑了一下,道:“沐女侠的判断很准确。”
??赵雨淅奇道:“可是我们后面没有什么人啊,这里一片荒原,什么都看不到。要跟踪,隔这么远能跟得到吗?”
??沐雨寒道:“我们骑的是他们的马,就是隔着十里八里,哪怕是一天两天,他们要跟上来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她说着看了看苏浣纱,苏浣纱笑了笑。
??苏浣纱猜想沐雨寒可能是在怀疑她以及大哥他们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加上她刚才刻意避开长风帮,这就更值得猜测了。不过,她干嘛要向她解释?
??桐柏诸女都把目光投向了大师姐夏雨潇,夏雨潇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先养好六师妹的伤要紧。”
??“可是,”沐雨寒道:“如果我们能立下一功,在师父面前,也许可以功过相抵。”
??这时三弟子陈雨清也道:“传说中的宝物能左右武林的兴衰,也许我们确实不能置身事外。”
??夏雨潇想了想,道:“那些传说知识捕风捉影,不着边际。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难道就凭长风帮李舵主一点反常的情绪,就去招惹一些不必要的是非?”传说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她们现在的猜测更是捕风捉影。她不乏防人之心,却生性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沐雨寒不再说话,不再说话不代表她信服,不再说话只是因为大师姐没有这样的意愿。在师父没有指定下任掌门之前,大师姐的话就可以代替师父的话。长幼有序,她向来恪守这样的准则。
??夏雨潇倒也知道沐雨寒并不信服,表面上不再反对也就行了。不过这是件大事,长风帮已经闻风而动,没准别的帮会也会有所动静。她想了一想,道:“这样吧,我们先到前面的镇子上休息一下,看看能不能探到什么风声,顺便也等六师妹的伤好一些,再做打算。苏姑娘和我们一道吗?”
??夏雨潇她们所说的魔教宝物,苏浣纱之前听池箬客说过,说是在川西大雪山中就有一件。不过他们所处的地带属于川西没错,却哪里有什么雪山?径直回去,肯定会和长风帮的人遇上。那封密函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不知道,可是李惊风相信密函仍在她手里,或者她已经看过密函。更何况,就算李惊风不打算为难她,她也无法面对他们,除非她现在能为同门姐妹报仇。所以,她点了点头,道:“好,我先和你们到前边的镇上。”
??沐雨寒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对着苏浣纱点了点头。
??苏浣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她不喜欢这姑娘,才懒得跟她打交道。除此之外,她觉得桐柏剑派又多一个不讨厌的人,那就是大师姐夏雨潇。
??东边的镇子其实是一个县城,可是没有三河镇大。三河镇有四家客栈,可县城只有两家。其中一家已经客满,她们住进的,是更大一些的“望风”客栈。不知道客栈的老板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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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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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再接生意
望风客栈也已经接近爆满,当苏浣纱和桐柏诸女走进客栈的饭堂的时候,很轻易的就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有惊艳的、惊奇的、敌视的,还有猥亵的,不安的。诸女都是一般冷漠的表情,陈雨清去看客房,其余的人则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了下来。对周围的人一律视如不见。
??店小二倒是格外的殷勤,几个仙女一般的人物,能为她们跑腿,也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情。吃了饭她们便到客房休息。客房只剩下三间,夏雨潇陈雨清一间,沐雨寒杜雨溦一间,司雨涟赵雨淅和苏浣纱一间。
??夏雨潇对此表示了歉意,不过苏浣纱无所谓,她会不会住下来,现在还很难说呢。
??苏浣纱她们住的那间房在客栈的边上,打开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这地方虽是县城,可并不热闹。倒是有几个捕快在这附近巡游,估计是看到住店的人大多携带兵器,生怕他们会闹事。
??天黑了下来,天黑了之后气温下降得很快。毕竟是入冬的天气了,外面的风刮着呼呼的直响,让人听着满身的寒意。
??司雨涟需要很好的休息,屋子里有些冷,赵雨淅就下去叫店小二弄一盆炭火来。苏浣纱关好窗户,给司雨涟整理了一下被子,这姑娘还很虚弱,只能用一个微笑对她表示感谢。苏浣纱也只是回以一个微笑。刚才饭堂里的那些人,她已经粗略的看了一下,大多她都不认识,认得出来也只是一些小有名气的主,估计在这里桐柏诸女比他们强了不止一倍。所以有的人在那时候有些不安,看得出他们对自己的认识还是比较到位的。
??不过,当时在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把自己罩在了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里,看不到脸,也看不出是男是女。苏浣纱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是谁了。可是那个人虽然把自己藏在斗篷里,苏浣纱却觉得这个人一直在注意自己。
??在这个遍地危机的江湖里,你很难知道谁是你的朋友,谁又是你的敌人。
??苏浣纱跟着桐柏诸女一道,可是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微妙的——她们追杀的人,现在是她的朋友,而她本又是她们的姐妹。她知道,她是不能再跟她们走下去了。走的时候需不需要说一声呢?那就看情况再说吧。
??赵雨淅还没有回来,不过苏浣纱听得到她在楼下和掌柜说话。大概是掌柜认为加炭火要另外算钱,而赵雨淅认为这本来就应该算在她们的房费里面,因为掌柜收的房钱比通常情况下要高出一半。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虽然带着些不满,可依然很动人。苏浣纱微微的笑了起来,说实话,她挺喜欢这小女孩的。她走到门边看了看,掌柜的似乎很吝啬,怎么都要多收那么点钱,赵雨淅气不过,扔了一小块碎银给他,不过要他除了供应炭火,还要保证热水。
??苏浣纱的听觉很敏锐,楼道上飘过一抹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她猛然一扭头,看到了一双幽深的眼睛。也只是飘然而过,楼道口上有一个出口通到外面,那里有一根很长的木头连着隔壁的一栋屋子,平常应该是晾衣服用的。也是这家客栈的屋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拿出来做客房。
??苏浣纱跟了过去,那人的轻功很不错。而她清楚那是一个暗示。
??苏浣纱根本没有从那根木头上过,这点距离对她来说还不需要中间借力。
??那屋子里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满地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处都结满了蛛网,空气中也满是霉变的味道。苏浣纱从窗户里飘然而入,在旧屋的阴影里,犹如红尘中的惊鸿一瞥。
??旧屋中站着一个人,就是苏浣纱先前看到的那个藏在斗篷里的人,她并没有觉得意外。
??“苏掌门的轻功,果然是超凡绝尘。”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听起来也还算年轻。
??苏浣纱毫无表情的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无用的寒暄,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
??“快人快语,很是干脆。有桩生意不知道苏掌门有没有兴趣,是你的老本行。”
??“对不起,”苏浣纱道:“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苏掌门,我也没兴趣接什么生意。”
??“可是你不想弄清楚你同门死因么?”这人道:“长风帮要找的那封密函现在在我这里。”
??苏浣纱愣了一下,眼前骤然掠过昔日的姐妹们的面孔,掠过她们曾经的音容笑貌和惨死时那种绝望而恐惧的神情。她冷冷的笑了一下,道:“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
??那人道:“江湖上很多事都没人喜欢做,这不重要,只要你肯做就行。作为酬谢,除了给你那封密函之外,我另外会给你一万两银子。一万两。”
??苏浣纱道:“好啊,是笔大生意。”
??那人道:“很简单。我说了,是你的老本行,替我送一封信。由此往北五十里,有一个玉笛山庄,你把信交给山庄的庄主,并且拿回一件信物为证就行。”
??苏浣纱道:“我还以为你并没有打算让我回来。”
??那人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与你做生意。”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竹筒上封着蜡。他走上前一步,将竹筒递了出去,道:“时限是明日黎明之前,将信物带回来。”
??苏浣纱道:“往返不过一百里,骑马就可以了。”
??那人道:“可我受了伤,不能骑马。而这附近唯一可信的人就是苏掌门,朱雀门的信誉在江湖上那是金字招牌。”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苏浣纱的眼泪突然一下流出来,她抓过那个竹筒,转身就飞跃而出。很多事情为什么你越是不敢去想,却越是要找到你的头上来呢?她一直很怕回忆过去,甚至很怕揭开本门被灭的真相,可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也许,她的结局早已注定,她虽然很想改变那个可能的结局,可很多事情,总是那样的难以预料。
??真相往往就是让你陷入更深的迷惘之中,或者,让你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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