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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胡无人--福将霍去病的妻子--一个消逝的倾城之色---超级好看!文笔厉害![全文] [打印本页]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15     标题: 胡无人--福将霍去病的妻子--一个消逝的倾城之色---超级好看!文笔厉害![全文]

番外 乌鸡番外一:黄金白璧买歌笑


        自我出生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个秘密,我们不停的搬家,从东街移到西街,从鲁国搬到齐地,即使到了现在,一闭上眼睛,我仍然能够看到那些在我眼前闪烁的陌生景物,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自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是寂寞的,非常的寂寞。
  三岁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子,长眉大眼,娘亲说过,我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我哪有父亲那般的清雅出众,我常常躲在娘亲的身后,呆呆的凝望着那个陌生的男子,被我称为父亲的陌生男子。  就在父亲回来后不久,我突然要出远门了,娘亲说那个地方很远,非常的远,就是檐边的燕子,也无法飞到的永恒之地,出发的那天晚上,娘亲抱着我哭了很久,我看见她的眼睛从清澈如水,慢慢变得浑浊,肿得如同树边小小的青杏。  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娘亲,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天边悠悠的白云,和漫长得没有终点的路途,每天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道边的渐渐由浅黄变成淡绿,再变成深重的碧绿,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迎接我的,将是怎样的生活,我唯一知道的,是临别时,父亲那双干燥得没有一点温度的手,他说,他要我去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件只有我才能做的事。 
      既然很了不起,为什么娘亲的眼神那样绝望呢?我不明白,怎样想,也想不明白,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事,也没有人愿意知道我的心事,直到那一天,天边突然出现了连绵不断的帐篷,雪白的,如同天上的云彩。  父亲的随从将我抱下车,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孩子,从此以后,你就得自己面对命运了。”
  我疑惑的不解的看着他在滚滚的黄沙中冉冉远去,由小至大,我都是自己在面对命运,残酷的命运!
  迎接我的,是一个长得有如豺狼的男子,他的笑声,震得我的耳朵不停的响,他执着我的手,走进一个宽大的帐篷里,指着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孩子说,他将是我在草原生活的伴侣,从此,我们就是兄弟了。
  那个时候,不,应该是那一刻,真的很高兴,从来都是一个人,终于有了兄弟,终于不是一个人,在今后的日子里,终于有人能够倾听我的心事。
  无数的事实证明,我是错的,自我到草原开始,我便不是一个人,而是人质了,对于异族而言,人质的地位,比不过他们的战马,我的朋友,只有草原的风和天边的月,可笑的是,半年后,当我学会匈奴话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对我的称呼,就是月亮。
  当我在草原过完第一个冬季,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了不起的任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生命的危险!即使在稚龄,我仍然感到恐惧,那种小心翼翼、那种如履薄冰的生活,我至今难以忘怀,奶奶如果还活着,她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两个冬季过后,我不知道我是一个有着汉朝人特征的匈奴人,还是一个有着匈奴人特征的汉朝人,五岁的我,被周围所有的匈奴人看成了他们的同族,除了过于俊秀的容貌、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和文质彬彬的谈吐,我的思维和举止与普通的匈奴人别无二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告诉自己,我,是汉人。
  艰苦的日子过得异样的缓慢,当我将从汉地带来的书全部看完后,那是我到草原的第四个秋天,大雁成群的飞往关内,我站在营外那个土堆之外,向长安的方向长久的眺望,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里是我的故乡。
  就在第一场初雪落下的时候,我知道父亲去世消息,那一天,天空阴霾得就像即将要陷落,左于牵马站在我居住的小帐篷外,一脸神秘的笑,他告诉我的秘密,解开了我长久以来的疑惑,我被送到匈奴来的原因,我没想到,作为汉朝的皇族,命运竟然是这般的悲惨。
  打马逃出草原的那十多天,我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寒冷、食物、草原狼、白毛风,可是我活下来了,当我看见汉朝的关隘那一刻,我满面都是热泪,而这,从小就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当我被守兵抱回关内时,尽管全身冻得僵硬,我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回到家里,才知道父亲已经故去,奶奶珍重的将爷爷的遗物传给了我,她让我自己选择,是继承父亲的遗志夺回并属于我们的江山,还是在远离长安的偏远一隅,快乐、逍遥的过完一生,我想了一夜,对于六岁的我来说,这个问题,实难做出选择。
  也许奶奶从不知道在我高贵的血液中,还流淌着商人诡诈,当我成为齐地最富有的商贾时,奶奶终于接受了事实,尽管我从未真正的回应过她的问题,但她已知晓,我的答案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
  十六岁时,奶奶故去了,我孑然一生,不如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也许在齐地饮酒狎妓,作一个快乐的商贾,齐地的悠悠岁月,如同吹指大地的微风,不知不觉,便消逝了,白日,我载花买酒,饮酒逍遥,可是静夜里,我的血液总在沸腾,皇上的每一道羽檄,都昭示着他秣马厉兵的最终目的,而作为刘氏的子孙,我也同样热血沸腾,也许我不该留在齐地虚渡光阴,我应该到长安去。
  从齐地到长安,要走三个月的路程,漫长而绝望,我不知道我如何那般的义无反顾,当我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就这样踏上了未知的行程,我不知道我走进长安的那一刻,是否会因为爷爷而获罪,但那三个月时间,我异样的兴奋,期盼着早一天进入长安,可是到长安做什么,我却完全没有想过。
  真正到了长安,我才发现长安原来和齐地一样的无聊,没有意想中的意外,甚至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除了商铺和客栈的老板,没有人关注我,我整日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游荡,无所事事,在齐地时,我感觉与皇上血肉相连,真正到了长安,我却发现,他与我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这种感觉,让我常常在静夜里笑醒。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决定回齐地,在那里,做为大汉朝最最普通的商贾过完这一生,就在做出决定的那天早上,我在客栈门边见到了赵丽,在我见到赵丽的第一眼,我就认定,我这样焦急的赶到长安,我这样期盼着长安的生活,我留在长安的一切意义,都是因为她。
  在那个粗卑的男子之前,她显然异样的精致和完美,我不明白我第一眼见到她时,竟然没有爱上她,我站在远处,冷冷的凝视她挥舞着马鞭的身影,奇怪为何无人阻止她的暴行,当她转过身,我看见她眼眸深处的无奈与悲哀,异样的楚楚可怜。  也许是因为这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知道是女子,从未如他人般将她作为男子看待,这世上,绝没有如此美丽的男子,她的一颦一笑,都告诉我,她是女子,是大汉朝,是青天覆盖的地方,最美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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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23

番外 乌鸡番外二:一醉累月轻王侯 

    混进骠骑营,比我想像中要难得多,庆幸我在匈奴呆过的那四年,也庆幸我对马匹的了解,但我正式穿上骠骑营的军服,看着其他骠骑营的士兵在黄沙滚滚的校场上挥汗如雨,看着悠闲地躺在营外柳树上的赵丽,我终于明白,她在骠骑营是怎样的特殊,怎样的难以接近。    赵丽的身边围绕着太多的人,霍去病、李敢、和尚、黑子,尽管进骠骑营时,只是匆匆一面,但我仍然认出了他的身份,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记得匈奴王子左于见我第一面时的眼神,因为贵族的气息,无论如何刻意的隐藏,都会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倨傲和高人一等。
  骠骑营的生活很规律,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对匈战争展开,每天的生活被战术演练、阵术演练和战术分析排得满满的,没有一刻的空闲,除了午餐时间,我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见到赵丽,更别提与她单独相处,但我并不灰心,只要她留在骠骑营,我一定有机会与她相识。   进骠骑营的第二个月,我见到了皇上,从长安到淮南,这一路,我无数次默默的注视着那个从爷爷手中夺得皇位的家伙,无论怎样看,怎样想,我都无法恨他,也无法爱他,他不是我的亲人,只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陌生人。
  在淮南的日子,过得悠游而自在,我很喜欢那个鸡犬相闻、阡陌相通的国家,那里,总有一种让我觉得亲切的味道,甜甜的、凉凉的,就像恒杏斋的糖果子一样的甜蜜。
  我不知道是怎样发现郎官的秘密,也许是那场游戏,我看着他跟在赵丽身后上了那条横越大江的绳索,看他在绳索上摇摇欲坠,仍然想去拯救比他更加危险的赵丽,他的心思,也许这满场的人,只有我猜到,那一刻,我只看见赵丽头顶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在夜空中闪烁发光,就像喜堂艳丽的烛光。
  赵丽离开骠骑营的日子总是特别的漫长,当我坐在营门的大青石上向远处碧绿的山峦远远的眺望,我总觉得不安,那种揪心的忐忑,令我觉得窒息。
  从淮南回长安,我竭力的忍耐,不让自己去想赵丽,淮南的种种,已让我明白,她是属于郎官的,那个少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狠,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种心悦臣服的恐惧,令我的心,彻底的冰凉。
  回到长安,我当然也知晓了骠骑营所有人都知晓的秘密,我看见赵丽带着那道青色的掌痕在骠骑营里神气活现的来来去去,我知道她心里的痛,一丝一缕,就像春日那绵绵的柳絮,无声的粘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的裂开,裂成一道无底的深渊。
  为了那次大校,我准备了很长的时间,关于赵丽的消息,源源不断,从左于口中,我推断出赵丽在和尚的鼓动下,准备自己完成大校的所有项目,我也明白,赵破虏关于大校的安排,我并不认为赵破虏会会轻易的让赵丽获得她渴望的胜利。
  路线安排得很精确,只要赵丽不再偷懒取巧,她到西山一定会通过我选择的那个山口,至于蛇,找到它们并不是那么困难,当我远远的看见赵丽瘦弱的身影淡淡的渲染着天空的颜色,苍翠碧蓝。
  她果然上当了,这个傻瓜,表面上骄横跋扈,却怎么也隐藏不了内心的善良和温柔,也许做为一个女子,这就是独属于赵丽的特质,最可爱的特质。
  与赵丽的熟识,原在意料之中,可是随着与她交往的深入,我慢慢的发现了赵丽心中的秘密,她并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李敢,她没有真正相信的人,即使是郎官,在她心里,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必须提防的陌生人。
  尽管我万分小心,但赵丽仍然对我起了疑心,我不知道那丝疑惑来自何处,但赵丽对我,总是不冷不热,无论我如何的用心,她总在怀疑我,渐渐的,我发现了赵丽心里的痛,那种痛,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那是被深刻的伤害过后形成的自我保护,原来这个永远充满快乐的巨富,竟然这样的不幸。
  相处得太久,这才发现原来赵丽的心事也不难猜,她一直都在追求快乐,可是那种东西偏偏离得太远,如同虚无的海市蜃楼,她根本无法触摸,甚至无法接近,她从来都没有发现,真正令她不幸的,正是她认为可以带给她幸福的霍去病。
  自到长安开始,茶楼酒肆中,听到最多的两个名字,并不是卫青和霍去病,而是那两个以美貌闻名天下的男子韩嫣和李延年,我知道皇上某种特殊的嗜好,我也明白,霍去病并非传闻中他的爱宠,以霍去病的性格,他不会是皇上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皇上会减少对他的喜爱,而这种喜爱,就是赵丽获得幸福快乐的最大障碍。
  太长的时间,我一直跟在赵丽身边,看她快乐、悲伤、忧愁、痛苦、恐惧,太多太多的感情,我与她一同承担,虽然她并不明白,可是爱情,并不一定是陪伴在她身边与她天长地久,而是让她感到这世上还有快乐和幸福。
  只要在赵丽身边,无论怎样的环境、无论怎样的痛不欲生、无论怎样的嫉妒若狂,我都能安之若素,因为,在她的心里,我已是朋友,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
  原以为岁月就会这样无声的流淌过去,我会永远的陪伴在她身边,无论作为长安令,还是九江王,只有她快乐,我就觉得快乐,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愉快的完成,因为她就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神。
  为什么会这样的爱她,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以回答,我只知道,因为爱她,所以我连那个并不可爱的孩子,一同的爱。
  在九江,得到的消息往往比长安晚得太多,当赵丽随着霍去病一同去了遥远的异域,我一腔的爱恋,只能倾洒在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他无数次的追问我,为什么娘和爹不来看他,为什么娘不让他哭,为什么……,太多太多的为什么,我无法解答。  我将他视若亲生,恨不能将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给他,没了赵丽,还有他,也是唯一生存下去的理由,只要他在身边,我都能感到赵丽的气息。
  也许这世上真没有什么天生地久,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去了长安,所以嬗儿才会夭折,还是因为赵丽对他的思念,所以将他早早的接走,我只记得,在看到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时,我觉得我的灵魂随之而去,我失去了生存的唯一勇气。
  九江水永远是最美的,清澈绵长,用来酿酒,是百年的佳酿,一饮累月,可以忘记所有的忧愁和相思,慢慢的,我饮尽了九江郡所有的藏酒,慢慢的,我饮了我所有的相思,岁月悠悠,唯有酒中,我才能得到解脱和乐趣,有了这样的乐趣,我还做什么王?什么侯?这世上,唯有的,只有那醇香的美酒。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27

番外 现代:一章 浮云一别千年后

    打扮朴素的学生依次下了火车上,一见前来接站学长,便露出羞涩的笑容,浩武指挥着各系学生会的成员,将这些可能初次来到西安的后辈送上等候在站外的大巴上,忙乱了许久,站台上的拥挤的人群消散了,只余下单独的旅客稀稀落落的走下地下通道。
  收好了学校的布标,浩武轻轻的吁了口气,微笑着向校学生会的学生挥了挥手,却没有看到黄倩然,不是为了这个美女学生会主席,自己何来到火车站受苦,幸好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再有一周,自己可真要累死了。
  就在转身之间,眼角的余光掠过那一刹那,浩武看到一个纤秀的身影缓缓的走下火车,失望的转过头,愤怒之下,面上没有一丝笑容,迎了上去,也许是晨雾吧,难道是阳光吗?见到那个女孩子的一瞬间,浩武的心突然激跳起来,也许见过她吧!很久之前,曾经见过她。  不由自主的迎上前去,面上的笑容出人意料的真心,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认识她,这般的美丽,这般的可爱,难道是命中注定的缘份吗?这一刻,早已忘却了谁是黄倩然、谁的父母是省级的领导,能够帮助自己的家族企业,只有爱情,闪烁着耀目光辉的希世奇珍,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种名叫爱情的东西。
  “是西安XX大学吗?”
  没有回答,女孩子沉默的看着面前俊俏得如同女子的男孩子,似乎看到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空气,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只是平淡得如同冬日的雪原。
  “我是,我是学生会的,你的行李给我吧,我送你到站口乘车。”
  所谓的行李,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书背,浩武提在手中,只觉得轻得没有一点儿重量,如同自己的脚步,她走得很慢,似乎并不愿意与大家一同乘车到学校去,浩武有些后悔,早知这样,今天就开车来,可是校车上许多的人,很多的话都不方便说,最好校车已经开走。
  走出站,浩武失望的看见校车安稳的停在不远处,他正想假装没看见,黄倩然站在车门下,用力的挥着手,“浩武,在这里。”
  上了车,早已没了座位,女孩子安静的站在窗边,似乎身周的所有人都不存在,浩武顾不得黄倩然诧异的目光,殷勤的站在她身边。
  和往年一样,校车绕城一圈,让新来的同学初步了解这个著名的城市,为她指点着这个城市的一切,古城墙、钟楼、大清真寺的穹顶……,真希望把西安每个角落都向她诉说一遍,只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站在她的身边,这般的可怜,就连自己也觉得可耻,可是这样的不顾一切,为了一个初见的女孩子,难得真是自己这十数年游戏花从的报应吗?
  “这里就是你的宿舍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去办入学手续,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姓百里,名浩武。”
  笑眯眯的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女孩子,等了许久,她缓缓的抬首,第一次正眼注视着面前这个异样殷勤的男孩子,“我姓颜,若曦,颜若曦。”
  若曦!浩武兴奋的走下楼梯,若曦,恍若晨曦,好美的名字,和她的人一般模样,也许自己的真命红颜,就是她吧!从不迷信的浩武,仰望着湛蓝的天穹,忍不住热泪盈眶,素日里的镇定和平静,在兴奋之下,早已溃不成军,应该感谢上天吧!应该感谢上天将她送到自己身边。
  转眼到了冬季,茫茫的大雪覆盖了若大的校园,浩武执着若曦的手,缓缓走出学校的大门,今天考完最后一科,第一学期就结束了,数月的相处,浩武早已知晓了若曦一切的秘密,原来她竟是孤儿,刚生下,就被遗弃在医院里,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任何的亲人,所以她的假期无处可去
。  租好的房子就在学校旁边,老式的建筑,非常的清雅,外表虽然破旧,但是里面的陈设却很实用,所有的家具都是新买的,特别是那张小小的单人床,整套的鸭绒被褥,缤纷的颜色,寄托着浩武对未来的期望
。  “若曦,这一个半月,你就住在这里,离打工的地方远了些,不过没关系,我借了辆车,每天一块儿上下班,很方便……。”
  很方便吗?浩武沉着脸将车倒出库,完全不看沉默的若曦,本想和她单独的呆一个寒假,好好儿的培养培养感情,可是若曦面对他的一切殷勤,所有的反应都是沉默,数月的付出,换来的永远都是沉默,对一个女孩子,浩武从未如此的用心,没想到换来的,还是她的冷漠。  下了班,没有等若曦,浩武就离开了,自己和她的关系,也许应该认真的想一想,回到家,总觉得不安,如果自己不带她回去,若曦能够找到自己住的地方吗?她的生活能力极差,如果没有人帮她……,没了自己,一定还有其他的人,为什么没想到呢?
  下雪的夜晚,阴沉沉的,浩武设好了火锅,转过身,若曦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凝视着电视,浩武奇怪的走到她身边,平日里,若曦从不看电视,到底是什么节目,能如此的吸引她呢?  是个历史讲座,除了财经讲座,浩武对任何的讲座都不感兴趣,可是难得若曦有这样的兴致,陪她一同看,也无所谓,含笑坐下,认真的倾听那段远去的峥嵘历史。
  讲座的主题,是汉朝的大将霍去病,主讲人,从他的出身开始陈述,一直讲到他的首次战绩,可是无论这位霍去病、嫖姚校尉、冠军侯、大司马取得何等的辉煌战绩,在浩武心里,他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陌生人,毫不相关。
  “浩武,我似乎认识这个叫霍去病的人……。”
  “傻瓜,这个人已经死了数千年了,你怎么会认识他?”
  拈着筷子的若曦满面的疑惑,“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认识他,而且非常的熟悉,非常非常的熟悉,即使远隔了千年,即使只是一个名字,也让我觉得温暖。”
  温暖?
  浩武深刻的注视着若曦如雪的容颜,难道自己付出这许多,也不能让她觉得温暖吗?难道活生生的自己,也比不过那个陌生的名字,让她更加觉得亲切吗?如果告诉别人,自己败给了一个名字,是不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31

番外 现代:二章 寒烟淡芳草凝绿

    等了很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若曦才走出图书馆,一边走,一边沉思,不知她在想什么,自入学之后,若曦对任何的社团及活动都不感兴趣,可是与汉史相关,尤其是与那个霍去病相关的讲座、书籍,她统统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若曦,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中途就离开了。”
  执着她的手,总觉得冰冷,没有一点儿温度,“若曦,你冷吗?”
  秋风起了,今年的秋天过去得特别快,一转眼,就要到雪季了,若曦到西安后的第三个雪季,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浩武在心里轻轻的叹息着,转眼就毕业一年了,这一年时间,过得异样的艰难,因为若曦,自己被赶了出来,原以来凭着手里的几百万和一个品牌,可以轻易的打开市场,没想到四处碰壁,好容易才打开了局面,可是无论任何艰难,只要看到若曦的眼眸,一切一切都烟消云散,一切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
  “若曦,我想过了,我目前的资金已经足够进入房地产业,我计算过了,等你毕业时,我的资产足够支持我们富足的过完一生,到时,我们就结婚,我已看中了一幢老房子,再过一个月,就装修好了,你搬过去住,你知道吗?那套房子……。”
  若曦平静的倾听着浩武滔滔不绝的介绍着那幢老房子,必是自己喜欢的,浩武洞悉了自己的一切,总令自己觉得不安,明知道他做的一切,都要希望自己欢喜,常常令自己感动,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一直等待的,并不是他。
  走到宿舍下,若曦轻轻的挣脱浩武的手,“我上去了。”
  “若曦,”浩武轻轻的握着若曦的尾指,柔润的如同凝脂,“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无数次的说过我爱你,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若曦,今天,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
  说得这般艰难,浩武认真的看着若曦,那双永远平静得如同幽深的水面一般的双眸,没有一丝的涟漪,只是平淡折看着他,如同从前无论说了任何的话,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一般,许久,久得如同地老天荒一般,若曦突然动了,浩武紧张得几乎颤抖了。
  “喜欢。”
  看着若曦的背影,浩武笑容可掬的转过头,奇怪,为什么今天的天,特别的蓝呢?连四周的人,都是笑容满面,房子,对了,结婚应该有房子,那幢老房子吧!后庭院里种满了蒲公英,若曦一定喜欢!
  雪下得很大,浩武握稳方向盘,缓缓的将车倒进小巷,“若曦,就是这里。”
  看着那幢爬满了枯藤的老房子,若曦微微有些感动,灰色的砖块,粗糙得原始,透明的玻璃,灰色的木窗棂,一切都是原始的,在这里,这个城市里,真的很难找到这样的房子。 

 “若曦,这里是后庭院,种满了蒲公英,等蒲公英开花的时候,夏天的夜晚,我们可以坐在这里的长廊里,看着星光下,漫天飞舞的白色绒毛,奶奶告诉过我,每一片绒毛,都寄托着一份希望。”
  独居的若曦更加的安静,繁忙中的浩武,每天奔波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着商机和前程,但他会在深夜里赶回小屋,看看若曦甜美的面容,无论多苦、多累,心里总是平安喜乐,这一生的渴望,不就是为了她幸福吗?
  市场证明浩武决定没有错,转眼之间,房地产市场蓬勃发展,浩武的公司越来越大,业务越来越繁忙,只能依靠电话与若曦保持联络,可是若曦天生不爱接电话,有的时候,几个星期双方没有一点儿的消息,浩武总觉得不安,若曦似乎在慢慢的离开他,从并不接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得几乎没有影子。
  “若曦,这里是新开的西餐厅,环境还不错吧,东西好吃吗?”
  白色的餐碟,棕色的牛肉几乎没有动,若曦轻轻的喝了口水,看着她的神情,浩武突然觉得紧张,她一定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对于若曦,只有一件事难以开口,不用她说,自己早就知道,“若曦,我们结婚吧,再有一个月,你就毕业了,我们结婚。”
  没有回答,若曦垂下了头,浩武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也许不是!
  “浩武,我是想……。”
  “没关系,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过几个月,再过几个月,生意稳定下来了,我可以天天回家,我炖汤给你喝。”
  “浩武,”若曦缓缓的抬头,“毕了业,我想到甘肃去,到哪里支教,我们……。”
  “若曦,”浩武忍不住热泪盈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从认识开始,你就知道我爱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去支教,不过你要去,我不会阻拦,我结束了生意,陪你一块儿去,我也可以做老师。”

  浩武!若曦垂下头,很久,“我不去了,就留在西安。”
  天已快亮了,夏天的空气里,总是有淡淡的花香,浩武推开门,若曦还在沉睡,床头的灯仍然亮着,枕边放着一本新买的书,浩武轻轻拉开窗帘,关了台灯,慢慢拿起那本没有一丝折痕的新书,最后一页,不知怎的,浩武看到了一句,“皇上,如果您听说哪家的孩子头生白羽,那就是我了……。”
  白羽!不知怎的,竟然记下了,莫明的,记忆这般深刻,深刻于心一般,浩武缓缓的放下书,轻轻的拍了拍若曦,“若曦,时间到了,我们得赶到机场了。”
  和来西安的时候一样,若曦的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浩武突然觉得不祥,难道这是若曦远离自己的征兆吗?
  新款的LV旅行包,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浩武微笑的看着若曦走进海关,伸手轻轻一挥,若曦这次回来,就结婚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35

番外 回忆

   我常常在梦里回到那天晚上,月光如洗,黄沙沉寂,就连巡城军士的脚步声都异常的温柔,我缓缓的穿行在黄土垒成的矮屋间,不住的左顾右盼,漠漠的黄尘间,有淡雅的花香飘过,丝丝缕缕,如同春日那点点滴滴的雨。
  起风了,扬起薄薄的一层尘,细细的尘雨中,看见了,终看见了,那两个相依而坐的身影,不知怎的,那背影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她飞扬的黑发。
  推开那道粗糙的木门,是一挂细草编织的草帘,密密的,编着精致的花纹,阻拦了这里终年不断的黄尘,想必草帘之后,会是另一番天地吧!
  清洁的大石,平铺在地上,洒了水,清幽一片,粗木的床,打造得相当的精致,不当眼处,雕着精细的花纹,雪白的床,绞着红色的边,而那女子,就躺在床的中央,丝一般的黑发,披散了一床。
  触目惊心的黑发,闪烁着迷人的光华,如同水波一般的在眼中荡漾,铺满了整个床面,忍不住想伸手抚摸,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与她天涯海角般遥远,柔润肌肤透着冰一般的凉意,带着淡淡的玉香,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如同雨天晚桂的薄香,清幽动人。
  至今还记得她站在那庭院中的模样,瓦蓝的天空下,她就那样随意的站在淡色的阴影中,眉目如画,带着一丝迷人的薄怒,她说,“霍去病,你看这庭院里满是灰尘,我如何才能走出庭院……。”
  那美丽的声音,如同草原上鸟儿的鸣叫和冰层破裂的声响,我觉得,在那样声音的诱惑下,即使万劫不复,我也宁愿为她赴汤蹈火。
  就在那天下午,庭院里铺满了从朔方各地寻来的石块,将那庭院里的积尘厚厚的埋葬,铺成一块平整的镜面,原以为骠骑营的好男儿们,只知铁血疆场,岁月峥嵘,却不知竟有这等的细腻心肠。
  在朔方平静的傍晚,她缓缓的沿着那条石子铺就的小道,登上了城墙上那个简陋的平台,风情万种的坐在城墙,轻轻抚着冠军侯浓密的黑发,远远的看去,她正柔声的与他说话,带着一丝讨人怜爱的、薄薄的红晕,那一刻,她长长的眉梢微微的上挑,俏皮得可爱。  夜晚的朔方,微有凉意,她雪白的长袍在月光下,明媚如画,那一头如云的秀发,如月光、如瀑布、如流水,不知要如何才能形容那般的美丽。
  不知坐了多久,她起身挥袖而舞,在高高的城墙上、幽蓝的天空下,她的身影惊鸿宛转、长袖宛若回风流雪,衣袂翻飞,只见舞影婆娑,那雪一般素色的身影间伴着长长樱红的颜色,从未见过的美丽,宛若雪山上仙女的倩影。
  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黝黑的面容上的微笑,在匈奴传说中那位杀人如麻,令匈奴人血流成河的少年将军怎会有这般绚丽的笑容,那笑容、那神情,还那一举一动,都在诉说着他对那个女子的喜爱,昭示着他喜欢她,他的每个眼神、每个举止都在告诉世人,他喜欢她啊!
  即使大漠风飞,乱草翻滚,眼前仍然浮现着他们在城墙上相依相偎的身影,月光下,女子精致的侧影,梦幻一般,玲珑的脚,套在黄麻打就的草鞋里,轻轻的摇动。
  总是不能忘怀夜空中,他们从天而落的身影,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女子雪白的长袍、还有那樱红色的宽腰带随风纷飞,冠军侯站在她身后,用手轻轻环着她的纤腰,是为了保护她吧!尽管她的神情比他镇定!
  永远都不会明白吧,他们这般的亲怜蜜爱,想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的幸福与默契! 

 静寂的永夜里,那盏孤灯发出暗黄的灯光,洒落了一地的寂寞和期待,那时,并不明白独守孤灯的恐惧,只是觉得,冠军侯的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无法向人明言的孤独。

  就这样在庭院里徘徊,踏着薄薄的黄尘,和着眼中淡淡的期待,总是猜想,终有一天,他会打开大门,可是,即使在梦中,也知那是怎样遥远的期盼。
  有的时候,也会看到那浓眉大眼的男子快乐的走过滚滚的黄尘,带着一身的尘土气息踏破朔方的宁静,他的神色总是淡然,即使看见冠军侯负着娇弱的女子走上城墙,他的眼中,也不带一丝的诧异。
  “赵丽吗?自在长安开始,便是如此,娇气得紧,害怕动弹,也因如此,那日在上林苑中,我不知她是女子,扯破了她的衣袖,让冠军侯一阵好打……。”
  总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诉说着他与她的过往,点点滴滴,即使语气掩饰得天衣无缝,可是他的神情仍然有一丝掩不住的骄傲,他说,“赵丽啊!无论多么的差劲,她总是自己人!”
  自己人!是的,在这里,她是他们的自己人,即使在他们口中,她多么的无赖、多么令人发指的懒散、多么的不理解他们对战争的向往、多么的欺压他们尊重的冠军侯,可是他们仍然喜欢她,宠爱她,将她当成“自己人”。
  他们的口中,对女子总有不同的评价,无论她有多少的缺点,可是众口一辞,她是这世上与冠军侯最最相配的女子。
  当我们打马回归草原时,深绿色的长草间,有点点星黄、淡紫的野花竞相开放,正是草原最美的夏季,远远的回头望去,朔方的木门已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我知道,在那道木门里,那对神仙伴侣,正快乐的畅享着人世的欢愉。
  “阿娘……。”
  那冰凉的小手,轻轻的捂在我的眼上,我留恋的睁开双睛,搭着厚厚帖子的帐顶,沉沉的压下,这是大漠酷寒的冬季,可我却知道,转眼,便会草长莺飞,朔方城里,黄土飞扬,阳光明媚,那漫长的城墙上,不知是否留着十年前,女子曼妙的影子。
  十年了,转眼便十年,可是朔方的那数日,便成为整生人最最美妙的记忆,直到天长地久!
  “桃花,春暖后,咱们进关如何?去长安,听说,皇上要为万户侯霍嬗举行隆重的……。”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40

番外 男儿何需带吴钩

    “卫青,你看此次的巡视的安排如何?”武帝负手走进甬道,发间星星点点的白,精神矍烁,半晌等不到回答,奇怪的转过身,“卫青,你在想什么?”

  “皇上,下臣似乎听到万户侯的哭声。”
  嬗儿?不可能吧,自三年前去病去了……,无论何时,想到去病,总觉得心痛如割,罢了,不想罢,嬗儿,他不会哭的,那个女人在临死前,不许嬗儿哭,所以嬗儿这三年,除在梦中,从未哭过,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仍然暗暗佩服那个女人的智慧,不能让嬗儿哭,那孩子……。

  “呜呜呜……。”
  果然是嬗儿,他做出一脸痛哭的表情,却没有泪流下,只是嘴里呜呜的,从甬道尽头跑了过来,怎么了?嬗儿怎么哭了?武帝转头看着元宝,他也是一脸的诧异。
  “嬗儿,怎么了?怎么了?”武帝俯身抱起嬗儿,“是谁让嬗儿这么伤心?”
  “娘和爹爹没死,骗人,骗人,娘和爹爹才没死,没有躺在茂陵,嬗儿要去朔方,嬗儿要去找娘和爹爹。”
  是谁?武帝只气得浑身发抖,是那个混帐在嬗儿面前嚼舌头,“不哭,嬗儿不哭,冠军侯和赵丽都在朔方,前些日子还来过信,嬗儿忘了吗?是朕读给嬗儿听的。”
  眨着眼睛的嬗儿,一脸的怀疑,转眼看着卫青,“舅舅……。”
  “是的,去病和赵丽都在朔方。”
  本以为结束了,对于嬗儿来说,这世上最亲的,最令他相信的,不过数人,自己、卫青、九江王、子夫和富贵,只要卫青如是说了,他便会放心了。
  “不是,不是,王娘娘说,嬗儿是杂种,嬗儿的爹娘都死了。”
  幼小的嬗儿,完全不明白杂种这个词是怎样的恶毒,只是满眼的泪,伤心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的眼神,武帝只觉得心伤,转而暴怒?混帐!混帐!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说这般的话,简直天理难容,气得声音都颤抖了,只是柔声的安慰着,“不是,嬗儿当然不是杂种,嬗儿的爹,是朕的冠军侯,朕的娘,是……,是赵丽,卫青,你说呢?”
  一向忠厚的卫青,此刻也是怒形于色,想必心中已是怒极,“嬗儿,不要相信不相干的人说的话,嬗儿的爹娘都在朔方,嬗儿是霍家的子孙,不是……。”
  咬着牙,将那两个字生生的吞了下去,伸手从皇上手中接过嬗儿,心里又是一沉,这孩子,越来越瘦,伸手一摸,尽是骨头了,忍不住就想流泪,“嬗儿,咱们回甘泉宫去,看看,衣服都破了,让娘娘给你换件新衣服。”
  卫青抱着嬗儿走远了,武帝转过头来,一脸的暴怒,“元宝,去宣张汤来,朕要让王家灭族,看这宫里,还有谁敢胡言乱语。”
  携着嬗儿的手,走进骠骑营,走上点将台,严肃的坐了下来,突然想到很久之前,那个时候,朕还年轻,去病……,满面带笑的转过头,“嬗儿,朕出一百两金子做赌注,你和李广利各领一队人马,互攻三场,谁赢了,朕就赏他一百两金子。”
  阵中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相信皇上竟然要这个小不点儿和李将军对战,李广利吃了一惊,可是看着坐在皇上身边的那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小孩子,不禁失笑,就算是霍去病的儿子,不过九岁,再厉害,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下臣谢皇上。”
  “嬗儿,你先选人。卫青,你不许说话。”
  “诺。”
  等了许久,都不见嬗儿的人影,武帝略感奇怪,正想让元宝去唤他过来,只听场中鼓响,对战已开始,武帝敛了眉,却见嬗儿骑在汗血宝马上,似乎在看李广利的布阵,武帝不由笑了,“卫青,你看嬗儿这阵势,还真有几分去病的风范。”
  话音,第一阵便开始了,李广利这边的军士膀大腰圆,相当的骠悍,可是回过头,嬗儿派出的人又瘦又小,感觉一阵风就要吹倒似的,不管怎么说,嬗儿才九岁,早知道就只出十两金子了。
  正后悔,第一阵就结束了,没用多想,那个军士就败了,武帝正想让卫青去帮嬗儿,却见他的小手一挥,第二场的军士又上阵了,和第一个一样,又瘦小又小,连那匹马都比李广利的矮两分,武帝眼珠一转,正想把那一百两金子赖掉,可是场上的局势却大变,嬗儿派出的军士智计百出,总是不肯和李广利的军士正面交战,左奔右逃,眨眼间就把那人骗到场边,竟然不知如何,那人跌出场外,嬗儿竟然赢了第二场。
  输了第二场,李广利面色凝重,将第一场出战的军士又派了上来,没想到此场嬗儿派出场的,仍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军士,鼓声才响,那军士一枪刺出,李广利的军士急速回身,仍然晚了,被枪刺穿了皮甲,只见那瘦小的军士轻轻一挥手,竟然把身高比自己高出一倍的军士从马匹上挑了起来,场中一阵欢呼。
  “好,好,”武帝的笑声就是场中最远的军士都可以听到他的笑声,“元宝,拿一百两金子给嬗儿。”
  看着那得意洋洋的小孩子,李广利只觉得小脚直抽筋,早有军士小跑了过来,“将军,我打听过了,那三个人,都是对方营中的猛将,第一个上场时,万户侯下令,许败不胜胜,第二个上场时,万户侯下令,许胜,但需纠斗之后得胜,第三个上场时,万户侯下令,大胜。”
  小小年纪,便如此的诡诈,李广利正想上前理论,有人压低声音道:“将军,万不可上前,皇上许下一百金重注,就是要看万户侯获胜,即使咱们胜了,皇上也会想办法把金子赏给万户侯。”
  看着皇上兴高采烈的笑容,李广利这才明白过来,冷汗潸潸,幸好刚才没有获胜,想到几天前宫里传来的消息,就因为一句闲话,王夫人全家便被灭族,如果惹恼了霍嬗,可不知是什么祸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小孩子现在便如此厉害,长得了可不得了。
  而点将台上,喜悦的武帝根本没有注意到台下的李广利,只是兴奋的对卫青道:“卫青,朕看嬗儿是大将之材,这朝中老有人在朕耳边嗡嗡,说要让嬗儿到军中锻炼,朕看,锻什么炼,这不挺好的吗?天生将才。”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6:41

卷一:淮南风云 楔子:莫道天涯无故人

“欢迎您乘坐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空中客车MU2133航班,本次航班将从美国的洛杉矶直飞中国的北京,全程14个小时,我们将竭诚与您服务……。”
  “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若曦随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慢慢在机舱内移动,内心深处的孤寂漫上心头,从到美国起,一直到离开,总是觉得那种无所依靠的孤独,如影随行,可是,回到西安又能怎样呢?那里,和美国一样,同样没有家。
  坐定了,机腹靠窗的位置,不算是顶好,但是一抬眼,就能看到云海,这样,心里的寂寞就会少些吧!  手机响了,若曦不看号码,也知道是浩武,计算时差,现在国内应该是凌晨吧,“喂……。”  “若曦,我到了北京,你的航班号是多少?明天,我们就能在北京见面了……。”

  简短的通话完毕后,若曦关了手机,真奇怪,为什么每次和浩武通电话,总没有真实感,似乎,他只是一个存于自己臆想中的人,而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寂寞的时候,看到他,还是寂寞,那种人群中的深遂孤独,总是深深的摄住她,没有一刻的放松。

  为什么总是这样寂寞呢?也许是因为从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了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庭前的花开花落,一个人倾听红尘中的喧嚣,总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旁的人,能够了解她内心的孤寂,从来没有。  飞机还有五分钟就要起飞了,身旁的座位仍是空的,若曦看着机舱内济济的人头,心里落寞的微笑着,也许命中,已经注定了吧,这一辈子,都要寂寞。
  可是奇怪的是,总觉得在等什么,不明确的等待着,韶华渐变,心里那份模糊的期待却越来越明确,到底在等什么呢?宿命吗?
  “Hi……。”
  若曦转过头,一个娇美的女孩子坐了下来,还有一个身穿花格子衬衣的男孩,直身摆放着行李,那女孩子轻轻摇动着手里的手绢,满面的甜笑,
    “So hot!Are you going to travel to Peking?”
  流利的英文,隐隐透出她所受到的良好教养,“No, I am coming back to home.”
  话出了口,自己也吃一惊,回家?多奇怪,为什么那么的渴望回到那个久已厌恶的城市呢?无论是兵马俑,还是法门寺,自小的时候开始,就从未吸引过她的注意,总是觉得那个城市,令人厌恶般的熟悉。
  “啊!你是中国人……。”女孩子兴奋的,“思汉,我们终于遇到一个原著的中国人……。”
 

     原著?多奇怪的形容词,男孩子已经转过了头,一张阳光而率真的脸,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双眸清澈得有如雨后的天空。
  奇怪啊!
     为什么会感觉这样熟悉呢?似乎很久以来,就认识一般,似乎在冥冥中,等待了很久一般,为这双眼睛,等了千年万年一般,真是奇怪!感觉上,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一般,这样的委屈,为什么?
  “你知道吗?我们是第一次回国,从小就在美国长大,总是听大人们说中国是如何如何的,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有一次,妈妈从中国回来,我们看了她拍的Video,就决定回来了,那些兵马俑,真是奇迹,还有那个雕塑,马踏
匈奴的雕塑,我们都很感兴趣啊!”
  我们?真是羡慕啊!这样漫长的旅途,有一个人可以陪伴在身边,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说我们呢?似乎和浩武在一起,从来没有这样甜蜜的感觉,相处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淡,那种如水般的淡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呢?
  再次交谈的时候,机舱里的灯已经完全熄灭了,女孩子兴奋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轻声的对若曦说:“你说我的男朋友帅吗?”
  若曦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女孩子快乐的压低了声音,“等他从西点军校毕业了,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已经想好了,在纽约买一幢房子,分期付款就可以了,然后我在家里,为他做饭、洗衣服、生小孩……。”  若曦无声的笑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似乎结婚,并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从此,和一个陌生的人,共处一个屋檐,感觉上,总是很奇怪。  “若曦,你和你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若曦愣住了,“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太久了,久得快要忘记了一般,不过回想起来,其实也只认识了三年。“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他比我大三岁,我入学的时候,他是学生会接待站的,就这样认识了。”
  “是吗?好浪漫啊!”
  浪漫吗?并没有感觉到,只是觉得,认识了他之后,仍然还是寂寞。排解不掉的寂寞。
  从洛杉矶到北京,从北京到西安,一路下来,还是寂寞,偶尔,和那个男孩子相对吸烟的时候,廖廖数语的交谈
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到了西安,竟然答应和他们同游西安,踏上旅游车,若曦才觉得奇怪。  第一个行程,竟然是茂陵,很多到西安的人,都不喜欢到这个地方,认为这里,鬼气太重,那个刻薄寡恩的汉武帝,为了修筑陵墓,杀了太多的人,不知千年之后,他们的灵魂是否仍然在世间流浪呢?
  “我听说当年霍去病死了后,汉武帝发全国之兵,着玄色衣甲,从长安列队至茂陵为他送葬……。”
  站在马踏匈奴的雕塑前,朔风迎面吹来,带着兵戈的撞击声,瞬间,时光倒流了千年,金戈铁马、峥嵘岁月,一点一滴一一浮现在眼前,带着令人怀念的熟悉感,就这样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一步一步的踏回过往的铁血岁月中…… 

[ 本帖最后由 高西 于 2007-9-20 16:45 编辑 ]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7:06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一节 瓦罐不离井上破

元光二年  夏
  灼热的阳光穿过建章宫的千门万户,洒落了一地,照亮了灰暗的宫殿,却没有照亮跪在丹墀下大行令王恢的心,一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慷慨呈词:“臣认为,大汉与匈奴和亲,不过能保数年的和平,而战争,却能挽回永久的和平。”
  至今,他还能记起武帝猛然间发亮的眼睛,还有聂壹,那个为了边境的和平,丢了性命的商人,与他相交数年,原以为,此人就是一个奸滑的商贾,以利衡量一切,却不知他竟然有这样的情操。

  “大人,如以聂壹一人的性命换取这一方百姓的安宁,聂壹虽死无憾。”
  这样的慷慨激昂、这样的视死如归,最终却没能换来这场战争的胜利。
  也许,应该听从韩安国的话吧,“派军队去千里之外作战,不会取得胜利。现在匈奴依仗军马的充足,怀着禽兽般的心肠,迁移如同群鸟飞翔,很难控制他们。我们就算得到匈奴的土地,但不能算开疆拓土,拥有了匈奴的百姓也不能算强大,从上古起他们就不属于我们的百姓。汉军到几千里以外去争夺利益,那就会人马疲惫,敌人就会凭借全面的优势对付我们的弱点。况且强弩之末连鲁地所产的最薄的白绢也射不穿;从下往上刮的强风,到了最后,连飘起雁毛的力量都没有了,并不是他们开始时力量不强,而是到了最后,力量衰竭了。所以发兵攻打匈奴实在是很不利的,不如跟他们和亲。圣人说过,天下,以容者居之,万不能以个人的怒气,就伤了天下的公议。所以,当年高祖战败平城,制定了对匈奴和亲的策略,才没有大的战事。”
  伤了天下的公议?即使到了现在,他仍然在心里冷冷的发笑,耳边回响着当日自己激昂的言词,“皇上,正所谓时移事易,古来传下的礼仪,现在我们还遵守多少?长安的贵族,有多少喜好淮南国的游乐呢?我建议出兵攻击匈奴,不是说要出兵深入匈奴的领地,我们只需设计将单于诱至边境,我们派人将他团团围住,要抓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多么愚蠢的设想啊!以为单凭这雕虫小技,就能捉住匈奴的豺狼,如果再回到那一天……  “禀将军,匈奴单于已率十万大军前往马邑,目前聚我们的包围圈十公里,预计三个时辰内可以到达……。”
  “将军,护国将军请您议事。”
  “安国兄……。”
  “大行令,为什么四周如此安静?”
  为什么四周如此安静?如果当时,注意到这个细节,也许这场战争,就不会无功而返了吧!
  “大单于,我们抓到了雁门尉吏。”
  “说,为什么今天连寻常放牧的牧人都看不见?”
  “大单于饶命,是,是,是汉军埋伏了三十万人在马邑……。”
  就是这个胆小如鼠的雁门尉吏,坏了大事!
  唉!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像那天追击匈奴人时,天边那抹霞光,也许在那灿烂的光辉中战死,是做为大将,最好的结局。可惜,就连战死,也变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殊荣。
  就在他心潮起伏时,武帝的内心,和他的面容一样阴鸷,跪在阶的这个男子,曾经那样的神采飞扬,似乎是昨天一般,他站在建章宫的丹墀下,指点江山,壮志成城,似乎只要一击,匈奴就会俯首称臣一般。
  难道是朕错了吗?难道和匈奴人一战,真的不可求胜吗?不,当然不是,匈奴,绝对不是不可战胜的,想到马邑之前接到的那封匈奴国书: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愤怒异常,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如此狂妄的语气,怎能不让人气炸肚皮,本想马邑一战建功,堵住了太后和那些胆小怕事的群臣之口,没想到,这个王恢竟然畏敌不前,白白放跑了大好的机会。
  匈奴人马快,是以追赶不上!假话,全是假话,难道他们的辎重也能像他们的战马一样飞驰而回吗?
  “当初约定匈奴一进入马邑城,汉军就与单于交战,而后我的部队攻取匈奴的军用物资,这样才有利可图。现在单于听到了消息,没有到达马邑城就回去了,我那三万人的部队抵不过他,只会招致耻辱。我本来就知道回来就会被杀头,但是这样可以保全陛下的军士三万人。”  狡辩,全是借口,朕如此的信任你,可是,王恢,你辜负了朕,辜负了朕啊!事到如今,朕不得不杀了你,以平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朕,永远不会有错!错的,是你!谁让你畏敌不前,谁让你想巧言狡辩,朕本不想杀你,可是为了朕还击匈奴的雄心,你不得不死。
  “王恢,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
  王恢面如死灰,低下头,“下臣罪该万死……。”
  万死?最恨听到这个词,下臣罪该万死,朕无论如何的憎恨你,都只能让你死一次,如何让你死一万次呢?
  “王恢,本次出击马邑,你原是首谋,战场上,为将者应当机立断,而你,却畏敌不前,听说,那个聂壹是你的刎颈之交,他本是一个奸滑的商人,可是为了马邑之战,他竟然能毅然赴死,而你,而你……”武帝咬着牙说出最后两个字。
  王恢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死,没想到这一刻竟然这样的期盼死,只可惜了王家的二十一口的人丁,竟然因为自己,而被灭族,也罢,也罢,十五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啊!界时,如果皇上还能用得上下臣,下臣一定马革裹尸,为皇上战死疆场。
  他抬起头,对武帝深深的叩首,“下臣自知死罪难逃,不敢奢望皇上能够原谅下臣,但下臣乞求皇上,千万不要放弃对匈奴的用兵。”
  武帝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张汤,王恢交给你了。”
  “父亲,孩儿错了,孩儿不该相信武安侯……,父亲……。”
  “孩儿,不要哭了,这就是父亲的命啊!父亲做错了,就要承担责任,父亲,没有死在战场上,是父亲的耻辱,千万不要因此怨恨皇上,父亲,愧对皇上。”王恢温言对自己的儿子说,“还有,皇上雄才伟略,大汉一定会有武功昌隆的一天,可是,父亲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孩儿,你把皇上下的诏书在父亲的坟头焚化,让父亲,能够死得瞑目。”  “父亲……。”
  王恢将剑架在颈中,无限留恋的看着痛哭失声的儿子,终于狠下心,闭上眼,用力一滑,奇怪,又听到了信天游的歌声了啊!
  “皇上,王恢已经畏罪自杀了。”张汤在帘外躬身奏道。
  武帝睁开眼睛,“行了,你下去吧!”
  沉默,沉默了很久,武帝对元宝说:“元宝,准备准备,到城里逛逛。”
  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道旁挂满了各色的花灯,武帝阴沉着脸,与周围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元宝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走到东市,异样的热闹,车水马龙、店铺布置得流光溢彩,武帝转过头,“元宝,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晚了,街上还有这么多的人?”
  元宝躬身道:“今天是七夕,百姓们都在放河灯。”
  武帝眼光一闪,“七夕?我们也去看看。”
  河的两边,挤满了放河灯的百姓,接踵磨肩,武帝挤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前,颇感兴趣的看着那些各种形状的河灯,摊子老板觉得他气度不凡,也不厌恶他站在摊子前。
  看了一会儿,武帝正想离开摊子,到河边去,却听一个稚嫩而清脆的声音,“二哥,我要那只莲花灯。”
  这个声音,带着一点撒骄的骄嗔,异样的清澈而甜美,就像夏天,喝到从山涧间汲出的泉水一般,浑身都透着舒爽,武帝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从未见过的FR软面。
  八岁大小的男孩子,长得玉雪可爱,柔软而漆黑的头发,就像蚕丝一般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白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盏莲花灯,精致的脸庞,金雕玉凿般的细致,明眸如同山间清晨的第一丝阳光,浅粉色的嘴唇,张合间,如莲花般娇艳,这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男孩子。
  武帝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听他指挥背着他的那个粗俗男子,“二哥,我们快去放河灯,我的河灯,一定是最漂亮的。”
  看他们走远,武帝转过身,对元宝道:“元宝,那个男孩子,穿戴不俗,是谁家的孩子。”
  元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好像是赵常德的二公子赵广武和三公子赵丽。”
  武帝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赵常德,是那个从淮南来的巨富,听说,他的家里,富可敌国啊!”
  元宝笑道:“是有这说儿,可是,奴才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了。”
  武帝笑了,“不会是言过其实,看见那个小孩子了吗?看他的衣服,一整件都是最上等的丝绸,那样的衣服,在宫里,只有皇妃偶尔才能穿。”
  虽然他满面的笑容,可是,那双威严的眼睛中,一点一点出现的,是踌躇的雄志和刻骨的厌恶。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0 17:0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二节 桃花流水笑春风

    细雪静静的飘落,平阳公主轻轻拢了拢火,屋里很快暖和了起来,她坐了下来,慢慢  呷了一口热茶。
  初雪泡的茶,果然不同凡响,碧绿的茶汁,清幽透亮,喝进嘴里,只觉得异香满口,回肠荡气一般,每个毛孔都充盈着轻幽的茶香,一丝一缕,和着透过帘子的梅香,一屋的异香。
  细细的咳嗽声传了过来,平阳公主冷冷的抬眼看了看庭院里瘦弱的身影,然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他起来了?这么冷的天,他怎么会起来?

  “长公主,陵翁主求见。”
  平阳公主心念急转,刘陵怎么来了,这个女子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怎么会回了?虽是这么想,还是站起来,“请她到暖阁来吧!”
  一会儿功夫,走廊里就传来落玉般的笑声,“哟,这里还藏着这么一个清雅的所在,难怪怎么邀,都邀不到长公主赏光一块儿到城外赏梅呢!”
  平阳公主满面含笑,看着刘陵袅袅娜娜的走进屋里,“妹妹,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来了?刚从市集回来,买了几株梅花,正想派人送给妹妹,妹妹这可巧儿就来了。”
  刘陵的手中,执着一个男孩子,那孩子脸上围着一块丝巾,只看见一双眼睛,灵活机动,扑闪扑闪的,可爱至极!

  刘陵执着他走到平阳公主面前,轻轻一礼,“姐姐,妹妹有礼了。”
  平阳公主伸手扶住她,“妹妹,快坐下,喝口茶,暖和暖和。”
  刘陵含笑坐了下来,将那孩子抱在膝上,取下了那方丝巾,平阳公主一见那孩子的面容,大吃一惊,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黛眉如柳,鼻若悬胆,樱桃小嘴,平阳公主握着他的小手,“这谁家的孩子,长得这般俊俏,比小姑娘长得还漂亮。”
  刘陵就手拿了一块点心送到孩子嘴边,笑道:“姐姐,这是赵常德的三公子赵丽。”
  平阳公主一愣,“赵常德,是那个淮南巨富,听说他的家产富可敌国。”她转眼认真看了看赵丽,细看他的面容,平阳公主微微一颤,这孩子虽然长得清灵俊秀,可是双眸间总是充盈着难以言诉的悲伤,目光一与他接触,眼眶突然一热,泪水差一点儿流了下来。
  平阳公主镇定的心神,刘陵已笑开了,“姐姐,赵家的确是我们淮南的巨富,可是再怎么说,也说不上富可敌国啊!”
  平阳公主疑惑的看着赵丽头顶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妹妹,这么大的宝石,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再说这颗红宝石,几乎没有瑕疵,就是帝王家,也不会这样随意的给小孩子做头饰,所以说,赵家富可敌国的传言,看来不虚。”
  刘陵淡然一笑,低下头对赵丽说:“丽儿,这位姑姑在赞你的头饰漂亮。”  赵丽眨了眨眼睛,伸手从头上取下宝石,“给你了。”
  平阳公主大吃一惊,刘陵伸手接过宝石,“丽儿,你吓坏姑姑了。”她心的把宝石放回赵丽的头顶。
  赵丽转眼看了看平阳公主,平阳公主看到他的眼光,只觉得很不舒服,那眼光中,带着一点儿戏睨,一点儿轻视,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他转过头,伸手抱着刘陵的脖子,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笑了起来。
  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的笑声,就像初春冰雪融化后,在流水中相互撞击如出鸣玉般的声音,空灵而又清澈。
  平阳公主只觉得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长公主,卫青来了。”
  平阳公主放下茶杯,“让他进来吧。”
  刘陵的眼睛轻轻转动,“姐姐,听说卫青原是你的骑奴,后被皇上看中,才得以进了建章营。”
  平阳公主也不避忌,“是啊!我看他是一个人才,所以推荐给了皇上,没想到,竟然真让皇上看中了。”
  正说话间,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主人……。”
  刘陵细细观察这个男子,见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举止谦和有度,完全看不出曾是骑奴,面对平阳公主,他显得很是尊敬,低眉顺眼,可是,这也掩不住他身上显露出的勃勃英气。
  平阳公主笑道:“卫青,见过淮南国的刘陵翁主。”
  卫青向刘陵一礼,抬头,却看见赵丽,他显然也愣住了,竟然被他的容光所摄,平阳公主见他的面容渐渐显出悲戚,忙道:“卫青,这孩子闷了半天了,你陪他出去玩一会儿,我和陵妹妹说会儿话。”
  卫青一愣,“是。”
  刘陵俯在赵丽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笑道:“卫将军,赵丽这孩子一向养得骄贵,沾不了地气。”
  卫青接过赵丽,将他抱在怀里,躬身道:“是,主人,我先下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雪雾中,刘陵笑道:“真是气宇不凡的伟男子。”
  平阳公主心里喜悦,却淡然道:“不过是一个骑奴,谈不上气宇不凡。”
  刘陵笑道:“姐姐嘴上这般说,不知心里可是欢喜无限。”
  平阳公主背着身子,微微一惊,刘陵果然厉害,转过身,满面含笑,“妹妹,坐啊!妹妹今天来,就是为了和姐姐闲聊吗?”
  刘陵坐了下来,“姐姐,今天,还真不为了和姐姐闲聊,父王前段时间得到了一块奇玉,想敬献给卫卫皇子,不过不知那块玉是否配得上卫皇子,所以啊!今天我特意把它带来,想请姐姐帮忙品评品评。”
  平阳公主执着玉,站在灯下,眯着眼睛,似乎在仔细研究玉质,她表面平静,内里心潮起伏,淮南王一家,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从太皇太后在世之时,淮南王的谋反意图已经初露端倪,卫子夫刚立为皇后,刘陵就频频向她示好,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我已经看过了,这块玉温润通透,是上品,更难得是,雕功精细,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平阳公主将玉还给刘陵。
  刘陵笑道:“这块玉,听说是以前燕国著名的玉匠燕子柳燕大师的手笔,公主觉得这块玉还配得上卫皇子吧!”
  平阳公主呷了一口茶,“这块玉,配给据儿,是再妥当不过了,只不过,现在即非年节,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妹妹敬献这块玉给卫皇子……。”
  刘陵淡然一笑,“只不过是块玉罢了,想也不会招致什么闲言闲语。”
  平阳公主知问不出什么,便放下了杯子,“妹妹,听说燕子柳大师,最得意的作品,是一对玉佩,这对玉佩,是燕大师与他夫人的定情之物,听说燕大师为了寻找质地极佳的玉石,曾化了五年时间,踏遍七国的产玉圣地,才终寻得一块上古的玉石,剖开后,取其精华中的精华,又花费二年的时间,才磨成了一对玉佩。这对玉佩,燕大师原不示人,只是燕国灭亡后,秦王将燕大师抓到咸阳,燕大师不忍去国,终在边境自刎身亡,燕夫人自杀殉夫,这对玉佩辗转失了下落。不知妹妹可知这对玉佩的下落。”
  刘陵掩嘴一笑,“姐姐刚才看到赵丽腰间悬的那块玉佩了吗?”
  平阳公主微一惊,“还真未注意。”
  刘陵笑道:“那块玉佩,正是那对玉佩其中之一,这对玉佩的名称叫燕双飞,燕是燕子柳大师的名讳,也是国号,双飞,是燕夫人的闺名。说起来,这对玉佩真是的价值连城,赵常德获得这对玉佩也是偶然,他陪我父王四处游玩,没想到竟然遇到燕国王室的遗族,那些破落的贵族,手中持有无数的奇珍,其中就有这对燕双飞。”
  平阳公主笑道:“没想到赵常德不过一俗人,竟然也视得这样的宝物。”
  刘陵笑道:“这对玉佩与众多的珍宝放在一起,原不起眼,可是赵丽一眼就看中了这对玉佩,燕国的遗族大感吃惊,世人识得这珍宝的,少之又少,等了几十年,没想到识宝的竟然是一个孩童。他们拿出珍宝的原意只是炫耀,可是赵常德见赵丽喜欢,便以百斛明珠换得了那对玉佩。赵丽身上佩戴其中一块,另一块当然将由赵丽的意中人持有。”
  “百斛明珠?赵常德真有钱。”平阳公主的侍女惊叹道。

  刘陵笑道:“赵家为了赵丽,不惜一掷万金,百斛明珠换一对玉佩,只不过是寻常一件罢了。”
  平阳公主好奇道:“我听说赵家共三子,听说赵常德对自己的二子尤为严厉,何以对赵丽特别?”
  刘陵叹息道:“赵丽的母亲,在他幼年时就过世,赵丽是由赵老夫人养大的,听说,赵老夫人自小,就尤为溺爱他,千依百顺,要天上的星星,从不摘月亮,赵常德自来怕母亲,再加上他自己也尤为喜爱赵丽,是以对赵丽特别不同,不仅如此,赵家的人都很喜欢赵丽。”
  平阳公主起身,暗自沉吟,原来赵家竟然这样富有,看来那些对赵家财富的传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了,说是赵家以白玉为地,黄金为墙,明珠做灯,丝绸为帐,看来,都是真的了。
  院中传来卫青兴奋的声音,“是真的,到了春天的时候,满村的桃花都开了,春风一吹,桃花一瓣一瓣的飘落,满村子都是桃花花瓣,村外的溪水里,落完了桃花,别人就叫那条溪水桃水溪。如果你喜欢,等皇上放我的假,我们一块儿回去,我帮你牵马。”
  我-帮-你-牵-马!卫青竟然如此的喜爱这个孩子。风吹得急了,落了一地的雪花。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08:4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三节 黄金镶成白玉墙


  “这么说,赵家真的是传说中的敌国之富?”武帝的眼睛在黄昏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这我可不敢说,只是刘陵带赵丽来探我的时候,我看见赵丽腰间悬挂的佩玉,可是价值百斛明珠的宝物。”
  武帝动容了,“百斛明珠?百斛明珠!”他沉吟片刻,“那玉佩是什么样的?”
  平阳公主想了想,“那块玉在庭院和屋内,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颜色,在庭院内,苍翠欲滴,在屋里,温润如雾,更难得是,那块玉,在水中,燕子竟然会显出活态。”
  “是燕双飞吗?”
  “皇上也听说过这对玉佩吗?”平阳公主的语气中略带笑意,她知道,武帝一定会问这个问题,那么,下一步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了。
  “燕双飞,双飞燕……。小的时候,听皇姐唱过这支歌。”武帝的语气中略略有些悲意,“快十年了,塞外朔风凛冽,不知道皇姐在匈奴过得好不好?”
  阳光消失了,太监们点燃了大殿内的油灯,人影晃动间,武帝似乎又看见自己的姐姐们,穿行在繁花如海、柳絮纷飞的春风中,银铃般的笑声破空而来,“彘儿……。”
  “彘儿……。”多少次在梦中,听到这些亲切的呼唤声,如果没有匈奴,姐姐们是不是就不用远离故土?如果没有匈奴,这世上是不是没有离别之苦?如果没有匈奴,大汉朝是否永远不会有耻辱?如果?如果!都是如果,朕不要这些如果!朕要的,朕想的,这青天覆盖的地方,再没有匈奴!
  “皇上,皇上……。”想得出神了,连平阳公主的呼唤都没听见,“皇上,您在想什么?都想得出神了?”
  “没什么?皇姐,今天来,不去看看皇后?”武帝问。
  平阳公主眼珠一转,“不急,皇上,我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商量。”
  武帝略感惊讶,“什么事?要和朕商量?”
  平阳公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把您在长安城外赐给我的那块地,让给别人。”
  武帝目光如炬,“皇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和朕,不是外人。”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我很喜欢那对玉佩,想让赵常德让给我,所以,我想以良田百倾,与他更换。”
  武帝听完,突然笑了,“皇姐,那对玉佩,不过是个玩艺儿,既然赵常德给了赵丽,君子不夺人所好!”
    果然在预料之中,看来,皇上和淮南王虽然交恶,可是还未到要对淮南国出手的地步,那么可以把刘陵引见给卫子夫吧!
  “哟,这块玉可真漂亮啊!”卫子夫举着玉佩,满面的喜悦,她从未见过这样青翠欲滴的玉,且不说玉质,单说玉的颜色,就不是凡品,卫子夫看了很久,才喜气洋洋的转过身,把玉佩放在丝绸上。
  刘陵察言观色,见卫子夫转过身,笑道:“皇后,这块玉真的是千里挑一的漂亮,我啊!让人织一条五彩丝带,给卫皇子戴上。你知道吗?这玉还有一个说法呢!”
  卫子夫颇感兴趣,“什么说法?”
  刘陵放下扇子,拿起那块玉,“皇后,你看这玉上是不是有一条红色的暗纹?”
  卫子夫就着刘陵的手,认真看了看,笑道:“是真啊!有一条红色的暗纹。”
  刘陵放下玉,轻轻摇着扇子,“皇后,这寻常的玉,都有一个名字,可是这块玉,可没有名字。”
  卫子夫惊讶道:“为什么啊?”
  刘陵笑道:“别急啊!还不兴卖一下关子啊!这块玉,得来的可不容易,当年燕子柳大师游遍七国,寻遍了所有的产玉圣地,才找到一块绝世的玉石,运回燕国后,剖开玉石,没想到,这块玉石从中竟然分成了两种不同的玉,燕子柳大师大喜过望,他把其中的一边,琢磨成一对玉佩,叫燕双飞,做为他和他夫人的爱情见证。另一边,就是这块玉,这块玉刚刚开始雕凿,燕国灭亡,燕子柳大师被秦兵押送回秦国,在秦燕的边境,燕子柳大师不忍去国,便乞求秦国的大将,让他把这块玉在燕国雕完,秦国大将念其诚,便停留了三日,以便燕子柳大师完成这块玉,燕子柳大师就在这三日里,日以继夜,终于在第三天黄昏,完成了这块玉,燕大师随即持剑自刎,燕夫人自刎殉夫,传说,这玉上的暗纹,就是燕夫人的一点碧血,这块玉啊,辗转了四个主人,每个主人非富则贵,人都说,这块玉,会给主人带来好运,我就想,这块玉如果给了卫皇子,那卫皇子一定能顺顺当当,连小病小灾都没有。”
  卫子夫屏息静气听完,赞叹道:“真的啊!这燕夫人可真痴情啊!妹妹,这说这玉这么珍贵,给据儿……。”

  刘陵笑道:“皇后,这块玉,是给卫皇子贺岁的,皇后不用客气,再说,那不是传说吗?送给卫皇子,不过是取它的彩头,要说珍贵,这块玉的确也珍贵,可是算不上顶珍贵,你就放心吧!过两天,五彩丝带织好了,我再进宫,陪皇后说说话。”说着,她站起来。
  “哟,这一说话,还真忘了,刚才进宫的时候,看见卫青,身后跟着几个将领,看上去威风凛凛,可吓了我一跳。”

  卫子夫忙起身,“威风啥!卫青从小就像个闷葫芦似的,跟着他的几个人啊,就那个张次公灵活一些,其他啊,都和他一模一样。”
  刘陵笑了,“皇后,我看啊!卫青迟早都会成大器。”
  卫子夫心中喜悦,一边送刘陵,一边笑:“妹妹可真会说笑,我只望卫青能安安稳稳的陪在皇上身边,他会成什么大器。”
  刘陵嫣然一笑,对卫子夫飘飘一礼,卫子夫点头微笑,刘陵转过身,快步走了出来,再快一点儿,就看赶上卫青了。
  远远的,看见那个跟在卫青周围的张次公,这个人眼长如水,眼神轻浮,看来,真是上好的目标。
  夜市很热闹,赵广文背着赵丽,穿行在人群中,“丽儿,大哥待会儿去买酒,你在酒楼外面等我。”
  赵丽手里拿着一块糖,也不说话,赵广文快步向前走去,转过东市,两旁街道的景色完全变了,姹紫嫣红,泼金酒银,丝弦声阵阵飘过,夹杂着亲昵的笑声,赵广文目不斜视,真奔那个灯火通明的场所,赵丽在他背后,眼睛都用不过来似的。
  到了外面,赵丽仰头看了看门楼上雕的字——涵香阁,赵广文把他放在地上,“丽儿,大哥一会儿出来,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他塞了几块糖给赵丽,头也不回的进了涵香阁。
  赵丽拿着糖,手足无措的站在人来人往的涵香阁门口,等了很久,手里的糖都化了,大哥都没有出来,赵丽呆呆的站着,也不敢移动,如果大哥出来,找不到他,一定会很着急。
  “哟,这谁家的小孩子,长得可真俊。”一个嫖客发现了赵丽。
  赵丽仰起头,看着那人猥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那人伸出手,“看看,你手里是什么?”
  赵丽把手背在身后,敌对的向后退了几步,撞到函香阁的柱子上,一时间,**们和嫖客们围了上来,那人更加得意了,“拿给我看看是什么?我买糖给你吃。看你长得这么俊,跟大爷回家,大爷保证你穿金戴玉、吃香喝辣……。”
  四周的人哄笑起来,赵丽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个人,那人的笑容显得不怀好意,甚至有些淫邪,赵丽紧紧的贴着墙,满眼的泪水,那人上前几步,正想继续取笑他,却听一个童声大声道:“住手。”
  众人回头,一个比赵丽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一脸怒气,虽然身材短小,但一怒之威,竟然威慑了这些成人,哄笑声小了,那孩子走到赵丽面前,“赵丽,别害怕,我保护你。”
  人都散开了,那孩子执着赵丽手,慢慢向回走,“赵丽,我带你回家吧!”
  “广文,小三儿呢?”赵常德站在门口,凶狠的盯着喝得醉醺醺的赵广文。
  赵广文一愣,“小三儿,不是在家吗?”随即吓得呆住了,“我忘了。”
  赵常德从身后拿出一根棍子,使劲的抽打赵广文,赵广文也不敢躲闪,跪了下来,任赵常德抽打,很快,血就冒了出来,赵广文的妻子闻讯跑了过来,“老爷,老爷,求求您饶了他,小三儿也回来了,求您。”
  赵常德停了手,“饶他,他让小三儿一个人站在妓院门口,那是什么地方?妓院,在那里出入的人,都不是好人……。”
  赵常德越说越怒,伸脚把他踢倒在地,再用棍子抽了他几下,才转身走了,赵广文的妻子忙上前扶起他,“你没事儿吧!”  赵广文推开她的手,“让开……。”
  赵广文头也不回的走了,赵广文的妻子忍住眼泪,跟着向庭院里走去,慢慢的走,就像走进一个繁华而绮丽的梦中,这个家,处处金碧辉煌,黄金做地,白玉为墙,就连下人的衣服,都是用上等丝绸做成的,可是,就像每个梦一样,梦醒后,总面对着冰冷的现实,这个家,每个地方都显露着冷漠和无情,这家里的人,没有人有热血。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08:46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四节 去年今日此门中

       “皇上,皇上……。”
  武帝睁开眼睛,“嚷什么?”
  元宝跪了下来,“皇上,黄河改道了,夺泗入淮,在瓠子决口,大溜向东南直奔巨野泽, 夺泗水故道转注淮水入海,共有16个郡遭受了水灾。”
  “又决口了?传旨让汲黯和郑当时率兵十万去堵塞决口。下去吧。”武帝翻了个身,正要沉沉睡去。
  “皇上……。”武帝恼道,“又什么事?”
  元宝轻声道:“丞相田鼢求见。”
  “舅舅来了,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田鼢施施然走了进来,“臣参见皇上。”
  武帝坐了起来,“丞相进宫,所为何事啊?是有新的人才要举荐给朕,还是又看中了那块地?”
  田鼢尴尬的笑道:“皇上,微臣此次进宫,可不是为了向皇上讨要东西的,而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向皇上禀报。”
  “这可真是怪事了,舅舅也有重要的事要向朕禀报,说吧,朕倒想听听,除了要东西,要官爵,舅舅还有什么事,要对朕说。”武帝调笑般的说。
  田鼢整了整容,严肃道:“皇上,微臣认为,长江和黄河发洪水,而致使堤坝决口,是上天的意思,不应该用人力强塞,如果强塞的话,未必合天意。微臣听说黄河又在瓠子决口,猜想皇上一定会让人率军去堵塞,而之前几次的决口,不是又坏了吗?微臣想,一定是违逆了上天的意思,所以,堵塞才没有效果。”
  武帝目光闪烁,沉思良久,“舅舅这一回,说到朕的心坎儿里去了。元宝,别去传旨了。”  田鼢心中暗喜,“皇上,微臣还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
  武帝笑了,“舅舅还是来要东西,说吧,这回想要什么?”
  田鼢笑道:“皇上听说过赵常德吗?”
  武帝眼中精光四射,“赵常德?不是淮南那个巨富吗?长安城中盛传赵家,黄金为墙,白玉为地,是那一家吗?”
  田鼢点头道:“就是他。微臣想为赵常德的第三子求个官职。”
  武帝放声笑了出来,“第三子,赵丽吧!朕见过,才八、九岁,想要什么官职?舅舅,这八岁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官?”
  说着,武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田鼢吓得一抖,“皇上,微臣失察,不知赵丽只有八岁……。”
  “行了,朕太明白你了,舅舅,你还是给朕留点儿官位吧,朕也想安排自己的人……。赵家,哼,就让他继续当富甲一方的豪强吧!”武帝说完,起身走向内庭。

  田鼢站在庭前,呆了半晌,回过身,“元宝,皇上见过赵丽?”
  元宝低着头,“年前,见过一次。”
  元光四年,春杏花全部都开了,香气盈满了整个杏林,千株的杏花同时开放,香飘数里,春雨过后,白茫茫一片,有如云霞。
  花瓣上的雨滴不时落在平阳长公主嫣红的长袍上,慢慢泅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印,刘陵低头让过花枝,走到平阳公主近旁,“姐姐,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连我走近,你都没有发觉。”
  杏花从中,一身彩衣的刘陵显得鬼魅般的妖艳,怪不得有许多的男子拜倒在她的裙下,“妹妹,我在想,长安城中,竟有如此盛境……。”
  也许因为冷吧,平阳长公主的脸显得很苍白,“姐姐,这才是赵家的人,花费了无数的银两为赵丽建的盛境,过几日,桃花盛开的时候,姐姐再过来饮酒,那才是真正的盛境。整个院子里,桃花绯红,满园云蒸霞蔚的颜色,春风吹过,花瓣片片飘落,浣溪里水流清澈,混着桃花的花瓣,可真美得紧。”
  “妹妹可真会说话,说得我都迫不急待的想看桃花了。”
  静静的坐下,不能让她看出心里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如果让她发现她在想卫青,一定会传成笑话吧!

  曹寿的病越来越重了,从开始,就不应该嫁给这样一个病秧子,和他到平阳郡生活的那几年,就在心里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幸好有卫子夫,这个美人儿,帮助她留在了长安,现在,就看卫青的了,如果卫青真能取得战功,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桃花?我-帮-你-牵-马?心中竟然如此暗恨,那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能打动卫青,他也许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她想出神了,没留意到身边的刘陵,她也出神了,这满院的杏花,开得如此灿烂,是否如同她锦绣的年华,明天,不,也许就在今天,它们就会凋谢,变成花泥……。
  没想到竟会伤春,在这微雨过后,竟然如此的伤感,为什么呢?是因为太过于欢喜了吗?是因为,这里太像淮南了吗?花开千里,这锦绣的庭院,潺潺的流水,还有空气中流动的花香,正是一年中的好光景,可是转瞬,就要消逝了,只留下一院的寂寞。
  谁能了解?谁都无法了解,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她吧!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从未想过竟然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够了解她心中的孤寂。是的,孤寂,永恒的孤寂……。
  “再过两天,桃花就要开了,你看,这庭院中的溪水中,就会飘满了桃花的花瓣……。”
  卫青的声音传了过来,平阳长公主和刘陵同时转过身,看着那个伟岸的男子背着那个娇美如花的男孩儿走了进来,“赵丽,你冷吗?”
  从未想过,竟然会如此的恨一个男子,平阳长公主微笑着走上前,“卫青,你怎么来了?”  那个男孩子穿着一件锦衣,墨绿的衣服,穿满了金丝,光彩灿然,甚至比这满院的杏花更加美丽。
  男孩子睁着若翳的双眸,“陵姐姐……。”从他的嘴里,这简单的呼叫,也变成了仙乐,刘陵满面的笑,“丽儿,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出来了?”
  在卫青怀里,赵丽显得更加的瘦小,他轻轻的咳着,这般的弱不胜衣,平阳长公主仔细的看着他,这个男孩儿太过于娇弱,几乎如女子一般娇嫩。
  “卫青,你怎么来了?”
  “主人……。”和往常一样,卫青仍然显得低眉顺目,极为恭敬,可是今天,看上去那么的不顺眼,只觉得这神态、这举动,和他伟岸的身形判若两人,为什么他对旁的人,总是觉着比对自己更亲切一些呢?
  “卫将军,你也来观赏杏花吗?”
  刘陵的笑和体态,都显露着一种莫可名状的诱惑,平阳长公主心中暗暗警惕,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卫青怀里的那个孩子。
  他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眼里那般的孤独和无助,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在金银洞,富贵窟里的孩子会这般的悲伤、这般的寂寞。寂寞得连自己,都会为他伤心。

  “卫青,这一天,你去哪儿了?”武帝看着沙盘里的地图,头也不回的说。
  “皇上,微臣去看杏花了。”
  “杏花?”武帝惊诧的回过头,“你也会去看杏花,在哪儿啊?”
  “在赵家的别苑,杏花绵延数里,花开成海,真是美不胜收。”
  武帝转过身,认真看了卫青两眼,“今天真是看了花,连说话都不一样了。一股花香味儿。”
  卫青低下头,“微臣不敢。”
  武帝坐了下来,“什么敢不敢的?你卫青什么都好,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什么事都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朕刚刚看了田鼢的上奏,他说灌夫家住颖川,十分横行,百姓深受其苦。你知道灌夫吗?”
  卫青想了很久,才说:“微臣听说过,皇上刚即位的时候,曾经任命灌夫为淮阳太守,建元元年,皇上又把灌夫调为太仆,建元二年,灌夫和长乐卫尉窦甫喝酒,喝醉后,他打了窦甫,皇上把他调派担任燕国的国相,不久之后,他因犯法,丢了官职,至今闲居在长安家中。”

  武帝点了点头,“不错,当初他打了窦甫,朕怕太皇太后对他不利,就把他调到了燕国,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丢了官。朕知道他为人刚强直爽,喝了酒,就发酒疯,对皇亲国戚和有势力的人,从不假以颜色,而对于那些地位比他低的人,他却能够推荐夸奖,很得士人们的推崇。而且又爱打抱不平,和他交往的人,不是杰出的人,就是大奸巨滑。张汤,你对灌夫有什么看法?”  张汤躬身道:“微臣听说,灌夫的家人,为了在田园中修筑堤塘,灌溉自己的农田,竟然垄断了水源,在颖川一带横行霸道。颖川有民谣道;‘颖水清清,灌氏安宁;颖水浑浊,灌氏灭族。’微臣认为,灌夫此人,一名豪强而已,不足为惧。”
  武帝站了起来,“元宝,派人告诉田鼢,灌家一事,纯粹是他小题大做,处理这等事务,是丞相的份内事,何必请示朕呢?还有,卫青,你以后少和赵家的人来往。张汤,告诉他,赵家是什么人?”
  张汤转过身,“卫将军,廷尉署目前怀疑淮南王与匈奴人有勾结,赵家来自淮南,与淮南王有密切的关系。”
  卫青低下头,“微臣明白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0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五节 此生湖海惯漂浮

    阳光照进屋里,刘陵用手挡住双眼,“真讨厌,太阳这么早就升起来了。”
  田鼢也醒了,“宝贝儿,这么早就醒了。”

  “什么时辰了?”刘陵闭着眼睛。
  “快午时了吧!”田鼢低下头,想吻她。
  “午时了?糟了,糟了,今天约了初雪看花的,这下可晚了。”刘陵惊慌的坐了起来,  伸手从衣架上抓起一把衣服。
  田鼢冷冷一笑,笑中含着一丝醋意,“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家的人,不就是有几个钱吗?你何必如此紧张?”
  婢女捧着铜盆和梳洗用具推门进来,屋内污浊的空气一拥而出,婢女轻轻皱了皱眉,忙低下头,恭敬的将用具放了下来,再躬身退了出去。
  刘陵快速的穿好衣服, 细细的洗好脸,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你不知道,赵家在淮南可是举足轻重的家族,连我父王都忌惮一分,我这几年,可没少用赵家的钱,上次送给你的金碗,不就是赵家的人送的吗?对了,你成亲之日,不如请赵家的人也到贺吧!”
  成亲?田鼢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难受,那刘嘉的女儿,早前曾见过,长得姿容平庸,言谈无味,却要成为自己的夫人,如果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过一千年,自己也不会用正眼来看她吧。
  如果要娶妻,当娶刘陵一般美貌的女子,可是这女子交游广阔,应不是良配,再加上皇上对淮南国已心存芥蒂,看来,淮南国也是朝不保夕了,自己得另外找个靠山才是。
  “你在想什么?我好了。”刘陵已梳妆完毕,站了起来,在铜镜中审视自己的容颜。
  夏日灿烂的阳光中,这个女子身形婀娜,面若桃花、眉若春山、目若流水,顾盼间,媚态毕露,田鼢心中大动,伸出手想执住她。
  刘陵向后退了两步,“丞相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该进内廷去了吧!”
  田鼢收回手,“进内廷?如今,我可大不如前了,皇上因灌夫斥责了我数次。不过你走了嘛,我也去应付应付吧!”
  看来有钱,也不过如此吧!刘陵穿行在栀子花树丛中,寻找着初雪。有钱的人,锦衣玉食、穷奢极欲、一掷千金,也不过是为了讨一个小孩子的欢心。这按时节更换庭中的树木,不过也是其中一招吧!
  满目的绿色中,纯白的栀子花连成一片,仿佛一条洁白的玉带,满院中幽香扑鼻,走进院中,却是一棵百年的榕树,榕树下,和往常一样,铺着织锦的毯子,那个小孩子躺在毯子上,闭着眼睛,正在沉睡。

  “丽儿,丽儿……。”刘陵温柔的唤了几声。
  醒了,这个孩子慢慢的睁开眼睛,似乎过了很久,他才认出了她,“陵姐姐……。”那稚嫩而甜美的声音,仿若天籁,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动人的男孩儿呢?
  刘陵微笑着坐到他身边,轻轻捋着他漆黑的长发,“你怎么又睡到地上了?”
  太阳已升到当空,田府门前仍然车水马龙,不断的有人乘着不同的车辇前来向田鼢送礼,贺他的新婚之喜。
  赵广武将赵丽从车上抱下,“大哥,我们真的可以来向丞相贺喜吗?”
  赵广文四处寻找着刘陵,也不回答赵广武的话,大步的走进了田府。
  田府内,人声鼎沸、接踵磨肩,赵广武抱着赵丽艰难的穿过人群,走进了大厅,“大哥去哪里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
  赵广武回过头,竟是丞相田鼢,忙施礼道:“赵广武携小弟赵丽,贺丞相新婚之喜,特备薄礼,望丞相笑纳。”
  看着那份“薄礼”,众人皆震惊不已,这哪里是什么薄礼,一百二十颗东珠,个个鸽蛋般大小,圆润生辉,每一颗都可说价值千金。
  可是,这样的一份贺礼,都没能吸引田鼢的注意力,他认真看着赵丽,“你是赵丽?”
  看着那个雪堆般的小人儿,在座的人心生特异,这个孩子长得这般美,又天生富贵,可偏偏总让人觉得他是那般的悲伤,悲伤得不自禁的让自己想为他一起流泪。
  “你看这是什么?”田鼢献宝般的拿出一串玉制的小鱼,递给赵丽。
  “是什么?”赵丽颇感奇怪的看着那串透明的鱼,“这么漂亮?”
  “这叫秋雪玉鱼,可是天下奇珍,如果你喜欢,我给你了。”田鼢讨好般的说。
  赵丽轻轻的皱眉,“是吗?你送给我,你不要了吗?”
  田鼢正要说话,籍福轻声道:“丞相,您该起身为在座的客人贺寿了。”
  见到田鼢起身贺酒,众人忙离座,有的人甚至伏在地上,连称不敢当。
  众人喝了一会儿酒,魏其侯窦婴起身,开始向大家敬酒祝寿,可是只有少数人起身回礼,大多数人或低着头,或佯装不知,继续交谈,或微微欠身。
  窦婴也不介意,仍然满饮了杯中的酒,平静的坐了下来,灌夫低声恼道:“你看这满座的狗奴才,皆是势利之徒,当初百般奉迎,今日冷若冰霜。”
  见他愤愤不平,窦婴微微一笑,“仲孺何须动怒,这世态炎凉,古来如此,你我即来之,何不安座,饮酒谈天,不理他人,皆不乐哉。”  灌夫不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的喝了几杯酒,然后起身道:“我去敬酒。”
  敬完左侧的人,灌夫拿了一杯酒,走到田鼢面前,“丞相。”
  正在和赵丽说话的田鼢回过头,满面的不悦,稍稍欠了一下上身,“今天是我新婚,我不能饮完此杯。”
  灌夫面上的怒气一闪而过,苦笑道:“丞相是贵人,区区一杯酒,又怎会饮醉。”
  田鼢极为不悦,两人正在争执间,一只细小的手接过了灌夫手中的酒碗,“这碗酒,我代丞相喝了吧。”
  灌夫和田鼢同时转过头,赵丽拿着那碗酒,已送到唇边,只是对灌夫微微一笑,然后仰头饮尽,“如此好酒,赵丽谢过灌将军。”
  灌夫恼道:“谁要你这小孩子多事。”随后拂袖离去。
  赵广武忙起身对田鼢道:“丞相,小弟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天气渐晚,恐奶奶惦记,我送小弟回去了。”
  田鼢十分不舍,又不好强留,只好点头应允。
  赵家兄弟离座时,灌夫已敬酒敬至临汝侯,可是临汝侯只顾和程不识附耳悄语,即不离座,也不回礼,灌夫大怒,“平日里,你诋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天老夫给你敬酒,你却如妇女一般与程不识耳语!真不识抬举。”
  临汝侯神色尴尬,忙起身正要回礼,田鼢已走了过来,“仲孺,程将军和李将军都是东西两官的卫尉,你现在当众侮辱程将军,听闻你平素最敬李将军,仲孺为何不给李将军留有余地?”  灌夫冷笑道:“今天就是杀头穿胸,老夫都不在乎,又在乎什么李将军、程将军!”
  见势不好,众宾客纷纷离座,佯装方便,离开了大厅,一时间,大厅里只余下窦婴、灌夫和田鼢,窦婴见田鼢极怒,忙拉着灌夫也离开了大厅。
  原先热闹的场面一下变得冷冷清清,田鼢面上神色不停改变,过了很久,他用力一拍案几,“今天弄成这样,完全是我放纵灌夫的过错。来人,把灌夫给我抓起来。”
  不一会儿,灌夫被缚至田鼢面前,田鼢看也不看他,挥手让手下将灌夫捆到客房中,转过头对籍福道:“派人去叫长史,今天我宴请宗室宾客,是有太后诏令的。现下我要弹劾灌夫,侮辱诏令,犯了‘不敬’之罪。”
  籍福阻止了下人拉走灌夫,“丞相,灌夫不过是一个粗鲁的武夫,丞相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心中本想向丞相致谦,可是碍于面子,又不能说什么,现下灌夫向丞相行礼,以示歉意。”
  说着,籍福用手强压住灌夫的脖子,想让他向田鼢行礼,灌夫挣脱了他的手,大声怒骂,“你这个小人,原是魏其侯的食客,现见魏其侯势微,便投靠了田鼢,真真猪狗不如。老夫此生光明磊落,心如湖海,宁死,不愿受你们这些小人的折辱。”
  田鼢冷笑着,拍手道:“好啊!好啊!真是一条汉子,来人,给我押下去。”
  夜已渐渐深了,窦婴无法入睡,一直站在长廊里,窦夫人拿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这么睡了,你还在这里,在想仲孺吗?”
  窦婴叹了口气,窦夫人道:“仲孺得罪了田丞相,你我都知田丞相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太后向来极信田丞相,要营救仲孺,谈何容易。”
  窦婴摇了摇头,“我的爵位是通过战功得来的,现在即使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再说,仲孺因我而得罪了田鼢,我怎能眼看着他被处死,而我独善其身呢?”
  窦夫人握住窦婴的手,哭道:“你难道就为了一个外人,而要抛弃所有的家人吗?”
  窦夫人的泪水滴落在窦婴的手上,窦婴心下难过,“伸手轻轻拍了拍窦夫人的手,“好了,好了,天色已晚了,你回去睡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06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六节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太监们点燃了一盏盏宫灯,建章宫渐渐灯火通明,武帝皱眉看着手中的两份上书,一份是田鼢弹劾灌夫,另一份却是魏其侯窦婴为灌夫求情的,发生在田府中的事件,他已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详情,从内里来说,他并不想惩罚灌夫,可是面子上,却不能放过他,此事应如何处理才好呢?

  武帝恼得不知如何是好,脑中又回想起今天廷议的情景,田鼢居高临下的站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天下太平无事,所以,我才成为了皇上的近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没有特别的爱好,只是喜好音乐、狗马和田宅。
  我的爱好,很正常,那些歌伎艺人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呢?没有,根本不会有。
  可是,魏其侯和灌夫却不同,他们招集下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商量计划,腹诽心谤,对朝政诸多不满,不是抬头观望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描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以便他们立功成事。
  皇上,您英明,帮微臣分析、分析,魏其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武帝握紧了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真的难猜吗?他可不相信田鼢会心怀叵测,田鼢再不济,也是自己的舅舅,不可能想叛变。
  御史大夫韩安国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一直骑墙,两边讨好,“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到吴军中,身受十几处创伤,声名远播,这可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别大的罪恶,只是因为酒后的口舌,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的罪状来判处死刑的。微臣认为,丞相说灌夫同大奸巨猾之人结交,期压平民百姓,积累家产数万万,横行乡里,凌辱侵犯皇族,这是所谓‘树枝比树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丞相的话也不错,皇上如此英明,此小事,由皇上自行裁决即可。”

  这个老家伙,还有那个郑当时,平日里多次说起魏其侯和武安侯的长处和短处,到了当廷辩论时,畏首畏尾,就像驾在车辕下的马驹……。
  想起这些人,武帝觉得义愤填膺,再加上王太后的逼迫,他只觉得左右为难,到底要如何处理此事呢?
  正想到烦处,元宝俯耳道:“皇上,刚才李延年派人说,乐府新创了一首曲子,想请皇上……。”
  武帝点了点头,“叫他们来吧!”
  舞台搭建在水中,隔道远了,人影绰绰,武帝坐在临水的亭边,闭着眼睛,静静的倾听从亭中传来的乐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声音,真好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的歌声,除了那个孩子,武帝有些惊诧,心中竟然会对那个孩子念念不忘,眼前似乎还晃动着他精美的面容。
  武帝睁开眼睛,凝神细看,夜色中、灯光下,一个女子正轻歌曼舞,这女子身材苗条,身形摆动间,如弱柳扶风,再看她的面容,面若银盆、长眉凤目、樱桃小口、年轻美貌,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的早,卫子夫有些惆怅的放下帘子,慢慢走到刘据身边,看他写字,也许是因为冷吧,刘据的手,一直在颤抖。卫子夫对他微微一笑,“据儿,冷吧!二岁的刘据睁着圆圆的眼睛,点了点头。
  卫子夫在心里叹了口气,“去玩吧!”
  刘据走了,宫里似乎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空旷得令卫子夫觉得心慌,她慢慢走到东暖阁,呆呆的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他正在玩弄沙盘里的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去病,你在做什么?”卫子夫走了进去。
  男孩子没有抬头,只是摆弄着手中的沙,“做马邑图。”
  “马邑图,是什么?”
  “马邑之战时的布阵图。”
  卫子夫坐在他身边,伸手捋了捋他的黑发,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冷,沉默寡言的,可是招人喜爱。“去病,菊花开得这么美,你怎么不出去玩?”  沉默,刚才说了那么多的话,也许他厌恶了吧!卫子夫轻笑着,也不说话,默默的看他把那些沙捏成一个一个的土堆,堆放起来。
  “娘,你在做什么?”
  卫子夫回过头,原是女儿静月,笑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娘。娘,霍去病在做什么?”静月蹦蹦跳跳的,活泼至极,在所有的女儿中,这个孩子最像武帝,也最得他的喜爱。也因如此,霍去病似乎并不喜欢她。所以两人极少来往,今天在去病的寝宫竟然看见她,真是少见。
  “月儿,你来找去病吗?”卫子夫浅笑着,想握着她的手。“你手里拿着什么?”
  静月展开了手,竟是一块白色的小圆饼,“是水晶饼,你拿给去病吃吗?”
  静月点了点头,“霍去病,吃吧!”
  她把手伸到霍去病面前,手掌上托着水晶饼,“吃吧,可好吃了。”
  她的手微微一抖,饼上的酥皮掉在沙盘上,霍去病皱着眉头,“你,出去!”
  卫子夫心里一惊,知道不好,还未开口,就见静月猛的把饼掷到地上,怒道:“你干什么?不过是一个沙盘,这块饼,我可拿了好长时间了……。”
  霍去病恼道:“你要恼,出去恼。”
  静月大怒,冲上前掀翻了沙盘,沙子落得满地都是,霍去病满头满脸的黄沙,他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看了静月一眼,转头走了。
  静月跺着脚,又哭又叫,扑到卫子夫怀里,“娘,你看,你看……。你怎么也不说话啊?”  卫子夫抱着她,轻声道:“娘能说什么?是你掀翻了去病的沙盘,你看他落了那一身的沙,他可没有动气,倒是你,弄了云病一身的沙,还不依不饶的,你倒说,娘要说什么。”
  静月哭道:“人家对他那么好,那块饼,是父皇特意给月儿的,月儿留下给他,他却不要。还让月儿走,这不是欺侮月儿吗?”
  卫子夫笑道:“这就是欺侮月儿啊?去病可不是这样的男孩子,娘觉得,去病可是一个心底像泉水一样透明的孩子,月儿不喜欢他,娘可喜欢他。”
  静月的哭声小了,“娘,月儿没说不喜欢他。”
  她从卫子夫怀里抬起头,卫子夫细心的帮她整理好头发,“月儿,如果你喜欢他,待你们长大,娘求父皇把你许配给去病,这样,娘也了一桩心事。”
  “娘,你在说什么?”静月害羞的红了脸,卫子夫也觉得好笑,“你看看,娘这在说什么?饿了吧,一块儿去吃饭。”
  案几上摆满了奇珍的小玩艺儿,玉石雕的花鸟、金银打造的首饰、还有一个大大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颗光彩熠熠的夜明珠。
  坐在案几下的田鼢,见赵丽拿起那颗明珠,笑道:“这可是个宝贝,熄了灯,这颗明珠闪闪发光,屋里就像白日一般光明。你用手捂住它,它也会发光。”
  正在说话,田鼢的下人跑了过来,“丞相,丞相……。”
  “什么事?跑到了这儿来了?”田鼢极不高兴,那人也顾不得田鼢的不悦,“丞相,有要事……。”
  说着,他俯身在田鼢耳边耳语起来,“丞相,魏其侯又开始进食了。”
  下人退下去后,田鼢低头沉思,自灌夫一家被处斩后,窦婴愤慨万分,听说在都司空的牢房里患了中风病,更怒而绝食,预备自杀,不知是谁多嘴,在他耳边嗡嗡,说皇上不想杀他,没有到这老家伙还在想东山再起。
  正想得出神,刘陵伸手轻轻一推,“丞相,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玩,赵丽,这些东西,都给你了。我有要事,要先行一步。”说着,田鼢快步走了出去。
  从楼下看下去,田鼢走得极急,数次几乎跌倒在地,刘陵皱着眉,“怎么回事?走得这么急?”
  正在看桌上珍宝的赵丽微微一笑,“又赶去害人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他手中正拿着那颗夜明珠,明珠发出的光辉透过他手指的间隙,映得他的手指像透明的珊瑚梗一般。
  “我可就奇怪了,这田丞相向来爱财如命,今天怎么会突然送你这许多东西?”刘陵坐在赵丽身后,伸手轻轻揽着他的腰。
  此时,风吹过屋檐,屋檐下悬挂的风铃轻轻作响,赵丽抬起头,看了看屋檐的玉石风铃,“没什么,我猜,他不过是想要父亲在淮南的那些土地而已。”
  刘陵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慢语道:“丽儿,你猜,他要害什么人呢?”
  她靠得这样近,香气袭人,一双手就像琢磨过的玉石般滑腻,赵丽的脸红了,“魏其侯窦婴。”
  这样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里,街上竟有如此多的人,可能是特地出门来看自己被斩首吧!窦婴站在囚车里,感慨的看着身周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何其愚昧啊!
  是自己的错吧!不该把家人也牵连进来,如果当初不提那份诏命,现在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开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尚书保管的诏书中,没有那份遗诏,待听到自己行刑的日期后,一切都明白了,田鼢,一切都是田鼢,能拿到那份诏书的,只有王太后。看来,是天要灭窦家。  罢了,罢了,即要死,就一家人一起死吧,在黄泉路上,作个伴儿,说不定,下世还能成为一家人。
  “斩了,斩了,这么多人,一起斩,可真少见,听说还是皇亲,什么魏其侯……。”
  二百多具尸体,一起倒在了渭城的大街上,颈中冒出的血,汇聚成血色的湖泊,染红了街道两旁的积雪。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10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七节 那堪佳节又花朝

  急风吹过,花落了一地,赵丽坐在树下,呆呆的看着纯净的天空,春天开始前,一直都在下雪,没想到春风吹过,催急了花,开得一片锦绣而灿烂,就连风,也渐渐变成温暖了,温暖得让他想流泪。
  娘就是在样的日子里死去的,在桃花下,那天桃花开得那么艳丽,可是娘竟然狠心离开了,离开她恨的一切,唯独没有离开他,因为,娘这一生,只爱她,只能爱她。

  流泪了,果然又流泪了,明净的天空下,眼泪落下来,就像青色的水滴,冰冷的、伤心的眼泪,流了很久,流得眼睛几乎都要瞎掉了。
  如果娘还活着,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到处流浪,唱曲儿,一定很开心,比现在开心、比现在幸福,娘唱的小曲儿,现在还回响在耳边。
  累了,真的累了,今天,十三岁了,好像是个大人了,可以独自骑马,喝酒,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活得那么累呢?
  “赵丽……。”
  不用起身,就知道是李敢,这么早就跑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赵丽,你知道吗?皇上下旨,任卫青为车骑将军,从上谷出兵了,我们终于向匈奴宣战了。赵丽,只要战争不结束,我们一定能够上战场,建功封侯……。”
  李敢兴奋神色,神采飞扬,就和当初,他在涵香阁前向他伸出手,说我带你回家一模一样,在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快起来,我们到外面逛逛,大佛寺的桃花也开了,所有的人都去了,听说连卫皇后都去了,快起来啊!”
  四周的人流如潮,武帝坐在观花亭中,认真的看着手中刚接到前方战报,各路人马都已经出了边塞,下一步的战况,又得等几天才到。
  放下战报,满目灿烂的桃花,开得有若云霞,听说赵家别苑的桃花也是长安的盛景之一,绵延数里,花开似锦,亭台楼阁,美不胜举,到底赵家有多少钱呢?淮南王已是诸侯国中最富裕的国家之一,而赵家又是淮南国的首富,到底有多少钱,才能成为淮南国的首富呢?
  敌国的富裕?武帝冷眼观望着亭外喜气洋洋的人群,这些人,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敌国的富裕对于一个帝王,有多大的威胁和吸引呢?也许很少,也许根本就没有,就连身边的近臣,都不会有人了解。
  这各地的豪强,真真是心底的恨,武帝转过头,卫子夫正对静月温言软语,也许又是去病惹恼了静月吧!
  想到霍去病,武帝不由面露微笑,他相顾四望,果然看到了他,他正坐在一株桃树上,呆呆的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清澈的眼眸中,只见淡青的天空和朵朵的白云,光影在他浅色的宫衣上交替变幻,倒影出桃花艳丽的花瓣。春风吹过,落了一襟绯红的花瓣,看上去,竟然令这个眉目间英气勃发的男孩儿,显出浅浅的一丝脂粉气。
  “去病,你在看什么?”武帝大声的唤道。
  那个男孩儿转过头,淡淡的笑,“天空。”
  在如水的晴空下,他的笑容如同几如静止的流水。武帝微笑了,“天什么空?下来,一同看看花,你又惹恼了静月了?”
  “皇上,皇上……。”
  武帝恼怒的转过头,却是元宝极快的跑了过来,“嚷什么嚷?朕不在这儿吗?”
  “皇上,着火了,快走,快走。”元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怎么回事?”武帝大感恼火,“这不好好儿的吗?”
  元宝道:“奴才看到了,几个小孩子在桃林边吵架,一个小子,可凶得紧,嚷着要放火。”  武帝奇道:“吵架?朕去看看。”
  果然是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孩子,武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赵丽,他手中提着马鞭,甚是不耐的样子,腰间挂着一串玉鱼,一块玉佩,武帝道:“元宝,那不是秋雪玉鱼吗?听说是衡山王送给田鼢的至宝,怎么会在这个孩子手中?”
  低眉顺眼的元宝低声道:“奴才不知。”
  真真的无聊,这群的人,这样的兴高采烈,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的高兴呢?赵丽百无聊赖般的看着周围的人群,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心里有这么多的愁苦呢?
  跳下马,坐在软氆上,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一怀,娘如果活着,她会做什么呢?一定买来糖果和蜜饯,娘知道他爱吃,常常吃得一嘴的蜜,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娘为什么要死呢?这个问题,到现在都没有想通,倒在软氆上,眼中满是天空中白云变幻的影子,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娘死的那一天,她讨来米汤为他洗头,然后抱着他坐在庭院中时的情景。
  “丽儿,看见天空中的鸟儿了吗?无论鸟儿飞得多高,它的影子,都会落在地上,你啊,是娘心里的影子……。”
  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下来,风吹过,脸上凉凉的一片,多像小的时候,没钱买伞,娘抱着在街上狂奔的时候,雨丝飘落在脸上的情景。
  “唉,看看这小子,长得就像小娘儿……。”
  睁开眼睛,是几个衣着华丽,粗俗不堪的子弟。
  “唉,他在看我们,你看,你看……。”
  “干什么?滚开。”
  李敢走了过来,他长得真高,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李敢竟然长得这么高了, 赵丽重又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年在妓院门口,他伸出手对自己说,“我送你回家。”
  回家?家在哪里呢?那个有着千百间屋子的房子吗?那不是家,自己没有家,从来都没有,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家,因为娘说过,家,是有温暖的地方,记忆中,只有娘的怀抱,是温暖的。
  “唉,小子,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啊?你不会是……。”
  呷昵传了过来,赵丽一跃而起,不由分说的拿起马鞭,对着那张满是暧昧笑容的脸抽了过来。
  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衣襟上,那人一呆,怒吼一声冲了上来,赵丽向后一退,赵家的下人一拥而上,几成群殴。
  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了衣襟上,赵丽厌恶的侧过身子,他讨厌争斗,小的时候,那些男人也是这样为娘大打出手的,那时候,娘是那样的风情万种、那样的惹人怜爱、那样的倾国倾城、那样的沉鱼落雁,就像刘陵一般。
  和往常一样,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和往常一样,四周挤满了爱看热闹的长安人,议论纷纷,比过节更兴奋。

  真令人讨厌,这周围的人,都那么的讨厌。
  惨胜后的赵家人,鼻青眼肿的跟在赵丽身后,赵丽接过李敢递过的马缰,轻轻拍了拍马颈,声如蚊吟,“小白龙,只有你了,这世上只有你陪我了。”
  小白龙长嘶一声,赵丽翻身上马,拉过缰线,转过身,却听身边一个中年男子调笑般的对身边一个女子说,“看见那个年轻人了吗?长得很像我年轻时的一个相好,想当年,她是长安城最美的头牌,我花费万金才见了她一眼,和她共渡了一宵……。”
  赵丽猛的转过头,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起,落下后,那男子的脸上立即绽开,鲜血飞溅至四处,而赵丽,马鞭不断的落下,每一鞭,都充满着仇恨、怨恨、恼怒和悲伤。
  远远的看过去,那个身着长袍的孩子,手腕翻飞,每一鞭下去,必见血,赵家的人,围在他的马周,不让那个男子的家人拯救他。
  “这怎么话儿说的,好好儿的,把人家打成这个样子。”武帝冷笑着。
  话音才落,那个男子已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赵丽骑着马,绕着他转了几圈,然后回过身,疯子般的大叫,“放火,放火,把这片林子全烧了。”
  人群四散逃开,转瞬间,林中的人走了大半,赵家的人吆喝着,四处点下火种,一时间,大火冲天而起,桃林渐渐被大火吞噬。那个孩子,竟然仰天大笑,那刺耳的笑声,久久的回响在烈烈燃烧的桃林上空。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看桃花,我要看桃花。”静月跺着脚,看着满地的焦木,放声大哭着。
  卫子夫温言抚慰,十分无奈的看着武帝,武帝皱着眉,显然对静月也没有办法。
  霍去病突然冷言道:“这不还有桃花吗?”
  果然,枝头还有几朵艳艳的桃花,霍去病伸手摘了下来,递给静月,“给,挺美的。”
  夜深了,卫子夫轻轻哼着歌儿,手中轻拂着纱巾,为刘据驱赶着蚊虫,今天春天暖得早,这听风轩又近水,是以蚊蚋特别多。
  窗外起风了,池水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武帝静静的倾听着卫子夫哼唱的歌谣,很久了,很久没有听到过她的歌声了,今天细细一听,竟别有一番风味,扫兴的是,她唱的,不是小曲儿,不是歌谣,而是一首童谣,那么清越的声音,唱的,竟是这样的歌谣,真的很扫兴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16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章 第八节 但使龙城飞将在
  桃花,又是桃花,满目都是桃花,这一年到头,做的梦中,为什么都有桃花?武帝醒了过来,竟然还坐在案几边,也许只是小睡了片刻吧!
  武帝揉了揉眼睛,伸手舒展着身体,什么时辰了?卫青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这一次,那个战略,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好的。

  武帝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如洗的夜空,不觉有些惆怅,一个月前,匈奴大举南下,先攻破辽西,杀西了辽西太守,更打败了渔阳守将韩安国……。
  韩安国?想起这个人,武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三个月前匈奴大举入侵边境,杀了辽西太守,直到侵入雁门,杀死和掳去几千人,自己才派卫青出兵追击,从雁门郡出塞。
  就在此时,驻守在渔阳的韩安国抓到了匈奴俘虏,俘虏供说匈奴已经远去。这个老糊涂虫立即上书说现在是农耕时节,请求暂时停止屯军。自己当时也犯了糊涂,竟然答应了他。
  没想到停止屯军一个多月后,匈奴再大举入侵上谷、渔阳。这时老糊涂虫的军营中仅有七百多人,出营与匈奴交战,自然是败算多过胜算,退回军营中不说,还被匈奴人围困在城中,要不是燕王的救兵赶到,渔阳肯定完蛋了。就那一次,匈奴就俘虏掠夺了一千多人和不计其数牲畜财物。
  不过,匈奴的俘虏也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大单于要出兵攻打云中。这次派车骑将军卫青率三万骑兵走出雁门,李息率兵逼出代郡,攻打匈奴,就是为了一战而胜,不知卫青,是否完全领略到他的意思?
  “将军,前面就是右贤王的领地了。”
  卫青点了点头,“李息,后队改为前队,原地回转。”
  传令兵大为疑惑,但仍然快速转过身,挥马向前奔去。
  黑暗中,卫青的眼睛闪闪发光,这一次的奔袭,目的已经达到了。给予匈奴人威慑力,汉朝的威慑力。
  马队悄无声息的转过了头,,在这支马队之前,卫青踌躇满志,他的耳边,又回响起当年在甘泉宫的长廊里遇到的那个身披镣锁的犯人所说的话,“你现在虽然穷困,但是,将来定为贵人,官至封侯。”当时,自己身为骑奴,不敢有什么奢望,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奴隶,只要不被笞骂,就已是万幸了,何曾想过要建功封侯呢?
  可是,这一句当时看来的戏言,在武帝下达诏令,命他和公孙敖、公孙贺和李广分别从上谷、代郡、云中、雁门四路进击匈奴后,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已大增了。
  “将军,前方已到龙城。”
  龙城!匈奴人的祖宗圣地!卫青在暗中微微一笑,“勒住马,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小心接近。”
  “诺!”
  命令下达后,连马铃的声音都消失了,黑夜中,这支马队像一队迅急无比的幽灵靠近了灯火通明的龙城,令他们吃惊的是,竟然没有看见守夜的匈奴士兵。

  主帐外,围满了匈奴士兵,满脸的期待,不知在看什么,只是风中隐隐传来巫乐的乐曲和女子的哭声。
  跟随在卫青身边的苏建轻声道:“匈奴人,又在做祭祀了。”
  卫青轻声道:“传令下去,一鼓作气,冲进龙城,不许伤害妇孺、老弱,交战时,凡能生擒的,一率不许斩杀。”
  “诺!”
  营地里的匈奴人,完全没想到汉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一时间,营地里乱成一团,卫青的士兵在匈奴人中穿插往返,可是汉军也没想到,匈奴人竟然如此顽强,在最初的慌乱后,他们还是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无论是老的、少的,偌大的龙城,处处可见持刀兵的匈奴人。
  杀声震天中,卫青声先士卒,处处争先,在他的带动下,士兵们奋勇争先,战斗在两个时辰内就结束了。
  激战过后,彻夜不安的龙城终于安静下来,被俘的匈奴人低垂着头,卫青慢慢的走在浸泡着血液的土地上,心中一阵感叹,没想到胜利竟然来得如此容易,只不过,匈奴人的抵抗却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爹,爹……。”
  稚嫩的童音微弱的响起,卫青转眼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匈奴男孩儿抱着一具尸体的手臂,轻声的痛哭着。
  听见脚步声,男孩儿惊恐的回过了头,哭声一下子停顿了,卫青看着他痉挛的面孔,心中浮起一丝儿怜悯,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跟着军队。
  “你怎么在军队里?”卫青温和的说。
  匈奴男孩儿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倔强的一言不发,张次公上前一步,“将军问你话……。”  卫青举起手,“算了,好好的善待俘虏,拉着俘获,尽快回去。”
  “诺!”
  整理完战场,卫青带领士兵,开始迅速向回撤退,一路上,所有的人都非常兴奋,只有卫青觉得一丝难言的惆怅,那个孩子如此的小,便惨遭兵祸,不知我大汉天朝,有多少人曾遭受匈奴人的荼毒。
  感叹中,卫青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秋雁,它们又在往南方飞了,不知道,南方有没有它们的家。

  “将军,将军,其他三路的战报。”
  卫青收回心思,“说。”
  “公孙敖、李息两队人兵,已被匈奴人击败,目前已退回关内,李广将军全军覆没,被匈奴人生擒,李广将军后得以脱身,目前也回到了关内。”
  “好,好!”建章宫里,武帝的笑声空荡荡的回响着,韩嫣微微笑着,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次胜利对于武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次卫大将军取得如此战功,皇上预备如何赏赐他?”韩嫣斜眼看着武帝。
  沉吟片刻,武帝笑道:“四路人马同时出战,仅卫青立功,朕非得好好的赏赐他不可,这样吧,给他封个侯,关内侯。”
  “关内侯!”韩嫣重复道,他坐到武帝身边,“关内侯。”
  武帝点了点头,伸手握住韩嫣的手,正要说话,却听静月的声音在宫外响起,“我要见父皇,让开,我要见父皇。”
  话音才落,静月绯红的身影已飘了进来,“父皇……。”看到韩嫣,她停住了脚步,此时,韩嫣似乎正为武帝捏肩,虽然他强作镇定,但总有一种掩饰不了尴尬。
  “父皇……。”静月的声音很小。
  “月儿,来这儿。”武帝冲她招了招手,“又和去病吵架了吧!”
  静月走到武帝身边,行了礼,“父皇,我想求您让我参加舅舅回来后的夜宴。”
  武帝笑了,“就为此事?”
  静月微笑着,“还有,月儿听说李广将军将匈奴人生擒后,得以回返,月儿想听李将军讲讲他是怎么跑回来的。”
  笑容迅速从武帝的脸上消失了,这无论对于他,还是有飞将军之誉的李广都是一个奇耻大辱,韩嫣察言观色,忙笑道:“静月公主,这天色也晚了,下臣送你回去吧。”
  “我和父皇说话,要你插什么嘴?”静月忿忿的说。
  韩嫣低下头,武帝有些着恼,“行了,下去吧,你要去,就去吧!”
  看着他恼怒的神情,静月感到一阵委屈,行了礼,快步退了出去。
  待她的背影消失,武帝冷若冰霜的问:“李广是怎么逃回来的?”
  “哦,下臣听说了,匈奴人捉到他后,把他缚在网中,准备回营地,一路上,李广都诈伤不能动弹,待走到路中,李广趁匈奴人不备,抢了一匹马逃了回来,现在正在家中闭门思过。”韩嫣小心翼翼的回道。
  “闭门思过?有那么容易吗?传旨,判李广、公孙敖死刑,赎罪银二千金。”武帝站了起来,满面的怒火,刚才因卫青的胜利而带来的那些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满园子的桂花,开得正是繁茂,这一季的桂花迟开了,平阳公主漫步在细石的小径上,心情极为愉悦,曹寿缠绵病榻十数年后,终于寿终正寝了,这样一来,她就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了。  幽香一阵一阵飘过来,平阳公主长长的裙裾上落满了桂花细碎的落花,一身的清香,“公主,公主……。”
  回过头,是自己的侍女幽儿,“公主,奴婢打听到了,车骑将军明天就进城了,今天驻扎在城外。”
  明天?平阳公主心念电转,明天才进城,今天大军驻扎在城外,应是一个好机会吧!“幽儿,备车,我要出城。”
  “将军,平阳长公主到。”
  平阳长公主?她怎么来了,正在看地图的卫青吃了一惊,仰头看了看帐顶,繁星满空,时辰不早了,她怎么了。
  迎了出去,果然是平阳长公主,帐边的士兵敬畏的看着那个高高坐在车里的女人,她身着盛装,看得出是刻意装扮过的,一张雪脸,细致的均了铅粉,抹了浅红的胭脂,一张方口,涂了上好的红脂,樱红的一点,夜色中,看不出眼角细细的纹路。
  夜风吹拂,马车的帐幄轻轻飘动,含笑般的迎着大步走出主帐的年轻将军,只见他浓眉剑目,英气勃发,神情却是那般温文,完全不像那个铁血战场,笑傲龙城的车骑将军。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20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一节 转战功多独不侯

  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空气中隐隐有难得的花香,韩安国坐在府门口的椅  上,仰头看着天空那只正呷呷飞过的孤雁,在广阔的天空中,它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孤单,韩安国悲从心来,依稀觉得这只孤雁正是自己的写照。
  多少年了,自出任大司农开始,出征南越,转战边塞,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命运似乎始终在和自己开玩笑,好的运气一直躲着自己走,就拿这次战役来说,有谁会想到匈奴人竟在农耕的时候来袭,以区区七百人,对付匈奴的大军已是不易,能够坚持到燕王的大军来援,更是奇迹,可是皇上不会这么想的。

  唉,也许是时不待我吧!田鼢暴亡后,丞相的职位空缺,原得皇上恩宠,可以代理丞相一职,自己也充满干劲,以为就此能够顺利登上自己觊觎已久的丞相宝座,更加小心的侍候着皇上,没想到导引车架,竟然跌下了车,跌跛脚,平日里上马、下马,多少的大沟小壑如履平地,天知道那天怎么会阴沟里翻了船,竟然会落下车。
  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原是考虑过自己的,可惜了,脚跛了,偏偏医生又不识趣,对元宝说自己的脚跛得厉害,数月都不能痊愈,皇上只能让自己休息,任命了平棘侯薛泽担任丞相,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更倒霉的是,竟然会被派往渔阳驻守边塞,命运啊!命运!难道这一生,就注定这样郁郁寡欢吗?
  “将军,皇上的特使到了。”
  现在才到!韩安国站了起来,不知皇上如何着恼!
  “大人,看来皇上还是眷顾大人的,不然,以此次大人的失利,皇上也只是斥责,调往右北平驻守。”来使微笑着对韩安国道。
  韩安国苦笑了一声,“来使,请内厅用茶。”他心里当然明白,以自己在匈奴人中的声望,虽不及李广,但仍然有一定的威慑力,皇上是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这一枚棋子。至于说李广,他的命运又不及自己了,连年的征战,李广寸功未立,徒有一个飞将军的虚名,此次大战失利,皇上一翻脸,还是判了死刑,以李广的家境,不知他要如何凑足这二千金的赎罪金。唉,同是沧落人啊!
  才进屋,一个灯迎面而来,李敢忙退后一步,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爹爹,你怎么了?”
  李广头也不抬,只是喝着闷酒,赵丽看着满地的碎片,“李将军,皇上要您交的赎罪金可凑足了吗?”
  李广恼道:“要你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老子一样黑心,挣得到钱。”
  见赵丽神色微变,李夫人忙上前道:“快进来吧,这天儿怪冷的,屋里暖和一点。”
  灯点燃后,屋里亮了许多,赵丽四顾,这个家如雪洞一般,除了几件做工颇粗糙的用具,什么摆设都没有,不知这样的家境,要如何凑足二千金的赎罪银,不由露出一丝怜悯来。
  李敢见他眼神,知道他的想法,低声道:“家里原不富裕,爹爹获罪后,娘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东拼西凑的。”
  此时,李夫人已在案几上摆好了碗碟,“赵丽,来吃饭吧,只是没什么菜。”
  赵丽坐了下来,果然没什么菜,一碟清蒸的兔肉,几碟素炒的青菜,再加一碗野鸡汤,李夫人盛了汤给他,“看你瘦的,先喝碗汤吧!暖暖身子,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将军打猎所得。”

  沉闷的吃完饭,李夫人正在收碗碟,赵丽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夫人,我没什么东西,这块玉,是奶奶给我的,你拿去吧!”
  不用细看,李夫人就知道那块玉佩价值不菲,从赵家出来的东西,尤其是赵丽身上的东西,每每价值千金,她转头看着李广,不知所措,只希望李广能够给她一个明确的示意。
  “这是你奶奶给你的,你给老夫,可不好。”李广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赵丽微微一笑,塞到李夫人手中,“不过是一个死物而已,我拿着没什么用,去交赎罪金吧,如不够,我再想办法。”
  李夫人还要推辞,李广点头道:“行了,收下吧!这小子和他老子不一样,来,陪老夫喝酒。”
  刚喝了几杯,就听有人拍门,“李将军,李将军……。”
  来人躬身送上一盘金子,李广一见就愣住了,“这是什么?”
  来人仍然躬着身,显得极是尊敬,“这是关内侯送给李将军的,关内侯请李将军千万不要推辞,只说是他的一点心意。”
  一家人围住在案几旁边,看着灯光下那盆闪闪发光的金子,不由都有些不知所措,李广摸着胡须,不太相信的说:“真是卫青给的?想当初,他在军中,老夫给了他多少难堪,没想到他竟这有般的胸怀。”
  丝竹的声音远远传来,赵丽紧了紧身上的貂毛长袍,转眼,就下雪了,没想到今天的秋天去得晚,雪季却来得早,不知不觉间,雪竟下得这般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飞旋而下,似乎想把这个世界掩埋一般。
  “赵丽……。”
  拥挤的大街上,竟然有人能够认出他,赵丽循声转过身子,竟然是卫青,和平日里一模一样,他仍然是那种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沉稳样子,似乎那刚刚到来的泼天富贵,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关内侯……。”
  “赵丽,你是我的小友,你我原不分彼此,我特意找你饮酒,何必拘礼。”卫青满面的笑,看上去,他真的很高兴,难道仅仅是因为打了胜仗吗?
  卫青没想到赵丽竟带他来了这样的一个地方,耳听身周**和嫖客们的谈笑声,卫青脸变得通红,只是低头跟在赵丽身后,远远嗅到一阵香风,一个肥胖的身躯转眼就到了眼前,只看见一双大红的绣花鞋,绣满了花香,摇晃不定般,“赵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早给您准备好了,请进,请进……。”
  这熟捻的语气、暧昧的语调令卫青浑身都不舒服,赵丽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纱帷静静的垂落了一地,华丽的陈设,奢侈的用具,有的东西,连宫里都没见过,那张雕花的桃花木床,挂着雾一般的纱帐,床上的用具,丝绸滑腻,灯光映在上面,轻轻晃动,就像水波一般,真真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柔乡。
  古琴的声音隔着纱帘,总有种飘渺的感觉,捉摸不定般的虚无,歌女的模样,透过纱帘可能看个大概,不怎么样吧!不知以她的姿容,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是否能混个暖饱呢?只不过,再普通的容颜,只要有了少女那抹羞红,仍是动人的。
  可怜!可叹!好好儿的一个姑娘,竟然会流落在此,只不过,纱帘那边儿的歌女可猜不到卫青此时的想法,只是和着节拍,轻轻唱了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
  余音袅袅,没想到竟有如此天籁,卫青感慨万分,这歌声之美,简直绕梁三日而不绝,再看杯中的酒,灯光下,发出淡淡金色的光芒,浓稠得有如蜂蜜,还未喝到嘴里,就已被那芬芳的味道醉倒了。
  “赵丽,我找你,是想请你参加明晚宫中的夜宴。”卫青轻声的说,心怀忐忑般,只觉得自己是骑奴时,便有了这个朋友,无论怎样,自己获得荣誉时,也应邀他一同分享。
  “好啊!明天我一定到贺,到宫里参加吗?需要什么样的服饰呢?要不要准备什么贺礼呢?到宫中,是不是需要遵守很多的礼仪?”
  看上去,赵丽非常感兴趣,双眼炯炯有神,满脸的期盼,卫青松了口气,笑道:“也不用特意准备,不过是普通的宴会。”
  “普通的宴会?我听说你封了侯,明天的场面,一定很盛大。对了,你还没告诉过我这次大战的过程,我听说,你打得特别精彩。”赵丽喝了一口酒。
  卫青的情绪低落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丽察言观色,见他神色黯然,便不再追问,只是谈一起风花雪月的趣闻,一阵谈笑后,卫青的心情渐渐好转,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孩,对于享乐一道,极为精通。
  言谈中,除了享乐,没有其他的追求,但和他谈话,却觉得很开心,他言语清雅、风趣、见识广博,说起什么,总是旁征博引,似乎懂得很多,令人心折。
  只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即使在最高兴的时候,看见他的眼睛,都会觉得哀伤,想为他流泪。那没由来的哀伤心情,绵延不绝,仿若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23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二节 最宜檐雨竹萧萧

  下了一夜的雪,建章宫外一片雪白,受邀参加宴会的王公贵族,亲贵大臣们陆陆续续的乘着马车和牛车赶到了宫门外,下车后,相互致礼,三三俩俩的结伴向宫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感叹着今年的雪季来得早。
  宫门外渐渐冷清下来,等在一旁的元宝有些心急,卫青到现在都未到,不知是不是忘记了今天的宴会,可是以他的心智,原不应出现这样的错失,元宝正想让人去找卫青,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远处看上去,那马车通体雪白,络缨缤纷,装饰得极美。
  待马车走到近处,元宝定睛细看,才看出赶马的,竟然就是三天前刚被封了侯的卫青,他手持长鞭,动作极为熟练,平阳长公主已至,不知车中坐的是何等显贵的人物,竟然能令卫青拉马持鞭。
  一众人迎了上去,“卫侯爷,可让奴才们好等。”
  同往常一样,卫青的脸上仍然挂着平和的笑,这个人,从逐步被提拔开始,脸上的神情总是谦虚而温和的,无论地位如何的变迁,他总是一贯的待人方式,不愠不火,就像一桶温度适适到了好处的温水,让人觉得周身舒泰。
  厚厚的车帘掀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走了出来,一见他的面,元宝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卫青竟然把没有一官半职,而且与淮南王一家关系非浅的赵丽带进了宫。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处处显露着威严与雅致,与此处相比,自己的家,俗气得令人不能举步,两边高耸的宫墙,令人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足为道,那些惊惶的心情,让人觉得手足无措,只想虔诚的跪拜下去。
  走进建章宫,赵丽被明亮的灯光耀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千万的灯光在眼前闪动,仿若流萤,待卫青带他坐下,他才镇定了心神。
  从下面看上去,那个威严的男人让人觉得一丝的冷,即使在微笑的时候,也能从他冷峻的嘴角感到一种大权在握的骄横,举止有度,但总觉得他在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一个动作,都代表着乾纲独断的专行,鹰一般凌厉的眼睛不断的四望,他的眼光所及之处,就连谈话的声音,都消失了,这就是皇上吗?
  皇上的身旁,坐着一个身穿大红礼服的女子,长得温婉可人,极为美丽,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眼神温暖,和煦得有如春暖时的微风,她看着皇上,微微笑着,那谦和的笑容中,有一丝体贴、一丝讨好、一丝妩媚、一丝不安,从那张与卫青有些微相似的脸可以推断出,她,一定是卫皇后,印象中,天下女人的主宰应是和奶奶一样的威严,一样的权威,却不曾想过竟是这样一个温和、可怜的女人。
  可怜,是自己可笑吧!在座的众人中,除了他,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她的眼神,和娘的别无二致,娘看着爹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总是忍不住想看她,又不忍看她,因为娘吗?
  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坐在了身边,赵丽回过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双从未见过的透明而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没有欲望、没有卑微、没有自惭形秽、只有镇定、只有淡然、只有从容不迫,这双透明得有如冰雪的眼睛,却令他觉得自惭形秽了。
  “去病,这是赵丽……。”
  只是冷冷的一瞥,连浑身上下,除了眼光轻轻闪动,没有一丝的变化,和那些见到自己容颜就显得失魂落魄的人大相径庭,可是这冷漠中,又带着那样的不屑,令人觉得受了轻视般的心痛。
  闷闷的喝了一口酒,如此的淡而无味,正想吐出,才想起这是在宫中,缓缓的咽了下去,只觉得委屈,连酒也这般的欺侮自己吗?
  “我是霍去病,你是淮南国的人?”
  竟然是他在说话,赵丽原认为以他的倨傲,应不会理睬他,“是,不过,我很小就到长安了。”
  又是沉默,看样子,他不是天生冷漠,又是不知道如何与人交流,“你去过淮南吗?”
  沉默,然后是摇头,眼睛只是盯着别处,连和自己说话,都对他是一种侮辱吗?“淮南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如此尖刻的语气,赵丽恼得转过了眼睛,“爹爹要到长安。”
  不知不觉,又喝了一口酒,才想把它咽下去,一只手,拿着一个酒杯,“吐掉吧!”
  吐完了,才发现原是霍去病,他放下酒杯,“你跟我来。”
  一路无语,只有幽香陪伴,开满了腊梅和红梅,雪下的梅花,傲骨峥峥,走到香浓处,却是一个暖阁,修筑得精致无比,推开门,屋内早已升了火,温暖如春,“坐。”
  坐?在哪儿坐呢?地上全是沙堆的地图,连桌上都是,不知用来做什么,抬起头,霍去病早已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地图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悄悄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说是坐处,不如说是床,铺着厚厚的毛皮,软得就像一个陷阱,不知不觉倒了下去,竟然睡着了。
  梦中,又见到了娘,只不过,她没有哭,娘站在湖水边,笑得很灿烂,笑得很美,露出了精致的牙齿,她说:“丽儿……。”
  猛的醒了,仍然是一屋子的地图,一屋子的温暖,只是身上盖了一块貂皮,眼前是一张恼怒的脸,涨得通红。
  “你是谁?”
  还未反应过来,已是一场天崩地裂般的大闹,只见黄沙漫天,如同下了一场沙雨,屋里的茶具,一个不剩的被扔到了地上。
  精致漂亮的女孩儿,坐在地上哀哀而哭,赵丽下了地,“我是男的。”
  正在痛骂的女孩儿仰起了头,脸上渐渐有了一丝羞红,这样的美丽,赵丽心中微微一动,“我是男的……。”余音在屋内缭绕不散,女孩儿跳了起来,转身飞快的跑了,只留下一地的狼籍和霍去病头上那刺目的鲜红。
  抹干净血,涂了药粉,血止住了,相对无言,“我该回去了。”
  淡淡的眼神,“舅舅走了。”
  天不早了吧,宫门也许关了,今晚怎么办呢?
  “睡吧!”
  再睡下来,只庆幸刚才的战祸没有波及到床,一人裹着一条貂皮,沉沉的睡去,这次在梦中,一定要看到娘的笑脸。
  各家的马车和牛车渐次离开了宫门,平阳公主坐在自己的绣车中,一直等在暗处,韩嫣没有出来,平阳公主在心里冷笑一声,知道这骄横的男子命不久矣,而卫青一直没有出来,是在找那个孩子吧!平阳公主捏紧了手,从他带着那个孩子走进建章宫开始,她就再没关注过旁人,那孩子竟对卫青有这样的吸引力。难保他不会成为卫青的韩嫣。
  终于看见他走出了宫门,却不离开,只是站在那辆马车前等待,大雪渐渐落满了他的双肩,他也没有拂去,等了很久,元宝快步走了出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卫青才跳上马车,匆匆离开了,却没有发现平阳公主的车。
  看着马车消失,平阳公主对自己的车夫微一示意,车夫转过车头,开始回府,摇摇晃晃的,令人昏昏欲睡,平阳公主闭着眼睛,面上神情不动,心中却翻江倒海,看来,得加快行动的步履才行,是时候和卫子夫提提卫青了。
  醒过来,天已经亮了,雪晴了,阳光和着雪光,屋内雪亮,燃着的木柴,发出噼噼的燃烧声,那个冷漠的霍去病,又在桌前不知摆弄什么,只是低着头,他身边,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卫皇后。
  从动静上来听,床上的孩子已经醒了,卫子夫转过头,只觉得满目的黑,闪闪发亮的黑,那孩子一头黑缎般的头发,触目惊心的美,即使是她,也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头发。
  “原来你就是赵丽,我听卫青说起过好几次,说他交了一个小友。”卫皇后温柔的梳理着美丽的头发,柔软光滑,几乎不忍释手,只是缓缓的抚摸着编在发里的杂色宝石,柔声的和他说话,这雪一般的小人儿,也许声音大了,也会伤到他吧!
  “皇后,皇后……。”
  回过身,是一脸惊惶的侍女,“皇后,宫里出事了。”
  静静的听完,卫子夫回过头,原来是太后对韩嫣出手了,对于此事,她并不感到惊奇,太后对韩嫣的恨,由来已久,自宫中盛传他与皇上的关系……,太后就恨他入骨,再加上此人不知收敛,每每在宫中调戏宫女,眠花宿柳,皇上宠他,无论他做了多出格儿的事,都睁一眼,闭一眼,可太后心里却不舒服,尤其是韩嫣又得罪田鼢,虽然田鼢死了,可是太后却饶不过他。
  唉!这韩嫣也是少有的伟岸美男子,虽说是皇上的男宠,也让人不耻吧!所以这宫里的人,除了皇上,没人能容得了他。
  回过神,却听霍去病说:“旁边的那屋子,是夏天住的,周围都是竹林,下雨时,特别美。”
  去病今天的话还真多。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26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三节 更宿烟霞别旧窗

  转眼就是冬末了,武帝冷冷的坐在建章宫,元宝远远的躲在宫灯后,不时偷偷的转眼关注他的动向,自韩嫣死后,武帝经常这么一个人坐着,看上去像是发呆,又像是想心事,脸上的神情也是阴晴不定。
  宫外的风声大了,屋儋下响起了风铃的鸣响声,武帝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什么时候了,似乎过了中午了,韩嫣怎么还没进宫?韩嫣,糊涂了,韩嫣死了一个多月了。
  想到此,没想到心中还是微微一痛,罢了,这些事不愿再想了,人既死了,多想无益,只是对匈的战争,刚刚开始,下一步要如何进行呢?
  “皇上……,有人在宫外递牌子求见。”
  “皇上……。”
  “什么人?”
  “叫主父偃。”
  “主父偃?是卫青推荐过的那个吧!朕不想见他,轰他走。”
  元宝的脚步声消失了,武帝重又闭上眼睛,这个卫青,无论什么人找他,都会举荐,难道他不知道良莠不齐吗?
  耳边,又响起卫青推荐主父偃的说辞,“皇上,主父偃是齐地临菑人,出身分寒,幼时学长短纵横之术,青年时学《易》、《春秋》和百家之言,由于学贯古今,受到儒生的排挤,后又出游燕、赵、中山等诸侯王国,增广见识,游历良久,他西入函谷关,想为皇上效力……。”
  好一通说辞,句句都说到朕的心里,这一切都是卫青所不会的,一定是那个主父偃教他的,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以为就凭这几句空话,就能打动朕的心吗?
  “皇上,那人不肯走,求奴才把这个呈给皇上,请皇上御览,他说这书里有对匈奴之战的见解。”元宝双手呈上一封书简。
  对匈奴之战的见解?好大的口气,且看他如何说。
  “《司马法》上说:“国家虽然大,若是喜欢战争,就必然灭亡;天下虽然太平,若是忘掉战争,就必然危险。”天下已经平定,天子演奏《大凯》的乐章,春秋两季分别举行打猎活动,诸侯们借以春练军队,秋整武器,用以表示不忘战争。况且发怒是背逆的德行,武器是凶恶的东西,斗争是最差的节操。古代人君一发怒则必然杀人,尸倒血流,所以圣明的天子对待发怒的事非常慎重。……”
  “元宝,那人还在吗?”
  “在,还在宫门外等候皇上的召见。”
  “传他进来。”
  看到那个相貌丑陋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武帝只觉心中一阵厌恶,世上怎会有如此貌丑之人,却不知他怎会写出如此锦绣的文章,武帝在心中感慨,世人多以相貌取人,以他的长相,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是惹人讨厌,怪不得此人一直郁郁不得志,所谓的游历各诸侯国,不过是一个托辞罢了,估计那些诸侯王,还未见到他的真人,光听听下人对他的形容,就已经大倒胃口了吧!
  “你就是主父偃?”
  “禀皇上,草民正是主父偃。”
  “你知道朕现在想什么吗?”
  “皇上,如果草民猜得不错,皇上心中正感叹草民相貌丑陋,惹人厌恶。”主父偃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似乎相貌的丑陋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的困扰。
  “真让你猜到了。”武帝突然对个丑陋的男人感了兴趣。
  主父偃也笑了,“其实这并不难猜,这世间的人,少有以貌取人如辈,草民游走各诸侯国,各诸侯王莫不一见草民就心生厌恶,即使见了草民的文齐,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对于这些人来说,识人、用人岂可与皇上相比。”
  好一张利口,几句马屁,拍得适到好处,武帝不由龙心大悦,“你不是有对匈奴之战的见解吗?说给朕听听。”
  主父偃躬身一礼,坐了下来,“那草民就请皇上听听草民的愚见,想当年,秦始皇凭借战胜对手的兵威,蚕食天下,吞并各个七个国家,统一天下,其功业可与夏、商、周三代开国之君相同。但秦始皇穷兵渎武,不肯罢休,建国后,就想对匈奴开战。
  秦国丞相李斯劝谏说:‘不可以攻匈奴。那匈奴没有城郭居住,也无堆积的财物可守,到处迁徙,如同鸟儿飞翔,难以得到他们加以控制。如果派轻便军队深入匈奴,那么军粮必定断绝;如果携带许多粮食进军,物资沉重难运,也是无济于事。就是得到匈奴的土地,也无利可得,遇到匈奴百姓,也不能役使他们加以守护。战胜他们就必然要杀死他们,这并非是为民父母的君王所应做的事。使国家疲惫,而以打匈奴为心情愉快之事,这不是好政策。”
  但秦始皇一意孤行,坚不采纳李斯的建议,后派蒙恬率兵去攻打匈奴,开阔了千里土地,以黄河为国界。这些土地本是盐碱地,不生五谷。
  随后,秦朝调发全国的成年男人去守卫北河地区。让军队在风沙日晒中呆了十多年,死的人不可胜数,始终没能越过黄河北进。
  难道是因为秦国的人马不足,武器装备不充裕吗?不是的,这是形势不允许呀!
  秦朝让天下百姓飞速转运粮草,从黄县、腄县和琅邪郡靠海的县城起运,转运到北河,一般说来运三十钟粮食才能得到一石。
  因此,就算男人努力种田,也不能满足粮饷的需求,女子竭力纺布绩麻也不能满足军队帷幕的需求。百姓疲惫不堪,孤儿寡母和老弱之人得到供养,路上的死人一个挨一个,大概由于这些原因,天下百姓开始背叛秦王朝。
  待到我朝高祖皇上平定天下,攻取边境的土地,听说匈奴聚积在代郡的山谷之外,就想攻打他们。
  御史成进谏说:‘不可进攻匈奴。那匈奴的习性,像群兽聚积和众鸟飞散一样,追赶他们就像捕捉影子一样。如今凭借陛下的盛德去攻打匈奴,我私下里认为是危险的。’
  高祖皇帝没接受他的建议,而是向北进军到代郡的山谷,果然遭到平城被围困的危险。汉高帝万般无奈之下,就派刘敬前往匈奴缔结和亲之约。
  这以后,天下人民才忘记了战争的事。所以《孙子兵法》上说:‘发兵十万,每天耗费千金。’那秦朝经常聚积民众和屯兵几十万,虽然有歼灭敌军,杀死敌将、俘虏匈奴单于的军功,这也恰恰足以结下深仇大恨,不足以抵偿全国耗费的资财。这种上使国库空虚,下使百姓疲惫,扬威国外而心中欢乐的事,并非是完美的事情。
  而匈奴难以控制住,并非一代之事。他们走到哪里偷到那里,侵夺驱驰,为此为职业,天性本来如此。
  所以上自虞舜、夏朝、商朝和周朝,本来都不按法律道德的要求来督导他们,只将他们视为禽兽加以畜养,而不把他们看作是人类。
  上不借鉴虞夏商周的经验,下却遵循近世的错误作法,这正是草民最大的忧虑,百姓最感痛苦的事情。况且战争持续一久,就会发生变乱;做事很苦,就会使思想发生变化。
  使边境的百姓疲惫愁苦,产生背离秦王朝的心情,使将军和官吏们相互猜疑而与外国人勾结,所以尉佗和章邯才能实现他们的个人野心。
  那时,秦朝的政令所以不能推行的原因,就是因为国家大权被这两个人所分的结果,这就是政治的得和失的效验。
  所以《周书》上说:‘国家的安危在于君王发布什么政令,国家的存亡在于君王用什么样的人。’
  以上,只是草民的愚见,望皇上仔细考察这个问题,对此稍加注意,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断。”
  听完主父偃滔滔不绝的“愚见”,武帝沉默半晌,“主父偃,朕还差一个郎官。”
  回到后宫,武帝只觉心情好了很多,信步走到霍去病的暖阁前,“去病,朕来看你了。”
  和往常一样,暖阁里放满了沙图和竹简,霍去病坐在窗前,手捧竹简,不知在看什么,听到他的声音,躬身一礼,又沉默的回到了椅中。
  武帝也不怪责他,只是绕着地上的地图绕圈,“这又是哪里的图?”
  “河朔。”
  “河朔?想得还挺远。”
  回过头,武帝突然看见桌上一条杂色的宝石链子,他奇怪的上前拈起,做工真精致,颜色缤纷、形状各异的宝石,匠心独具的镶嵌在长长的金链上,“这是什么?好像不是静月的东西?”  “是赵丽的。”
  赵丽!他怎么到这儿来的?武帝握紧了手,宝石的棱角刺得掌心隐隐作痛,只觉得心也在隐隐作痛,“他怎么来的。”
  “和舅舅一块儿来的。”
  卫青?他怎么这么喜欢那个小子,把他带到宫里来了?张汤前日回报刘陵和张次公关系不浅,这赵丽和刘陵的关系也不浅,他们如此的接近卫青,到底为了什么?
  主父偃到住处,“籍福,收拾东西,老爷已成为皇上的郎官了。”
  兴奋之余,主父偃在简陋的住处四处漫步,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籍福感叹道:“真没想到,托卫青的路子走不通,直接面见,却得蒙召见。从此,老爷就要平步青云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2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四节 倩影已逝春千里

  从子时开始,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天亮时,总算停住了,只余下花瓣上的雨水  一点一滴的落在树下碧绿的草地上。

  很早的时候,赵丽已听见楼下传来的笑声,不用起身察看,就知道是二嫂带着翠儿来收集花瓣上的雨水。想像中,雨水一滴一滴的顺着叶脉滑落在她们手中的玉瓶里,这样的情景,总是觉得很美,也很冷。
  “丽儿,你看娘收集了这么多的露水,用它来熬药,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眼前,是娘站在庭院中手捧木碗的样子,娘穿着粗布的衣服,披头散发,她来不及梳洗、修饰自己,因为,早晨的露水在太阳升起来后,立即就消失了。
  娘的手,是极美的,柔软滑腻得如同琢磨过的美玉,放在额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那个时候小,总是不知道,娘在初春寒冷的清晨,收集那碗露水,有多么的艰辛。
  不哭,一定不要哭,奶奶会生气的,翻了个身,正欲再次沉沉睡去,眼泪却流了下来,小的时候,娘待她如同二嫂带翠儿一般,没有半点儿差异,可是二嫂生活得这么幸福,而娘已经……。
  自小就是二嫂带大了自己,为了自己,二嫂等了许久才要孩子,于她而言,二嫂,就是自己的二娘。不是应该心怀感激吗?
  可是,总觉得和二嫂隔了一层纱一般,很亲近,却又很遥远,不止是二娘,除了奶奶外,这家里的人与人之间,总是觉得那么的冷漠。
  小的时候,总以为别人的家也是这样的,直到认识了李敢,这才知道,原来别人的家,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亲切!…… 
 “小舅舅,你醒了吗?”翠儿跑上了楼,满身杏花清幽的香气。正要转身,却听二嫂优雅的语声在楼梯口响起。
  “翠儿,别扰你小舅舅睡觉。”二嫂娉婷的走了进来,只有她们,也只有她们才能在这个时候,走进自己的卧房。可是,在今天早上,听见她们的声音,却觉得特别的不适,为什么呢?因为与二嫂已经有了隔膜了吗?
  二嫂不喜欢卫青,除了这个家里的人之外,二嫂不喜欢任何人,就连刘陵,她也不喜欢,在她口中,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和原因,却没有一点,能够真正的说服自己。只是觉得二嫂有些讨厌了。
  原不该这样想的,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总有不由自主的涌起厌恶,那种由于极度尴尬而产生的厌恶。
  “丽儿,你醒了吗?”
  这缓慢的语气,还真让人觉得粘滞般的不悦。赵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待她走了,再醒过来。
  钟声响了,再过三刻,就要上朝了,武帝准时的睁开眼睛,每到这个时候,无论再累,陷在梦中多深,都会清醒过来,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也许再也改不了,唯一不同的,只有从那张床清醒过来而已。
  今天,是卫子夫!
  迅捷为武帝梳洗、整装,这也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从初进宫开始,就形成的习惯,就算近来武帝来的次数少了,手法也没有生疏。
  “子夫,你说卫青这么大了,是不是也应该给他找个良配了。”
  “皇上,您这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平阳姐姐这数月来,一直和我说来着,说是她看上卫青了。”卫子夫小心的按平阳长公主教她的话,说了出来。
  原以为要打动武帝会很难,没想到他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就笑道:“如皇姐喜欢,朕过几日就为他们赐婚。”
  待武帝的背影消失,卫子夫愉快的转过身,“快,快去请平阳长公主。”
  这条路,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建章宫,甬道旁边,柳树抽出了枝条,嫩绿的树芽露出了小小的叶头,满目的生机盎然,桃红柳绿,武帝不由想起了初遇卫子夫的情境,那也是一个春天吧!
  遇到她之前,连续十数天,做同一个梦,梦中那个女子眉目如画、体态妍丽、裙裾飘飞、轻歌曼舞,梦中,就对她倾心不已,没想到上已节的祭祀过后,竟在平阳皇姐的府中遇到了她,想来,也是缘份吧!
  十几年了,一转眼就过去了,美人儿易老,红颜易凋,生了刘据之后,渐渐觉得她没有从前那样迷人了,似乎生了一个孩儿之后,她就急速的衰老了,老得让人认不出了,老得让人觉得自己也随着她老了一般。
  急景凋年,急景凋年啊!韶华转换,光阴消逝,一点一滴,无声无息,人就老了……。老了?不,不,朕不会老,朕不能老,朕的勃勃雄心、朕的凌云壮志刚刚在草原上起飞,朕一定不能就这样随她衰老。不能!朕绝对不能!
  晨光中,卫青的身影显得那样的伟岸,这真是世间难见的奇男子,出身这样的低微,造就了他谦逊、随和的性格,就和韩嫣一样……。
  韩嫣?韩嫣?想起韩嫣,心还是隐隐的作痛,不就是因为朕宠爱他吗?所以他才被杀,难道是朕的错吗?也许韩嫣也有错吧!如果不是他在上林苑狩猎时,对江都王无礼,江都王也不会跑到太后哪儿去哭诉,太后也不会新仇旧恨一同清算吧!
  毕竟韩嫣为太后找回了亲生女儿,太后对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丝感激吧!假如韩嫣像卫青一样,那他也就不会死了,所以他的死,只能错他自己,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所以人要自知啊!  的确,听主父偃说起过,韩家的家财亿万,已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韩嫣常以打金弹子的方式消遣,长安的孩童一见他的马车,便跟随在后,一边唱“若饥寒,逐金丸”的歌谣,一边跟在他的车后捡韩嫣打出的金弹子……。
  不知不觉又握紧了拳头,朕为了打匈奴,想尽方法的开源节流,可是有人却在用金子制的弹子!
  想到此,武帝又觉得恼怒,对韩嫣从未有过的恼怒,这样一个人,还值得朕天天挂在心里吗?
  正恼怒,偏偏这个时候枝头的小鸟叫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鸣叫声,让武帝觉得心烦意乱,就连甬道边无尽的春色,似乎也在嘲笑他一般。不由加快了脚步,逃离一般的冲向建章宫。
  “真的,皇上还说过几天就要为你们赐婚呢!”卫子夫轻掩着嘴角,举动间,还是带着那丝久经训练的婉约和妩媚。
  也许改不掉了吧!这么多年,她还保留着这个手势,平阳公主慢慢呷了口茶,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内心的喜出望外,看来让卫子夫出这个头,是对了,她是皇后,又是卫青的亲姐姐,由她来说,真的再好也不过了,既然皇上说要赐婚,也许再过几个月,就是卫夫人了吧!
  “卫青,朕已经想好了,等你打完这一仗,朕就为你和皇姐赐婚,你想要那里的底邸,就和皇后说一声,朕派人为你们修葺……。”武帝一边走,一边说,一点儿都看不到上朝前恼怒的心情。
  卫青跟在他身后,不时的应允,对于他而言,这个消息是这般的突然、这般的不可思夷,真仿佛长生梦仙一般,只不过心里仍有一丝犹豫,总觉得对平阳长公主尊敬,多过爱护一般,毕竟,她是自己的主人,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一点!
  “卫青,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进宫里来,告诉朕你的战略,对了,想好战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出征的时间都不要确定,朕决定了,就告诉你,你即刻出发。”武帝头也不回,声音也是坚决无比,“你一定记好了,不允许告诉任何人。”
  “诺!”
  卫青躬身送武帝走进内宫,然后转身看着碧蓝的天空,天空渐渐转暖了,塞外的匈奴人,又要开始活动了!收复河南地,谈何容易,皇上又不许和别人商量,这一战,如何打呢?
  “丽儿,卫将军找你?”
  赵丽奇怪的走出府门,真是卫青,“卫兄,什么事这么急?”
  果然又带他去了那个地方,姹紫嫣红,满院春光,卫青低着头,跟在赵丽身后,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唱小调儿,赵丽也没有要酒,只是要了两壶清茶。
  茶气升腾而起,满屋的幽香,卫青喝了一口,“我,我要成亲了。”
  “真的吗?怎么没你说起过?是谁家的姑娘?”赵丽双手握住茶杯,双眼闪闪发光,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一定是在嘲笑他的紧张吧!
  “是平阳长公主!”
  沉默,良久的沉默,卫青也不看他,自顾自的说:“是皇上的意思。”
  “是吗?她好像比你大?”犹犹豫豫的问。
  “是!”
  “卫兄,恭喜你!小弟以茶代酒,恭喜卫兄!”赵丽举起茶杯,神情也变得严肃了,“卫兄,即是皇上赐婚,想必婚礼一定极为隆重,不知何时举行,如有用得上小弟地方,小弟一定鞍前马后。”
  “不会那么快!我马上又要出征了!”
  话出了口,才觉得后悔,没想到竟然说出来了,这样的顺口,特别相信他一般,相信他不会说出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3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五节 虏箭如沙射金甲

  “皇上,皇上……。”元宝惊慌的跑了过来,“皇上,匈奴又侵入边境了,杀死了辽西  郡的太守,掳掠了渔阳郡二千多人,边境紧急上书……。”
  “传卫青……。”

  转眼间,又回到了边境,每次打仗,都觉得热血沸腾,也许这一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吧!广阔的草场上,万千大军无声而又迅捷的进行在长草之间,马蹄掠过,只闻一阵阵草的芳香,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夜幕已渐渐低垂,急速行进的队伍却没有丝毫疲惫,前方三十里,就将到达匈奴人的营地,张次公悄无声息的驰到卫青身边,“将军,前方即是匈奴人的营地……。”
  卫青转过身,“转令三军,左转,袭击白羊王的营地。”
  张次公大吃一惊,“将军,我们离白羊王的营地整整五十余里……。”
  “此次战役,皇上另有安排……。”
  “诺!”
  黑暗中,大军快速的调转了头,飞快的袭向白羊王的营地。
  “捷报,前方捷报……。”
  “皇上,车骑将军已拿下了河南地。大军从云中出发,一直向西攻打匈奴,一直奔到高阙,车骑将军所部攻取了河南地区,一直到了陇西,捕获几千名,缴获牲畜十万头,赶到了白羊王和楼烦王。”
  此时,武帝已不耐听取捷报,“卫青呢!传他进来,朕要见他。”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长安城,入城道路上那座天泉阁茶楼,被茶客挤得水泄不通,众人拥在楼前,议论纷纷。
  赵丽坐在天泉阁雅座里,和李敢一起看着楼下整齐行进的大军,从这里看出去,正可以看见骑在马上的卫青,盔甲顶端高耸的红羽在风中轻轻摇晃,更增添了威严。
  从认识卫青开始,始终认为他是一个谦和的君子,与他的交往,总是显得不愠不火,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青年人的热血和活力,他是沉稳的,做任何事,似乎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这也是不讨他喜欢的原因,在他的朋友中,李敢无疑是一个多血质的人,做任何事,都充满了活力与干劲。
  可是今天看上去,卫青显得和以往不同了,傲骨峥峥、威风八面,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同了,是因为穿了战甲吗?还是因为打了胜仗?似乎都不是,只觉得今天那张敦厚的面容,在阳光下,异样的光彩夺目。
  回到座位上,旁边的人正在议论这场胜仗,黄沙战场、鲜血横飞,只说得天花乱坠,似乎亲临战场,是卫青的督军一般,而听的人也如痴如醉,神驰天外,却不知坐在窗外那个精致得有如女人的男子,脸色煞白,战争!永远都是用人骨和鲜血堆成的功业。
  “天子诏令……。”元宝站在建章宫外,对着广阔的广场上整齐站立的军士们拖长了声音,两旁旌旗招展,众人如仪跪拜,静静聆听元宝用暗哑的声音的宣布着皇上的诏令,尽管那个声音那么的刺耳、那么的难听……。
  “匈奴背朔天理,悖乱人伦,侵凌长辈,虐待老人,专以盗窃为事,欺诈各个蛮夷之国,策划阴谋,凭借其武力,屡次侵害涌进边境,所以朝廷才调动军队,派遣将领,去讨伐它的罪恶。《诗经》上说,‘征讨狁,直到太原’,‘出征的战车,万马奔腾’,‘修筑那座朔方城’。
  如今车骑将军卫青越过西河地区,直到高阙,斩杀敌军二千三百人,缴获他们的全部战车、辎重和牲畜,已被封为列侯。
  于是往西平定了河南地区,巡行榆谿的古代要塞,越过梓领,架设北河的桥梁,讨伐蒲泥,攻破符离,斩杀敌人的轻捷精锐的士卒,捕获敌人的侦察兵三千零七十一人。
  捉到敌人的间谋,割下死敌的左耳以计功劳,赶回敌人的一百多万只马、牛和羊,保全大军,胜利回师,增封卫青三千户。
  封苏建为平陵侯,依邑一千一百户,即日出发,修筑朔方城,张次公,封岸头侯……。”
  这泼天的富贵,真让人有点儿手足无措,府邸早已修茸一新,装饰一新,挂满了象征喜庆的红布、红绸,连蜡烛都是红色的,蜡身抹了金粉的龙和凤,连蜡烛都是从宫里赏赐的,真是恩宠无匹。
  “卫兄,你的新府邸装饰得真漂亮。”
  赵丽脸上虽然挂着笑,眼中的神情却在告诉卫青,他在说谎,的确,他的家清幽雅致,和自己的府邸相比,自己的府邸就显得有些铜臭气了,不过平阳公主喜欢,那就罢了。
  走进内堂,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碧绿的竹子亭亭玉立,整个内堂,竹影萧萧,微风吹过,竹林婆娑起舞,把阳光切割成点点的碎金,满目的晃动。
  “这里真漂亮……。”
  这句话,应是真心的吧!看他满目青绿,一脸兴奋,就知道所言非假,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心机再深沉,也总有真情流露的一面,看到他高兴,卫青也不由高兴起来,“你喜欢吗?这些竹子,都是从其他地方拉来的。”
  “是平阳长公主的手笔吧!对了,卫兄,你大婚在即,我还没想好送你的贺礼,你喜欢什么?”赵丽转过身,一脸的喜笑颜开。
  只是那双眼睛中,仍然有隐藏不掉的悲伤,到底什么让他如此的伤心呢?从认识开始,他眼中就有这浓厚的悲哀,到底是什么呢?
  府门口车水马龙,人潮涌动,这是长平侯卫青和平阳长公主的大婚,朝中凡有头有脑的人物都出现了,听说皇上也会亲自到贺,这难得的向皇上献媚的机会,怎能错过呢?
  只是酒过三巡,该来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卫青频频的转首,那个人,是他此生唯一的知交,从他还是骑奴开始,就是朋友了,今天大婚,他一定要出现吧!
  客人都进了府,守门的人长出一口气,现在,可以喝一杯了吧!长街的尽头,却传来了缓慢的马蹄声。然后,他们看见那个男孩子,那个形单影只的男孩子,他身骑一匹非常漂亮的小白马,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而马上的主人,更是漂亮得让人心悸,他身穿深紫衣的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线绣满了花纹,显得有些花哨,配上他的雪脸,却又相得益彰。这是何等俊俏的男子,众人不由向后微微一退。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礼盒,原来是为长平侯贺喜的客人。
  “请进去禀告,赵丽贺长平侯大喜。”
  下人引着赵丽走进了内堂,卫青迎了出来,正在高声喧哗,或窃窃私语的客人一见他的容貌,不由吃了一惊,世间竟有如此俊俏的男子。
  拉开礼盒,众人这才看出原是两柄长剑,长平公主面露不悦,在大喜日子里,他竟然送来两杯长剑作为贺礼。
  细细的察看半晌,卫青面露喜色,“竟是徐夫人,徐大师的珍传。”
  赵丽拱手一礼,“这的确是徐夫人在他新婚时所铸的长剑,这对剑名叫断情。”
  断情?在座的客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平阳长公主的面色。
  “这对剑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剑名?”平阳公主的语气中,听不出不悦,只是眼中,寒光微微闪过。
  “这对剑,的确叫断情,而且还有一个典故,相传徐夫人在成亲之前,曾经浪迹情场,沾花惹柳,他的情名,一点儿都不下亚于他所铸的剑的名气,成亲后,徐夫人斩断前缘,对他的夫人一心一意,为了明示心意,他特地铸了这对剑,长的剑那柄叫龙翔,短的那柄叫凤舞。”赵丽满面的笑,缓缓说出那段典故,众人心头释然,原来如此。
  天色暗了,华灯初上,满座的温馨,平阳公主隐藏了心中的不悦,仍然维持着满面的笑,她坐在主位,详做认真的看赵丽和其他的贵族子弟玩投箭的游戏。
  两丈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细颈圆肚的罐子,各贵族子弟围在白线圈外,轮流向罐子投掷箭尾染了色的长箭,以投入数多者为胜。
  三轮下来,罐中已装满了羽箭,罐口越来越小,投掷的难度也逐步增加,待前面的十人投过,赵丽手持紫尾的长箭站在线外,正待凝神瞄准,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你这样,投不中的。”
  回过头,一地都是跪在地上的人,一个鹰眉厉目的男子站在身后,声音,却是站在他身边的霍去病发出的。
  霍去病上前两步,接过他手中的箭,用眼轻轻瞄了瞄罐子,一甩手,羽箭发出的凄厉的呼啸声,随即插入罐口,余势未消,罐子左右摇动数下,向左倾倒在地上,裂成两半,罐中的箭倾泻而出,赢得一片的叫好声。
  “断情剑!”武帝拿起盒中的龙翔,“好一对断情,龙翔凤舞,价值连城!”
  感叹声中,武帝眉头轻皱,好大的手笔,不经意间,竟送出这等贺礼!看来,这各地的豪强,真应整饧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3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六节 谪居正是君恩重 
  

    看着独自坐在庭院里的卫青,平阳公主心里涌进一阵爱意,从此,就将与他相伴一生了,很久以来,就在期盼着这一天,只是没想过会那么久,用了那么多的心力,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累了。
  拿着长衣,走进卫青,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是在擦拭那对剑——龙翔和凤舞,多好听的名字,龙与凤相依相伴,翱翔天际,这一生,就如此了吧!
  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爱慕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你怎么起来了?”
  平淡的语气,隐隐带着关心,平阳公主心中微喜,“你不也起来了吗?今天怎么不朝?”  “快走了!”眼睛还是在对剑上,“已经备好马了。”
  “这对剑……。”试探性的问,没有完全说完,就是等他的反应。
  “皇上也说过,这对剑,可是价值连城。”
  “即使价值连城,也不用每天擦拭。”平阳公主终于流露出心中的不满。
  也许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吧,卫青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认真的将那两柄雪亮的长剑放下鞘中,然后卫青站了起来,把对剑珍重的交给平阳公主。
  “公主,此剑过于珍贵,不得不每天擦拭。”
  原来他知道的,为什么他总是这么不愠不火,别人的一切想法都与他无关呢?
  不知今天又要说什么,坐在建章宫内,卫青总有种无助的虚弱,这里不是战场,总觉得无法施展才华一般的憋屈。
  “皇上。”
  众人转过头,却是人见人厌的主父偃,可是众人的厌恶,并没有妨碍他在一年之内青云直上,从郎官升迁至中大夫,每次他都有惊人之言,且听他今天说些什么。
  他的眉目和以往一样的惹人讨厌,就连他闪烁不定的眼睛,都是让人讨厌的,可是他说出的话,却使每个人心中微微一颤,“皇上,下臣今天斗胆想与皇上及诸位大人一同讨论诸侯国的问题。下臣以为古代诸侯的土地不超过百里,强弱的形势很容易控制。如今的诸侯有的竟然拥有相连的几十个城市,土地上千里。
  天下形势宽缓时,则容易骄傲奢侈,做出淫乱的事情,形势急迫时,则依仗他们的强大,联合起来反叛朝廷。现在如果用法律强行削减他们的土地,那么他们反叛的事就会产生,前些时候晁错的做法就出现这种情况。
  如今,诸侯的子弟有的竟是十几个,而只有嫡长子世世代代相继承,其余的虽然也是诸侯王的亲骨肉,却无尺寸之地的封国,那么仁爱孝亲之道就得不到显示。希望陛下命令诸侯可以推广恩德,把他的土地分割给子弟,封他们为列侯。”
  原来如此,无论聪明还是愚蠢的朝臣,都听出了主父偃的企图,他要对付各诸侯王,一旦各诸侯王辖地被分封,诸侯王的实力就大大的削弱了。这个主父偃,又说到皇上心里去了。  好一个主父偃,真是字字句句都说到朕的心里了,这个建议既迎合了朕巩固中央集权的需要,又避免了激起诸侯王武装反抗的可能,真是太好了。
  “朕看这个建议很好,其他人还有什么建议吗?”
  众人面面相觑,建议?什么建议?这个时候提建议,不是存心让皇上不痛快吗?所以除了附和主父偃的“建议”,他们还能有其他的建议吗?既然不想自讨没趣,那就没有建议!
  “好,御史,制诏,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
  卫青微微抬起头,武帝满脸的笑容,看来,刚才的猜测,一定是正确的,这番话,不过是皇上心中所想,而主父偃说出来而已,看来,这个主父偃还真是个人物。
  车旁传来一阵喧嚣和女子的哭声,“长平侯,前面有人打架,是否绕路而行?”
  车外的笑声那样的熟悉,难道是赵丽?
  卫青掀起车帘,果然是赵丽,他不知和李敢又干了什么坏事,满面的坏笑,再看看正在哭泣的女子,一定是他们又欺侮了这个女子,现在如果上前,不能不救那个女孩子,这样一来,就扫了他们的兴,不如绕路而行。
  “绕道!”
  马车转过车头,慢慢走了两步,就听赵丽的声音,“李敢,你看她哭得这么厉害,不如给她点银子……。”
  钱,在他的心里,什么都可以用钱来摆平!只是不知这道推恩诏令下了之后,淮南国发生了巨变,他还会这么高兴吗?
  从车帘后看过去,他和李敢笑得前仰后合,难得欺侮人,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什么?推恩令,要我们把诸侯国裂土分封给子弟!”淮南王一拍案几站了起来。
  伍被躬身道:“从长安传来的消息,的确如此,而且已经有诸侯王开始推恩了。下臣听说,河间国、淄川国已经分封了。河间国先后分为兹、旁光等十一个侯国,而淄川国分为剧、怀昌十六个诸侯国。
  今天早上接到从赵国传来的消息,赵王已经下令赵国分为尉文、封斯等十三个侯国。
  大王,大势所趋,看来,就咱们不推恩,也不行了!您还是快点和衡山王商量一个对策出来吧!”
  伍被退出后,淮南王无力的坐在王位上,对策?有什么对策?三个最大的诸侯国已经推恩了,如果此时淮南国和衡山国不推恩,不是明示告诉刘彻,他们生存反意吗?下一步,城阳、广川、中山、济北以及代、鲁、长沙、齐等诸侯王国也会分为几个甚至十几个侯国。
  根据制律,侯国隶属于郡,地位与县相当。因此,当王国析为侯国,就是王国的辖区在缩小,而朝廷直辖土地在扩大。就一招,朝庭不用进行黜陟,而蕃国就自析了。
  好毒的招术,当初主父偃到淮南时,应该留下这个人,那样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了,只不过,当时听了他的夸夸其谈,除了觉得厌恶之外,还是厌恶,谁曾想到,刘彻会用这样一个丑陋之人呢?
  失误啊!真是一大失误,难道天子与大王之间,就存有这样的差异吗?畴谋良久,什么成效都没收到,就被一个推恩令打败了,难道大事真的不可成吗?
  推恩令!推恩令!这推的是什么恩?
  淮南王越想越恼火,“来人,传太子。”
  两柱香功夫,太子刘迁跑了过来,看他身衫不整的样子,淮南王已猜到他昨夜一定又狎妓去了,真头痛,如果让金娥知道,还不知要闹多大的麻烦。
  “你姐姐有消息了吗?”
  “姐姐最近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你就放松了吗?你天天流连秦楼楚馆,难道不怕你的妻子知道吗?”刘安恨铁不成钢般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刘迁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刘安在心中慨叹,为什么刘景会有刘彻这样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却这样的不成气侯。
  夜幕降临后,花园里显得异样的安静,主父偃坐在武帝面前,不敢用手去拍打正在盯咬自己的蚊子,这临水的阁,蚊虫竟然这样的多。
  “主父偃,推恩令下达后,果然有效,现在只有淮南国没有分封了,刘安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刘迁,另外一个是庶出的儿子刘不害,淮南王一直没有分封土地给他,不过,仅淮南一地,想要对付天朝,简直蜉蚁撼树。”武帝的心情看来很愉悦。
  主父偃偷偷看了看四周,“皇上,下臣还有一个建议。”
  武帝向后,靠在圈椅上,“说吧!”
  “下臣想,推恩令不过是第一步,下一步,我想可以考虑对诸侯国任官的人员,进行限制,凡是在诸侯国任官者,地位低于中央任命的官员,同时,不允许他们进入中央任职,这样一来,可以限制诸侯王网罗人才。同时,皇上可以下达严令,严禁封国的官吏与诸侯王串通,结党,这样一来,就可以孤立各诸侯王。”主父偃平静的说出在心中想了很久的计策,他知道,皇上一定会同意的,因为,这些都是皇上自己的想法。
  果然,武帝笑道:“这两个政令实行以后,王、侯二等封爵制度虽然还存在,但是新封的王侯只能衣食租税,不能过问超过计划国的政事,封土而不治民,好,好!果然好!”
  一个月后,这两项建议就以政令的方式发到了各个诸侯国,和预期的一样,各诸侯王虽然对新的政令议论纷纷,但仍然不情不愿的执行了下去,中央集权得到了加强和巩固。
  一列的竹竿架,竹竿上缠满了蔓藤,卫青耐心的把落下竹竿的蔓藤重新缠到竹竿上去,平阳公主捧着一杯水走了出来,“卫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玩儿。”
  卫青接过水杯,“不是没什么事吗?”
  平阳公主道:“什么没什么事啊!推恩令这么大的事,还不是!”
  卫青笑道:“皇上推恩,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你是木头,你真是木头,皇上在整饬诸侯国,你以后,少和赵丽来往。”
  “赵丽又不是诸侯王。”
  平阳公主非常恼怒,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开窍呢?虽然赵家不是诸侯王,可是赵家与淮南王暗里、阴里的关系,可是不简单。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3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七节 桃花马上石榴裙

  自卫青回到军中后,平阳公主觉得偌大的将军府,一下就空阔了许多,偶尔吹过屋檐的风声,总是觉得是卫青回来的脚步声,这样的牵肠挂肚,心惊肉跳,别说侍候她的下人,就连她自己,也不明所以。

  春渐渐暖了,长安城内、城外的桃花开成了一片云霞,傍晚的时候,登高一望,整个城绯红的一片,再眺望那几乎看不见的军营,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片,也许在那片血红的落霞下,那个魁梧高大、温厚敦孺的男子,正陪伴皇上燃烧他的雄心!
  也许有人已经看出了卫青的潜力,看出在他脚下伸展的辉煌道路,可是没有人能够看出,她看到的东西,卫青并不擅长朝庭内的斗争,赫赫的军功虽然能为他赢得尊重和地位,正如剑有两面一样,迟早那些军功也会令他失宠,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颠扑不破的真相。
  匈奴人,不过是草原上的饿狼,怎经得起猛虎频频的攻击?再者说了,作为一个将军,有多少黄金岁月能够征战南北,李广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飞将军又怎样,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把你放在何处,是皇上的临机决断,谁能保证卫青下一次出征,不是像李广一样佯动牵制,作为辅攻的主力呢?可笑,辅攻也有主力?只是明眼人,才看得出这其中的奥妙。
  为了男人,日夜的畴谋打算,以前嫁给曹寿,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返回长安,可这次,却是为了让自己男人的仕途越来越坦荡,越来越辉煌,无论如何的疲累,为了他,都是值得的。
  铜镜中那张雪脸,似乎瞬间又衰老了不少,如果永远停留在盛年……。想到此,眼前又浮现那个孩子娇艳的容颜,一个男子,竟长得如此俊俏,交往数次,只觉得那看似单纯的眼眸中,深深埋藏着一颗不可预测的心,每次看到他心无城府般的对卫青款款展开笑容,总是觉得心惊肉跳,如果他是一个女子,那么,引诱男人的手段,一定比刘陵更加的高明。
  “公主,陵翁主请您出城赏花!”
  早听说赵家的别苑是长安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大为折服,且不说这别苑设计之精巧,装饰之华丽,就说满苑的植物都看得出别具匠心,更别提流水淙淙,恍若鸣玉。
  走过桃林中曲折的小径,还未拂落身上的花瓣,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巨大的池塘,清澈的池水早已解冰,在春日的暖阳中轻轻摇晃,闪金亮银,风一吹过,池面荡起道道银色的细波微痕,仿佛如丝如绦的白云飘过天空,塘边种着的垂柳,早已飘起了柳絮,团团的柳絮如同雪花一般,在空中翻滚飞舞,而池水中,已有尖尖的荷芽露出水面,有细细的游鱼在荷梗下欢快的游动……。
  “妹妹,你看看这一园春光……。”平阳公主淡笑着,看着刘陵。
  刘陵同样淡雅的微笑着,“长公主何不说这一园的富贵……?”
  平阳公主心中暗惊,为什么刘陵这么圆滑的一个人,竟然如此的偏袒赵家?不仅仅是因为赵家与淮南王的关系吧!难道她喜欢上了那个小白脸。
  风中传来笑声,两人抬起头,却是赵丽陪着静月和霍去病正在赏花,赵丽满面灿烂的笑容,从远处看过去,他的脸精致如画,再加上风度潇洒,举止俊雅,的确是能够倾倒无数的少女,可是以刘陵对男子的阅历,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远远的看见刘陵,赵丽晃动手,向她示意,静月一眼见到他的手臂有纹着朵朵的桃茶,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朵朵淡红的桃花,有一种奇异的美。
  “你手臂上是什么?”静月奇怪的问。
  赵丽捋下袖子,“没什么?我们走吧!前面是荷塘,今年种了新的荷花,现在应该有荷芽了,塘水中昨天才投了鱼苗,金红色的,很难才买到……。”
  静月冷冷的追问:“我问你手臂上是什么?”
  从远处看,静月又在使小性子,而赵丽好脾气的满脸笑容,似乎正在安慰她,平阳公主转过头,“妹妹,你看赵丽是不是喜欢我们的静月公主?”
  春风寒了,刘陵只觉浑身发冷,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平阳公主心中暗笑,“妹妹,你脸色不好,不由我们到池塘对面去吧!”
  和往常一样,静月异样的坚持,一定要赵丽告诉她手臂上的桃花是怎么来的,可是赵丽虽然笑容满面,口中甜言蜜语不断,可是对手臂上桃花花纹避而不谈,纠缠良久,除了一些无用的废话,静月什么都没从赵丽口中得到。
  “静月,别问了。”霍去病冷冷的,话音刚落,他已走到了池塘边。
  刘陵和平阳公主已走过了竹桥,“去病,这么好的兴趣来赏春光?”
  没有回答,只有冷冷的回眸和微微的点头,平阳公主不以为意,对于霍去病而言,无论谁,尤其是除了皇上和卫青之外的人,都不值得浪费时间关注。
  “陵姐姐……。”赵丽走到刘陵身边,刘陵的神色瞬间转得温婉绯红,眉目间大地回春一般,“丽儿……。”
  赵丽携着刘陵,走在所有人前面,两人都是白衣飘飘,行走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中,如同行走在人间的飞仙。
  “静月,你刚才和赵丽说什么,看上去那么生气?”平阳公主悠然的说,不经意间,霍去病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我问赵丽他手臂上为什么会有桃花的花纹。”静月说起,心中仍然很恼怒。
  “姑姑听说,青楼的女子,都喜欢在自己身上纹上代表自己的花纹,有的是花、有的是草、有的甚至是树叶。姑姑还听说,赵丽的母亲原是歌妓,色艺双绝,在他身上纹上桃花,不过是让他永远记住她而已……。”
  “长公主知道的多,讲的话更多。”霍去病神色冷若冰霜,眼神中带有不屑。
  平阳公主心中忐忑,难道他已猜出了自己的用心?
  “什么?原来他母亲是歌妓?”静月尖叫着,“赵丽,赵丽……。”
  静月竟会有这样泼辣的性格,她抓住赵丽又推又打,似乎她的母亲是欢场女子,对她是一个极大的侮辱一般,却不知自己的母亲也曾是歌妓。
  待赵丽得知静月生气的原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他静静的站在一边,看静月发泄她的怒气,待她说得累了,不再说话的时候,赵丽很冷淡的看着她,“娘,的确是青楼的歌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我并不觉得可耻,就像你的母亲,虽然贵为皇后,但她也曾是歌妓,难道你会以她为耻吗?”
  静月愣住了,从认识赵丽开始,这个男子莫不是对他关怀备至,温言软语,体贴温存,从不违逆她的任何意愿,无论做什么,都以她的意志为自己的意愿,从没想到如此冰冷的话竟出自他的口中。

  “你……。”
  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赵丽转身,快步走了,瘦弱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桃花丛中,静月呆立半晌,“霍去病,你怎么也不说话?”
  回过头,霍去病早已去得远了,一个人坐在竹桥上,紧盯着池水下的游鱼,完全没有听见她的抱怨。
  刘陵轻声笑道:“公主何必生气呢?赵丽自来最爱他的母亲,我听说他的母亲怀着他的时候,赵家的人不认她们,赵丽和他的母亲吃了很多的苦,直到三岁,他们才回到赵家,可是不到一年,赵丽的母亲就死了,在他心里,他母亲就是他的神明。”
  “那他也不用生那么大的气……。”她回过头,声音却小了,刘陵虽然在浅笑,可是眼眸中,那两道慑人的光华,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吓人。
  “我去找霍去病。”静月一跺脚,转身走了,刘陵回过身,“长公主,这才你满意了吧!在静月公主面前戳穿了赵丽的身世,不过你忘了一点,对于皇上来说,他可不像有的人那么关注别人的出身。自己嫁了想嫁的人,就不顾别人的感受了。”
  还未等平阳公主有所反应,刘陵分花拂柳,转身也消失在桃林深处,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有些后悔,也许做得太过火了,让霍去病和刘陵都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下一次,一定要做得没有任何的痕迹才行。
  “赵丽,你干嘛闷闷不乐的,你看那个姑娘,长得多漂亮。”李敢手里拿着一枝桃花,满面春风。
  循着桃花看过去,果然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还算漂亮吧,也不用叫得这么惊天动地的。”赵丽仍是淡淡的。
  李敢不以为然的说:“我看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听说静月公主,被皇上和皇后宠坏了,就是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才认识她,那可不是一个好侍候的人。”
  “说得也是,这世上到处都是女子,那一个不比静月那个泼辣的公主好,我们去涵香阁吧,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姑娘,艳冠全城……。”
  两人一边说,一边打马向涵香阁驰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1 14:4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八节 愿得此生长报国

  这么快又回到了塞外,耳中似乎还能听见长安的市嚣,马蹄阵阵,黑暗中看不到征尘滚滚,只有千万匹战马一同奔跑时,大地的颤抖,回过头,已经看不到长安的灯火,再也体会不到长安的温柔。
  难道我老了吗?卫青这样问自己,为什么对长安总是那么的留恋呢?就连在战场上建功的欲望,都不能与这种留恋相比拟。

  此次大军,兵分三路,自己带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发;游击将军苏建、强弩将军李沮、骑将军公孙贺、轻车将军李蔡一同从朔方出发,大行令李息和岸头侯张次公,从右北平出兵,一同攻打匈奴。无论如何,这次都会沉重的打击匈奴的右贤王所部。
  “右贤王,我们的探马回报,汉朝的军队分兵三路,向我们的营地出发了。”
  “没关系,他们距我们这么远,怎么可以一夜之间就出现在我们的营地,来人,传酒上来,今天要一醉方休。”右贤王不以为然的看着听到传令兵的传言后大惊失色的属下。
  酒肉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右贤王和手下在大帐里持续喝酒作乐,根本不把汉军已经出击的消息放在心上。
  “右贤王,我们要不要派人防备一下。”
  “防备什么?我就不相信卫青插了翅膀,可以飞到这里。”右贤王对下属的建议嗤之以鼻,“来人,把前几天俘来的汉朝女人,挑几个漂亮的,拉到大帐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云层极低,除了汉军的火把,完全没有其他的光,卫青紧皱着眉头,以目前这样的行军速度,在明天天亮前,是不可能赶到右贤王的营地。
  “传令兵,传令下去,熄灭火把,向匈奴的右贤王营地急行军,明天天亮前,必须赶到。”卫青厉声的传令,只有在这个时候,卫青才完全忘记了长安的诱惑。
  命令下达后,天地再没有一丝光辉,大军在黑暗中行进的迅速明显加快了,看来,明天一定能够赶到右贤王的营地了,卫青在心里微微的笑着,这样的冒险,早已不是第一次,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有些不安,也许稳扎稳打,是更加适合与匈奴人作战的方式。
  晨雾还未散开,汉军已经将右贤王的营地团团围住,只待卫青一声令下。而此时,右贤王的营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人声,甚至看不见巡营的士兵,一夜的狂欢后,自右贤王以下,几乎所有人都处于酩酊大醉的状态。
  “将军,似乎营里的人都喝醉了酒,只有少数的士兵在巡营。”
  “好,压低声音,全线冲进营去。”
  听到帐外杀声震天,右贤王艰难的从人堆里挣扎出来,“来人,到底发生什么事?”
  “右贤王,汉军从营地的四个方向冲了进来,目前外围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
  “什么?外围防线被突破了!完了,完了,还不快去备马,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是!”

  汉军潮水般的涌入匈奴的营地,打得匈奴人抱头逃窜,乱成一团,乱军中,右贤王带着一个女子,在数百个精壮的士兵掩护下,冲出了汉军的包围。
  “将军,右贤王逃走了。向北边跑了。”
  正在拼杀的卫青转过头,对跟在身边的轻骑校尉郭成大声道:“郭成,你带人去追。”
  和往常一声,大战后的战场显得异常的安静,投降的匈奴士兵低垂着头,列队将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以百人为一组放成一堆,然后浑身血污的走到一边,列队站好。
  虽然这些投降的匈奴士兵列队不齐,但是他们仍然显得很有士气,卫青不由在心中感叹,匈奴人真是天生的战士。
  “将军……。”苏建满面喜气的跑了过来,卫青也是满面的笑,这次打败了地位仅次于匈奴大单于的右贤王,不仅仅能获得丰厚的封赏,更重要的是对匈奴单于的一次沉重打击。
  整理好缴获,卫青下令班师,郭成却回来了,“将军,下臣带人追赶了几百里,都没有追上。”
  卫青笑道:“没想到这个右贤王喝酒不行,逃跑的迅速却很快。”
  众人大笑,卫青伸手拍了拍郭成的肩头,“行了,回家了!”
  建章宫从来没有这样的明亮,几乎所有的油灯都点然了,这些灿烂的光辉中,就连武帝严厉的面孔,都显得温和了。
  元宝站在武帝身后,轻声的宣布着此次的战果,“俘虏小王十数人,匈奴民众一万五千余人,牲畜数千百万头……。”
  武帝的脸,闪烁着雄心和壮志,他的目光深远,似乎已经看到了正在凯旋的卫青,甚至能够听见将士们的欢呼声,“行了,元宝,叫人拟诏,封卫青为大将军,统率所有的汉军。不用等卫青回长安了,派特使到军中去宣旨。”
  听完旨意,卫青忍不住热泪盈眶,没想到,一个骑奴,竟然能够得到如此的荣誉,那个囚犯的预言又在耳边响起,“你必定官至封侯……。”
  长草间,卫青仰起头,天空中掠过一队归雁,它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而自己,又可以回到长安了。长安!是的,长安!车如流水,马如游龙的长安!
  注视着跪在丹墀下的卫青伟岸的身形,武帝觉得他是那么的惹人喜爱,竟然能够贯彻自己的战略,并且一步一步的实行它,卫青,真是一个天生的将才。
  武帝微微对元宝一示意,元宝会意的向前走了一步,“传诏令:大将军卫青亲自率领战士攻杀,以致军队获得大捷,俘虏匈奴之王十多人,加封卫青六千户,为表彰卫青为天汉所取得的功业,封卫伉为宜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为发干侯……。”
  诏令宣完后,大殿上一片静寂,众人都被这样的恩典所惊呆了,卫青的三个儿子,都尚在襁褓中,竟然因卫青一人的战功封侯,皇上对卫青的宠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皇上,下臣的三个儿子,还在襁褓中,没有征战的劳苦和功绩,而且我侥幸能在军队中任职,并依赖皇上的神圣威灵,才使军队获得胜利,同时,也是各位校尉们拚力奋战的功劳。皇上已经加恩加封了我的食邑,我的三个儿子都不敢接受封赏,下臣乞求皇上将这些恩典降给那些在军中奋力杀敌的将士们,用来鼓励他们的的勇敢和努力。”卫青五体投地,伏在地上。
  大殿上的静寂仍在持续,没有人敢抬头看武帝的神色,除了卫青,没有人敢这样的违逆皇上的意愿,更何况,这是天大的恩典,卫青竟然推辞,这不是在伤害皇上的脸面吗?
  良久,武帝缓缓开口,“朕没有忘记各位校尉的功劳,其实朕已经在考虑他们的封赏了,御史何在?”
  御史忙站了起来,“皇上,下臣在。”
  “传朕的诏令,对在此次战役中有军功的校尉进行封赏……。”
  过了午时,茶楼里仍然人声鼎沸,赵丽伸手倒了一杯茶,却凝神在听李敢的滔滔不绝,“皇上的诏令:护军都尉公孙敖三次随大将军出征匈奴,经常接应各军,率领一校人马,捕猜匈奴小王,封为合骑侯,都尉韩说随从大将军从窳浑塞出兵,直打到匈奴右贤王的王庭,在大将军的指挥下博杀奋战,俘获匈奴小王,封为龙頟侯,骑将军公孙贺跟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封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两次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封为安乐侯,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为涉轵侯、随成侯、从平侯,各领食邑一千三百户,还有……。”
  “说完了吗?还有?还有什么?喝口茶吧!”赵丽淡淡的说,然后把茶杯递给李敢,“又不是你封侯,那么激动干什么?”
  “一下子封了十个侯,而我爹,现在还是庶人,天天被那个霸陵尉气得半死……。喂,赵丽,我听说皇上特许霍去病800骠骑,我们也参加吧!你和霍去病那么熟,只要一句话……。”李敢欺许的看着赵丽。
  赵丽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一句话?你以为霍去病真有那么好讲话的吗?求他?不如求卫青,可是求卫青,又得见平阳公主,我讨厌她。不过,如果你想参加,我可以和霍去病说一声。”
  “真的吗?太好了,赵丽,如果我封了侯……。”李敢兴奋的设想着。
  看着他向往的神色,赵丽转过脸,冷冷的看着窗下如潮的人群,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一个李敢,一个霍去病,还有那个卫青,都是冷血的屠夫,难道战争真的那么好吗?死那么多的人,不过为了争一口气,值得吗?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男人的虚荣心而已。而后果,却是血流千里、尸积如山。
  建功封侯!建功封侯!难道男人没有功业,就什么都没有了吗?真讨厌!
  “赵公子,赵公子在楼上吗?”
  李敢伸出头,“在,什么事?”
  “大将军在府中设宴,属下特来邀请赵公子!”
  宴请!宴请什么?为了他杀了那么多的人,用别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仕途吗?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跑来,邀请自己为他庆功?也许下定决定此生游戏的人,天下间只有自己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0:3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二章 第九节 千顷FR露下落
  大将军府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已接到了皇上的诏令,封侯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卫青封了大将军,统领所有的汉军,从今以后,他将是大汉朝最有权力的军人。
  平阳公主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畅快,所有的种种,都显示她当初的眼光非凡,有谁能够想到,当卫青还是她府的骑奴,她一听说那个“可笑”的传言,就毅然决然的将他推荐给了皇上,果然为大汉朝找到了一个光彩熠熠的将星。
  赵丽仰头看着大将军府的牌匾,微微冷笑,“李敢,你看牌匾换得多快,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将军府,这次来,就多了一个大字。”
  看见卫府的门人走了出来,李敢忙拉了拉赵丽的袖子,“我们进去吧!”
  卫府里充满了人,看见他们走了进来,卫青正要迎出来,平阳公主微笑道:“卫青,这里这么多的人,你留下吧,我去迎你的小友。”
  说完,她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厌恶,或者说,今天她见到他,甚至有些高兴、有些睥睨、甚至有些炫耀,连她的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赵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没去其他的地方玩吗?”
  这么灿烂的笑容,连赵丽都觉得意外,她看到他,竟然如此高兴。赵丽心中很疑惑,自认识开始,每次这个女人看到他,眼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眼神,仿佛是忿恨,又似乎是嫉妒,总之是说不出的不舒服,可是今天,看到他,竟然如此的高兴?
  走进大厅,果然济济一堂,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权贵人物,赵丽冷笑着,如果不是权贵,也不可能进到这个大厅吧!
  “卫兄……。”
  “赵丽,现在要叫大将军了。”幽儿在他身后轻声的提醒。
  “卫大将军,赵丽特来恭贺大将军荣升之喜。”赵丽神色不变,笑容可掬,拱手长身一礼。
  卫青非常尴尬,“赵丽,不必多礼了。”
  赵丽直身而起,嘴角含笑,神态潇洒,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心中的不悦,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轻慢,不由有些委屈。
  “赵丽,我有东西给你。”卫青很热情,他伸手拉着赵丽,向厅内走去,他完全没有看出赵丽心中的不悦,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以后啊!你还叫我卫青。”
  说得这么小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听得见吧!也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豪强的儿子,而卫大将军,已经是大汉朝最有权势的人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自己是朋友呢?赵丽微微笑着,跟着卫青进了内厅。
  果然是一件好东西,圆形的金制虎盘,上面镶嵌着四颗大的蓝色宝石,六颗小的红色宝石,中央缕空了,是一个金色的珠子,轻轻摇晃,发出嗡嗡的声音。
  “哪儿来的?真是好东西!”赵丽还给卫青。
  卫青不接,微笑着看着他,“给你的。这是苏建前日里在战场上找到的……。”
  还未说完,赵丽已将那块圆牌扔到了地上,卫青诧异的看着他,跟着进来的平阳公主恼道:“你什么意思?”
  赵丽脸色煞白,“你把死人的东西给我。”
  卫青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这可是右贤王的宝贝,是皇上特意赏给我的。我看你平日里喜欢收集这些东西,就给你了。”
  平阳公主从地上拾起那个圆牌,“这的确是右贤王的宝贝,是他用来调兵的信物。”说着,心里却万分恼怒,怪不得他巴巴儿的要了这个东西,原来是给赵丽的。
  尽管卫青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赵丽不喜欢,但仍慢慢的解释道:“平日里,你送我们的东西都是价值万金,我送你其他的东西,你也不稀罕,我想这是一个稀罕的玩艺儿,想你会喜欢……。”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眼睛,这双美丽的眼睛中,神色变幻莫定,就像波涛起伏的大海,或是天空的浮云,即时的变幻,没有一刻的停歇。平阳公主感叹的看着他,如果他是一个女子,一定会迷倒世间不少的男子吧!
  良久,赵丽含笑接过了圆牌,“本想你是从死人身边拾起的……。”
  宴会上,卫青一直很沉默,平阳公主知道是因为赵丽,便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令他如此的沉默,原以为,他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他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此时,她第一次觉得卫青不完全属于自己,他仍有自己的秘密,不愿意向她吐露的秘密。既然他不愿意对自己说,那么,他一定会对另一个人吐露的。
  各宫的娘娘和高级官员的夫人和女儿穿着五彩的锦衣,向卫子夫道喜后,颇感兴趣的逗弄着刘据,而刘据腼腆的躲在卫子夫身后,紧紧的抓着她的裙裾。
  “你看,你看,他的脸红了,卫皇子可真害羞。”
  卫子夫轻摇着羽扇,见那些年轻的女孩子虽然站在自己的母亲身后,似乎很守礼,可是一双眼睛早已跑到坐在中庭的霍去病身上。
  十七岁的少年,朝气蓬勃,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阳光般的光辉,无论怎么看,他和寻常见到的普通男子都有天渊之别,他的相貌并不像赵丽那样镶金嵌玉般的精致,可是阳刚俊美,一双眼睛,严肃时厉光闪烁,就像夏天的烈日一般令人敬畏;温柔时,柔情似水、波涛荡漾,就像桃水潭的深水,幽深却透明,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如,气质清贵而骄傲。
  霍去病坐在庭院里的榕树上,树荫落满了衣襟,屋内的喧嚣和热闹,没有吸引他一丝一毫的注意,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手中的竹简上,仅仅是这样,也能体会那种炫目的美和吸引。卫子夫含笑转身,怪不得这些女孩子,这么爱来,原来是来看去病。
  “皇后,大将军来了。”
  所有的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只余下卫子夫和卫青两姐弟,卫子夫倒了一碗水,“卫青,你今天怎么来了?”
  卫青微微一笑,“我想据儿了,特意来看他。”
  卫子夫转过头,怜爱的看着熟睡中的刘据,“据儿一天一天的大了,他对你却是越来越依恋了。对了,”卫子夫转过头,“我听说前几日,赵丽在你的府中发火,把东西都摔了,怎么回事儿啊!你和他,不是挺好的吗?”
  半晌没有动静,卫青只是喝水,“你说话啊!怎么回事儿?不是姐姐管你的事,而是这长安城里,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可是半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加上你,那不更有闲话要说。”
  良久,卫青放下碗,“今后,我不能再和赵丽接触了。”
  怎么回事?卫子夫看着卫青苦恼的脸,“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得罪你了?”
  看上去,卫青非常难以启齿,他犹豫半天,终于说了出来,“我太关心、太在乎他了。”  卫子夫明白了,“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是说你看着赵丽长大,对他的感情非比寻常吗?”
  没有回答,卫青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卫子夫心中暗觉不妙,平阳公主真的有先见之明,“卫青,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你姐姐,你可以告诉我。
”  叹息,这么悠长的叹息,“我这次出征,不比以往,一直想回长安来,却不是想我的妻子和儿子……。”
  卫子夫早已站了起来,紧张的四处张望,“卫青,这些话,快别说了,既然你已知道了,该怎么做,你心里也清楚。”
  从来没有这样的惶恐过,害怕见到那个漂亮的孩子,卫青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塞住耳朵,这个时候,他一定又和李敢在长安游荡,能不见就不见吧!什么时候发现对他很关心呢?他把令符扔到地上的那一刹那,因为失望!因为伤心!因为害怕!怎么,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转眼又是秋天了,FR花开满了整个山坡,秋风吹过,满山的FR就像昆明湖的湖涛一样起伏不定,层层叠叠的花朵,颜色各异,粉红、胭脂红、浅紫、粉白,略略卷曲的花瓣上,清晰的显示着脉络。秋阳,艳丽夺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香味儿。
  远远看去,那满山的红色中,一点点的白,如不细看,早已被花海所淹没,只有那头金丝般的头发,在风中轻轻飞舞,李敢快步跑到赵丽身边,“赵丽,你怎么在这里?今天,城里的青楼选花魁,听说很热闹。”
  赵丽伸出手,李敢拉着他,站了起来,“你怎么又生病了?听说是静月把你推到湖中的。”
  的确是那个蛮横的女子,真不知道温柔的卫子夫,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野蛮的女儿,刁蛮任性,事事都要顺心,自己赔尽了小心,仍然被呼来喝去,还不如她养的一条狗。前天是为什么得罪了她?想不起来,只要和她在一起,总是在冒犯她。
  酒楼门前那汪秋水,真的很冷,冷到了骨里头一般,耳边还回响着看客的笑声,“看那个小子,调戏人家姑娘,活该!”
  活该,真的是活该,谁让自己痴心妄想呢?本来是一只癞蛤蟆,就不应该想去吃天鹅肉,这长安的女子,满满都是,何必只看重她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0:4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一节 舞低杨柳楼心月
  初秋天气,中午下了场雨,下午就微有凉意,到了晚间,凉意更盛,但涵香阁内众人的热情丝毫不减,自早上开始,涵香阁大厅内的各个雅座包间就被赶来看热闹的富家子弟们包完了,待得赵丽李敢赶到涵香阁,所有的座位都已坐满了人,连大厅都挤得水泄不通。
  看着周围的人群,赵丽轻轻皱了皱眉,叫来了鸨母,随手就拿了一锭银子,鸨母的脸笑得就像大厅里的金线菊,即刻开了一间正对台子的包间,热情洋溢的将他们送进了包间,边走,边说:“赵三公子,您今天可来得晚了,如不是我强留着这间房,您可就没地儿。”
  走进包间,李敢不由吃了一惊,这包间并不大,陈列得却精致,看得出摆设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一几一案都极为精致,与涵香阁的陈设风格大不相同,案几上没有别的装饰,只摆着一个敞口的粘土花瓶,斜斜的插了几支花。
  那花开得异常灿烂,绽开了花蕊,一层一层的花瓣,重叠千层,透着幽幽花香,那香气,绝非俗品,只觉得像清晨的露水,和雨后的玫瑰,一丝一缕的,沁人心脾,如果饮酒一般,使人一点一点的被麻醉,一点一点的心醉神迷,筋软骨酥,飘飘欲仙。
  从包间向下张望,原来楼下竟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所有的包间都围绕着池子修成,而池中飘浮着几朵白的、粉的睡莲,看似随意,又匠心独具,连荷花池的旁边,却是一株高大的合欢树,浓密的树冠一直向上延伸,看了很久,李敢才发现,原来此处竟没屋顶,只是任合欢树生长。
  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由于今年夏天雨水较多,因此,合欢树上还是缀满了合欢花,流霞般的花朵,像伞一样的张开,粉红的、嫩黄的,极是美丽,幽香阵阵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再往前看,却是比试的木台,白色的木头,搭成的台子,用鲜花装饰得花团锦簇,令人不解的是,台上竟有一个碧纱帐,虽然看得不清,但朦胧间,李敢还是看到了帐中翩翩飞舞的蝴蝶。
  “赵丽,看,这个时候还有蝴蝶?”李敢惊诧的拉了拉赵丽的袖子,他却没有理他,只是盯着楼下的众人,“李敢,皇上也来了。”
  果然,武帝携着霍去病,正坐在台下正中最大的一个包间里,这个包间就在合欢树下、荷花池上。
  李敢的表情很奇怪,“赵丽,我们不如溜吧!”
  赵丽还未说话,鸨母热情的进了房门,“赵公子,来尝尝点心,看看,看看,这漂亮的小脸儿煞白的,冷了吧!”
  跟在鸨母身后的,还有几个标致的女子,这些女子脸用白粉敷得雪白,樱红嘴唇当中点了一点,穿得很风流妖艳,“赵公子……。”
  正看得目不暇接,赵丽跳了进来,“滚,滚,马上滚……。”
  和来的时候一样,鸨母和**们闪电般的消失了,赵丽才坐下,就听屋门一响,却是赵广文走了进来,“小弟,听说你来了,正过来看你,却见钱妈灰头土脸的跑了出去,你又发脾气了吧。”
  赵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爹爹也来了?”
  赵广文点了点头,“李敢,小弟就托给你了。”话未说完,脚已经伸到了屋门外,“小弟,别玩得太晚。”
  最后一个字,已模糊不可稳,显是在极远处说的,赵丽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干嘛要走?”
  说了一会儿,就听场中间一阵锣响,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场中的花台上,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台上,作了个四方揖,“各位客官,大家都知道今天咱们院子要选出今年的花魁,这个比赛分四场,第一场:比气;第二场:比行;第三场:比音律;第四场:比人气。”
  他话音才落,场下有人高声道:“听上去怪怪的,怎么比?”
  那男人道:“这位客官别急,让我慢慢的解释,这比气,大家都知道真正的美人儿是吹气如兰,浑身散发出迷人的馨香,这一场,我们会用纱笼住这个台子,然后请各院的美人儿坐在纱中,放出蝴蝶,谁身上停的蝴蝶最多,就算胜出。
  当然,为示公平,我们数蝴蝶的这个人,要从各位客官中间挑选。
  第二场,比行,我们会用白粉撒在地上,请各位美人比白粉上走过,至于如何才算胜出,我们比的时候自然会作解说,现在卖各位客官一个关子。
  第三关,比音律,我们各院的姑娘,个个都精通音律,界时,请各位姑娘上台为各客官吹奏一曲,各位客官手里都有鲜花,每人一朵,由各位送给心仪的姑娘,得花最多的,便是胜出。
  最后一场嘛,由场中各位客官出上朕,由姑娘对下朕,对得最工整,最令人满意的,视为胜出,如果那位姑娘在这四场比赛中,赢了三场,那位她就是今年长安城中的花魁。”
  一时间场中议论纷纷,武帝笑道:“去病,可真新鲜啊!”
  霍去病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水,武帝低头一看,却是赵丽和李敢,两人坐在楼上,不知在说什么,只是满脸的兴奋表情。
  “他们也来了,看看,人家的位置可比咱们的好……。”
  霍去病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眼睛早落到台上去了。
  此时,那中年男人正向台下示意,几个穿得很妖娆的女子走上了台,早有相熟的人,在台下大声叫好,碧纱帐掀开后,几个女子走了进去,中年男人围着碧纱帐走了两圈,又向台下作了个揖,“各位客官,哪位上台帮忙数一下姑娘们身上的蝴蝶。”
  立时,台下响起了一片声音,中年男人看着如林的手臂,笑道:“这可为难在下了,各位客官,在下看楼上那个公子,唇红齿白,长得英俊超群,就请他下来为我们做公证。”
  众人一起向楼上看去,那男人指的,正是赵丽。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赵丽和李敢走下楼,径直走上了台,见到赵丽冰砌雪雕的面容,台下立时响起一片赞叹声,男子微微掀开纱帐,赵丽闪身进了纱帐,也许是动作过于粗鲁,原先停在那些女子身上的蝴蝶,纷纷飞了起来,在帐中围绕几圈后,又落了下来,这次,却是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众人正在猜测此人是谁,却见那人跌跌撞撞的掀开纱帐跑了出来,“李敢……。”
  李敢冲上前,挥袖赶走停在赵丽身上的蝴蝶,蝴蝶飞起后,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不散,赵丽大怒,“李敢,把这些蝴蝶赶走。”
  这一阵乱,台下的人却看傻了眼,谁想到这些蝴蝶竟是停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中年男人小跑到赵丽身边,“赵三公子,对不住,当真对不住,不知这些蝴蝶怎的,竟都停在您身上了,咱们重新来过。”
  好容易赶开了蝴蝶的赵丽,回过头,大怒不息,“重新?想让这些蝴蝶闷死我吗?滚开……。”他一把推开了那男子,跑下台子,却不想竟在一片白粉上,他更是恼怒不止,径直穿过白粉,回到了楼上。
  鸨母小心的捧了一盆水走了进来,“赵三公子,这可真对不住,快洗洗脸。”
  李敢强忍着笑,拧了绢巾给赵丽,“快拭拭,满脸都是蝴蝶的粉尘。”
  擦了两下,李敢终于笑了出来,赵丽满头满脸都是蝴蝶彩色的粉尘,一身墨绿的衣服,早已染得不成样子。
  “行了,蝴蝶的个数数清了,子嫣姑娘身上共有一百七十一只,这一场,涵香阁的子嫣姑娘获胜。”中年男人站在台上,大声的宣布,台下一片的喝彩声。
  武帝转过头,对霍去病道:“这一局,应是赵丽胜,刚才落在他身上的蝴蝶,何止一百七十一只,简直数都不数不清。”
  霍去病微微一笑,“赵丽是男人。”
  正说话间,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比试第二场,众位客官阅尽群芳,都知道真正的美人儿行走起来,就如弱柳扶风、风姿绰约,这一场,我们会让各位姑娘在白粉上走过,这白粉上的图形留下最美的,视为胜出。”
  又是一片的喧嚣声,好容易抹干净了脸上和头上的粉尘,身上的却抹不掉了,赵丽生气的坐在李敢身边,李敢见他真的生气,忙笑道:“看,看那个姑娘多漂亮……。”
  赵丽气嘟嘟的坐在李敢身边,李敢只得强忍了笑意,向台下张望,那个姑娘在白粉上走得花枝乱颤,台下的嫖客喝彩声震天,待得所有人走完,十几个熟客装模作样的跑上前,看了很久,然后又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才定下了一个最美的图案。
  “这些客官已经评出最美的图案,可是这个图案上却没有编号,似乎是赵三公子留下的……。”
  赵丽脸色大变,提起案上的酒壶对准那个男人就掷了过去,只是相隔得太远,酒壶落在了人群中,酒水洒了楼下人一头一脸。
  一人握着酒杯跳了起来,“小子,找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0:5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二节 咸阳游侠多少年

  只见那汉子身形魁梧,满面胡须,眼中精光四射,握酒杯的手很大,腰间一柄长剑,  剑鞘隐隐发出绿光,一看就知年代久远。一个瘦弱的男子坐在他身边,杏脸桃腮,眼带春水,正用衣袖擦拭满头的酒水,赵丽觉得眼熟,定睛细看,却是刘陵。
  楼下早空出了一块场地,众人围在场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场内两个相对而立的男子,一个身形魁梧,气势倨傲,一个瘦弱娇小,气度不凡,神情潇洒。
  武帝坐在水榭中,“去病……。”
  眼角却瞟到霍去病已起身站在水榭边,认真的凝视中场中的局势发展,武帝起身站到他身边,“去病,你看这两人谁会赢?”
  “那个男人。”
  长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赵丽急速的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胸口发闷,虎口如火烧般的疼痛,低下头,才发现虎口竟然迸裂了,流出血来。
  那汉子冷冷哼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赵丽此时,脸色不停变幻,一时煞白,一时潮红,变幻数次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赵丽……。”
  “小子,这是给你一点教训……。”
  刘陵焦急的跑到赵丽身边,“丽儿,你没事吧!”
  胸口火烧一般的疼痛,天旋地转,勉强站稳了身子,鲜血却不停的从口中涌入,把刘陵的白衣的衣襟都染红了。眼前一黑,倒进了刘陵的怀里,昏倒前,依稀看见霍去病走进了场中,长剑一挥,攻向了那个汉子。
  热闹一时的涵香阁,只有兵器相交的声音,鸨母和一众**战战兢兢的缩在一起,呆呆的看着场中比剑的两人,霍去病轻灵如猫、汉子稳重如山,武帝全神贯注的盯着场内的一举一动,生怕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数招之后,比武的两人都心生敬畏,对方的武功的确有过人之处,胶着良久,双方都无法分出胜负,那汉子突然挡过霍去病一剑,退后两步,“阁下是谁?”
  “霍去病!”
  床头的木盆里,吐满了血水,赵丽脸色煞白的躺在锦被中,浑身断裂般的疼痛,那种疼痛一点一滴从内里散发出来,如同如千万把锥子,从不同的地方向皮肉、向骨头里,一点一点的戳进去,锥心般的痛,几乎全身都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眼前是二嫂的眼泪,耳边是翠儿和奶奶的哭声,好久都没有听过奶奶哭了,印象中,奶奶从未哭过,奶奶总是威严的,威严得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三儿,三儿,奶奶情愿代你受苦……。”
  痛,只是痛得浑身都裂开了一般,为了忍痛,嘴唇咬得破了,满嘴的血腥味儿,一只小小的胳膊伸到他嘴边,“小舅舅,你别咬自己,咬翠儿吧!”
  来了,又来了,那种火烧般的炙痛,又从身体里爆发出来,就像千万个火球同时从身体里向外爆出一般,眼前一片灼热的血红,皮肤一点一点的爆裂了,连手指尖都裂开了。
  模糊间,似乎看见了卫青的脸,很久了,半年都没有见过他了,也许是因为那次庆功宴会上,自己惹恼了他吧!奇怪,他怎么又来了?尽管疼痛难受,仍然嘲讽的想,这个时候,是大将军显示自己宽厚仁德的一面吧!想到这里,仍然想冷笑,从心里向外冷笑。笑得浑身都疼!疼啊!
  一直在睡,不停的睡,在梦中,一直游走在江水边上,娘站在水里,不停的招手,“丽儿,丽儿……。”

  奇怪,流泪也会痛吗?泪水流过脸颊,生生的痛,痛得撕心裂肺一般,忍不住睁开眼睛,却是满屋的阳光,灿烂耀眼,却不是自己的家。
  那个男孩子正摆弄桌上的沙石,满脸的稚气,霍去病?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吗?大将军把你送进宫时,你几乎已经死掉了,一直在吐血,吐得他的衣襟上,全都是血,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静月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原来不是阳光,是雪光!没想到,竟然在梦中睡了一个多月,连二嫂都进了宫,难道真是卫青把自己送到宫中的吗?
  “如果没有红药伤,你早就死了,那些药很珍贵的……。”
  庭院里满是姹紫嫣红的倩影,赵丽坐拥貂裘,他当然知道这些王公贵族的孩子不是为了他而来,她们的目的是霍去病。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骄傲得目空无人的男子,竟有如此多的爱慕者。与他相比,自己就像月亮旁边的星星,不再引人注目了,这可是很少有的事。
  伤渐渐的好了,胸口也不痛了,这宫里,能够去的地方已经逛熟了,只觉得处处禁忌,神秘的美感也消失了,看低了王公贵族,看低了后宫的营营众生,不过是长安市集换了个地方而已,虚伪、丑陋、残酷、肮脏,这里一样也有,一样也不少。
  不知道还要在这个地方住多久,每天的物转星移、一尘不变,唯一改变的,是霍去病手中的沙场,今天多了一个山丘,明天多了一条河流,再不然,就是霍去病手中的竹简,今天是孙子,明天是吴起。
  他看得很快,囫囵吞枣一般,看过就算了,难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他的样子,什么时候都充满了自信,什么时候都一样的骄横,忍不住的和他争吵,可是这个人冰冷得连争吵都不屑,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庭院里墙角下的一棵小草,根本不屑于理睬一般。
  寂寞中,格外的的想念长安城中自由的岁月,走马斗鸡,和李敢四处游逛的日子里,甚至连涵香阁的丝竹声和合欢树都有些想念了。
  窗外的杨柳又泛了绿,春天又来了,坝上的桃花又开得有若云霞了吧!真想回家里去,听听奶奶的声音,看看日影西斜的影子,天天面对着霍去病,唯一感到的就是乏味,他冷漠的脸乏味,冷漠的动作乏味,就连自己惹得他生气时的样子,都是乏味的,只有卫子夫来的时候,这个精舍才有一点儿生气。
  “霍去病,桃花开了……。”
  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那漫天飞舞的花瓣,春天,总是美得让人心悸……。
  “赵丽,你也去吧!”静月好心的邀请着,完全忘记了从前的冲突。
  草长莺飞,丝绦拂堤,静静的走在垂柳之下,只觉得一池的春水,异样的温柔,碧波荡漾,激起层层的涟漪,春雨后,兰馨草惠,就连那成片的桃花,也觉得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美丽。
  在屋里困得久了吧!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美的景色了,满心的喜悦,就连下起的雨,也温柔了,微寒的风,也缱绻了。
  雨中的春花,特别的娇艳,水中的蘋草早已转绿,走过曲曲折折的竹桥,却是开得灿烂的桃花,满地的桃红,美得凄怆。
  “赵丽,淮南国的春天是怎样的呢?”
  淮南国的春天?印象中,在淮南的时候,总是春天,春天的时候,风是柔和的,雨后的晴空总是碧蓝的,纵横交错的河道,如同蜘蛛织成的网,河边的柳树早吐绽出了嫩芽,芦苇岸已泛青了。
  还有新生的燕子,在微雨中,飞快的掠过静静的水面,留下成串的涟漪,绿的叶、绿的草、蓝的天、蓝的水,还有五颜六色的花,红的、粉的、紫的、蓝的,就像满天的星星一样,总之是美,美得心里发暖,暖暖的,就像春天橙色的阳光。
  “这么美?你会回去吗?”
  当然会回去,娘在哪里,一定要回去的。
  “你和谁一起回去呢?”
  “李敢!”
  还想认真的想,就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李敢呢?眼前又看见幼小的李敢,站在涵香阁的门前,对自己伸出手,“我带你回家。”下意识里,只有这个人,能够信任,他总会带着自己回家。
  静月清脆的笑声在桃林上空回响,“李敢?你和李敢回淮南,你知不知道,李敢是李广的儿子,他死也不会和你回淮南的。他的理想是建功封侯,你的呢?从来没听你说过?”
  理想?对啊!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娶妻生子,风花雪月的过完一生。”
  看着这个男子脸上仿佛高深莫测的笑容,静月呆住了,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男子,“你,你……。”静月只觉得那样的鄙夷。
  却不知那男子转过头,满面的痛恨,建功立业,用什么建功?用什么立业?不过是成为冷血的屠夫,就和卫青一样,杀人如麻,在死人堆上成就功业?
  一时间,冷了场,没人说话,静月只觉得面前这个拥有倾城面容的男子,这样的让人厌恶,“你……。”
  又看见他嘴角那丝讨厌的笑,那样的无所谓,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关注一般,带笑的眼睛中,静月渐渐看到了那丝鄙夷,原来,原来他竟是看不起她的。
  “你真应该被那人打死。”
  静月火红的衣袍迅速的消失在小桥上,赵丽静静的站在原地,“你真应该被那人打死。”莫明的,一丝笑又浮了起来,总是忍不住想笑。那人,那人是谁呢?听说是大侠郭解的徒弟。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0:53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三节 多少楼台烟雨中

  寝宫内只有静月的哭泣声,卫子夫温柔的抚慰她,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静月会如此伤心,难道是去病又欺侮的静月吗?可是如果真是云病,静月应不会如此伤心,那种被人轻视了的伤心,“静月,告诉娘,谁欺侮你了?”
  眼前是那个可恶的男子的脸,那张美到了极致,比女子更美的脸上,挂着那丝冷冷的笑,嘴角旁边那抹隐藏不了的轻视,他不过是一个庶民,却胆敢无视皇权,难道这不应该气恼吗?霍去病才进宫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可是从心底里,愿意原谅他。
  无论怎样,霍去病是娘亲手带大的,可这个人,这个人不过是从来没放进眼中的混混,从认识开始,他一直都在讨好她,不遗余力的讨好、巴结她,满面的笑,满嘴的甜言,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子的本性,卑微的臣服在自己的脚下,没想到,他竟也有清高的一面,当他表露出的时候,自己却发现他站在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似乎他站在了山的顶端,正在俯视着自己,将自己视为匍匐在脚下的臣仆。
  “娘,……。”只说得出这句话,其他的,只要在心里微微一想,心得痛得直发颤,真真是瞎了眼睛,竟没有看出这个卑鄙男子的真正面目。
  “静月,别哭了,跟朕去看看去病。”武帝放下竹简,他也觉得奇怪,去病到底怎样欺侮了静月,让她如此的伤心?
  还未走近精舍,就听见一阵喧嚣声,武帝不由加快了脚步,在耀眼的阳光中,那个讨厌的孩子正一块一块的把去病做的沙场扔到庭院中,每扔一块,他的嘴角就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满地的黄沙,在春日下,那片刺目的黄,让武帝不由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时,霍去病已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手脚伶俐的将屋中余下的几块沙盘扔了出来,一时间,庭院里沙雾升腾,景物一片模糊,只有赵丽脸上惊愕的神情异样的清晰。
  “去病,干什么呢?这些不是你的宝贝吗?”武帝冷冷的看了赵丽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令赵丽不由自主的一抖。
  看着满地的狼籍,霍去病满不在乎的坐了下来,“我看得厌了。”
  难道真是看厌了吗?还是因为赵丽不喜欢呢?武帝不由在心里这样的问自己,只是脸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这笑容,只有面对霍去病时,才能真正的、心无挂碍的笑得出来。
  下雨了,江面上一点一滴,也许明天这点点的水滴就能形成席卷中原之势的洪水,刘安有些惆怅的注视着江上正在捕鱼的渔人,孤舟蓑衣,江水碧如绿玉,江花红如烈焰,好一幅悠闲的孤舟钓图,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有这样的心情,与清风明月对酌一杯,以遣情怀呢?
  依自己的个性,但愿以读书抚琴为生活,以风花雪月为事业,管什么南山放猎,北海擒蛟,可惜、可叹、可悲,上天将他放于这世间的王族,就不想轻易的让他过完此生。
  斜风细雨,锦绣河山,这一切,在静静的春雨中显得那样的美,美得即使葬生此处,也不虚此生了,在这样的温山软水中,就连谋反,也觉得异样的不适,不知高祖十一年,原淮南王黥布谋反时,面对这如画江山,有如何的感慨呢?
  高祖斩白蛇起义,吟大风歌平定天下,这一世的英雄,传承给后世子孙的,不仅仅有属于王族的高贵血统,还有流淌于血液中的骄傲与不屈,不知父王在跟随高祖剿灭黥布时,是否想过他的命运,竟然和黥布殊途同归呢?
  父王在成为淮南王的22年之后,究竟是什么,令他萌生谋反之心呢?难道仅驱使七十个无官爵的男子与柴奇商议,利用四十辆大货车在谷口县起事这样的计策,就能撼动汉家的基业吗?父王太天真了。
  更失策的是,他竟然派出使者前往南越、匈奴,以期得到他们的支持,难道父王觉得朝廷不会随时注意这些化外的蛮夷的动向吗?这样大的一个举动,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是让朝廷留意到自己的异常举动,从这种种的迹象,推断出淮南国谋反的事实。
  江花一朵一朵的堕落,飘浮在江面上,这静静的流水,会将它们带到何处呢?总不会流到蜀中吧!父王就是在去往蜀中的道路上绝食自尽的,昔日伯夷不食周黍,竟然为旧朝赴死,父王也有这样的勇气,以一个皇族的骄傲和尊严,结束了辉煌的生命。
  父王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三个兄弟换得了如今的江山,淮南国、衡山国、江都国,不都是父王治下的国土吗?刘景觉得这样就能泯灭三兄弟心中的仇恨吗?他是可怜吗?可怜父王因为废弃王法,而生异心,从而自惹祸患,失国早死吗?
  可笑,真的可笑,想当初,七王之乱的时候,晃错不也被他杀了吗?为了自己的帝位,杀了那样一个忠臣,刘景,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你没有识人之明,你没有用人之量,你甚至没有作为一个天子的豪气,你让我们如何的尊你为君?
  炉里的檀香燃尽了,发出暗暗的红色,冷风吹过,竟觉初冬般的寒冷,为什么每次想到这里,总是觉得心底里无法言诉的惊骇呢?是因为循规蹈矩,抑或是伪装穿得太久,太舒服,不想脱下来了呢?
  这样的怨天尤人,这样的愤世嫉俗,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那年入京朝见,武安侯田鼢在霸上所说的那番话吧!“大王,您是高皇帝的亲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该是谁继位呢?”
  不是您,又该是谁继位呢?这番话,出自其他人之口也就罢了,可是田鼢是皇上的亲舅舅,他既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明证天下人心所向吗?
  还有建元六年,慧星出现,横扫天际,不是有人也对自己说,“先前吴军起兵时,慧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战仍然血流千里,现在慧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
  兵战应当大兴!难道真是预兆着中原大地的兵战吗?难道不是预兆汉匈之间的战争吗?卫青频频地出击,匈奴一败再败,这不是兵战大兴吗?难道这就是慧星扫日征兆的真正意义吗?  雨下得大了,满面上的孤舟已经顺流而下,不知追逐着江花到了何处,只余空空的江面上,激流勇进,层层的浪花,这样的汹涌澎湃,这样的慷慨激昂,难道不是生为一个皇族,所应追求的人生吗?
  “父王……。”刘迁踏着春花的香味儿走进了望江亭,“父王,姐姐从长安来信了。” 
   薄薄的绢巾,用来传递绝密的消息,是最好的工具,绢巾上是绢丽的笔迹,廖廖数语,道尽了长安生活的艰辛与无奈,身负重任的陵儿,总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原来严助已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这天下间,还有不拜倒在陵翁主裙下的男子吗?有,只有刘彻,做过敌对的属国与君主,原是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交集的。只不过,陵儿在长安,还和赵家的人混在一起吗?早提醒过她,赵家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土霸豪强,非旦没有利用的价值,交往深了,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和赵常德的交往太久了,这个人,胸无大志,又眼高于顶,似乎有几个钱,就拥有了整个天下,如果不是赵老夫人,赵家也许早已败家。
  赵家的几个孩子,除了赵丽之外,其余二人,要不胸无点墨、庸碌无为,要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谁知道赵丽长大了,又是怎样一个五毒俱全的异种呢?看来,真得写封信给陵儿,提醒她不要再和赵家的人往来。
  “父王,姐姐在信里说什么?”刘迁期待看着刘安。
  唉,这个儿子,如此的不成气候,与刘彻相比,差得太多了。
  “没什么,你姐姐只是说和严助建立的交情,今后在长安,咱们又多了一股助力。”刘安将绢巾收回到怀里,“对了,你和太子妃怎样了?”
  提到太子妃,刘迁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父王,当初为了讨好王太后,您让我娶了太子妃,可是这数年来,她是怎样一个人,您一定也同样清楚,现在我们要兴义举,如让她发现了,此事必定泄露。”
  刘安沉吟良久,“也罢,与其让你沉溺与秦楼楚馆,不入想一个万全之策,以期脱身吧!你假装不爱她,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待她忍受不了寂寞,自己会离开的。”
  刘迁大喜过望,“真的吗?”
  刘安微微点头,“这件事,到了现在,可不是你和太子妃间的私事了,而是涉及到我们的大事,当然要认真对待。”
  马车驰进了城里,在蒙蒙中的雨丝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刘安觉得,那一片片的街景,竟像海空上的楼阁,美丽而虚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1:2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四节 山穷方显真豪杰 

  走过水上的浮桥,是一幢碧绿的房子,掩映在开得如火如荼的江花中,粗竹搭建而成的房子,临水而建,奇特而又新颖,走进房子,阴暗而幽深,房间空空荡荡,如同飘荡在云上的天国,没有落脚之处,推窗远望,是深遂的天空和葳蕤的树林,深绿的颜色,沉郁得如同泼尽了罐中颜料,满目杂乱无章的色。
  又是那个女子,长发明眸,美丽得如同水中妖魅,她迎风站在空旷的江面上,长风飞舞,对他轻轻招手,“来啊!来吧!”幽远而深长的声音,带着异样的媚惑,不知不觉走了过去,不知不觉的这样想,这一生,情愿与她一同沉沦水底!
  可是娘,娘又怎么办呢?难道把娘一个人留在世间吗?即使水已淹没了脖颈,仍然忍不住向岸上张望,空空的杨柳岸,只有一轮孤月,娘在何处呢?
  奋力地睁开眼睛,却是灿烂的春阳,温暖而又馨香,转过头,还是霍去病埋头看书的身影,轻轻的转身,窗外的竹影落在眼睑上,浅浅的一片绿,在宫中的岁月,总是不觉得时间在流逝,往往深夜里,听见玉石风铃的鸣响,看见屋檐上那一挂残月,才惊觉一日尽过,而时光,却像无力的风,连眼睫都未曾掠起。
  宫中四月的光景,人间如同过了百年,长安城里,杨花许已经落尽,再想起那片喧嚣,仿佛隔世一般的陌生,时间,如同静止了,这里就像一个没有时间的封印之地,人困囿其中,不知不觉的老去。
  “醒了吗?到宫外逛逛吧!”霍去病的眼睛在帐外闪闪发光。
  即使刚刚睡醒,经过梦境的过滤,看见他的眼睛,仍然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子?与从前接触过的完全不同,这个人,完全没有一丝的邪气,干净而清爽,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
  走出宫门,听到久违的市嚣,突觉精神一振,看来只有这花花世界、软红万丈,才是自己的归属地,那深深的静谧,就像慢慢吞噬自己的死水,只会令自己万劫不复。
  随心所欲的游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上,是多么惬意的事,可惜,身边陪伴的,是霍去病和静月,而不是李敢,如果是李敢,是不是会更加的开心呢?
  “霍去病,我们去吃饭吧!”
  “还没到午时,吃什么饭?”静月有些着恼,刚刚才看了满眼的新奇事物,还来不及消化,就要去吃饭?
  赵丽神秘的笑了,那莫测的笑容,出现在孩子般的脸上,显得那样的诡异,静月有些恐惧的看着他,不由再靠近霍去病一些,这个神秘的男子,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我们去吃的,叫金玉满堂。”
  在宫里住得久了,分外的想念长安的小吃,拉着静月到了天渊楼,这是长安最昂贵、最豪华的酒楼,在这里,只有自己能够吃到那独特的面。
  “赵三公子,您可许久没来了。”
  小二含笑将他们领进了临街的小阁,“三公子,您这地儿,咱们可没敢让旁的人进来过,只留给您一个人使用。”
  赵丽微微一笑,这样直白的奉迎,在宫里,从来享受不到,宫里有的,是帏幕下的阴谋,每个人脸上,明里是灿烂如花的笑容,暗里是致人死命的毒药,皇上如何?皇后娘娘如何?不仍是每天忧心忡忡,皇上忧心国家的兴衰,皇后忧心皇上的宠爱,还不如做一个市井小民来得舒心畅快。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静月皱眉看着面里的油,“这么油,怎么吃啊?”
  面很快就吃完了,静月有些不甘的看着碗底,“这面,怎么这么好吃?”
  一丝寂寞的笑容又浮了上来,人生本就寂寞吗?为什么呢?仅仅因为静月一句怎么这么好吃?娘也说过同样的话,是才到长安的第一年,奶奶给了钱,娘带着自己出来买衣服,就在龙渊楼吃了这碗面,那个时候,龙渊楼还只是普通的面馆,没想到,竟能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想得远了,总是忍不住的在心里想娘,想得几乎都要窒息了,忙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想知道这面是怎么做的吗?”
  掌柜过来了,还是满面的笑,十几年前,那个精明强干的少年,早已变成了两鬓微白,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三公子,又来吃面!”也许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这一脸真诚的笑。
  “小姐想知道我们的金玉满堂,我们也不隐瞒,毕竟您是赵三公子的朋友。”掌柜很各气,话里话外,都显示着与赵丽非同寻常的关系。
  “其实这金玉满堂就是普通的臊子面,只是我们的做法有些特别,尤其是臊子。我们用的臊子,就是一般的猪肉,必带皮切块,碎而不粥。起锅加油烧热,然后把肉下去,下姜末、调料面煸炒。待水分干后,将醋顺锅过烹入,冲冒白烟。以后酱油杀之,加水,煮。肉皮能掐时,放盐,文火至肉烂舀出。
  随后擀面,碱合水,水合面,揉搓成絮,成团,盘起回性。后再揉,后再搓,反复不已。而后擀薄如纸,细切如线,滚水下锅莲花般转,捞到碗里一窝丝,浇臊子,面就做好了。  我们的面以白、细、薄、筋、光五字真言而出名。
  汤色又讲究:酸、辣、稀、汪、香。其中加入、猪肉、黄花菜、鸡蛋、木耳、豆腐、蒜苗等原料以及多种调味品制成。
  最大特点是:汤多面少,面要热得烫嘴,我们的面与一般面不同,薄如蝉翼,细如丝线,滚水下锅,莲花般转,捞入碗中一窝丝,浇上臊子汤,而且啊,这面里的油一定要多,吃起来才舒服。”
  说起做面的方法,掌柜在瞬间变成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眼中充满希望的少年,可说完后,凌厉的眼神逐渐黯淡,没有了光辉的眼睛,隐隐透着寂寞和荒凉。
  赵丽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如果有一天,这样的衰老下去,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一个平庸的中年男子呢?也许娘在最辉煌的时候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
  “丽儿……。”是刘陵略带淮南口音的呼唤声,赵丽转过头,看到的,却不是刘陵的FR面,而是在涵香阁打伤自己的那个粗壮汉子,看到自己,他的嘴角似乎仍噙着一丝冷笑。
  坐定了,相对无言,赵丽满面的笑,似乎数月前,害得自己差点儿送了命的,不是对座那个虎视眈眈的男子,他伸手拿起了一支筷子,轻轻在茶杯敲击,盛了水的茶杯,发出悦耳的声音,赵丽敲了几下,逐渐找到了规律,笑容更加的灿烂,“陵姐姐,这儿没酒没肉,不如小弟清唱一曲,以悦佳人。”
  不待刘陵回答,他轻轻唱了起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余音袅袅,刘陵与那汉子也就罢了,霍去病和静月却大感惊讶,这乐律,赵丽不过听过一次,没想到今天唱来,却是丝毫不爽,甚至比李延年唱得更加美妙动听。
  那汉子竖了眉,“男生女相,最是讨厌。”
  赵丽嘻嘻一笑,一脸的顽皮神色,他跳了起来,无缘无故的叹息,“尘世如潮,人如水,不知何处才有知音?”
  赵丽伸手拉开窗前的竹帘,阳光倾泻而入,映得他苍白的脸也有了些许的血色,他转过头,看了刘陵一眼,嘴里轻轻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静月见那汉子对刘陵关怀体贴,早已明白这汉子与刘陵的关系非浅,此时,见他面色陡然赤红,显是胸中无限愤怒,不由微微有些替赵丽担忧。
  霍去病冷眼旁观,默不作声,赵丽笑容可掬,“陵姐姐,原以为你挑的男子,莫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子,却不曾见过有这样心胸狭窄的真小人。”
  那汉子立时跳了起来,赵丽也站了起来,“这位仁兄,我与你初见时,并未太大的仇怨,可是仁兄初一出手,就震伤了我的心肺,我原以为是那壶酒水,现猜度,仁兄不过因为我与陵姐姐的关系,嫉妒发狠而已,这样的作为,只配称一声真小人,幸而你还不是伪君子。”
  那汉子面上神色变幻莫测,赵丽暗暗防备,良久,那汉子手轻轻一抖,剑已出鞘,“好小子……。”
  话音未落,人已揉身上前,却见赵丽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迎面扔了出去,中余,包散开,一阵白烟散出,汉子迷了眼睛,黑暗中,被赵丽接连击三下,身上血流不止,“好小子,你说人是真小人,自己却是伪君子。”
  白烟中,只听赵丽清脆的笑声,“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而且君子报仇要等十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1:24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五章 回首湘山泪如雨

  从未见过霍去病如此的生气,感觉上整个人都在燃烧一般,静月沉默的跟在他身边,一  言不发,那个讨厌的男子,那个讨厌的男子,竟然如此的卑鄙,刚才在米店,见他买面粉,还不明白他要用来做什么,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用途,他早知道会遇到刘陵和那个汉子 ,所以才特意将他们带到龙渊楼的吧!
  烟波浩淼的昆明湖,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霍去病站在岸边,“滚!”
  赵丽仍然笑容满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霍去病猛的转过身,“滚,你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取胜,不是为将之道。”
  原来是这样,赵丽侧过头,微微笑了,谁说他要做将,还未离开,霍去病已伸手将他抓了起来,扔到了湖中。
  湖水温柔而恬静,就像娘的怀抱,忍不住就要这样的沉睡下去,心痛得绞了起来,难道为了取得胜利,使用小小的计谋,也被视为卑鄙吗?为什么和李敢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没有这些禁忌呢?累了,真是想得累了,只是不明白,值得为这样的事,发这样大的火吗?
  爬到岸上,仍是满面的笑容,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面具,这样大的耻辱,仍能笑得出来,即使娘在,也要为他感到骄傲吧!
  轻盈的转过身,原来出宫竟是如此的容易,原来怎么没有想到呢?连告别的话都不用说,别说他们不希罕,就连自己,也懒得张嘴,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生的被拉在了一起,要多难受,就多难受,尤其是和霍去病在一起,总是觉得自己灵魂充满了污垢一般。
  今天的庭议,又只有主父偃一人侃侃而谈,到了现在,没有人再觉得他的相貌丑陋了,只觉得此人心肠之毒,远胜于外貌之丑,且听他今次的计谋,不知何人,又要因此而倒霉了。  “皇上,下臣认为,皇上在推行了推恩令后,新封了四百多诸侯,这些诸侯为皇上打击匈奴,捐钱捐粮,就连长安的商贾,也有这样的情操,而目前,坐拥巨大财富,而对国家没有任何贡献的,只有各地的豪强了。下臣的计策,正是针对这些豪强的。”
  汲黯低下头,原来要惩治各地的豪强,可是,他的计策是如何的呢?
  “皇上,茂陵刚刚成为一个县,可是人烟仍然稀少,为了使茂陵尽快的繁荣昌盛起来,下臣建议,全国豪强富人,煽动百姓作乱的人,都可以迁徙到茂陵,内则充实京城,外则消除奸猾之人,这就叫做不用诛杀手段而祸害自除。”
  这样不是要让天下大乱吗?一旦让各地的豪强迁往茂陵,豪强们的土地、家宅将不得不以低价售出,损失巨大,那些人还不怀恨在心吗?  汲黯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不防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襟,汲黯回过身,却是东方朔,他俏皮的胡子微微的上翘,“汲老,少言多听。”
  汲黯伸手拉回自己的衣襟,心中的怒火也熊熊燃烧起来,这狡诈的男子,竟在这样的问题上,如此的失义。
  那只手又拉住了他的衣襟,那微不可闻的耳语,昭示着说话人的恐惧,“汲老,皇上近来对匈奴频频用兵,国库的亏空,需要一个来源,我认为,与其从百姓身上搜刮,不如从这些富比陶朱的富户手中夺取。”
  原来如此,这满朝的文武,也只有他能够猜出皇上心中所想,不过,这个男子比主父偃更加的狡诈。汲黯冷哼一声,低下了头。
  站在他身后的东方朔微微松了一口气,要劝动常常犯颜直谏的汲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实他觉得主父偃这个计策并非毫不可取,只不过这计策实在是太过阴毒,他一直在想一个更好的法子,更好的机会,婉转的向皇上提出来,可是主父偃却先他一步行动了,也因为如此,主父偃为自己保全了善良,可是那些富户、豪强却倒了大霉。
  和往常一样,皇上立即就同意了主父偃的计策,“朕想过了,的确是个好计策,主父偃,朕封你为迁置使,负责各地富强迁置事宜,凡家产过百万缗、田地过千亩、家奴五百人以上的富豪,限期半年,一律迁居茂陵,凡有违令者,诛灭五族。”
  主父偃睥睨在座的群臣,一股自豪感升腾而起,在这里,这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他牢牢的掌握了皇上的心。
  “哦,那个淮南国来的赵家,暂时不要动他。”武帝淡淡的说。
  众人一愣,赵家?就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淮南巨富,这家人不是白玉不墙,黄金铺地,如此的富裕之家,不正是投合了皇上的心意吗?为何又要独免了赵家?
  而丹墀下,主父偃却明白武帝的用意,自赵家迁到长安后,已渐渐垄断了长安的工商业,如果强行迁置赵家,长安就乱了。
  主父偃微微抬起头,却见武帝的眼神中,有淡淡的轻伤,看来皇上对赵家有无可奈何之处,否则,不会如此委曲求全,也好,不是又一个升迁的机会吗?
  “儿啊,迁置令下达后,您怎么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杨季主一边走进内厅,一边问紧皱眉头的杨县椽。
  杨县椽忙迎进了父亲,叹息道:“难啊!旁的人也还好,这个郭解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
  “郭解?”杨季主想了想,“我知道这个人,这个人身材不高,在轵县很有有名望,补人称做什么关东大侠,听说早年是个亡命之徒,还帮人杀过手,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后来不知怎的,竟然行侠仗义起来,吸引了不少人跟随他,这人可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杨县椽指着桌上的名册道:“我已将他纳入迁置的名单中,只望他真能迁到茂陵,免去了县里的一个祸患。”
  父子两人相对一叹,都知道,一旦得罪了郭解,他迁走也就罢了,如果没迁走,那将是无穷的后患。
  楼下的流水里飘满了落花,如同一条香气盈人的花溪,赵丽百无聊赖的坐在石桥上,没想到李敢竟真的进了骠骑营,从小就有他相伴,他一走,却觉得孤单了许多,连到长安游玩,都没了兴致。
  “小舅舅,我们去看花……。”翠儿蹦蹦跳跳的过了石桥,拉着他的袖子,甜甜的笑。  翠儿也一样的孤单吧!自小,二哥就不疼爱她,二嫂待她也不亲,这家里的人,唯一待她好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是从心里的疼爱她。也因如此,小小的孩儿,也知道了讨好别人,来吸引注意,莫明的悲哀,这一刻,尤为痛恨家里人的冷漠。
  “翠儿,你想去哪里?小舅舅陪你。”
  孩子精致的脸被兴奋点燃了,“真的吗?小舅舅,我想去游花河,小兰说,花河边有人买兔子灯和罐罐糕……。”
  罐罐糕?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小兰不过是下人的孩子,她都拥有人的乐趣,为什么翠儿没有呢?
  将她抱起,这才发现,三岁的翠儿,这样的轻,恍若一根羽毛,“翠儿,我们进城去,你想去哪里?想要什么东西?以后都告诉小舅舅,小舅舅一定满足你。”
  进了城,总有一种奇怪的陌生的感觉,从前和李敢,总是呼啸来去,而今天,他不在身边,心里总是感觉空荡荡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形成了对他的依恋,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只有李敢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其他的人,都怀有企图。
  “小舅舅”翠儿轻轻的,带着某种不明确的恐惧的指着远处的灯棚,“兔子灯!”
  “翠儿,你爹经常打你吗?”看着那个孩子提着那简陋的灯笼,被兴奋点燃的笑脸,还有手臂上那条条触目惊心的青紫,赵丽只觉眼眶一热,一滴泪落了下来,投生在赵家的孩子,怎会如此的心酸?
  “爹不打我。”翠儿满不在乎的说,三岁的脸上,无忧无虑。
  “那是你娘……?”会吗?二嫂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不会是她。
  “娘只是难受的时候……。”
  猛的,那难忍的愤怒充斥了整个心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翠儿那么盼望二哥在家的日子,也许在那段日子,她才不会被母亲虐打,她才能像今天一样的拥有这些本应拥有的东西。  “翠儿,以后和小舅舅住在一起好吗?”
  孩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望外的喜悦,“真的吗?我喜欢小舅舅。”随即,脸上的喜悦暗淡了,“娘一定不会同意的……。”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为了什么呢?也许在很久之前,有人也曾经这样的说过,“你爹爹,一定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小舅舅会和你娘说的,小舅舅要和翠儿住在一起,谁也阻止不了。”这样急迫的安慰着怀里的小人儿,同时安慰着自己,就如同多年前,娘也这样坚定的安慰过自己那般,只要和娘在一些,谁都不能伤害你!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04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六节 为君楚舞歌楚歌

  天黑了,夜晚的长安仍然热闹,街上人头涌动,翠儿惊奇的看着街上身着彩装的男女,    轻声的问:“小舅舅,这么晚,他们不回家吗?”
  伸手轻轻摸了摸翠儿的头,“他们在和星星玩耍……。”
  “真的吗?翠儿也和星星玩耍。”翠儿天真的拍着手,“小舅舅,你看那些花,好漂亮。”
  赵丽顺着翠儿的手看了过去,很美的花,不知从什么地方运来的,满树白色的花朵,美丽而精致,馥郁的花香很远都可以闻到。
  翠儿屏息悄声道:“小舅舅,我可以要一朵白花吗?好漂亮……!”
  还未回答,身边却传来刘陵妩媚的声音,“那花是涵香阁特地从淮南王运来的,非常名贵……。”
  转过头,果然是她,只是身边再没有那个形影不离的汉子,赵丽微笑作礼,“陵姐姐。”  话还一说完,赵丽已经下了马,他缓慢的向花树走过去,然后站在花树下面,仰头看着满树的白花,想是被那泌人的馨香所征服了吧!
  他满面的微笑,不知和守护花树的人说着什么,那男人显然对他不感兴趣,一直都在摇头,说了很久,似乎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赵丽终于生气了,他伸手推开了那个男人,摘了几朵花,头也不回的走了回来,递给翠儿,“翠儿,别在衣襟上,特别的香。”
  翠儿接过花,只是捏在手里,担忧的看着远处的男子,“小舅舅,你摘了他们的花,他们会生气的。”  赵丽冷笑道:“几朵花而已,我待会儿陪些银子给他们……。”
  刘陵却很担心道:“丽儿,涵香阁的真正的老板是轵县的豪强郭解,他可不会……。”
  话未说完,几个打手冲了出来,赵丽秀眉微微一皱,跳下马三下两下打倒了打手,翠儿鼓掌道:“小舅舅好棒。”
  赵丽回身看她,淡然一笑,“陵姐姐,如此良宵,不如找个地方好好醉一场。”
  刘陵有些遗憾,“今天我有事,不如我派人送你们回去吧!”
  赵丽仰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如此,谢谢陵姐姐了。”他拉着马缰,正想上马,一支火箭带着啸声射了过来,正中赵丽的马,那马直立起来,然后又落了下来,翠儿几乎落下马,直吓得伏在马上。
  赵丽后退几步,大惊失色,“翠儿。”
  翠儿吓得哭了,“小舅舅救我。”赵丽上前几步,正想抱下翠儿,马却猛的向前蹿去,赵丽不及细想,猛的跳上了马,抱着翠儿,马像疯了一样在市集狂奔,刘陵吓得脸得变青了,急忙跳下车,费力的向马追去。
  跑了几步,马突然停住了,只是在原地蹦跳,翠儿吓得大哭,刘陵急得大叫,“谁拦住马,我赏他一百两金子。”
  听了赏格,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可是马的疯态却让人退避三舍,眼看马越来越疯狂,刘陵也急得哭了,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男人从斜刺里冲上前去,用力挽住了马缰,马猛的受止,不由狂性大发,可经不住那男人的大力,终于平息下来。
  待马安静下来,刘陵才看见这个男人竟然是大将军卫青,他用力过度,几乎虚脱了,赵丽吓呆了,木偶般坐在马上,翠儿吓得哭都不哭了,只是惊恐的缩在赵丽怀里。
  刘陵跑上前,却听卫青柔声道:“下来吧,没事了。”那温柔的语气让刘陵微微感动,虽然卫青伸向赵丽的手臂微微颤抖,可是却那么的坚定不移。
  赵丽终于伸出手,让卫青扶她下来,然后卫青抱下了翠儿,人群爆发出一阵阵赞叹声,赵丽看着卫青满头大汗的脸,脸色煞白,“卫兄,多谢你。”
  卫青还未答话,平阳公主惊恐的声音已经传来,“卫青,你疯了吗?”
  受责的人仅微微一笑,“当时只想救他们下来,没想那么多。”他的手不停的颤抖,赵丽见血不停的流下,原来刚才卫青用力过度,把虎口挣裂了。
  赵丽抽出怀里的汗巾,正想替他裹伤口,平阳公主早已上前,用自己汗巾替他裹好伤口,“流这么多的血,快宣御医来。”
  “没关系,只是小小的伤。”卫青温和的说,成婚数年,他与她之间,总是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母亲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孩子,而孩子却只顾自己贪玩,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母亲。
  赵丽偷偷把汗巾藏回怀里,转过身,刘陵早已抱起翠儿,紧张的问,“翠儿,你没事儿吧。你……。”
  此时,几个手持利器的男人已杀气腾腾的冲上前来,一脚踢倒了刘陵,翠儿倒在地上,终于哭出声来。
  卫青挡在赵丽身前,那几个男人见他气度不凡,也不敢再行凶,站定了,赵丽扶起翠儿,翠儿的额头碰在街上,鲜血流了下来,半边雪白的小脸都染红了,赵丽的脸色变了,“翠儿,痛吗?”
  翠儿整个儿扑进他怀里,“小舅舅,我害怕。”
  赵丽放她放回刘陵怀里,转过头看着那几个男子,慢慢道:“翠儿,别害怕,小舅舅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了。”
  卫青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却见他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闪电般的攻向那几个打手,他的出手迅捷无比,几乎剑剑致命,剑势凶恶无情,那几个男人被逼得手忙脚乱,片刻间便有两人倒在他的剑下。
  卫青正想去阻止她,平阳公主拉住他,“你干什么?不过是街头混混打架,你可是大将军,汉军的统率,难道你要像这些无赖一样吗?”
  卫青愣住了,然后默默无言的转过头看着赵丽,他还在伤人,就像疯子一样,只不过是世上最美的疯子,他举手抬足间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杀气,那些打手被她的气势所摄,一步一步向后退,可他不依不饶,剑下的打手往往重伤。
  他每出一剑,卫青的心就抽搐一下,当他终于忍不住想制止他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雪亮的长剑凌厉的刺向赵丽,赵丽回身躲避,但终是被剑划伤手臂,血流如注。
  卫青大惊,却见那人身形魁梧,正是曾在打伤过赵丽的那个汉子,他出剑如风,潇洒自如,显是练家子,与他沉稳的剑招相比,赵丽那些华丽的招式,渐渐无法施展,他不停的向后退,翠儿吓得惊声尖叫。
  几招过后,赵丽的手袖已被鲜血浸润了,脚步凌乱,几乎无法招架那汉子凌厉的攻势,正在危急时刻,一个人大喝一声,“铜川,住手。”
  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不高的男子,那男子满面的虬髯,一双眼睛虎虎生威,虽然身着商贾的衣服,仍有一股挡不住的豪气,卫青见他气度不凡,便心生好感。
  那虬髯男子走到近前,啪啪连掴了铜川两记耳光,然后回身对赵丽一礼,“小兄弟,真对不起,我的弟子这般的争强好胜,原是不该,这瓶伤药,是我特制的。”
  待道完歉,他回过身,“来人,把那盆仙客来送给这位公子,再拿二百两银子,给公子压惊。”
  围观的人群散开了,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开端如此激烈的街头夜斗竟如此快的就结束了,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那位年轻的公子,竟然有那样狠毒的心肠,只是他长得如此的漂亮,漂亮得让人不忍心责怪他,只望他手臂的伤势不要太重才好。
  仙客来静静的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一群人在临江阁坐了下来,正准备把酒言欢,刘陵顾不得去找张次公,只是抬了一盆清水,慢慢替赵丽清理着伤口。平阳公主拿着郭解的那瓶药,无声的坐在他们身边。
  在辉煌的灯光下,这个男子的五官显得那样的精致,精致得令人感到了一丝脆弱,刘陵挽起他的手袖,那修长而骨肉停匀的手臂上,纹满了繁盛的桃花,深红、浅红、粉红、暗红,不同程度的红色,宛若一幅绝美的桃花纷飞图。
  伤口很浅,冲洗完伤口外的血渍,敷了药粉,又是神态潇洒的翩翩公子,嘴角那抹迷人的微笑,不是正吸引着花红柳绿,花团锦簇吗?可惜了,不是吗?这样的超凡脱俗,却偏偏生在了世间最庸俗不堪的人家。
  隔壁的卫青和郭解,正谈得投契,似乎一见如故般,只是惊异世间竟还是如此的奇男子。  疲惫的翠儿已经在赵丽怀里熟睡,赵丽微微的笑,“卫兄,天色已晚,小弟想送陵姐姐回去了,不如就此告辞吧!”
  卫青起身,正要相送,赵丽已走出了大门,只是清脆的声音缓缓传了进来,“卫兄,皇上之前下达的迁置令,你新交的这位朋友郭解,正在迁置的名单中。”
  平阳公主陡然明白了,好聪明的人,他竟然看出了郭解与卫青结交的真正用意,现在的茂陵地广人稀,谁愿意住在那样荒凉的地方,能够找到门路脱身,不是每个豪强梦寐以求的吗?这郭解,就找到了卫青,通过大汉朝的大将军,免去迁置之苦。
  他的背影在寂静的街道上渐行渐远,不由有些呆住了,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发现他是如此的聪明呢?原来,只以为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他竟是这般的聪明,聪明得让人不由有些害怕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0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三章        第七节 长安城里刀光寒
 一灯如豆,卫青和苏建相坐对饮,苏建喝完一碗酒,笑道:“还是大将军府中的酒好些,我们在外面买的酒,都兑了水。”
  “喜欢喝,就多来,别像张次公,除了出征前,人影都不见。”卫青放下碗。
  苏建有些神秘的笑了,“大将军不知道,次公命中带桃花,现在温柔乡中,可能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卫青一愣,“温柔乡?”
  苏建笑道:“这在长安可是人所尽知的秘密了,淮南的陵翁主对次公可是青眼有加。大将军,那刘陵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说起来,我还真羡慕次公的好桃花运。”
  苏建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充满着说不出的暧昧,“这刘陵是怎么认识张次公的。”
  “这我不可知道了,只是他们在一起,也有四、五年了,你想想,有这么一个情人,次公回到长安,还不赶快再续鸳梦?”苏建拿起酒,却不喝,“大将军,我看,那个刘陵和赵家的关系也非浅,你看前些日子,铜川打伤了赵丽,刘陵那个紧张劲儿,着实让人生疑。”
  卫青看苏建喝完那碗酒,“苏建,你说刘陵和赵家有什么关系?”
  苏建放下碗,“这我可说不好,只是觉得她和那个赵丽的关系可不一般,那小子,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又年少风流,我看,次公这次遇到对手了。”
  卫青默默的喝了口酒,“我不相信赵丽和刘陵有关系。”
  苏建这才想起,这坐在自己上首的大将军,与赵丽的关系也非浅,那剑架上,不是摆放着那对举世闻名的断情吗?听说大将军可是把这对剑当成了宝贝,这可怎么说的,竟然说闲话说到了他的头上,虽然知道卫青为人忠厚,不禁心也是一阵急跳。
  一时沉默了,两人对饮了数碗,苏建眼珠一转,笑道:“大将军,你现在也是汉军的统率了,何不学当年的孟尝君,养食客三千呢?我可是听说淮南王礼贤下士,门客中,有的是能人异士。”
  “养食客?还是算了,你不看看魏其侯和田国舅,他们不也广纳宾客,礼贤下士,做一回孟尝君,是不错,可皇上并不喜欢。他们早亡,皇上没有怪罪,而我,只要顺着皇上的意思就可以了,何必养什么食客?”卫青闷闷的说。
  苏建笑了,“大将军说得是,来喝酒,等闲可喝不到这样的好酒。”
  和苏建喝了大半夜的酒,进宫的时候,仍然头痛欲裂,卫青强忍着痛,赶到建章宫,没想到武帝却没有上朝,可是派内侍宣他到内宫见驾。
  赶到内宫时,武帝正在看地图,抬头见他,摆了摆手,“卫青,你来得正好,朕正在想,这两次你出边关,仅是小胜,没有打出我汉军的威武来,朕正谋划下一次的大兵团作战,你一块儿来看看地图。”
  卫青坐在地图前,认真的为武帝指出各地的地形,显然,数次的出关,令卫青对边关的地势极为了解,他不仅知道匈奴人的营地,连匈奴人各部族的人数及兵力都如数家珍,武帝相当满意,讨论了半晌,却听帷幕后有人说;“皇上,如果一直依赖以战养兵的策略,要消灭匈奴,可是要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话音出现的,是手抱数本竹简的霍去病,“皇上,我认为,对匈作战,重点是一个快字,我们的军队与匈奴人相比,运动过于缓慢了,匈奴人身形彪悍,又惯于马上作战,来往如狂飙,而我军往往拖着辎重,行动不便……。”
  “去病,胡说什么?”卫青轻声斥道。
  霍去病微微一笑,“皇上,这几本竹简,我先拿走了。”
  武帝摇了摇手,待他走出宫门,武帝高声道:“去病,朕让你组建的骠骑营,你选好人没有。”  门外传来霍去病的声音,“禀皇上,已有二十一。”
  武帝微微笑道:“卫青,你看去病是不是将材?”
  卫青笑道:“去病年少,皇上不要怪罪。”
  武帝推开了地图,“行了,今天先到这里。”
  看上去,武帝的心情非常愉悦,卫青小心道:“皇上,迁置令下达后,下臣也看了看,其中有轵县的郭解,与下臣是旧识,此人家无余财,家徒四壁,不符合迁置的条件,是否可以将他从迁置的名单中划出。”
  武帝愣住了,这个卫青,怎么和地方上的豪强有了关系,要是家徒四壁,可能连大将军府的门都进不了,平阳公主是自己的姐姐,她的性格还不清楚?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卫青,朕可听说涵香阁是郭解的。”
  卫青愣住了,“这,下臣不知。”
  “你这个朋友,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单是他送给赵丽的那盆仙客来,是价值不菲,从昆明国运到长安,运费不下千金,那盆花,要在长安的西市售卖,价钱不会低于四千金,可他随手就送给了赵丽,他还能穷到哪里去?”武帝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
  卫青低下头,那盆花竟然如此的值钱!
  轵县郭家门口围着数百人为郭解送行,待郭解一出门,众人一拥而上,“师傅,您一路小心啊!”
  郭解面无表情,只是点头,在他身后,数十辆大车缓缓驰出,远处的杨县椽对杨季主道:“父亲,传说郭解的徒弟凑了一千万钱给他,作动迁安置费,您看看这些大车,每辆车驰过,地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杨季主长长的叹了口气,“郭解是迁走了,不知有没有后患?”
  杨县椽笑道:“父亲放心,郭解一走,这轵县就太平了,虫子没了脚,还能跑到哪儿去?”
  杨季主仍然忧心忡忡,“话虽如此,可是你看看这数百人的送行队伍,难免其中会有亡命之徒,你我切不可掉以轻心,听说郭解可是说动了卫青为他向皇上说辞。”
  两人转身向马车走去,杨县椽笑道:“父亲放心,郭解能说动卫青,不过一个字,钱!孩儿听说他为了接近卫青,可花费了数千金之巨,但皇上仍然要迁置他,说明皇上也觉得他是一个祸患。”
  杨季主摇了摇头,两人走到马车边,却听有人大叫道:“是他们,就是他们把师傅放进了迁置的名单中。”
  杨季主刚想回过头,冷不防鲜血飞溅,洒了一头一脸,他惊悸的转过头,却是杨县椽被人砍了脑袋,人未倒下,颈中鲜血直冒,杨季主见此惨状,双目一黑,昏了过来。
  “老爷,老爷……。”杨夫人一边找,一边呼唤,这天都快黑尽了,怎么老爷和大儿子仍未回家,今晨出门,只是说郭家迁置,怕出意外,没承想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到。
  “父亲……。”前方传来了痛苦的哭叫声,杨夫人心中一凉,只觉双腿发软,几乎跌倒在地上,拼尽全力挣扎到声音的来源地,看到地上的两具无头尸,杨夫人一下跌坐在地上。
  既是无头,也可能认错,她爬到尸体旁边,就着稀疏的星光仔细辨认,没错,的确是杨家二父子,衣服、靴子、挂饰还有老爷手腕处的胎记,一样不差,杨夫人一声惨叫,“老爷,大儿……。”
  宫门外一阵的喧哗,和霍去病出宫归来的武帝拨开人群,“看什么呢?”
  站在身旁的人,是一个商贾,“老兄,你看来看惨不惨,听说这一家的人,都死绝了。”  一具尸体躺在宫墙下,血还未凝固,正从颈中的伤口向外冒,武帝有些恼怒,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敢知宫外杀人,却听商贾在耳边道:“这是轵县的杨县椽的弟弟,听说杨家因为皇上的迁置令得罪了当地的豪强郭解,杨家老爷和杨县椽都被杀了,杨老夫人当天就疯了,杨家只剩这一个儿子,原承想他上京告状,没想到又让郭解的门徒杀死在宫门外……。”
  武帝大怒,“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门外杀人,着实恼人,难道他们不怕王法吗?”
  商贾微微一笑,“老兄,看来你是初听这郭解的名字,涵香阁知道吗?就是他的产业,前些日子,还有人被打死在涵香阁内,官府都不敢过问,王法?在他眼中算什么?”
  武帝怒发冲冠,好个郭解,朕还治不了你?
  正说话间,张汤带着廷尉了过来,一见武帝,跪了下来,“皇上……。”
  “张汤,朕给你十五天,追捕郭解,势必将他捉拿归案。”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13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一节 劝君更尽一杯酒 
  “师傅,不好了,不好了,三赖子在长安杀了杨少安,皇上下令缉拿您,您还是快走吧!”陆安跑进屋,满头的汗,“师傅,这次可是张汤办理此案。”
、  怎么回事?让他们在长安只要教训一下杨少安即可,让他不再告状也就罢了,又杀了人,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也罢,看来茂陵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赶快把母亲送到夏阳的舅舅家吧!然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爷,门外有一个汉子,自称郭解,要见您。”
  籍少公放下手中的棍,郭解?并不认识,这临晋县也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到底是谁呢?不认识的人,竟然上门拜访,可真是少见。 
 迎出大门,初一见到郭解,不由在心中感叹,好一条汉子,浓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虽然不高,仍然气质出众。
  攀谈一晚,籍少公和郭解均觉得相见恨晚,郭解把自己的遭遇全盘托出,对籍少公道:“少公兄,此时我也不瞒你,官府出了一千金赏银要我的人头,我这案子,已惊动了皇上,我只想逃出关外,牧马放羊,了此残生,如少公兄愿意相助,郭某感激不尽,如少公兄不愿意帮忙,郭某也不怨恨,只求少公兄不要将郭某的行踪告诉官府。”
  籍少公一愣,“郭兄何出此言,既然郭兄想出关,此小事一桩,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人送你出关。”
  郭解大喜,握住籍少公的手,“少公兄,郭某此生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虽死无憾。”
  送走郭解,籍少公回到家中,早有官差在家中等待,“籍少公,郭解在何处?”
  四五轮的过堂后,籍少公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官吏坐在牢门外,“籍少公,你可知道,郭解纵容手下弟子在宫门外杀人,触怒了天颜,又灭了杨氏一门,这样的穷恶之徒,你还要包庇吗?”
  籍少公吐出一口血水,“籍某一生,从不负人,即受托,决不反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籍某绝不皱一皱眉目,想要我背信弃义,绝不可能。”
  官吏微微叹息道:“即是如此,下官就送籍义士上路吧!”
  跟在赵家人身后,走上精致的浮桥,两旁是亭亭的荷叶,微风吹过,荷梗摆动,隐约看见清澈的池水中流动的金色小鱼,箭一般的消失在水里,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路,猛然间已行到了悬空的楼阁下。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楼房,下层完全缕空,只有四根硕大的支柱,雕着美丽的花纹,四面悬挂着淡黄色的半掩竹帘,列日下,显得一片清凉。
  向内望去,满地苇草编成的席子,空空荡荡的,除了屋中央小小的案几,没有任何的家具摆设,案几上,是一个小小的紫铜香炉,青烟袅袅。
  案几旁,是一个身着五色锦衣的男子,那男子正沉沉睡着,远望过去,只有满目衣物的锦绣,却看不到那男子的面目。
  “丽儿,这几位是来找你的。”
  正躺在席上睡觉的赵丽醒了过来,他走了出来,众人心中一片赞叹,好漂亮的男孩子。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赵丽,我们是骠骑营,奉霍郎官之令,带你一同前往骠骑营。”
  不由愣住了,骠骑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听说这骠骑营是皇上特地为霍去病组建的,里面的军士,都是各地阵亡的将官的子嗣,与自己能产生什么关系?
  “你们回去转告霍去病,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今天……。”
  “赵丽,皇上已应允你加入骠骑营,今天你就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二嫂的哭哭啼啼中,终于收好的衣物,赵丽骑着马,跟着这几个高大健硕的男子向骠骑营驰去。
  从来没有此刻看见霍去病那种想刺他两刀的心情,这个人身穿盔甲,站在操练场边,看两队人厮杀,李敢站在他身边,威武雄壮,看着他满面的严肃,原想开口和他打个招呼,也咽到了肚子里。
  “赵丽,今后你就是骠骑营的军士,你和李敢同属一个纵队,稍后,他会带你去认识队中其他的人,吃饭的时候,你到这里来找我吧。”霍去病用命令的口气说完这番话,转过头,不再理睬他。
  李敢带他走到无人的地方,“赵丽,没想到你竟也能参加骠骑营,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经过挑选吗?”
  挑选?如果真是经过挑选,那么,现在自己也会站在这里了,谁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参加骠骑营?只有李敢这样的人,才会觉得高兴。难道是卫青推荐自己吗?不太可能,如果是卫青,自己只可能是他的麾下,难道是霍去病吗?他不是痛斥自己是卑鄙小人吗?可能是,他不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教训自己吧!
  换过衣服,随李敢到了一个纵队,这个纵队和其他的一模一样,队中的每个人都虎背熊腰,身材高大,“这是新来的赵丽。”
  看着其他人诧异的眼神,赵丽当然明白,自己长得矮小,头顶还未到李敢的肩膀,又瘦又弱,一阵风就能吹倒,和这骠骑营中其他的军士截然不同。
  “赵丽,你有什么特别的长处,所以才能进骠骑营吧!”
  最恨听到这样的问话,难道自己很差吗?难道进这个骠骑营都得长得牛高马大,又要身怀绝技吗?难道自己想来吗?如果不是霍去病使坏,自己何必到这种地方受苦呢?
  闲逛了一下午,看够了厮杀训练,只觉间竟有如此无聊的地方,待得晚间,被带到霍去病身边,他面无表情,“吃饭吧!”
  满桌子菜,含在嘴里,只觉得苦得难以下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个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仅仅是因为洒了一把面粉,又不至于被带到这个地方。
  闷头吃完饭,霍去病起身道:“走吧!”
  不知要去什么地方?走了几步,就到了,原来是住宿的地方,很简陋,两张床,中间隔了帘子,一个案几,几个灯,然后就是一屋子的竹简。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赵丽疑惑的看着两张床,“还有谁?”
  “还有我!”
  硬硬的床铺,根本无法入眼,蚊子蜂拥而至,赶走一群,又来了一群,赵丽坐了起来,透过帘子,霍去病睡得很熟,那样嗡嗡叫的蚊子,完全没有打扰他的睡眠。
  转眼在军营里过了十几天,赵丽渐渐熟悉了这里的作息,其他的还好,只是吃的东西,难以下咽,尤其是和霍去病一起用晚餐时,总有从宫里来的赐菜,烤羊腿、精美点心……,不一而足,看着那些东西,想想中午吃的那些饭,就一点儿没有胃口了。
  那天早上,刚刚睡醒,就听霍去病在帘外道:“今天是大校的日子,你早些起来吧。”
  大校?什么大校?总共才八十多个人,还要什么大校?
  走到校场,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站得整整齐齐,偌大的校场,鸦雀无声,虽只有八十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才站定,就听赵破虏道:“今天大校的课目有三个,第一,比箭;第二,比骑;第三,比跑;凡在大校中获胜的一队,可以放假一天。”
  放假?赵丽的眼睛亮了,站在他身边的韦超,因为长得黑,被人戏称为小黑子,他是右北平守将的独子,性格活泼开朗,赵丽很喜欢他,“赵丽,看你的样子,是想争这一天的假期?”
  赵丽没有理他,这不是废话吗?谁想天天操练?
  “你又不用操练,要这一天的假干什么?
  是不用操练,天天呆在军营里,早就烦了,这一天,不是可以到长安逍遥了吗?赵丽转过头,“黑子,呆会儿,努力点儿。”
  “再努力也没用,老大和赵破虏每次都争,每次都输。”和尚轻声道。
  赵丽看了看站在前列的李敢,“和尚,李敢怎么这么没用?”
  和尚轻声道:“不是老大没用,而是赵破虏太厉害了,他手下的人,个个不要命,郎官又喜欢他……。”
  和尚说了好久,赵丽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看着赵破虏冷冷的笑,不就是赵破虏吗?
  原以为比箭很容易,没想到靶子已安放在十丈之外,靶心的红心特别小,几乎无法看见,而且需要骑在马上,疾驰中将箭出,连射七箭,以射中红心多的那一队,为获胜的队伍。
  第一队的九个很快就射完了,只中了二十七箭,听和尚说,这已是这一队最好的成绩了,赵丽看着远处的那个靶子,心中想,如果我射七箭,能中几箭呢?
  五个队陆续射完,赵丽见赵破虏从台上飞身跃下,跨上马,手持弯弓,箭若流星,七箭接连射中,箭箭中靶心,场中立时一片欢呼,黑子轻轻拉了拉赵丽的衣袖,“赵丽,看见没有,这满场的人,只有他和老大,才能连中七箭。”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连中七箭吗?再看一看那远得几乎看不见的靶心,还是不得不承认,真的很了不起,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每一箭都射中红心。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15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二节 弓影醉开孤月满

 六轮射完,赵破虏那一队,果然又是最高分,和尚跑到积分牌前看了半天,回来就直摇头,“这下完蛋了,赵破虏那一队,九个人,射中了五十二箭,我看我们完蛋了。”
  一时间,队里的空气沉寂了下来,黑子嘴里叼着一根长草,坐在赵丽身边,“赵丽,你看咱们能赢吗?我可是真想去长安逛逛了。”
  赵丽抬头看了看正在比试的第七轮,摇了摇头,“我没把握,至少我射不中。”
  “唉……。”和尚叹着气坐了下来,“我看这次还是赵破虏这小子获胜。”
  “到我们了,快上马。”
  一队人飞身上马,赵丽跟在和尚身后,在这一队人中,和尚的箭法最差,唯有和他在一起,别人才不会注意到自己的箭法。
  李敢率先射完七箭,果然是箭箭射中靶中,场中立时响起一片喝彩声,李敢骑马在场中跑了半圈,回到队尾,“赵丽,瞄准了就射。”
  赵丽没有说话,这世上没有别的人比李敢更了解自己,赵丽低头看了看腰间悬挂的弓箭,今天到底能射中几箭呢?
  前面的七人很快就射完了,和尚骑着马才进场,就引起了一阵哄笑,他的父亲原是匈奴人,随母亲降汉后,一直在云中驻守,前年阵亡后,和尚就到了长安,由于身材特别高大,总是躬着腰,骑在马上,看上去就像一只虾。
  和尚在场中跑了半圈,挽弓射出了第一支箭,那支箭射出后,去势极为凌厉,直接命中了红心,场中突然爆发出喝彩声,毫不逊色刚才赵破虏和李敢连中七箭时的声势,和尚在马上向场边微微招手,挽弓射出了第二箭……。
  七箭过后,和尚仅射失了第六箭,黑子兴奋的跳了起来,“赵丽,有希望了,没想到和尚的箭法进步这么快,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赵丽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对,没有希望,你看我的手。”
  黑子低下头,赵丽的手一直在发抖,“我从来没有在马上射过箭。”
  “嘿,赵丽,你是怎么混进骠骑营的?”黑子古怪的笑着,随即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反正我在长安也没去处,留在这里,还好些。”
  场边的锣又响了一声,李敢驰了过来,“赵丽,别紧张……。”可是赵丽浑身发抖,几乎无法骑上战马。
  看着那匹白马慢慢的驰到场边,校场内渐渐安静下来,那个马车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就连浑身的盔甲都是金光闪闪,不是凡品,只是那个骑在马上,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不由令人鄙夷。
  李敢骑上前,“赵丽,不用这么紧张,就是寻常的比箭,无论射中与否,只需将箭射出即可。别担心,发生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只有李敢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从来没有改变过,赵丽感激的看了李敢一眼,低声道:“没关系,我能射中的。”他深吸一口气,打马向场中驰去。
  在场边绕了一圈,赵丽从箭壶中抽出第一支箭,突然打马向前疾驰,手挽长弓,第一支箭射出,发箭似乎稍高,到了靶前,箭头微降,斜斜到插进靶心,场边响起微弱的彩声,赵丽回过头,却是黑子和和尚站在场边,正在大声叫好。
  第二支箭,赵丽换了一个方向,马跑了两圈,箭都未射出,场中早响起了嘘声,赵丽充耳不闻,只是打马小跑,突然倒过身,众人还未看清,第二箭已经射中,箭势极低,众人均以为这箭一定不能中靶,没想到中途碰到地上的石头,箭头向上抬起擦边射中了红心。
  场边大哗,众人都看出这两箭中取巧的成份,第一箭力道过弱,到了靶前,箭头下沉,正是力道减弱的征兆,而第二箭,力道更弱,只是借助了那块石头,令得箭枝向上激飞,才中了靶,根本不是凭真本事射中。
  赵破虏在台上大笑道:“李敢,你队中竟有如此人材……。”
  话音未落,第三枝箭已经射出,这支箭直飞插入靶心,场边的嘘声立即止住了,这支箭插进靶后,箭尾微微颤动,力道十足,他怎么突然这么大力,众人回过头,这才发现,射出这枝箭的,却是霍去病。
  “我觉得前两枝箭没什么不对,因地制宜,懂得借助风势和地利,观察细致入微,正是为将者所应具备的能力,第三枝箭,是我射出,不算,重新再射。”霍去病难得的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场中立时静寂无声。
  接下来的五箭,不出众人所料,每一箭都因为力道不足,而在中途就坠落在地上,待最后一支箭射完,其他的八队大声的喝彩,李敢队中的人,除了黑子、和尚,都低下了头。
  待积分牌中计分完毕,赵丽射中的头两箭,果然计入分中,这样一来,李敢一队射中了四十九箭,排在第四,黑子看完,笑道:“还有机会。”
  小休过后,场中立起了十数道屏障,赵丽看了半晌,转头问道:“黑子,这些屏障用来做什么?”
  黑子躺在地上,懒懒道:“比骑时用的,你看见没有,有的屏障不高,却四五道连在一起,有的屏障看上去很高,屏障下还有水塘,如果你跨不过屏障,或者跌进水塘里,你就算输了。每队每人三圈,以成功的圈数多为胜者,赵兄,你的骑马功夫也不怎么样吧!”
  和尚嘿嘿一笑,“赵丽,你只有和我们一队,才没人怪你,因为黑子的骑术也不好。”
  赵丽靠在树上,一言不发,他们不好的标准是什么?每个人射失一箭,算是不好,那么是不是黑子在最后一圈跌落下马,就是不好。看着那些屏障,赵丽紧紧皱着眉头,要怎么才能精彩的完成任务呢?
  锣响过后,李敢队竟然被排在第一位出场,赵丽抬头看了看台上的赵破虏,当然知道是此人的特意安排,好,这一次,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李敢仍然把赵丽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前八人,每个人都完成得异常精彩,竟然没人落马,也许他们都知道排在最后一个的赵丽,骑射功夫都不行,黑子、和尚赛完后,就驻马在场边,赵丽微微一笑,知道他们是随时准备救援自己。
  锣响过后,赵丽打马入了场中,场边嘘声四起,赵丽微微一笑,突然发力,白马迅速的跃过了第一道屏障,然后飞过水坑后,直接奔向第二道屏障,四道短屏障连在一起,是今天骑术比赛中最难的一项,旁的人过这道屏障时,都是拉马走得远远的,然后才发力,这样马才能顺利跃过。
  没想到赵丽跃越第一道屏蔽后,竟然直接打马冲向第二道屏障,众人眼前一花,马已经跃过了第二道屏障,场中安静片刻,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三圈下来,赵丽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黑子、和尚一起冲上前,拍着他的肩道:“好小子,没想到竟有这一手。”
  赵丽淡淡一笑,“小的时候,在淮南,骑马跨过小河和树丛。”
  上午进行了三队的骑术比试,李敢队是成绩最好的一队,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纷纷预想着那一天的假期要到何处渡过,黑子拿了馒头,对赵丽轻声道:“赵丽,下一场可是徒步越野,从校场一直到西山,你行不行?“
  还用问吗?当然不行,从校场到西山,直线距离也有十几里,而且徒步,那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吗?“黑子,如果有一人输……。”
  馒头还含在和尚的口中,“我知道了,明天我们还是准备留在营中操练吧!”
  没想到最后一场的比试,远远超过了赵丽想像,不仅要身穿盔甲,而且长兵器和剑,一样都不准落下,赵丽才走出校场的大门,穿着沉重的盔甲,赵丽觉得自己几乎都窒息了。
  走了一两里,赵丽觉得浑身无力,举步维艰,一下坐在地上,动也不动,跟着他的黑子和和尚,拿着他的盔甲和兵器,好容易才把他拉了起来,一路上挣扎着,天黑前终于赶到了西山。
  才到西山,赵丽坐在地上,直喘气,赵破虏轻松的走了过来,“小子,这十几里,可够你受的吧,你看看桃花小脸,都变成猪血脸了。”
  围在周围的人哄笑了起来,赵丽低下头,黑子走了过来,“赵破虏,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那队,还有一人没到。”
  赵破虏冷笑道:“他是没到,也总比有人在中途脱了盔甲,绕近道来得好。”
  三人面面相觑,绕近道的确有,出了校场,黑子带着他们绕了一段近道,一下节约了四五里的路程,不知这事怎么被赵破虏知道了。
  第三场赛完,分数很快就计算出来,由于赵丽、黑子、和尚在第三场比试中作弊,被取消了得分,李敢队排在九队中的最后一位,非旦不能休假,自此后一个月内的所有杂务,都由他们负责,这可是自李敢加入骠骑营以后,最大的失败,赵丽、黑子、和尚也成了骠骑营中的名人。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18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三节 莲花剑上空流血

  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赵丽睁大眼睛看着屋顶,今天三场比试的过程一一浮现在眼前,第三场比试结束后,除了李敢、黑子、和尚,其他队中的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如果不是他,和尚和黑子也不可能作弊,全队人也不会受罚,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肚子饿了,中午由于紧张,没吃多少,没想到最后一名竟然不准用晚餐,想想李敢他们正在厨房收拾碗筷,也许还能有几个馒头可以吃,而自己,只能留在这里挨饿了,算了吧!想起馒头,肚子叽叽咕咕了响了起来,似乎在抗议这么晚还没有东西下肚。也许多喝点水会好一些。

  喝了几口凉水,饥饿一点儿都没有缓解,只好躺在床上,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人见人厌,在这种崇尚武力的地方,自己所学的,完全无用武之地。
  想得久了,闭上眼睛朦胧过去了,一阵烤鸡的香味儿飘了过来,“吃吧!”
  果然是烤鸡,火候恰到好处,焦黄的、嫩嫩的,吃到嘴里,一定很香,抬起头,却是霍去病,把鸡递给他,他又回到老地方,展开竹简开始闷头看书。
  赵丽一边吃鸡,一边问:“喂,你不说话,不闷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起,赵丽拿着鸡坐到他身边,“霍去病,你怎么把这只鸡带回来的?”
  眼睛仍然盯着竹简,“和你说话,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别人也没问吗?人家知道我住在你这儿,李敢他们吃了吗?”
  ……  “喂,我给你一只鸡腿,你说句话行不行?”
  “没有,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样不爱说话的人,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还有太监和宫女,到了这里,一整晚上对着一个闷葫芦,赵丽觉得自己的舌头完全长得多余了,气恼的抱着鸡,正要离开,他却抬起了头,“把鸡腿留下。”
  吃完鸡,泡在温热的水里,满屋的清香,就连今天的失败也快忘记了,没想到在军营里也有这么新鲜的花瓣,只是不知道采摘下来后,淘洗了没有。
  正想,却听霍去病在帘外冷冷道:“洗完了,就去校场。”
  正在咬苹果的赵丽愣住了,“校场,干什么?这么晚了?”
  帘外已没了声息,赵丽恼怒的将苹果核扔了出去,“霍去病,你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收拾完厨房,天已经尽黑了,和尚伸头看了看静寂的营地,“黑子,这么晚,都已经睡了吧!”
  黑子背着手走了出来,“想偷吃吗?”
  和尚摸了摸头,黑子笑道:“刚才我偷藏了一个馒头,呆会儿分一半给你。”
  和尚看上去很失望,“就一个馒头?”
  “怎么?嫌弃吗?那就不分了。”
  “当然不是,走吧,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操练。”
  两人走出厨房,隔着栅栏,看见校场里有两个人,不知在做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走近栅栏,仔细的一看,竟然是霍去病和一个女人。
  在雪亮的月光下,那女子的肌肤白如冰雪,柳眉如黛,明眸善睐,满头的绣发,黑亮如缎,一身宽大的白衣,在夜风中微微飞舞,那女子手持长弓,对准了远处的箭靶,霍去病站在她身边,似乎正在看她射箭。
  和尚感叹道:“乖乖,好漂亮的女子,静月公主已是人间绝色,竟有比静月公主更美的女子……。”
  还未说完,头上已被黑子重重的敲了一记,“笨蛋,是赵丽。”
  “赵丽?”和尚疑惑的紧盯着那“女子”,看了半天,“真是赵丽。”
  霍去病转头向这边张望,两人隐到栅栏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向校场内张望,看了良久,才知道原是霍去病正教赵丽如何使用巧劲,赵丽颇聪明,很快就学会了,然后两人并肩走回了宿地。
  和尚看着他们的背影,“黑子,你说这赵丽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霍郎官如何偏袒呢?”  黑子从怀里掏出馒头,掰了一半给和尚,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我听老大说过,赵丽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所以特别照顾。”
  和尚叹息道:“要真有一天打仗,以赵丽这样的身手,肯定会马革裹尸。”
  黑子笑道:“和尚,想那么长远的事干嘛,我看,赵丽迟早是会离开骠骑营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离开骠骑营?”
  “骠骑营是皇上挑选的精英,虽说赵丽和霍郎官关系非浅,可是他的身手,也你看出来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上战场送死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论,很快就回到了营地。
  收拾完操练的兵器,太阳已经升到当空,赵丽坐到树下,用衣袖拭着额上的汗,黑子用荷叶卷了一卷水,递给他,“喝吧,下午是对攻战。”
  喝完水,赵丽随手将荷叶抛到一边,“什么对攻战?”
  “就是一队一队的对打,真枪真刀的打。”
  赵丽微微一抖,“我们也要参加吗?”
  黑子点了点头,“和尚去买盘口了。”
  “什么盘口?”
  “每次对攻战前,都会开盘口下注,这一次,我让和尚买我们输。”
  “多大的注?”
  “一百两银子。”
  赵丽从兜里掏出两锭金锞子,“黑子,你帮我下注吧。”
  黑子接过金子,掂了掂重量,笑道:“五十两一个,一百两金子,折成一千两银子,你要买什么?”
  赵丽微微一笑,“当然是买我们赢。”
  “你疯了不成,你买我们赢,你看看三队的人,你是谁的对手。”黑子把金子还给赵丽,“我们下注,不过是讨一个彩头。”
  赵丽笑道:“我可不是讨彩头,我有把握今天下午我们会赢,去买吧,输了,又不是你的钱。”
  黑子疑惑的看着赵丽,良久才接过赵丽手中的金子,向营外走去。
  几声锣响过之后,场中安静下来了,赵丽仔细的打量着三队中的将士。黑子说得不错,三队的人,果然个个健壮,看上去斗志旺盛,如何才能击败他们呢?
  正在想,赵破虏走了过来,“赵丽,眼珠转个不停,又在想什么坏招,我已向郎官申请,由我们五队与四队较量,你的对手,是我。”
  看着赵破虏的背影,赵丽转过头看着黑子,“赌注可以收回吗?”
  黑子摇了摇头,“赵丽,小心些,赵破虏可是骠骑营和老大并列的第一勇士,尤其是剑术一道,有自己的独得之处。他摆明要针对你。”
  才说完,就听台上一阵锣响,赵破虏驰进了场中,赵丽淡淡一笑,拍马进了场中。
  果然不出黑子所料,赵丽三招就被赵破虏击倒在地,场边的人大声喝彩,赵丽却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又翻身上马,赵破虏一愣,“你已输了。”
  赵丽不答,长剑一挥,剑光一闪,赵破虏忙侧身避开,终是躲得慢了,手臂仍被砍伤,血流如注,赵破虏大怒,回过身,赵丽已拍马去得远了,他正要追赶,却见赵丽反手从背上抽出弓箭,镇定的瞄准他,手指轻轻一放,羽箭流星般的射了过来。
  饶是赵破虏躲得快,脸颊仍是被箭划伤了,血珠一点一点浸了出来,场边的人大声喧哗,责骂赵丽的卑鄙。
  待众人喧哗声平息下来,霍去病淡淡道:“打赵丽五十军棍。”
  行军法的地方,设在营门,骠骑营的人围在长椅周围,形成了重重的人圈,赵丽被捆在长椅上,嘴中咬着一根木棍,李敢提着军棍,满面的汗,不知是过于热,还是过于紧张,手微微有些发抖。
  终于,他高高举起了军棍,然后落了下来,正中赵丽的双腿,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赵丽浑身发抖,显是极为疼痛,李敢惊疑片刻,又举起了军棍,接着打下第二棍。
  五十棍过后,赵丽早已昏了过去,李敢扔掉军棍,上前解开赵丽身上的绳子,这才发现赵丽嘴里的木棒早已落下,为了忍痛,他把嘴唇都咬破了,满口的血。
  敷上药后,双腿的疼痛没有任何的缓解,仍然钻心般的疼痛,从小的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人碰过他一个指头,遭受这样的大辱,早已觉得生无可恋,如果能够动弹,早已自杀了吧?何必苟且偷生呢?
  二嫂坐在他身边,温柔的按摩着他的腿,“丽儿,不如我去求大将军,请他放你回家吧!”
  不能开口,一开口,眼泪就要落下,只能点点头,回家?回家又能如何呢?这将永远成为一生的耻辱。
  二嫂走了,屋内空荡荡的,正想闭眼睡一会儿,李敢捧着一个碗走了进来,“赵丽,冰冻酸梅汤,解暑的。你爬着别动。”
  喝进嘴里的酸梅汤,放了玫瑰糖,闻起了,甜甜的一股花香,喝进嘴里,只觉得苦,一股的血腥味儿,赵丽吐了出来,吐了李敢一衣襟,“怎么,太冰了吗?”
  “你不知道,被人击下马,已经输了,你上马,打伤他也就罢了,偏偏又要射他一箭,这可是犯了军法……。
”  李敢在身边喋喋不休,左一个戒律,另一个军法,就是睡着了,他也不知道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20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四节 卷帘满地铺氍毹 
  天热了,即使坐在马车里,也觉得热气滚滚而来,静月伸手稍稍掀开车帘,看得见骠骑营的营门了,不知道去病哥哥是不是校场操练,前几日从元宝那里才知道,去病哥哥对手下很严厉,想必这个时候,也不会休息吧!
  进了营门,士兵们果然在操练,大热的天,还穿着盔甲,汗水落了一地,也不见有人偷懒,只是看了很久,都没有看见去病哥哥,不知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会在做什么。
  “公主,郎官就住在这里,您自己进去吧,我还得赶回校场去。”赵破虏很恭敬,只是行了礼,快步走了。
  原来去病哥哥住得这么简陋,静月走进大门,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幽雅的香味儿,静月不由有些沉醉了。
  和宫里一样,屋里放满了沙图和竹简,除此之外,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具,只是屋内垂着一张竹帘,编织得很密,一直垂到了地上,透过竹帘,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内屋有人,却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和身材,只是有淡淡的幽香从内屋传出。
  “这是药,你自己喝。”是去病哥哥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呢?静月奇怪的想。
  “我不喝,你爱喝自己喝。”原来是赵丽,听说他违反军法,被去病哥哥打了五十军棍,这事,在宫里都传遍了,尤其是大将军来求父皇把赵丽调到自己军中后,连娘都知道这事了,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废物,要他做什么。
  内屋传来碗放在案几上的声音,随后就沉寂下来,静月等待片刻,内屋均无声息,她掀起帘子,“去病哥哥。”
  屋里的两个人惊讶的回过头,霍去病坐在窗上,手中拿了一本竹简,想是正在看书,和在宫里相比,他黑得多了,看去上更加的神采奕奕。而赵丽躺在竹榻上,双腿吊在半空中,数月不见,他竟瘦得见骨了,脸小了一圈,看上去,眼睛更大了,黑黑的,就像两潭深水,看见她,他满面带笑,“公主。”
  静月快速的扫视着他的腿,想是那五十军棍打得重了吧,床边放满了药膏,却没有一般药膏难闻的气味儿,想是许太医特意配制的,前天还听娘打听过赵丽的伤势,许太医说棍伤易好,可是怕褥疮,怪不得把要腿呆起来。
  看着他满面的笑,更觉得这个人讨厌到了极点,“去病哥哥,这么热,你呆在这里干嘛,干坡上的风景很美,不如一起去吧!”
  没有回答,在最初的惊讶过去,霍去病早已低下头,只顾看手中的竹简,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要看。
  没有回答,静月早已习惯了,“去病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一屋的静寂,霍去病恍若不闻,赵丽见静月尴尬的站在霍去病身后,便笑道:“霍去病,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想吃红豆糕吗?”
  等了很久,静月才把红豆糕拿了上来,“去病哥哥,红豆糕。”
  静月满面的兴奋,顾不得擦掉头上的面粉,紧盯着霍去病的手,霍去病一动不动,手中只拿着竹简,“霍去病,不是要吃红豆糕吗?”静月终于生气了,可是那个人,仍然坐在阳光中,一动不动。
  “霍去病,你不吃,拿给我吃,中午我没吃饱。”赵丽笑嘻嘻的看着那盆奇形怪状的红豆糕,“虽然做得难看,闻着味儿,不算难吃吧!”
  霍去病起身,把红豆糕递给赵丽,赵丽刚拈起一块,还未送到嘴里,就听静月大吼道:“霍去病,你太过份了。”
  静月把整盆红豆糕掀到地上,哭着跑了出去,赵丽看着她纷红的衣角在屋门一闪,回过眼,霍去病又坐了下来,早已拿起了竹简,“霍去病,静月真生气了,你快去追她。”
  霍去病一动不动,赵丽只好叹息着咬了一口红豆糕,才含进嘴里,马上吐了出来,“怎么这么甜?”
  “静月做的东西,你都敢吃,看来你还有点儿勇气。”霍去病终于笑了出来。
  一个多月过去了,赵丽重新骑上马,回到校场,还没进营地,和尚和黑子冲了过来,“赵丽,你终好了,好家伙,这一歇,可歇了一个多月。”
  和尚伸手把他扶下马,“赵丽,我听说大将军要把你调过去,是真的吗?”
  赵丽一愣,二嫂从卫府回来,什么都没说,心里只想卫青不愿意答应,没想到他竟想把自己调过去,不知怎么没成功,难道又是霍去病?
  “想什么?给。”黑子递了几个小金锞子过来,“上次的赌资。”
  “不是全输了吗?”赵丽接过金锞子。
  “知道你笨,我买的是我们输。”黑子嘻笑着,上下打量着赵丽,“赵丽,这歇了一个多月,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却不见长肉,瘦得都成竹竿了。”
  赵丽摸了摸脸颊,“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
  和尚拍了拍赵丽的马,“今天大将军陪皇上检阅骠骑营,没见过吧!”
  “他怎么来了?”赵丽戴好头盔,“就八十个人,有什么好检阅的?”
  黑子笑道:“现在有三百多人了,这三百多人,可是皇上精心为霍郎官挑选,上次,霍郎官带着咱们在长安近郊练马,踏坏了人家的庄稼,被告到廷尉署,皇上一句话就打发张汤,什么事儿都没有。皇上来,也是经常的事。”
  正说着话,就听场中号角响,黑子忙拉着赵丽回到队中,刚策马站定,武帝的车舆已经进了营门,场中的将士山呼海啸起来,“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看着霍去病迎上前来,武帝脸上立即浮起了笑容,“好小子,几个月不见面,还是这冷冷的样子,怎么样?听说你招了三百骑了。”
  霍去病跟在他身后,向点将台走去,“禀皇上,已经有三百一十三骑。”
  “不错,不错,朕看着,你这骠骑营的人都是虎虎生风。”武帝转头间,却看见赵丽骑着马,跟在李敢身后,武帝眯起眼睛,“那不是赵丽吗?听说你打了他五十军棍?”
  “是。”
  “怎么回事?朕在宫里,只听了一个大概,静月来了一趟,回去后,哭了几天,不知发生什么事?”
  “……” 
 “去病,你怎么不说话?朕问你话。”武帝笑吟吟的看着霍去病。
  直到点将台下,霍去病才说:“赵丽不是为将之材。”
  武帝冷笑一声,“为将?他还能为将?我看他就是一个长安街头的小混混。你到底看上他那一点,巴巴儿的把他弄到骠骑营来。”
  霍去病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武帝转过头,看了看点将台,“朕看还是算了吧,明天朕要到上林苑狩猎,你的骠骑营随朕一起进上林苑吧。带朕四处走走,朕几次来,都急着回去,今天时间宽裕,就在你这儿用晚膳吧!”
  露水还未干透,骠骑营的三百骑就跟着羽林军进驻了上林苑,四处勘察过后,三百骑分成几组,开始进林中将野兽赶进猎场,一时间林中犬吠马跑,安静的上林苑,也有了一丝人气。  赵丽拿着树枝,四处乱挥,和尚一边躲树枝,一边叫,“赵丽,赵丽,你把所有的鸟儿都赶走了,呆会儿皇上来了,射什么?”
  “好好儿的,叫咱们来赶野鸡,这是狩猎吗?”赵丽没好气,把树枝扔到地上,“和尚,你说说,这一片全是树林,哪儿来的野鸡,就是有,早就抓过来烤了吃了,我早饭还用吃呢?”
  “黑子刚才给你馒头,你又不要。”和尚也把自己手中的树枝扔到地上,“我看就是赵破虏那小子整人,把咱们分这个地方来。”
  赵丽突然看见卫青骑马经过林边,忙挥手大叫,“卫兄,卫兄。”
  跟在卫青身后,赵丽、和尚到了猎场,卫青低声道:“呆会儿皇上来了,你们少说话,特别是你,赵丽,静月也来了,你吃了她为去病做的红豆糕,她哭了好几次,连皇后都说你不该吃……。”
  “那也叫红豆糕吗?都甜得发苦了,害得我喝了几壶水,那天晚上,一晚上没睡,我那是替霍去病受了苦,她应该感谢我。”赵丽有些生气。
  卫青轻声笑了,“静月做的东西,的确不好吃,不过她做了几个时辰,去病一点儿都没动,难怪静月生气。”
  赵丽正想说话,和尚拉了拉他的袖子,“赵丽,静月公主可是大将军的舅女儿。”
  沉默间,武帝的车舆进了猎场,“皇上驾到。”
  武帝的诏令一下,各队人马立即散开,进入猎场,和尚跟在赵丽身后,“听见没有,又要比试了,谁打的猎多,谁就能得皇上那块玉璧。”
  “有什么比的?……。”
  “赵丽,何尚文,呆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归队。”赵破虏在远处,声色俱厉。
  和尚轻声道:“看看,看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是霍郎官喜欢他,不然,我早打他了。”
  赵丽一脸坏笑,“和尚,来日方长,这上林苑,水多林密,何愁没有机会?”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26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五节 刺桐花落管弦闲

  上林苑中尘土飞扬,林中随处可见四散奔跑逃命的野兽,赵破虏箭不虚发,每一箭射出,总有不同类型的猎物倒毙在他的箭下,赵丽脸色不愉,他不喜欢这样血腥的场面,吃猎物和杀死猎物,他没有在其间建立什么必然的联系。
  当赵破虏刺死第十只兔子时,赵丽冷冷道:“赵破虏,你有种就去杀几只熊,光射兔子,算什么英雄?”

  欢呼声小了,赵破虏回过头,“不就是熊吗?呆会儿下午,让你见识见识,再说,你一只猎物都被射到,看今天晚上你吃什么?”
  大笑声中,赵破虏去得远了,赵丽转过头,“和尚,你想吃什么?不如到溪水旁打渔,李敢做鱼的功夫,可是万夫莫敌。”
  和尚拂开头顶的树枝,“好是好,不过哪儿来的渔网?我们总不能跳到水里去摸鱼吧,再说让霍郎官知道了,又是我们陷害他拿不了奖,他还不怒发冲冠?”
  “没关系,如果输了,赵丽有一块玉佩,可以还给我。”身后林子微响,霍去病伴着武帝驰了出来。
  下意识的,赵丽摸了摸腰间悬挂的燕双飞,怎么让他发现了?这块玉是娘留下的唯一遗物,绝不能随意给人。
  “和尚,前面的林子有很多的野禽,不如我们去捉几只吧。”赵丽紧紧握着玉。
  “前面林子里有熊,你们跟着我们吧。”霍去病拍马踱到赵丽身边,和他并骑向前面的林中驰去,一边走,一边说:“这一次,你再犯军法,就是杀头了。”
  赵丽勒住马,满面通红,看上去异常恼怒,“什么?我可不愿意参加这个什么骠骑营,不是你硬征我入伍,我会犯什么军法?”
  赵丽越说越恼,手中的树枝用力向霍去病扫去,霍去病也不闪躲,脸上立即冒出了几条红痕,“你在长安,整天游手好闲,不是被人打得口吐鲜血吗?不如在军中,有了约束好一些。”
  赵丽侧眼望过去,武帝的马停驻在远处,不时向这边张望,忍住气,“我们走吧,我都跟着你,这样不会犯军法了吧!”
  进入林中,赵丽这才觉得嘴里说的猎熊有多么恐惧,几乎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紧盯阴暗的林子,赵丽不由靠近了霍去病,“霍去病,我还是去捕鱼吧!”
  没有回答,霍去病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任何的神情,却是赵破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丽,你不是想猎熊吗?你看,连皇上都来了,和尚,你不会叫得天响,临阵又想退缩了吧!”
  和尚非常恼怒,赵丽对他摇了摇手,却听前方林中一声尖叫,“熊出来了。”
  一人半的熊,满身的棕毛,慢慢的出现在林中,待近了一些,小小的熊眼中,凶光四射,、令人心惊胆颤,赵丽在马上微一摇晃,显得极为害怕。
  和尚轻吼一声,正想上前,却听赵丽轻声道:“和尚,别上前,你看建章营的人,这头一只熊,给建章营的人建功。”
  微一迟疑,和尚留了下来,他四顾张望,果然只有建章营的人冲上前,不由压低了声音,“我们什么时候也去猎一只熊?你看赵破虏那得意劲儿。”
  果然,赵破虏的手下,拎着很多的猎物,而李敢猎的猎物就少了许多,“和尚,你不是想猎熊吗?我有办法。”
  忙了半天,和尚和赵丽终于在水源旁边挖了四五个深浅不同的坑,赵丽在林中捉了几只野鸡,让和尚拧断了脖子,扔进坑里,然后两人躲在岩石后,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等了很久,都没有熊出现。
  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和尚瓮声道:“我们回营地吧,这么晚都没有出来,明天早上来早一些。”
  赵丽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收拾石上的兵器,却觉得脑后一阵发凉,似乎林中有两只碧油油的眼睛都盯着自己,难道是豹子?微微转过眼,林中黑沉沉的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是还是看到了一点点的豹皮的纹路。
  声音都颤抖了,“和尚,林中有中豹子,它一直盯着我们。”
  和尚偷偷的转过眼睛,林中依稀能够看见那只豹子耳边的白毛,这个畜牲,一定在林中等了很久了,看来,今天非得有一场血拼不可,他拿紧了刀,轻声道:“赵丽,呆会儿豹子扑出来,你先跑。”
  虽然在发抖,赵丽仍然很镇定,声音虽然在颤抖,却很坚定,“和尚,你还当我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不要说这些话。”
  说完,再偷偷看了一眼树林,用更低的声音,似乎怕豹子听见一般,“从那只畜牲的体形来看,是个大家伙,一会儿它扑出来,我先发箭,射它的眼睛,你找机会。”
  两人慢慢的做好了准备,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不止是因为天渐渐暗了,气温也下降了的缘故,而多是来自身后那只庞然大物的威胁,不知其他人到了何处,为什么没有人到这个地方来呢?赵丽有些后悔选了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原想不要有人来抢功,没想到,竟然让和尚和自己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只凭感觉,两人都知道豹子已经开始慢慢接近他们了,豹掌上那厚厚的肉垫,落在地上,没有一点的声音,赵丽握紧了手中的弓,慢慢的将手放到箭枝上,不能拿箭尾,不然手中的冷汗,会让羽毛粘在一块。
  身后的风渐渐大了,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转身,豹子已经走出了林子,看见他们,豹眼碧油油的闪光,然后豹身微向后倾,腿部的肌肉绷紧了,看上去蓄势待发。
  赵丽迅速抽出羽箭,第一箭发出破空的声音,直取豹眼,没想到豹子似乎猜到了他的战略,向旁轻轻一跃,避过了箭,然后飞身扑了过来。
  来不及射出第二箭,豹子已经扑到近旁,和尚大吼一声,手持长刀冲了上去,长刀迎风发出凄厉的嗡嗡声,豹子怒吼一声,猛的扑向了和尚。
  赵丽抽出第二支箭,完全没有瞄准,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射了出去,正中豹身,力道极大,羽箭几乎贯入豹身,豹子吃痛,转过身,似乎轻轻一跃,就跃到了赵丽面前,赵丽惊慌的向身退去,豹爪已经到了面前,他拼命身后一倒,避过了豹爪,却落在了水里,心中暗暗叫苦,完了。
  危急时刻,和尚用力拉住豹子的尾巴,将豹子将后拖去,一耽搁,赵丽早已从水中跳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剑,用力向豹子砍去。
  厮杀间,豹子、赵丽、和尚身上的血流进溪水里,夕阳下,看上去血红的一片,赵丽只觉得眼前鲜血飞溅,和尚变成了血人,自己到底刺了豹子多少剑,也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剑下的豹子,渐渐不再挣扎,直到完全不再动弹了,两人一起坐在地上。
  却听身后黑子惊惶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赵丽、和尚,你们没受伤吧。”
  两人回过身,对岸站满了人,和尚挣扎着站了起来,“赵丽,我们终于猎到了一只大的猎物。”
  李敢背着赵丽,“傻瓜,你们怎么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豹子出没的地方,今天你幸好带着和尚,不然早就没命。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赵丽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背上不停的流泪,危险过后,他才觉得彻骨的恐惧。
  回到营地,赵丽才知道,大半个骠骑营里的人都出去找和尚和自己,待众人陆续回到营地,听其他队的人说起刚才水中的搏杀,他们都不相信赵丽竟然能够赤手和豹子拼杀,但是看见和尚和他浑身的伤,不由也相信了。
  洗过澡,赵丽连晚宴都不想参加了,可是又怕犯了军法,只得跟着李敢进了御营。篝火早已熊熊燃烧起来,红红的火光中,众人兴奋的谈论着一天的战果。
  李敢带着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刚坐下来,赵破虏竟递给赵丽一袋酒,“赵丽,真没想到你竟是一条汉子,听和尚说,他让你先跑,你坚持留了下来,不然,和尚也回不来了。”
  赵丽接过酒袋,喝了一口,还给赵破虏,“在危急时刻,扔下兄弟,任谁,都不会干这种事。”
  赵破虏竖起大拇指,正在说话,却见苏建走了过来,“赵丽,大将军请你过去。”
  看着赵丽走了过来,卫青迎上前去,听说这孩子浑身是伤,怎么还跑来了?“赵丽,你的伤不碍事吧。”
  赵丽点了点头,卫青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瓶子,“这是红伤药,你拿回去,另一瓶给何尚文。”
  伸出手上,满是豹子留下的爪痕,卫青叹了口气,却听霍去病在身后道:“舅舅。”
  说了几句话,卫青回了自己的位置,霍去病带着赵丽走到武帝面前,“皇上。”
  正在欣赏猎舞的武帝转过头,眼中的神情带着诧异和些许的欣赏,“听说你和何尚文猎了一头豹子,可惜啊!那豹子的皮被刺得千疮百孔,不能要了,朕让他们割了豹尾,给你做了一个穗子,难道啊!你竟有这般的勇气。也是去病没有看错人。”
  乐音不断的传来,一派的祥和和温馨,下午的血腥,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赵丽躬身行礼,“下臣,谢皇上。”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28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五节 沧海月明珠有泪
  看着手中的玉瓶,和尚兴奋得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一边擦拭玉瓶上的污秽,一边问正在帮自己上药的黑子,“黑子,你说大将军怎么会知道我?”
  “我怎么知道?大将军不是让赵丽给你的吗?说不定是赵丽告诉他的。”黑子不以为然,“就是大将军知道你,也没有必要那么兴奋。好了,起来吧!”
  和尚爬了起来,抚平身上的衣服,“我真想跟随大将军出征,想一想,旌旗招展,刀光闪烁,一路追亡逐北,多么的快意生平。”
  黑子铺好被盖,“我还以为你是想建功封侯,就和老大一样。”
  和尚笑道:“建功封侯?除了赵丽,谁不想?我常常想,如果咱们有机会跟随郎官出征就好了。一定一战封侯。”
  黑子躺了下来,“别想了,时机到了,就轮到你了,到时,你不想上战场,也不行了。”  “黑子,每次说起打仗,你都一脸的悲壮,听说你父亲阵亡在右北平,那一战,是不是进行得特别惨烈?”和尚翻身看着黑子。
  看着帐顶,黑子沉默了很久,久得和尚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轻声道:“我们家十一口人,除了我和姐姐,都死在右北平了。匈奴人进攻那天,是我姐姐出嫁的日子,娘让我送姐姐进关,没想到,就是那个时候,匈奴人攻进了右北平,当我听到消息,赶回去时,匈奴已经撤离了,满地的死尸,城头的狼烟还没燃尽,我父亲站在关门前,至死都没有倒下。”
  虽然黑子的语气很平静,可是和尚还是看见他脸上纵横的泪水,“父亲身上的盔甲全都被砍成了碎片,他紧紧握着半截断刀,两只眼睛怒视着远方,他一定死不瞑目。
  娘和弟弟,是自己投井自尽的,娘打扮得很美,穿着她最好的衣服,还描了眉,娘的家人都被匈奴杀死,所以娘宁死也不做匈奴的俘虏,可怜弟弟才十一岁,死的时候还握着我头一天削给他的木剑。
  当时我和姐姐就昏过去了,醒过来后,姐夫把我送回了长安,皇上让我进了骠骑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只要让我上了战场,我一定把所有的匈奴人都杀光。”
  帐篷里沉默了,连小小的嘻闹声都没有了,过了一会儿,有哽咽的声音,“我的家人也是,我家原在朔方,家里的人,也都死了……。”
  一时间,帐内响起了压抑的哭声,这些平日起生龙活虎的汉子,一想起家恨国仇,不由痛哭失声,又因在军中,不能大声哭泣,只得掩面而泣,黑子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猛了坐了起来,“兄弟们,咱们骠骑营的人,迟早会为家人报仇,宁愿流血,也不流泪了。”
  帐内的哭声立时消失了,不一会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这些军士,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和尚压低了声音,“黑子,不知道赵丽的伤,上了药没有?你说霍郎官会帮赵丽上药吗?平日里他那么高傲,连话都不屑说,看人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黑子的声音有些压抑,也许心里的悲伤还没有完全放下吧,“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霍郎官,再说那么多人服侍赵丽,有的是人帮他擦药,担什么心。”说到最后,黑子的语气又恢复了从前的轻松和顽皮,甚至带有一点儿调笑的味道,“你这么关心赵丽,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想说前人断袖分桃吗?”
  黑暗中,和尚涨红了脸,“呸,我就是觉得赵丽年纪小,身子弱,就像我弟弟一样,你胡说什么?”
  听上去,黑子竭力忍住笑,“行了,行了,不过是一句戏言,看看今天晚上,你盯着静月公主,连口水都流出来了,谁敢说你有龙阳之癖?”
  棍子上包了软布,软布上沾了药末,赵丽眯着眼睛,轻轻的把软布送到伤口边,伤口还未沾到药粉,他已经眦牙裂嘴了,这郭解的药虽然好,一两天就结痂,而且不留疤痕,可是很霸道,抹上去之后,伤口撕裂般的疼痛。
  好容易抹完了肩头的一条伤口,赵丽侧眼看着其他的两条叹了口气,这豹爪上,为什么有那么锐利的趾甲呢?幸好入肉都不深。
  再小心的沾了点药粉,眼睛一花,霍去病走施施然走进了内帐,伸手拿起了药瓶,似乎想帮他擦药,赵丽惨叫一声,拉下了袖子,口中一边声道:“不用了,谢谢,上次帮我吊腿,腿没吊好,手臂倒捏青了,我已经伤痕累累了,不能再伤上加伤……。”
  话没说完,霍去病已经坐了下来,手掌中倒满了药粉,赵丽只得掳起了袖子,“你用力轻点,不是谁都和你一样,长得粗皮糙肉的。”
  啪,霍去病直接把手掌中的药粉拍到了伤口上,赵丽更大声的惨叫了起来,“霍去病,你想杀人吗?”
  待一只手臂擦完药,郭解的那瓶药已经完全用完了,赵丽皱着眉,拿着空瓶子,一脸的惨状,“药没有了?一条伤口你怎么用那么多?你是在擦人,又不是擦熊。”
  抬起头,这才发现刚才“好心”帮自己擦药的人,早已施施然的出了帘子,站在帐帘边,“帐外有野兔子。”
  刚跳下地的赵丽一愣,“什么野兔子?”随即为之气结,“你不会是说这么晚了,还想让我烤兔子给你吃吧?”
  没有回答,帐帘掀起,冷风吹了进来,赵丽看着霍去病矫健的身影走出帐篷,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才明白,这个人难怪会这么好心,跑来帮自己擦药。
  火舌轻轻舔着兔子,渐渐有香味儿飘了出来,赵丽一脸的骄傲,谁都看不出这个人心中的胆怯,第一次烤兔子,不知会不会烤成焦碳,印象中,还有很小的时候,娘在野地里时,烤小鸟的记忆,娘也是这么做的。
  洒上盐,洒上调料,再兔子翻一个儿,再洒上盐,洒上调料,香味更加浓郁,油一滴一滴的落在火中,爆起了小小的火花,随即熄灭了,待兔子变成焦黄的颜色,赵丽把兔子从火上移开,拿到眼前看了看,“吃吧,可以吃了。”
  分得一只兔腿,慢慢的吃完,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坏,没有娘烤得好吃,侧眼看着霍去病咬了几口,每咬一口,脸上都表露出吃这只兔子,他是多么的痛苦,似乎他吃的是木头,不是兔子一般。
  吃完一只兔腿,霍去病脸上浮起视死如归的神情,几口吃完了半只兔子,剩下的,直接扔给了猎狗,“真难吃……。”
  烤兔子的人没有暴跳,却面有得色,“下次不要再叫我烤兔子了。”原来是这样,这个家伙不会是故意烤得这么难吃吧!守在帐外的士兵看着赵丽的脸,心里暗暗猜度。
  终于可以睡下了,深秋的天气,夜晚真凉,不知不觉抱紧了身体,这个时候,有个火盆,该有多么舒服。朦胧间,一个暖暖的东西靠了过来,不知不觉的靠了过去,好了,暖和多了。  走过河面上的独木桥,就进入了骠骑营的营地,虽然只有三百多人,可是营帐扎得仍然颇具章法,守夜的人并不多,可是每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地方,均有人把守,营地里很安静,只有微弱的鼾声,伴着秋虫的鸣叫和河水流动的声音,一派的静谧。
  武帝压低声音对卫青道:“看见没有,去病这小子,这来就占据了这有利的地势,连狩猎,都不忘布阵,这小子。”
  听着武帝语气里的赞赏,卫青微微一笑,夜已经深了,不知皇上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见去病,既然想见,传了去就是,偏偏要自己跑到骠骑营的营地里来。
  霍去病的大帐位于骠骑营的中央,四通八达,武帝又是一片赞赏,“眼见四路,耳听八方,所有的消息都能第一时间传到主帐……。”
  掀开帘子,有淡淡的幽香盈盈传来,武帝一愣,“怎么回事?主将的帐中,怎会有这种香味儿,不是女子的脂粉香,也不是花香。谁和他住在一起?”
  他疑惑的转过头,守在帐外的军士轻声道:“禀皇上,赵丽。”
  武帝愣了半晌,“赵丽?”他冷哼一声,走进了内帐,“卫青,你随朕进来。”
  进了内帐,满目的红光,几支火把将内帐照得雪亮,地上铺着毯子,帐边的矮几上放着几个衣服,一件衣服满是血痕,显是赵丽换下的,那衣服上绣满了花,而旁边的几件,做工虽然精细,却是朴实无华,显是霍去病的。
  矮几旁是两副盔甲,擦得很干净,然后就是床榻,看上去,满眼的粉红和白,霍去病穿着白色的衣服,侧身睡得很熟,他怀里,是一头黑亮若缎的长发,夹着各色的宝石。
  熟睡中的赵丽,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蜷缩在霍去病怀里,粉红色的衣服绣满了淡雅的花纹,他的手紧紧抓着霍去病的手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那布满了爪伤的手背上,隐隐看得见一朵极淡、极淡的桃花。  武帝冷哼一声,退出主帐,一言不发,快步的走回御营地。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31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六节 蓝田玉暖日生烟 

  远远的看见赵丽带着刘据在河边玩耍,武帝转过头,“元宝,你说赵丽这个人怎么样?”  元宝低着头,“奴才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人太聪明了,聪明得就像一条鱼,滑溜溜的,抓不在手上一般。他看人很有一套,奴才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太真诚,和人交往,总是带着笑,可是眼神却是冰冷的。”
  “是啊!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朕每次看见他和去病接触,都觉得不寒而栗,去病这个傻小子,除了打仗,看书,什么都不懂,那小子三言两句就把他套进去了。”武帝背着手,想起昨夜看见两人相拥而眠的情形,就觉得心里极不舒服,那小子,真的把去病看成了救生草,怪不得这么巴结去病。
  听上去,元宝似乎在笑,“皇上,奴才觉得,霍郎官才是真正的聪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明白,那心肝,就如同水晶做成的一般,什么秘密都没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奴才着实喜欢他。”
  “去病这傻小子,不知在乡下那几年是怎么混出来的,连赵丽那小小的手腕都看不出来,朕听皇后说过,这小子,在乡下的时候,净惹事,十里八乡的人,都怕他,可是你现在看,这小子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吗?”
  武帝有些遗憾,为什么那么倨傲的一个人,抱着那个小子的时候,竟然一脸的稚气。不过仔细想想,那稚气,出现在霍去病英俊的脸上,竟然显得有点儿可爱。
  “皇上,张汤来了。”元宝仍然在笑。
  武帝转过身,看见他脸上的笑影,“你笑什么?”
  元宝低下头,“皇上,奴才觉得霍郎官挺有主见的。”
  “你是说朕,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
  “奴才不敢,只是奴才觉得,皇上也该让他厉练厉练了,这刀子磨快了,总得出鞘不是。”元宝低声说,他知道自己在武帝心中的份量,自先帝在时,他侍候先帝,到现在,快四十年了,在武帝心里,他早已不是奴才了,可是他谨守着自己的身份,从不逾越,使武帝非常的相信他。
  “元宝,你也学会打哑谜了,朕知道,去病那小子,想打仗,都快想疯了,不过现在不是时机。去吧,把张汤叫来,追到这儿来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武帝皱着眉,觉得狩猎的好心情,全被张汤的突然到来,给破坏了。
  “皇上,淮南来了一个人,下臣想……。”张汤低着头,看上去有点儿欣喜、有点儿兴奋、还有一点儿恐惧,难道是淮南王又出了什么状况?
  过了一会儿,张汤引进了一个人,那个人始终低着头,似乎很恐惧一般,一进帐里,就跪了下来,看上去在发抖一样。
  张汤躬着身子,“皇上,此人是淮南国第一勇士雷被,由于和淮南太子刘迁比武,失手伤了刘迁,刘迁大发雷霆,时时伺机报复,雷被本想到长安应征,参军奋击匈奴,可是刘迁竟然想中途截杀他。”
  武帝目光灼灼,“真有此事?”
  雷被低声道:“的确如此,皇上,小民原想参军,离开淮南,结果遭受淮南王和太子的陷害,不得不昼伏夜出,一路上走了三个多月,以躲避淮南王派出的刺客的追杀。”
  “皇上,这雷被曾是淮南王的郎中的,他击伤刘迁后,就被罢免了官职,本想到长安应征,混个出身,结果被淮南王一路的追杀,主要原因,是他知晓一些淮南王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张汤的语气很低沉,但说到秘密时,声音上扬,听上去,有些诡异。  武帝知道,张汤自开始调查淮南王一案以来,一直没有切入点,这对他来说,是奇耻,今天终于有了突破口,难怪他有点喜形于色了。
  “雷被,你知道淮南王的什么秘密?皇上在此,都说出来吧!”张汤转过身,像是要给雷被无限勇气似的。
  “皇上,小民建元二年,陪同淮南王进京朝见皇上,当时的武安侯田鼢,田国舅曾在霸上亲迎,同时也对淮南王说过,‘现在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亲孙,实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是谁能继承皇位呢?’”
  “大胆,如果田鼢还活着,朕要诛了他的五族。”武帝大怒,张汤轻声道:“皇上,这才刚刚开始。雷被,你继续说吧!”
  “是,建元六年,慧星出现,淮南王心有怪异,他的门客劝说他道:‘先前吴军起兵时,慧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仍然血流千里,现在慧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自此开始,淮南王便心生谋反之心……。”
  雷被的申诉,持续了一个时辰,武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听到刘迁用计休了太子妃后,武帝愤而起身,然后强压了愤怒,重又坐了回去,待雷被讲完,武帝已怒发冲冠,一边声要张汤叫霍去病进来,到淮南去把刘安拿到京城,张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武帝发过怒,才小心翼翼的说,“皇上,这些,可都是过去已久的事,又只有雷被的片面之词,恐难服众。”
  “那你说怎么办?他阴谋篡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你没听雷被说,他与匈奴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了吗?”武帝渐渐平静下来,语气仍然怒不可遏。
  “皇上,淮南王与匈奴勾结,朝庭早有预感,至于阴谋篡国嘛,到是值得防范,不过,皇上,您手中,可没有铁证啊!”张汤冷静的,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武帝原地转了个圈,“诏令廷尉、河南郡审理此事,你亲自过问。”
  “诺。”
  “出去,出去,叫霍去病进来。”武帝烦乱的摆着手。
  张汤带着候在帐外的雷被,走向马匹,远远的看见赵丽和卫皇子刘据一人身后背着一根大叶子,显是用来遮阳,用林中拖了一些蔓藤出来,雷被一见赵丽,惊叫了一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你认识他?”
  “回大人,此人是赵常德的第三子,别看他年纪小,城府极深,连刘陵都不是他的对手。小人在淮南王府时,曾听淮南王数次提起此人,淮南王原想谋夺赵家的家产,都是他用计让他们空手而归,最惨的一次,淮南王几乎损失了一座城池。”雷被不知是感叹,还是惊惧,语声微微有些发抖。  “哦?用计,用什么计?”张汤这才对这个和卫青、霍去病有着密切关系的男孩儿感了兴趣。
  “回大人,小民也只知道一次,数年前,淮南王想购置一批军械,又不想自己出钱,便想到了赵常德,说以淮南国内的良田百倾用以更换,赵常德便同意了,没想到淮南王暗中将军械加了倍,待军械送到,赵家不得不付了费,那可是一大笔的钱,听说二万金。
  淮南王与赵家更换的良田,竟然是人家的山坟,淮南的风俗以死为尊,人一入土,那块地,便是淮南王,也不能动。这一下,赵家田钱两失,没想到当时只有九岁的这个孩子,竟然想了一个办法,迫使淮南王不仅出了购置军械的费用,还倒补了百倾的良田给赵家。”雷被娓娓说来,半天却有说到重点,可是张汤却耐住了性子,也不追问。
  雷被看了一眼远处的赵丽,“原来赵丽早已让赵常德要淮南王写下诏令,其中有两条,明确指出那地是淮南国所有,淮南王用以补偿赵家,起家拥有这些土地的处置权。
  然后,赵家将那些山坟列出了名册,然后派人将淮南王的诏令分发至各家,指出那些地已经被淮南王收归国有,并且将处置权给了赵家,限期要他们出钱将山坟购回。
  这个时候,淮南王才知道,赵家索要的诏令,竟是用来威胁自己的绳索。可是已经晚了。那时,淮南国大哗,民情激愤,淮南王迫于无奈,只得将那些地购回,又依据契约,赔了赵家百倾良田,真真有苦说不出。”
  “哼,不过雕虫小技,难为他一个九岁的孩童,竟能有如此心机。”张汤冷哼一声,上了马,怪不得那个主父偃几次搞赵家,都没有成功,原来如此。也难怪这个赵丽,和卫霍的关系如此密切,迁置令颁布实施后,竟然进了骠骑营,看来,这个人,不可小视。
  不过暗自猜度武帝的想法,制裁赵家,是迟早的事,首先,那敌国的富裕,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般的频频用兵,花钱如流水,总得有些补给才是。其次,赵家和淮南王虽然有矛盾,可是关系非浅,就是赵家父子和刘陵的关系,也会让皇上心生疑虑,淮南王要反,虽然诸侯国富比陶朱,可是毕竟是以卵击石,没有赵家财力的支持,只可能是纸上谈兵。赵家灭门,只是早迟的事。
  张汤驰出上林苑后,禁不住回过头,郁郁葱葱的上林苑,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林中有士兵们燃起的炊烟,不知这样的祥和,能够维持多久。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40

卷一:淮南风云 第四章        第七节 麒麟锦带佩吴钩 
  河南郡追捕刘迁的公文已经到了十多天,淮南王宫里每晚灯火通明,人头济济,淮南王召集手下协商如何应对,根据淮南王的意愿,太子绝对不能遣送,何不如趁机发兵反叛,可是反复的谋划,最终只是以犹豫不决收场,十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半点的结果。
  夜幕已经降临了,刘安沉默的坐在黑暗中,这十几日的协商每每到了最后关头,总是无缘无由的就被放弃了,难道真是天命不可违吗?
  叹息声还没停歇,伍被走了进来,暗示周围的太监将宫中的灯点燃,然后走到刘安面前,长揖一礼,“大王,朝庭又有诏令了。”
  刘安抬起头,“又让遣送太子?”
  伍被摇了摇头,“不是,是让河南郡就地传讯太子。”
  “哦?”刘安不由觉得奇怪,“就地传讯?河南郡不是发下豪言,一定要追捕太子到底吗?”
  伍被轻声一笑,“大王,看来皇上还是眷顾大王的。”
  刘安冷笑了一声,却不作答,伍被见宫中灯已点燃,示意左右退下,然后轻声对刘安道:“大王,国相控告寿春县丞扣了逮捕太子的命令,犯了‘不敬’之罪,您是不是给他下一道诏令,要他不再追究此事。毕竟寿春县,也是为了太子和大王。”
  刘安点了点头,“你去拟诏吧!”
  没想到才狩猎归来,就得面对淮南王这一棘手的事件,武帝皱着眉头,三天前,淮南王刘安上书控告淮南国相,武帝将此事交给廷尉审理,没想到最终出问题的,却是作为原告人的刘安。
  案几上十几本奏章都是要求追究淮南王包庇亲子,违反国法的罪责,要求逮捕他治罪,这群书呆子,以为对付诸侯国,就像切菜剖瓜一样容易吗?就说燕王刘定国一案,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武帝不由又展开主父偃一月前的上书,如果不是肥如县令郢人,刘定国的罪行也不一定能够暴露,武帝的手指轻轻滑过竹简上的字迹,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康王死后,竟然与自己父亲的姬妾通奸,生下一子,又霸占了弟弟的妻子作为姬妾,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这种人,竟然还是皇族。
  竹简的最后一行,主父偃写上了公卿们论处的最终结果,刘定国行禽兽之行,败坏人伦,违背天理,应当处死。
  的确应当处死,可是燕王的妹妹,是田鼢的妻子,虽然田鼢已死,可是太后的心中,对田家还是颇为眷顾,这件事一拖再拖,拖了数月,太后迟迟不说处理意见,眼前又将一月,刘定国一案,还未议决,现又出了淮南一案,该如何处置,还得认真考虑。
  “皇上,皇上……。”武帝转过头,元宝站在他身旁,“皇上,太后那边儿来信了,太后说燕王乃衣冠禽兽,无论如何处置,都不为过。”
  奇怪,太后怎么突然想通了?
  似乎是猜到武帝的疑惑一般,元宝继续道:“太后今天调看了廷尉署的案卷……。”
  原来是这样,既然太后发了话,燕王一案就好办了,“元宝,传令主父偃拟写诏令,赐燕王刘定国死,封国废除,改设为郡,由朝廷派人管理。”
  元宝退下后,武帝又认真看了一遍各卿对淮南王的处置意见,看来,这件事得由自己亲自决断,不能依靠这些书呆子了。
  “元宝,元宝。”
  元宝急步跑了进来,“传令中尉殷宏,赴淮南国就地向淮南王询问、查证案情。”
  几天的秋雨过后,明显冷了很多了,骠骑营外的桂花开了,整个营地里香气盈人,秋风吹过,满地都是桂花娇嫩的花朵,淡黄的一片,仍然带着一丝丝的甜香。
  校场里,仍然在进行一月一次的大校,李敢驻马在队前,一脸的期盼,满怀的希望,也许这一次,队中的人,能够创造出奇迹,勇夺佳绩。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都明白,只要赵丽在这个队中,这个队永远不可能获得第一,那个人,只有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是专家,其他都是一包草,提都提不起。
  众人受赵丽之害,常常做杂务,渐渐也习惯了,新来的人,开始时,对大校充满了希望,在经过从希望,到失望,到绝望的三部曲后,也渐渐放弃了,后来做杂务做得多了,其他队的人,渐渐不好意思,有的时候,也会自己主动做一些。
  不过自从赵丽被打了五十军棍以后,他循规蹈矩了很多,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参加大队的操练,不过往往虎头蛇尾,反正大家都对他绝望了,所以也没有人埋怨。再加上赵丽随时都笑眯眯的,谁也不得罪,不时出钱请他们喝酒,品尝那些武帝赏赐给霍去病,被他拿到营中“借花献佛”的精美点心,众人对他的“恶行”更张不开口。
  偶尔,卫大将军也会派人到营中对他关照一二,同营的人,从红伤药到军备,享受了不少特殊待遇后,开始关心赵丽和大将军的关系,每次张嘴,赵丽总是笑眯眯的,顾左而言他,显得极为神秘。
  待打听到赵家富可敌国,便猜测赵家大批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涌进大将军府,所以才有了这些关照,不过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却耐人寻味,关于狩猎的时候,两人同住一帐,相拥而眠,已出现数种版本。
  无论何种版本,骠骑营的人都不相信霍去病有龙阳之癖,那样一个英挺帅气,充满了阳光般朝气的男子,怎么会喜欢赵丽那种娘娘腔? 
 而赵丽,看见美貌女子,就垂涎三尺、满眼桃花,说他是花痴,众人相信,要说有断袖倾向,那就有待商榷了。待此人调戏静月公主,被静月公主的侍女痛打之后,众人更加坚信,此人虽色胆包天,却没有龙阳之好。
  四队的人,虽然眼睛在看比试,心里早已为自己放了假,有什么可比试的?反正每次的大校,最后一名,总是四队,不如直接指定四队为最后一名,赶快回厨房洗菜,中午多吃一点,晚上才不会挨饿。
  每次大校,赵破虏都是春风满面,好像这些比试,都是为五队度身量做的一般,无论怎么比,五队获胜的机会都比较大,“第一次比试,七星连珠。”
  五丈开外的柳树上,早已悬挂了一枚特制的铜钱,这铜钱重量极轻,中间的孔稍大,仅容一枝羽箭穿过,所谓七星边珠,不过是连发七箭,每一箭连续穿过铜钱,说得容易,但是力度和眼神都必须拿捏到最适当的时机,不然力道会让铜钱偏移,即使穿过了第一箭,其他六箭也会射空。
  前三队射完后,轮到了李敢,令人惊讶的是,以往最后一个出场的赵丽,竟然第一个出场了,和以往一样,一见他,场中就响起了嘘声,连在点将台上的霍去病、赵破虏都面露微笑,李敢调换了战术,如果赵丽射失了,其他六人就必须肩负起弥补他过失的重任,不过以其他几队的表现,无论如何弥补,这差异也会令四队永远落后。
  风吹过后,铜钱渐渐停止了旋转,虽然等待了那么长时间,众人也没有感到不耐烦,每次比试,赵丽总是拖泥带水,这次显然也不会例外。
  第一支箭发出后,完全没有任何的声音,众人不由笑了,这绵软的箭势,虽然可以不令铜铁转动,可是赵丽射进钱眼里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第一支箭很缓慢的穿过了钱眼,众人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这小子运气竟然这么好,可未等众人的羡慕成形,第二箭和第三箭已经发出,第二箭明显比第一箭快,第三箭紧跟在第二箭之后,以后的每一箭,都快过前一箭。
  嗖嗖嗖,羽箭快速的转过钱眼,跌落在地上,校场中一片静寂,五箭过后,铜钱开始旋转,第六箭和第七箭均未射中,但连过五箭,已是前三队中最好的成绩,众人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赵丽竟然能够连中五元。
  四队的人齐声欢呼,今天终于有希望一雪前耻了,终于可以和厨房、皂角树说再会了,一时间,队中气势大涨,连李敢的眼中,都透露出一丝壮志,也许今天能得第一。
  赵丽骄傲的回到队中,黑子悄悄竖起了拇指,“好箭法,练了多长时间?”
  赵丽微微一笑,不愧是队中的智囊,果然猜到他暗中练习的秘密,赵丽侧过头,“从第一次大校开始,练到现在。”
  “赵丽,你也算知耻而后勇了。”和尚拍了拍他的肩,“下两场,好好表现。”
  赵丽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声如蚊虫般,“和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中午多吃一点。”  和尚和黑子异口同声的问,“你只练了射箭?”
  赵丽丝毫没有任何的羞耻感,反而得意洋洋的说:“这还用说吗?天天下雨,除非疯了,谁会去练几里的越野?”
  周围的队员,面面相觑,突然同时掉到马下,天啊!怎么会相信这个人突然变得吃苦耐劳,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马上熄灭了,看来今后又得和厨房打交道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44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一节 吹角鸣弦开玉壶 
  第一场比过后,四队排在八队中的第三,可是和其他队的人不一样,四队的一百人,早早就跑到场边,等待吃饭,一众人鸦雀无声,赵丽站在和尚身后,轻声哼着小调,却听身后赵破虏道:“赵丽,今天早上表现真出色,竟然射中五箭。”
  四队的人一起转身,对他怒目而视,如果不是赵破虏每次都把赵丽排到比试的人员名单中,以四队的实力,根本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才转过头,伙头军把饭菜抬了上来,众人顾不得赵破虏,拿把自己的饭菜,大口吃了起来,每个月的今天,都是最悲惨的时候,中午如果不吃饱,晚上就得挨饿了。
  赵丽吃了一个馒头,偷偷放下筷子,不知今天下午要比试什么?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看着战友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觉得歉意,他知道赵破虏故意将自己排进比试的名单中,目的就是要自己出丑,尽管自己对比试的项目尽了全力,可是仍然没有大的突破,自己又不敢让霍去病把自己的名字的名单中抹掉,否则又不知要触犯那条军法。
  黑子轻声道:“快吃啊!不然晚上没得吃了,现在霍郎官不会再拿什么东西给你吃了吧。”
  自从上次霍去病打了自己,以明军法后,真的没有拿过什么东西给自己吃了,每次大校过后,那天晚上都睡得特别早,在梦中,难得见不到娘,只是满眼的吃食,糕点、烤鸡,在梦中都在吃东西,可是中午,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黑子和和尚偷偷藏了几块饼在衣兜中,对赵丽挤了挤眼睛,赵丽会意的一笑,却听脑后一阵锣响,下午的比试又开始了。
  走进校场,不由大吃了一惊,场中摆满了案几,案几上摆放着笔墨和竹简,不知霍去病又要搞什么鬼。
  “下午第一场,分析大将军第一次河南之战的得失,一个时辰完成,然后一队和八队交换,二队和七队交换,以此类推,进行评分。”
  河南之战!太好了,晚上霍去病睡不着,常常喋喋不休的评论各场战役,这一次真是天降横财,根本不用想,直接把他的想法写下来就可以了。
  要求一个时辰完成的,半个时辰就写好了,环顾一下四周,众人还在埋头苦写,不由有些得意,从前听霍去病的评论还觉得心烦,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时间还长,赵丽低下头,在另一卷竹简开始胡写乱画起来。  才画了两只鸟,一个人影站在自己身边,偷偷抬起头,却是霍去病,他拿着“自己”那卷答案,正快速的浏览,片刻就看完了,然后他蹲了下来,“一字不差。”说完,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上了点将台。
  这个家伙,不会又判自己犯了什么军法吧!一想到此,只觉得两腿还在隐隐做痛,要不要再想一篇,可是什么河南之战,自己只知道卫青大胜,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评论?
  正在着急,人家已经开始收卷了,赵丽忙偷偷的把那卷画了小鸟的竹简藏了起来,才藏好,面前已经放了一个竹简,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真不知道那个什么河南之战,有什么可以评论的,竟然能滔滔不绝的写上这么多。
  胡乱的看了两眼,伸长脖子看了看旁边那个人写的评分,照着抄了上去,才写了两个字,就听身边有人高声叫好,转过头,却是赵破虏满面的惊讶和欣赏之色,“好啊!好啊!不知是谁,竟有如此的见解?”
  第二场的比试过后,赵丽因为评论得分极高,四队总分竟然高列榜首,众人看着那个成绩,都傻了眼,没有人欢呼,更没有人庆祝,不知道那个赵丽,从何处借来了回天之力,竟然接连两场的表现,都超出众人的意想之外。
  得知那篇评论是赵丽写的之后,赵破虏脸上显出了极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想破头都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个人竟然能够有如此精辟的见解?他不由怀疑那些评论是霍去病告诉赵丽的,可是平日里,霍去病一天说不到三句话,和赵丽在一起的时候,只听那个家伙的话有如黄河绝堤,唾沫横飞,霍去病难得插上一句嘴,难得这个人真的是锦绣于胸吗?可是左看右看,那个家伙都是一个绣花枕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能够写出这种评论的人。
  短暂的喧哗过后,第三场比试又开始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第三场竟然不是传统的几里越野,而是对战比试。前几次大校,由于赵丽耍赖,打伤了赵破虏,影响极坏,所以对战停了好几次。
  看着三队那个膀大腰圆的对手,赵丽苦笑着打量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黑子,你说我上场后,够不够那个人塞牙缝?”
  “赵丽,我教你一个致胜的绝招。”黑子没有回答,只是嘻笑着。
  “绝招?黑子,我再犯军法,就要被杀头了。”赵丽有些心虚的摸着自己的脖子,似乎预见到自己被绑赴营门外斩首的前景,不由高声惨叫道:“我还没有娶老婆。”
  数十道目光一同射了过来,赵丽立即躲在李敢身后,却听旁边有小小的嘲笑声,也不敢伸头去看是谁,黑子慢慢靠近,“笨蛋,要触犯军法,就不是绝招了。”  “那是什么?”赵丽从李敢身后伸出头,“快说啊!下一场,就到我了。”
  “跑。你的马快,绕着场跑,直到鸣金,就算平局。”黑子轻声道,“这可是保命的绝招。”
  果然是好主意,自己真笨,怎么没想到?
  锣响后,众人看见赵丽洋洋得意的进了场,不知道这个人这一次又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表现,众人伸长了脖子,连他的对手什么时候入的场都不知道。
  在马上,那个人显得更加的高大,赵丽坐在马上,只能仰头看着他,心里不由有些发慌,腿也开始发抖,这个赵破虏,下次撞到自己手中,一定要他好看,不过可能等不到了,那个人挥舞着狼牙棒已经冲了上来。
  狼牙棒带起的劲风,刮得赵丽的脸都发痛,他不敢接招,按照黑子的办法,打马在场中跑了起来,可是那人的马也很快,才跑了两步,那人就追了上来,狼牙棒当头打来,赵丽伏在马上,堪堪避过,头盔掉在地上,咣当一声。
  带马跑了一圈,赵丽回身看见对手的狼牙棒又挥了过来,只得摘了马上了长枪,回身胡乱刺了过去,对手一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枪法,可是枪已经刺了过来,只得回身避开,这一迟疑,赵丽的马早跑开了。
  两人在场中你追我逐,众人听觉得眼前狼牙棒纷飞,间中有长枪的影子掠过,场中灰尘扬起,跟赵丽比试的人,满怀疑窦,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到底是比试,还是逃跑,他怒吼一声,“臭小子,有种就别跑。”怒吼声中,赵丽跑得更快。
  只见场中,一人在前拼命飞奔,一人在后,狼牙棒挥舞得风起云涌,却怎么也追不到前面的逃跑的人,有人觉得滑稽,笑了出来,待再跑两圈,场外的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连点将台上的霍去病也不禁莞尔,只是回头对赵破虏微微示意。
  听见台上鸣金,赵丽松了一口气,好家伙,这人追得他魂都快飞了,那根狼牙棒一直在头顶挥舞,阴魂不散,回过马,对手正呼呼喘气,看见他,大骂道:“臭小子,你这是比试吗?”
  三场比过,四队竟然名列第二,是近半年来,最好的一次成绩,可是四队的人,除了黑子、和尚和赵丽笑容可掬外,其他的人都满面的愧疚,比得了最后一名还羞愧一般,如果不是赵丽在第三场耍赖,无论如何,四队也排不到第二。
  赵丽笑眯眯的拿起烧鸡,撕下两只鸡腿,双手递给霍去病,“吃吧,如果不是平常听你唠叨,今天也写不出那个评论。”
  霍去病冷眼看了看两只鸡腿,手指都没动一下,赵丽回过手,分别在鸡腿上咬了一口,“唉,没想到这鸡腿竟然这么好吃。”
  “拿来吧!”
  “你不是不吃吗?”
  “我没说。”
  赵丽两手拿着咬过的鸡腿,哭笑不得,眼珠一转,“鸡脯肉也很好吃。这鸡腿烤得不好,没有盐……。”
  “什么?”赵丽回过头,却是武帝特地赐给霍去病的御厨亲自送拿手好菜烤羊腿来了,“说我的鸡烤得不好,你干嘛要吃?”
  羊腿被他挥舞在半空中,一点儿也不逊色下午那根狼牙棒,赵丽忙把两只鸡腿都塞进霍去病手中,“求求你,你咬一口吧,不然我等不到上战场,就要马革裹尸了。”
  没有反应,赵丽两只手握着霍去病的手,不让他放下鸡腿,讨好般的对御厨道:“你看,你看,霍郎官在吃了,他很喜欢你做的菜。”
  御厨满意的下去了,看着他的背影,赵丽大大的出了口气,“霍去病,看来这烤羊腿也可以当成狼牙棒。”
  笑着回过头,刚才死活不吃鸡腿的人,正左一口,右一口,吃得高兴,“你不是不吃吗?”
  “我没说。”
  “那刚才怎么不吃?”
  “不想吃。”
  一时间,气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53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二节 头上鸳钗双翠翘
  校场上如往常一般烟尘滚滚,赵丽坐在校场外,仰头看着不时飞过天际的秋雁,不知它们会飞到何处停歇。
  从这里到淮南,也许要飞越千山万水,不知道娘的墓是否仍是芳草萋萋,娘住在淮水之滨,每天仰望日升月落,俯视潮涨汐落,江水滔滔,花红似火,娘一般快活得如同神仙,这样也好,娘在生的时候,总是愁容满面,即使二叔的丝弦声再美,都不能聊解她的孤苦。
  也许娘还是早早故去的好,在心中,娘永远都是年轻貌美、弱柳扶风、杏脸桃腮的女子,而不会像二嫂一般,蛛丝般的皱纹,早早爬上了眼角。
  想到二嫂眼角的皱纹,赵丽没来由的微微一抖,也许终有一天,刘陵也会老,老得如同街上鸡皮鹤发的老妪,时光飞逝,红颜衰老,也许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虽然身处军营,可是外界的消息,仍然不断的传来,燕王刘定国自杀,燕王灭国;齐王刘次昌自杀,齐国灭国;主父偃灭族;淮南国风云突变,淮南王阻挠雷被从军,皇上派遣中尉到淮南国就地查证;淮南王因罪被削夺了五县的封地……,凡此种种,不是灭国,就是绝种,感觉汉地处处血腥,只有这军营,仍然平静。
  离家七、八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这样多的事,细细推来,淮南王一家,也不可再交,听说淮南王对宣布赦免罪过,以削地以示惩罚的中尉殷宏说,“我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
  看来淮南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失,目中无人到了极点,风闻淮南王策划反叛,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联想到河南之战时期,刘陵频频询问自己卫青军团的动向,难道他们和匈奴人也有所勾结?
  想得多了,总是觉得不寒而栗,数次写信回家,隐晦的要他们减少和淮南王的联系,不知父亲看懂了没有,也许家里,只有奶奶一人才能看懂,父亲和哥哥们,唯一懂的,是风花雪月,秦词楚曲,这样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知奶奶故去后,赵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丽,吃饭了。”
  李敢的声音越来越近,快速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满面的笑迎了上去,“今天中午吃什么?”
  “不就是那些,都是你不爱吃的,过几天天冷了,河上封冻,我带你凿冰钓鱼,烤鱼给你吃。”李敢伸手拉着他进了营门,黑子拿着碗,早已等在场边。
  “赵丽,你上次那篇评论真是你自己写的?”
  半个月来,和尚和黑子不断的追问那篇评论的来历,以他们对赵丽的了解,赵丽不要说写评论,就是河南之战是怎么进行的,他都不知道。所以只要逮到机会,他们就会询问,赵丽始终保持缄默。
  “你们怎么总问?”
  “废话,如果你想得出那篇评论,我把头拧下来送给你。”和尚愤愤不平,他的评论得了最低分,所以提起此事,就怒火中烧。
  黑子也笑容可掬,“赵丽,那篇评论不是霍郎官的想法吧?”
  李敢拈了一块牛肉给赵丽,“别问了,你们也不烦,一天追七、八遍,连吃饭也不消停。”
  黑子眨了眨眼睛,“老大,你还不是觉得赵丽写不出那篇评论,也奇怪是谁教他的,明显口是心非。”
  李敢脸一红,默不作声,低下头吃饭,赵丽吃完牛肉,慢慢道:“那篇评论,的确是霍去病的见解,有的时候,他玩沙场玩得高兴了,就会评论各场战役的得失,我听得多了,就记下来了。”
  “他说了那些战役?”和尚也眨着眼睛,看上去万分羡慕赵丽能有这样的福气,听霍去病讲解那些战役。
  赵丽做了个鬼脸,“和尚,如果有人一晚上不睡觉,在你耳边嗡嗡,你觉得你听得下去他在说什么吗?”  “听不下去!”和尚坚定的说,随即补充道:“霍郎官真可怜,和你住在一起,你一讲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从过去,一直讲到现在,有的时候还会讲到将来,谁受得了。”
  正在拈菜的赵丽停了下来,神色古怪的看着和尚,“和尚,你不知道我才是受害者吗?从过去,讲到现在,再引伸到将来的,是霍去病。”
  讲完话,他环顾四周,见人人脸上写着不相,气得放下碗,“黑子,你相信吗?”
  黑子嘻嘻一笑,“我坚信。”
  赵丽长出一口气,黑子又嘻嘻一笑,“是你骚扰了霍郎官。
”  赵丽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时候,就是能连说一夜……。”
  旁边桌上有一个人伸过头,“赵丽,你看,你看。”
  “看什么?”
  “霍郎官从早上到现在,最多说过三句话,你说他连说一夜,鬼才信你。不过……。”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丽,“霍郎官挺有耐性的,听你说一夜的话,也不心烦。”
  众人笑了起来,赵丽面上神色变幻,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低下头大大的咬了一口牛肉,李敢见他满嘴的牛肉,连嘴都张不开,眼神又恼怒、又委屈,低声安慰道:“我相信你。”
  吃过午饭,赵丽仍在生气,李敢将他拉到一边,“赵丽,霍郎官一天难得说三句话,你告诉别人他说了一夜的话,谁相信?”
  赵丽拉着草茎,低头一言不发,李敢轻声道:“再说那评论,你和他住在一起,不参加任何操练,整日里在营里游手好闲,本就有人不服气,现在又把别人的评论当成自己的……。”
  “什么自己的?那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又没说不准写出来,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偏要别人管那么多。”赵丽将草茎扔到地上,双眉微扬,显是生气了。
  李敢无奈的看着他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和小的时候一样,他的七情六欲只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表露,忙从怀里掏出一只草编的蚱蜢,“给,你不是想要吗?”
  “编得这么难看!”赵丽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你自己编的吗?”
  “是啊!在河岸边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种草,昨天晚上编好的,你看看,我特地找了两颗小黑豆用来做眼睛,今天还擦过。”李敢有些得意。  赵丽把蚱蜢系在自己的腰带上,“下午练什么?”
  “队型,你也来吧,晚上去摘红果,和着糖一块煮,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李敢拉着赵丽向校场走去,才走了两步,就听见马车的声音,两人不用回头,就知道静月公主又来了。
  校场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被静月公主的容光所摄,只觉得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缓缓而来,如踏波行雾一般,衣襟上的黄花清香幽幽,发髻中的发钗闪闪发亮,笑意盈盈,轻衫飘飘,香气馥郁,有的人跟在她身后,似乎她走过的道路,都带着幽香一般。
  “走吧!伸这么长的脖子,也不累吗?”黑子拉了拉和尚。
  和尚突然看见赵丽跟着李敢进了校场,不由一声叹息,“今天下午又得推迟收工了。”
  练了一下午队型,赵丽不想回去面对静月,就邀约李敢、黑子、和尚到营外钓锦鸡,到了山上,和尚用树枝挑着几条虫挂在早就准备好烧弯的针上,丢在锦鸡常常出现的地方,等了一会儿,锦鸡果然出现,吞了诱饵的锦鸡,吐不出弯曲的针,只在原地咕咕的叫。  一下抓到了七、八只鸡,李敢笑道:“赵丽,今天晚上就在营里用晚餐,我烤鸡给你吃。慢点儿回去,再摘一些红果。”
  四个人拿着鸡和红果回到营里,天已经快黑了,各队的人都回了自己的驻地,李敢留下两只鸡,其他的都送到了四队的伙房,准备晚上熬汤。
  赵丽喜气洋洋的站在厨房外,看黑子和李敢烧水褪鸡毛,和尚把红果洗净,丢到锅里熬煮,回过身,“好家伙,这两只鸡真肥。”
  赵丽才点了点头,就听御厨的声音从走廊边传了过来,“李敢,李敢,静月公主想吃锦鸡,你那两只留给她。”
  看着消失在走廊里御厨的身影,李敢笑嘻嘻的转过头,“我们吃红果吧!”
  啪,还未等他回过身,赵丽已经将那锅红果端出来,扔到地上,红果滚了满地,刚刚融化的糖流了出来,一地的粘液,李敢有些胆怯,“怎么了?”
  赵丽怒形于色,“我看你怎么把这些红果拿出孝献给别人。”
  李敢讷讷不能言,半晌才说,“人家都来要了……。”
  “别人来要,你不会说已经下锅了吗?还把鸡洗得那么干净,你怕我们的手脏,你的美人儿吃不下去是吗?”赵丽简直怒发冲冠。
  和尚和黑子本想帮李敢说两句话,一见赵丽发火,忙转移了阵地,“老大,你也真是的,我们一身臭汗的跑到山上捉鸡,好好儿的你送给别人吃,现在天都黑了,营里也开过饭了,我们吃什么?”
  李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正在尴尬的时候,静月的侍女跑了过来,“赵丽,公主听说你们还摘了红果……。”
  赵丽猛的转过身,“你回去问你的公主,她要不要我的命?”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5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三节 秋夜兰灯灯九微
  静月的侍女哭着跑开了,赵丽在黑暗中站了半晌,才慢慢道:“走吧!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和尚和黑子四周环顾一下,“到哪儿去?再上山钓锦鸡?”
  “这么晚,只有一个地方有东西吃?”赵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和尚和黑子看他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又是那个满面笑意的赵丽,只有他的眼睛,还在闪烁着微弱的怒火。
  三人跟在赵丽身后,进了霍去病专用的膳食间,静月公主正在和霍去病说笑,刚刚受了委屈的侍女站在她身后,一见赵丽,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脸。
  赵丽大方的坐了下来,“坐吧!”
  “你们干什么?”静月公主的侍女急了。
  赵丽拿起筷子,观察了一下桌上的菜,“吃饭!还能做什么?那两只锦鸡呢?”
  静月公主微微一笑,“桃花,没关系,让他们一块儿吃吧,这样热闹一点。”
  桃花瞪了赵丽一眼,“那两只锦鸡要熬汤给公主补身子……。”
  赵丽眯着眼睛笑了,“姐姐说话真好听,早说话,我们在山上多钓几只鸡献给公主。”他突然面露坏笑,“不知公主有了几个月身子?”
  屋内的人都愣住了,静月的脸色绯红,眼泪盈盈,几乎要哭了出来,李敢轻咳一声,“赵丽,吃饭的时候别说话,饭含在嘴里,话都说不清了。公主,赵丽的意思……。”
  李敢挠了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帮赵丽圆过场去,霍去病拿起筷子,“吃吧!”这才解了围。
  一顿话说完,静月觉得自己留给霍去病的耐心已经被赵丽消磨了一大半,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竟然如此能说,从吃饭开始,一直说到吃饭结束,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说个不停。
  席间只有他一人指手画脚,其他四个男人,闷头吃饭,开始李敢本想说什么,结果他眼睛一瞪,李敢就乖乖的低下头,自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吃完饭,李敢带着和尚和黑子逃命一般回了营地,只留下赵丽和桃花大眼瞪小眼的斗气,霍去病也不理睬他们,只是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洗澡的时候,赵丽仍在生气,就连放在浴桶边李敢编的那只小蚱蜢,也被他扔到了地上,整个人埋在漂着厚厚的玫瑰花瓣的热水里,只余两只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
  竹帘早已换成了棉制的帘子,吸收了外屋所有的声音,屋里静得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赵丽不由有些恐惧,今天已经这么安静? 
 “霍去病……。”赵丽怯怯的叫了一声,外屋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赵丽放下心来,自小就怕一个人,只要屋里有一人,就觉心安。
  舀了两勺水,心中的怒气也平息了,难怪李敢会喜欢静月公主,那个女子虽然刁蛮得紧,可是也美貌动人,难得一见,不像涵香阁的姑娘,永远带着媚人的笑,那看似妩媚的笑容里,却隐藏着冰冷的眼神。
  “洗完了吗?”
  霍去病问这话的时候,赵丽已经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了,“什么事?都这么晚了。”赵丽闭着眼睛。
  凭感觉,霍去病站在帘外,“今天晚上小校。”
  “什么?”赵丽跳了起来,“这么晚了,还校什么?”
  半晌,屋外都没有任何声息,难道他已经出去了,赵丽跳下床,胡乱套上鞋子,跑了出来,结果一看,差点儿气得昏倒,霍去病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不是说要小校吗?自己倒睡下了。”赵丽气得几乎吼叫起来,霍去病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我没睡。”
  又中了这个人的奸计,赵丽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只觉得前面这个高大而年轻的男子,此刻虽然沉默不语,可是浑身都透露着笑意,他又戏弄了自己一次,这个该死的家伙。
  到了校场,果然八百人已经列队完毕,待赵丽看见点将台上的静月,这才明白,这次的深夜小校,是为静月公主进行的。
  看见他,李敢远远的跑了过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跑来了?”
  赵丽不理睬他,“怎么不骑马?”
  “今天晚上只比射箭。”
  跟在李敢身后,就像从前无数个月夜,和他夜游完毕后,相携回家的情形,也罢,既然李敢喜欢静月,今天晚上就让他威风一次吧!
  回到队中,才低声问,“为什么又比射箭?”
  “是公主要求的,她还给了彩头,是她自己做的一个荷包。”李敢有些向往的说。
  月光中的静月,美得超凡脱俗,只见她满眼的脉脉,妩媚的注视着坐在身边的霍去病,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静月公主对霍去病的情意,李敢和这场中许多人一般,都是一厢情愿。
  和往常的比试不一样,今天的小校进行得异常激烈,也许是因为静月公主在场的缘故,所有的人都亮出了看家的本领,校场上羽箭横飞,场边不时爆发出阵阵的叫好声,除了射箭,所有参加比试的人,都刻意的表现着自己,以期给公主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三队过后,竟然每队只射失了两箭,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赵丽见和尚和黑子摩拳擦掌,不由冷笑,即使他们射中七箭又能如何呢?于静月公主而言,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霍去病的下属,就像明月旁边的星星那样不引人注目。
  李敢上场后,赵丽屏住呼吸,虽然今天的比试是参加骠骑营最轻松的一次,可是心里仍然感到无比的紧张,看见李敢站在靶前,只觉得心跳加速,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七箭,几乎如百年一般的漫长,直到最后一箭射完,赵丽才轻轻松了口气,李敢仍然是所有人中,最引人注意的,虽然要得到静月公主的垂青不可能,但总可以让他得到公主亲手做的那个荷包。
  “赵丽,赵丽,发什么呆,到你了。”黑子轻声的提醒他,“想什么,快上场。”
  穿这样宽大的衣服,真麻烦,赵丽背着箭筒上了场,本来喧哗的校场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男子,翩然若仙般的走到场中,看他衣衫宽大,迎风飞舞,看他黑发如云,明眸似火,看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哪里是人间的男子,分明是天上的天神下凡。  只见他轻轻的拉开了弓,嗖嗖嗖七箭接连发出,箭箭正中靶心,尤其是第七箭,竟然直接射中第六箭的箭尾,余势不消,竟把靶心射脱了。
  众人心中诧异,他何时变得如此神射?从来比试,他都是错漏百出,就连射箭,也是偷懒取巧,能混则混,没想到今天,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七箭,才显示出他的真正实力,众人不由都呆住了,这场中神仙般的男子,如此的捉摸不定,莫非他真的是大智若愚吗?
  场外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只让赵丽冷冷一笑,这些人怎么知道,为了练习射箭,他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有的时候,在睡梦中,也看见娘将金线挂在桃树梢上,面上满是淡淡的笑,“丽儿,只要你射中金线,娘就带你到长安……。”
  这句话,从来没有忘记过,就如同深刻在心底一般,如果当初不是能够箭箭射中金线,娘不会带自己到长安,自己也永远不会失去娘,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果,没有因,就没有果,为了从小和李敢长大的情谊,为了一个永不会爱上李敢的女子,今天就破例显示自己真正的实力吧!
  “好小子,真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手!”和尚和黑子喜形于色。
  赵丽微微一笑,将箭筒还给李敢,袍袖轻轻挥动,转身慢慢向住处走去,在安静的月光下,他孤单的背影显得异常的孤寂。
  见他慢慢消失在远处,李敢忍不住想追过去,与他并肩同行,如同以往的岁月中,那些无忧无虑的月夜一般,可是校场中,海啸般的欢呼声留住了他的脚步,男子的青春,就应挥霍在这辉煌的战争中。
  伏坐在窗前,窗外月影浮动,桂花的残香幽幽飘过,不由得泪流满面,这样的孤独,这样的恐惧,天地间只余下自己一般的孤独和寂寞。
  不知什么时候,霍去病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无论平日里如何的讨厌他,厌恶他带给自己的屈辱,此时,看见他微黑的面庞,清澈的双眸,竟是这般的亲切。
  “你哭了。”声音很犹豫,也许他从来没有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
  伸袖抹了抹眼泪,就如同流泪是男子的专利一般轻松自如,“是啊!我想起了娘。”话出了口,才觉得诧异,为什么会告诉他呢?娘是心里的秘密,就是喝醉了酒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可今天,竟然对他说了,也许在这样的静夜里,才会对他敞开心事吧!
  一开头,再也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从淮南的风情,一直讲到娘带着自己四处卖艺,都告诉了他,高兴的时候,手舞足蹈,讲到悲伤处,潸然泪下,长久以来,都没有这样轻松自若的倾诉,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对霍去病说出了那些似乎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人的秘密。好奇怪啊!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3:5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四节 何当共剪西窗烛 
  自从静月公主在营中住下,赵丽觉得营中的气氛慢慢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的,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期盼和幸福的神情,外营的人偶尔到来,回去的时候都觉得这一营的,虽然他们并不经常见到静月,一天中很多的时候,静月都在陪伴霍去病读书。
  有的时候,赵丽也觉得奇怪,静月那样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子,和霍去病这样沉闷的人呆一天,竟然不会生气,而自己却常常被她无缘无故责难,从她的语气中听出,自己和霍去病简直是天渊之别,霍去病是天上的凤凰,自己是地上的蚂蝗,真真气得浑身血液都要倒流。
  每天晚上睡下的时候,都会看见静月在灯下陪伴霍去病看书,往往那一瞬间,会被她脸上充盈的柔情所感动,但仅限于那一瞬间。
  下雪了,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赵丽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密集飘落的雪花,猜测着明天校场雪层的厚度,一室的静谧,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灯花的声响,霍去病突然扬起头,“赵丽,你睡着了吗?”
  “什么事?”这么晚叫他,肯定没有好事。
  果然,霍去病走了过来,“梅花……。”
  赵丽立刻闭上眼睛,“我睡着了。”
  桃花笑道:“睡着了?你不是还在说话吗?”
  赵丽怒气升腾,只要看见静月和桃花,总是忍不住的想生气,“这么晚了,看什么梅花?你们明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知不知道别人还要早起?我不去。”
  说完,他又倒了下来,裹紧了被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赵丽听见脚步声,知道他们自己出去了,便伸出了头,看来这里是不能住了,再这么烦下去,非烦死不可。
  他跳下床,两三下收好的自己的东西,踏着雪径找到了李敢的住处,和往常一样,李敢正在屋里研究李广各场战役,赵丽万分不明白,那些无聊的战役竟然能够研究这么久,看见他,李敢吓得跳了起来,“又和公主吵架了吧!”
  李敢快速的将屋里收拾干净,帮赵丽铺好了床,“你睡吧,我睡在旁边的小屋里,有事你推开窗子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你过来住也好,免得和公主呕气。”他转头看见赵丽的脸色,忙笑道,“我的意思是公主气你……。”
  第一次发现雪花飘落竟然有声音,并且那样的清美,想必明天的校场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一定也很美吧!赵丽舒心的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来。
  火盆里木炭正静静的燃烧,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仍然阴着,昨天来得晚了,竟然没发现窗外有一棵树,落满了雪花……。
  李敢窗外也有一棵树?赵丽转过头,霍去病正坐在沙场旁边,皱眉埋头苦思,赵丽坐了起来,昨天晚上清楚的记得是在李敢屋里睡的,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醒了?”赵丽转过脸,竟是桃花的笑脸,他一时觉得自己眼花,看错她脸上的表情,忙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真切切是她的笑脸,手上抬着一盆热水,热气不断的升腾。  “你……。”
  桃花把木盆放在旁边,从衣架上拿起他的衣服,“昨天你到李将军哪儿玩,睡着了,是我们把他搬回来的,洗脸吧!”
  洗完脸,桃花竟然拿着篦子,竟然帮他梳头,赵丽大为奇怪,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好?以前主仆俩,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臭虫,恨不得把他踩死一般,为什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难道另有阴谋吗? 
 一想到此,他浑身的汗毛真竖了起来,忙拿过桃花手中的篦子,“桃花姐姐,不用劳烦你了,我自己梳就可以了……。”  桃花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看霍去病,“我来梳吧,今后你的事,我都帮你做了。”
  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鬼,待桃花帮他梳完头,不由赞叹道:“赵丽,你的头发长得真漂亮,又黑又亮,柔软得像丝绸一样,梳完之后,手上还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就像女孩子一样,你抹了什么油?”
  “桃花油。”赵丽嘻皮笑脸的走到案几旁,伸手拿了一块糕,看着桃花油涨红的脸,得意洋洋正准备放进嘴里,却听霍去病微微一咳,他忙低头细看那碟糕点,从形状和颜色上,立刻推断出是静月的手笔,忙笑道:“这糕做得这么漂亮,真不舍得吃……。”
  赵丽慢慢的放了下来,认真的辩认了一下案几上其他的糕点,拿起一块比较放心的咬了一口,在心里欢呼一声,太好了,不是静月做的。
  走进营地,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营边的河面上,不由奇怪,急急的赶了过去,找到黑子,“黑子,怎么回事?”
  黑子脸上的笑很古怪,“捕鱼。”
  放眼望去,整个河面上被凿开了数十个大洞,一盏盏灯放进大洞里,冰面上立时变得澄黄的一片,煞是美丽,“捕鱼?捕什么鱼?”赵丽的眼睛从河面上收回,才看见黑子脸上的笑容,“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是肚子痛,是笑痛的。”黑子拉着赵丽走到一边,伸手从树上摘了一根冰棱递给他,“吃吧,下雪前下了雨,这些冰棱很干净。”
  赵丽咬了一口冰棱,立时做了一个鬼脸,“这么凉?笑什么?”
  “昨天晚上,我听老大说了,你和公主呕气,跑到他屋里睡了是吗?”
  赵丽点了点头,“我听皂角说,昨天晚上郎官陪公主看完梅花回到屋里,一看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连夜潜逃回家了,派了五队、六队和七队的人,出营抓你,我们看见晃动的火把,以为营里着火了,衣服没穿就跑了出来,老大跑得晚了,撞在营门上,脸都撞青了,你看,是不是很大一块?”
  从远处看过去,李敢脸上的於青虽不明显,可是隐隐约约看上去,有巴掌那么大,可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仍可看清形状,显是伤得不轻,可想而知昨夜的惊惶程度,赵丽不由莞尔一笑,“傻瓜。”
  黑子接着道:“待我们跑出来,才知道是去抓你,老大告诉赵破虏,你在他房里,他死活都不相信,硬说你潜逃回家了,带着五队和六队的人追了出去,没有发现脚印,才跑了回来。这个时候,你已经回到郎官的住处,五队和六队的人冻了半夜,又有几个人掉进了雪坑,回来时,浑身都是雪沫,赵破虏掉在河面上,腿摔伤了,回来一瘸一拐的,本来心里就窝火,一听说你根本没有离开过营地,气得把马鞭都撅断了。”
  赵丽笑了起来,“也算他恶有恶报。”
  “更好笑的还没说,郎官把你抱回去之后,公主问他为什么要带你回去,你猜郎官怎么说?”黑子满面的笑。
  赵丽想了想,“不知道,那个人的想法古怪得很,我猜不到。”
  黑子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猜不到,如果你猜到了,就不会这么好心情了。”
  赵丽侧脸看了看黑子,“他怎么说的?”
  “郎官告诉公主,每天他从用完晚膳就开始不停的唠叨,一直要唠叨到睡觉,他已经习惯你的噪音了,听不见你唠叨,他睡不着觉。”黑子抱着肚子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古怪至极,想是真的笑到了肚子痛。
  黑子捧着肚子大笑,赵丽站在他身边,尴尬不已,什么不停的唠叨,每天晚上就和他说几话,他还爱理不理的,有的时候,你和他说话,连眼睛都不抬一起,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竟然说自己唠叨。
  灯放进洞里后,河面上的人渐渐少了,众人回到营地里,开始操练队型,赵丽坐在河边的柳树上,含着冰棱,就是冷了点儿,不然冬天也不难过。
  可能是洞凿得太多,再加上刚才那么多的人在冰层上走动,冰层隐隐发出沉闷的声响,赵丽皱了皱眉,看来得提醒李敢,不能再让人到河面上走动了,刚起了念头,静月和桃花两人相跟着走到河面上,站在最大的冰洞前,向里面张望,对于这些住在宫里的人来说,从前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捕鱼方式,更不可能知道,目前看似平静的河面,早已危机四伏。
  赵丽轻盈的跳到地上,小心的走上冰层,看来冰层还挺结实,应该不会很快破裂吧!他含笑走向静月,“公主,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静月和桃花的脸已被风吹得发白,瘦弱的身子在厚厚的袍子里瑟瑟发抖,相对于她们而言,赵丽显得潇洒多了,站得笔直,满面的懒洋洋的笑容,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在乎一般。
  “你怎么没去操练?”静月一脸的奇怪。
  “我来看小鸟。”
  “什么小鸟?”桃花显然不信,“这种天气里,怎么还会有小鸟?”
  “红嘴绿毛的,很漂亮,不信吗?”赵丽侧着头,“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
  看他说得这么肯定,静月和桃花动心了,异口同声的问道:“在哪里?”  好了,再走十几步,就到岸上了,赵丽跟在静月和桃花身后,就在他正要长出一口气的时候,河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冰层破裂了,被禁锢已久的河水显得异样的汹涌。
  “快跑!”赵丽大叫一声,虽然不清楚情况,静月和桃花仍然飞快的跑了起来,跑到河边,桃花突然摔倒了,静月弯腰正要扶她,赵丽早已冲上前,将静月推上岸,又把桃花推到大的冰块上,他正想跳上冰块,脚下一软,已掉进了河里。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0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五节 一白遥含远天碧
  河里的水刺骨的凉,落势很急,一下几乎沉到了河底,赵丽屏住呼吸,两手轻轻的打水,身子慢慢向上浮了起来,棉披风吸饱了水,一下变得沉重了,赵丽伸手轻轻脱掉披风,一回头,却看见娘和二叔踏着水走了过来,二叔怀里抱着丝弦,娘穿着舞衣,他们都是满面的笑,“丽儿,我们回家吧!”
  回家?好久没有人带他回家了,久得几乎已经忘了建在水滨的那幢木屋了。赵丽飞快的向他们游了过去,和梦中不同,娘没有走,她温柔的向他招手,“丽儿,来啊!来啊!”
  “来了,我来了。”娘和二叔就在前方,娘向他伸出手,“丽儿……。”
  水中,眼泪迸流而出,他大叫着,“娘……。”双手伸向她……。
  手握住他手的,不是娘,是李敢,他用力把他拉上了水面,满面的惶恐,“赵丽……。”
  裹在李敢的棉披风中向营地走去的时候,赵丽频频的回首,娘和二叔已经消失了,就在刚才,那么真切的感到他们的存在,连娘鬓边的红花都看得那样的清晰,娘舞衣上的珠翠,在水中闪闪发光……。
  忍不住的想流泪,尽情的流,把隔绝了千年的眼泪全部流完,可是不能,面对霍去病、面对静月和桃花,只能笑,满面的笑,心无城府、潇洒自如的笑。他是谁?他是赵丽,谁都知道,赵丽永远都面带微笑,永远都游戏人生,谁知道那璀璨的笑容里隐藏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呢?
  水很热,水汽不断的升腾,整个屋里充满了氤氲的雾气,赵丽呆呆的坐在水中,窗外又在飘雪,娘和二叔在那冰凉的河水里,一定很冷吧!
  眼泪还是滴落了,一颗一颗的落在水中的花瓣上,缓缓滚动,就像透明的珍珠,如果娘不死,情愿她优雅的衰老……。  “赵丽……。”
  静月带着哭声,“我们熬了鱼汤……。”
  “……”
  “赵丽……。”
  听上去,她们就要冲进来似的,赵丽的声音似乎在笑,“公主,我不喜欢喝鱼汤。”
  静月的声音很小,“是御厨熬的。”
  原来静月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难怪最近总往厨房跑,原以为是自己做东西,原来是在学艺。
  乳白色的鱼汤,熬得很鲜美,喝了两口,嘴里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好喝吗?这些鱼,是李敢他们在冰层上捡的。河面的冰层破开后,很多鱼都跳到冰层上,很容易就捡到了,还有很多,你多吃点。”桃花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赵丽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只觉得心烦,在家的时候,从来没人敢这样的烦扰他。
  睡着后,只觉得冷,就像全身仍然浸泡在冰水里一般,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星光很微弱,远远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柳树,娘推着木盆,艰难的向河流漂去,一边漂,一边轻声安慰痛哭的自己,“丽儿,别怕,我们很快就到岸边了,别怕……。”
  一个浪头过后,娘不见了,只有她鬓边的红花顺流而下,“娘……。”
  醒过来时,却在马车里,一车雪白的貂裘,听声音,似乎已经进了长安,听见小贩叫卖的声音,然后是翠儿和二嫂的哭声。
  回家了?只是车帘紧紧的关闭着,不辨真伪,赵丽轻轻的闭上眼睛,不知这次,是不是仍是李敢带自己回家。
  暖阁里满是淡红的火光,怒放的梅花随意插在落地的花瓶中,发出阵阵的幽香,赵丽时睡时醒,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时似乎仍在军营中,听见雄壮的歌声;一时回到淮南,花红柳绿,娘穿着鹅黄色的舞衣,站在船头迎风起舞;一时仍在水底,成群银梭般的鱼围在身旁,这些场景,来回交替,如同梦魇。
  无论何种场景,总能看见霍去病似乎坐在屋中,摆弄着沙盘,他的神情、动作和从前在宫中和军营中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改变。李敢在厨房奋力洗鸡的场面也频频出现,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似乎手中的那只鸡,就是他的天下一般。
  更多的时候,总是无声的黑暗,他只是沉沉的昏睡着,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静月和霍去病搬进了自己的小楼,与自己朝夕相伴。
  对于静月而言,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和霍去病在一起,她都觉得那是天堂,尽管除了赵丽居住的小楼和翠儿之外,赵家其他的地方和人,都让人觉得那样的庸俗和粗鄙。
  赵家的人每天都忧心忡忡,除了老太太、赵丽称为二嫂的初雪和翠儿,没人敢直接上楼来看他,他们只是站在楼下,听初雪从楼上传来消息,再慢慢的散开。
  赵老太太是静月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具威严的老人之一,她的面容严峻,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充满了智慧。她的生活很有规律,清晨微明的时候,她已出现在赵丽的房中,两个时辰后离开,这段时间里,她只是坐在赵丽的床边,无论他是否清醒,她都温柔的对他说话,两个时辰后,就离开,从来没有耽误过片刻。
  而初雪,在老太太离开后,就会出现,静月觉得她总是香气盈人,带着一种难言的风情,她总是欢言笑语,温柔可人,与她交往,觉得如沐春风,可是霍去病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厌恶,每次听见她的脚步,他总是微微的转过身,以示厌恶。
  住了十几天,赵丽的病渐渐有了好转,他不再呓语,不再发烧,甚至能喝完一碗稀粥,又能看见他脸上惹人厌恶的笑容,没过多久,静月就敏感的发现,赵丽也不太喜欢初雪,每次看见她,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没有丝毫表情般平淡。
  有一天早上,赵老太太来得很早,却没有去看赵丽,她将霍去病叫到庭院里,摒退了身边的所有人,与他谈了很久,然后给了他一个东西,就走了,那一天,赵老太太没有来看赵丽,而是自行出门,去了长安城外赵家的别苑。
  静月一直想知道赵老太太到底给了什么东西给霍去病,可是他总是讳莫如深,总不提起,当赵丽身体好转,他就带着他住进了宫里,静月并不知道为什么无论霍去病到何处,他都会带着赵丽,可是她知道,霍去病心里,一定对赵丽有一份非凡的感情。
  “霍去病,我们在宫里住了半个月了,你不想回军营吗?”赵丽坐在床边,正慢慢的吮吸手中的柿子。
  被问话的人,认真的将手中的石头放进沙盘,又一次以沉默回答了提问,赵丽放下柿子,用绢巾擦干净手,对霍去病招了招手,“霍去病,你过来。”
  等了很久,玩够了沙盘的人才慢慢走到他身边,赵丽伸手抓住他的耳朵,“伸出舌头来。”
  犹豫了片刻,霍去病终于伸出了舌头,赵丽看了良久,“原来你长了舌头,为什么不说话呢?”
  霍去病拂袖而去,重又坐回沙盘旁边,认真的将沙盘旁的另一颗石头放了进去,又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重复做了几次,然后才说:“我的舌头,长给你了。”
  “嘿嘿……。”赵丽笑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差点儿掉到床下,却看见一双粉红色的鞋走了进来,他知道是静月,便抬起头了,满面的笑,“公主,今天怎么这么晚?”
  静月没有理睬他,“去病哥哥,娘想要梅花,你陪我去摘好吗?”
  霍去病将手中的石头缓缓放进沙盘,“不去……。”
  静月眼睛一红,赵丽笑道:“公主,皇后今天早来过了,顺手摘走了几枝梅花……。”
  “我和去病哥哥说话,要你插什么话?娘娘腔。”静月满面的恼怒。
  赵丽看出静月的心情不佳,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又滑了下去,闭上了眼睛,“我和你说话,你装什么死?”
  静月冲了过来,看着她气势汹汹,赵丽吓得一抖,忙睁开了眼睛,“公主,怎么了吗?我今天可没得罪你。” 
 “你,你是个男人,你刚才……,刚才……。”静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抖。
  赵丽向床里缩了缩,赶快想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让静月生气的事,可是想来想去,似乎自己除了说过几话嘲笑霍去病的话,就没做什么事。
  看着静月不停的发抖,赵丽忙跳下床,“公主,我刚才可没做什么?”
  “你还说没做?”静月几乎在吼叫,“你是一个男人啊,你……,你竟然摸去病哥哥的脸。”
  赵丽这才明白静月生气的原因,他忙跳到一边,“公主,我和霍去病说话,他不理不睬的,我只是看看他有没有长舌头……。”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赵丽跳得慢了,枕头正扔在他怀里,接着几个杯子又扔了过来,赵丽一边跑,一边躲,“公主,公主,我是男人,就是真的摸了霍去病的脸,也没什么,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不行,就是不行。”静月跺着脚,几乎要哭出声来。  赵丽躲在柱子后面,“公主,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断袖癖好,霍去病那么闷,我就是女的,也不会喜欢他的。”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0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五节 沉舟侧畔千帆过
  大闹了一场之后,静月痛哭着离开了,赵丽回过头,霍去病安然坐在案几边,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叹了口气,走到霍去病身边,怜悯的看了他半天,“霍去病,你真可怜,如果真要娶静月,我看你不如先和一只老虎住在一起,习惯一下。”
  霍去病猛的把竹简放在案几上,赵丽吓了一跳,赶快跑到一边,偷偷的察看了一下霍去病的神色,他虽然又低头看书,可是神态和往常大相径庭,赵丽眼珠一转,微笑着凑到他身边,“霍去病贤弟,我知道刚才我说的话你生气了,可是只要有眼睛和耳朵的人,都知道你比我受女孩子的欢迎多了,你没听静月说过吗?你是天上的龙,我是地上的虫,你在天上飞……。”
  赵丽正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却见霍去病脸上渐渐显出怒色,赵丽便停了下来,无声的坐在他身边,低下头,向上仰望着他的脸,笑嘻嘻的说:“你生气的样子,真难看。这样,我请你到涵香阁喝酒……。”
  霍去病转过身子,啪一下把竹简扔到一边,赵丽灵光一闪,跳了起来,“霍贤弟,其实静月也挺好的,长得漂亮,人又贤慧,除了脾气大了一点,可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女子,难得贤弟有这样的知己红颜……。”
  未等他说完,霍去病已经恍若不闻的走到了沙盘旁,坐了下来,聚精会神的摆脱着沙盘上的军队,赵丽这下生气了,不就是说了静月的一句坏话,至于生气成这个样子吗?
  心里窝了火,也不理睬他,自行回到床上躺下,才闭上眼睛,就听霍去病道:“你回家去。”
  “真的吗?”赵丽兴奋的跳了起来,“霍贤弟……。”
  “我不是你贤弟,你奶奶给我的东西……。”
  霍去病啪的一声,把从怀里掏出的玉佩扔到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幸未摔破,赵丽上前捡了起来,却是燕双飞中的另一半,他默默的将玉佩放进怀里,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霍去病微微一笑,“我走了。”
  走出宫门,赵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论军营,还是皇宫,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连霍去病、卫青和静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几个月的的相处,无论多少,心里对他们已有感情,可是自己很明白,他们和李敢,和其他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无论相处多久,他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可能像与刘陵,或与李敢一般的亲密。
  走了一段路,买了翠儿爱吃的罐罐糕,才租了马车回家,奶奶看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亲手将两块玉佩合在一块,结了一个穗子,重又挂回他腰间,“丽儿,以后,就留在家中读书,不要再出去胡闹了。奶奶老了,赵家的,迟早要交给你。”
  看着奶奶满头的白发,赵丽突然觉得奶奶竟是这样的衰老了,似乎一天之内,奶奶就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说完那番话,奶奶疲惫不堪的靠着锦垫,半眯着眼睛,行了千万里路般的疲累,赵丽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捏着双腿。
  手中的腿,那样的削瘦,那样的虚弱,赵丽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奶奶老了,也许她说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是自己显然撑不起这个家,自己不懂如何做生意、自己不懂如何管理淮南的产业、自己不懂和官府打交道,自己唯一懂的,只是如何花天酒地的过完这一生。
  奶奶休息了很久,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苍白的脸,“丽儿,别害怕,奶奶一时不会死,奶奶在把所有的家业交给你之前,是不会死了。”
  眼泪滴落在奶奶满布皱纹的手背上,迅速的渗进了每一根摺皱里,奶奶微微的叹息,“奶奶知道从小就委屈了你,你娘也是因为奶奶而死,对于这件事,奶奶从来没有后悔过,你娘,怀着目的接近你爹,就是为了赵家的产业,丽儿,你不知道,奶奶有多么难。”
  知道,自己当然知道,娘为什么要接近爹爹,因为爹爹是淮南国最富有的商贾,娘不爱他,娘爱的是二叔,虽然二叔瞎了眼睛,可是娘仍然爱他,这一点,娘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在这世上,娘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二叔。
  奶奶的手,冰凉刺骨,可是她眼中,仍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娘,很爱你,这一点,我比不上她,当初她把你送起赵家,是因为你病得很厉害,我还记得她送你来的那一天,正是夏至那天,太阳很大,她抱着你,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有三岁了,可是我看见你后脑的那块蝴蝶型的胎记,我就确认你是我赵家的子孙。
  当时,你蜷缩在她里,不停的发抖,我把你抱在怀里,想给她一笔钱,她只是哭,说她不要钱,只想我让她来看你,我答应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听说,当晚她竟被那个男子杀了,如果当时我把她留下来,她也许不会死。”
  那个男子,奶奶不知道,那个男子是谁?是二叔,是娘深爱的二叔,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二叔要杀娘,只是隐约的听大哥说起过,当时,淮南王的国相,很喜欢娘,想娶娘做填房,可是娘不愿意,只是陪他说过一餐饭,不知怎么让二叔知道了,二叔以为娘想抛弃他,绝望之中……。
  可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二叔不会杀娘,即使年纪再小,也仍然知道二叔是如何待娘,他情愿自己挨饿,都会把最后一片馒头留给娘,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生病的时候,二叔在淮南国街头卖艺筹钱时,被人欺侮的情景。
  那些人,欺侮自己是野种,拳头如雨点一般的落下,二叔紧紧抱着娘和自己,不让他们伤害他,可是回到家,才知道二叔的肋骨被他们打断了,那么痛,他竟没有哼一声。
  “丽儿,奶奶已经把那个男子和你娘葬在了一起,奶奶想,你娘,一定不是那个男子杀的,能够照顾你娘四、五年,仍能与她守之以礼的男子,一定不是那种卑鄙的市井无赖……。”
  眼泪终于滂沱而下,这世上,还有奶奶能够明白娘和二叔的真情,奶奶的手,慢慢的变得温暖了,“奶奶见过你娘跳舞,她很美,是奶奶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你啊,长得和你娘有七分的相似,可是你比你娘英气,你比你娘聪明。”
  奶奶仍在叹息,她将他抱在怀里,仿若一个珍宝般不忍释手,“奶奶这一生,见过的人太多了,只有你娘和那个男子,奶奶看走了眼,可是你,奶奶绝不会看错的,丽儿,赵家的人,只有你能够担起这副家业。”
  赵丽紧紧的依在奶奶怀里,似乎她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支柱,“奶奶,我能行吗?”
  “行的,奶奶相信你,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选了。”奶奶坚定不移的说,语气充满了自信,“奶奶会把赵家的一切都交给你。”
  天黑了,雪也渐渐大了,赵丽躺在床上,看着屋外静静飘落的雪花,这一天的经历,如同闪电一般的从脑海中掠过,奶奶说的每一句话,都回旋在脑海中,奶奶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么多关于娘和二叔的事呢?从前,这个话题在奶奶口里,是永远的禁忌。
  燕双飞青翠欲滴、温润如水,两只燕子相依相偎,连头颈,都是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结合处竟然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的缝隙,更神奇的是,两只燕子眼中的那一抹淡淡的黑,竟然交相辉映,呈现出眼波流转的痕迹,真是巧夺天工。
  不知奶奶为什么要把燕双飞的另一块给霍去病,奶奶和霍去病相交甚短,应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喜爱,虽然奶奶有些势利,但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将这价值连城的宝物送他,难道奶奶是因为他是卫青的外甥吗?似乎也不像,难道她看出了静月的身份?
  一定是的,以奶奶的聪慧,她怎会看不出静月的身份和她对霍去病的喜爱?也许奶奶已经看出了赵家积弱难返,希望借助政治势力来挽救赵家的颓势,可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唯一能够拯救赵家的,不是霍去病,也不是静月,是自己!
  想得累了,便坐了起来,自进了军营,如同打仗,除了大小校,和霍去病的相处,也是斗智斗勇,真是累了,以前,一定不要再和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吧!
  远处传来狗的吠声,爹爹和两位哥哥终于回来了,待一切安静下来,突然觉得那样的孤单,娘、二叔、李敢,统统不在身边,而他们三人,是在这世上,除了奶奶之外,自己最相信的人,猛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仍然站在淮水边,看着白帆点点从身边经过,可是没有一只,会为自己停留。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0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六节 莫愁前路无知己
  转眼到了腊月,营中训练从体能和队列演变成战术、战略,每天都在研究大小的战役,李广、卫青、韩安国,大汉朝的精英指挥官的每场战役,都有详细的解说和评论,指挥的得失、战机的选定,不一而足,常常在教官的解说中,神驰塞外,似乎自己也在浴血沙场。
  每次讲解李广的战役,李敢总是觉得异样的骄傲,一个月前,皇上重新启用了父亲,现在他正在右北平驻守,也许再过几个月,就能在他的麾下,为皇上效力,那火一般的激情,就是大漠凛冽的寒风,都不能吹灭。
  一切都很美满,除了一样,赵丽离开军营后,再没有回来过,只有他的消息零星的传来,他惹怒了静月,随后又惹恼了霍去病,被赶出了皇宫,再不能回骠骑营……。
  每每想到赵丽一个人在长安游荡,李敢总是觉得很难受,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认识了,除了他之外,赵丽没有其他的朋友,他似乎从不相信他人,就连从小把他带大的二嫂都不相信。
  对于李敢而言,赵丽就如同生活在迷雾中的神秘生物,他能够看懂的,只有他美艳的外表,虽然他不愿意过多的谈论自己,可是李敢仍然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推断出他内心的孤独,表面上,他似乎拥有了常人期望的一切,英俊潇洒的外貌、冠绝天下的财富、还有他深藏不露的智慧,旁人都认为,他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一类人,可是他知道,赵丽总是生活在恐惧中。
  李敢也许是世上唯一知道他内心秘密的人,赵丽偶尔喝醉酒,会泪流满面的讲述自己的童年,从他简单的描述中,李敢听出了其中的幸福与不幸,他也听出了赵丽的母亲与被赵丽称之为二叔的瞎眼男子间的爱情,尽管听了无数遍,他仍然会为他们的爱情流泪。更多的时候,他会为赵丽悲惨的童年热泪盈眶。
  除了酒醉,赵丽在清醒的时候,从不提任何的往事,他总是喜笑颜开,像一个孩子般顽皮,也许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因为他把所有的人,都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
  和他从小一同长大,李敢心里,赵丽就是自己的弟弟,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应该附和他、陪伴他,在自己心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涵香阁外,被人围观,而手足无措的孩子,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保护他。
  由于霍去病自带着赵丽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李敢并不清楚赵丽如何惹恼了静月和霍去病,以他对赵丽的了解,他是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的,可是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李敢,李敢……。”
  黑子轻轻拉了拉李敢的衣袖,“老大,发什么呆,教官叫你。”  李敢这才清醒过来,站了起来,“在。”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围在窗前看立在校场中的李敢,他双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双臂伸展,如同一条直线,单腿直立,身上落满了雪花,赵破虏微微的笑,对于他而言,自赵丽离开骠骑营后,李敢率领的四队,重又成为五队最大的竞争者。
  “老大,刚才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黑子笑嘻嘻的拿了一个馒头给李敢。
  李敢狠狠的啃了两口,噎得伸长了脖子,“我在想,霍郎官什么时候回来?”  黑子微微一笑,“老大,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就是郎官回来,赵丽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你想,他一下得罪了两个不能得罪的人,尤其是触怒了郎官,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
  黑子总是那么明智,感觉上,他和赵丽是那么的相似,他总是满面的笑容,可是城府很深,行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赵丽刚进骠骑营里,提醒过自己,要小心提防黑子,可是相处下来,黑子是整个四队,最受人欢迎的同伴。
  即使和黑子成了朋友,赵丽似乎也并不完全相信他,他情愿相信鲁莽的和尚,就如同在上林苑中,他情愿带着和尚涉险,也不愿和黑子单独相处,竟然是什么让赵丽如此的惧怕黑子呢?难道是因为黑子对于家仇的执着吗?
  就在李敢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武帝看着淮南国相呈上的折子感到万分的苦恼,年前,为了安抚因为主父偃连灭三国给诸侯各国带来的恐慌,武帝赐给各诸侯王中,声望最高的刘安一根节杖,许他不到长安朝见,免除了他的奔波之苦。
  没想到刘安并没有因此而心怀感激,武帝紧皱着眉头,淮南国相折子的话,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心头——
  伍被曾劝谏淮南王:“皇上刚刚宽恕了大王,大王又在谋划亡国之事,臣听说伍子胥曾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对吴王说,‘臣即将看见麋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臣也将看到淮南王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
  好一个比喻,只不过,吴王最终未听从伍子胥的劝解,仍然我行我素,就如同刘安一般,武帝暗暗将自己放在刘安的位置上,潜心的思索伍被的话,看自己是否会如刘安一般执迷不悟。
  “如今大王只看到高皇帝得天下之易,却未看到近代吴楚的覆亡。吴王曾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如大王一般,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钱币,在东方可以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库丰盈,百姓众多,反叛计划成之,吴王发兵西进,可是却兵败狐父,吴王逃至丹徒,被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朝好万倍。下臣肯请大王能够审时度势,不要自绝于天下人。否则,臣将不得不暗自悲哀大王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荣,而步上身死绝国的绝途……。”
  这样的一番话,能让入了魔的刘安幡然醒悟吗?不,不会,不可能,对于一个已经密谋叛近十年的诸侯国君,这字字珠矶的劝谏之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的影子,但是齐王和燕王刚死,如果要下重手处置淮南王,难免会起内战。
  虽说目前是太后的守孝期,与匈奴无大的战役,可是自己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战役,这场战役将决定汉匈之间的命运,原想守孝期满期后,立即开展,看来淮南的问题不解决,这场战役,就不能如愿进行。
  想到此,武帝只觉得恼怒万分,如果不是主父偃逼死了齐王,现在岂会对淮南国束手无策?如果主父偃仍然在生,是否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  “父皇,父皇……。”静月连声的呼唤着,跑了进来。
  看着她大红的宫衣,武帝首次觉得那颜色,是异样的刺目,就连她精致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讨厌了,“父皇,去病哥哥要回军营了。”
  “是吗?下这么大的雪,让他明天再走吧!”武帝看着窗外的雪,有些担心,转过眼,上下打量着静月,“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这点衣服?”
  看上去,静月平静了许多,“我这就去告诉去病哥哥。”
  “行了,到这儿来,和朕说说话。” 武帝指了指火盆,让静月坐了下来,回过头对元宝道:“元宝,你去告诉去病,让他明天再走,对了,让他把那个赵丽也一块儿带走。”
  “皇上,赵丽早就离开皇宫了。听说是回家去了,不回骠骑营了。”元宝轻声的说。
  “什么?”武帝看上去异常的恼怒,“朕早已下达诏令,适龄的男子,都应参加到抗击匈奴的战争中,他挺会享受的,去赵家宣旨,让他马上到军中报道。”
  元宝仍然低垂着头,“皇上,是让他到大将军军中报道,还是仍然回骠骑营?”
  “当然是骠骑营。”武帝说得异常的坚定,“让他到卫青那里,不是给卫青找一个爹吗?卫青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忠厚老实,那个狡猾的小子,左一句卫兄,右一句卫兄,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同时,让人警告李敢,朕要再听说赵丽在骠骑营享受特殊的待遇,朕饶不了他。”
  元宝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武帝转头训斥静月道:“你一个女孩子,一大早,衣衫不整的跑到去病的精舍干什么?朕给你选定的夫婿,你怕他跑掉不成?你看看,你看看,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哪里有你娘一丝一毫的温柔娴静。现在回去,不许再到去病的精舍捣乱。”
  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骠骑营门口,李敢兴奋得迎了上去,车帘掀开,果然是赵丽含笑的面孔,他接过赵丽的行李,大笑道:“小子,皇上下了旨,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1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七节 黄鹤已随云烟缈 
  天气渐渐变暖了,营外的柳树抽出了新的枝条,绿色的树芽,害羞似抱成一团,粘在淡白色的枝条上,点点的绿,河面早已解冻,不时有浮冰从上流飘过,河岸边的嫩草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姹紫嫣红,春风吹过,花朵轻轻摇摆,令人心旷神怡。
  赵丽屈身躺在柳树的枝条上,呆呆的看着天上懒懒的飘过的云彩,怪不得人都说光阴似箭,回到军营,眨眼三个月又过去了,在宫里和家里的那段时间,就像梦境一样的不真实,腰间悬挂的玉佩,早已被霍去病抢走了一块,燕子又变成了一只,孤傲而又凄怆,就连自己,也似乎从它无神的眼中感受到那无可奈何的悲伤。
  自天气转暖后,校场中,又响起了各队人马操练的声音,李敢的声音,在各种声音中,显得异样的突出,赵丽不由莞尔一笑,这个傻子,上次虽然夺得了小校的第一,可是静月并没有把荷包给他,他现在才期待着那个刁蛮女子的垂青。
  赵丽知道队中的人,除了李敢、和尚和黑子外,都不喜欢自己,谁希望操练了一天之后,还要帮别人处理内务呢?自己和霍去病住在一起,可以免除这些杂务,可是其他的人,都得遵循他们口中他至今没有搞明白的规则,也许这就是军营吧!永远和他格格不入的地方。
  天空中,大雁飞过,发出呷呷的声音,它们成群结队,悠然自得的向家飞去,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些大雁,至少它们有家可以回,每次回到长安,除了想见奶奶和翠儿,都不想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家中,与其他的家相比,那个家,缺少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情。
  “赵丽……,赵丽……。”
  是李敢的声音,看看太阳,似乎还未到吃饭的时间,难道又要什么大小校了?真无聊,自进了骠骑营,除了一个月进行的大校,期间还有无数的小校,似乎除了对战之外,再没有别的竞争方式。
  “大将军,大将军下午要到营中,赶快回去准备一下,下午骠骑营要和大将军的人比试。”
  李敢的脸早已被兴奋点燃了,虽然不甚英俊,可是此刻,竟也发出迷人的光彩,赵丽从树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又是一次比试吗?有什么可兴奋的?”
  “你不知道,大将军可是咱们大汉百战百胜的战神,收复河南地,那几场战,可是打得绝了,他的手下,个个勇猛无比,如果能击败他们,我们就可以上战场了。”李敢眼中燃烧的斗志,几乎让他变了一个样子,赵丽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面前这个从小就结识的朋友。
  进了校场,赵丽才真切的感受到卫青的到来,给骠骑营的士兵带来多大的兴奋,就连一向矜持的赵破虏也如李敢一般,兴奋得满面潮红,大声的吆喝着自己的手下,做好准备,调兵遣将,就如同马上要攻击匈奴的王庭一般。
  “赵丽,今天下午你可以继续休息,你想到哪儿去,都可以。”赵破虏第一次将自己从比试的名单中划除。
  “你怎么行?我也是骠骑营的一份子,无论如何,都要为大家分担一点责任,我主动参加越野……。”赵丽还未说完,其他几个队的队长忙抢着道:“你的病才好,需得好好休息,下午你就好好的观战就行了。”
  赵丽眼珠一转,“这个嘛,这个月,我们队还在做杂务……。”
  李敢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其他几个队长面面相觑之后,一起笑道:“这个月你们太辛苦了,这样吧,所有的杂务我们自己做。”
  赵丽又咳了一声,赵破虏一咬牙,“你们队的,我们五队包了。”
  直到吃饭,赵丽仍在为自己取得的小小胜利感到兴奋,可是一见到队中其他人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以触犯了这些人的骄傲,不由偷偷对黑子道:“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继续做杂务,我又没挡着他们。”
  黑子递了碗汤给他,“快吃吧,话这么多。人家为了不让你上场,才委屈答应的,只有你洋洋得意,其他队中的人都为你感到耻辱。”
  赵丽大怒,也不接汤,转过头看着和尚,“和尚,你没看见黑子拿了碗汤给你吗?”
  和尚接过汤,一口喝完,“赵丽,你说下午我们能赢吗?”
  周围的人都转过了身,赵丽也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快走吧!你看其他队的人,都到校场了。”
  赵丽从来不知道,春天太阳也会如此的炎热,他只觉得耀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皮肤就像被火针刺到一般的疼痛,而正接受卫青检阅的骠骑将士们,只是期盼着待会儿的比试,根本没人注意到阳光是否灼热。
  卫青满面的含笑,这骠骑营的军士,果然如传说般一样,高大健壮,士气高昂,阵法转动间,井然有序,显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再加上这些年轻男子的勃勃英气,尽管只有八百人,也觉得士气如虹。
  见到李敢,卫青对他微微一笑,李广曾随他两次出征,他非常尊重那个被匈奴人称为飞将军的老将。
  走了过去,卫青才发现赵丽跟在队后,正眯着眼睛,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上前两步,微笑道:“赵丽,几个月不见,你结实多了。”
  正被太阳烤得七窍生烟的赵丽,听见卫青敦厚的声音,不由怒上心头,如果不是这个人巴巴儿的跑来,现在自己正躺在树下睡午觉,干脆讽刺他两句,但一抬起头,看见卫青忠厚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又说不出那些已涌到嘴边的刻薄言语,忙笑道:“谢大将军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卫青转身走了,黑子在赵丽身边,微笑道:“赵丽,似乎大将军和你很熟悉。”
  赵丽早已低下头,躲避灼人的阳光,只是轻声道:“认识,但不熟悉。”
  “赵丽……。”有人在队后轻轻唤道。
  赵丽和黑子回过头,却是霍去病的传令兵,“郎官传你上点将台。”
  点将台布置得很简陋,两把椅子,一前一后,连茶水都没有,唯一的好处,是头顶有遮阳的布篷,阳光再下照射不到了。
  赵丽站在霍去病身后,只觉得身边的苏建,不由斜着眼睛看自己,他转过头,怒视着苏建,“你干什么?老盯着我看?”
  苏建冷笑一声,“就凭你这样子,还是精英中的精英的骠骑营的军士。”
  赵丽大怒,“我什么样子?”
  苏建一翻白眼,两眼看着顶篷,“你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拿得动兵器,上得了战马吗?再看看你那张小白脸,连点儿阳光都没照到,这一阵一阵的香气,不是你擦了香粉之类的东西,军营中,会有这种怪味儿吗?我看啊!你还是回家娶老婆,抱孩子吧!”
  赵丽冷笑一声,“以将军的看法,就得长得像将军这样,雄壮有力,和上林苑的黑熊差不多的人,才能打胜仗吗?将军长得这么黑,如果晚上行军,不小心摔到马下,要寻找,可得废一番功夫。”
  苏建也不生气,只是冷笑,“牙尖嘴利,我看你,就没什么真本事。”
  赵丽可气得够呛,转身走到另一边,太阳却射了进来,赵丽又转了回来,苏建笑道:“看看,看看,像驴拉磨似的……。我说赵兄弟,这太阳,就那么可怕吗?”
  “既然苏将军不怕,为何要站在这里呢?”赵丽冷冷的说。
  苏建嘿嘿一笑,转身站在阳光下,“看见了吗?谁像你这个娘娘腔。你敢出来和我比试吗?”
  赵丽冷笑一声,“我又不是驴,干嘛要拉磨?”
  台上的人,小声的笑了起来,苏建脸一红,低下头走到卫青身后,眼珠一转,笑道:“赵兄弟好机智啊!既然你我,都身负保护上峰的责任,不如比试一下剑术如何?”
  卫青微觉不妥,却听赵丽又是一阵冷笑,“何必要比试呢?霍去……,霍郎官,你说我能保护你吗?”
  点将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一起大笑起来,就连卫青,也抿嘴而笑,霍去病起身,他身材高大,赵丽身材矮小,众人更觉滑稽,大笑不止,赵丽涨红了脸,只想转身到台下去,情愿被太阳烤得冒烟,也不要如此的尴尬,却听霍去病淡淡道:“能。”
  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只是一个字,可是霍去病说得异常的坚定,似乎他真的相信这个矮小的男子,能够保护他一般。
  卫青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一点儿比试吧!”
  众人重又站好,整肃了神情,只是一看见那个矮小的身影,就觉得好笑,这孩子长得瘦弱,站直了,只到霍去病的胸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如同宋玉再世,潘安重生一般,看上去,就像浊世的翩翩佳公子,哪里有半点铁血军人的气质?天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竟然把他安排进了骠骑营。
  他们都不知道,站在霍去病身后的赵丽,早已气得发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给这些嘲笑他的人,知道他真正的本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13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一节 高台明镜秋霜雪
 锣响过后,第一场比试就开始了,这一场比的是角力,双方各出二十人,站在粗绳的两端,绳中系以红巾,红巾下方是一个圆圈,一方只须将红巾拉到自己一方的圆圈外围即为获胜,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一柱香过后,便视为平局。
  赵丽看见和尚参加了第一比试,跳到台前大声喝彩,“和尚,加油!”
  苏建冷笑一声,“郎官的下属真是纪律严明。”
  赵丽回过身,站在霍去病身边,卫青见他神色不愉,微微一笑,“苏建,赵丽只是小孩子心性,与军纪无关。”
  苏建低声道:“诺。”
  待他抬起头,却见张次公对他挤眉弄眼,笑得甚是暧昧,他不由想起听过的一个谣传,有人原想将这个小子弄到大将军军中,可是皇上英明,说如果这小子到了大将军麾下,那里给大将军找了一个爹,他两句好话,就会让大将军俯首。此话虽然夸大,可是大将军言语中对这小子颇多维护,想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缘故,而郎官又是他的亲外甥,刚才失言了。
  和尚和七队的一个人,将绳尾系在腰间,两人凝气半蹲下来,对站在旁边的赵破虏一点头,赵破虏手中手旗挥动,两队的人,立时开始用力,苏建和张次公见场中的红巾僵持不动,不由有些着急,手下这些身经战阵的军士,竟不如这些娃娃兵?
  两人冲到台前,指手画脚的指挥了起来,两人才说了两句,只说身边一声冷笑,两人同时回头,赵丽脸上的笑意还未隐去,“郎官,看来有的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是军纪。”
  苏建恼道:“你小子懂什么?咱们可没站在自己的领将身前,你看看你,站得像什么样子?”
  由于累,赵丽斜靠在霍去病的椅子上,手中的矛也已经交给了旁边的人,那人手持两支长矛,尴尬之余,也有些得意,可是苏建一说,帐中所有的人转眼看了过来,赵丽还不怎么样,他却觉得台上应该有个缝,让自己钻进去。
  霍去病对手下微一示意,那人抬了一个凳子上来,放在他身边,霍去病用手指了指赵丽,赵丽有些不能置信,“让我坐吗?”
  霍去病早已转过头,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赵丽虽然胆大,可是帐中都是有军功的将军,此时众人都盯着那张凳子,显是万分不解霍去病对他的“厚待”。
  犹豫再三,赵丽斜着身子坐了下来,假装没看见苏建和张次公瞪起的眼睛,这一折腾,第一场比试已经结束,骠骑营以微弱优势取得了胜利,赵丽大喜,对和尚竖起大拇指,和尚挥了挥手,回到队中,赵丽心情大好,指着地上的地印对霍去病说:“看,那些脚印,快踏进土里了。”
  霍去病没理他,只是看着远处赵破虏的旗语,赵丽叽哩呱啦说了几句,回过头,看见霍去病并没有听他说话,不由有些生气,“喂,你没长舌头,连耳朵都掉了吗?”
  点将台上所有人睁大眼睛,紧闭了嘴,装做没听见赵丽的话,这个小子说话没大没小,毕竟这在军中,他以为自己还在长安的市井之地吗?  “不想听。”
  霍去病说的话,永远是最简短的,他对这个赖皮的家伙,也没什么办法吧!众人还未松一口气,赵丽的话就破堤而出,从刚才第一场比试的布局、人员的挑选,一直说到比试中各人的神情,脚步的移动,说话间,手脚并用、嘻嘻哈哈,也不管身边的霍去病有没有听,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说到最后,他猛的转过身,“卫兄,刚才你们那个绳尾定力的人选得不好……。”
  卫兄?苏建和张次公对视一眼,苦笑起来,这个小子,还是把大将军拖下了水
。  就在赵丽滔滔不绝的讲述中,第二场比试已经准备好了,锣响过后,赵丽突然闭了嘴,开始认真观看场中的比试,苏建偷偷看了一眼帐内众人的神情,除了霍去病神色不变,仍然沉毅外,包括卫青在内,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那小子,真的太能说了。
  苏建不由有些怜悯起霍去病了,听说他和那小子住在一起,偶尔这么说也就罢了,天天有人在眼前指天画地、唾沫横飞,那还不烦死?
  第二场比马术,两边各派五人出战,场中的障碍早已加高、加阔,难度极高,赵丽暗中推测了一下,最高的一个障碍,几乎有自己两个那么高,不由问道:“那个障碍怎么那么高?打仗而已,又不是马术比赛。”
  不知不觉间,赵丽抓住了霍去病的胳膊,就如同晚上吵了架,两人互不理睬,可是山中传来狼嚎时,赵丽惊惧之下,往往会抓住霍去病的胳膊一般,赵丽放开手,伸手掸了两下,“郎官,你的袖子有些脏了。”  “小子,你不知道了吧!打仗时,急行军为了抄近路,往往会纵马跃过障碍,有的障碍,比这还高,你这小子懂什么?”苏建目不斜视,仿佛不屑于看见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娘娘腔。
  他的话音才落,赵丽的眼睛已经发亮了,“霍……,郎官,你听见了吗?急行军是要纵马跃过障碍,不是自己走路去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家伙原来打的是将徒步越野,改为骑马完成的主意,苏建不由为之气结,这个小子,竟然如此懒惰,不知在骠骑营,是怎么混的?  和往常一样,霍去病一言不发,只是看了赵丽一眼,眼中带了笑意,“不行。”
  赵丽转过头,看着场中的人比试,“你现在不用说话了。”
  第二场由于过于惊险,无论是观看的人,还是比试的人,都捏了一手的汗,待最后一个比试完毕,场中为参加比试的人,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赵破虏是唯一一个完全完成的人,他得意的骑着马,在场中绕场一圈。
  张次公看着他矫健的身影,赞道:“好一个壮士。郎官,你这里可是卧虎藏龙,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猛的想到赵丽,忙补充道:“绝大部份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天色渐晚,校场中燃起了篝火,众人用过晚餐,又集中在校场中,看第三场的箭术比试,和平常的大小校不一样,这一次,箭靶仅放在了三丈开外,赵丽看了半天,“郎官,为什么靶放得这么近?”
  霍去病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弓,赵丽这才发现,那些弓竟是以黄铜特制的,又长又大,应是非常沉重,弓弦不知用什么筋腱制做的,虽然粗,却是透明的,要拉开这样的弓,再射中三丈外的箭靶,应是非常不易。
  赵丽跟着卫青和霍去病走上了点将台,除了篝火,场中点燃了无数支巨大的火把,整个校场有如火昼,赵丽没有坐到霍去病身边,而是将凳子抬到了靠近火把的地方,苏建原以为受了霍去病的申斥,才坐到一边,观察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觉得冷了,所以特意坐在靠火比较近的地方。
  第一个上场的,是李敢,他凝神静气,走到弓旁,伸脚将弓挑起,然后拉开铜弓,稳稳的瞄准靶心,箭射了出去,开始时,有破空之声,可是两丈过后,箭势减弱,最后勉强射到靶上,却没有命中红心。
  李敢失望的放下弓,对候在一边的赵破虏点了点头,赵破虏微微一笑,侧身让他走回队中,此时,卫青麾下的军士已经抬弓瞄准,半晌才发出,箭势凌厉,可是却射偏了,没有中靶。
  赵丽看那人满面涨红,似乎不能置信一般,不由笑了起来,“霍去病,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一个猴子……。”
  “什么?你有本事,下场去射一箭,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赵丽转过头,却是卫青手下的匈奴降将翕侯赵信,他满面怒气,想是刚才那人,是他的手下,赵丽微微一笑,偷偷的将凳子搬到霍去病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
  霍去病侧头看了他一眼,“很难。”
  果然很难,陆续下场的人,不是射脱靶,就是箭枝中途坠落,由于赵信在一旁虎视眈眈,赵丽再也不敢开口评论,只是变换着脸上的表情,等到最后一人,众人看他的表情,也看得眼花了。
  最后一人也是赵信的手下,这人长得很高大,一看就非常有力,只见他轻轻拿起弓,在身前抡了一圈,拿起箭,就射了出去。
  箭才射出,就听满场的惊呼,那人昏了头,竟然将箭射往点将台,赵丽听见破空之声,又见羽箭迎面而来,吓得呆住了,一动不动,箭射到眼前,身边早有人挥剑将那支羽箭斩落在地。
  半晌,赵丽才回过神来,霍去病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欢呼的众人,在他身后的阴影中,赵丽清晰的看见血从他的虎口奔涌而出,那支羽箭的力道太大,竟震裂了他的虎口。
  赵丽情愿那一箭将自己射死,也不要像现在一样的帮霍去病梳头,面对那满头的黑发,赵丽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处下手,半晌,他才拿起梳子,随意在他头上梳了一下,“霍去病,你有白头发。”
  “不是,生下来就有。”
  也许是胎记吧!梳完头,那片白发显眼的出现在霍去病后脑上,“像一片羽毛,以前怎么没看见。”  赵丽眯着眼睛,就像一个老人一般,赞叹的看着那片自己梳出来的羽毛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15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二节 断鸿声立尽斜阳
  刚躺到床上,赵丽就听见赵破虏兴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赵丽,赵丽……。”
  静夜里,他的呼唤声传得很远,赵丽觉得他难听的声音,简直可以和山中的豺狼相媲美,不知又得了卫青什么好处,这么的兴奋,还是要和卫青的下属再比试一场,这么晚了,难道是黑夜行军?  听声音,赵破虏已走到门边,“赵丽,大将军请你去喝酒。”
  躺在床单下的赵丽一愣,喝酒?这么晚喝酒?
  “我已经睡下了。”
  “那你起来……。”
  赵丽生气了,“那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屋外没了声响,赵丽偷偷的起身,以他对赵破虏的了解,此人一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嘭……。
  一声巨响,赵丽吓得一抖,不用伸头,他也知道赵破虏踢破了门,他正想跳下床,但透过帘缝,却看见赵破虏垂手站在门边,神情似乎很尴尬,转眼,却是霍去病坐在屋中,正低头凝神细看那个新做的沙盘。
  赵丽微微一笑,赵破虏这下可倒霉了,他一定喝多了,忘记了自己和霍去病住在一起。
  等了很久,赵丽几乎都睡着了,才听霍去病轻声道:“修门。”
  很快,门边就传来木锤的声音,赵丽暗自想像赵破虏修门的样子,不由觉得很好笑,转了个身,正想闭上眼睛,却听霍去病在帘外道:“赵丽,去喝酒。”
  小心翼翼的走上屋顶,春风迎面而来,感觉还有些凉,屋顶正中摆了一个小几,小几上有几壶酒,看样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霍去病已坐了下来,手中拿了一本竹简,赵丽坐了下来,才发现小几上竟然摆放了刀箭,不由有些失笑,这种地方,还需要防备吗?
  酒很好,又清又冽,连着幽幽的清香,也只有霍去病能够喝到这样的酒,喝完一小壶,赵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霍去病,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很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听着静夜里传来的敲击声,叹息着躺在了屋顶上,头枕在霍去病的腿上,舒服的叹了口气,“风清月朗,如果在涵香阁,还能听听唱曲儿的姑娘清唱的小曲儿,可惜,现在只能看看你了。”
  霍去病微微一笑,“话真多。”
  没想到武帝竟然这么晚出现在骠骑营,看上去,他并不太高兴,下了马车,四处扫视,“去病呢?怎么没看见他?”
  “去病累了,正休息。”卫青跟在他身后。
  “累了?看看他去,朕还不知道,去病竟然会累。”武帝熟悉的向霍去病的住处走去。  看到了,满目飞舞的衣襟,白色的细布衣服,在夜风中飞舞,如同迷离的夜色,还有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如同水中随着水波摇摆的蔓藤,在夜色中缓缓飞舞。
  “去病……。”
  武帝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他正想上前,却听卫青大声道:“皇上小心。”
  夜色中,出现了无数黑衣的武士,一身紧身的劲装,深黑色,如同最深沉的夜幕,脸上蒙了黑巾,只有闪闪发光的眼睛显示着他们的存在。
  “去病……。”
  黑衣的武士挥刀上了屋顶,李敢大声叫道:“是匈奴人,长安竟有匈奴人。”
  屋顶上的打斗进行得很激烈,开始,赵丽并不相信这些蒙面的黑衣人是匈奴人,可是数招过后,他不由得相信了,这些人每出一刀,都凶狠无比,直取要害部份,刀风凌厉,他竭力的左抵右挡,终于和霍去病一同逼退了第一轮的进攻。
  看着又向上攻来的匈奴人,赵丽和霍去病对视一眼,霍去病转身向前,赵丽转身向后,从小几上拿起箭筒背在身上,手持长弓,瞄准了越靠越近的匈奴人,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呢?  庭院中,众卫士护着武帝,向安全的地方退却,退了几步,就听耳后有杀声传来,救援的人已经冲杀了过来,匈奴人渐渐向后退却,武帝站住了脚步,仰头向上张望。
  屋顶上,羽箭如同流星般急促,每一箭发出,都有一个匈奴人中箭倒地,霍去病站在屋顶,衣襟当风,威风凛凛,那股迫人的气势,仅匈奴人竟不敢上前与他厮杀,只是在不远处呐喊。
  另一边,赵丽却应付得颇为吃力,虽然箭矢纷飞,匈奴人一时不敢逼近他,但是围攻他的人,却丝毫没有退缩,赵丽看着箭筒中的箭越来越少,不由有些惊慌,百忙中四处张望,屋顶有一根绳索,系在庭中的树上,平时嫌这根绳子碍事,没想到今天竟能派上用场,转过身,霍去病神态自若的背手站在屋顶,似乎在观望风景一般,他要如何脱身呢?
  赵丽拔出腰间的刀,胡乱的切杀着冲到霍去病身边,“霍去病,我想到下去的办法了,你跟着我一块儿来吧。”
  两人退到绳边,赵丽从腰间抽出汗巾,那汗巾很长,白色的细布,绣满了红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赵丽将汗巾递给霍去病,“你拉住这根汗巾,沿着绳子滑下去。”
  霍去病低头看了看绳子,接过汗巾,很快滑到了地上,此时,屋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的匈奴人,他们手持弯刀,围了上来,赵丽微微一笑,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最后几枝箭,连珠似的发了出去,然后向后跃到绳索上,左腿踏蹋,右腿在屋檐上轻轻一蹬,他如同燕子一般的滑了下来。
  众人见他空中,转动自若,神态潇洒,待滑到绳子,屋顶上的匈奴人抽出弯刀,一刀就绳索斩断,赵丽凌空落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叫,李敢冲上前,似乎想接住他,没想到赵丽轻盈的在空中抱膝翻腾,减缓了坠落的速度,虽是如此,他还是重重的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李敢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急速的向后退去,“快走,匈奴人又来了。”
  果然,屋顶上的匈奴人已和庭院中的会合,一同冲向了他们,赵丽顾不得身上的痛,拔出了长刀,“李敢,呆会儿别管我,你只管自己顾自己。”
  打斗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平日里那个喜欢偷懒取巧的家伙,竟然如此神勇,赵丽的长刀上下翻飞,舞得花团锦簇,匈奴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武帝站在一边,看了很久,“卫青,你看他真的像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吗?”
  卫青也在看他,看了许久,“皇上,下臣认为,赵丽的武功,在骠骑营不算是最好,但绝不是最差,下臣看他这一路刀法,出刀速度,收刀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极具威势,看上去很花俏,可是很实用。”
  “实用?不止是实用,而且相当狠毒,他在屋顶,数箭连发,精确无比,那些箭,不是射中肩膀,就是射中大腿,让中箭的人,无法动弹。你再看他从屋顶落下的姿态,相当的纯熟,显是练习了很久。这一路刀法,如同你说的一般,朕不断的从骠骑营收到消息,说这个人金玉其外,坏絮其中,不堪大用,可是朕看,这个人心机之深,简直令人诧异。”武帝冷冷的看着赵丽,目光阴鸷。
  卫青转头看着赵丽,他知道武帝说的都是真的,渐渐的,他也看出这个满面笑容的孩子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他似乎很刻意的在接近去病、利用去病,那样的不着痕迹,如果不是平阳提醒他,他根本看不出来。
  想到此,总是觉得很难受,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可是现在想想,自己并不真正的了解他。
  匈奴人渐渐退了下去,赵丽靠在树下直喘气,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发软,不知道这些匈奴人怎么那么的顽强?
  “赵丽,你没什么吧!”黑子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煞白,唇色发青,不由有些担心,“看你,满脸的冷汗。”
  赵丽伸手向腰间拉汗巾,拉了两次,都拉空了,这才想起刚才借给了霍去病,只得伸袖拭了拭脸上的汗,黑子持刀站在他身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匈奴人,这么凶狠。”
  赵丽靠在树上,只是喘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和黑子在一起,他总是觉得很不安,似乎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恐惧的邪气一般。
  转眼,李敢就跑了回来,“赵丽,你怎么样?没想到你的刀法那么好,刚才我在旁边都看见了,又快又准,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练过刀,谁教你的?”
  赵丽将手中的刀插进土里,“在淮南时,跟一个人学过,学了玩的。”
  “玩的?这么厉害?刚才你从绳索上滑下来,就像街头的杂耍。”李敢不知怎的,今天这么多话,他正要问下去,霍去病走了过来。
  “门修好了。”
  终于躺下来了,只是觉得冷,就像回到了从前,二叔和娘带着他,在淮南街头四处卖艺,二叔轻轻的拉着丝弦,他走到高高的木竿顶端,然后从顶端踏着绳索,飞速的滑落下来,身后是如血的残阳,每一次,都很害怕,因为从高空坠落的速度,如此的迅速,甚至连风都追不上。
  赵丽惊叫着从梦中清醒,浑身被汗湿透了,帘外,霍去病淡淡的问,“你做梦了吗?”  是梦,都是梦,再也不会从高空坠落了,永远都不会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18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三节 无言谁会凭阑意
  由于武帝的到来,第二天一早,所有人的很早就集中在校场,为武帝表演着各种技能,赵信的部族看上去伤痕累累,昨夜为了检验骠骑营临机应变的能力,赵信的部族临时充当了袭击者的角色,没想到骠骑营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盛,以八百人,对三千人,竟打了个平手,连平日里不起眼的小角色,都战斗得异常出色。
  一早知道了真相,骠骑营里议论纷纷,喜笑怒骂,充斥着整个军营,赵丽一反常态的没有参加到议论中,只是低头喝着白粥,和尚坐在他身边,慷慨激昂,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赵丽沉默的听了半天,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和尚手里,“和尚,馒头都冷了。”
  和尚咬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赵丽,你昨天那一路刀法,是谁教你的,很不错,上三路,下三路,非常厉害。”
  赵丽从碗沿白了和尚一眼,“和尚,如果你马上没命了,会不会拼尽全力的挣扎求生?”  和尚点了点头,赵丽放下碗,“这就对了,当年我在淮南的时候,只是因为好玩,才学了这路花俏的刀法,昨天晚上,那么凶险,稍不留神,就得挂彩,甚至为骠骑营捐躯,我不得拼命?那路刀法,如果你感兴趣,我教你,不过没有太大的用处。”
  和尚又点了点头,“我就说,你平日里那么懒,怎么可能偷偷躲着练刀,就是射箭,也是霍郎官逼你,你才会去。对了……。”
  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给你,从长安买的。”
  赵丽打开纸包,是一包恒杏斋的糖果,几片密杏脯、几颗金丝枣、几颗糖莲子,连有两片莲花糖,都是自己想吃的,不止一次的对和尚说过,没想到他竟然能买到,恒杏斋东西本就贵,这一包糖果,是他们的招牌,更是贵上加贵,赵丽知道和尚有钱都喝了酒,不知他从哪里弄的钱,“你哪儿来的?”
  和尚咕嘟嘟的喝了半碗粥,“前些日子,我托人到长安买的,钱少,没买多少,你和我弟弟一样,爱吃零食,可惜他没吃过恒杏斋的果子……。”
  和尚的眼睛突然红了,赵丽知道他又想起自己被匈奴人杀了的弟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尚,你弟弟和你爹娘,说不定在上面过得很幸福,等我们出边关的时候,我把恒杏斋所有的糖果都买一包,拿去给你弟弟,让他吃个够。”
  和尚抹了抹眼泪,“谢谢,弟弟不爱吃糖莲子。”
  “那我们多买几块水晶饼,可惜罐罐糕带不了那么远,不然,让你弟弟也尝尝罐罐糕,他一定喜欢吃。”赵丽眼睛一红,娘也喜欢吃甜食。
  和尚突然无声的哭了,赵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劝解,让他尽情的哭,似乎想让他把所有的悲伤都用眼泪倾泻而出,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的痛哭……。
  “丽儿,你乖,不哭,你看,娘买了糖果子,如果你不哭,娘给你果子吃。”
  看着娘手里的糖果子,只觉得委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都青了,娘还不准哭,娘把他抱在怀里,“丽儿,你是男孩子,男孩子都不哭,情愿流血,都不要哭。”
  不哭,一定不要哭,即使娘不在了,也不能哭,让娘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不哭的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的男孩子,待有一天,再见到娘,那时,才将心里所有的眼泪和委屈,都哭诉出来,娘一定会再买糖果子给自己吃。
  站在点将台上,睥睨台下的众生,所有的人,异样的兴奋,皇上的到来,是否是带来出战的消息?皇上如此的喜爱霍郎官,想必一出战,就是大仗吧!
  武帝微微的笑着,看着台下生龙活虎的将士,这些人,就是大汉的将来,朕将要依靠他们打通河西走廊,击败匈奴,完成前无古人的绝世伟业,他转过头,身边是意气风发的霍去病,他年轻而充满活力,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果敢和冲劲,他如同这初升的朝阳,总是让他觉得澎湃的活力。
  武帝指着台下的将士,“去病,朕对骠骑营非常满意。”
  说到满意,武帝的眼睛不由又转到霍去病身上,连他自己也不说清为何如此的喜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他总让人感到一种信心,似乎无论将任何的事交给他,都可以高枕无忧的等待最终令人满意的答案一般。
  没有回答,霍去病只是淡淡的笑着,对于他而言,他并不满意昨天骠骑营的表现,开始时,应战慌乱,没有一点儿章法,直到冲进敌人中,队列还未完成,虽然一以敌众,可是全凭个人勇力,完全没有发挥团队的优势,虽是速战速决,可是战场清理得不够干净,遗留了很多的不应该留下的东西,下一步,得加强团队作战的训练。
  “去病,朕和你说话,你怎么没什么反应?想什么?”武帝虽是斥责的口气,可是脸上仍带着笑,“不是在想静月吧!朕不许她来烦你。如你想她,今天随朕回宫。”
  “禀皇上,下臣只是想,昨天骠骑营的表现。”
  “朕问你想不想静月?”
  “不想。”
  武帝奇怪的转过头,“为什么?”
  被问话的人,突然不说话了,武帝的面色渐渐阴沉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为什么?”  “烦。”
  卫青心中一惊,这个去病,什么话都敢说,虽然静月是有点烦,可是怎么能当着皇上面说,而且看皇上的意思,是想把静月许配给他,他这么说,不是削皇上的面子吗?卫青想为他补救两句,可是情急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烦?”武帝回身坐在椅子上,“你觉得谁不烦?你连朕都觉得烦。”
  霍去病笑了,看着他年轻的笑脸,武帝不由有些出神,怎么转眼就老了呢?如果像去病一样,永远这样青春年少,壮志凌云该有多好?
  “行了,行了,朕看,只有那个赵丽,你不觉得烦。”武帝拉长了声音,故意显示着心中的不满,“朕可听说了,赵丽一说话,三四个时辰都停不下来。你也好耐性啊!平日里,静月多说两句,你拔腿就跑,就是朕,多说两句话,你也不耐烦,为什么那个小子说话,你不烦?”
  霍去病又笑了,“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皇上,下臣听说匈奴又进犯边境了,下臣肯请皇上能放任下臣到边境……。”
  还未听霍去病说完,赵丽就被这个笨蛋气得半死,自己还没有找机会从骠骑营开溜,这个家伙就说什么匈奴扰边,要上前线,这不是摆明了要自己去送死吗?
  赶快看皇帝怎么说,如果他答应,自己得赶快想个办法开溜,等了半天,武帝才慢慢说:“太后国孝未除,朕不想在国孝期间与匈奴开战,别着急,有的是机会。”
  赵丽轻出了一口气,气还未出完,就听身边有人道:“长出了一口气不是?”
  又是苏建,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讨厌?看来,得找机会教训一下他才是。 
 “赵丽,赵丽……。”
  赵丽回过神,却是武帝想见他,赵丽诧异的上前,“下臣参见皇上。”
  “朕听说苏将军想和你比剑,朕也想看看你的剑法,今天你们就下场比试一场吧。”
  赵丽眼睛一亮,机会来了,就让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吧! 
 校场非常的安静,众人都看着点将台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成名以久的将军,另一个是常常偷奸使滑,却又经常出人意表的“新秀”,皇上下旨让两人比试,这场剑,一定得好好欣赏才行。
  赵丽率先向苏建行了一礼,“苏将军请。”
  苏建回了礼,长剑挥出,赵丽回身急退,苏建冷笑一声,追了上来,两人长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赵丽不断后退和躲避的身影,和尚和李敢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看了一会儿,赵丽只是躲避,很少还击,和尚不由有些着急,“这个赵丽,昨天那么厉害,今天怎么又软了下来,我看这场比剑,输定了。”
  黑子冷笑一声,“和尚,你好好看看,赵丽是在逗苏将军玩。”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都看了出来,赵丽在场中四下窜跳,苏建跟在身后,追不到他,两人根本无法过招,跑了一会儿,赵丽突然停住了脚步,“苏将军,承让了。”
  苏建莫明其妙,“什么承让了?”
  赵丽歪着头,“你低头看看?”
  苏建一低头,气鼻子都歪了,原来赵丽刚才引着他在场中跑动,竟然令两人的脚步在地上形成了四个字——苏建认输。
  “你这小子,竟然耍赖。”苏建咬着牙,正想冲上去,却听卫青在台上道:“苏建,你已输了。”
  苏建不服气的停住了脚步,恨恨的看了得意洋洋的赵丽一眼,回到了台上,这下丢人丢大了。
  张次公慢慢走到他身边,“你还是认输吧,那小子,聪明得紧,那么短的时间,他不仅算出自己应该走的路径,还算出你的落脚处,每一步,精确无比,可是跑动间,动作麻利,真的交起手来,你不一定能赢。”
  苏建不太相信的看着台下的赵丽,他不是完全靠取巧才获得胜的吗?他转头,正看见霍去病看着赵丽的眼神,那无言的眼神中,有淡淡的欣赏,难道他真的很厉害?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20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三节 指暮天空识归航 
  走出骠骑营的大门,武帝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正在操练的校场,“现在,朕一直很想回到从前在上林苑狩猎的日子,跑马南山、无忧无虑……。”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微微一笑,武帝接着说:“去病,你随朕回宫去住两天吧!皇后和静月想你了。”
  霍去病还未说话,武帝接着道:“让赵丽也去吧!听说你听不见他说话,就睡不着觉。”武帝微笑着,带着戏谑的神情。
  跟在后面的赵丽微微一抖,这一句戏言,怎么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可是皇上当面说出,显然安排此人,不是为了监视,难道单纯是为了关心吗?
  骑马进了长安,赵丽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似的,这街景、建筑、植物,甚至是街道两旁的商铺都觉得那样的亲切,在骠骑营生活了数月,每天能够看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景色、一样的河流、一样的大树,他无聊得连河边那棵柳树抽了几个芽苞都数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庭中那棵树上那几只鸟,长了几根羽毛都了若指掌。
  骠骑营每次进城,都是呼啸来去,根本不管马蹄之下是否有人,长安的百姓早已习惯,于他们而言,那个英俊的少年将军带领骠悍的骑兵,头插白羽、身穿金甲、意气风发、纵马急驰,也是长安城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可是今天,他们却从那一队人中看到了一个异类,此人身材不高,可以说得上矮小,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滴溜溜乱转,左顾右盼,看见漂亮的姑娘,笑得弯若新月的眼睛瞬间变大,直从街头看到街尾。
  眼看此人与大队的人马越离越远,他却毫不着急,只是拉着马在长安街头慢慢踱步,再细看他虽身穿骠骑营的盔甲,可是从头看到脚,除了那匹红马神骏异常,再也看不出与骠骑营神采飞扬的骑士有任何的同通之处。
  “小舅舅……。”
  赵丽回过头,却是翠儿捧着一块糕站在赌坊门口,看到他,兴奋得小脸通红,赵丽跳下马,“翠儿,你爹呢?”
  “爹在里面,他说一会儿出来……。”
  赵丽大怒,二哥和大哥真是一模一样,这赌坊是什么地方,竟然将翠儿单独留在这里,赵丽将翠儿抱在自己的马上,对站在赌坊的人说:“去叫赵二爷出来。”
  早有人认出了他,飞跑着进去了,不一会儿,赵广武瑟瑟缩缩的走了出来,“三弟……。”
  空中一声脆响,马鞭子一抖,直接打到赵广武脸上,血立时流了下来,赵广武不敢用手擦拭,只是闷声低头站头,任赵丽鞭打。
  打了几十鞭,赵广武脸上、身上都是鞭痕,赵丽放下马鞭,“二哥,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进赌坊,带翠儿回去。”
  赵广武如蒙大赦,从马上抱着翠儿,飞一般的跑了,赵丽骑回马上,正想离开,却听刘陵的声音缓缓响起,“丽儿,你偷跑出骠骑营了吗?
”  赵丽回过头,却是大哥陪伴着刘陵从旁边的首饰店铺中走了出来,赵丽微一皱眉,瞬间却是满面的笑容,“大哥,陵姐姐,皇上召霍郎官入宫,我落后了。”
  正说着,首饰店的人捧着一个布包走了出来,刘陵对身后一示意,早有侍女接了过去,“丽儿,相请不如偶遇,一同去喝杯酒吧!”
  赵丽微微一笑,“不了,我要追赶大队了。”他转过头看了赵广文一眼,赵广文微一抖,“我……。”
  刘陵含笑向前,似乎想说什么,黑子却急驰了过来,“赵丽,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归队。”
  赵丽走了,赵广文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翁主,你还想买什么?”
  刘陵微微一笑,“今天算了,你回去吧!”
  “翁主生气了吗?小弟和奶奶一样,恨不得把钱都藏起来……。”
  本想安慰刘陵,没想到刘陵的脸色更差,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连刚才买的那包首饰都没要,赵广文失落的站在原地,这个女人又怎么了?
  赶上大队,所有的人都对赵丽怒目而视,这个家伙,自由自在惯了,连保护皇上都这样三心两意,霍去病紧皱了眉头,“你到哪儿?”
  “市集。看见翠儿,打了个招呼。”赵丽有些忐忑不安,他着实有些害怕那个军法,再打五十军棍,他真要自杀了。
  “进去吧!”霍去病转过马头,当前冲进宫门,赵丽偷偷出了口气,打马跟了上去,在心中暗想,还是赶快想办法离开这个倒霉的军营。  霍去病走进建章宫的时候,张汤正在向武帝禀报什么,武帝的神情相当的愤怒,但那愤怒之下,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哀,当看到他的时候,武帝的眼中有一丝光芒,尽管一闪而过,快如闪电,他还是看清了那光芒的蕴意。
  “去病,想随朕到淮南去吗?”武帝淡淡的说,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愤怒,可是张汤还是从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皇上,从长安到淮南路途遥远,霍郎官的八百骠骑尽管骁勇,可是难免会有缺失,李广将军曾任朗中令,现在与匈奴的战事告一段落,何不调李广将军进京,与霍郎官一同保护皇上。”张汤小心的说出建议。
  “好吧!去拟诏,任命李广为郎中令,随朕一同前往淮南。去病,你也不要回骠骑营了,派人回去传令,命他们准备,你就在宫里住着,等李广一回长安,就随朕出发去淮南。”武帝站了起来,突然长长的叹息,“好一篇屈原赋啊!”
  看着他的背影,霍去病转过身,正想向宫外举步,张汤微笑道:“郎官留步。”
  霍去病不解的看着张汤,他和这个有名的酷吏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偶尔从赵丽的唠叨中听过他的名字,同时也知道了他审案的手段毒辣,廷尉署的牢狱是多么的恐怖。
  “郎官,皇上令你护送他到淮南,以在下看,赵丽就不必跟随了吧!”张汤微笑着,也许那张脸,从来没有过今天这么多的笑容,所以看上去,那么的僵硬
。  霍去病没有说话,看样子,也没有话要说,张汤继续笑道:“赵丽自小在淮南长大,与淮南王一家的关系非浅,皇上此行,可说得上是冒险之举,再将他留在营中,恐有不妥。”
  看上去,霍去病似乎在沉思、犹豫,片刻之后,他淡淡的说:“赵丽是骠骑营的人。”
  待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张汤转过身,武帝出现在宫门口,“张汤,你伤害了去病的骄傲。”
  张汤笑道:“下臣只是将皇上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相信霍郎官会理解的。”
  武帝跨进宫门,眯着眼睛,注视着霍去病快步的走下建章宫第一层台阶,“张汤,你不了解去病。去病不是一个太多情的人,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打仗和获胜,你和他说什么安全、什么信任,他统统当成废话,与他毫不相干。
  如何的操纵战局,如何的派遣人员,是他的骄傲,别说是你,就是朕叫他不要带赵丽去淮南,他也不会听的。赵丽是他的手下,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与其他人无干。”
  张汤躬身走在武帝身后,“皇上,下臣觉得皇上太宠霍郎官了,下臣日前又收到近郊县丞发上来的告状文书,说骠骑营的人,将军马放至农田中,损毁了几十亩的青苗。上次骠骑营毁坏了农田一事还未解决,此次又损毁了青亩,这近郊的县丞可是怨声载道了。”
  武帝笑道:“去病这愣小子,净给朕添麻烦。”转过脸,却是满面的骄横,“什么怨声?不就是要银子吗?此事,由廷尉署出面,踏坏了多少农田,损毁了多少青苗,赔偿他就是了,什么事要这么大惊小怪,告状都告到朕这儿来了。”
  张汤知道武帝要维护霍去病,早已做好了准备,“下臣已着人算过了,总共要赔偿四千二百八十一两银子。” 
 武帝一愣,“这么多?对了,听说骠骑营有一个人叫赵丽是吗?”
  张汤知道他打的主意,“皇上,下臣已打听过了,赵丽全未参加过这两次损坏行动,要赵家出钱,于情于理都不相符……。”
  武帝冷眼看着张汤,“什么不相符?赵广文给刘陵买首饰,一次就买了近万金,让他们出点儿钱,就那么难?”
  张汤笑道:“这个下臣知道,不过赵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吝啬……。”
  “可朕听说,赵老太太对赵丽可是一掷千金。”武帝有些恼怒,这个张汤,平日时挺精明的,今天怎么木了?
  “皇上,下臣听说霍郎官已下令,不许骠骑营的人涉及地方事务。”
  武帝明白了,这个张汤,原来在这里等着朕,看来他还是希望自己处罚去病,即是如此,这件事就交回给他吧,“是吗?既然如此,那些银子,就由廷尉署出吧!”
  张汤眼珠一转,“皇上,廷尉署可没有余银,就是有,也是皇上的,下臣不敢私自挪用,下臣听说淮南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淮南王以仁义治国,不如请淮南王体恤体恤长安的百姓。”
  武帝真心的笑了出来,这个张汤,真是一个鬼才!“好吧!”  看上去,赵丽似乎刚从水里掏出来一般,浑身都在滴水,霍去病微笑着走到他身边,“你可回淮南了。”
  正在拧衣角的赵丽没有抬头,“李敢去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25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四节 一叶扁舟轻帆巷
  半天没有听见霍去病说话,赵丽抬起头,满脸的青紫,嘴角的那块於痕特别的明显,“你怎么了?”
  赵丽伸手摸着脸上的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群疯子,我刚走到太液池边,数十个水瓢从天而降,十几个女人追上了上来,又打又踢。”
  脸上的伤尚且如此,想必身上的伤更严重,霍去病微微一笑,“像猪头。”
  赵丽叹息着,“没想到宫里也有疯子。”  话音才落,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偷看李夫人洗澡。”
  两人回过头,却是几个太监拥着元宝,赵丽认出,当前一个,就是刚才追打自己的太监头领,他长眉一轩,“谁知道那是李夫人在洗澡,再说了,几十道幔帐,谁看得见是谁在里面洗澡。”
  那太监恼道:“小子,你还嘴硬,就是你故意跑到太液池偷看。”
  赵丽大怒,“什么偷看?你自己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偷看的,又瘦又老,哭的时候那么难看,谁愿意去看她?”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太监大叫道:“好小子,你竟敢……,竟敢……。”
  赵丽急怒之下,那些言语冲口而出,不由有些心惊,正发愣,那太监已冲了上来,伸手正想打他,霍去病伸手推开了他,“干什么?赵丽说那个又瘦又老的女人,你说是谁?”
  元宝立时醒悟过来,“刘金,你疯了吗?”
  刘金一愣,转头看着元宝,猛的醒悟过来,“是啊!奴才头昏了,今天这太阳真大……。”说着,回到元宝身边,侧手立在他身边。
  霍去病看了刘金一眼,“什么都没听见,瞎说什么?”
  元宝和众太监们瞪大了眼睛,他们谁都没有听过霍去病在一天之内,说过这么多的话,转过头,那个小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对太监们说:“下次那个什么夫人洗澡时,早点通知我。”
  元宝笑道:“赵爷,奴才们知道你不是故意,你看看,打得这么伤,快去敷药吧!下次,奴才们一定提前通知你,让你绕道走。”
  赵丽扶着霍去病,倒了倒靴子里的水,笑道:“谁要绕道走?我今天白被打了一顿吗?”
  元宝和太监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见过有这样赖皮的小子,元宝轻轻咳嗽了一声,“赵爷还是赶快去治伤吧!”
  霍去病和赵丽走了两步,赵丽眼尖,看见武帝站在不远处,知道他早已听见了所有的对话,忙轻轻拉了拉霍去病的袖子,“贤弟,皇上来了。”
  霍去病抽回自己的袖子,“你为什么去太液池?”
  赵丽生气了,连他也觉得自己是跑去看那个女人洗澡,“去自杀。”
  霍去病笑了,“你?不信。杀人,我相信。”  赵丽气得说不出话来,板着脸,走到武帝面前,他站在霍去病身后,随他向武帝一块儿行礼,武帝斜眼看着赵丽,“小子,行啊!敢说朕的李夫人又瘦又老。”
  赵丽忙拉了拉霍去病的袖子,霍去病正想说话,武帝道:“行了,去病,你每次说话,就几个字,朕听着累,赵丽,朕可想听听你眼中的女人,什么才是绝色佳人?”
  赵丽偷眼看了看武帝,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便笑道:“说到女子,下臣以为这世间的女子分为四种,第一种,为下下品,此种类型的女子,凶狠丑恶,脾气暴烈,凡男子遇到这种女子,无不是抱头而逃;第二种,为下品,此种类型的女子,很得柔美娟秀,可是一肚子鬼蜮伎俩,以为天下的男子,无不是她掌中之物;第三种,为上品,这种类型的女子,长得温柔可人,娇俏甜美,可是一副大家闺秀的臭架子;第四种,为上上品,这种类型的女子,倾城闭月之貌,性情娴淑,万里挑一。”
  小跑着过来的元宝,听得张大了嘴,不由打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还是孩子的男子,他怎么对女人有这么多的见解,武帝皱了皱眉,“刘陵是属于那一种。”
  赵丽想了想,“陵翁主嘛,第二种。”
  武帝微感诧异,“第二种?” 
 赵丽很坚决,“对,陵翁主长得狐媚迷人,可是心机太深。”
  武帝笑道:“朕听说她很喜欢你。”
  赵丽也不隐瞒,“是的,下臣也很喜欢她,如不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下臣原想娶她为妻的。”
  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他喜欢的人,竟是人尽可夫的刘陵,武帝目光炯炯,“你喜欢刘陵?”
  赵丽点了点头,“你真想娶她为妻?”
  赵丽想了想,“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看上去,赵丽有些落寞,“急景凋年!美人儿衰老,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武帝一愣,“急景凋年?”
  万人的护卫队,列成长龙,保护着武帝的车鸾向淮南国进发,李夫人依偎在武帝怀里,欣赏着沿途的风光,对于她而言,这沿途秀美的景色,丝毫也不逊色于后宫精心布置的庭院,“皇上,真美。”
  在车鸾旁边,是那天想偷看自己洗澡的骠骑,他骑着一匹火红色的战马,一身白色的战甲,显得威风凛凛,再加上面若冠玉,唇若涂朱,虽然有些脂粉味,却不失为一个镶金嵌玉般的美男子。
  “皇上,那孩子……。”
  武帝没有转头,他知道是赵丽在护驾,出于厌恶,他根本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接触,可是偏偏去病将他安排在鸾驾旁边,也许他认为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安全一点,难道去病不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差,心机深沉,值得提防吗? 
 中途休息时,武帝本想叫来霍去病,将赵丽调走,可是霍去病早已率了五十骠骑上前探路,只得作罢。
  赵丽拿着水囊,走到溪边打了水,小心的走了回来,拿给李夫人的侍女环儿,他松了口气,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却听环儿道:“喂,再去打点儿水来。”
  赵丽只得接过另一个水囊,又走向溪边,心里只觉得李夫人和她的侍女都很讨厌,也许这宫里的女人,除了卫皇后外,都像静月一样的烦人。
  交了水囊,赵丽又被指派去拿糕点盒,拿完糕点盒,又要去打水,来回折腾几次,别人都上了马,赵丽连口水都没有喝到。
  本想启程后,能够休息一下,结果那个讨厌的环儿,又让他到山边帮夫人摘几枝野花,赵丽只得打马到了山崖边,挥剑斩了几枝野花,刚送到鸾驾前,就被一通责骂,“怎么这么慢?你不知挑选吗?这几朵都蔫了。”
  赵丽大怒,转过脸,再不理睬这个讨厌的女人,过了一会儿,她从车内探出身子,递了一块糕点出来,“夫人说你忙了半天,这块糕赏给你。”
  赵丽忍气接过糕点,却是自己最恨吃的红豆糕,看形状,不是李夫人做的,就是这个侍女做的,怎么能吃?赵丽无声的将糕点放进包囊中,准备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到没人的地方扔掉。
  “你怎么不吃?”环儿奇怪的看着他。
  “我还不饿。
”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休息时,一定让霍去病把自己从鸾驾旁调走。
  行了一会儿,赵丽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环儿又挑开了车帘,“赵丽,皇上问你是否看见田间操作的夫妻?”
  田间操作?应是那对老夫少妻吧!“看到了。”
  “皇上要你吟诗应景,不然,中午不许吃饭。”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升腾上来,赵丽想了想,随口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刚吟完,就听武帝在车中笑道:“什么君不君?老不老的?吟得那么快,唱歌吗?”
  李夫人似乎也在笑,她的声音很清、很美,“皇上,真的很应景。环儿,再给他一块糕吧!”
  又递了一块糕出来,赵丽万般无奈,只得接了下来,这倒霉的差事!
  听上去,武帝心情很好,“赵丽,夫人出个灯迷,你猜一下,猜中有奖。”
  还未等赵丽说话,李夫人已经缓缓念出了谜面,“自古有聚必有散。”
  赵丽一愣,这是什么谜面,这么简单,犹豫着,“憩。”
  车内的人,又笑了,“真的是憩,你真的很聪明。”
  不会又是一块糕吧!赵丽恨恨的想,没想到车内的人轻笑着,“赵丽,如果你猜对了这个字,我就把环儿许配给你。”
  天啊!这女人莫不成疯了,她以为那个讨厌的侍女是宝贝吗?
  “夫人,不用出题了,赵丽认输了,今天中午不用餐就是了。”未等李夫人开口,赵丽抢先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没人稀罕那个讨厌的侍女。
  车内一下就安静了,早知道就早一点说了,转过头,河面上有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心旷神怡间,连中午不许吃饭也忘记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41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五节 飞云黯淡夕阳间 
  没想到没吃午饭竟会如此的饥饿,赵丽在马上弯着腰,尽量的减少自己活动的次数,原来在营中,不吃晚饭,只要躺在床上不动,多喝几口水,也不觉得过份的饥饿,可是今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想不饿也难。
  到了下午,只觉得头晕眼花,偷偷的跑到一边,把和尚送的糖莲子塞了四五颗到嘴里,慢慢的嚼碎,吞进了肚,本想会好些,没想到越饿得更加厉害,赵丽可怜巴巴的看着远处,希望看见霍去病的身影,不知这个人上前探路,什么时候才回来。
  好容易到了傍晚,终于扎下了营寨,赵丽飞快的跑回了骠骑营,远远的看见和尚,大叫道:“和尚,有馒头吗?”
  跑到近前,黑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听说你一口拒绝了李夫人的侍女……。”
  赵丽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黑子,先给我吃的,那些事,呆会儿再说。”  和尚和黑子对视一眼,“刚刚才安完营,哪里有吃的东西?”
  赵丽差点儿坐在地上,黑子眼珠一转,“有吃的,等一会儿。”
  火点燃后,赵丽催促着和尚将洗好的鱼放到火上,和尚快速的洒好调料,将鱼放在火上,“饿成这个样子?”
  黑子侧眼看着赵丽,“赵丽,看你的样子好像十多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似的。”
  赵丽只是看着火上的鱼,眼泪都快等出来了,黑子怎么会知道人能饿成这个样子呢?恍惚间,又回到小的时候,最后和娘在一起的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几乎把街道都淹没了,娘丢失了二叔留下来的银子,那一天晚上,娘和自己都没有吃饭,那刻骨的饥饿至今记忆犹新,就和今天一样,可是今天,再没有娘的呵护了。
  鱼终于烤好了,烫烫的、香香的,赵丽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的香汁,再咬一口,简直不舍得吞下去,“和尚,你烤的鱼这么好吃。”
  和尚有些得意,瞬间眉眼间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我弟弟很喜欢吃鱼。”
  赵丽的动作放缓了,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和尚,你看天边的那片晚霞,像不像涵香阁里的那片杏花……。”
  和尚转过头,看了很久,一直没有回过头,赵丽知道他在哭,也不劝阻他,只是闷闷的将手中的鱼吃完,黑子无声的递了一个水壶给他,压低声音,“今天是和尚弟弟的生日。”
  天慢慢的黑了,星星升了起来,赵丽坐在河边,无聊的将手中的石子扔到河里,不知道和尚跑到哪里去了,吃完晚饭,他就不见了,也许偷偷躲在什么地方哭吧!在印象中,和尚总是无忧无虑的,没想到,他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赵丽转过头,却是黑子,他手中拿了几个野果子,“呆坐在这儿干什么?”
  赵丽轻轻的啃着果子,有些怅惘的看着河水,“黑子,你说和尚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了,也没回来。”
  咚,黑子将手中的石头用力扔到水中,激起了很大一朵的水花,“不知道,和尚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没像今天一样奇怪。”
  黑暗中,两个人并肩而坐,赵丽吃完手中的果子,突然觉得黑子一直盯着他,不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黑子早已转过头,他脸上的神情很奇怪,似乎带着一种无法压抑的厌憎。
  赵丽缓缓回过头,他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看待黑子的,他总是觉得黑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然他总是笑容满面,有时也会讲述自己的过去,可是给赵丽的感觉,黑子似乎有很多的秘密一般,那些秘密,永远的藏匿在黑子心中,不会向任何的透露。
  “你去过草原吗?”
  黑暗中,黑子的声音很小,就像吹过的微风一般,草原?从小,只见过阡陌水田,桑树成林,从没见过草原。
  “草原是什么样子的?”赵丽兴奋的问,真的很感兴趣,似乎二叔就是从草原来的。
  沉默了很久,黑子才慢慢说:“草原很辽阔,一眼看不到头,静止的时候,就像碧绿色的毯子,风吹过后,草浪起伏,洁白的羊群在草海里游荡……。”
  黑子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种掩饰不了的怀念,很强烈,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赵丽也能听出语气中蕴含着海一般的深情,难道在草原的,是黑子爱人吗? 
 “黑子,总有一天,你会回去的。”赵丽跳下礁石,深深的吸了两口清冷的空气,心情突然好转了,“黑子,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去草原的。”
  “赵丽……。”环儿跑了过来,“皇上要你去保护夫人。”
  站在李夫的帐蓬外,赵丽环顾左右无人,悄悄的将戟插进土里,然后斜靠在帐蓬的支柱上,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戟上,看上去,他是在很认真的守卫着李夫人。
  夜渐渐深了,赵丽痴痴的看着夜空,星星很明亮,远处有淡淡的花香传过,这样的情景,小的时候,夜归的娘的抱着自己走在淮水边回家的时候,无数次的经历过,那个时候,听着淮水拍击河岸的声音,总是很害怕,只能紧紧的蜷缩在娘的怀里,无助而又忧伤。
  不知道这次回淮南,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往日里,总是希望能快点回到淮南去,看看娘和二叔的墓,可是真的向回走了,却觉得那样的害怕,每走一步,都觉得心惊肉跳,怕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到底在怕什么,却不知道,只是模糊的怕,怕得几乎都要发抖了。
  星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赵丽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几乎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想握紧戟,却握了个空,低下头,却是戟倒了,碰到一块石头,发出的声响,赵丽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却见霍去病站在远处,正看着他。
  “你们这么晚才回来?”赵丽吃着李敢从前方集市买的米糕,头也不抬的问。
  “是啊!郎官急着赶回来禀报,所以连夜就赶回来了。”李敢靠在帐篷的支柱上,“你怎么被弄来站岗。”
  赵丽咽下一块米糕,“别提了,总之是做了一天的噩梦。对了,这糕怎么还是热的?”
  听着李敢的声音,他非常的得意,“我们路过的时候,我就告诉老板帮我包好,回来的时间,我用剑把包挑了起来,然后放在怀里,所以才没冷。”
  “你放在怀里?”赵丽拿着米糕,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怎么了?”李敢不解的问。
  “你这来回一跑,汗都浸进去了。”赵丽的表情,似乎想呕吐。
  “我用油纸包了的。”李敢用严厉的眼神制止赵丽将米糕扔掉,“我都没舍得吃。”
  刚吃完米糕,霍去病就走出了大帐,“回去吧!”
  跟在霍去病身后,赵丽奇怪的看着他走向河边,走到礁石上,他坐了下来,赵丽奇怪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看河。”
  赵丽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咳嗽着,“霍去病,现在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江风迎面吹来,话语被吹散了,霍去病早已转过头,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赵丽叹息着爬上礁石,他却躺了下来,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两只眼睛仿佛深黑色融化了的宝石,发出晶莹的光芒。
  赵丽也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肚子上,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里只是奇怪,平日里,只见他对书册沙盘感兴趣,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然浪漫到要看河。
  刚躺下,赵丽就听武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病,这么晚,你躺在礁石上干什么?”
  赵丽欣喜的爬了起来,看来,皇上也不全做讨人厌的事,“你累了一天,回帐篷去睡。”
  直到躺下,赵丽还在想武帝在河边说的那几句话,从来不知道皇上竟然有这样的柔情,竟然还会关心人,真让人感叹。
  连梦都来不及做,天就亮了,朦胧间,赵丽还以为是在长安的军营中,转了个身,正想再睡过去,却掉到了床下,发出一声巨响,吓了服侍霍去病的侍女一跳,待看到他从地上苦着脸爬起来,揉着身上被摔痛的地方,才笑了出来。
  还未梳洗完毕,霍去病已经到武帝处报道了,听到出发的号角声,赵丽快速的吃完早膳,将衣袋装满糕饼,快步的跑向鸾驾,怎么就像打仗一样的忙乱。
  有霍去病在身边,武帝的兴致非常高昂,甚至弃车从马,与霍去病并肩而驰,喜笑颜开,用马鞭指点着道旁的风景,谈论着从前在上林苑狩猎的日子,听上去,他真的很怀念那段岁月,尽管那是一段受人制掣的岁月,可是在他口中,那才是真正人过的日子。
  赵丽偶尔会看见和尚和黑子骑马从道旁驰过,然后再飞奔回来,他们正布置驰道两边的保卫工作,和尚和黑子都是精神焕发,满面的笑容,丝毫看不出他们心里的痛苦和秘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47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六节 追往事空惨愁颜
  连续不断的走了一个多月,久得赵丽认为这条路永远都到不了头似的,直到有一天,李广飞驰着跑了过来,“皇上,已进入淮南国境内。”
  空气中,有熟悉的花香味儿,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真的回来了,看到熟悉的山恋和植物,赵丽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再走几天,就能看见淮水了吧!也许那幢绿色竹屋的残骸还在淮水之滨吧!
  一路上,赵丽异常的沉默,有太多的话,总在心中徘徊,却不知道该向谁说,也许唯一能听他讲讲心事的,从前还有李敢,可是近来,他很忙,每日里纵马呼啸来去,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再有就是和尚和黑子了,可是他们有那么多不想对人言的心事,他们的心,也许没有空间来听他的故事了吧。
  偶尔看着霍去病灯下沉毅的面容,也有向他讲述的冲动,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他不爱听,每天听皇上讲那么多的话,他一定也厌烦了吧!
  所以,所有的种种,只能在心里,自己讲述给自己听,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讲述着过往的岁月,所有快乐的、悲伤的,重复着交替在心中上演,没有一刻的停息。
  马蹄幽幽,一步一步的将自己带回过往,飘过眼前的柳絮,如同纷飞的雪花,多少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冬日里,离开了淮南,离开了娘,离开了赖以生存下去的一切动力,从此漂泊无依,如果水中无根的浮萍,总是飘飘荡荡,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夜深的时候,总是无法入眠,常常在帐边,痴了一般的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群星,这样的美丽,美丽得几乎想流尽眼中的热泪。
  “你怎么了?”
  回过头,却是霍去病,他默默的坐了下来,就坐在身边,感觉上,他也没有平日里那么讨厌了,从前在军营的时候,偶尔他睡不着,他会拉着自己讲上一宿的话,打仗、打仗、打仗,他的话题,永远都是打仗。
  赵丽微微的笑,“看河。”
  “你的家乡?”
  忍不住的想说,“是啊!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你知道吗?我、娘和二叔,住在淮水边的一幢竹屋里,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住在哪里吗?”
  霍去病静静的摇了摇头,赵丽转过头,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因为我们很穷,那幢竹屋,是别人丢弃的房子,我们住进去的时候,连门都没有。”
  不知不觉的,就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那个时候,我才三岁,娘每天带着我,清晨走路进城,到酒楼跳舞,深夜的时候才回家,二叔是个瞎子,看不见路,他总是跟在娘身后,听着娘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跟回家。你知道从淮水走进城要多长时间吗?”
  不等他回答,自己便说了下去,“要走两个时辰,过四座桥,无聊的时候,我也数过自己的脚步,可是数到一半,就乱了,因为那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每次走,都觉得走不到头一般的漫长。”
  尽管拼命的忍耐,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下,无声无息的被脚下的土地吸收,没有一点的痕迹,就像春天的杏花雨一般,静夜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身边的霍去病,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你娘呢?”过了许久,他才问。
  “娘已经死了。”又是一阵伤心,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可是眼泪涌出,再也无法忍耐,就如同涌上唇边的话,“娘是被二叔刺死的。”
  霍去病伸出手,轻轻的握着他冰凉的手,“说吧!”
  “二叔原不是淮南国人,听大哥说,他是从草原来的,遇到娘后,便在淮南住了下来,和娘相依为命,娘被爹抛弃后,他们就在一起,我记得,娘和二叔的感情很好,他们几乎从不吵嘴。

  二叔对我也很好,有的时候,酒楼的生意不好,他们没有钱买吃的东西,二叔就会向酒楼的老板讨剩下的馒头,二叔总是等我和娘吃完了,他才吃。有一次,我在街头被几个地痞欺侮,二叔为了保护我,连肋骨都被他们打断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后来我生病了,奶奶说我病得很重,所以娘就把我送回了赵家,奶奶给了娘一千两金子,要她和二叔离开淮南,永远不准回来,娘没有答应,也没有要金子,只说要奶奶好好的待我。  后来,我们要到长安的时候,我对奶奶说,我要和娘在一起,我要留在淮南,奶奶才告诉我,娘把我送回赵家的那天晚上,就死了……。
  开始,奶奶只说她是病死了,后来,我才听大哥说,娘是被二叔刺死的,我不相信,就去问奶奶,奶奶当时很生气,她用荆杖打我,不准我再提娘,可是我一直都想知道娘是怎么死的,我一直都不相信二叔会杀娘……。”
  说完了,才觉得诧异,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说起这些呢?这些事,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连李敢都没有说过,怎么会告诉他?是因为闷在心里太久的缘故吗?
  “不是。”
  “你说什么不是?”
  “娘不是二叔杀的。”
  星夜下,他的脸庞显得那样的清晰和迷人,“你怎么知道?”
  “不是。”
  在这世上,也许只有他和自己才坚定的相信二叔不是杀娘的凶手吧!赵丽感激的握着他的手,过去所有的厌恶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无论他打了自己多少的军棍,都及不上此刻,他对二叔和娘的感情那种信心。
  “你陪我去看娘好吗?就在淮水旁,我偷偷让人去看过,画了画像回来,娘和二叔长眠在一起,他们的墓上,绿草长青,开满了白色的情人花。”
  “好。”
  远处传来李敢的呼唤声,“赵丽,赵丽……。”
  赵丽忙擦干了眼泪,“李敢……。”
  李敢走过来,才看见霍去病无声的站在赵丽身后,忙行礼,霍去病淡淡的点了点头,走到赵丽身边,看着李敢,一言不发。
  李敢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看看。
  赵丽打开布包,再打开油纸包,才看见那张薄薄的绢巾,上面写满了字,画满了线段,“这是什么?”
  “你娘的墓。”
  天色渐渐发白了,却没有一点儿的睡意,也许是因为恐惧吧,也许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娘和二叔,就会看见二叔用剑刺穿娘的身体,尽管不相信,可是眼前还是忍不住出现那血淋淋的场面,如果,仅仅是如果,真是二叔杀了娘,娘的心,该是如何的疼痛。
  从车帘的缝隙看过去,看个调皮的骠骑,今天异常的安静,他的双眼红肿,无精打采,看上去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一般。
  “环儿,你在看什么?”李夫人明知故问的打笑着自己的侍女,她知道环儿很喜欢漂亮得有些妖艳的赵丽。
  “娘娘,你看赵丽,是不是又被皇上罚了,没有一点儿的精神。”环儿转过头,带着一丝关心。
  “放心吧!皇上这几天,都和霍郎官在一起,讨论打仗和狩猎,没时间惩罚他,不过我看他今天精神萎靡,是不是生病了?”李夫人转头看着赵丽,她觉得这个孩子挺招人喜欢的,不知为什么,皇上一直都不喜欢他。
  “娘娘,要不让他坐在车辕上休息一下?”环儿大着胆子提出了建议。
  李夫人犹豫不决,过了很久,“这不太好,要不我和皇上说说,让他在后面的车上休息一下。”
  躺在车上,赵丽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是一片雪白的花,开得如火如荼,自己孤身一人行在其间,彷徨而孤寂,如同行走在一个透明而华丽的牢狱中,无法挣脱。走了很久,久得自己都忘记了时间,才看见李敢站在远处,对自己频频招手,虽然自己拼尽全力的向他跑去,他还是消失在了远处。
  清醒过来,却是在武帝的御帐中,霍去病背对自己坐着,聚精会神的看着绢册上的东西,武帝与他相对而坐,正在讲解什么,双目发出兴奋的光芒。
  听到声响,武帝抬起头,“你醒了,一下就睡了两天,去吃饭吧!顺便叫李广来见朕。”  赵丽一回到骠骑营,就被各种声音包围了,和尚激动的冲了上来,“赵丽,我们还以为你会睡死过去,一下睡了那么久,我们都被吓坏了。”
  赵丽微微一笑,如果可以,他情愿永远的就这么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可是不行,他还有奶奶,还有翠儿,为了他们,他也要醒过来,继续面对悲伤的往事。
  喝完汤,赵丽慢慢走到营外,看着漆黑的夜空,今天没有星星,只有浓厚的黑云,难道它们也知道自己心里的悲伤吗?为什么回到淮南,会这样的哀苦呢?不是一直都想回来吗?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赵丽。”回过身,却是笑容可掬的黑子,“你还好吧!”
  赵丽点了点头,“你怎么不睡觉?”
  黑子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夜空,“明天也许会下雨。”
  心中对黑子那种空茫茫的感觉又漫了上来,这个人,总像隐藏在雾里,让人捉摸不透般神秘.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4 14:54

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七节 南来雁向沙头落 
  终于到了淮南城外,淮水滔滔,江流不息,武帝心旷神怡站在江边,“去病,咱们就住在这儿吧!你说呢?”
  霍去病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传令下去。让人去宣刘安。
”  刚走进大营,刘安就被霍去病吸引了,他站在武帝的御帐外,高大英俊,气质鹤立鸡群般的出众,刘安眯起了眼睛,“那位少年是谁?”
  “父王,他是霍去病。”刘陵轻声的说,眼睛却在四处搜索,赵丽也应该同行了吧!
  “朕听说王叔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完成了屈原赋,朕细细观读,简直是字字珠矶,段段锦绣,王叔,不愧被誉为当代的文豪。”武帝的神色不辨喜怒,背靠在礁石上,眼睛却看着远处的赵丽。
  赵丽和李敢一起,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满面的激愤,一会儿又喜笑颜开,就如同未长大的孩子,到底他在说什么呢?
  “去病,去把赵丽叫过来,让他也一同参加游戏吧!”
  空阔的河面上,架起了两根粗绳索,在夜风中轻轻飘荡,河岸燃起了篝火,映得有如白昼,赵丽走到武帝御驾前,恭身道:“皇上。”
  正在和刘安说话的武帝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来了,坐下吧。”
  赵丽双眼一溜,坐到李广身边,才坐下,就听武帝道:“皇叔,你既答应了,朕明天就派人到你那儿去取。”  刘安尴尬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准备。”
  武帝昂头,“等等吧,听说淮南最近兴起一种新游戏,还是由你的太子刘迁创造的。”
  刘安一愣,“新游戏?”
  武帝道:“抢花球,没听说过吗?”
  刘安释然道:“小儿无知……。”
  武帝冷冷一笑,“开始了。”
  众人转头看着场内,已有几个军士将从河岸斩下的花枝抬到场中,开始派发给每个人,赵丽分到一朵,随意就放在身旁的石上,令他惊讶的是,走到场内的竟然是黑子,他先对武帝一礼,然后大声道:“遵皇上令,今天晚上的游戏是抢花球,在开始之前,我先说一下游戏规则,游戏开始前,我们会征募二十名士兵,分为两队,一队由李贵妃带领,另一队由刘陵翁主带领,分别来抢场中各人的花球,以二十朵为最低限制,抢到足够数量的花后,扎成花球,然后从绳索上过河,将花球放到对岸的岩石上,大家看看。”
  众人随着黑子的手向对岸望去,两条粗绳的尽头,果然是一块大石头,石上燃着一堆篝火,火旁站了一个士兵,黑子继续道:“两队只要有一人通过粗绳将带球带到达对岸,就算胜利,但是,当两队的人爬到绳上后,河岸边的弓箭队就射出折了箭头的箭枝,大家都看到了,河上风很大,中了箭后,在绳上立足不稳,就掉到河里,河里的水流相当湍急,虽然有竹排在河上接应,也难免会有危险,所以两队的队员,都在以自己的性命捍卫队长的美丽。当然,如果两队同时到达对岸,就以花球中,数量多的一队为胜,贵妃娘娘和陵翁主只作为象征性的代表,只需将花朵扎成花球。皇上,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武帝点了点头,李贵妃和刘陵风情万种的走到场中,立时有人下到场中,走到她们身后,黑子站在两队之间,清点着人数,“现在李贵妃和陵翁主各差一人,还有谁愿意下场。”
  赵丽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两人之间,他转头对李贵妃笑了笑,李贵妃正要报以微笑,他一转身,走到刘陵身边,刘陵忍不住笑了。
  李贵妃脸色一变,却见霍去病走到李贵妃身边,恭身一礼,“娘娘。”
  李贵妃露出笑容,霍去病站到她身后,刘陵低声对赵丽道:“从长安到淮南,千里迢迢,风餐露宿,你呼得消吗?”
  赵丽嘴色挂着一丝顽皮的笑容,“陵姐姐放心,我一定把花球给你赢过来。”
  两队人分开,赵丽站在健壮的军士中,显得特别瘦弱,他又没穿军装,墨绿色的罩衣在夜风中猎猎飞舞,他的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与两旁神情肃穆的军士相比,显得异样的潇洒。
  刘陵在远处看着他,不由有一点儿担心,一声锣响,两队都开始抢花朵,赵丽不紧不慢的走到李敢身边,李敢早已收集了大束的花,伸手递给他,大声道:“河面上风大,抓紧绳子,别掉下去了。”
  赵丽点了点头,捧着花走到刘陵身边,刘陵已经快速的将花扎成一束一束的花球,赵丽等她扎了几个,他脱下罩衣,露出里面穿的长袍,雪白的长袍配着五彩的丝绦,吸引了场中众人的目光,武帝转头对刘安说:“认识他吗?”
  刘安仔细的看了看赵丽,笑道:“似乎是赵常德的三少爷。”
  武帝目光炯炯,“你也认识他!”
  刘安道:“两年前,小儿到长安请亲,结果这个逆子在长安城结识了一个歌妓,在她那里盘桓了数日,没想到那歌妓的哥哥是个无赖,竟想要小儿娶了那歌妓,小儿气不过,派人打了那歌妓和她的哥哥,没想到那歌妓与赵丽相熟,赵丽得知后,大怒,带着家丁围住了小儿在长安的住处,痛打了小儿一顿。事后,赵常德带着他,曾上门致谦,所以见过。”
  武帝笑道:“这小子,到处打人,朕第一次见他,就见他打人。”
  刘安笑道:“这赵家的小三儿,是赵常德的手中珠、心头肉,家里又有钱,父母又宠着,所以从没让他受过委屈,闯起祸来,胆子大得很。”
  武帝漫声道:“是啊!谁让人家有钱呢?”
  此时,两队人都已到了岸边,李贵妃一队的人已爬上的绳索,武帝见霍去病身背花球,似乎想上绳索,不由有些紧张,转眼一看,赵丽也身背花球,站在众人之后,上了绳索的人走得很慢,风越来越大了,绳索摇摇晃晃的,让人一看一惊心。
  开始有人走得很缓慢,也很安全,但走到最前头的人,中了一箭,很快就掉到河里,被竹排上的人救了上来后,绳索上的人,接二连三的掉了下去,人群一阵阵的惊呼。
  赵丽突然分开众人,走到绳上,武帝站了起来,霍去病跟在他身后,也上了绳索,赵丽走得很慢,边走,边避开飞箭,霍去病在他身后,也走得摇摇晃晃,却比赵丽得很快,很快他就走到赵丽身后,不知对他说了什么,赵丽停住了脚步,霍去病走到了他前面,不时伸手拔开飞来的箭枝。
  赵丽跟在他霍去病后,显得非常的紧张,两人很久才走到绳索中央,风更大了,绳索摇晃得相当厉害,箭虽射出去,往往被风吹开,没人再敢爬上绳索,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两人绳索上走得相当困难的两个人。
  相对而言,霍去病走得非常镇定,他利用了绳索的摇动,又向前走了两步,赵丽却没那么自若,他几乎寸步难行,待风吹过,他脚猛的一滑,掉了下去,他机警的用脚勾住绳子,单薄的身体挂在绳上,白袍散开,在夜空中,就像一朵盛开的白合花。
  听见惊呼声,霍去病回过身,似乎想走回去救他,武帝大叫一声,“不,别回去。”
  那微小的声音,很快就散落在风中,岸边的军士,很尽责的还在射箭,赵丽镇定了一下,然后突然向上举身,似乎想伸手拉住绳子,可是绳子随着他的动作,快速的震荡,赵丽虽然碰到了绳子,却没有握住,只得放了手,用脚勾住绳子,随着风来回的飘动。
  来回荡了几次,霍去病已走到他身边,他正想如何拉他上来,却见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赵丽束发的玉冠,赵丽的头发散开了,在夜风中飞舞,他头上的几根宝石链也在风中飘荡,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在风中急速的旋转。


  霍去病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正想伸手去拉赵丽,赵丽却掉了下去,霍去病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武帝看着河面上两朵巨大的水花,“来人,去救郎官上来。”
  竹排在河流中来回旋转,掌篙的军士竭力的将竹排划到霍去病和赵丽落水的地方,可是水流过于湍急,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皇上,水流太湍急,根本没有办法接近……。”李广很惊惶的。
  武帝看了一眼河面,几乎在怒吼,“什么没有办法,你没有看见去病就从哪里掉进了河里,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他,听见没有,必须找到他。”
  营地里慌乱成一片,各营的人轮流下河寻找霍去病,武帝在御帐里彻夜不眠,等待消息,每一次听到李广的声音,他都以为是霍去病有了消息,可是每一次的消息,都令他万分失望,眼看时间越来越久,霍去病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烦躁得几乎杀人。
  天微微亮,武帝走出御帐,“李广,随朕一同去找去病。”

  李广大惊,“皇上……。”可是武帝的神色异常坚定,李广知道无法劝阻,转身正要传令,却见李敢快步跑了过来,“皇上,我们找到霍郎官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1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一节 双燕归来细雨中
  马队沿着河岸飞驰,身旁的景物飞快的倒退,怎么会被水流冲得这么远?武帝有些吃惊的想,“李广,这条河里有暗流吗?”
  “禀皇上,从他们发现霍郎官的地方与他落入水中的位置来看,河里的暗流力度很强,他们虽然爬上了岸,却有人受了伤,骠骑营的人,在河岸发现了血迹……。”
  武帝心中一紧,这个去病,怎么就不能让朕省心?看他跟着赵丽走上绳索时,就猜到那个赵丽一定会惹出麻烦,果不其然,自己掉进河里也就罢了,偏偏去病这个傻子也跟着跳了下去,看去病的样子,莫不是迷上了那个妖艳得如同女人一般的男子。
  想起那个男子妖艳的面容,武帝只觉得心中一阵郁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比女子更加的美丽,至少在武帝的生命中,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娇媚”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吸引了去病。
  “到了,就在前方。”
  终于到了,河岸边可以看出有人挣扎着上岸的痕迹,果如李敢所说,斑斑的血迹,从河岸边,一直滴落进了树林。
  “进树林找。”武帝沉声下着令,尽管他知道,李广早会派人在林中四散开来,寻找去病和赵丽,可是心里总是发慌,那些血渍无限的放大,每一个,都如同一个小小的湖泊,让武帝陷入其中,他不停的安慰自己,去病不会有事,那些血,一定是赵丽受伤所致。
  林中的道路很狭窄,几乎无法骑马,武帝脱去了身上的长衣,跟在李广身后,沿着时断时续的血迹艰难的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得听见有人在前方道:“皇上,他们在这儿。”
  林中小小的空地,被火烧了一个圈,满地的乌黑,有些恶心,霍去病靠在圈中的大树上,似乎正在沉睡,赵丽蜷缩在他身边,睡得很熟,听到脚步声,霍去病睁开眼睛,看见武帝惶急的面孔,微微笑了,“皇上。”
  武帝终于镇定了心神,有些倨傲的看着霍去病,这时,他才发现霍去病的手臂上,包扎着似乎从赵丽衣服下撕下的布条,虽然那布条裹得很厚,可是武帝仍然看见有鲜血的印渍,“你受伤了?”
  霍去病轻盈的站了起来,看他的动作,似乎不想惊醒沉睡中的赵丽,武帝厌恶的看了看那个满面肮脏的男子,这一刻,他是那样的丑陋,令他万分厌恶的丑陋,“李广,把赵丽叫醒,回营。”
  回到营中,武帝看着医官为霍去病清洗伤口,只觉得心惊,那样深的伤口,怪不得一直在流血,这个傻小子不赶着回营疗伤,竟然带着那个赵丽在营外滞留了一夜。
  “郎官,我已经替您清洗了伤口,幸好您及时处理了伤口,不然,伤口可能已经恶化了。”医官一边上药,一边说。
  “处理?去病,你怎么处理的伤口,就是用碎布捆绑一下吗?”武帝有些惊诧。
  “……。”
  医官忙道:“皇上,您看郎官的伤口边缘是不是有绿色的汁液?这是一种野生的草医,下臣也不知道名字,只是听人说,这种医叫牛马草,一旦牛马受了伤,他们会自己把这划咀嚼碎了,吐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武帝颇不是滋味的看着那些泡在水里的布条,那些布条上,染着淡淡的绿色,难道是那个小子救了去病吗?
  医官走了,霍去病拿起案几上的糕点,快速的吃了几块,“问赵丽。”
  梳洗过的赵丽,面色仍然苍白,他淡笑着坐在武帝对面,缓缓的讲述着昨晚的经历——
  绳子脱手后,赵丽来不及反应,已坠落进水里,巨大的冲力,几乎让他落到了河底,幸好水里有一股暗流,将他轻轻的卷起,他竭力的拍打着水,向河面游过去,刚拍了几下,一个身影冲天而降,径直从他身边,向下坠落。
  赵丽微一犹豫,转过身,追着那人游向了河底,待赵丽勉强抓住那个人的手臂,这才发现原是霍去病,此时,两人几乎已经触到了河底的沙石,他们正想向上游,一道暗流冲了过来,两人紧紧的挽在一起,才没被冲散,可是却被向下游冲去。
  那也就是一瞬间所发生的,待两人被暗流带上水而,他们几乎都已经窒息了,待回过神,才发现距离落水的地方已经很远了,根本无法看见水面上漂浮的竹排,就连那成串的火把,看上去,也只是淡淡的一条光带。
  到了下游,河面渐渐宽敞了,水流的速度也放缓了,赵丽半抱着霍去病,挣扎着游到了岸边,爬上岸,赵丽转过头,这才看见霍去病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很深,不知道是什么划开的,血不停的涌出,赵丽解开腰间的丝绦,系紧了他的手臂,然后在岸边摸索良久,走回来时,嘴里不停的咀嚼着什么,嘴角有绿色的液体流出,走回霍去病身边,赵丽吐出嘴里的药草,细心的塞进伤口里。

  伤口渐渐不流血了,赵丽将衣袍撕成布条,包扎好霍去病的伤口,就扶着他向林子里走去,在这个时候,留在河边是相当危险的,因为不时有野兽会到河边饮水。
  走进林子里,两人分辨着方向,走了半夜,找到那块空地,放火烧出一片焦地,两人就在那里休息,准备天一亮,就回营地。
  武帝皱眉听完赵丽的叙述,“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赵丽刚离开,霍去病就站了起来,看样子想走,武帝摇着手,“坐下,坐下,朕还有话对你说。”
  看着霍去病年轻的面孔,武帝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那样的难以启齿,犹豫再三,武帝还是问了出来,“去病,你喜欢赵丽。”
  被问话的人,没有犹豫,直接就点了点头,武帝看着他近乎透明的双眸,“他是男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霍去病有些犹豫,半晌才说:“可以的。”
  “怎么可以?你们都是男人,你和他在一起,会被人耻笑的。”武帝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话,“朕,已经决定把静月许配给你,一旦你在战场建功,朕立即赐婚……。”
  霍去病眨着眼睛,根本无法理解武帝的苦心,“皇上,下臣不怕别人耻笑。”
  “你喜欢他什么?你说,你说……。”武帝跳了起来,极端的恼怒,这个愣小子,怎么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呢?他只看到那个男子温顺、阳光的一面,却没有看清他阴险、虚伪的真面目。
  “不知道,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
  “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有什么好?会说话?还是会撒赖?你知不知道骠骑营的人,是怎么议论你和他的关系?朕,羞于启耻。”武帝的语气很沉痛。
  “不知道……。”
  声音很坚决,没有一点儿的犹豫,武帝失望的坐了下来,凶恶的凝视着那张黝黑的、带着阳光的光泽年轻的俊脸,“去病,你难道想一辈子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吗?”
  霍去病面上的神情变得很诧异,“皇上,您在说什么?”
  武帝有些气恼,“说什么?朕问你,是不是想娶那个男人?”说着,武帝不由也笑了出来,多滑稽的话语,一个男人娶另一个男人,从此生活在一起,这个念头,也曾在心中泛起,那是为了……。
  “下臣没想过。”
  武帝猛然间明白了,去病口中的喜欢和自已心里认为的喜欢,完全是不同的,去病从小在宫里长大,没有任何的朋友,唯一同龄的静月,由于自己和子夫的宠爱,非常的刁蛮任性,而那个赵丽,对去病百依百顺,又年龄相当,去病不知不觉间将他当成了朋友……。
  一定是这样的,不会错,去病这样一个的男子,怎么会喜欢那种阴柔的娘娘腔,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朋友罢了。
  虽是哪些,仍然不放心的追问,“真的吗?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霍去病抬起头,英俊的脸光彩夺目,散发着难以言诉的魅力,这世上只有去病,也只有去病具有那种属于男子惊心动魄的美,“皇上,下臣最想要的抗击匈奴。”
  武帝大悦,这样的雄心壮志,与朕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许霍去病就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上天就是借助他,来完成自己的壮志,也许真是时候将他放上战场了,他将是大汉另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比卫青更加完美的战神。
  “你想去,朕不拦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朕,一战成功。有信心吗?”武帝含笑看着他。
  霍去病的眼睛立时发出光来,“真的吗?皇上真的让我上战场吗?”
  武帝点了点头,“朕从不骗你,待我们回到长安,太后的国孝就该满了,朕立即下诏,让你到卫青的军中,随大军一同出征。”  “谢皇上。”
  霍去病雀跃的走出武帝的御帐,武帝微笑着,他也许是去找赵丽了吧!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和好朋友分享呢?那一刻,武帝为霍去病感到心酸,这样的一个伟男子,竟然只有一个那样丑恶的朋友。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1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二节 回首向来潇洒处 
  霍去病回到帐中,赵丽已经睡下了,却没有睡着,双眼紧盯着帐顶,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他,他立即跳了起来,“你回来了,我正在等你。”
  看着霍去病咬了两口糕点,赵丽笑道:“看你满面喜气,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不等他回答,赵丽接着道:“我知道,是不是皇上答应你可以去打仗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身边的沙盘,赵丽拍了拍他的肩,“霍去病,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眼睛仍然盯着沙盘,这样说出来会容易一些,赵丽紧盯着他的脸,“霍去病,你应该知道一个男人应该有恩必报是吗?”
  “是。”
  “那昨天晚上我救你,应该对你有救命之恩了,对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不解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想为让你怎么报恩了。”
  “说吧。”霍去病回过头,全神贯注的看着沙盘,赵丽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听好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
  “不行。”
  赵丽惊奇的看着他,“我还没说,你就拒绝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不是想退出骠骑营吗?”
  赵丽眼珠一转,回身倒了一杯茶给霍去病,嘻笑道:“你的手受伤了,我喂你喝茶吧。”
  霍去病转过头,嘴里喝茶,眼睛却看着沙盘,赵丽微笑道:“霍去病,皇上派你上战场,是希望你能获胜,我带着我去,只会拖你的后腿……。”
  “不行。”
  “为什么?”赵丽似乎已经预想到他的答案,也没有生气,只是追问着原因,“当初你把我召进骠骑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你告诉我吧。”
  霍去病双眼盯着沙场,看上去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赵丽看了他半天,他都没有任何的动静,渐渐有些生气了,“霍去病,你知不知道别人和你说话,你没有回应非常没有礼貌。”
  没有礼貌的人仍然没有礼貌,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赵丽气得第二个选择也说不出来,回身又睡到床上,刚刚闭上眼睛,就听霍去病慢慢说:“第二个选择呢?”
  赵丽有些生气,“没有了,只有那个选择。”
  偷偷的转过眼,霍去病仍然全神贯注的看着沙盘,看样子,就是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第二个,你答应过我,让我去看娘的墓,我想离开两天。”
  “行。”
  翻过身,赵丽只觉得眼睛都在燃烧,这个人可能早已想到自己要提出这个要求,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只等自己自投罗网,正在生气,突然想起忘了让李敢和自己一块儿去,正要说话,霍去病已经站了起来,“睡吧!”  “你要出营?”武帝奇怪看着霍去病,“是那个赵丽的主意吧!是不是说对你有救命之恩,要你报恩?”
  没有回答,霍去病的神色已经告诉武帝,他猜对了,武帝只觉得胸中一阵一阵的怒气上涌,那个小子,竟然开始利用去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他想你跟他一块儿去?而不是李敢?”
  仍然没有回答,武帝看了他半晌,“行了,滚,快滚,朕不想见到你这副窝囊的样子。”
  霍去病走到帐门,武帝叫住了他,“去病,多带几个人一块儿去,明天日落前一定要回来。”
  果然是传说是最为富庶的淮南国,街道整齐,民风淳朴,一路上的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与长安街头那些神采飞扬的汉子大相径庭,赵丽拉着霍去病欢天喜地的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周围的人不时的转眼盯着他们,当他的眼睛转过去时,那些人飞快的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赵丽压低声音对霍去病道:“霍去病,你觉不觉得周围的人很奇怪?”他知道霍去病不会说话,接着说道:“咱们这一路走来,安静得让人压抑,大家似乎都在匆匆赶路似的,连话都没人说,看着我们,他们似乎很诧异似的。”
  他转过头,发现霍去病也在观察四周的人,手中握紧了长剑,“你也觉得奇怪是吗?前面有一个酒楼,我们进去歇歇,顺便问一下。”
  两人走进酒楼,挑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了下来,立即有小二跑上前来,“两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赵丽转过脸来,店小二脸色微变,赵丽有些不高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店小二盯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赵丽怒道:“你看什么?”
  店小二一抖,“客官,客官是男子,还是女子?”
  赵丽奇怪道:“当然是男人。有区别吗?”
  店小二长出一口气,抹了抹桌子,倒了两杯茶水给他们,四周张望,小声道:“二位客官一定是新到淮南的,如果这位客官是女子,一定遭了毒手不可。”
  赵丽喝了口茶水,“那是什么缘故?”
  店小二道:“客官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们的太子——刘迁。”
  听到刘迁的名字,赵丽看了霍去病一眼,店小二的声音更小,“太子三年前曾到长安向人求亲,可是听说那人竟然嫌弃太子,说他粗俗不堪,不配为夫,太子大怒,回到淮南后,就发下大愿要娶胜过那人容貌的女子为妻,开始是应者如云,可是渐渐的,却没有人敢去王宫了。”
  赵丽瞪大眼睛,“为什么?”
  店小二看了看四周,几乎耳语般,“这是因为,凡是见过太子的美女,都失踪了。后来才听说,太子见过那些美女后,竟然没有一人能与那人的容貌相比,所以勃然大怒,就把那些美女或杀死、或卖到军中充当军妓。”
  赵丽侧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对小二道:“我们知道了,谢谢小二哥,这些钱,给你买酒喝。”
  店小二大喜过望,双手接过铜钱,“客官,你们还没点菜。”霍去病道:“你们有什么推荐,尽管说。”
  店小二下楼去叫菜,赵丽转头看了看窗外,“霍去病,你看对面有家布店,吃完饭,我们去布店看看。”
  看样子,霍去病根本不感兴趣,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动不动,赵丽撇了撇嘴,也转头向楼下张望,看了一会儿,店小二抬着一个盘子跑了上来,“客官,你们的菜,您看这味烧腊鱼,看上去黑乎乎的,不好看,可是特别好吃,您尝尝。”
  赵丽尝了一口,“真的挺好吃的,没有一点儿腥味儿,有一股儿特别的清香,吃到嘴里,有点儿酸、还有点儿辣,怎么做的?”
  店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道菜可不是寻常日子就吃得到的,首先,要把打到的鱼,挑大个儿的,去内脏、去鳞,抹上作料,包上香叶子,放在风口风干,待要吃了,先放水蒸,然后再放到辣椒油里炒,最后再能上盘,虽是家常小吃,可是也凑巧才能吃到。”
  赵丽吃了几块,直叫好,转头叫店小二,又要了三份,霍去病不解的看着他,赵丽道:“带给李敢、和尚和黑子。”
  霍去病闷头吃饭,再没有抬头,赵丽喝了口茶,也不说话,没想到吃了两口,霍去病突然道:“很好。”
  赵丽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吃,小的时候,奶奶带我来这儿吃过饭。”
  霍去病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小的时候,我们在乡下,经常没饭吃。”
  今天怎么了?霍去病竟然会对他说小的时候的事,从前,他睡不着的时候,也这样说话,绝大部份时间是在谈论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战略设想,只是极少的时候,偶尔,他也会谈论皇后和皇上,可是从来没有谈论过自己的过去,也许是一路走来,自己滔滔不绝的回忆往事,他有感而发了。
  说完那句话,霍去病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吃饭,结果两人一言不发的吃完了那餐饭,赵丽结了帐,又给老板和店小二几十文赏钱,才和霍去病走出酒楼。
  刚走到街面上,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嚣,两人挤进人群,几个恶少围住一对卖菜的父女,那老父头发斑白,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而那幼女,虽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倒长得明眸皓齿,颇有几分姿色,两人正苦苦哀求几个恶少放过他们。
  恶少中一个看上去似乎是首领的人,伸手抬着那女子的脸颊,“菜头儿,看你女儿的份上,我饶了你,不过,你女儿可得做我的小妾。”
  菜头儿捣头就拜,“求求您了,我们欠您那十两银子,一定会还给您的,小青已经许了人家了,不能……。”

  那恶少抬腿把菜头儿踢倒在地,正要去拉那少女,赵丽想也不想就跳了出去,“住手。”
  恶少抬头,一见赵丽,不由愣住了,“那儿来的娘娘腔,敢管老子的闲事?”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2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三节 望断处雨收云散 
  平日有人称赵丽为娘娘腔,他一定万分恼怒,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生气,只是悠闲的围着那个恶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那个恶少,“好小子,这生意原是我常做的,今天却轮到你了。喂,这姑娘值十两银子,是吗?”
  那恶少被他打量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个比女子更漂亮的奇怪男子要做什么,不解的看着他,“对啊!”
  赵丽转过头看了看卖菜的那个姑娘,拍了拍手,“真是一笔好生意,小子,好眼光。”说着,赵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二十两,姑娘归我了。”
  恶少一愣,随即大笑道:“小子,想捡现成的便宜不是。”  赵丽上下掂了掂那锭银子,“嫌少吗?那好吧,我再加一锭子,四十两银子,怎么样?四倍的价钱你都不愿意?你说吧!你想要多少?”
  恶少仰天笑道:“想四十两银子就要带人?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赵丽把银子放到怀里,笑道:“还未请教。”
  恶少道:“我就是太子刘迁的家人。”
  赵丽冷笑起来,恶少脸色一变,霍去病已走到赵丽身边,赵丽转过身,指着霍去病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霍去病无声的站在赵丽身边,尽管围观的人都很害怕那群恶少,可是看到他出众的气质,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的赞叹,“好一个相貌出众的伟男子。”
  那群恶少上下打量着霍去病,看着他纯真如水的双眸,都有些自惭形秽,可是领头的那个恶少怪笑道:“这小子,还真没见过,谁啊!太子的男宠?没见过啊!”
  众人大哗,霍去病不动声色,待那恶少怪笑着走到他身边,猛的伸手给了那恶少一巴掌,那恶少毫无防备,这一掌正中他的脸颊,霍去病用力又大,一下子打得嘴角溢出鲜血来。
  恶少一下被打得愣了,待回过神来,大叫道:“来人啊,给我打,打死这两小子。”
  一场混战,卖菜的父女吓得缩在一边儿瑟瑟发抖,赵丽和霍去病一个打几个,霍去病还不怎么样,可是赵丽却很吃力,他从来没有真刀真枪的和那么多人打过,在长安时,每次打架都有李敢帮他,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真是疲于应付。
  另一边,霍去病虽想帮他,可是被八、九人缠得很紧,虽然应付有裕,可是也不能抽身而出,一时间整条街鸡飞狗跳。
  斗了几个回合,赵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一不留神,被一个恶少刺伤了手臂,鲜血立时流了下来,赵丽看见血,眼都红了,挥着剑,全无什么章法的乱刺,那几个恶少本想教训教训他们,被赵丽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那对父女就此趁乱跑了。
  霍去病抽身走到赵丽身边,赵丽的眼珠乱转,看上去正在想办法脱身,冷不防一队人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淮南国太子刘迁,他一见赵丽,满面堆笑,“赵丽,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位是谁?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人,还是那么爱撒谎,几天前在军营刚刚见过,他虽然说不认识霍去病,刘迁早已跳下马,跑上前来,“前日到军营,本想与你说说话,可是父王临时要我回去拿渔网……。”
  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不认识霍去病,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讨厌,如果不赶他走,肯定会被带到淮南王宫,想做的事,就没办法做了。
  “刘迁,你特地跑到这儿来,就要想和我们说说话?”赵丽斜着眼睛看着他,但暗暗拉了拉霍去病的衣袖,让他准备跑。
  刘迁笑道:“不是这样的,我原是……。”
  赵丽抢道:“你原是想在大街上随意抢一个女子,当老婆的。”
  才说出口,赵丽就看见刘迁的面色变了,一时潮红,一时苍白,回过身,盯着那个恶少,两眼直冒火,冲上前去,迎面一拳。
  看刘迁打得热闹,赵丽慢慢向后退,霍去病却站着不动,赵丽只得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快走啊!笨蛋,站在这儿发什么呆?”  趁刘迁不注意,赵丽忙拉起霍去病的手,退到两匹马旁,两人翻身上马,正想绝尘而去,刘迁猛的转过身,“赵丽,我就知道你使的移花接木,你可跑不掉的。”
  他还未说完,霍去病已挥剑斩了过去,刘迁向后急退,挥手道:“上。”
  接着又是一场混战,这一次,赵丽却觉得比上次轻松得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只见剑光如雪,赵丽和霍去病很快就冲杀了出来,打马小跑着,逃出了城。
  刘迁看着两匹马冲出包围,笑得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笨蛋,一群笨蛋,坏了我的好事,来人,到王宫调人,一定要抓到那两个小子。”
  逃出城,两人打马小跑,终于来到了淮水边,江水滔滔,江花似火,赵丽有些伤感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指着远处的竹桥对霍去病道:“看见了吗?每天娘和我,还有二叔,就是从这座竹桥进城的,你知道那座桥由多少根竹子搭建而成的吗?”
  马蹄落在竹桥上,发出清脆的空响声,那响声在河面回荡,赵丽看上去非常高兴,“好听吗?”
  赵丽灵敏的跳下马,在竹桥上来回跳动,竹筒发出更加清脆的响声,赵丽在竹桥上跳了跳去,跳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俯在竹桥上,向前张望,刘迁带着人,正向远处追去,他回过头对仍然骑在马上的霍去病笑道:“看见那个笨蛋了吗?他们不知道这里有座桥。”
  说完后,赵丽又转过了头,“霍去病,前面就是竹屋了,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那里吧!虽然竹屋损毁了,可是还能住人。”
  骑马过了竹桥,就是一片翠绿色的竹林,竹影婆娑,映得两人的身襟上,满是翠绿色的光影,霍去病偶尔转过头,赵丽的脸也是一片苍翠,额上和脸颊上的汗水如同玄青色的碧玉,他漂亮的脸,也变得有些诡异了。
  再走过三座隐蔽的小桥,果然有一幢被树木几乎完成淹没的竹屋,竹屋已经损坏了,又破又脏,两人将马系在竹屋外,赵丽抱了两抱草放在马前,霍去病已用木桶从江里提了两桶水上来,看来他也知道今天得在这里住宿了。

  忙了一下午,太阳落山后,终于收拾出一块可以睡觉的地方了,铺了厚厚的草,头顶上是满天的繁星,江水拍击河岸的声音幽幽传来,赵丽坐在火边,看着瓦罐里熬的汤,“真香,霍去病,把干粮拿过来。”
  喝着热汤,就连微微的寒意也没有了,霍去病无声的看着赵丽,他很高兴,自认识开始,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也许是因为火光的缘故吧,他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嫩白的肌肤,透明如玉。
  这一刻,他真的很像一个女人,霍去病低下头,喝一口汤,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听他说话,平日里,听他说话,有时也觉得烦,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是细细想来,他说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所有一切有关他自己的话,他从来不说,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他的心事,几天前,他的哭诉,似乎是遥远的事,可是他说的每个字,都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说起来,赵丽哭的样子,很难看,皱着眉,满面的泪,连肌肉都扭曲了,可是仔细的看,他的脂粉气真的很浓。
  忍不住转过头,再看他一眼,可是才看到他的脸,心就一阵急跳,止都无法止住,他突然很想摸摸赵丽的脸,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他根本无法压抑,他伸出手,赵丽正在此时转过头,看见他的手,惊奇的看了半天,“你干什么?”
  霍去病收回手,注视着跳跃的火光,可是心一直在跳,就像屋外的风声一样,无法静止,为什么会这样呢?
  吃完晚饭,赵丽拉着霍去病到河边梳洗,然后坐在河边的礁石吹风,看赵丽呆呆的看着天空和河流,霍去病只觉得无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赵丽的话特别少,感觉上,有点儿奇怪,可是星空下,他的脸异样的明媚,花香阵阵飘来,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的皮肤这样细腻,摸上去,一定像玉一样的柔润吧!  坐到半夜,两人才回到屋内,虽然没有屋顶,屋内比江边暖和了许多,赵丽和霍去病无声的和衣躺在草垫上,赵丽低声的说:“这里,已经没有娘的味道了。”
  霍去病伸手将他拥在怀里,赵丽不停的颤抖,也许是因为冷吧,还是因为他在哭呢?手上都是他的泪水,樱红色的双唇沾满了晶莹的泪水,真想吻吻他。
  霍去病没想到赵丽竟然会烧毁那幢竹屋,可是昨夜他说的话,犹在耳边,“这里,已经没有娘的味道了。”
  的确,这里不过是一幢破烂而肮脏的残骸,能够毁掉,就毁掉吧!那样,赵丽也不会触景伤情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2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四节 水风轻蘋花渐老 
  天色渐渐晚了,可是营门口仍然空荡荡的,元宝有些不安,这么晚了,霍去病都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元宝公公,皇上问您霍郎官回来没有?” 
 元宝摇了摇头,那小太监正要走,元宝拉住他,“别回去,霍郎官一直没有回来,你回去不是讨骂吗?真是的,这么晚都不回来。”
  小太监有些不安,从下午开始,武帝的脾气就变得很焦躁,一点儿小事,都会发火,到了傍晚,不断的追问霍去病是否回营,一旦得到的回答是没有看到,铁定会被责骂。
  两人在营门口又等了半天,霍去病和赵丽仍然没有回来,元宝急得直跺脚,正想叫那个小太监回去,转过身,却见武帝正从御帐中走出,李夫人跟在他身边,虽然笑意荡漾,可是隐隐有些惊惶,也许武帝连她也斥责了吧!

  “回来,元宝公公,霍郎官回来了。”小太监惊喜的叫了出来。
  元宝急速的转过头,果然是霍去病和赵丽,两人一前一后,打马驰来,待来到近处,元宝迎了上去,“郎官,你终于回来了,快去见皇上。”
  看着霍去病向自己走来,武帝的心情豁然开朗,“夫人,你看看那小子,玩得沉身都是泥,还那么高兴,好像得了蜜一样。”
  终于看见武帝的笑脸了,李夫人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是啊,郎官看上去,就像是挖了一天土似的。”
  武帝呷着酒,注视着霍去病,他坐在案几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简,满面的兴奋,“怎么样?这是韩非的亲笔手札,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喜欢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喜欢。”
  “你不是去玩吗?怎么玩得满身都是土?”武帝假装不在意问,可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不像自己想伪装的那样轻描淡写。
  “没什么?帮赵丽挖坟。”回答的人,却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武帝口气里的虚伪程度。
  “挖坟,挖什么坟?”
  假装睡着了,李敢、和尚和黑子在帐外转了个圈就离开了,赵丽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的花纹,也许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吧!
  他想起自己和霍去病挖开二叔的坟的情景,那被青草和忘忧花掩盖的土堆下面,竟然是一个空空的洞,根本没什么尸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娘真的是被二叔杀的,不知道为什么二叔要杀娘,难道真是那个原因吗?
  想得久了,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娘真的很傻,也许至死,她都是爱着那个瞎眼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瞎了。
  雨下得很大,李敢和刘安走在淮南国的王宫中,不时寒喧着,进到室内,分宾主坐下,李广道:“大王,臣奉皇上之令,特来向大王表示谢意。”
  刘安道:“待奉皇上,是我们为臣子应尽的责任,何来道谢之有。”
  李广道:“是啊!我们为臣子,都得依从皇上的指令行事,想来,皇上真的是想谢谢大王的款待。”
  刘安一拍手,侍女双手捧着一盘白白的东西走了上来,放在李广的几上,李广凝神细看,奇道:“大王,这是何物,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刘安拈须笑道:“这个唤作乳脂。”
  李广仔细看了看那白白、方方的东西,啧啧称奇道:“俺老李广也算得走南往北,到过不少地方,可真没见过这种乳脂。”
  刘安笑道:“这是本王的门客做了,献给本王的,本王尝过之后,味道极美,不如李将军也尝尝?”
  李广拿起筷子,小心的夹了一块,没想到还是夹烂了,豆腐掉了下来,李广笑道:“这什么东西?一夹就烂了。”他又小心的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果然好味道,怎么做出来的。”
  刘安笑道:“其实也简单,就是用黄豆做的,将黄豆泡开,不长不短要泡一个晚上,然后上磨拉成浆,放在锅里熬,直到熬开,停火。然后过包。过完包,渣就和浆完全分离了。将浆放在大缸里稍微凉一下以后。豆腐倌将卤水盛在一个小碗里,往缸里边倒一点,就用木棒在浆中搅一搅,这时注意浆的变化。再放一点卤水,再搅一搅,直到认为满意为止。然后把缸的盖子盖上,等一会儿,看到浆已经成了脑了,里边有一朵一朵的乳脂花,与清水相伴的时候,用木框将其压成块状,就可以食用了。”
  李广感叹道:“真是绝了,俺老李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太娇嫩,一碰就烂,不然,俺也带点儿回去。”刘安笑道:“如果李将军喜欢,本王就送一些给你。”
  李广喜道:“多谢大王。”
  刘安叹息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有一天,本王到了长安,李将军不就时时可以吃到了吗?”
  李广心中一惊,面上却笑道:“这也是,那天皇上颁了恩旨,各地的诸侯王爷们回到长安之时,俺老李广再来叨扰大王。”
  刘安侧眼看了看刘迁,刘迁笑道:“其实也不用等那么久。”
  李广斜眼看了看他,“难道太子想不奉诏就回长安吗?”
  刘迁指着乳脂道:“其实咱们大汉就像这乳脂,看上去好看,一碰就碎了。”
  李广变色道:“太子是何意思?”
  刘迁索性道:“皇上现在淮南,我父王想到长安走一走。”
  李广瞅了他一眼,冷颜道:“大王还是留在淮南的好,毕竟长安是皇上的地方,呆在长安,不像在淮南这里舒坦。”
  刘迁接口道:“皇上可以留在淮南做客。”
  李广怒道:“太子,您这是什么话?淮南也是皇上地方,怎么是来做客呢?而且皇上想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都随他的意思,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安忙道:“小儿无礼,请李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李广放下酒杯,“大王,我也叨扰多时,害怕皇上挂念,就此别过。”刘安正要留他,他已走了。刘迁啪一声把酒杯掷到地上,“好一条顽固的忠狗。”
  下雨了,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越来越大,元宝撑着伞陪武帝走在河边,武帝看见赵丽一个人站在河边,呆呆的看着对岸,不知在想什么,武帝看了元宝一眼,“过去看看。”
  元宝撑高了伞,随武帝走上了河岸,武帝走到赵丽身边,“赵丽。”
  赵丽回过身,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不住的滴下水来,那颗红色的宝石,像血一样的红,映在他身上黑色的军衣上,“下臣参见皇上。”
  武帝笑道:“不用行礼了,你呆站在这儿干什么?”
  赵丽起身,有些怅惘的说:“臣在看对面的山崖。”
  武帝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崖,果然,昨天山崖上开满了嫩黄色的山花,可是一场过后,这些花都凋谢了,河水里飘满了黄色的花瓣,“有什么奇怪的吗?”
  赵丽笑了,皇上当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因为皇上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没有爱过吧!赵丽长长的叹了口气,“下臣昨天看见崖上有一株黄色的花树,可是今天却不见了。”
  果然如此,他不仅长得像女人,而且和一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武帝有些讥讽的笑了,“这也能看那么长时间?”
  赵丽闭了闭眼睛,“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武帝不说话了,雨越下越大,河面激起了层层的水雾,武帝看了半晌,“好了,回去吧!”他一边走,一边问:“听说你和霍去病住在一块儿?”
  赵丽跳下岩石,“应该说霍去病和我住在一块儿。”
  武帝笑道:“有区别吗?”
  赵丽不说话,武帝转过身,见他站在雨里瑟瑟发抖,“回去吧,告诉去病,让你休息几天。另外,小子,这世上漂亮姑娘多的是,不值得为一个女人拼命。”
  赵丽行了礼,慢慢走了,武帝指着他的背影对元宝道:“听见没有,口气多大,‘应该说霍去病和我住在一块儿’,去病干嘛和他住在一块儿。”
  元宝笑道:“他一直都是这个样的。”
  武帝道:“不知道去病还有这脾性,改天朕也见识见识。”
  话音才落,就见李敢冒着雨大步走了过来,老远就大叫,“皇上,皇上……。”
  武帝转过头,“怎么了这是?”
  元宝仔细看了看李敢的神情,“皇上,似乎有什么变故,很少看见李将军这样惊慌失措。”
  御帐中一片寂静,武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敢,李敢似乎有些心虚,“你说鸾驾提前回长安,为什么?”
  李敢恭着身子,“臣觉得皇上已经到淮南很久了,是回去的时候了。”
  武帝仰着头,看着帐顶,“朕还想在淮南多留几天,淮南王答应的事儿,还没办妥。”
  李敢有些急了,“皇上,鸾驾还是提前返回长安吧。”
  武帝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说什么理由,又让朕提前回长安,朕总得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敢低着头,“臣只觉得提前走,要好一些。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2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五节 红烛自怜无好计
  沉默,令李广窒息的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武帝的神情也很安详,可是他却觉得异样的不安,他惴惴不安的看着武帝,他却闭上眼睛,“知道了,你下去吧,朕考虑考虑。”
  李广判断不出武帝的喜怒,只得低着头走出了御帐,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武帝睁开眼睛,“元宝,你说说出了什么事?”
  元宝小心的猜测着武帝的心思,看样子,他是不太相信李广,但是元宝却相信李广,无论如何,李广肯定知道了什么,或者感觉出什么异常,他才会这样突兀的建议,元宝低着头,“今天李将军代皇上到淮南王宫致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李将军觉得不安。”
  看来元宝也相信李广说的话,武帝面目阴沉的想了半天,“传旨霍去病,随鸾的禁军,分一半给霍去病指挥,内营的安全,由霍去病全权负责,李广负责外营的安全,除霍去病外,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调动禁军。”
  元宝领了旨,正要出去,武帝叫住他,“元宝,让人替换李敢值夜。”元宝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营地里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隐隐传来,赵丽轻盈的走到河边,李敢坐在礁石,正闷闷不乐的将手中的石头扔到河里,发出咚咚的声响,听见脚步,他回过头,“你醒了。”
  赵丽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你怎么了?”
  从来没有见过李敢这样的郁闷,他阴沉着脸,“也许爹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皇上把他调去防卫外营了。”
  风从河面吹了过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水沫飞溅,染湿了他的面颊,如同他在流泪一般,赵丽注视他良久,轻声道:“我想皇上一定会明白你父亲的苦心。”
  没有回答,这一刻,李敢似乎变成了霍去病,他闷闷的看着河面,过了许久,“赵丽,你去看过你娘的墓没有?”
  那一刻,赵丽很感动,李敢也是心事重重,却仍然关心自己的事,和从前一样,他的心从不向李敢设防,他慢慢的说:“去了,娘的墓木早拱,我一直托刘陵帮忙照顾娘的墓,可能是她手下的人不知道娘的墓在何处,所以……。”
  李敢倒在礁石上,发出一声冷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刘陵。”
  原来他也这样聪明,在看到娘的墓地的时候,赵丽早已明白刘陵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托付放在心上,如果真有人打理娘的墓,那墓地里绝对不会杂草丛生,鼠蚁成群,他也没有真的相信过刘陵墓,这世上,除了奶奶、翠儿和李敢,没有人值得相信。
  流星一颗一颗的滑过天边,就像不停坠落的眼泪,“今天的星星真美……。”
  河水慢慢的上涨,淹没了远处的礁石,一支又一支竹排顺流而上,有雄壮的歌声从竹排上断断续续的传来,那是正在巡河的战士所唱的战歌,所有的人似乎都喜欢那只悲壮的歌,在那只歌里,有没有完成的爱情,有壮志未酬的悲哀,有生离死别的绝决,有勇往直前的悲壮,一切的一切,所有军人应该具有的感情,都有了,唯一没有的,是退缩。
  空气中轻轻斩响起了李敢的声音,他在哼唱那支歌,“你喜欢吗?小的时候,我常常想纵马在草原上呼啸来去的情景,遇到静月以后,我想,能为她出战,也许是做为一个男人最大的骄傲……。”
  不知道怎么了,两耳翁翁作响,什么都听不到,赵丽惊慌的挣扎着站了起来,“李敢,我听不见了……。”
  可是自己说的话,那么的清晰,难道是在做梦吗?可是风吹过河面的声音,却如此的清晰,“李敢,你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躺在礁石的李敢,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慢慢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一点一滴,也许这些是他从不曾向他人道出的秘密,原来他也有秘密,赵丽觉得李敢的面容慢慢的变得模糊不清,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李敢,好吧!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让自己真正的了解他,所有的一切,都统统的了解吧!
  “你知道吗?当我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变得美丽了,花是五颜六色的、天空是碧蓝的、水是清澈透明的……。”
  看来,他是真的爱上静月了,赵丽安静的坐回在礁石,听他讲述自己心中最深刻的秘密,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的深爱着静月,那般的刻骨铭心,也没想到,他也不像表面上那样的洒脱,至今还在为错失了静月的荷包感到遗憾。
  明白了,都明白了,这个傻子,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女人,可是他仍然无怨无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李敢,你觉得静月会喜欢你吗?”
  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么伤人的问题,可是这是做为一个朋友应该为他做的,为他的热情,泼上一桶冰水,让他清醒的了解这世上的真实,残酷的现实。
  良久,李敢都没有说话,他是知道的,静月的心属于谁,他会为此放弃吗?
  “知道,她喜欢霍郎官,可是没关系,即使她不喜欢我,我也仍然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一切,你明白吗?”
  李敢翻身从礁石上坐起,凝视着他,似乎期待从他嘴里能够得到对自己爱情的肯定,对,他确定这是爱,真实不虚的爱,这种爱令他勇敢,令他有勇气面对所有的一切。
  “你说呢?”赵丽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走吧!该睡觉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是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为什么要担心呢?李敢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睡下来,才觉得彻骨的痛,二叔那空空的坟墓又浮现在眼前,如果没有掘开,自己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为什么那个时候,那样的想把二叔和娘合葬在一起呢?也许是娘在冥冥中给自己的指引吧!不要相信感情,这世上,绝对没有值得信任的感情。
  心痛的睡不着,独自跑到河边的竹排上坐下,仰望着天空,不知道二叔杀死娘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也觉得心痛吗?是不也像自己现在一样泪流满面?真的有点儿恨自己,虽然明知道二叔杀了娘,可是仍然对他恨不起来,一直的想,他一定是有非杀娘不可的理由,为什么呢?一直在为二叔开脱。
  竹排慢慢的滑进了河里,在河里慢慢的飘荡,“想什么?”
  回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去病上了竹排,他仍然是春风满面,自从皇上答应让他上战场后,他一直都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尽管那笑容,令人觉得如此的不快,“我在想……。”
  侧身滚入河里,这才发现河水不如想像中那般寒冷,毕竟已经春暮了。
  武帝看着那个男子翻身跳下河,然后从水里穿了出来,他精致的面容沾满了河水,在星光下妩媚得令人心跳,他看他对去病轻轻的招手,然后去病蹲了下来,侧耳倾听着什么,那个男子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去病的脸上一片迷惘,然后,那个男人伸手抱住了去病的脖子,似乎想吻他,武帝的心猛的一跳,这个疯子!
  他没有吻他,而是猛的将他拉到了水中,然后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得就像一个偷了糖,却被父母原谅的孩子,可是很快,他就变得惶惑不安了,去病久久的没有浮出水面,武帝看着他一头扎进水里,才觉得不妙,“来人,来人,去把郎官救上来……。”
  赵丽抱着霍去病,踏着水向河岸游去,“霍去病,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
  直到上了岸,霍去病都没有睁开眼睛,赵丽又气又怕,自己只想捉弄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出事了,应该想到的,如果他会水,几天前,就不会要自己帮助才能爬上岸了。
  霍去病直挺挺的躺在岸边,武帝气急败坏的冲上前来,“怎么回事?”
  赵丽不停的用手挤压他的胸部,“你快醒醒……。”
  霍去病始终一动不动,难道他真的死了,赵丽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仔细的聆听,真的没有心跳了,怎么办?
  一着急,眼泪流了下来,突然想起二叔教过的一个方法,转过头看着和尚,“和尚,你来救他。”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对着他的嘴吹进去,霍去病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和尚跌坐在地上,霍去病跳了起来,有些顽皮的看着武帝焦急的面孔,“皇上,下臣没事。”

  武帝松了口气,随即又怒上心头,这个小子,竟然连朕都骗,可是看到他没事,那种喜悦是任何的怒气都无法扑灭的,“行了,你也会骗人了……。”
  回到帐中,赵丽和霍去病都浸泡在热水中,赵丽隔着帘子看霍去病在外帐得意的面容,这个人在几天的表现,大大的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自己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他们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34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六节 楼上几日醉春寒 
  马队无声的穿过夜幕,赵丽看着眼前晃动的火把,几乎困得跌下马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武帝会突然下令离开淮南,而且连夜开拔,没有一点儿征兆,白天站了一天的岗,傍晚又随霍去病巡营,好容易歇了下来,皇上一个诏令,忙乱了半宿,看来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
  满天繁星点点,赵丽有些惆怅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暮春的天气,就连夜晚天空的颜色,也如同那池春水,纯净得没有半点儿杂色,而赵丽的心,也像这透蓝的夜空一样,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就像从山顶掉落一般,没有落脚之处的空虚。
  想起娘孤仃仃的躺在淮水之滨,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竭力的忍住,眼眶还是红了,李敢策马走在身边,看着他憨厚的脸,一种无法诉说的委屈涌上心头,真想狠狠的责打这个心无城府的男子,尽管他是他唯一的朋友。  “赵丽,困了吧!”
  黑子悄悄的打马上来,递给他一把野果,咬了一口,酸得直皱眉,“醒了吧!看你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样子,还怕你会跌到马下。”
  黑暗中,清晰的看见黑子的笑容,这张脸如此的熟悉,总是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可是心里模模糊糊的,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心底深处,觉得这张脸异样的令自己厌恶,厌恶得几乎要转过头去。
  “赵丽,注意队形!”
  不经意间,走到了队列外,马蹄几乎踏进了旁边的田地里,李敢早已伸手勒住了他的马头,将马拉回了队列中,“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沉着脸,看了他一眼,“我在想静月。”
  李敢的脸红了,放了手,无声的陪在他身边,过了许久,才慢慢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她……。”
  相信他吗?当然不会,赵丽很清楚李敢的为人,他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一定订立了目标,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至于想不想静月,那另当别论,其实自己早已看见他在淮南偷偷买的几块绢帕。
  那上等的丝绢,价值不菲,就说那块薄如蝉翼的绢巾,也是价值四两纹银。李敢的母亲是一般的主家妇人,根本不舍得用那么昂贵的丝绢,他买这东西,只会给一个人,这般的时刻不忘,还说自己不想静月。
  沉默中,赵丽有些痛恨李敢此刻的欺瞒,自己与他从小一同长大,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自己都告诉了他,偏生他为了一个女子和自己有了隔膜似的,更不提那女子与他没有一点儿的关系,尚且如此的维护,要真有了关系,自己在他心里,更是没什么地位,看来这世间的男子,除了自己外,都是重色轻友之徒。
  见赵丽生气,李敢吓得一路上话都不多说一句,好容易天亮了,终于等来了休息的诏令,李敢跳下马,拉着自己和赵丽的马停在了路边。
  一万禁军整齐的列在驰道两旁,非常的壮观,沿驰道两旁所有的险要路段全被李广安排人把守,把鸾驾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蚊子都近不了皇上的身,赵丽有些讽刺的想,如果现在冲出一队刺客,这些禁军能抵挡多长时间呢?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赵丽仍在生气,李敢拿了两块烤热的干粮过来,递了一块给他,“吃吧!”
  咬了两口干粮,忽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黄色的马旋风般的出现在近前,正在休息的禁军立时围了上去,跳下马的,却是李广的副将,“将军,淮南王派人来送行了。”
  武帝皱着眉,对淮南王表面上有些献媚,实际上带着刺探性质的“送别”有些不悦,自昨天傍晚从淮南的细作处得知的消息,刘安最近频频与衡山王联系,不断有江湖人士出入淮南王府,联系李广的劝谏,武帝才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淮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看来得派人安抚安抚那条老狐狸才行,武帝转过头,看了霍去病一眼,“去病,你代表朕去接见淮南王的使臣。”
  “诺。”
  霍去病正要转身离开,武帝叫住了他,“去病,把赵丽也带上吧!他闲呆着,也挺无聊的。不如让他去见识见识吧!”
  还未听见元宝宣完旨,赵丽在心里就怒骂了起来,那条老狼,简直阴险之极,他明知道刘迁对他恨之入骨,还让自己陪霍去病去接见淮南的使臣,如果淮南的使臣领了刘迁的什么密令,自己这一方,加上霍去病,才三个人,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
  “走吧!”霍去病转身上了马,赵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向后驰去,一路上,风景急速的倒退,不知那个什么淮南使臣在什么地方?千万不要回淮南城去。
  跑了一会儿,就看见前方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站在队前的,却是淮南国第一谋士伍被,看见他们三人,伍被恭敬的立在道旁,“淮南王使臣,见过特使大人。”
  赵丽无聊的站在一边,看李敢和伍被交涉,虽然霍去病说的话不多,可是赵丽发现,相对于李敢而言,伍被对霍去病明显显得重视许多,每当霍去病开口,他都显得非常的恭敬,侧耳静听。
  看着伍被大气不敢出般侧耳聆听霍去病说话,赵丽只觉得怒上心头,在这个人眼中,自己和李敢如同灰尘般卑微。
  直到最后,伍被才转过头,一见他的面,似乎是大吃了一惊,呆住了一般,半晌才迟疑的说:“是赵三少爷吗?”
  看着他的神色,赵丽的心一阵猛跳,难道刘迁真的想把自己抓回淮南国吗?眼珠一转,正想说什么,伍被已接口道:“翁主临行前,千叮万嘱,要在下把一件物事交给赵三少爷,在下正发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赵丽一直盯着那个五彩的锦囊,绣得真漂亮,花团锦簇的,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的心血,可是她有这般的心血,只需放一点在娘的墓地,自己对她也不会如此的寒心。
  李敢伸着头,不停的张望他手中的锦囊,“赵丽,这是什么?真漂亮。”
  赵丽随手将锦囊递给李敢,“你喜欢,就给你吧!反正我不希罕。”
  打马疾驰,追了很久,才追到武帝的鸾驾,霍去病去找武帝述职,李敢和赵丽便留在了后面,李敢左顾右盼,不知想干什么,赵丽冷眼看着他,“你干什么?”
  似乎犹豫了一下,李敢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就是我买给静月的礼物,可是不知道怎么送给他,我想你和郎官经常进宫,不如你帮我送给他吧!”
  赵丽长眉一轩,也不接那个包,“什么东西?”
  李敢很局促,扭捏了半天,“就是一包绢巾,不太值钱。”
  “绢巾?什么绢巾?”赵丽故意问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有礼物,竟然买东西给那个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的女子。
  “在淮南随便买的。”李敢涨红了脸,小心翼翼的说,生怕又触怒了赵丽,想了半天,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今天总是阴阳怪气的。
  “是吗?我听黑子说你在飘渺阁挑选了半天,还是随便买的?”赵丽忍不住说了实话,这个家伙,简直是严重的重色轻友,说着,他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包绢巾,“有没有什么书信在里面?”
  “没有,肯定没有。”李敢松了口气般,“你交给她,别说是我送的。”
  听他不停的唠叨,赵丽只觉得怒发冲冠,交给静月,他在做梦吗?回去就把这包绢巾烧掉,看他怎么去献媚。
  李敢说了半天,都没有发现赵丽始终一言不发,说到最后,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给,帮你买的。”
  有些发黑的油纸,一看就是随便从哪里抽来的东西,和那个布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赵丽勉强的接过油纸包,“什么东西?”
  李敢挠了挠头,“也是绢巾,上个月的月钱没用,特意买给你的。”
  两下打开油纸包,果是一块淡绿色的绢巾,丝绸很厚重,滑腻如水,做工很精致,四边用红色的丝线绞了边,当中绣了一朵小小的花,如果没有看过他买给静月的绢巾,看到这样的礼物,也许会嗤之以鼻,这样一块绢巾,也拿来送人,最多笑他两句而已。
  现在再看这块绢巾,只觉得心头的火越来越大,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这块破绢巾一定是他送给静月挑剩的,拿不出手,才送给了自己。
  越想越生气,面上却平静如恒,慢慢将绢巾收到袖中,“这绢巾不是女子用的吗?”
  李敢又笑了,“笨,这块绢巾是男子用的,你看看边角上那个丽字,是我特意让人绣上去的,为了这个,我可在飘渺阁等了一个时辰。”

  等了一个时辰是真的,可是一定不是为了这个丽字,而是为了静月两个字吧!赵丽气得几乎要发抖,这世上重色轻友的人多了,唯独这个李敢,最是可恶。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40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七节 薄雾浓云愁永昼
  走了一天,鸾驾终于在一开阔处安营扎寨,武帝行了一天,也累了,用完晚膳,早早就回帐安歇了,一时间,营地里只有值夜的军士整齐的脚步声伴着山风呼啸来去。
  梳洗完毕,赵丽合衣躺在榻上,想起白天李敢的种种言行,只觉得气得睡不着觉,好容易迷糊过去,霍去病已走进了帐中,看着他的面孔,忍不住也恼恨起来,都是这个人把自己召进了骠骑营,不然,现在自己正在长安打马放鹰,逍遥自在,何必受这些闲气。
  “赵丽,你睡着了吗?”
  正恼恨间,听见霍去病愉快的声音,更是气得想呕血,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的高兴,唯独自己郁郁寡欢呢?越想越恨,不如拿霍去病出出气吧!
  刚打定主意,突然转念一想,霍去病可不像李敢那么好欺负,虽然平日里闷声不出气,一发起火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回长安后,我们到宫里住段时间吧!我想皇后和静月了。”霍去病已梳洗完毕,舒服的躺在了榻上,看着他沉毅的面容,赵丽的怒气又升腾起来,静月!静月!每个人都那么的想念静月,似乎她是他们的女神一般。
  恼得转过头,不想再和霍去病说一句话,“赵丽,你说静月爱吃熏鱼吗?”
  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一提起静月,话就如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说了半天,中心围绕着静月说个不停,从长安出发开始,一直说到淮南国,再说下去,可能连今后数十年都说完了。
  忍不住打断了他,“说完了吗?我想睡了。”
  说话的人,和往常一样,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感觉上,在他心里,静月那般的人见人爱,别人就是听见她的名字,也会倾倒于她的裙裾下,亲吻她的脚尖。
  “行了,说完没有。你喜欢静月,我可不喜欢,那个刁蛮讨厌,横蛮不讲理的女人,谁会喜欢,如同长安市井的泼妇一般,还不如涵香阁的姑娘……。”
  话未说完,脸上已被霍去病掴了一记,热辣辣的痛,打完那一掌,他又躺了回去,“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看到赵丽抱着衣服从霍去病的帐蓬里走出,李敢摇了摇头,他猜到赵丽一定又和霍去病吵架了,对于赵丽而言,他总是认为自己在任何的地方都和在赵家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他在旋转,仿佛他就是这世界的中心一般。
  “赵丽,又和郎官吵架了?”
  待他转过脸,李敢这才觉得事情很严重,赵丽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印,左脸高高的肿起,眼睛被挤成一条线,根本无法睁开,李敢吓了一跳,“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帐中,李敢倒了热水,拧了一块布,递给赵丽,“到底怎么了?”
  赵丽眨了眨眼睛,“我说静月两句坏话。你想听吗?”
  令他奇怪的是,李敢很坚决的说:“不想,你是我兄弟,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
  看他说得那么坚定,赵丽只是不信,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也不会巴巴儿的跑到飘渺阁买那几块绢巾,又巴巴儿的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那些人在绢巾上绣上静月的名字,如此的用心良苦,还什么女子如衣服?
  气嘟嘟的睡了下去,连脸上的痛都忘记,直到早上用早膳时,看着队中的队友诧异的眼神,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脸早已肿成了猪头,也不敢照镜子,只好跟着和尚走在队尾,避开别人的注视。
  “赵丽,你又和郎官吵架了吧!早说过,让你不要去惹郎官。”和尚递了一个野果给他,又转眼看了她几眼,“看看,肿得都透明了。”
  赵丽艰难的张开嘴,咬了一口果子,每咀嚼一下,都觉得左边脸钻心的痛,“和尚,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的,你到有这般心思?”
  赵丽扔了果子,用湿布敷在脸上,减缓那火辣辣的疼痛,和尚一撇嘴,“我知道,你和郎官在一起,不过是贪图那些特殊享受罢了。不用操练、不用做杂务、不用早起、不用干那些你不想干的事。”
  果是如此的,自己和霍去病混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些,原以为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从和尚嘴里说出,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的刻在心上,痛得整颗心都在痉挛了,“和尚,你看不起我吧!”
  想来和尚是不会说谎的,骠骑营中,除了李敢外,也许没有人看得起他,在他们眼中,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一般,奉承着霍去病,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些好处。
  想到这儿,心痛得绞成了一团,这般的耻辱,不是别人强加给自己的,是自己带给自己的,为什么早没想到呢?为了片刻的安逸,自己竟落得如此的地步,赵丽轻轻的抚摸着火烧般疼痛的脸颊,也许连和尚都看不起自己吧!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总是把自己藏匿起来,就像刺猬一样,缩得很紧,表面是一团刺,谁都接近不了。”和尚慢慢的说完,然后转头看了看他,“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而懂得利用能够利用的东西,都是生存的一种手段。”
  也许只有老实的人说出话,才会让自己如此的痛心,真的痛,痛到了骨头里那般,浑身都在痛,“和尚,你说你没有看不起我,可是你一定卑夷我……。”
  这一次,和尚想了很久才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就像一个小弟弟一般要人照顾,其他的,从没多想过,但是你也要争气了,依靠别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自己也得为自己争口气了,竟然离不开骠骑营,那就得好好儿的混下去,不再依靠别人了,包括霍去病,包括卫青在内,为什么不能自己为自己争一口气,而非得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这一路走,一路想,路也不觉得漫长了,和尚慢慢的陪在身边,像一个兄长一样的循循善诱,对做人的道理缓缓道来,原来竟是这样的,做为男子,竟然要这样的,从小,就没有人教过他,家里的人宠他,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自己,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讲过这样的道理,
  走了很久,终于回到了长安,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了,想长安城里,一定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突然很想回家,很想看看奶奶和翠儿,一别数月,奶奶和翠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除霍去病随皇上回宫之外,骠骑营的其他人,径直被派回了驻地,连长安城的城门都没有见到。
  李敢、和尚和黑子三个人打扫了一下午,才把赵丽的东西放进了李敢原来住的屋子里,和尚一边搬东西,一边感叹,“你一个人,怎么要用那么多的东西?”
  黑子嘿嘿的笑了笑,“和尚,你从小在边关长大,长安城的生活,从来都没见识过吧。”
  那张嘻笑的脸,真的很讨厌,赵丽转过脸,收拾好自己那几册竹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奶奶?”
  夏至过了后,白天越来越长,骠骑营操练的科目也渐渐多了起来,赵丽每天跟着大队在校场操练,经常累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下了操后,躺在河边的大柳树,往往一躺就躺到星光满天,直到李敢、黑子或和尚来叫他吃饭,才回到营中,原想开溜回家的念头,在繁忙也渐渐忘却了,只是希望在下一次的大校中,能够获胜,赢得那一天的假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
  日子就在紧张和期待中渡过了,等了许久,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的缓慢,大校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赵丽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过,当跟在李敢身后走进校场时,他紧张得几乎都要发抖了,心中暗暗的猜测着这次大校的科目,可是看到校场中摆放的案几,赵丽不由失望起来,如果又是讨论什么河南之战,他可是再也写不出什么了。
  缓缓的翻开竹简,只觉得太阳光很耀眼,半天都没有看见竹简上的文字,待终于镇定了心神,题目不是什么河南之战,也不是什么马邑之围,而是:如要拿下淮南国,我军最佳进军的路线。
  赵丽一边在心中咒骂出题的人,一边想如果要进攻淮南国,进军路线应是什么样的,可是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唯一能想起的,是李敢送给自己那块淡绿色的绢巾,即使到了现在,想到那块绢巾,也忍不住的怒火万丈。
  想了半天,把自己所知道的地名和沿途李广设了重兵的地方一一列在竹简,好容易写完,别人早已交了竹简,胡乱的裹成一团,交给了收竹简的人,便退到了一边,黑子轻声的问,“写了那么长时间,有把握吗?”
  看着周围人期待的眼神,赵丽简直连话都不敢说了,说实话,这满场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是胡编乱造,那条什么路线,连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能够走到淮南,还有什么把握是最佳的进军路线?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42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一节 梦入江南烟水路
  等了很久,第一场的成绩都没公布,黑子叼着一根草,斜靠在校场的柱子上,懒洋洋的对赵丽说:“我看,这一场赛过,咱们肯定是最后一名。”
  想到自己胡乱编造的路线,赵丽垂头丧气的叹息着,“不知道是谁出的题目,这么讨厌。”说着,心里突然想,如果霍去病在骠骑营,自己没有惹恼他,说不定可以让他……。才起了这个念头,心里立即否定了,不能再想了,和尚说过,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如果这次去不了,还有下次,一定不能再想依靠别人了。
  正自责间,黑子突然站直了,“成绩出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围着那几张薄薄的纸,议论纷纷,黑子拉着赵丽挤进了人群,仰头在那几张纸上搜寻着赵丽的名字,赵丽心虚万分,偏偏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李敢和赵破虏并列第一,接下来就是黑子,不知道自己在第几,千万不要是最后一名。
  虽然这样想,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向榜尾看去,只觉得心惊胆颤,黑子突然拉了拉他,“你不是最后一个,你看……。”
  果然,自己竟不是最后一名,而是排在了倒数第八,这样说来,四队的总分,一定不会比其他队低,还是有希望的。
  挤出人群,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黑子在身边道:“奇怪,你怎么不是最后一名?除非是那七个人没去过淮南,不然不可能比你写的路线差。”
  “黑子,你什么意思?”赵丽生气了,好不容易不是最后一名,黑子却怀疑自己的“实力”。
  没想到黑子不以为然的看了他一眼,“除非是老大批阅你的答卷,不然,你绝对是最后一名,你写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按照你的路线,就是走十年,也走不到淮南。”
  赵丽脸一红,眼珠转来转去,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李敢春风满面的跑了过来,“赵丽,好样的,我们的得分排在第三,下两场你发挥稳定,就有希望了。”
  说完,他转身想跑开,黑子低声叫住了他,“老大,今天是你批阅我们的答卷吗?”
  看样子,李敢很不解,“不是,我们队是五队的人批阅的,赵丽的是赵破虏批阅的,所以我才说他好样的。”
  李敢跑远了,赵丽和黑子面面相觑,过了许久,两人异口同声道:“赵破虏一定是生病了。”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赵丽也不相信自己那条路线会比其他的七个人安排得好,所以坚定的相信是赵破虏生病发烧,没有看清自己的答卷。
  第二场比试又是箭术,赵丽背着箭囊跟在黑子身边,有些不满的看着场中正在比试的二队,这一队中的人,几乎个个都是神箭手,四个人上场,没有射失一箭,赵丽不由有些着急,“黑子,为什么一直要比试箭术?今天比,明天比,个个不都是神箭手了。”
  才说完,头上就被轻轻的拍了一下,赵丽回过身,却是和尚,他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懒吗?人家二队的人,天天练箭,就是在行军途中,也没有一天拉下。”
  赵丽吐一下舌头,回过身,愁眉苦脸的看着二队的第六个人上场,黑子微笑着,低声道:“别担心,咱们稳赢。”
  黑子才说完,就听一阵嘘声,原来是第六人射失了第一箭,赵丽疑惑的看着黑子,“黑子,莫不是你会法术。”
  黑子得意的笑了,“当然不是我会法术,这个人从昨天开始腹泻,到现在他有力气才怪。”
  原来如此,赵丽轻轻的拍了拍手,“好,今天一定要拿第一。”
  三队射完后,李敢带着四队上了场,看着赵丽趾高气扬的跟在队尾,场边响起小小的嘲笑声,赵丽毫不在意的站在等候区,反手摸了摸身后的箭筒,心里暗暗得意,要比射箭,这满场的人,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七箭射过,箭箭正中箭靶的红心,得意的赵丽微笑着回到李敢身边,还未来得及夸耀自己,就听赵破虏的声音响了起来,“最后一箭违例,重射。”
  重新站在线后,轻轻的拉动了弓弦,风轻轻的吹过,心里微动,起风了,手指微动,好了,瞄准了,借助风势,一定再中红心。
  咚,箭堪堪射中了红心的边缘,还好,应该算靶心了,赵丽转过头,赵破虏早已举起了旗,“未中。”
  赵丽气恼的回到队中,黑子笑道:“行了,行了,只射失了一箭,加上刚才和尚射失的那一箭,只要五队有人射失一箭,咱们还有机会。”
  赵丽回过头,狠狠的瞪了赵破虏一眼,这个人,从自己进骠骑营开始就和自己做对,可是偏偏又奈何不了他,应该想一个办法整治整治他。
  低头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办法整治赵破虏,抬起头,五队的人已经射完了,赵丽抓住黑子的手臂,“黑子……。”
  看着黑子凝重的眼神,赵丽只觉胸口发闷,嘴里发干,“他们没射失?”  黑子突然笑了起来,“傻瓜,他们射失了三箭。”
  “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来是骠骑营神箭队的五队竟然会射失三箭,赵丽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黑子,“黑子,说假话可要掉牙齿。”
  和尚拍着手,显示着满满的自信,“是真的,赵破虏今天昏头了,竟然派了乌鸡上场,他接连射失了三箭。”
  赵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乌鸡是五队箭术最差的,不止是箭术,乌鸡是骠骑营的第二个赵丽,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他能进骠骑营完全是因为他出色的医术,医马的医术。
  太好了,看来赵破虏真的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所以才会派乌鸡上场。只要第三场不是五里越野,明天就可以回家去看奶奶了,赵丽兴奋的想,就连对赵破虏的怨恨也忘记了。
  第二场赛过,四队和六队并列第一,五队破天荒的落在了最后,赵破虏气得脸都发青,一直冲着乌鸡和两个副队长吼叫,远远的听见他骂人的声音,赵丽第一次觉得赵破虏的声音也不难听,甚至带着一点磁性。
  直到上了点将台,赵破虏仍然是怒气满面,赵丽颇高兴的看着赵破虏生气的脸,原来他也有今天,正得意间,赵破虏大声道:“今天大校最后一个项目——五里越野。”
  说完,他突然含笑看了一眼台下,赵丽觉得他在看自己,因为自己的脸色就在他说完最后一字之后,变得煞白,完蛋了,这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走出营门,赵丽对和尚和黑子道:“和尚、黑子,你们今天不要管我了,自己向前走就可以了,你们越早赶到西山,对我们越有利,只要我在天黑前赶到,我们就不会输。”
  和尚和黑子对望一眼,都觉得赵丽说的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便应允了,黑子从怀里摸出两个小葫芦递给他,“这是酒和蛇药,一路上小心蛇。”
  赵丽点头应允,两人便大步向前走去,赵丽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调节着自己的脚步,最大限度的节约着体力,今天,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西山去。
  初夏灼热的阳光,晒得他身上的皮甲都快融化了,赵丽脱了下来,用树藤捆成一个小包,背在自己身上,抬头看了看前方,好了,已经走了一里了,还有四里,不,只有四里了,下一个一里,路边有一棵杏花,现在应该已经结了小小的青杏,看上去,就像摇晃的珍珠……。
  想得高兴,走起路来也不觉得累了,道两边不时窜出野兔子,不由想到,如果李敢在,一定可以捉一、两只,今天晚上就可以吃烤兔子了。
  就这样走了一里又一里,走过了杏树,走过了桃花溪,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看见老松树,离西山就不远了,赵丽看着远远天边那一抹淡淡的黑,微笑了起来,现在天色还早,应该不会太晚到达吧!
  喝了一口水,正要举步,却听见身傍的草丛里有人在呻吟,赵丽拾起一根树枝,拨开了长草,却是乌鸡躺在草丛中,看样子是从斜坡上滑了下来,腿似乎是摔断了。
  “乌鸡,你怎么了?”
  “赵丽,我的腿被蛇咬了……。”
  果然,小腿上乌青的一片,赵丽从怀里掏出葫芦递给乌鸡,“你自己上药吧!我要走了,叫你来救你。”
  乌鸡点了点头,用刀划开自己的伤口,俯身想咬出伤口里的毒液,可是嘴怎么都贴不到伤口上,再过了会儿,中毒就深了……。
  正着急间,又是一阵脚步声,乌鸡以为又有人经过,正要大声呼救,一抬头,却是赵丽走了回来,“你怎么回来了?”
  含了一口白酒在嘴里,赵丽按照黑子从前教授过的方法帮乌鸡把毒液吸了出来,然后上了蛇药,撕下自己的衣襟,帮他包扎好伤口,又跑到路边,拾了一根粗大的树枝给乌鸡做拐杖,“走吧!天黑了,更危险了。”
  折腾半天,天早已黑了,赵丽扶着乌鸡,慢慢向集合点走去,萤火虫在身边飞来飞去,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小的时候,李敢带着自己到田里捉萤火虫的时候,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和李敢一起去捉一次萤火虫。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47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二节 回望中地远天阔 

  扶着乌鸡,好容易才走到集合点,先到人早已散开,四处搜索自己和乌鸡,看见他们,赵破虏脸色铁青,“乌鸡,怎么磨蹭到现在才来?”
  赵丽瞪了他一眼,“乌鸡被蛇咬了,我……。”
  话还未说完,赵破虏已经转过身,走到一边,立即有几个五队的人跑了过来,扶着乌鸡走了,赵丽气得浑身发抖,回过身,黑子施施然走了过来,“算了吧!所有人都跑去找你们了,我们也是刚回来,乌鸡丢了赵破虏的脸,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精神上一放松,这才觉得累得难以忍受,和尚背着他,走到一边,“好小子,竟然自己走了回来,还救了一个人。”
  赵丽嘿嘿一笑,可是心里也知道不妙,自己和乌鸡最后才到集合点,虽然是为了救人,可是骠骑营的规则是无论如何,以达成目的为首要任务,其他的一概不认。
  众人默默的站在一边,等待几位队长商议结果,也有人转头看一看四队那个经常拖后腿的赵丽,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今天竟然这般神勇,不仅自己走完了全程,还救了其他队的人,这对比他连续射中靶心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等了许久,赵破虏满面寒霜的走了过来,站在所有人面前,“四队和五队同列最后一名……。”
  话音才落,众人就听见一声巨响,一起回过头,原来是坐在树枝上的赵丽,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五体投地般的伏在地上,看来摔得很重,半天都没有爬起来,可是这一次,没有人笑他,所有的人都知道,今天他是尽了全力。
  李敢背着赵丽,慢慢向驻地走去,脖子上湿湿的,他知道他在哭,从小到大,赵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习惯于随心所欲,即使到了军营,也是一样,他通过霍去病获得了别人从不敢想像的待遇。
  李敢也知道这些待遇是如何取得的,赵丽很会讨别人欢心,从小就是这样的,他要讨霍去病的欢心,简直比吃饭还容易,能够享受到那些待遇,也就不奇怪了。
  “赵丽,别伤心,我一定会办法让你回家一趟的。”李敢低声说。
  赵丽没有说话,他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不确定,的确,除了霍去病之外,没人能让他离开骠骑营,哪怕是一天。
  即使是睡着了,赵丽也能感觉到浑身各处的疼痛,从骨头深处泛出的疼痛,这种疼痛,一点一滴的吞噬着意识,仿佛坠入了地狱一般,睡梦中,不断的重复出现娘的墓地,那孤寂的风,呜呜吹过,恍惚间,又似乎从山顶坠落,无际无涯,不停的坠落,在梦中,也能感到风从耳边吹过。
  惊过来的时候,却仍是中夜,窗外繁星点点,虫鸣声一片,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衣襟已被自己的眼泪染湿了,原来依靠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痛苦,以后,还要依靠自己吗?
  和尚倒了一碗粥给赵丽,“喝吧!昨天晚上没睡吗?”
  的确没睡,醒了之后,一直不敢闭上眼睛,再没有比从高处向下坠落时,那般恐惧,吃完早餐,赵丽没有参加日常的操练,他爬到河边的柳树上,静静的躺在那根粗大的柳枝上,安详的闭着眼睛,也许在这灿烂的阳光下,再没什么能让他从高空坠落吧!
  “赵丽。”
  不用转身,就知道是五队的乌鸡,一听他的声音,赵丽怒从心起,如果不是他,今天就能回家了,不知这个人怎么这么笨,竟然会被蛇咬到。
  “赵丽。”
  听声音,他已经走到近前了,赵丽只得翻身坐起,乌鸡拄着一根拐杖慢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满面的微笑,“赵丽,昨天谢谢你,这是上次进城的时候,买的一些糖果子,还没开包,请你吃。”
  是恒杏斋的糖果子,看来这个乌鸡还挺有钱的,赵丽拈了一片糖杏放进嘴里,转眼仔细打量着坐在下面树枝上的乌鸡,除了自己之外,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子,和李敢、黑子、和尚完全不同的气质,有些懦弱,非常的令人厌恶。  “你的腿好些了吗?”赵丽吃完最后一颗糖果子,斜靠在树干上,要怎样才能把这个人赶走呢?这个时候,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安静的……。
  “赵丽,你喜欢淮南吗?”
  淮南?赵丽的眼睛微微发亮,“我很喜欢淮南,那里真的美极了,你知道吗?从淮南回来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战争结束后,到淮南去定居,就住在淮水旁边,在那里建一栋竹屋,哦,你还不知道吧,淮南的竹屋非常的有名,用极粗的竹子建筑成的屋子,冬暖夏凉。”
  “乌鸡,你知道竹屋怎么建造吗?”
  “不知道,”乌鸡的神色很遗憾,“听说淮南现在会建造竹屋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会。”赵丽很得意,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如何建造竹屋,眉飞色舞,讲了半个时辰,丝毫都不疲累,说到最后,赵丽微微叹了口气,“很多淮南人都不知道竹屋。”
  “赵丽,吃饭了。”黑子走到营外,习惯性的向柳树方向张望,很奇怪,今天赵丽很兴奋,满面的微笑,和昨天垂头丧气的模样判若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赵丽跳到树下,黑子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乌鸡,以赵丽的性情,他应该很讨厌令他不能回家的乌鸡,为什么看上去气氛非常的融洽,甚至有点儿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的感觉,想不到乌鸡这么真厉害,转眼之间就能让赵丽化怒为喜。
  回到队中,和尚迎了上来,“赵丽,今天早上我们和五队又起了冲突,赵破虏和老大单独对战,你猜结果如何?”
  吃了一块牛肉,赵丽颇感兴趣的想了想,“应该是不分胜负,虽然大校中我们经常是最后,如果没有我拖后腿,我想每次大校的第一名,应该在我们和五队之间产生。”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和尚拿着馒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谈论着早上的对战,从李敢的准备,到赵破虏的装束,一直谈到李敢和赵破虏对战前的精神状态,赵丽拿着馒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和尚,看来和尚和自己呆得久了,连自己的唠叨都学会了七八成。
  “赵丽,你和乌鸡说什么,谈得那么高兴,我叫了你几声,你才听见。”黑子盛了一碗汤,淡淡的呷了一口。
  “什么?”和尚怪叫了一声,神情怪异的打量着赵丽。
  看着和尚奇怪的眼神,赵丽心虚的向后缩了缩,“怎么了?难道乌鸡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傻瓜,”黑子放下碗,转头看了看邻近正在用餐的五队,“乌鸡可是五队的人,难道你不怕他从你这里套走我们的秘密。”
  这些小人,赵丽愤愤不平的咬了一口馒头,虽然乌鸡是五队的人,可是比那个赵破虏好得太多,难道就是因为乌鸡是赵破虏的下属,就连别人的优点也一起否决了。
  沉默了半天,赵丽一言不发,和尚和黑子对视一眼,和尚轻轻的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赵丽眼睛一瞪,和尚忙低下头,奋力的和自己面前的牛肉做斗争,眼看赵丽的眼睛转了过来,黑子咳嗽一声,仰头看着天,“今天的天气真是好。”
  直到赵丽喝汤的时候,李敢才回到队中,赵丽冷眼看去,李敢遍体鳞伤,却神采奕奕,一口气吞下两个馒头,胡乱的把牛肉塞到嘴里,艰难的咽了下去,才笑着说,“赵丽,下午你做什么?”
  “睡觉。”
  “你又要睡觉?前段时间的训练你不是坚持下来了吗?”  低头吃饭的李敢,没有看见和尚和黑子焦急的神色,还有赵丽越来越难看的脸,只顾着自己说了下去,等他觉察出气氛怪异,抬起头时,赵丽已经怒形于色,眼看就要发火。
  “赵丽,”李敢心知不妙,连满面堆笑,“你昨天辛苦了,这几天好好的休息,反正下次大校,还要等一个月。”
  转过头,和尚和黑子对他挤眉弄眼,不时做出嘲笑他胆小的动作,李敢奋然拿起一碗汤,说到害怕赵丽,和尚和黑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自己。
  “对了,明天六队的人就要出营了,你想要什么就让他们带回来。”
  “让他们到恒杏斋买些糖果子吧。”赵丽拿出一个银踝子,“对了,再让他们回去帮我看看奶奶……。”
  想到奶奶,总是愁肠百结,回到屋里,委屈得想哭,如果昨天胜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只有奶奶和翠儿是最放心不下的,从前在家的时候,并不觉得特别的珍惜,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真心待自己好的,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刚在床上躺下,屋外传来乌鸡兴奋的声音,“赵丽,你看我找到什么?”
  乌鸡手里的红花在淮水之滨很常见,没想到在长安也能找到,乌鸡找到一个木瓶,装满了水,把红花插到瓶里,“在后山找到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49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三节 今年对花最匆匆 

  等了很久,赵丽和乌鸡都没有回来,和尚怒气冲冲的回到营中,黑子远远的看见他,知道赵丽和乌鸡一定在山上玩得忘了时间,这几天,几乎天天如此,怪不得和尚会如此生气,待他走到近前,黑子微笑着帮和尚盛好汤,“和尚,别生气,赵丽不过贪新鲜而已。”
  “贪新鲜?我看那个乌鸡还真厉害,赵丽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害赵丽不能回家,按理来说,赵丽一定很生他的气,可是现在,不仅和他同进同出,还一块儿上山去玩,连老大都不理会了,还真看不出乌鸡会这么厉害?”和尚喝了一口汤,满面的疑惑。
  等了半天,黑子都没有说话,和尚咬了一口馒头,抬头看了看黑子,他仍然满面笑意,眼神却很不愉快,“黑子,你在想什么?”
  黑子眉飞色舞的说了半天,和尚都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放弃,伸手正要拿馒头,有人跑了过来,“不好了,老大和赵破虏打起来了。”
  跑到校场边,那里早已围了一圈人,几个队长站在场边,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和尚和黑子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赵破虏和李敢怒目而立,两人面上都有青痕,刚才的拳脚相争两人都没有占到上峰,和尚捋了捋衣袖,正想上前,黑子拉住了他,“和尚,不要上去。”
  “李敢,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派赵丽向乌鸡探听我们的训练秘密。”赵破虏怒火万丈,提到赵丽的名字时,更是咬牙切齿,似乎想抓到他,狠咬几口。
  四周的人群喧哗起来,显然对赵破虏的猜测持肯定态度,李敢一皱眉,“乌鸡天天来找赵丽,我们还以为他是你派来的细作。”
  喧哗声渐渐的小了,四队和五队的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赵丽和乌鸡突然走得特别近,要说乌鸡报答赵丽的救命之恩,也不至于形影不离,而且看上去,乌鸡和赵丽有说不完的话,每次看见他们,两人都在滔滔不绝。
  两队的人怒目相视,几成群殴,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个时候,和尚眼角的余光看见赵丽和乌鸡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施施然的走了回来,看神情,两人非常的愉快,完全没有感到场中紧张的气氛。
  “乌鸡!”赵破虏也看见了他们,厉声的呼唤乌鸡,声音之大,吓得李敢接连退了两步。
  赵丽跟在乌鸡身后缓缓的走了过来,李敢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压低声间,“你跑到哪儿去了?赵破虏说你接近乌鸡是为了探听五队的消息,我看……。”
  正想说以后不要再接近乌鸡了,可是一接触到赵丽的眼光,李敢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还没吃饭。”
  “吃饭?你现在还想吃饭?”和尚惊讶的大叫了起来,“赵破虏可是欺侮到我们头上来了,你无动于衷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想吃饭?”
  被赵破虏训了几句,乌鸡灰溜溜的回到队中,跟在副队长身后离开了,赵破虏一脸的恼怒,“回去。”
  “怎么?这样就想离开?”
  李敢讥笑着,完全忘记自己手里捧着赵丽从山上摘下来的红果,赵破虏冷冷着看了他一眼,随即满面的讥笑,“是吗?想打架吗?你准备拿着这些果子和我打吗?”
  低头看见自己捧着的果子,李敢立即满面通红,赵丽冷笑一声,“要决胜负,何需依靠武功,赵破虏,你敢不敢和我们玩一场对战游戏,如果我们输了,四队在骠骑营所有人面前向五队三鞠躬,然后大叫三声,我们服了。”
  “好,如果我们输了,我就让你回家住五天。”赵破虏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怎么比?你来划道,咱们说话算数,午后一刻,咱们就开始。”
  “好,”赵丽笑着转过头,“在校场中央树一个高竿,在竿顶悬挂绸球,我们从队中各抽十人,分别从山顶出发,无论谁、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只要拿到竿顶的绸球就算胜利。”
  回到队中,赵丽慢慢的喝完一碗汤,眼珠不停的乱转,和尚和黑子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忐忑不安,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虽然自进骠骑营开始,赵丽就想教训赵破虏,可是从目前的形势对比来看,四队和五队对战,并没有占绝对的优势。  好容易等赵丽喝完汤,和尚和黑子拉着他到了校场,而李敢早已挑选了八个人等在场边,看见赵丽,快步走了过来,“赵丽,你到底……?”
  “别担心,我们一定赢。”
  边说,边微笑着走进校场,抬头看见场中立起的高竿,赵丽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那根木竿高高的耸入云霄,红色的绸球几不可见,没想到短短的时间,赵破虏竟然能找到这样长的木竿,五队的实力可真不容小视了。
  “一会儿开始,无论你们以什么方法,都必须平安的到达校场,”李敢一脸严厉,目不斜视,可是站在他身边的赵丽,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眼睛不停的向两旁扫视,显得极没有信心。
  午后的阳光非常炙烈,赵丽小心的穿行在树丛中,一边走,一边静心的聆听着四周传来的各种声响,这条小道非常隐秘,原来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可是今天下山的时候,为了节余时间,带着乌鸡走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赵破虏?
  走了一段路,隐隐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来,看来已经有人相遇,开始交战了,军营四周没有什么消遣的场所,众人来得最多,还是这座小山,所有的道路都熟记在心,无论怎么走,都会遇到,不过听声音,那些人还走得真快,几乎到了山口了,赵丽小心的走到崖边,伸头向校场张望,四队和五队的人围着高竿排成品字型,看衣服的颜色,五队的人正站在自己这一边,看来下去之后,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找到事行藏匿在草丛中的绳子,赵丽把绳子的一端牢牢的系在崖边的大树上,然后将另一根绳子,系在自己腰间,双手用布裹好,开始慢慢的向山下滑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山间的景色变幻成眼前急速飘动的绿带,快了,很快就到山脚了。
  “赵丽!是赵丽,快把绳子砍断。”
  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一定是乌鸡告诉了五队的人,赵丽有些心急,下滑得更快,只觉得裹手的布越来越热,越来越薄,绳子上端不停的颤动,想必五队的人已经找到了绳源,赵丽低下头,距山脚还有一段距离,绳子砍断后,虽然摔下去不会死,可是一定会受伤,取胜的机率大大的减小了。
  绳子的震荡越来越大,好像五队的人并没有砍绳子,赵丽仰头向上张望,头顶有小小的黑点不断的向下急速滑动,一定是五队的人,看样子很快就会赶上自己,赵丽不敢再停留,更加快速的向下滑动。
  “下来了,快放箭。”
  校场中五队的人已经发现了赵丽,待他滑到箭程可及的范围,便开始放箭,虽然只有数人,可是箭枝来势极为凌厉,每一枝都带着破空的声音,赵丽不敢伸手拔动,只是在空中不停的左摇右晃,下滑的速度立时慢了下来。
  头顶的人下滑得极为迅速,几乎转眼之间,赵丽就看清了他身穿的衣服,果然是五队的人,赵丽越来越心急,躲避得慢了,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竟是右臂中了一箭,疼痛之下,赵丽下滑得更慢。
  “赵丽。”抬起头,竟是乌鸡,他满面的焦急,“你中箭了,别乱动。”
  别乱动?赵丽恼怒的低下头,李敢已经奔进了校场,径直跑到山边,“赵丽,跳下来。”
  毫不犹豫的放开手,跳了下去,李敢飞向扑上前,接住了他,不及仔细察看手臂的伤势,便向高竿跑去,看见他们,四队和五队留守的人一同冲了过来,和尚突然抱起赵丽,大喝一声,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好!触到高竿了,赵丽迅速的向上攀爬,不知什么时候,箭枝已经掉落,手臂的伤口不时涌出血来,浸湿了衣袖,越向上爬,越觉得阳光刺目,不知怎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竿下的争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知道向上,不停的向上,一定要拿到那个绸球。
  终于爬到了,赵丽伸手在竿顶摸索,奇怪,球呢?小小的竿顶空空的,没有球,难道绸球没有放上去吗?又是赵破虏使诈?赵丽愤怒的低下头,竿底一团火一样的红,刺目的颜色,有人已经拿到了?
  “赵丽,风把球吹到竿底,五队的人拿到了。”李敢低着头,听声音也很沮丧。  赵丽捂着伤口,呆呆的站在李敢面前,又输了,为什么总是输呢?
  “赵丽。”
  赵破虏春风得意的走了过来,看着他的笑容,赵丽真想扑过去狠狠的痛打他一顿。
  “你可以回家了,虽然你没有拿到球,可是你是最先爬到竿顶的,我们一致同意你们获胜。”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53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五节 行尽江南离人遇
  收好东西,天才刚刚黑尽,赵丽焦急的看着月亮慢慢的爬上树梢,天明才能离开军营,还得等数个时辰,赵丽只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不时跑到窗前,查看月亮的动向,刚才盼着太阳落山,现在又要盼望太阳升起了。
  “赵丽,喝点儿粥吧,你晚餐什么都没吃。”
  李敢伴着话音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黄灿灿的小米粥,香味儿扑鼻的小菜,坐在案几前,赵丽有些惊讶的看着那四碟精致的小菜,不知李敢从何处借来的回天之力,在偏僻的军营中,弄到这些长安城上等酒楼才有的小菜。
  “喜欢吧!全部都是你爱吃的。”李敢殷勤的送上筷子,“趁热吃吧,我和其他队长商量好了,月过中天,只要到了午夜,就算天明,允许你连夜回城,计算时间,天明时,正好赶到城门。”
  这一次,那些队长又让赵丽吃了一惊,特别是赵破虏,竟然会如此的通情达理,不管什么原因,自己回家的时间又提前了几个时辰,强忍着焦急,慢慢拈起筷子,“这些小菜都是从哪里来的?”
  李敢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想不到吧,都是乌鸡做的。”
  乌鸡?赵丽奇怪的尝了尝小菜的味道,没想到竟然这么的鲜美,比长安城里的名厨做的小菜都美味,将案几上的小菜风卷残云一般的用完,这才注意到李敢诧异的神情,颇有些不悦,“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奇怪你的胃口怎么突然好了。”李敢满面的笑意,“赵丽,你一定很奇怪赵破虏的态度突然改变了吧,其实上次你救了乌鸡,虽然赵破虏嘴上逞强,便是心里却挺感激你的,其他队长也觉得你勇于救人,应该给你一次奖励。”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赵破虏那么爽快就同意自己回家了,兴许下午乌鸡随自己滑下山崖,是真的为了保护自己,又做了这么美味的小菜,仔细一想,对他挺愧疚的,原不应怀疑他的,想个办法报答他吧!也许他呆在赵破虏的手下,并不愉快,“李敢,我觉得乌鸡挺不错的,你和赵破虏商量一下,把他调到我们队吧。”
  早知道赵丽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自己就不告诉他小菜是乌鸡做的了,和赵破虏商量,那不是与虎谋皮吗?到时,非但要不到乌鸡,肯定会被赵破虏嘲笑,只要自己一开口,他一定猜到是赵丽的想法。
  可是看赵丽的神色,如果不答应,从小一同长大,赵丽的习性实在太熟悉了,那可是天崩地裂的灾难,李敢眼珠一转,“如果乌鸡不愿意呢?咱们队每次大校都是最后,全骠骑营的杂务都要做,可在赵破虏的队里,每次大校都是第一,又可以进城,又不用做杂务,你说人家会愿意来吗?”
  喝完最后一口粥,赵丽满意的放下筷子,看着李敢的一脸憨厚,“不会愿意来吧!可是我总得报答他。”
  “不就是几碟小菜吗?还要什么报答,明天多给他一些银子就是了。”李敢毫不在乎的收好案几上的碗碟,“歇会儿吧,我帮你套车,过了午时就送你回长安。”
  做好一切准备,李敢又检查了一遍才回到赵丽住的地方,午夜的小院非常的静谧,赵丽的身影在窗边来回晃动,想是根本没有休息,李敢仰头看了看天色,距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看赵丽心急如焚的样子,不如就送他回去吧!
  快马加鞭的赶回军营,天才微明,看着营中袅袅升起的炊烟,李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将赵丽送回了长安,想必他一定觉得幸福吧!从长安到淮南,再从淮南回长安,匆匆数月,不说赵丽,就是自己也想念独自留在长安家中的母亲。
  “李敢。”刚走进营门,赵破虏施施然走了过来,“郎官回来了,正找你。”
  一边走,一边觉得疑惑,从前霍郎官回皇宫,一般会呆上十天半个月,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郎官。”
  正在看竹简的霍去病没有抬头,甚至没有任何的动静,李敢没有一丝不动,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猜测着他叫自己的目的。
  “回去。”
  等了半天,只等到了两个字,李敢更加的不解,难道霍郎官叫自己来,是为了赵丽吗?
  “去病哥哥。”
  这个甜美的声音,就是在梦中都不会忘记,无论喝了多少酒,都永远的记得,李敢鼓起勇气,偷偷的转过身向院内张望,果然,果然是静月,要说离开长安之后最想念的人,除了母亲,就是静月了。
  “去病哥哥,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你进去吧!”
  静月满面的欣喜,微露的晨曦中,她洁白柔腻的面庞异样的美丽,李敢心中微动,似乎那美丽的笑容是对自己徐徐展开的一般,他忘记了身周的一切,就这样站在晨风中,痴痴的看着静月,也许上天让自己出生,就是为了与静月相遇吧!
  校场上尘土飞扬,李敢任由汗水随着脸庞的纹路流淌,午后的阳光越加炙热,李敢突然想起回到长安的赵丽,不知他现做什么?如果他在营中,一定与公主相遇甚……。
  眼光闪烁间,霍去病的身影在校场边缘闪过,李敢情不自禁的转过头,果然是他,他缓缓的沿着校场漫步,眼光凌厉,李敢没来由的一阵兴奋,赵丽离开之后,在骠骑营能与赵破虏相抗衡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奇怪的是,霍去病一直在校场边缘来回走动,看来他对离开营后的训练非常满意,李敢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却听霍去病站在场边高声唤,“李敢。”
  不敢跃马,李敢跳下马,快步跑到霍去病面前,“郎官。”声音高亢,完全掩盖了他的不安,所有人都在校场训练,偏偏叫了自己,一定是自己队的表现差强人意,看来随后的数日,得加强训练才行。
  “赵丽呢?”
  李敢瞪大眼睛看着霍去病,按他的预想,霍去病回到营中的第一件事就应该问赵丽去了何处,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过了一整天,他才想起这件事,“郎官,赵丽在昨天的小校中获胜,经过各队队长的讨论,决定让他回家小住数日。”  和来的时候一样,霍去病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李敢一边归队,一边回头张望,不知静月会不会也出现在校场?
  用完晚膳,李敢抱着从山上采下来的鲜花走到赵丽居住的小屋,赵丽生性喜洁,居住的地方必得环境优雅,这里原是自己居住的地方,相对于郎官所住的小院,条件差了许多,虽经装饰,仍然不符赵丽之意,只好用鲜花来弥补不足,虽然他回家了,可是总不忍让屋中空置,还是到山边采了他喜欢的野花。
  小屋很干净,陈设虽然简陋,但一桌一几擦洗得相当干净,青色的帐幔低垂着,有暗暗的幽香飘荡在空气中,李敢将木瓶中的陈花拿了出来,重新换过水,将新摘的花插到瓶中,放回案几上,这才发现那个木瓶极为精致。
  围着案几察看良久,李敢终于认定这个木瓶不是出自赵丽之手,他根本没有这样的耐心雕刻这般精致的木瓶,也不会是从长安市集购回,对于长安的商贾而言,这样的木瓶有价无市,那么,这个木瓶的唯一来源,就是这数日与赵丽异常接近的乌鸡。
  走出屋门,李敢认真的察看着屋内的一切,良久才放心,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赵丽回来一定很高兴,关上门,转过身才看见院门边的赵破虏。
  见他回过身,赵破虏走上前来,“李敢,郎官命我们随他一同回长安。”
  道旁的树木在黑暗中飞速的倒退,从不知道这个季节的风竟然这般的冷,李敢竭力的睁大眼睛,打马跟在霍去病身后,向长安飞驰,不知郎官这么焦急的寻找赵丽是为了什么?难道赵丽从他屋里拿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以赵丽的性子,被郎官打得那么惨,一定会想法儿报复,做出这样出格儿的事,也不奇怪了。
  打马跑了半夜,赶到城门时,城门早已关闭了,看到官道上的马队,城楼上的守兵惊惶失措,乱成一团,等骠骑队驰马到了城门下,城门的守将才出现,举着火把仔细的察看城楼下这队突出奇来的骑兵? 
 “霍郎官,您这么晚,要进宫去见皇上吗?请您把皇上的圣旨出示一下。”
  待知道此行并未得到皇上的召见时,城楼上的守将的笑脸立时变得尴尬了,不宣而入,最是大忌。
  等待良久,城楼上的守将好话说尽,就是不打开城门,赵破虏还待纠缠,霍去病缓缓举起手,“放箭。”
  天空的箭枝如雨滴一般的落下,城楼上乱进一团,不少的火箭落下后,点燃了守兵的衣服,城楼上的守兵大呼小叫,相互撞击,混乱得一塌糊涂,霍去病提马跃到城门下,“来人,撞门。”
  守将见势不好,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声嘶力竭的大叫,“霍郎官,手下留情,在下立刻为您开城门。”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56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六节 一曲新词酒一杯
  曲音缓缓传来,这是李延年的乐班新练的曲目,与从前的大不相同,少了柔媚,多了几分阳刚,武帝闭目细赏,只觉心旷神怡,不期然,“皇上,皇上。”
  睁眼,是元宝静静的跪在阶前,头垂得很低,不辨喜怒,武帝转目看着帘外的天色,这么晚了,想必是急事,武帝缓缓坐正,“平身吧。”
  “皇上,刚才西门的守兵急报,霍郎官未得宣召,深夜进城,城门的守军阻挡不力,反被郎官以火箭击之,随后郎官命令攻城,西门守将无奈,只得打开城门,郎官入城后,并未进宫,而是去了赵府。”元宝的声音很低,听上去非常的不安,这次闯的祸可非同小可。
  出人意料的是武帝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沉默了很久,元宝偷偷的抬头,武帝的神情相当的震惊,可是并没有发怒,元宝缓缓低头,远处的乐音不断传来,使此刻令人窒息的空气显得更加的沉重,过了良久,武帝淡淡道:“他到赵府去做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道。只是从骠骑营传来的消息,赵丽在前日的小校中获胜,已于昨日回了长安。”
  “不知道,”武帝发怒了,“什么原因都没有,不宣而入?去病无论做任何事都极有分寸,这般的急若星火赶去赵府,为什么?赵丽一直与他居于同屋,难道他离开骠骑营时,拿走了去病什么秘密的东西?”
  微微的抬头,武帝一脸的怒气和杀意,元宝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心念急转,要如何为霍去病开脱呢?听皇上的语意,不如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赵丽。
  “行了,你下去吧,告诉西门的守军,说霍郎官入长安,是朕宣召的,他走得急,没带圣旨。”武帝坐回案几后,“对了,派人去赵府,看去病到底要做什么?”
  “诺。”
  退出殿门,元宝只觉后背的内衣已被冷汗湿透,忙唤了小太监,让他们分别到西门宣旨和赵府查探。
  除了霍去病和李敢,其他人都是初到赵府,一见那道高耸入云的大门,众人面面相觑,早听说赵家富可敌国,在骠骑营中,人人都穿同样的衣服,用同样的膳食,虽然赵丽常常请大家喝酒吃东西,可那都是赵丽把皇上赏给霍去病的东西用来借花献佛,自己却一毛不拔,从赵丽身上,只能感觉到吝啬,完全感觉不到赵家的富裕,如今面对这道镶金嵌玉的大门,众人终于明白,传说中的黄金为地,白玉为墙的赵家究竟是如何的巨富。
  “李敢,这真的是赵家?”赵破虏压低声音,“连门钉都是镶金的,真不愧是巨富。”
  李敢没有理睬赵破虏,只是惧怕霍去病让自己去叫门,如果让赵丽知道,他不活剥了自己,正忐忑间,乌鸡打马小跑了过来,“队长,郎官让你去叫门。”
  看着赵破虏的样子,李敢终于深入透彻的了解了什么是趾高气扬,赵破虏高昂着头,目不斜视的走到赵府门前,举手用力捶了几下,等了良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胖子打开了侧门,上下打量了赵破虏半天,举手作揖,“这位小爷,您找谁?”
  “赵丽。”
  胖子满面堆笑,“真对不住,这位小爷,现在您可见不到咱们三公子,他刚刚从军营回来,正在休息,吩咐了,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你告诉他,是霍郎官要见他。”
  胖子伸头看了看赵破虏身后,满脸笑成了菊花,“对不住,真对不住,三公子早已吩咐过,无论谁,特别是李敢少爷和霍郎官,他都不见。”
  “什么!”
  赵破虏大叫一声,正要和胖子理论,胖子已经猛的关上了门,差点儿碰扁了赵破虏的鼻子,待赵破虏转过头,众人哄堂大笑,原来赵破虏的鼻子碰在门上,肿了近一倍,通红发亮,配合他的表情和动作,滑稽至极。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认为霍去病会下令撞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没想到霍去病带马在赵府门前轻踱几步,仰头看了看府门,回身唤道:“李敢。”
  “郎官。”李敢惴惴不安的打马跑到霍去病马前,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下头,觉得此事难办至极,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得罪霍去病,也不敢得罪赵丽。
  “赵府的弱点在何处?”
  “这个,”李敢为难至极的抬起头,正准备编个借口搪塞过去,一见霍去病沉如水的面容,吓得涌到嘴边的谎言烟消云散,“赵府的唯一弱点是赵丽居住的小院,因为赵丽不喜欢高围墙,所以那一段的围墙比其他地方都矮,但是绝大多数围墙之下是一个深逾数丈的池塘,其余地方种满了荆棘,无法落脚。也因为围墙矮,那庭院里的花树都是依据易理种植的,没有赵家的人引路,很容易迷路。”
  捂住红肿的鼻子,赵破虏冷笑一声,“易理?迷路?不就是几个臭钱吗?以为自己是皇上啊?”
  本想为赵家辩解几句的李敢,一想到霍去病的面色,便心虚的低下头,一言不发,想到赵破虏的红鼻子,还是忍不住绽开了笑脸,自赵丽进骠骑营始,就一直想整治赵破虏,今天也算得偿所愿了。
  “李敢,你在前带路,我们翻墙进去。”
  什么!翻墙进去?李敢震惊的抬起头,霍去病早已拔转了马头,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李敢想到赵丽发现自己带着霍郎官和赵破虏翻墙进了赵家之后的反应,就觉得不寒而栗,早知道刚才就假装跌断腿,无论怎样也不会踏进长安城半步。
  苦着脸看了看赵破虏,他也是一脸震惊,可是目光炯炯,想必正转着念头如何报复刚才的一撞之仇,李敢脑中电光一闪,“赵破虏,你说咱们陪郎官翻了赵家的墙,让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取笑咱们?”
  取笑?当然有可能,而且非常可能,何必翻什么墙呢?就像刚才在城门一样,强行攻进去就行了,赵家再有钱,也不能与朝庭对抗,赵破虏想到翻墙之后被人知道后的待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正想委婉的劝告霍去病,只见他一转身,眼睛一瞪,“赵破虏,李敢,你们先上。”
  一齐站在一人半高的围墙上,李敢和赵破虏面面相觑,相互露出一个苦笑,爬吧!这可是军令,两下三下窜到墙上,赵破虏一见院内的风光,惊讶的张大了嘴,此时正是仲夏,满面的姹紫嫣红,应季的花树开得郁郁葱葱,整个庭院如同花海。
  低下头,是碧波千倾的池塘,水质清澈,但深不见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花,浮在水中,随着水波荡漾,五颜六色的鱼在水中懒懒的游动,可爱得令人想纵身跃进水中,“李敢,赵丽就住在这个地方?”
  “是啊!”李敢一边把腿绕进墙,一边回答,“这个庭院占去了赵府三分之一的地方,不过赵丽并不喜欢,他常常住在墙外赵家的别院,那里比这里更美,对了,我们就跳进水里游过去,还是踏着荆棘走进去。”
  左思右想,均觉不妥,赵破虏正左右为难,只听霍去病的脚步声缓缓响起,赵破虏微一抖,一咬牙,“游过去。”
  跳进水里,只觉得透骨的冰凉,这可是仲夏,为什么这水……?转念之间,李敢已经跳进了水里,“快游吧!为了保证清凉,赵家的人每天都会在水里放冰,而且这池塘里还养了一种会咬人的鱼,如果快一点,游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上岸了。”
  “半个时辰?”赵破虏一边游一边叫,“你怎么不早说?”
  “树林里的荆棘长达五尺,而且有毒,被刺中之后,麻痒难当,如果你想……。”
  “不用了,我们还是游泳吧!”
  一边游,赵破虏一边在心中暗骂,游了一刻,只听身后咚咚咚的落水声,一转头,霍去病带着其余骠骑营的军士已经跳下了池塘,赵破虏转过头,李敢已游出了很长一段,赵破虏苦笑着加快了速度,等赵丽回到营,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游了半个时辰,赵破虏和李敢终于看到了池塘的岸,拖泥带水的爬到岸上,赵破虏拧着衣服上的水,长叹一声,“池塘?这叫池塘?有钱人啊!对了,李敢,为什么赵家这么有钱?赵丽还那么吝啬呢?他拿到营中的所有东西,都是皇上赐给郎官的。”
  “你声音小点儿!”李敢紧张的四处张望,“你想把赵家的人招来啊!看见了吗?夏天赵丽就住在湖水央的水阁里,走吧!”
  走过曲曲折折的浮桥,赵破虏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烈日烤干了,这才走到水阁之前,缕空底层,挂满了竹帘,从半卷的竹帘向内张望,里面空无一人,中央有一个紫檀木的小几,放着黄铜香炉,散发着袅袅的白烟,迎风而来的香味,沉沉的,是上好的檀香。
  “今天运气好,”李敢微笑着,“赵丽在楼上,不会马上发现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赵破虏队上的副队长站在不远处,怒吼了一声,“赵丽,滚出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09:59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八章 第七节 惟有幽人夜来去 

  静谧的庭院中,副队长的那一声怒吼显得特别突兀,李敢神经质的抱头跑到一边,赵破虏一呆,想起刚才吃的苦头,情不自禁的抬腿跟在李敢身后,刚跑了两步,就听身后啪啪的作响,转头一看,赵家的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提灰袋,正不停的向骠骑营的扔掷,众人被香袋打中,灰头土脸,霍去病面上中了一袋,青了一片,看见他恼怒的神色,赵破虏偷偷的转过头,“李敢,郎官这次可真要雷霆震怒了。”
  一轮攻击过后,赵家的人一齐转身补充灰袋,霍去病一挥手,三个人蹿了过去,两三下打倒了赵家的十数人,李敢面如土色,压低声音,“惨了,赵丽……。”
  “李敢哥哥。”
  混乱间,一个童稚的声音穿透了一切的声响,李敢转过头,顿时大喜过望,“翠儿,快过来,帮哥哥一个忙。”
  翠儿越过人群,好奇的扫视着骠骑营的人和被打倒在地的家丁,走到李敢身前,“李敢哥哥,你带这些人来玩吗?”
  出乎赵破虏意料之外的是,李敢并不显出得意的神情,而是飞快的摇着手,看上去相当的惊慌,甚至有些恐惧,“不是,不是,这些人不是哥哥带来的,是他们自己来的,对了,赵丽呢?他到哪儿去了?”
  想想的确奇怪,庭院里巨大的声响,竟没有惊动水阁内的赵丽,至今都不见他出现,难道赵丽跑出了长安,不想再回骠骑营了吗?赵破虏不由将情形向最坏的方面推想,如果赵丽真的逃走了,自己可难辞其究,想得害怕,冷汗潸潸而下。
  “小舅舅在楼上睡觉,昨天他去喝了一夜的酒,回来就说头痛,刚刚才睡下,娘让我去拿冰冻酸梅汤,我要上去了。”翠儿有些敌意的看了看赵破虏。
  果然,翠儿的手中捧着一个翠玉盏,黄澄色的酸梅汤里浮着两块透明的冰,看上去清凉宜口,想到赵丽在家的享受,赵破虏恍然大悟的冷笑一声,在骠骑营中,赵丽是最特别的士兵,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必履行一切旁的士兵必须履行的义务,他还不满意,原来是在家里享受得太多。
  李敢的眼珠急速的转动,似乎在想什么坏主意,翠儿有些害怕,捧着翠玉盏正要走进水阁,霍去病已走了过来,“翠儿,你上楼告诉赵丽,我们来了。”
  等了良久,水阁上没有丝毫动静,赵破虏有些不耐烦,正要发作,胖管家赶了过来,跑过曲折的浮桥,在霍去病面前站定,挤出一脸的笑纹,拭着额上的汗水,“郎官,真对不起,我刚刚才得到消息,看这天儿,三少爷还得睡一会儿,趁这会儿,郎官和各位到前面休整休整,喝碗酸梅汤可好?”
  想到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众人只觉得馋涎欲滴,一齐转眼看着霍去病,他犹豫片刻,“李敢,你和赵破虏随他到前厅。”
  “诺。”
  如释重负的李敢走了很远才敢偷偷的回眼查看霍去病的动向,胖管家陪着他,走进了水阁的底层,只见胖手在空中连连挥动,那些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陆续的搬了进去,木桶、条案、香巾,远处看不真切,只知道霍去病将在水阁底层沐浴,李敢想到赵丽知道后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赵破虏,我一会儿带你们到赵家四处游走一番。”
  沐浴过后,换上胖管家呈上新衣,霍去病坐香案旁边,闭目静思,赵家的人快速的搬走了所有的东西,更换了满地的草席,不过片刻,这里又恢复原状,连水渍都不曾留下,如果不是多了霍去病,真令人怀疑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柱香的功夫,胖管家跑进跑出数次,挥汗如雨,赵丽和翠儿下楼时,他正卑躬屈膝的低声与霍去病说话,一听楼梯响,两人同时转头,赵丽看见霍去病,微微一愣,再见胖管家,面部的神情急速的变化,胖管家一见她尘埃落定的神情,吓得发抖,“三少爷,我去看看老太太有没有什么吩咐?”
  转身正要跑,赵丽已唤住了他,皱眉上下打量满面冷汗的胖管家,“你到这儿做什么?手里拿着什么?”
  胖管家飞速将手中拿的竹简放进自己的衣袖中,笑容从冷汗中缓缓绽开,“没什么?只是一些普通的竹简,老太太拿给郎官看的。”
  “到底是什么?”赵丽怒吼起来,看样子就要动手。
  胖管家吓得跳了进来,苦着脸从衣袖里将竹简拿出,“真的是老太太让拿给郎官的。”
  不知什么时候,翠儿已经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水阁,胖管家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偷眼看赵丽,他正认真的查看手中的竹简,面色阵红阵白,眼中的怒气越来越浓厚,胖管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赵丽眼睛微抬,凶光四射,“站住,想到哪儿去?”
  “三少爷,”胖管家跪了下来,“真是老太太请霍郎官定的。”
  “老太太,”赵丽秀眉飞扬,明媚的眼中满是怒火,“你以为老太太是老糊涂吗?这么重要的生意让外人决定,我会相信吗?”
  越说越气,赵丽将竹简卷成一团,胖管家见势不好,灵活的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出了水阁,站在折桥的桥尾,“三少爷,真是老太太定的,不能怪我。”话音才落,赵丽就蹿出了水阁,手中还是拿着那支竹间,胖管家见势不好,双手抱头,飞也似的跑了。
  远远的看见胖管家飞跑的身影,赵破虏转过头看着李敢,“李敢,这个胖子的身手挺不错,身上那么多的肥肉,竟然可以箭步如飞?
  噤若寒蝉的李敢没有注意到赵破虏,他当然知道,能让胖管家恐惧成这般模样的人,除了赵丽没有别人,一定是骠骑营的突然出现令赵丽相当不悦,以至于雷霆大怒,正想如何逃跑,霍去病自水阁走出,站在赵丽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赵丽面上的怒气立时消失了。
  “娘娘,您看这块可真漂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走进后宫的武帝一眼就看见卫子夫手中绚丽的布匹,灿烂的灯光下,那些美丽的布匹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各宫的娘娘齐聚卫子夫身旁,满面喜色的评论着那些从未见过的五、色布匹,竟无一人发现武帝的身影。
  “娘娘,皇上驾到。”
  “行了,不用行礼了,”武帝坐在灯下,“看得这么入神,是从那个属国送来的贡品?”
  “皇上,这不是贡品,是购入宫的。”
  “是吗?”武帝颇感兴趣的看了看卫子夫兴奋的脸,“宫里用的布匹,不都是从属国进贡来的吗?这次怎么会……?”
  虽然低着头,元宝仍然感到武帝疑惑的眼光,深吸了一口气,元宝抬起头,直视着武帝的眼光,“这些布匹,都是霍郎官买进宫中的。”
  “什么?去病什么时候去做商贾了?”武帝勃然大怒,一拍案几站了起来,转眼瞪着元宝,“怎么回事?说!”
  额角的汗流过脸颊,汇集到下骸,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衣襟,元宝踌躇再三,“皇上,郎官自齐国购入三百匹布匹,因为购进价格过高,市集上无人肯买,所以……,所以郎官就卖进了宫里。”
  本以为皇上会震怒,命人立时到骠骑营捉拿霍去病,没想到他转眼就露出了笑颜,“这个臭小子,没什么事,买什么布匹?他就只会打仗,竟然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如果他转行做商贾,肯定是长安最大的奸商,既然大家都喜欢,就留下吧!”
  正想松口气,皇上的眼光又转了过来,“元宝,去病从哪儿买来的布匹?”
  “赵家。”
  “什么?”武帝气得浑身发抖,龙颜震怒,各宫的娘娘们吓得瑟瑟发抖,元宝低垂着头,一时间,整个甘泉宫只有武帝的咆哮声,“元宝,派羽林去把那个赵丽给我抓起来,竟然算计到朕的头上,去病这个傻孩子,这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
  转头看着一动不动元宝,武帝的眼珠几乎掉了出来,“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宣旨。”
  “皇上,”元宝的声音低微,但殿内的每个人都可听见他说的每个字,“这次,是郎官自自己的主意,奴才听人言,赵家的人并不乐意购入这些布匹。”
  沉默了良久,武帝轻轻击着案几,“元宝,去赵家,把去病给朕宣来。”
  “皇上,郎官已经回骠骑营地了。”
  “是吗?”武帝起身慢慢在灯下踱了数步,“既然去病回了骠骑营,没有必要为几匹布就让他回长安,那些布,既然各宫的娘娘都喜欢,就留着吧,朕困了,回宫。”
  看着武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卫子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个去病,每隔几天就要闹出一些事儿让皇上生气,好好儿的,到赵家去做什么。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0:0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一节 都缘自古有离恨
  “赵丽……。”
  和尚站在营门边,抬头遮住头顶的阳光,向那颗大柳树张望,果然看见赵丽的白衣静静的垂在空中,不知在这么热的时候,她怎么能睡着?
  缓缓的起身,果然是和尚,现在不到吃饭的时候,难道又要小校了吗?赵丽无精打采的滑下树,垂着头,躲避灼阳的阳光,这年的夏天特别的炎热,自回到军营,就觉得万分的不适,白天阳光炙热,夜晚即使熄灭了所有的灯火,仍然闷热得如同蒸笼,无法入睡,即使在大柳树的阴影中,蒸腾的水汽也令人无法呼吸。
  地上的影子缩成了一团,移动得相当缓慢,好容易走到和尚面前,和尚拿出一张荷叶为他遮挡太阳,“回去吧,皇上要到营里来。”
  这么热的天,皇上跑到这里做什么?赵丽万分不解,又懒得张口询问,默默的走在和尚身边,刚进了营门,就听赵破虏的怒吼声,“赵丽,你还在这里闲逛,快回去换衣服。”
  换衣服?赵丽抬头看了看校场里装束整齐的士兵就觉得一阵头晕,骠骑营的军装里外数层,还有一层厚厚的牛皮作为护甲,如果穿在身上,不热死才奇了怪,赵丽眼珠一转,正想找个办法溜之大吉,身后有传令兵急速跑来,“赵丽,郎官让你到点将台去。”
  看着赵丽的身影,赵破虏只觉得两眼冒火,每次都让他溜掉,想想自己仍然红肿的鼻子,赵破虏就觉得一口恶气徘徊在胸口,挥之不去,满腹的怒气只好冲前来传令的军士发泄,“郎官真的让赵丽去点将台?让他穿着那样的衣服去?”  “是,郎官的命令就是这样的。”
  气呼呼的回到队中,赵破虏翻身上马,恨恨的看着点将台上的赵丽,全营的将士,包括霍去病在内,都身着军服,只有他穿着轻薄的长袍,别人身着重衣,仍然在校场上生龙活虎的训练,而这个人,身着薄衫,却懒洋洋的,看了就让人觉得恼火。
  上了点将台,觉得非常凉爽,不由有些惊讶,转目四顾,原来点将台四周放满了冰块,看着他进来,霍去病微一示意,早有人抬了一个小凳放在霍去病身边,赵丽犹豫不决,自回到营中,他一直记恨霍去病在回长安的路上那记掌掴,对他不理不睬,连话也不多说一句,现在要坐到他身边,接受他的恩惠,于情于理都觉得不妥。
  霍去病不知他的想法,早已转头看着校场中衣甲鲜明的士兵,皇上的御辇已出现在营门口,赵丽知道如果现在不坐下来,一会儿武帝上了点将台,自己只能站着了,他飞快的将小凳拿到一块最大的冰块旁边,靠着冰块坐了下来,这样好多了。
  一上点将台,就看到赵丽,他悠闲的坐在冰块旁边,看上去非常的享受,满目鲜红的军装中,只有他是一身素白的单衣,武帝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火,霍去病上前一步,挡住了他凶恶的目光,“皇上,请坐。”
  坐了下来,看着满场英气勃勃的将士,武帝立刻将赵丽忘到了脑后,低声和霍去病说了几句话,霍去病对场边伺命的李敢和赵破虏微一示意,两人打马向场中驰去,武帝知道武校会很快开始,心情大好,偏偏头一侧,又看到了陷入假寐状态赵丽,心中大为恼怒,别人都在神采奕奕的校武,他却在这里落得轻闲。
  “元宝,去让赵丽坐到点将台前首。”
  刚坐下,就觉得浑身就像着火了一般,赵丽垂下头,只觉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身前却突然一阵阴凉,抬起头,却是霍去病站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烈日,不由一阵感激,身后徐徐传来的凉气,只觉得浑身舒适,连日来因为酷热而无法入睡的倦意一下涌了上来,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一下子就沉入了睡梦。  没想到即使在梦中,一切都是灼热的,广阔的沙漠,没有水,没有云彩,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只有死寂的黄沙,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希望就在前方,一步一步的,即使深深的陷落在沙堆之中,也义无反顾的向前跋涉,那个希望是什么呢?总觉得很渺茫,是娘吗?一定是吧!如果不是,自己根本不会这般的英勇和无畏。
  终于看到绿洲了,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睁开眼睛,却是霍去病,看太阳的位置,校武已经接近尾声了,赵丽放开手,伸袖擦拭额上的汗滴,缓缓抬头,这才看到霍去病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了,滚滚的热浪中,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挡滚滚热浪。
  侧过头,武帝满面的恼怒,想必对霍去病的举动万分不满,只不知霍去病又抗了他什么样的旨意? 
 “行了,就到这儿吧。”武帝缓缓的起身,“天儿这般的热,也难为他们了。”
  回到屋里,仍是满屋的冰块,西瓜在清凉的井水里湃了一天,清凉可口,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遗憾是武帝坐在屋中,翻看霍去病的书简,霍去病坐在案几边,黝黑的脸庞因为下午的暴晒,越加的黑,赵丽拿起一片西瓜,毫不犹豫的递给霍去病,“吃吧,我去打桶井水来给你洗洗脸。”
  走出屋外,热浪阵阵,赵丽捧着木盆走到井边,众多的军士围在井边,赤裸着上身,汲水取凉,赵丽远远的停住了脚步,李敢看着他,忙披上外衣,提着一桶井水走了过来,“来打水?”
  看着他满面的疑惑,赵丽明白,自进了骠骑营,不要说打水,自己连收拾床铺这等事都是霍去病的侍女代劳,今天突然大返常态,做这些粗重的活儿,正想解释,李敢已将木盆注满了水,“郎官今天下午一直替你遮挡阳光,怪不得你不记恨他打你那件事了。”
  捧着木盆向回走,只觉得恼怒异常,自己的心思又被旁人猜透了,这可不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一边想,一边推门进屋,迎面一阵香粉的气味儿,静月站在霍去病身边,殷勤的把手中的绢巾递给他拭水,赵丽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帮去打水,他去在这里悠闲自在的拭面,不由勃然大怒。
  “我正想去打水,没想到你竟然打来了,”桃花一脸喜悦的接过赵丽手中的木盆,然后将自己手中那个精致的红木盆递到他手里,“麻烦你再去一趟吧!反正井离这里不太远。”
  话音才落,只见霍去病飞迅跳到屋外,武帝只觉得眼前一花,赵丽手中的木盆已被用力扔到地上,裂成了四块,赵丽怒火中烧的样子可怕得令桃花向后退了数步,“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也不用把盆摔伤。”
  盆?赵丽四顾,屋里放满了静月从宫里带来的新奇球艺儿,赵丽伸手拿到一个雕花的木球,用力扔到窗外,将新糊的窗纸弄破了一个大洞。  刚刚逃出屋外,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一转头,赵丽抱头跑了出来,身上的白袍被各色的脂粉污得不成样子,想必皇上在屋内,做了静月的护盾,赵丽肯定吃了大亏,他面上被自己掌击的青肿还未完全消退,再加上那些脂粉盒的撞击,更是姹紫嫣红,满的百花盛开。
  放满了冰块的屋里凉爽如秋,赵丽慢慢的啜着冰凉的酸梅汤,面上的各色脂粉已洗涤干净,露出白腻柔润的肌肤,霍去病微笑着仰头饮尽另一碗酸梅汤,“不气了吧,有皇上在这里,静月可不会受半点儿的委屈。”
  不气?自己面上还有掌掴后青肿的痕迹,想这样就让自己原谅他,可没那么容易,霍去病拿出一个竹简,“这些是齐国布匹得到的利。”
  齐国的布匹?赵丽认真的察看了竹简上的文字,“五千两,竟然有五千两的利?你怎么把那些布匹卖出去的?”
  “宫里。”
  目瞪口呆的看着得意洋洋的霍去病,想必他早已猜到自己知道那些布匹的去向后所有在情理之中的反应,这个人,竟然算计到了皇上的头上,不知皇上为这事,会怎样的恼火。
  “你,皇上生气了吗?”
  “不知道。”说话的人,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雕刻精致的花瓶,“这从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住在这儿,就有了。”赵丽喜气洋洋的把竹简放到侧袋中,然后掏出四个小金锭,“这是你在这次生意中应该抽得的红利。不过,下次不许你再擅做主张,你本就没有商贾的良好资质。”
  眼看去病收下那四个小金锭,武帝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火,这个该死的赵丽,竟然把去病贬得一文不值,幸好他说的是实话。  “还有,你快想办法让静月公主随皇上回宫去,我可不想再吃她做的什么红豆糕了。”  “好。”
  武帝恼得转头就走,夜晚再来一次对攻战,一定要让赵丽知道朕的厉害,让他知道,静月的红豆糕不过是一碟难以下咽小菜而已。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0:0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二节 渔灯分影春江宿 
  舒服的躺下,赵丽静静的听着急促的夜雨,窗外的大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想想屋外飞沙走石的样子,就觉得不寒而栗,大雨初下,地面的热气蒸腾,暑热难当,片刻之后,便清凉如秋,正可以睡个好觉。
  刚刚闭上眼睛,霍去病突然咳嗽一声,“赵丽,有鼓声,皇上今夜要做对攻战,你起来吧!”
  挣扎着起床,穿上军装,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满面的寒霜,走出屋门,武帝直身站在走廊里,赵丽一接触他的目光,微微一抖,侧身站在霍去病身后,眼珠急转,知道今天晚上绝不会有好事,不知要如何才能逃掉。
  “赵丽,你眼睛贼兮兮的乱转,在想什么坏主意?”静月满面微笑的走了过来,在幽暗的光线中,美丽得如同一侏幽兰,赵丽冷冷一笑,现在李敢终于可以经常见到静月公主了,这般的美,想必他早已神魂颠倒了,想到他高兴的神情,即使再不高兴,也觉得很温暖,从心里向外泛出的温暖,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走到近前,静月才看到赵丽冰冷的眼神,这个讨厌的男子,数月不见,异样的苍白,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再没有从前那种媚人的眼光,感觉冷冷的,就连那讨厌的笑容也是冷冷的,异常的虚伪。
  “公主。”
  赵丽微笑着一揖,没想到这么厌恶,对她也还能笑得出来,也许因为她是静月吧!
  “我知道你讨厌我,”静月神采飞扬,完全表现出公主宽大为怀的气派,显得赵丽异常的小气,“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同样不喜欢你”。
  “是吗?那赵丽真是荣幸至极,能让静月公主这般的厌恶。”赵丽微笑着,看不出一点的羞耻,甚至还有些得意,静月不由又感到一丝不快,这个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到他高高在上的蔑视,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笑容,不由猜测也许这个人堕落早已成为习惯了吧!
  转念间,静月想到了自己早已想好戏弄他的办法,不由又浮出了一丝笑,“赵丽,如果你能通过我的两项考试,我就让你回长安住一个月。”
  一个月?赵丽有些动心,面上立时表现了出来,静月有些得意的看着他贪婪的眼神,“如果你过了我设的两关,我就求父皇放你的假,让你回长安去。”
  不用迟疑了,赵丽没有多加考虑,“好!”
  所有人都跟在静月身后走到河边,静月从手指上取下一个指环,对赵丽道:“看见了吗?这是父皇赏给我的。”
  说完后,她用力将指环扔进了河里,然后转过身对赵丽道:“如果你在两个时辰内找到这枚指环,就过了第一关,如果没找到,你就犯了杀头的大罪。”
  听静月说完,所有人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两关,只是静月想戏弄赵丽而已,那枚指环那样的细小,要在两个时辰内在漆黑的河里找到,根本不可能。
  静月得意的等着赵丽求饶,没想到他只是安静的转过身,走到河边脱下了盔甲,咚一下,就跳进了河里,难道这个傻瓜真的当真了吗?
  沙漏里的沙静静的向下流,静月看着窗外的大雨感到异样的痛快,这样大、这样密集的雨滴,打在身上,一定很疼,再说河水早已变得浑浊了,赵丽肯定已经上了岸,一会儿就会来向自己求饶了,该如何的惩罚他呢?
  “桃花,派人去看看赵丽还在不在河里?”静月转过身,对站在门边的桃花微笑着,桃花会意的走了,静月走到霍去病身边,他仍然凝神的注视着那块沙盘,“去病哥哥,你说我们要怎样惩罚赵丽才好呢?”
  霍去病抬起头,还未说话,桃花小跑了回来,“公主,赵丽还在河里……。”
  赵丽果然在河里,他不时的上浮下潜,在浑浊的河水里搜寻那枚细细的指环,刚才指环落水的地方看得很清楚,河水流动,一定会把它冲向下流,雨下得这般大,河水越来越湍急,流速早已改变了,应再往下一点……。
  河水里夹杂的沙石,打在脸上,钻心的痛,手指不断的被河里尖锐的东西刺破,可是怎样都没有找到那枚指环,到底在哪儿呢?估算一下时间,两个时辰就要过了,娘,帮帮丽儿,一定帮帮丽儿。
  摸到了,原来被水草缠住了,怪不得怎么找也找不到,赵丽抓断了水草,浮到水面上,顾不擦掉脸上的泥水,只是小心的解开幽绿的水草,凑近灯笼,仔细观看,果然是,果然是刚才静月扔到河里的指环。  李敢伸手把他拉上河岸,赵丽高兴的把手中的指环给他看,“李敢,我找到了……。”
  指环静静的躺在案几上,静月连看都没有看那枚指环一眼,“好吧!第一关你算过了,第二关,看见没有。”静月从怀里掏出几根极细的金线,“我要你在三丈以外,射中这几根金线。”
  雨越下越大,密集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天儿黑得就像泼了墨,伸手不见五指,赵丽手持长弓,凝神静气,凭感觉寻找着那几根细细的金线,三丈,只有三丈,箭尾的白羽已被雨水染湿,没有准头了吧!
  雨幕中,娘款款的笑,“丽儿,如果你射中金线,娘就带你去长安……。”
  娘,我来了,我一定会射中金线,嘭的一声轻响,羽箭流星般的划破雨幕,钉在柳树上,不停的颤抖,接着,赵丽抽出第二枝箭,他的手非常稳定,微微的眯缝着眼睛,中,箭又射了出去,箭接连不断的射出,尽管没有人知道这些箭是否射中了那些细细的金线,可是很多人的都大声的喝彩,这是赵丽第一次在骠骑营赢得这样多的彩声。
  “禀公主,十一枝箭全部射中。”赵破虏在远处大声的报道,他的语气中,也有掩饰不住的赞叹。
  呆立了半晌,静月看着赵丽期盼的脸,“真的很厉害,去病哥哥,你的骠骑营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公主,”赵丽喜气洋洋的转过头,“明天我可以回长安了吧!”
  静月笑了,“是吗?我只是说求父皇,可是我没说父皇会答应……。”
  原来是这样,赵丽转过头,武帝冷笑着坐在远处,嘴角挂着一些嘲讽,原来所谓的对攻战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羞辱自己,越想越恨,怒火涌上心头,此仇不报,此恨难消!
  李敢清晰的看见赵丽握紧了拳头,他刚叫出“公主小心。”
  赵丽早已一掌掴到静月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静月都不敢相信他敢打他,委屈得一撇嘴,正想哭,他的拳头已经狂风暴雨般的落了下来,全场的人都呆住了,竟然没有人阻止他,待众人回过神,霍去病已拉住了赵丽的手。
  转过头的赵丽,满眼通红,李敢吓得一抖,果然,赵丽挣脱了霍去病的手,抽出腰间的长剑,狠狠的瞪着静月,挥剑直刺,众人大惊,没想到霍去病竟后退一步,侧身避过赵丽,李敢飞身抢上前,双手握住剑锋,“赵丽,你疯了吗?”
  “滚开!”
  赵丽怒喝,一脚踢开了李敢,正要追杀静月,武帝自远处急奔过来,“去病,你呆站一边儿做什么?”
  “皇上,别过来。”听见霍去病的声音,武帝情不自禁的停了下来,“您再过来,赵丽连您也会刺伤?”
  这个疯子,武帝示意羽林上前解救静月,没想到羽林还未近前,就被骠骑营的人挡在了一边,武帝一愣,这才明白,骠骑营恼恨静月戏弄赵丽,一心帮赵丽泄忿,至于静月是不是公主,早已无人顾忌,就连去病,也存了这般的想法。
  转念间,赵丽早已追到了静月,高高的举剑,正要刺出,却听身后李敢大叫,“赵丽……。”
  尾音袅袅,奇怪,这般大的雨,竟还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他要救静月,为什么是他?这骠骑营的人,没有人比他和自己的关系更亲密,旁的人都可以让自己报仇,偏偏他要自己放手,为什么?为什么?

  “赵丽,你杀了公主,赵家会被诛灭九族,你奶奶、爹爹、大哥、翠儿,都会被斩尽杀绝,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的鲜血染红长安的街头吗?”
  这是原因吧,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赵丽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仰面大笑,这世间的人,最最虚伪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敢吧,明明是为了拯救静月,却偏偏要利用自己作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也罢,就让他做一次英雄吧,自己是他的朋友,就要成全他,不是吗?

  羽林包围了赵丽,等待武帝的示下,武帝冷冷的看着倨傲不跪的赵丽,“朕今日心情颇佳,免了赵丽的死罪,但活罪难饶,鞭怠五十下。”
  “皇上,”霍去病上前一步,微一揖礼,“臣愿代赵丽受罚。”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0:14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三节 酒筵歌席莫辞频

  连日的暴雨,暑热已渐渐消退,站在庭院外守卫的羽林们神采奕奕,静月带着桃花,小心的抱着伤药,轻盈的跑进霍去病居住的庭院,静月不敢回头观察羽林的动向,但听声响,他们并没有发现自己和桃花,否则免不了又会被父皇责骂,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父皇的性子时时都在发作,明明是赵丽的罪责,他却鞭打去病哥哥,这些时日,去病哥哥只能在病榻上渡过。
  到了,红色的木门虚掩着,桃花悄悄的推开门,一暗清雅的幽香透过门缝透了出来,桃花悄声,“公主,郎官不在屋里。”
  “傻瓜,赵丽在屋里,去病哥哥还能到哪儿去,骠骑营的所有人都在校场操练,独独赵丽留在屋里,当然是照顾替他受罚的去病哥哥。”  一边说,静月一边闪身进屋,将手中的伤药放在案几上,桃花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公主,郎官坐在屋内呢?你看屋顶那一晃一晃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根竹竿,吊着白色的布,不停的来回晃动,掀动凉风,霍去病赤着上身,背对着静月和桃花,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拉着绳子,操纵着头顶的布扇,身边的小几上,放着铜罐,似乎是冰冷的酸梅汤,颇为怡然自得的样子。
  静月正要唤他,桃花低声道,“公主,你看郎官身后的伤。”
  霍去病黝黑的后背,纵横交错着数十道鞭痕,每一鞭都深入骨髓,想必初中之时,一定皮开肉绽,触目惊心,原以为执刑的人,会因为去病哥哥的身份对他手下留情,没想到还是这般的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公主,您说郎官这样不停的摇布扇,是为了自己取凉吗?为什么不见赵丽呢?”
  对啊!赵丽呢?他不是应该留在此处照顾去病哥哥吗?静月柳眉一轩,微微有些动怒,赵丽一定是跑出营外,又躺在那棵柳树上纳凉了吧!
  “公主,您看躺在榻上的,是不是赵丽?”
  这个大胆的家伙,去病哥哥为了他受了鞭打,他非旦没有一点儿感激的表现,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到要去病哥哥摇扇为他取凉,静月气得想掀开竹帘,桃花忙拉住她,一脸的羞红,“公主,郎官没有穿上衣,您这么进去不太方便。”
  静月立时面红耳赤,虽然从小和去病哥哥青梅竹马,可是,可是,静月和桃花退到帘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赵丽却醒了,“刚刚有人进来吗?”
  “没有。”
  “我嗅到一股脂粉的香味儿,还以为静月公主来看望你了,”赵丽的声音很轻佻,平淡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暧昧,“唉,你躺下吧,我帮你抹药。”
  从帘边的缝隙向内张望,霍去病俯卧在竹榻上,两眼仍然盯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小心的从木瓶中挑出红伤药涂抹在鞭痕上,“幸好这几天下雨,不算热,你的伤才好得这么快,还要靠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否则……。”
  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如果不是他,去病哥哥怎会遭受父皇的怪责,可是霍去病却一言不发,看上去,竟是默认了赵丽的说法,“好了,我净完手就盛酸梅汤,你穿上衣服吧,静月公主和桃花都站在帘外不敢入内。”
  清凉可口的酸梅汤,微微带着酸涩,静月冷冷的看着赵丽,他无精打采的躺在榻上,筋疲力尽一般,“赵丽,皇上明天就回宫了,我们回长安住两天。”
  我们?静月来不及观察喜上眉梢的赵丽,什么时候,他们变成我们了?
  “小舅舅。”
  翠儿扑到赵丽怀里,“小舅舅,你回来了,翠儿真想你。”
  数月不见,翠儿长高了一截,抱在手里,也沉了,“翠儿,今天小舅舅陪你到长安去玩好不好?”
  翠儿拍着手,高声叫好,可是转眼看见霍去病的面庞,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小舅舅,这个哥哥是谁?”
  “是小舅舅的朋友。”
  朋友?赵丽冲口而出,又觉得忐忑,不应该算霍去病的朋友吧!他是皇上的宠臣,又是大将军卫青的侄子,自己算什么?不过是他麾下一个寻常的小兵而已。
  霍去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接过翠儿,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吧!”
  进了城,赵丽才觉得有了一丝生气,每次回到长安,总是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别数月,长安城里又添了不少的景致,就连叫卖的声音,也觉得亲切,走到龙翔楼下,只见酒旗斜矗,那老板早迎了出来,“三少爷,许久没来了,我还以为您忘了龙渊楼。您来得正好,咱们请了一个淮南国的大师傅,做的熏鱼,好吃得不得了。”
  熏鱼果然很美味,静月吃了几块,连声叫好,嚷着要见做鱼的厨子,老板含笑下了楼,不一会儿便引了一个高大潇洒、眉清目秀、气度超群的人上来。
  楼中用膳的人一见那人,便啧啧称赞,好一个漂亮的男子,就连静月也看得呆了,这样一个出众的人,竟是厨子吗?
  可是赵丽一见那人的面,神色大变,竟微微有些颤抖,那人来到近前,笑容可掬,“赵丽……。”
  也许是感到了赵丽的不安,霍去病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别怕……。”声音很轻,几乎如耳语一般,可是赵丽仍然获得保障似的微微感到心安。
  那人来的很快,初见时,还在楼梯口,再一抬眼,就走到了桌前,满面的笑,赵丽有些紧张的避开了他的眼神,低声唤:“公孙大哥。”语音怯怯的,带着一点疑惑和摇摆不定,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让一痛惜。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笑,可是气氛仍然沉闷得令人窒息,老板很快就下楼了,他轻轻的拭着额上的冷汗,仿佛刚从千钧的压力之下逃脱一般的轻松,他很怕那个年轻人,半个月前,这个神秘的男子前来应征,从他不停的打听赵丽的行踪,他就推断出此人和赵家一定有不可对外人道出的渊源,今天见赵丽看到他时的神情,他又觉得奇怪,他认识赵丽近十年,从来没见过赵丽害怕,可是今天他的神情那样的害怕,不禁让他也感到了恐惧。
  那男子见气氛压抑,微微笑道:“赵丽,也不向你的朋友介绍我吗?”
  赵丽强力镇定着自己,过了良久,他轻声道:“这是……,公孙杰。这是静月,这是霍去病。”
  公孙杰有些不悦,听上去,赵丽的语气很勉强,好像他在强人所难一般,“各位,在下公孙杰,是赵丽的朋友。我们认识了……,赵丽,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那熟稔的语气,令人觉得赵丽和他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桌下,赵丽的手却紧紧的握着霍去病的手,那样的用力,感觉上他已紧张得快要崩溃一样,“十年……。”
  静月也看出了赵丽的紧张,他怎么这么害怕这个叫公孙杰的人?转过脸,公孙杰却很轻松,他已在赵丽对面坐了下来,双眼紧盯着他的面庞,“你瘦了很多?”
  语气很暧昧,他的眼神也很暧昧,赵丽惊慌的转过脸,看了看霍去病,霍去病却在看公孙弘,出人意料的主动说话,“赵丽瘦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间,赵丽已坐在了霍去病身边,相隔得那般紧凑,几乎贴在了他身上,公孙杰紧紧盯着赵丽,半晌才微笑道:“没有关系。赵丽,吃鱼吧!你小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吃吗?”他拈了一块鱼,送到赵丽碗里,轻声道:“吃吧!很好吃。”  那块鱼静静的躺在赵丽碗里,黑黑的,没有一点儿诱惑力,翠儿突然害怕的扑进赵丽怀里,“小舅舅,我怕,我想回家……。”才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跟着大哭起来。
  离开龙渊楼的时候,静月悄悄的回过头,公孙杰一直站在窗边,脸上的神情和姿势没有一点儿的变化,静月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害怕,这个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气,令人觉得不安和恐惧和邪气,他到底是什么人?一定得好好问问赵丽。
  走了很远,赵丽的神情仍然惊疑不定,翠儿轻轻的抓着他的手,“小舅舅,那人是谁?翠儿怕他。”
  赵丽轻轻的抚了抚翠儿柔润的脸孔,声如蚊蚋一般,“我也怕他。他原是淮南王的谋士,我们认识他的时候,是十年前,还在淮南。”
  走过市集,再也看不到龙渊楼的酒旗,赵丽长长的出了口气,霍去病突然道:“很可怕。”
  所有人不解的看着他,霍去病淡淡道:“那个人,不是简单的人,功夫很好,上楼的时候,步履轻盈,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双眼精光四射,宝光内蕴,但是这个人眼神散乱,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说完话,霍去病突然转过身,静月和赵丽对望一眼,不由自主的也向后转去,远远的看见公孙杰向他们走来,赵丽紧张的抓住霍去病的手臂,“霍去病,我们到宫里住,我想那池荷花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1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四节 黄金白璧尚可得
  直到睡下,赵丽想起公孙杰的脸,还是觉得心惊肉跳,他想起认识这个人的种种经历,觉得一场一场的噩梦从眼前滑过,真的很诧异霍去病的眼光,他竟能一眼看出这个人令人恐惧的地方。
  睡不着,赵丽不敢自己爬到屋顶上,便叫霍去病一同爬上了精舍的屋顶,坐在粗竹的屋顶上,凉风习习吹过,遍体清凉,远处建章宫仍然灯火通明,赵丽看了半晌,“皇上真忙,每天晚上都要熬夜。”
  回过头,霍去病也在向建章宫张望,赵丽笑道:“你在想有没有战事发生?大将军去了军营,可是一直没有你出征的诏令,你有点儿担心了。”
  习惯性的转过头,本想霍去病一定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慢慢的说,“是。”赵丽眨了眨眼睛,“霍去病,你上战场一定是要赢对吗?你带我去,不会赢的……。”
  说着话,赵丽觉得惴惴不安,他一定要答应啊!可是黑暗中,霍去病转过头,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光,“你很好。”
  赵丽一愣,“我很好?怎么好?”
  “很聪明,你不会成累赘的。”霍去病很坚决的说,似乎在军营中,赵丽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些吊二郎当的表现。
  “可是我……。”赵丽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骠骑营,任何的理由都不充分,“我各方面都没有才能……。”
  “你错了,”霍去病斩钉截铁般的说:“我觉得你是整个骠骑营最有潜力的人,虽然体能差,可是你胜在聪明,我看过你写的行军路线,虽然凌乱,可是你很懂得抢占险要地势……。”
  赵丽张大了嘴,“那条路线是我编的,霍去病,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不是什么才能出众的人,骠骑营少我一个,多我一个,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半晌没有回答,赵丽紧盯着霍去病的脸,“我会想你的。”
  这是什么理由!赵丽哚嘟了嘴,“这算什么理由?”
  又过了许久,霍去病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赵丽莫明其妙的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用金丝绞了银丝编成细细的线,中间穿了圆滑的珍珠,非常漂亮,手的左侧那一端,是一个龙头,右侧却是一个凤凰的尾巴,“这是什么?”
  霍去病没有回答,又拿了回去,两下三下绕在他脚踝处,不知他怎么弄的,竟然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节,龙头和凤尾紧紧拧在一起,华美而精致,赵丽伸出腿看了很久,“真漂亮,你做的?”
  霍去病点了点头,看上去也很高兴,“你什么时候做的?这是什么?”赵丽的腿左摇右晃,颇感兴趣的盯着脚踝处摇晃不定金丝圈。
  “上个月,七生锁。”霍去病已转过头,又看着建章宫。
  “上个月,是你打了我觉得愧疚,所以特地做给我的吗?”赵丽用手拉了拉七生锁,有点儿沉,可是很奇怪,如果它向上跑,外圈变小,内圈变大,向下跑,外圈变大,内圈变小,总是挂在脚踝处。
  “不是。”霍去病简短的回答,然后站了起来,赵丽正要起身,他的声音从上空传了下来,“想你的时候做的。”
  赵丽一愣,他想自己?真奇怪,他竟然会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呢?一定得问问他,所以回到屋里,赵丽就跟在霍去病身后,不停的追问,“你为什么会想我?”
  问得烦了,霍去病头也不回的答,“烦。”
  得到了答案,赵丽坐在床边,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星星,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霍去病奇怪的转过头,赵丽已经躺了下来,脸上还是布满了笑容,“如果我告诉李敢,你想我,他一定不会相信。”
  霍去病转过头,平静的说:“他喜欢静月。”
  赵丽这才感到奇怪,霍去病又一次让他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静月说的。”
  原来静月知道李敢喜欢她,早知道就把绢巾直接交给她了,弄得自己一直处心积虑,“霍去病,你也喜欢静月吧!你会娶她为妻吗?”
  没有回答,过了许久,霍去病才回答,“喜欢,不会。”
  赵丽大感诧异,“为什么?你即喜欢她,却不娶她为妻?”
  “匈奴人不消灭,我绝不成家。”简简的一句话,霍去病说得铿锵有力,真说得上是掷地有声,赵丽却不相信,“真的吗?如果匈奴人一辈子消灭不了,你一辈子也不成亲吗?我听元宝说皇上要把静月赐婚给你。”
  “我对皇上说了。”霍去病没有回头,赵丽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这个人真奇怪。
  “还有,静月是妹妹,要维护。”
  妹妹?什么妹妹?说起这件事,赵丽就觉得怒火中烧,霍去病也许察觉到他的怒气,转过了头,看了看他,“因为李敢吗?”
  赵丽没有说话,霍去病转过头继续盯着沙盘,过了很久,赵丽才说:“是吧!从小到大,我只有李敢一个朋友。”
  “他迟早要娶妻。”
  “我知道,可是静月喜欢的是你。”
  辗转反侧了半夜,赵丽觉得心潮起伏,无法入眠,而帘外的霍去病,似乎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他悄悄的爬了起来,“霍去病,你陪我去看月亮。”
  禀烛上了屋顶,小心的坐了下来,夏夜的星空很美,风也很凉爽,可是赵丽却很不安,“霍去病,公孙杰会到皇宫里来吗?”
  “不会。”霍去病的眼睛仍然望着建章宫,似乎那里通明的灯火能为他带来出征的消息似的。
  赵丽舒服的躺了下来,头枕在霍去病的腿上,仰头看着星空,不知道这个时候,家里的人都在干什么?如果她没生病,这个时候,奶奶还在看帐本,而爹和大哥一定在青楼流连忘返,二哥应该陪着翠儿看书或赏花。
  翻了个身,也许在市集抽的那顿鞭子真让二哥开窍了,这一生,总不能就这样渡过,心总是虚,想到奶奶要把家交给自己,就是莫明的害怕,连觉也睡不安稳,那么大的家业,要怎样才能管理好呢?
  为什么奶奶不把家业交给爹呢?这样就不需要心烦了,可是自己也知道,如果奶奶把家业交给父亲,父亲一定会拱手将它献给刘陵,父亲和大哥,那样的爱她,超过了自己想像的爱,也许交给自己,是奶奶迫不得已的选择。
  “在想什么?“霍去病突然问。  原不想说,可是心里的压力那样巨大,非得说出来不可一般,“奶奶要把家业交给我,奶奶太累了,累得不想动了,可是她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她知道,如果她休息了,赵家就不在了……。”
  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把心里所有的恐惧都说了出来,说了出来,心里却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奶奶的重托,如同山一般的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要如何才能完成奶奶的愿望呢?
  和往常一样,霍去病只是安静的听,始终一言不发,待赵丽讲完,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别怕,奶奶不会看错人的。”
  “是吗?可是我和爹、大哥、二哥一样,除了享乐,什么都不会?”赵丽仰头看着霍去病,想从他沉毅脸上看出对自己的信心。
  可是霍去病始终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伸手握住赵丽的手,“没关系,我们一起去打仗。”
  赵丽失望的收回了手,这个人心中,除了打仗,再没有别的追求,也许问他,本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他却开口了,“小时候,在乡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每天和人打架,很喜欢赢的感觉,赢了一次,就一直想赢下去。”
  很难得,霍去病今天有这样的兴致和自己聊天,不知道他和静月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 
 “从没想过不打仗,要做什么。现在想好了,如果消灭了匈奴,就和你打理家业,人家叫我霍老板,也挺好听的……。”霍去病微微的笑,仰头看着天空。
  不知怎么的,听见他这么说,竟真的相信了,相信有一天,他会帮自己打理家业,想想他变成霍老板的样子,也真可笑,像他这样不爱说话,不爱交际的人,怎么当老板呢?
  不由笑了,“如果你当了老板,一定要先学会应酬,你又不爱说话,这样的老板,一定很吓人。”想想霍去病变成老板,真的感觉很好笑。
  心情好了起来,连公孙杰都不害怕了,霍去病的怀里,掉出了一根七生锁,“你怎么也有?我帮你系起来。”
  赵丽翻身坐了起来,拿起那根七生锁,刚刚放到霍去病脚边,七生锁有灵性似的缠了上去,凤头和龙尾拧成一个漂亮的结,“怎么会这样?”赵丽诧异的看着霍去病脚踝处的七生锁,“它自己缠上去了。”
  “回去吧!”霍去病站了起来,当先走了下去,赵丽看了看他脚踝处的七生锁,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难道这七生锁是一对吗?不知道霍去病又在搞什么鬼,从淮南回来后,他就变得很古怪,不仅替自己挡下了那顿鞭打,话也多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2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五节 离魂暗逐郎行远 
  总是在作梦,梦境中,总是不停的重现在淮南街头遇到公孙杰的情景,娘带着自己走了上架在半空的绳索上,二叔坐在绳下水池的边缘,轻轻的弹奏着丝弦,当娘和自己坐到绳索的中央时,突然听见下面有人放肆的笑,然后绳索就从中断了,是被人射断的,娘和自己从空中落了下来,二步听见声音跑了过来,娘和自己还是落在了水里,待冲出水面,第一眼看见的,是公孙杰的笑脸,那个时候,他很年轻,和自己现在一般大。
  不知怎么和他熟识的,每次见到他,总是很害怕,非常害怕,娘也一定很害怕,娘每次看见他,总是紧紧的握住自己和二叔的手,他就是娘眼中的恶魔……。
  惊醒过来,又是一身冷汗,阳光早已落满了精舍,帘外,是武帝挺拔的身影,他在和霍去病说话,满面的笑,爽朗的声音一屋都是,震得窗外的小鸟儿都飞走了,“去病,朕已经想好了,下个月,朕封你为嫖姚校尉,随大将军出征……。”  耳朵嗡嗡的作响,皇上接下来的话,都没有听清,下个月?下个月就要出征了,也许自己就要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从此,再没有春花秋月,再看不到风月变迁,再听不到悠扬的小曲儿,再没有醇酒美食,这样的恐惧,为什么霍去病一定要自己随他出征呢?
  听见声音,武帝转过了身,是那个小子,为什么去病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如果是男宠,去病也太纵容他了,可是看他们的神情,似乎又不像,眼神间,没有亲怜,没有蜜爱,连关注都没有,可是去病对静月也是一样,这个小子,到底喜欢谁呢?
  转过头,霍去病早已容光焕发,武帝知道不是因为他封了他的官职,而是他终于看到了出征的希望,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从他的眼神和气质,武帝就能感觉到他的兴奋,“去病,好好打,别让朕失望。只要你取得一点儿战绩,那怕只有十个匈奴人的斩俘,朕都封你为侯。”
  武帝期许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朕让你在大将军的麾下,是要你好好的向大将军学习,总有一天,大汉的军队,朕要交给你指挥。”
  帘内的赵丽惊魂稍定,就听见武帝提前下的承诺,他惊讶的张大了嘴,为什么皇上会这样的相信霍去病?卫青老了吗?当然不是,卫青正值壮年,比皇上还要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皇上要放弃他呢?
  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再向外张望时,武帝早已离开了精舍,霍去病围着自己做的沙盘来回踱步,看样子,他是想明天就跨马上阵,难道他没有发现皇上对卫青的冷淡吗?不过对于霍去病来说,除了打仗,他根本不会关注其他任何事。
  吃了几块糕点,赵丽舒适的坐在精舍二层平台上,小腿垂落在半空中,远处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风呜呜吹过,感觉上,就像在飞翔一般,心情这般的快乐,没来由想到卫青,因为平阳公主的缘故,赵丽渐渐不太喜欢卫青了,可是在心里,卫青总有一种令他觉得亲切的感觉,也希望他能越来越好,可是刚才听皇上的语气,只有对霍去病的赞赏和鼓励,卫青早早的放在了一旁,难道是因为前两次出征的不利吗?
  低头轻轻的呷了口清茶,淡绿色的茶水中,是卫青憨厚的笑脸,赵丽微微一笑,也许是吧!在宫里住得久了,也渐渐了解了武帝的性情——好大喜功,卫青两次的无功而返,一定让他非常的不悦。
  霍去病无声的坐在他身边,和他一样,小腿在垂落在空中,看他兴奋的样子,赵丽不由也高兴起来,“你终于如愿了。”霍去病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这一瞬间,他英俊的面容,竟有一丝孩子般的稚气,显得那样的可爱,赵丽也笑了,“可是我却要战死沙场了。”
  说着,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样的不祥,难道会一语成谶吗?霍去病微笑着,“不会,你不会死的。”
  看着他仰望天空的神情,如同一只刚刚长成的雏鹰,正要伸展开翅膀搏击云端,翱翔天地,不由也为他的凌云壮志所感动了,“那我们约定,一定不要死。”
  赵丽对霍去病伸出手掌,霍去病微笑着也伸出一只手掌,与他轻轻相击,“不要死。”
  是的,不要死,赵丽转身看着四周锦绣的风景,为了这般美丽的花朵、为了这灿烂的阳光、为了这浩淼的湖水、为了对奶奶的承诺、为了与霍去病的约定、为了见到李敢和静月成亲,一定不要死,不能死。
  远处,静月神色黯然的看着赵丽和霍去病神采飞扬的说着什么,今天,这一刻,平日里萎靡不堪的赵丽,也显得意气风发了,看着他站在平台上,指点江山的样子,和寻常那胆小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这样巨大的变化,难道是因为要打仗了吗?这些男子都是一个样子,胸中跑马征战,建功封侯,却从来没有顾忌过女人的想法。
  忍住眼泪,静月对桃花微一点头,“桃花,咱们送去病哥哥上战场的时候,一定不要哭,我们的眼泪,要留到他得胜回来的时候。”
  桃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是,公主,奴婢不哭。”可是看着霍去病,一想到他将要远行,也许从此埋骨他乡,眼泪还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缓步走上平台,赵丽不知和霍去病在说什么,两人满面的笑容,一见她,赵丽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霍去病,我先下去了。”
  看着赵丽走下平台的背影,静月觉得异样的不安,也许和赵丽相处得太久了,实在太了解他的为人,他的性情,和这样的人出征……。
  “去病哥哥……,”转过头,才发现霍去病不声不响的跟在赵丽身后走下了平台,静月微皱着眉,不知为什么,最近去病哥哥和赵丽的关系相当的亲近
。  满庭的芳香和阳光,公孙杰随意的走过满地的落花,只觉得一身的芳香,而刘陵就在庭前的台阶上嫣然而笑,“公孙……,你回来了。”
  当初,也是这样到匈奴去,一别就是五年,大漠的朔风没有吹灭他眼中的神采,他仍然风度翩翩,当他走到她面前,她感到心一阵急跳,急速得让自己都脸红,“公孙,见过赵丽了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果然看到霍去病了,听说赵丽和他走得很近,那个孩子真的很聪明,非同寻常的聪明,他知道谁对他有用,谁对他没用,而霍去病,也许是这世上,对他最有用的人,所以,他才会如此的青睐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
  走进屋里,那暖暖的芳香,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那种香,感觉来自刘陵的身体和肌肤,无言的诉说着诱惑,可是公孙杰没有任何感觉般的坐了下来,在阳光下,他清秀脸缓缓的散发着一种难言的魅力。
  刘陵安静的坐了下来,神态端庄,温文雅静,如同一个大家闺秀,她甜笑着,“那个男孩子叫霍去病,是大将军卫青的侄儿,也是皇上最宠爱的人。”
  沉默了许久,公孙杰伸手拔弄了几下琴弦,琴声散乱,没有任何的韵律,刺耳之极,“我知道,就是陪皇上到淮南的郎官,曾经见过,眉目清朗,年少英俊,果然很吸引人。”
  刘陵媚笑了,“赵丽可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像李敢那种粗枝大叶型的……。”
  “李敢?”公孙杰调了调琴弦,开始弹奏,曲音很美,时而高亢,如破冰而出的激流,时而低沉,如曲折蜿蜒的溪流,刘陵赞叹不已,“你的琴技,一点儿都没有退步。真称得上大汉第一……。”
  曲音猛的顿住了,公孙杰一脸寂聊的站了起来,“不对,还有一个人,他的琴技才是天下第一。”
  “是谁?”刘陵看着他的背影,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背影也如此的吸引人。
  “赵丽!”
  乍一只听,刘陵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赵丽那有什么琴技,从未听过他抚琴,可是见公孙杰的神情,又不像在说谎,“真的吗?你听过吗?”
  公孙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许有一天,能听到吧!对了,你说那个霍去病,到底和赵丽有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问了,本想他能忍住,刘陵偷偷的笑了,“只是朋友而已,也许对于赵丽来说,霍去病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
  “那就是赵丽想利用的人。”公孙杰冷冷的一笑,“他果然没有变,和小的时候一样,做任何事,都抱有自己的目的。”
  可是刘陵却不像他一样肯定,她很了解赵丽,这一生,他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他软弱,表面上虽然很好强,可是实际上,他没有主见,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有过人的能力,可是一定能够依赖别人,他就会暴露出所有的弱点,这一点,在他对霍去病的依赖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也许他还没有感觉出来自己对霍去病的依赖,可是自他进了军营开始,他的精神就开始依赖霍去病,甚至超过了对李敢的依赖.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30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六节 一夏幽事有谁知 
  看着刘陵的神情,公孙杰已猜到了她的想法,这世上,没有人比刘陵和自己更加的了解赵丽,自在淮南相识,便已知晓赵丽一切的性情,他对霍去病的依赖,虽然在酒楼相对而坐仅仅半柱香的功夫,早已洞悉了他内心的一切活动。
  “对了,你父亲最近有什么预谋?”公孙杰重又坐了下来,淡淡的口气,完全不在意一般。
  “父王接受了伍被的计谋,正仿造丞相和御史写给皇上的奏章,请求再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犯了罪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必须携同家眷迁往新建的朔方郡,这样一来,民怨四起,诸侯恐惧,正是我们起事的好时机。”
  刘陵毫不隐瞒,她实在太了解面前的这个男子,这个阴险而诡诈的男子,从没有任何的国家观念,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能从这些事件中,获得多少的好处。“父王说过,如果成功,赵家在淮南所有的产业,都给你……。”刘陵伸出手,轻轻在他的手背上一滑。
  男人的手轻轻颤抖着,那温热的触感,娇嫩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最敏感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帷幄之间,从认识开始,他就无法抵挡住她色相的诱惑,从来没有过。
  温存过后,刘陵微笑的凝视着公孙杰,他紧皱着眉头,冷冷的注视着帐顶的暗纹,“公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赵丽知道你父亲的计谋,他会如何的反击?你比我更加了解赵丽,论诡诈,这世上无人可以和他匹敌,更何况现在他有了霍去病做靠山……。”
  “靠山?”刘陵清脆的笑声在屋内缓缓回响,“你真以为霍去病是赵丽的靠山?不是,绝不是,对于皇上来说,赵丽是这世上最大的厌物,他喜欢霍去病,期待霍去病为他横扫匈奴,而赵丽……。”
  刘陵嘴角的微笑那样的意味深长,公孙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将是赵家灭族的最大原因。
  慢慢的走近霍去病居住的精舍,武帝抬头看了看坐在精舍平台上的霍去病和赵丽,去病正在看书,那个美丽的男子,头枕在他的腿上,正在午睡。
  阳光下,去病的脸熟悉而又陌生,武帝已渐渐感到了霍去病的变化,这种变化很细微,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只有他,也许只有他,才能感觉出霍去病的变化,他很多的习惯在改变,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征战的雄心和壮志。
  “去病。”武帝没有看那个令人厌恶的男子,“太阳这么大,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回过头,一见他,便满面的笑,神采奕奕的笑容,宣告着年轻和活力,武帝见他轻轻的把赵丽的头挪开,让他舒适的平躺,灵敏的起身,让自己的阴影笼罩着赵丽,避免灼热的阳光晒伤他娇嫩的皮肤,然后对他恭敬的行礼,“皇上……。”
  “你在看什么书?”武帝再没有看赵丽,对于他来说,赵丽的存在与否,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河南战争的行军图和张骞写的西域见闻。”霍去病淡淡的说。
  “好啊!早做准备,好打大仗。”武帝低下头,突然看见一只脚,那只脚修长纤秀,皮肤润白,脚趾尖尖的,如果杏仁一般,套在浅黄色的草鞋,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脚踝处,有一个黄丝和银丝织成的套,龙头凤尾,非常别致。
  武帝心里微微一动,睁大眼睛细看了半晌,“这个东西,好像是你做的?”
  “是。”
  “这东西是干嘛的?单纯做装饰吗?”武帝认真的研究了半天,回过身,霍去病却在凝视着远方,武帝看出,那里,就是大将军卫青驻扎的军营。
  武帝心中大悦,拍了拍霍去病的肩,“傻小子,别心急,总有你表现的时候。”
  霍去病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武帝凝视他半晌,“去病,朕听说你和赵丽在一起的时候,话就像绝堤的河水,泛滥成灾,为什么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是朕,你的话都那么少呢?”
  霍去病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笑,武帝有点着恼,“朕问你话,你光笑,怎么不说话?”
  等了半天,霍去病还是一个字都没说,武帝轻轻拍了他一掌,“行啊!小子,只有你敢违抗朕的旨意。快要出征了,什么时候回骠骑营?”
  “后天。”
  武帝有些奇怪,“朕听元宝说,你原定出发前三天才回去,怎么又提前了呢?”
  霍去病微微的笑,“早点准备。”
  原来是这样,真是去病说的理由吗?武帝有些怀疑,他知道昨天卫子夫带着静月来过,听说是不想让去病出征,也许因为这样,去病才想回军营,避开这些烦人的干扰。
  “朕这次不留你,回到营中,好好的准备,朕已经让人给大将军下了旨。”武帝走到平台前,四处观望了良久,果然是一个好地方,居高临下,宫中所有的美景都一览无遗,怪不得去病坚持要修筑这个平台。
  “去病,”回过头,却是霍去病略微有些担心的面孔,武帝心念电闪,笑道:“放心,不是要大将军保护你,朕要卫青放你到战场上去,和匈奴人正面交锋。”
  转瞬间,霍去病露出喜色,“谢皇上。”
  武帝向前一步,站在平台边缘,“去病,你此次出战,朕的主旨是让你练兵,不许你贪功冒进,要知道,朕今后几十年的心愿,都要你来完成了。”
  “诺。”
  年轻人的脸上踌躇满志,充满着憧憬与期待,武帝微微的笑着,年轻人,总是充满了壮志豪情,没有半点的退缩与犹豫,总是好的。
  不知道去病此次出征,能不能得胜而归?其实心里早已为他做好了铩羽的准备,首战建功固然是好,可是输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去病,这次出征,朕要你安全的归来,这是朕给你的命令,不许违抗。”武帝目光炯炯,似乎预见到了他奔腾不安的热血和横扫大漠的决心。
  “诺。”
  “行了,继续看书吧!朕要去看奏章。”武帝转过头,又看到赵丽的脚,到底那东西是什么呢?似乎去病的脚踝处,也有一个,去病什么时候和这小子这么接近了,甚至为他做了同样的饰物,这东西的意义,总得想办法问一问。
  静静的坐在宫内,看着青铜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是檀木沉郁的香味儿,令烦乱的心思越加的翻腾,胡思乱想了许久,武帝才决定询问元宝,转头细细的观察良久,元宝忠厚的面容总是令武帝无比的安心,“元宝,赵丽脚上的,是什么东西?”
  听到武帝的问话,元宝愣住了,思量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答道:“那个东西,是郎官自己做的,可做了些时日,奴才见做得精致,也曾问过,郎官说叫七生锁。”
  “七生锁?”武帝目光闪烁,好奇怪的名字,不知去病竟有这样的耐性,花费那许多的时日将金银丝缠绕成那般精致的模样,“那东西做什么用的?”
  元宝想了想,“郎官说,在乡下,人人都戴七生锁,一般用草编成,从小就戴在脚上,都是一对一对的,那锁虽然看着诡异,实际上的用途只是父母锁住小孩子命用的,就像长生锁一样。”
  “锁命?为什么取名叫七生呢?”
  “奴才当初也奇怪来着,问了好久,郎官才说,乡下人传说,做父母子女的,需得命运相连七世,生死相伴,福祸与共,所以父母就会用七生锁把孩子的命与自己的锁在一块儿,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元宝微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讲究。”
  当然不会没什么,去病给赵丽那个东西,一定有什么!武帝冷冷的想,到底去病在想什么?那个小子贱命一条,去病为什么把自己的命,和他锁在一起?
  “皇上,其实奴才也听郎官说起过,赵丽胆子很小,特别恐惧出征,害怕为国捐躯,所以郎官为了安慰他,就用七生锁将他的命与自己的锁在一块儿……。”
  “哼,”武帝冷哼一声,元宝吓得一颤,不敢再说下去,“七生锁?不要说七生锁,就是去病将赵丽拥在怀里出征,那个家伙也会吓得浑身发抖。”
  犹豫良久,元宝轻轻应道:“奴才觉得赵丽这个人,很令人费解,皇上说他胆小,可是竟然敢违逆皇上,又在湍急的流水中救了郎官,这需得极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奴才总觉得,赵丽害怕出征,总有旁的原因。”
  没想到元宝也成了赵丽的知己,武帝诧异的看了看元宝低垂的头,旁的原因?他会有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就是怕死,也许他这种情绪,已经影响了去病,如果去病首次出征失利,就是怪赵丽,不,不,不能这么想,怎能在去病还未出征之前,就诅咒他失利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3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九章 第七节 断尽金炉小篆香
 收完东西,赵丽跟在霍去病身后出了精舍,静月安静的站在庭院中,赵丽知她是来送霍去病的,识趣的笑了笑,快步走出了庭院,刚走出大门,就听见静月细微的哭声,嘤嘤传来,他心下难过,快速的向前走了几步,女人真是麻烦。
  没想到抬起头,又是一个流泪的女人,竟是静月的侍女桃花,她也哭得很伤心,甚至比静月更加难过,赵丽心下微动,难道她也喜欢霍去病吗?
  此生最害怕见到女子的眼泪,印象中,娘总是悲伤的,虽然不流泪,可是她的神情比流泪更加哀伤,赵丽忙转过身,想躲避,可是四周都是流泪的女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一起哭,感觉上,真有点儿感动,没想到霍去病竟然这么受这些女子欢迎。

  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总算再听不到哭声,刚出了一口气,霍去病已快步追上了他,赵丽伸长了脖子,向后张望,静月竟没有追上来,回过头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了,“静月呢?她也不送你吗?”
  和预想中一样,霍去病根本没有理睬这个无聊的问题,看他的样子,心早就飞到了军营中,现在就是告诉他天要下刀子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真不明白那些女子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不爱说话也就罢了,偏偏还倨傲得很,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一样。
  回到营中,各队都在忙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上战场做准备,磨兵刃,看地图,讨论战略,整个骠骑营人声鼎沸,人人都像过年一样的高兴,就连赵破虏看见他,都不像平常那样冷漠,而是热情的问东问西,想打听骠骑营出战的主要路线,更重要的是,此战骠骑营会不会打前锋。
  在营中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李敢,赵丽正想到校场去找他,无意中在怀里摸了那个布包,这才想起在宫中时,忘记拿给静月了,也许李敢会生气,便不再去找他,怏怏的走到营外,躺坐在柳树上,琢磨着把布包在出征前交给静月的办法。
  “赵丽……。”
  抬起头,却是黑子,他的神情和往常一样平静,没有一点儿的兴奋,“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也不去校场看看,老大正和冯队长较量。”
  “算了,今后,看他和别人较量的机会多得是,你怎么不去准备?难道不想建功吗?”赵丽回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营中的其他人,都兴奋得紧,好像此次出征,一定会凯旋一样。”
  黑子跳上另一枝柳条,仰卧着,“我想郎官一定会一战成名。”
  “为什么?”赵丽惊讶的看着黑子,“前两次卫青无功而返,匈奴人早已对我们有了防备,我看这一次,又会和上两次一样。”
  黑子闭着眼睛,满脸的冷笑,“郎官和大将军不一样,大将军渐渐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龄,开始稳重了,而郎官年少,意气风发,很有战略眼光,再加上皇上的支持,此去,一定会大胜而归。”
  听上去,黑子的语气很平淡,也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这种平淡的语气,也让赵丽感觉到不安,黑子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他隐藏得这样的好,仿佛受过特殊的训练一样,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从小在右北平长大,想像中,边关的男儿应是热血沸腾的豪爽男子,似乎不太可能有他这样心机深沉的人。
  “黑子,此次回去,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赵丽假装不经意的问,只是语气仍然有些颤抖,“右北平,还有你想见的人吗?”
  良久,黑子睁开了眼睛,“没有了,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唯一的姐姐,随姐夫去了昆明国,这一生都不会回来了,我再没有亲人了。”
  虽然黑子说的坚定,可是他眼里中,仍然闪烁着期望,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黑子期望见到的人在边关,为什么他不愿意说呢?有什么秘密吗?那秘密,是黑子宁死也不想告诉别人的。
  赵丽不再追问,斜靠在柳树上,享受着河面吹来的凉风,到了边关,自己一定会想念这棵柳树的,枝繁叶茂,给自己多少的庇护,如果不幸战死沙场,那么终有一天,自己的魂魄也会回来看望它的。
  换了一个坐的姿势,脚上的七生锁露了出来,黑子看见许久,“赵丽,这是什么?”
  不由有些得意,这东西真的很漂亮,一定要让李敢也看看,“七生锁,人家给的。”
  “七生锁?”听上去,语气中充满了疑惑,“谁给你的。”
  看他焦急的样子,赵丽有些害怕了,“霍去病。”
  听到这个名字,黑子抬起了头,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真是霍去病吗?”
  赵丽点了点头,“怎么了?这个东西不是装饰用的吗?”
  也许看出他真的不知情吧,黑子坐了起来,很严肃的说:“这东西叫七生锁,也叫鸳鸯锁,总是成对的出现,是不是霍去病也有一把。”
  赵丽点了点头,“这东西,是用来锁住对方的性命的,也就是说,霍去病把自己的命给了你,你的命相对给了他。”
  糊里糊涂的听完,赵丽只知道自己的命给了霍去病,至于怎么给的,却闹不清楚,“黑子,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真笨。”黑子又倒了下去,“就是说,只要霍去病不死,你也不会死,你死了,霍去病就会死。”
  赵丽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道理?”
  “准是你怕死,霍去病为了安抚你,特意做的。”黑子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唉,你真是没用,和尚才说你终于坚强一点儿,霍去病一出现,你又变得没用了。”
  虽然知道黑子说的是实情,赵丽仍然感到不高兴,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没用,只能依赖霍去病,这一点,自己从来没有否认过,只要霍去病乐意让自己依靠,为什么自己不能依靠他呢?自己努过力,结果是什么?一场空而已。
  即使这样想,可是黑子又一句话,就让他心虚了,“和尚要失望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赵丽把这心烦的念头抛到了脑后,还是想想怎么保命要紧。
  在柳树躺了下午,到用晚膳时候,浑身都痛了,歪歪扭扭的走进营里,远远看见李敢在众人的簇拥下从校场向外走,赵丽咬紧牙关,飞快的跑回了住处,走进屋门还在想,平日里,静月挺爱来的,怎么霍去病要上战场,她去不来了。
  进了屋门,他才真切的感到真的要上战场了,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地图,几个朱红的圈,恍眼看过去,只看到两个地方匈奴王庭和狼居胥山,真见鬼,匈奴人的地名,怎么那么奇怪。
  “你自己画的吗?”赵丽看了看地图边的兵器和正在擦拭兵器的霍去病。
  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再仔细看看,那地图却是用羊皮缝合绘制的,“是张骞绘的。”
  猜到了,就索然无味了,在屋中走了两个圈,百无聊赖,只好坐下来看霍去病擦拭兵器,剑光很耀眼,不知道是谁会第一个倒在这剑下。
  想得痴了,只是呆呆的出神,霍去病突然拍了拍他,“吃饭。”
  面对满桌的菜,赵丽只觉得食不下咽,也许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想到此处,眼泪差点儿都要落下了,也许看出了他的想法,旁在一边的侍女笑道:“赵公子,你快吃啊!呆会儿冷了,以后都吃不到了。”
  好吧!吃,不就是一死吗?有什么可害怕的,虽然装得坚强,可是吃了两口,强鼓的气就泄了,侍女看着他,不由又笑了,“赵公子,在骠骑营里,你可是独一号。”
  屋里的人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讥讽,这满营的人,都期盼着出战立功,只有这个赵丽胆小如鼠,还没上战场,就吓得半死,看看人家霍郎官,永远都是从容镇定,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大事。
  赵丽放下了筷子,转头逼视那个侍女,“对,我是怕死,我就是怕死,那又如何?如果你不怕,你去打仗!”
  侍女淡淡一笑,“奴婢也怕死,可是如果皇上发了诏令,奴婢也会慷慨赴死。”
  这个侍女一脸毫不掩饰的蔑视,赵丽气得说不出话来,连这样的人都在卑夷自己,霍去病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没关系,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赵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也知道自己怕死,所以才给了自己七生锁,看来自己在这些人眼中,是这样的不堪,难道这世上,只有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武夫,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吗?舞文弄墨就应该被人鄙视。那自己读那么多的书干什么?

  虽然娘从小就教导自己,要尊重女子,身为男子,理应保护女子,可是看着这个侍女,怒火就不断的升腾,真想当头一刀,以泄心头的怒火。
  赵丽暗暗下定决心,不就是出征吗?也让你们看看,到了战场上,谁会退缩?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43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一卷 淮南风云 尾声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年方十六岁的骠姚校尉霍去病随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武帝亲自送行至霸陵。
  当武帝站在霸陵目送那面绣着霍字大旗冉冉远去时,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正亲手翻开大汉历史上最辉煌的那一页史章。
  随同武帝送行的官员们,也无法猜测出,这位得蒙皇上青眼有加的少年,现在的骠姚校尉,将来的冠军侯霍去病,将为他们的皇帝带来怎样的荣光。
  这一天,就在这一天,冥冥的战神悄悄的睁开眼睛,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然后伸指轻轻的拔转了命运的巨轮,从此,一代将星冉冉升起,照亮了汉匈战场,点燃了汉匈历史最热血沸腾的战争篇章……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一节 西出阳关无故人
  走出中军大帐,霍去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舅舅也不会派他出战了,自出关以来,卫青行军的步伐可说得上极缓慢,战术沿用了前两次的稳扎稳打,一直在寻找与匈奴作战的时机,可是匈奴的主力一直都在迂回,根本不敢和汉军正面接触,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来看,匈奴王庭令人诧异的没有任何动静,到底匈奴人在干什么呢?也许舅舅一直在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真正找到答案又如何呢?
  真的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不主动出击,这个时候,主动出击就能避免目前尴尬寻战的境况,也许他有他的打算吧!如果换成自己是统帅,决不会在此束手无策。
  走到营中,就是一阵喧哗,他拔开人群,原是赵丽带着李敢和赵破虏正和苏建、赵信比试蹴鞠,赵丽额头上勒了一根白色的丝带,看样子非常的兴奋,不用再看下去,霍去病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赢,对于玩乐,赵丽非常的在行。
  果然,才一开场,赵丽就带着球轻松的穿过人,将球射进了球门,周围的人大力的鼓掌,霍去病也微微一笑,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赵丽了,在长安时,他怕得不得了,似乎一出关,就会死去一般,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害怕,可是到了军中,他又变得很轻松,甚至和赵破虏的关系也变好了。
  看见他,赵丽嘻笑着跑了过来,拉着他下了场,在军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和他如此随意的相处,其他的人,不是敬畏,就是轻视,总是以为他是凭借着皇上的宠爱才能以骠姚校尉的身份随同大将军出征,也许正因为如此,舅舅才不派他出战。
  下了场,骠骑营更是所向披靡,很快就取得了绝对性的优势,鸣锣之后,苏建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得意洋洋的赵丽,“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用武之地。”
  可能是刚刚赢了球,赵丽并没有生气,只是冲苏建做了一个鬼脸,霍去病看了苏建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回到帐中,赵丽舒服的躺在木桶里,霍去病独自坐在帘外,看着沙盘,看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明天一定要出战。”
  也不知道赵丽想什么,一直没有说话,只听见水的声音,霍去病回过头,赵丽刚好转头看着他,“霍去病,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原来是这样,他还是怕,其实不带他,也可以,留在舅舅身边,更加安全一些,霍去病回过头,“嗯。”
  又过了许久,赵丽轻声的,恍若呓语般,“我很害怕,从知道要出战开始,就很害怕,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娘会不会来陪我,可是想一想,死了之后,要一个走很黑很黑的道路,我就怕得发抖……。”
  霍去病眼前又浮现出在淮南时挖掘赵丽娘的墓时的情景,他也是怕得发抖,这个人,真的很怕死,可是自己从未因此而鄙视过他,他又在说话,不停的说,霍去病知道他是感到内疚,对于大多数来说,赵丽整天游手好闲,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可是霍去病知道他有善良的一面,他很幼稚,甚至很孩子气,这也是他喜欢和他呆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直到睡下来,赵丽也有些不安,霍去病伸手轻轻揽住他,“别害怕,我没想过要带你去。”果然,他立刻就感到心安了,很快就睡着了,这个人总是很好骗。他也许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骗他。
  霍去病微微的笑着,仰头看着天空,草原上的星星总是特别的美,比长安,比任何的地方都要美,耳边隐隐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出战。
  第二天一早,霍去病就进了中军大帐,不时有传令官将卫青的命令传出,看来舅舅也等不了匈奴主力了,准备主动出击,太好了。霍去病无声的跟在卫青身后,就像他的影子一般,卫青万般无奈,他当然自己的外甥的想法,他要出战,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能派他出去呢?
  “来人,叫苏建和赵信进来。”卫青俯身看着地图,看来不主动出击是不行了,最后频频的收到武帝的诏令,虽然没有明说要他出战,可是语气相当的严厉,似乎自己在避战一般。
  霍去病见卫青似乎想派苏建和赵信出战,终于忍不住,“舅舅,你派我出战吧!”
  卫青转过头,认真了看了看英气勃勃的外甥,把他留在身边,虽然可以保证他的安全,可是这个小子,一定不会甘心的,不如派他出去,安排一个危险性小的任务给他,也免得他总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帐外的草原了。 
 “去吧!去抓几个匈奴人回来,小心些。”卫青重又低下头,看着地图,“绕着雀儿湖,你只有八百人,不要匈奴的主力正面交锋。”
  “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任务,也让霍去病喜形于色,他快速的跑了出去,又突然跑了回来,“舅舅,让赵丽到大帐。”卫青仍在看地图,只是点了点头,待他重又跑出大帐,他才抬头看了看他雀跃的样子,不由也为他感到高兴。
  出了大帐,霍去病快速的回到骠骑营,令赵破虏召集所有人,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赵丽,大将军令你到中军听令。”
  看着赵丽走向大帐,霍去病举起手中的马鞭,“出发。”
  走到大帐,李广让赵丽留在帐外听令,自己进了大帐,刚站定,就见苏建和赵信一同走进大帐。,一起向卫青躬身行礼,“大将军。”
  卫青待他们行礼完毕,沉声道:“苏建、赵信,现在命你们为前锋将军,主动寻找匈奴主力,与其交战。”
  “诺。”苏建和赵信都很兴奋,马上又要打仗了,这一次,总不会像前几次一样的无功而返了吧!
  两人正在出帐,前将军李广喝道:“等一下。”
  众人转过头,李广早已站了出来,“大将军,为何不派我出任前锋。”
  卫青看着地图,连头都没抬,“还不去!”苏建和赵信对视一眼,走出了大帐,待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卫青抬起头来,“李将军,我派他们为先锋,是因为赵信是匈奴人,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对于寻找匈奴的主力非常有利。”
  说完,卫青又低下头,李广满脸不服气的走了出去,帐外,赵丽斜靠在柱子上,仰望着天空,李广心念一动,这个小子单独留了下来,莫非上天都要给他一个建功的机会,不如让他和苏建和赵信一同出征,也不枉他和李敢相交一场了。
  想到此,李广快速的找到了苏建,“老兄,你带赵丽一同出战吧!让他也锻炼锻炼。”
  苏建笑道:“没问题,那小子,也该锻炼锻炼了,满身的脂粉气,骠桃校尉不愿带他出战,就让我锻炼他吧!”
  莫明其妙的跟着大军出了营门,赵丽见越走越远,不由回过头,问身边的士兵,“我们去哪儿?帮大将军打猎吗?”
  那个士兵笑了,“我们是领了大将军的令,要主动出击,寻找匈奴人的主力,与之交战,你不知道吗?我们是打前锋。”
  那一瞬间,赵丽恐惧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没想到李广既然给他派了这样一个差事,也许他的本意是好的,可是他没想到,把自己这样一个人派到战场上,完全是让自己送死。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和长剑,和身后的箭囊,再低头看了看脚下得胜勾上的长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不能改变,那么就勇敢的面对吧!
  过了许久,赵丽都没有进大帐来,卫青有些奇怪,“来人,去找赵丽……。”
  李广应声而入,“大将军,不用了,我请苏建带他一同出战了……。”
  “什么?”卫青大惊,“你让他出战了?”
  “是啊!”李广很得意,“这小子,也该锻炼了。”
  算时间,苏建和赵信已经离开营地两个时辰,根本追不回来了,卫青无法斥责李广,他知道李广的本意是为赵丽好,可是阴错阳差的将他送上战场,也许会让他送命。
  “来人,派人前去打探苏建部的动向。”说完,卫青抬起头,看了看帐外青色的天空,不知道去病现在到了何处,如果他知道赵丽也上了战场,是不是会后悔没有带他一起去呢?
  绕过雀儿湖,霍去病领着八百骠骑一直向东,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去会有什么遭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自己终于跃马在匈奴的草地上了。
  “将军,我们这是要到哪里?”赵破虏飞驰在他身边,非常的亢奋。
  “不知道,一直向前,传令下去,保持好队形。”霍去病大声的传令,他由衷的感到兴奋,马上就要和匈奴人开战了。

  疾驰了一夜,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是四周都是茫茫的草原,看着前方的淡淡的白,霍去病突然异样的兴奋,他不由勒住了马,身后的骠骑都停住了,赵破虏轻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霍去病抬起手,“传令下去,准备战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49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二节 初随嫖姚战渔阳
  庭院中很寂静,听不到一丝脚步声,也许是下人们以为主人还在熟睡,都不敢进来打扰主人的安眠,刘陵却已睁开眼睛,她正看着身边的公孙杰,他睡得很熟,即使在睡梦中,他也紧皱着眉头,不知在忧虑什么,也许是昨天接到的消息吧!
  昨天接到第一个消息是大将军卫青因未主动出击,虽未受到皇上的斥责,但是接连收到六封皇上质询的诏令,以刘陵从张次公了解的卫青,他一定会派人主动出战,寻求战机,只是不知匈奴王庭那边是否已做好了准备?
  第二个消息却是赵丽也随骠骑营开拔出了边关,与他们原先猜测的情况大相径庭,按公孙杰的猜测,赵丽一定会想办法留在定襄,却不知为什么他也随军出了边关,也不知他在军中是否安全?
  第三个消息是匈奴王庭传来的,只是询问皇上近期的动态,对战势只字未提,匈奴人一向如此,从来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回报,这次赵丽随军出征,不知道公孙杰愿不愿意再把军情通报匈奴的大单于伊稚斜? 
 想得烦了,刘陵转了身,却惊醒了公孙杰,他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刘陵妩媚的伏在他肩上,“很早,辰时。”
  公孙杰推开刘陵,又躺了下来,“一晚上都在做梦……。不知道前方一晚上出现了多少变故?”
  刘陵起身,推开了窗户,清晨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庭院中的鲜花正开得绚丽多姿,满树的花朵和花蕾,“公孙,你看霍去病会不会带赵丽出战?”
  了许久,床上了人才说,“赵丽不会去,霍去病也不会带他。”
  一阵细微的声音,刘陵刚转过身,公孙杰已穿好了衣服,正要摇铃召唤侍女,刘陵微笑道:“我来侍候你吧!”
  就在刘陵调节木盆里水温的时候,匈奴王庭里大单于伊稚斜早已将自己关闭在金帐中,等候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偌大的帐中,只有伊稚斜和中行说,两人离得很远,伊稚斜坐在王位上,紧闭着双目,也许又在和匈奴人所谓的神灵进行对话吧!
  中行说坐在帐中,正对着炉火,手中的木碗正是从自己的家乡燕国带来的,一转眼都几十年了,去国的时候,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可现在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大漠的风沙吹皱了脸颊,吹白了鬓发,唯一没有吹变的,是自己报仇的决心。
  滞留匈奴的这数十年间,开始不觉得,到了最近,尤其是生病之后,他慢慢的发现,自己开始思念汉朝了,尤其是自己的家乡,原来不屑一顾的东西,渐渐变得重要,就像手中的木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
  想到这里,他偷偷的抬眼看了看伊稚斜,他长得如同草原狼一般的狡猾而凶恶,内心的冷酷,也表现在他的脸上,这世也许他唯一有感情的,是那个亲手将他养大的汉朝公主——南宫,她也老了,从风华正茂、明眸皓齿的少女,就快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妪了。
  正想得出神,却听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单于,前方传来消息了。” 
 满脸是汗的传令兵奔跑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单于,汉朝的前锋将军正是翕侯赵信和右将军苏建,他们合兵三千,正向王庭方向行军。”
  伊稚斜站了起来,“好,这一次,我也要来给汉朝皇帝的心中插上一刀,来人,传令下去,除王庭卫队外,其余的军队,随我一同迎接阿胡儿。” 
 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如果盛开在草原上的巨大白色花朵,博斯腾营地非常的平静,少数的守军和早起做工的人谈笑着,完全没有感到迫在眉睫的危险,霍去病的骠骑营已在山坡列好了队形,只待他一声令下,就会放马冲进营中。
  八百骠骑,形成了一个半圆形进攻圈子,高不识和仆多策马在霍去病左右,神采飞扬,各骠骑手中已拿好了冲锋的武器,霍去病双眼紧盯着博斯腾营地里的动静,待营地燃起第一缕炊烟,他高举的手,猛的放了下来,“进攻。” 
 感到上,汉军如同望不到头的潮水一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营地的守兵慌了阵脚,好容易上了战马,汉军已来到了近前,当前领先的,是一个陌生的少年将军,他身后的士兵,高大健壮,身穿红色的战衣,雪亮的盔甲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真真如同天降奇兵一般。
  骠骑军在博斯腾营地里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混战中,霍去病突然看见数十个健硕的匈奴卫兵,保护着一个老者想趁乱逃出,他看了身边的高不识一眼,两人一同策马冲向了那个老者。
  转眼马到了近前,霍去病和高不识冲进了卫兵中,厮杀起来,虽然霍去病和高不识以二敌众,可是两人骁勇无比,当者立死,一番砍杀,匈奴的卫兵且战且退,可是仍然相当顽强,奋力的保护着那个老者。
  僵持中,赵破虏飞骑而来,突破了匈奴卫兵的防兵圈,冲到那老者近前,长矛一吐,老者倒在地上,听到声响,匈奴卫兵们回过头,然后对视一眼,突然一齐跳到马下,将手中的兵器放在地上,嘴里咕噜咕噜不知说着什么,看他们的神情,也猜测得出大意是想投降。
  高不识留下看守这些卫兵,霍去病和赵破虏勒转马头,又冲进了战团中,而李敢此时以一敌十几,正杀得痛快,百忙中,却看见赵破虏一矛刺死那老者的神勇,不由有些羡慕,可是身边这十几个匈奴人,凶悍得紧,虽然自己一出枪,总有人受伤,可是那些人仗着护身皮革坚实,就算是受了重伤,也不退下,着实令人头痛。
  好容易解决了围在身边的十几个匈奴人,抬眼一看,其他地方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投降的匈奴士兵,低着头,围成了一个圈子,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匈奴贵族,正伏在那老者的尸体上痛哭。
  听到马蹄声,李敢转过头,赵破虏已经得意的冲了过来,“老李,你知道刚才我杀的那个匈奴老东西是谁吗?”
  不待李敢回答,他已得意的说了出来,“是大单于的祖父籍若侯产……。”
  说完,他又纵马离开,想是到别的地方去炫耀了,李敢回身看了看自己杀死的那十几个匈奴人,不由有些丧气,别说十几个,就是几百个,都不如赵破虏那一枪杀的那个老家伙值钱。
  霍去病不耐等待手下的人清点战绩,勒马在博斯腾营地踱步,他没兴趣知道俘获多少?斩杀多少?有多少贵族?有几许平民?走了半圈,突然看见地上一张染血的羊皮上,绘着一个美人,那女子年及若冠,长得清美绝伦,虽是一张画,他也不由被那女子的神韵所吸引,一张画尚且如此,如是真人,却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他回过身,用手指着地上的羊皮,对一个匈奴降兵道:“这是谁?”
  那匈奴降兵满面的倾慕之色,咕噜噜说了几句,乌鸡早跑了上来,“骠姚校尉,这个匈奴人说,这羊皮上的少女,是大单于伊稚斜的妹妹,雪莲公主,匈奴的第一美人儿。”
  待霍去病走远,李敢慢慢打马来到羊皮旁边,果然是一个绝色的美人儿,静月已是难得一见,万中无一的美人,可画中的女子,容貌竟比静月还要美几分,李敢默默的看了半晌,耳边突然响起当年在长安和赵丽狎妓时的情景,他抚手鼓掌,盯着涵香阁的花魁,“孔夫子说:‘食色性也。’”神色就如同一个想要糖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中军如何?没有骠骑营的人陪伴,他想必很寂寞,如果他也见到这个女子的画像,不知会做什么评论?想到赵丽,李敢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反正打仗的机会多得是,何必在意这一次的得失呢?想到此,李敢重又振作了精神,快步回到了队中。
  李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已将赵丽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就在赵丽跟着苏建和赵信向前行军时,伊稚斜单于已经亲率一万大军,在他们前方布下埋伏,就等他们钻进去。
  一路上,非常的安静,赵丽只能听见行军的马蹄声,三千人的队伍,拖着辎重,走得不甚快,也不算慢,只是没有见到一个匈奴人,却有些奇怪了。
  赵丽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尽管一天行军下来,非常的平静,可是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就像风雨来临前,总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一样,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和骠骑营一同出战,在李敢身边,他总能保护自己,也不像现在这般惶惶不安。
  太阳渐渐西斜了,荒烟曼草,此刻草原静寂而荒凉,那种雄浑的美,是在长安,在淮南,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的,只不过,如果要以性命来做交换,他情愿看不到。
  就如果被闪电击中一般,赵丽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的颤动,不着痕迹的颤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判断出来的,可是他猛的抬起了头,前方一定有匈奴人的陷阱。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3:5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三节 愿得此生长报国
  听完赵丽的话,苏建哈哈大笑,“匈奴人的陷阱,匈奴人的陷阱,小子,你才出战多少次,你能比老子更了解匈奴人的禀性,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懂得布置什么陷阱?”
  听出他语气中的卑夷,赵丽无心与他抗辩,“将军,刚才地面微微颤动,正是大规模行军的象征,如果我猜得不错,匈奴人这次至少也有一万人,另上翕侯的兵力,咱们不过三千人,如何与他们对战?”
  “行了!”苏建挥舞着马鞭,打断了赵丽,“小子,老子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怕死,滚,不要再让老子听见你胡说八道……。”
  士兵们一队一队的从身边穿过,夕阳如血,赵丽突然觉得,他们正在安详的走向死亡,那种感觉如此的强烈,他似乎已经看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沙场,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没人理他,众人只是含笑越过他,原来骠骑营竟有如此怕死的士兵。
  他一人驻马在人流中,异样的孤单,良久,他抬起头,寂寞的看了看布满晚霞的天空,罢了,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挽救这千军万马的洪流,随遇而安,临机应变吧,如果此次死了,能够长眠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也不枉此生了吧!
  打马跟在大队之后,赵丽轻轻摘下了得胜钩上的长矛,矛头雪亮,隐隐看得见自己苍白的面容,这样年轻,又长得如此的清雅秀美,这人世间还有多少的风花雪月,多少的醇酒佳人,自己还未一一享受,就要长眠于异国他乡了,想得远了,眼泪也流了下来,幸好离队有些远了,没有人看见
。  正擦拭眼泪,就听漫山遍野的呼啸声,无数的匈奴人出现在左右,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容,赵丽竟奇异的平静下来,真的来了,竟不害怕了。
  博斯腾营地很快就打扫干净了,骠骑营的人押着俘虏慢慢寻找着回去的道路,众人都兴奋莫明,这一次,一战成功,以一敌十,斩杀了匈奴单于的祖父,俘虏了单于的叔父,大将军一定非常高兴吧!
  刚走出营地,李敢焦急的打马冲到霍去病身边,“嫖姚校尉,卓超不见了。”
  霍去病回过头,他当然知道那个卓超是谁,就是那个经常和赵丽在一起的黑子,原先在骠骑营中,此人并不十分显眼,只知他为人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他人,所以在营中,上上下下的口碑都很好,平时也帮了赵丽不少的忙,他能到哪儿去呢?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霍去病淡淡的问,他心中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却不能对这些人道出,也许只能和舅舅说吧! 
 “今天早上,冲进博斯腾营地前。”李敢也许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只是心急自己的士兵。 
 “回。”霍去病转过马,不再理睬李敢,李敢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边,“校尉,我们不要找黑子吗?”
  “找不到。”霍去病冷冷的说,这个人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李敢是不明白,又不敢违命,只是跟在他的马上,低着头,暗自寻思,黑子到底去了何处?难道他跑回右北平了吗?
  弩箭纷飞,赵丽伏在马上,竭力的躲避着匈奴人如蝗的弩箭,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此处地势开阔,没有任何可供躲避的地方,除了草长得长外,赵丽眼睛微微一亮,天很快就要黑了,也许可以躲在草丛里吧!
  正想间,只觉得后背剧烈的疼痛,一支弩箭已射中他的后背,就势倒在草丛中,手中却紧紧拉着马的缰绳,紧紧闭着眼睛,任身边马蹄纷飞,也不敢动一下。
  夜幕降临后,战斗已在进行,苏信指挥着手下,拼命的抵抗,这一场混乱,也不知道是否能够逃生,幸好还有赵信在身边,想他一定能够借助地势的熟悉,帮助自己逃过这场大难。环顾左右,只有拼杀的将士,却见不到赵信的人影,不知道这小子到了何处?
  鲜血不时飞溅进草丛,洒得赵丽满头满脸都是,腥臭难闻,他不敢伸手擦拭,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只是觉得身边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人声也远了,只想一会儿天更加黑,自己就能逃走了。
  两个马蹄声从远处一直传了过来,来到近处,两匹马都停住了,然后一个陌生而粗豪的声音开始叽叽咕咕讲个不停,赵丽久和乌鸡在一起,也懂得一些匈奴语,可是此人语速太快,声音又过于低沉,根本无法听清他说的话,只是只他反复的提及一个词——阿胡儿,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猜想下来,也许是一个人的名字。
  赵丽悄悄的睁开眼睛,那两人离得很近,只是黑暗中,看不太清两人的面容,只是有一个正对自己,借着微弱的星光能够看到大概的轮廓,此人也许三十多岁,不到四十,鹰目阔嘴,眼神十分的凌厉,只是和武帝的相比,又稍显得软弱,说话间,极有自信,而他对面的人,始终没有说话。
  见说话的那人,眼睛突然转向自己这边,赵丽吓得连那丝眼缝都不敢睁开,刚闭紧了眼睛,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正是卫青麾下翕侯赵信的声音,他说的却是汉语,“大单于,当初我投降汉朝,并非因为战败,而且是军臣单于为了夺取我的母亲,卑鄙的杀害了我的父亲,残酷的屠杀我的部族……。”
  原来是这样的,这个赵信,也有悲惨的往事,不知道这个大单于会说什么,过了良久,大单于才说话,令赵丽奇怪的是,他竟然也会说汉语,只是说得很别扭,不像赵信那样流利,“阿胡儿,你本是我匈奴的小王,何必随汉人屠杀自己的同胞呢?至于军臣单于所做的坏事,长生天已经惩罚了他,让他疾病缠身,受尽折磨而死,你即是匈奴人,就该回归匈奴。”
  黑暗中,赵信许久没有说话,赵丽心中暗知不好,赵信如此的犹豫,想是已经心动,却听那单于又继续道:“你还记得青莲吗?她可一直没有忘记你,到现在,都没有出娶,就是为了等你……。”
  看来,赵信非降不可了,同宗同血,再加上一个美人儿,这个大单于真的很了解人心,果然,赵信抬头说了两句匈奴话,然后两人就并骑离开,不时低声说着什么,看来不能再等了,上次自己斩伤了很多赵信的部族,言语间又得罪了赵信,所以赵信最恨的就是自己,待赵信平定了心神,自己想跑也没机会了。
  赵丽灵敏的挪到小白龙的马腹下,伸手抱住了马腹,轻轻用脚一点马臀,小白龙聪明的一边吃草,一边向后退去,没有人注意到这匹无人的战马,匈奴一窝蜂向前冲去,只想多杀几个汉军,多得一些赏赐。
  小白龙退到人少的地方,开始慢慢小跑起来,少数的匈奴人开始注目它,黑暗中,小白龙的身影显得很突出,看着匈奴人围上前来,赵丽心中暗暗叫苦,如果小白龙是一匹黑马就好了。
  正在危急中,一匹马急跑了过来,马上的人叫了一声,所有的匈奴人整齐的回过身,向远处跑去了,赵丽暗中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上马,马鞭轻击,小白龙放蹄跑了进来,才跑出一段路,就听身后杀声四处,赵丽回过头,大批的匈奴骑兵追了过来,从衣饰上判别,果是赵信的部族,看来苏建部已经完了,赵信正如自己所料的不肯放过自己。
  黑暗中,也不知道哪里是加营的路,只是任由小白龙乱跑,小白龙跑得性起,疾驰如飞,开始的时候,还能听见匈奴人的呼喝声和弩箭破空声音,跑了不知多久,身后没了声音,赵丽回过头,身后再无一骑追兵,无论赵信如何的恨自己,他也惧怕卫青的大军,现在他们一定回自己的营地去。
  再跑一阵,赵丽放松下来,只觉得后背疼痛欲死,反过手,却摸到两支弩箭,看样子入肉极深,后背的衣服一直湿漉漉的,原以来是冷汗,现在想来,必是自己的血润湿了衣服,刚才精神紧张,也不觉得如何的疼痛,现在一放松,后背的疼痛钻心一般袭来,赵丽无力的伏在马上,手软得连马缰都拉不住,只是轻声说:“小白龙,你带我回去吧!”才说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大将军,大将军……。”探子惊惶的声音很远就传进了帐,卫青紧张的抬起头,那探子已经跑进了大帐,满面的惊惧,连声音都在颤抖,“大将军,找到苏将军的下落了。”
  卫青示意左右给探子一碗水,他的手颤抖得无法拿稳木碗,汗水不停的滴落在碗中,“大将军,”探子竟然流出了眼泪,“苏将军那队人马,全完了。”
  “什么?”卫青站起来,他从探子的神情看出一定出了事,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事,他转念一想,“赵信呢?”
  探子手中的碗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没有发现赵信部族的尸体,满山都是苏将军手下的尸体……。”探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们都被斩去了头颅,鲜血染红了那片草地。”
  李广不待卫青再问,紧张的说:“赵丽呢?”
  “现场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只是他孤身一人,想必已经遇难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00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四节 何须生还玉门关 
  大帐内一片寂静,张骞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李广,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也知道不妙,赵信本是匈奴人,此次未报现他的部族的尸体,一定是他临阵变节,叛逃回匈奴了,可是这件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都不敢下定论,而李广,本是好意,没想到竟然会令赵丽送命,这可是谁都想不到。
  “那小子,那小子,一定不会有事。”李广怯怯的说,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想必是想从他人处获得肯定的答案,可是没人理睬他,他又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卫青平静的说:“派一千出去,以五十人为一组,分散开来寻找苏建残部。”
  传令官下去了,李广转身正要走,卫青叫住了他,“李将军……。”
  李广回过头,卫青很平静,“你不要去了,你就在留营中,等候消息吧!”
  这一下,李广明白,卫青是怕自己再出去,会令赵丽更加的危险,不由有些恼怒,可是一想到赵丽是因为自己才遇到危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重重的一顿脚,转身出去了。
  看着李广的背影,张骞强笑道:“也许情况并不想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也许赵丽和赵信在一起,已经冲了出来……。”
  说着,就连自己也感到心虚,看样子,赵丽生存非常小。他不知道要如何开解卫青,霍去病把赵丽托付给卫青时,他也在场,尽管霍去病说得好听,其实他也明白,他不想带他出去冒险,谁都没想到李广竟然有那样一个馊主意。
  正沉默间,就听帐外有人大叫,“苏将军回来了,苏将军回来了。”
  才进大帐,苏建就爬了下来,“大将军,赵信反了。”
  没有人说话,其实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只是等苏建或其他人回来确认而已,李广上前一步,“赵丽呢?赵丽呢?赵丽和你一块儿回来了,是不是?”
  苏建突然大哭起来,“大将军,我的部下全完了,只有二个人随我逃了回来,赵丽,赵丽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李广气得想冲上去揍他,却被公孙敖死死拉住,苏建哭诉道:“赵丽对我说过,匈奴人正在行军,让我不要前行了,我没听他的,然后我就不知道他到了哪里?”
  大帐内一片静寂,没人打断这个打了败仗的男子的哭诉,要知道,以一千五百人,对敌匈奴的大单于主力,能够支持一天一夜,实属不易。
  待苏建哭诉完毕,李广垂下头,“嫖姚校尉回来,我自去他处领罪。”
  没有人接话,只是看着低着头的卫青,他沉默了许久,“怎样定苏建的罪过?”
  周霸上前一步,“自大将军出征,不曾杀过副将,如今苏将军弃军而回,下臣建议杀苏建以扬军威。”
  话音刚落,闳和安接口道:“大将军,不能这样,兵法上说:‘两军交锋,军队少的一方即使坚决拼搏,也要被军队多的一方打败’。如今苏建将军率二千军队抵御单于的一万精兵,奋力战斗了一天时间,战士全部牺牲殉国,仍然不敢有背叛汉朝的心意,自己归来。如果自己归来而被杀,这不是告诉将士们,今后若要战败,都不可返回吗?”
  张骞接着道:“对,如果真杀了苏建,今后战败的战士,都不敢回来了。”
  卫青沉思片刻,抬头道:“我卫青侥幸以皇上亲戚的身份任大将军一职,从没有忧虑过没有威严,周霸劝我立威,大失人臣的旨意,况且假使我的职权允许我斩杀有罪的将军,但是凭我的地位,我却不可在境外擅自诛杀大臣,现苏建兵败,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就交给皇上评判吧!”
  立即有人架着苏建向大帐外走去,走到帐门口,苏建突然回过身,“大将军,下臣想,赵丽既然能够感到匈奴的行向,那么他也许就没有死。”
  模糊间,只觉得剧烈的疼痛不断的从后背传过来,挣扎着醒了过来,却是在一顶帐篷里,一个苍老的身影在不停的忙碌,听见声音,她转过了头,却是一个老妪,“你醒了。”
  她竟然会说汉话,而且说得相当流利,赵丽感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裹好了,“是你救了我?”
  “是啊!可怜的孩子,你受的伤很重,我已经把箭取出来了,来喝点奶,你很虚弱。”老妪把他扶起,让他喝了几口奶,那腥膻的味道几乎令赵丽呕吐,“你不习惯喝马奶,没关系,我去熬点热汤。”
  浓浓的热汤喝下,赵丽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上而下,流遍了全身,连后背的伤也不觉得疼痛了,老妪坐在火炉边,她脚下是一只雪白的山羊,“明天,我把从汉人那里换的猪杀了,给你吃……。”
  “为什么要救我?我们不敌人吗?”赵丽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很破旧,似乎是老妪自己的。
  “你的马很聪明,他驮着你找到了我,也许它知道我会救你。”老妪回过头,微笑着,“我的丈夫是汉人,我的儿子们也有一半汉人的血。”
  原来是这样,赵丽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过了失血,令他非常虚弱,一连串的运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儿子和丈夫呢?”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阿姆,你也叫我阿姆吧!我的丈夫和儿子们都死了,死于和汉朝人的战斗中。”阿姆有些伤心的说,我最小的儿子,上战场的时候,只有你这么大。”
  “阿姆,你一个怎么活?”赵丽对她的遭遇有些同情,在这样的地方,她一个老妇人,要如何活下去。
  “我啊!只有小四陪着我。”她伸手拍了拍脚下山羊的角,“它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正说话间,就叫帐外有人高喊匈奴话,那声音很高,赵丽听得很清楚,连续讲了数次后,他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匈奴人正告诫自己的部族见到汉朝的军士,格杀勿论,否则以判国罪处以极刑。
  那人走得远了,赵丽轻声说:“阿姆,你救了我,被人发现,你自己怎么办?”
  阿姆笑了,“我老了,也没什么亲人,如果被人发现了,你就骑上马,赶快跑,不要管我。”
  赵丽心下感动,这个老妪初步见面,竟能为自己舍弃生死,这世上竟有如此伟大的人,“阿姆,待我的伤好了,你随我回汉朝吧!我照顾你。” 
 犹豫了许久,阿姆才应允了,她刚转身,一个中年匈奴女子跑了进来,“阿姆,快收东西,右谷蠡王的人要过来了……。”
  一见赵丽,她就愣住了,阿姆平静的起身,“这是我侄子。”
  赵丽穿好衣服,随阿姆走出帐蓬,这个小小的营地,早已灯火通明,匈奴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赵丽低声问道:“阿姆,你们不都是匈奴人吗?为什么右谷蠡王的人来,你们会这样害怕呢?”
  阿姆仍然很平静,“我们虽都是匈奴人,可是我们这里是浑邪王的辖地,右谷蠡王和浑邪王一向不和,一有机会,右谷蠡王就会派兵前来骚扰,这一次,听说是右谷蠡王的独子远行归来,要拿我们围猎庆祝。”
  看着阿姆平静掩饰下的悲伤,赵丽突然觉得很痛恨那个什么右谷蠡王,阿姆这么好的人,竟然要拿来当猎物。
  挤进人群中,赵丽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可是四下张望一番,不由心都有些凉了,这个营地里,几乎全是老弱妇女,手无寸铁,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来对付右谷蠡王。
  听了一会儿,赵丽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众人一见他,都安静了下来,赵丽凝视着这些匈奴人的面孔,慢慢用匈奴语道:“我是汉人,我可以帮你们。”
  激烈的争吵过后,阿姆走了过来,“赵丽,你的马在我的帐篷后,你快走吧!”
  赵丽看着她的神色,就知道匈奴人没有同意自己帮他们,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阿姆,赵丽转过身,拉着阿姆走到一边,“阿姆,别害怕,我会救你的,如果要死,我陪你死,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的。”
  找了许久,赵丽才找到那个隐蔽点,这个地方很好,就在营地的中央,距火堆不远,地上有一个坑,似乎是新挖的,土打得很实,不知道是用做什么,赵丽从营外拖了一些树枝回来,盖在坑外,然后跑到远处看了很久,调整了数次,直到那些树枝和周围匈奴人帐篷外的树枝堆一样,他才回到阿姆的帐篷。
  帐篷里本就不多的东西,现在看上去更加少,阿姆站在帐篷中,有些不知所措,赵丽对她微微一笑,“阿姆,放心吧!”  赵丽将阿姆的东西放在小白龙身后,轻轻对它说:“小白龙,你跑到营外躲起来,明天天一亮,你就回来,如果见不到我,你自己回营地去。”
  小白龙叫了一声,返身慢慢的向营地外跑去,不时转过头来看他,阿姆驱赶着小四跟在小白龙身后,让它也去逃命。
  安排好了一切,赵丽坐下来开始削挑选出的树枝,每一根,都削得非常的尖锐,阿姆不知道他要用来做什么,只是按他的吩咐将绳子绕在树枝后,一边绕,一边问,“赵丽,你不害怕吗?”
  赵丽手中不停的削,嘴里道:“原来是害怕的,可是想一想,原来出关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回不去了,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03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五节 碧色战血染黄沙
  不停的削,削了半夜,阿姆的帐蓬里堆满了削好的树枝,天微亮的时候,赵丽起身看了看帐外,有的匈奴人已经收好了东西,向营地走去,不知道他们这一去,还有没有命回来,他回过身,“阿姆,有吃的吗?我饿了。”
  吃了两块马肉,喝了一碗马奶,赵丽觉得力气又恢复了不少,只是伤口还是疼,为了让阿姆放心,他相当平静的站了起来,“阿姆,我们走吧!”
  他背着箭筒和粗绳子,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长剑,从来没有杀过人,不知道今天杀人会不会手软,也许不会,在淮南和长安的时候,自己打人,从来都不会手软。
  走出帐篷,才发现刚才来报信的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无声的站在帐外,一见他,就扑了上来,“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我的丈夫已经战死,只剩这个孩子了。”
  赵丽点了点头,带他们走到营地中央,这时,剩下的匈奴人吵吵嚷嚷的,好像正在商量着如何对付右谷蠡王,赵丽没有理睬他们,将阿姆吊进坑里,俯下身,“阿姆,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收好那包狼粪,保护好火种。”
  他回过身,对那个女人和孩子说:“你们先帮我一个忙,然后再下去。”
  几乎所有的匈奴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见他爬上爬下,将那些削好树枝安放在各个地方,不知道这个人搞什么鬼,没有人理他,只要他不成为自己的累赘就行了。
  安放完所有的树枝,已近中午,看来右谷蠡王的人很快就要到了,赵丽将妇人和孩子吊进坑里,只觉得头晕眼花,全身脱力得几乎昏倒,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昏过去,昏过去,阿姆、那妇人和孩子都要死了。 
 静静的伏在地上,太阳火一般的落了下来,除了伤口的疼痛外,皮肤被太阳灼烤得几乎要冒烟了,正要迷糊过去,身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颤动,来了,那些人真的来了,一定得小心,只要稍有差池,自己就会没命了。
  近了,越来越近,甚至能够感到马蹄落下的频度和重量,不要紧,千万不要着急,再近一点,再等他们离近一点。
  地上有一个水塘,水塘里的水微微颤动着,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好了,来吧,再过来一点,马蹄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见匈奴人的呼喝声了,别慌,千万别慌,手也别抖,一定不要抖,赵丽两只手紧紧握住绳头,一定能成功。
  匈奴人已到了近前,赵丽微微抬起头,能够看见马蹄扬起的尘土,行了,现在就可以了。赵丽双手用力一拉,所有的机关都发动了,耳边,又响起了二叔的声音,“赵丽,看见了吗?只要你拉动绳头,所有的箭都会射出去,大范围的杀伤你的目标。”
  记得很清楚,怎么削箭,怎么缠绳子,怎么布机关,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二叔会教自己这些事?是因为无聊吗?教一个三岁的孩子,如何布机关,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现在想一想,二叔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连不及想了,或者根本就没想过,赵丽拉动机关,飞快的拔出身后的羽箭,最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第一排的匈奴兵倒地了,为他赢得了时机,赵丽飞快的起身,跑到坑前,然后滑进了坑里,阿姆接住了他,还要询问,赵丽掩住了她的嘴。
  坑外杀声震天,但是声音很快就小了,听上去,右谷蠡王的人已经取得了胜利,那些人兴奋的谈论着,一个人名反复出现,可是赵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许这个人就是右谷蠡王的独子吧!
  夜幕降临时,营里安静下来,坑里却变得热了,也许那些人已经燃起了篝火吧,难道他们想住在这里,赵丽疑惑良久,最终决定爬上去察看,他用刀坑上挖了几个洞,试了试,然后悄无声息的攀在洞上,到了洞口,悄悄向外张望。
  坑旁边,果然有一堆篝火,一群人正围着火烤东西吃,当中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眉眼看不清楚,可是身形却很熟悉,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可他的身影看久了,觉得异样的心惊,仿佛这个是从前认识的一般,到底是谁呢?
  到了坑口,他们谈话的声音也清晰了不少,他们正在谈论自己设置的机关,听他们的语气,他们折损了不少的人,由于得手后,他们杀了这个营地所有的人,所以到现在也猜不出是谁布下的那些机关。
  酒味顺着风飘了过来,火势小了,匈奴人的谈话声却越来越大,令赵丽有些惊异的是,这些匈奴人的谈话他竟然能够听懂,听上去,他们说的很文雅,几乎不像出自铁血军人的口中,到底什么缘故呢?
  俯在墙上,感觉很累,赵丽正想下来,却见一个匈奴人捧着一支箭跑到了坐在中央的那个人身前,半蹲了下来,那人拿着箭,在空中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赵丽觉得心中一抖,这个姿势也很熟悉,那人拿着箭看了半天,对身边的人说一句什么,立时有不少的匈奴人站了起来,开始搜索营地。
  赵丽滑到坑底,拉着阿姆、妇人和孩子仰躺了下来,竭力的贴紧坑底,虽然知道危险至极,可是心中仍然在回想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真的很熟悉,似乎就在脑海里,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谁。
  匈奴人的搜营进行得很彻底,不时有听见上面传来东西破裂的声音,看样子他们不用花多长时间就能找到这里,赵丽用手紧紧握住了剑,即使要死,也要死得痛快。
  脚步声渐渐到了头顶了,匈奴人叽哩咕噜的说了半天,却没有移动树枝,赵丽缓缓放下剑,从身后抽出三支羽箭,轻轻扣在弦上,漫无目的的对准了头顶,只要他们一移开树枝,先射出这三支箭,随后怎样,他却不知道了。
  匈奴人在头顶讨论了很久,都没有开始行动,赵丽脸上汗慢慢的流了下来,自己死不要紧,可是阿姆和妇人、孩子怎么办?虽然心里翻江倒海,可是手却很稳定,感觉上,他非常的自信,阿姆和那妇人只是紧紧的贴着地面,连头都不敢抬起。
  等了一会儿,匈奴人却走开了,赵丽不解的放下弓箭,捡起长剑,正想爬到坑口,心中一动,将装了狼粪的包提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阿姆,然后沿着洞向上爬,每爬一步,他都觉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来一般。
  好容易爬到了坑口,赵丽轻轻拨开树叶,营地却空无一人,只有帐篷里有微弱的人声传出,他的手轻轻放在坑口的地面,似乎又有人过来了,人数不会很多,可是速度很快,俯耳在土上,不是匈奴人,不是匈奴人,是汉军,是汉军。
  赵丽转过身,看着阿姆笑了笑,这下,阿姆不会死了,可是转过身,又在发愁,到底怎样才能把消息传给汉军呢?
  一点一点的从坑口爬出,紧紧的贴在地面,虽然篝火近在咫尺,可是要匍匐到火边,而不被匈奴人发现,也是非常艰难的事,看着营地里晃动的人影,赵丽几乎想放弃,就和阿姆她们躲在坑里,也许右谷蠡王的人很快就走了。
  正想缩回洞里,眼前又浮现出那孩子惊惧的眼神,他才三岁,如果被匈奴人杀了,他的母亲,永远不会看到他长大成人的样子,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
  想到娘,赵丽心口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行,一定不行,他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向火堆挪动,每挪一步,他觉得后背的伤口都在剧烈的疼痛,伤口一定是迸裂了,弄脏了阿姆的衣服,回到长安,一定要买一件,不,买一百件给阿姆,要她好好的享享福。
  风把火吹了过来,火焰的温度让他的头发卷曲了,皮肤似乎正在爆裂,赵丽不敢躲避,只是慢慢的,一块一块的将狼粪放在火里,娘,求求你保佑孩儿和阿姆吧,让汉军发现这升腾而起的狼烟,无论是谁都好。
  加完了狼粪,赵丽慢慢的向后退缩,虽然很想马上就回到那个坑里,可是不能急,他告诫着自己,不让自己加速,尽管恐惧得已经泪流满面,他仍然像一条幼小的虫一般,慢慢的蠕动,快了,很快就能回去了。
  脚回到了坑里,再退一步,就完全了,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同花,一个匈奴人慢慢的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径直的向他走了过来。
  他走路的姿势非常的熟悉,熟悉得让他感不到恐惧,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越来越近,他到底是谁呢?难道是骠骑营的人吗?想到骠骑营,不由难过起来了,营外的那棵老柳树,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虽然押着很多的俘虏,可是行军的速度仍然快如闪电,出来四天了,不知道大将军已经急成了什么样子,真想看看。
  天很黑,几乎什么都不清,天地都连成了一线,李敢只是打马疾驰,却听高不识突然高声道:“将军,前方好像有狼烟升起。”
  果然,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股几不可见的狼烟正慢慢的升起,真是奇怪,是谁在这么晚的时候,点燃狼烟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07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六节 年年战骨多秋草 
  那个人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走到了帐篷的阴影处,背对着赵丽,不知在做什么,原来他没有发现,赵丽轻轻的出了口气,又开始蠕动,回去了,终于回去了。
  身子刚刚缩进坑里,那个人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赵丽飞快的缩回了身子,紧贴着土,大口的喘气,刚才运动太大,那个人会发现吗?
  正想着,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赵丽恐惧得头皮都发麻了,他真的发现了,怎么办呢?都怪自己,如果刚才不回到坑里,他们不会发现这个坑,坑里的三个人,都不会死了。
  赵丽轻轻的跳了下去,摸到自己的弓箭,颤抖着搭好箭,好吧!来吧!即使是死,也要你一同陪葬。
  心随着脚步声越跳越快,那个声音已经停住了,就在头顶处,然后是挪动树枝的声音,他真的发现了!赵丽觉得自己的心都沉到脚底。
  虽是害怕,越来越怕,可是手还是稳定的,这三支羽箭射出,一定要了他的命,赵丽暗中想,只是临死前,还想见见奶奶和翠儿,还想和李敢再捉一次萤火虫,哪怕和霍去病再吵一次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遗憾吧!
  不停的想,似乎过了很久一般,头顶已有火光落下,很多匈奴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没有帮助这个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想扔火下来吗?也许烧死的滋味要比被砍杀难受,如果刀砍下来,还可以换个角度,不让他砍到自己的脸,这样娘在很远的地方也能认出自己来,可是被烧死……,到时可能就连李敢也认不出自己了。
  想得害怕,眼泪又流了下来,想想自己真的是很胆小,怪不得那个侍女看不起自己,虽然在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让自己流眼泪,可是真的很害怕,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如果和娘在一起,会不会还这么害怕呢?
  看得见人的影子了,赵丽忍不住想把箭射出去,射完这三支,只有二支了,怎么办?不,不以这么想,应该是还有二支,射完这五支箭,汉军应该看到狼烟了吧!
  正想放开手,却听营地里脚步声嘈杂,不一会儿,所有的匈奴人都退却了,那个拉动树枝的人,虽然最后才走,可是最终还是走了,赵丽手一软,弓箭落在了地上,一定是汉军来了。
  强自镇定了半天,赵丽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了坑口,果然,是红色的军装,是骠骑营的标志,看到李敢了,他纵马跑了过来,一定是看到他了,赵丽张开嘴,想大声的呼唤他,可是这样的虚弱,连话都说不出了,手一软,就要倒进坑里去,完了,他们一定不会发现自己的。
  身子向后一仰,手扬了起来,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难道是李敢吗?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呼唤了,赵丽无力的抬起头,却是霍去病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赵丽委屈得哭了出来,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霍去病把赵丽拉出土坑,围上来的人才发现赵丽浑身都是血,满脸的土,抓住霍去病衣服的手也被烧伤了,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就是在淮南被霍去病打了一掌,他也是神气活现的,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的钱一般,可是现在却狼狈而萎靡,想是受了不少的苦楚,眼泪不停的流,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看着阿姆和那妇人、孩子被救上来,赵丽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霍去病半拖半抱,将他安放在地上,就在忙乱间,却听马蹄声传了起来,众人一抬头,原来是赵丽的小白龙,它后面,跟着一只雪白的山羊。 
 “禀大将军,最后五路搜寻的人马已经回营,没有找到任何生还的苏建部将士。”
  李广满怀失望的冲上前,“赵丽呢?找到他没有?”
  传令军默默的献上了一块淡绿色的绢巾,“这是刚刚找到的。”
  贵重的绢巾,散发着幽幽的馨香,绢巾角,用水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花体的丽字,娟秀而清丽,绢巾上,有大块的血迹,已经干了,微微有些发黑,看来他即便没死,也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回不来了吧!
  卫青心下难过,又想起才认识他的时候,自己驾着他在庭院里赏梅花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轻得就像一只小鸟,坐在他的肩上,好像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禀大将军……。”传令军飞快的跑了过来,“嫖姚校尉回来了。赵丽也回来了。”
  一时间,大帐内人人都为李广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个小子没事,不然李广可得愧疚一辈子。
  霍去病快乐的走进了大帐,“禀大将军,嫖姚校尉回营复命。”
  卫青微笑着看着外甥英俊的面容,他才十六岁,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打仗,只要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去病,累了吧!下去休息……。”
  “大将军,嫖姚校尉此次出战,战果如下:斩首捕虏2028级,俘虏相国、当户和大单于的叔父罗姑比,斩杀大单于祖父籍若侯产……。”
  一时间,帐内的众人听傻了眼,这个小子,可真行啊!
  “你到哪儿去了?”卫青喜笑颜开,不愧是卫家的孩子,一鸣惊人。
  “博斯腾营地。”
  回到匈奴,竟然有点不习惯,也许是沉迷于长安的温柔太久了,这长风凛冽,草长马肥的景象已渐渐遗忘了,赵信站在单于的金帐内,感慨的回想着自己在汉地的生活,却没有注意伊稚斜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想得入迷了,连伊稚斜什么时候进来都没有注意,直到伊稚斜坐到大单于位上,他才清醒过来,忙拜倒,“阿胡儿,参见大单于。”
  伊稚斜面色苍白若死,“起来吧!我已封你为自次王,不必如此多礼。”
  阿胡儿站起来,伊稚斜指了指皮椅,让他坐下,然后慢慢说:“今天早上,有一队汉朝骑兵袭击了博斯腾营地,我的祖父被杀,叔父也被俘了,逃回来的士兵说,这一队骑兵与汉朝的其他士兵不同,骁勇善战,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行动迅捷,出击凶猛,号令严明,以前从未见到过。”
  想了许久,阿胡儿慢慢道:“这一定是嫖姚校尉霍去病,我们出发前,卫青曾派他到雀儿湖捉舌头,想是他绕到了博斯腾营地。”
  “霍去病。”伊稚斜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想把他刻在心里一般,“霍去病,我要记住他,就像记住卫青一样。”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中行说跑了进来,“大单于,右谷蠡王的独子左于昨夜带人到浑邪王的领地打猎,烧了浑邪王的两个营地,浑邪王派人前来告状。”
  “左于?他回来了,我正想见见他。”说着,伊稚斜转过头对阿胡儿道:“这小子从小就不安份,前几年偷偷跑到汉朝,右谷蠡王又哭又闹,吵得我头都昏了,还好回来了,我正想让你和青莲,他和雪莲的婚事一块儿办了。”
  伊稚斜站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定你还认识他,说了半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青莲。”
  正要出帐,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大单于。”
  不知是谁这么莽撞,阿胡儿抬起头,正看见那个人兴奋的面孔,两人互一对视,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站在阿胡儿面前的,正是化名为黑子的右蠡王的独子左于,“你怎么回来了?”
  左于微微一笑,“霍去病率军袭击博斯腾营地,我怕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中途就溜了。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他嘴角讥讽的笑,阿胡儿不由想他也许是故意这么问,心里有些着恼,伊稚斜却笑道:“左于,回来了也不看看我,就跑去打猎,打到了什么?”
  伊稚斜走上前,一手携了一个,向帐外走去,“你们都回来,正好去看看青莲和雪莲,她们正和南宫阏氏聊天。”
  还未进到帐里,三人就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儿,不由都觉得神清气爽,站在帐外的侍女,拉开了帐帘,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正面低着头的女子抬起了头,突一见她的容貌,阿胡儿不仅心中微微一颤,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长眉若黛,红唇若樱,嘴角间似笑非笑,娇嫩得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看见伊稚斜,她站了起来,身材高挑,苗条妩媚,“单于哥哥。”
  伊稚斜拉着她的手,“雪莲妹妹,你看谁来了?左于,他回来了。”
  原来她就是雪莲,真不愧是匈奴第一美女,虽说静月公主已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是和她相比,却觉得略逊一畴,也许是雪莲看上去清纯温柔,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而静月公主则飞扬跋扈,就像喷薄而出的朝阳,虽然美丽,但无法接近。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1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七节 梦回吹角连营暖 

  随着汉军行了几天的军,阿姆觉得很不习惯,她从未在军队中生活过,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营地,现在和一群陌生的人住在一起,她虽然不觉得害怕,但总觉得有些尴尬,唯一相熟的赵丽,自回了营之后,一直在睡觉,没日没夜的睡。
  常常看着他清丽的脸庞发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更别提这样美的男子,从前见过雪莲公主的画像,只觉得她已是天下间最美的人,可是正在沉睡的这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竟然比她还要美。
  也许是因为赵丽的缘故,汉朝人对她很好,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个被他们称为大将军的沉稳男子,他长得不甚英俊,可是感觉他随时都神采奕奕,充满了生活的热情,他来看过赵丽一次,从他的动作和眼神来看,他很关心赵丽,可是他不说话,因为他也许不知道怎么来表达对他的关心。
  而另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是那个有些冒失的士兵,他说他叫和尚,赵丽才回营的第一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窝蛋,要煮给赵丽吃,冒冒失失,差点儿打翻了嫖姚校尉的沙盘,被李敢好一通责骂。
  阿姆不太喜欢李敢和嫖姚校尉,她觉得李敢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感觉上,他就像一阵风,没有任何的根基,而嫖姚校尉霍去病,虽然很年轻,可是话不多,所以感觉他的心机很深沉,第一天回到营里,他除了和大将军说过句话,和其他的人基本没有任何的交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玩沙盘,要不就叫一群人画角游戏,看着他的神情,总是觉得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另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是那个被称为乌鸡的年轻人,阿姆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子,皮肤柔若白玉,长长的眉毛,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一笑,两边的脸颊就露出深深的笑窝,异样的迷人,可是他闪烁的言辞,总令阿姆感到不快,到底有什么,需要隐藏?
  大军在草原行走了十数天,每天的行军总是急若星火,阿姆骑着一匹白马,摇摇晃晃跟着那四匹健壮的枣红马,不时侧头关注正在沉睡的赵丽,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回到汉军营中,便陷入了沉睡,十数日间,仅偶尔清醒一两个时辰,不知他这样,会不会睡死过去?
  厚厚的毡毯被四匹马拉得有若一张柔软的床,马匹上,捆绑着四根长长的竿,挑着巨大的白布,挡住了炎炎烈日,没想到那位骄横的嫖姚校尉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这天傍晚,很早就扎下了营帐,听汉军们说,明天就要进定襄了,阿姆不由有些伤心,这一去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草原,看着天边西沉的夕阳,阿姆觉得残阳若血,映得整个草原就像一片血海,在傍晚的大风中,长草翻滚起伏,就像不停翻动的血色波涛,难道这就是来日大难的征兆。
  站了很久,阿姆才缓缓的走回帐中,黯淡的灯光中,赵丽仍在酣睡,洁白的面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阿姆走到软榻边,怜爱的看着眉目如画的赵丽,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过去,“阿姆……。”
  暗夜里,赵丽睁开双眸,璀璨的眼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柔情,“有吃的吗?我饿了。”
  修长的手指,拈着金色的饼,赵丽微笑着喝下牛肉汤,“阿姆,咱们回到长安,你就到我家去住,住在水阁子里,翠儿也住在那里,你一定会幸福的。”
  一边吃东西,赵丽一边左顾右看,不知他在看什么,阿姆放下木碗,“赵丽,你在看什么?”
  “阿姆,我们走出草原了吗?为什么看不见长草了?”
  “是啊!明天我们就要进定襄了。”阿姆竭力的抑止着自己离乡的悲伤情绪。
  没想到,才一听定襄,赵丽的眼泪就涌了出来,“真的吗?明天我们要进定襄了。”他哽咽着问,两手胡乱的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般的惊喜。
  “是,明天就进定襄。”是霍去病冷漠的声音,阿姆转过头,果然是他,黝黑的面容上,令人意外的满是灿烂的笑,“你醒了?”
  令阿姆惊讶的是霍去病走过来后,竟然伸手轻轻握住了赵丽受伤的手,他握得那么自然,如同一个男孩儿握住自己心上人的手一般随意。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丽痛哭了起来,他靠在霍去病的肩头,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衣袖,这一次,冷漠的嫖姚校尉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是轻轻的拍拍了赵丽瘦弱的肩,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温柔的看着泪流满面的赵丽。
  哭了半天,赵丽抬起了头,哽咽着,“阿姆,我太高兴,我还以为见不到奶奶和翠儿了,我们要回去了。”
  洗完脸,赵丽又坐了回来,一边吃饭,一边笑,然后就不停的说话,手足并用,说到高兴的地方,哈哈大笑,神态幼稚,就像一个孩子,然后不停的问霍去病问题,阿姆以为霍去病会恼烦,可是他始终不动声色,偶尔回答一两字,然后就安静的听他说话…… 

 “你知道吗?当时我很害怕,我把机关设好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把他们吓走?那些树枝削得很么尖,会不会杀死人?后来看匈奴人进了营,我才放下心来,听他们说话,只是受了伤……。”
  看样子,霍去病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他设的那些机关,杀了多少的匈奴人,阿姆想起出营的时候,满地右谷蠡王手下的尸体,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赵丽,她觉得这个孩子不是傻瓜,就是笨蛋,他怎么天真的以为,那些机关杀不死人呢?他还在不停的说…… 
 “是二叔教给我的,他说从前就用这个来赶走野兽,你说我聪不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赵丽的神情骄傲而又自诩,他咬了两口饼,“阿姆,你怎么不说话?”
  阿姆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实情,忙站了起来,“小四还没喂草,我一会儿回来。”
  阿姆的背影一闪而出,赵丽有些奇怪,阿姆怎么这么慌张,难道小四一天都没有吃过草吗?他转过头,“霍去病,回长安后,我想回家住。”
  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这句话,可是赵丽知道他听见了,所以只是凝视着他的脸孔,过了许久,他放下碗,“到宫里住。”
  果然是这样,这一次,自己可不能退缩了,赵丽眼珠一转,叹了一口气,“宫里虽然很好,可不是我的家,我又不是你,怎么能长久的住在宫里?”
  又没有了回答,霍去病起身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就在宫里。”
  从他坚定的语气推断,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自己回家去住,赵丽生气的在帐里走了几个回来,眼睛一亮,“霍去病,你也和我一块儿回去住吧!奶奶很喜欢你。”
  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慢慢的说:“皇上会想我的。”
  左右说不通,赵丽真的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动他,嘟着嘴闷坐了半天,突然豁然开朗,“我干嘛要跟你到宫里住?皇上又不会想我。”
  赵丽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水,暗中打定主意,回到长安,霍去病肯定要在宫里住很久时间,自己一回骠骑营,就让李敢无论以什么理由,放自己回家,到时,霍去病可不知道。
  想得意了,赵丽偷偷抬头,看了看灯下的霍去病,可是他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不进宫也行,只能住在骠骑营,如果李敢让你回家,我就责罚他。”
  赵丽真的生气,他猛的跳了起来,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冷汗也冒了出来,可是他仍然快速的冲到霍去病身前,抢过他正在看的书,用力扔到地上,正想发火,霍去病早已气定神闲的拿起另一个竹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赵丽呆站了半晌,突然抱起案几上所有的竹简,全部扔在霍去病身上,“你爱看,就看个够吧!”
  霍去病一愣,站了起来,手扬了起来,好像要打他,赵丽向后一跳,捂着自己的脸,可是手在空中举了半天,都没有落下来,从指缝间看,霍去病又坐回到案几,随手从地上拾了一个竹简,又开始看书。
  讨了个没趣,赵丽只得回到床边,爬在床上,气得头昏眼花,只觉得霍去病蛮不讲理,想了半天,又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正要擦拭,霍去病已走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住一个月,在宫里住一个月。”
  “我不去,”赵丽的声音很愤怒,带着一丝任性,“我要回家去住。”
  沉默了很久,坐回到案几边的霍去病才悠然道:“好吧,回到长安,就回去住。”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1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一节 美人不用敛蛾眉 

 为了进宫,很早就起身,赵丽坐在马车中,不由有些后悔没有住在宫里,否则也不起这样早就起身,卫青和霍去病并肩在车前,两人迎着霞光,黝黑的脸庞熠熠生辉,一张脸忠厚而稳定,另一张脸年轻而朝气蓬勃。
  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着此次的大战,在赵丽印象中,长安原不喜欢霍去病,他领着骠骑营,不知踏坏了多少的农田和庄稼,如果不是皇上包庇他,他早被张汤抓到廷尉署去了,可惜霍去病,连张汤对他都没有办法,可是这一次,他大放异彩,战功虽不卓著,可是在赵信投敌,苏建全军覆没的阴影下,他的战功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到了宫门,赵丽还未下车,就听元宝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将军,嫖姚校尉,你们可来了,皇上等了半天了。”
  赵丽跳下车,果然是元宝,略微有些苍老的脸,原难见什么表情,可是今天却喜笑颜开,也许他也在为霍去病高兴吧!
  回身看见他,元宝微微点头,“赵爷。”赵丽微笑着回礼,他当然知道元宝这声赵爷,绝不是尊重他,可是尊重霍去病,在宫里,谁都没有元宝了解皇上,皇上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皇上喜欢霍去病,他就喜欢霍去病,就连霍去病喜欢的,他也一并喜欢了。
  站在栏杆下,赵丽再不敢四处乱跑,他不知道这宫里的什么娘娘、什么夫人,又有什么怪僻,又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沐浴,百无聊赖的坐在栏杆上,只好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一丝一丝的飘过,这样看了许久,也没出什么,可是心情却很高兴,还是长安好!
  建章宫里,武帝注视着坐在阳光中的霍去病,他年轻的脸,隐隐昭示着只属于年轻人的飞扬跋扈,果然没有看错他,从初遇他开始,武帝就觉得他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现今看来,果然如此,在汉军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是铩羽而归,他却是异军突起,才收到战报时,简直欣喜若狂,即使到了现在,才觉得难以置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竟然能够一战立威。
  想得出神了,连大臣们的奏对都没有听见,直到元宝轻声唤他,“皇上,皇上,大将军请示您如何处置苏建。”
  苏建?朕正在高兴的时候,却要想如何处置这个人,不过无论于情于理,此人都不应该杀,赵信叛变,他也无法预料,再说,以一千五百人与匈奴大单于万余精兵对抗一日,绝非易事,不如就效仿李敢吧!
  “朕知道了,苏建兵败,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其罪当诛,可是朕考虑到他对国家的功绩,兵败后,没有投降匈奴,而是勇敢的回来领罪,朕赦免他的罪过,交四千赎金,贬为平民吧!”武帝淡淡的说,可是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如果没有赵信叛变这件事,去病的战功将来他带来多大的快乐。
  虽然卫青竭力的不动声色,可是武帝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他一定为自己的下属逃过一死而感到轻松吧!武帝斜眼看了看卫青,这次战役,他对卫青很不满,进军缓慢,畏首畏尾,丧失了多少的战机,又相信了那个赵信,白白的浪费了一次进攻的良机。
  “皇上,今天的庭议是不是就到这儿?”汲黯见武帝神不守舍,对元宝微一示意,元宝会意的低声问武帝。
  “不,朕还没有奖赏去病,元宝,宣读朕的诏令。”转眼看见霍去病年轻而张扬的脸,武帝觉得兴奋起来,如果每个人都像去病一样,能给朕带来惊喜,那朕也不用从大军出长安,一直夜不能寐到天亮了。
  “嫖姚校尉霍去病杀敌二千零二十八人,包括匈奴国相、当户、匈奴大单于的祖父籍若侯产,活捉了大单干的叔父罗姑比,他的功劳在全军都是第一,勇冠三军,朕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享食邑一千六百户……。”
  听完诏令,朝中没有一个人说话,自开国至今,没有人享受过如此的恩庞,一战封侯,大将军卫青被封为关内侯的时候,那是取得了何等赫赫的战功——则复了河朔草原,而霍去病虽然斩杀了匈奴大单于的祖父,可是相对于卫青的功绩来说,却有些失色了。
  十六岁封侯,在大汉的历史上,他也是第一人吧!众人面面相觑,而武帝却没有丝毫顾忌,“去病,朕把冠军县指定给你做封国,那可是土地肥美,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霍去病躬身谢了恩,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如常的平静,只是起身后,他淡淡道:“皇上,下臣的校尉赵丽,此次……。”
  一听赵丽的名字,武帝就满心不痛快,原想去病昨天就会进宫,本想和他禀烛夜谈,他却跑到赵府,连影子都没有在宫里出现一下,更可恨的是,给了他封国,封了侯,他也没有特别的兴奋,却帮别的人讨恩旨。
  “朕知道,不就是躲在死人坑里,杀了百、八十个匈奴人吗?”武帝轻描淡写的说,军中的探子,早已将赵丽那一日一夜的经历如实的禀报上来,细听之下,也没什么了不起了。武帝心里对赵丽不满,尽管他也明白,以赵丽的性情,身处如此险境,却能一举击杀一百三十一个匈奴人,他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可是他觉得,就算是赵丽碰巧杀了伊稚斜,也不能给他任何的分封,一个投机取巧之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皇上……。”去病的神情很认真,以他的性子,今天不给赵丽讨到封赏,他绝不会罢休的,既然他如此着紧那个赵丽,朕就和他开一个玩笑吧!
  “冠军侯,听你的口气,赵丽这次是居功至伟了?”武帝倨傲的问,神色间带了一丝戏谑。
  “是。”去病没有丝毫含糊,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那个娘娘腔。
  “他的功劳这么大,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不如这样吧,朕就把你赏赐给他,你意下如何?”武帝的口吻带着一丝戏弄,他颇感兴趣的看着霍去病的神色,这一下,你小子可没办法了吧! 
 除了卫青和张汤,所有的朝臣都笑了起来,他们都听出了武帝语气里的戏弄,不知霍去病会如何回答,众人转过头,霍去病却是一脸的喜色,“臣,谢皇上。”
  武帝的脸沉了下来,朝臣们也不敢笑了,这个霍去病,没有听出皇上口气里的戏弄吗?“胡闹!”
  霍去病仍然满脸的喜色,“那皇上把他赏给臣吧!”
  众朝臣又是一惊,这个孩子,口没遮挡,再喜欢,也是一个男宠,怎么说当朝说出来呢?可是武帝却不这么想,他深刻的看着霍去病,看了许久,“这么说,无论怎样,你都要和他在一起了,朕要知道原因。”
  “臣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是臣的知己,就像伯牙和钟子期一样,臣是伯牙,他是钟子期。”霍去病坦荡的回答,他的神色纯净而天真,眼神纯洁得如同雨后的晴空,没有一点儿的污秽,周围的朝臣纷纷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那般的污浊。
  “是吗?你不是只会打仗吗?什么伯牙,什么钟子期,朕全不理,你既要给他讨个封赏,朕就赏他锦缎百匹,明珠一斛,黄金千金吧!”武帝笑斥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下你满意了吧!”赵丽一边躲静月扔过来的水勺,一边说,“你已经打到我了,我又没惹你。”
  静月停了手,“你这个无赖,骗我收下布包,又说有去病哥哥的秘密告诉我,现在又想撒赖。”
  原来是这样,赵丽轻轻出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静月一番,静月觉得莫明其妙,“你干什么?”
  赵丽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怪不得霍去病不喜欢你,却喜欢匈奴蛮子的公主,人家温柔娴静,一举一动都女人味儿十足,而你,凶得就像老虎一样,是男人都不喜欢。”
  说完,赵丽抱着头飞快的跑到树后退了起来,等了半天,静月却没有追打过来,而是呆站在原地,双眼通红,似乎想哭,赵丽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待她哭了出来,赵丽干咳一声道:“公主,你也是万里无一的美人儿,只要稍加修饰,一定是艳光动天下,那个匈奴蛮子的公主,再怎么漂亮,也是蛮子,比不过你的。”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了看静月,她虽还在哭,可是看得出在认真的听他讲话,他轻轻出了口气,“你千万别哭,我娘告诉过我,女子啊,千万不要在男子面前随意的哭,这样会讨男子厌恶的。如果你要哭,一定要哭得风情万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才能激起男人的怜爱之心,就像你现在吧!哭得这么难看,我一见,就想拔腿飞跑,哪儿还会怜爱你。”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20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二节 琵琶初上长门怨

  一边走,武帝一边注视着霍去病的一举一动,这个孩子太招他喜欢了,一战成功,根本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一次,他大大的超出了他对他的期望,尽管刚才他强为赵丽要赏,让他很不高兴,可是一见他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就涌起喜爱之情,那般的强烈,根本无法抑止。
  “去病,这次出征,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武帝故意的问,他知道他不会回答,就是回答,也是短短一句话就结束,可是忍不住的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 
 “不要辎重,以战养战。”果然是很简单的回答,内容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一听之下,竟然眼前豁然一亮,以战养战!应是一个新思路。
  “怎么以战养战?不要后勤补给?”武帝不由停住了脚步,凝视着他英挺的剑眉。 
 “辎重会造成行军速度缓慢,导致部队缺乏灵活性和机动,闪击战的迅疾和暴突威力就无法发挥出来,这对长途奔袭来说是致命,如果我能指挥大军,我的部队不要求人很多,只需要军士骠悍勇猛,战术快打快收,决不恋敌,以击溃敌人而首要任务,而不要俘虏和土地。”说起打仗,霍去病的话也多了起来,眉飞色舞,说个不停。
  武帝深思着,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有点儿意思,呆会儿和朕好好的聊聊,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一路谈着话,不觉竟走到花园的深处,满目的紫,深浅不同的紫,美丽得张扬而又内敛,微风吹过,空气中淡淡的幽香飘浮,泌人心脾,武帝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是哪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开得这样茂盛,这样香。”
  元宝还未说话,霍去病指着远处的两个人影道:“是赵丽的香味儿。”
  走得了近了,三人诧异的看到竟是赵丽和静月,赵丽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的织锦长袍,通体雪白,只有领口和衣襟不当眼处绣着火红的图案,腰间系了一条淡绿色的汗巾,绞了边,精致非常,悬挂的玉佩,绞了五彩的穗子,他一走动,天花乱坠一般的令人眼花缭乱。
  静月头顶着一个木碗,里面似乎装满了水,静月走得满头大汗,看上去非常的辛苦,赵丽站在一边,轻轻的为她击掌作韵,三人看了半天,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武帝正想让元宝上前询问,却见赵丽轻轻从静月头顶拿下碗,“不是这样的,走的时候,要全身放松,这样水才不会洒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可是你找到韵律后,就很轻松了,你看我。”
  那个木碗被赵丽放在了头顶,他前后行了数步,木碗如同粘在他头顶一般,一动不动,可是他行走间,宛若行云流水、翩翩多姿、真称得上是回风流雪,翩若游龙,他站定后,取下了木碗,长出一口气,“看见了吗?就得这样走。”
  静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
  赵丽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微微的笑了出来,“小的时候,娘让我练过。”
  真的是小时候吗?武帝有些疑惑,从他走动的姿态来看,刚才那几步,走得自然、自由,就如同天生就是那般行动的,而平日里所有的举动,都是刻意假装的一般。
  三人正想上前,赵丽轻轻一跳,爬到了一棵树上,坐在树枝上,侧头对静月微微一笑,看他侧头的风情,武帝的心微微一动,好美的眼神,有一种媚惑人心的魅力,怪不得去病这般的喜爱他,难道他真是去病的男宠吗?
  而那边的赵丽,只是微笑接过静月递过的琴,放在自己膝上,轻轻试了几个音,微笑着对静月道:“娘说过,再美的女子,如果不会琴,就如同没有绣花的织锦,寻常得紧了,我教你一支曲子,是当代的大儒司马相如追求他的妻子时,所谱的,很美。
”  说着,他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拔动,也不见他有如何异常的动作,可是琴发出的琴音非同寻常的清妙,高亢处,如洪水奔腾,一泄千里,低沉处,曲折蜿蜒,柔媚得如同女子的秋波,摄人心魄,真真称得上是绕梁三日,连李延年乐班里最好的乐人,都抚不出他这般的琴曲。
  一曲抚罢,静月听得泪流满面,哽咽着,“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凤求凰,当时司马相如还是不名一文,邂逅了川中数一数二富户的千金小姐卓文君,一见倾心,但他自知身份低微,又家徒四壁,无法与其他的人共同竞争,便想出这个曲子,终于和卓小姐共谐连理。”赵丽抱着琴跳了下来,“记得了吗?”
  静月低头敛目想了许久,“记得一半。”
  “那也好,你抚给我听。”赵丽将琴递给了静月,静月轻轻抚了起来,琴音叮叮咚咚的,甚是好听,却没有赵丽刚才所抚那曲的动人的魅力,抚了一会儿,静月停了下来,赵丽赞道:“很不错,再练习练习就好了。”
  看上去,静月很高兴,待赵丽坐了下来,她突然问道:“赵丽,你怎么会这么多?”
  沉默了许久,赵丽慢慢道:“我娘原是淮南坊间的歌女,歌舞两绝,而二叔是淮南有名的丝弦高手,我一出生,爹就不认我,娘带着我四处求生,这些,都是求生的技能而已。”
  静月的神色很惊讶,她怎能理解外出求生的艰辛,虽然只有三岁,可是一切的记忆都历久弥新,二叔手中的竹枝,娘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就是回了赵家,一切的训练都不敢稍有停滞,心里总是不安的,如果有一天,赵家再不要他了,还可以靠这些谋生,可是天地之大,孑然一生,想想都是怕。
  静月轻轻的拭着汗,用的,正是李敢送她的绢巾,薄如蝉翼,透明得就像李敢那颗为她怦然而动的心,赵丽仔细的看着那块绢巾,、静月发现了,莫明其妙的看着他,“怎么了?这不是你拿给我的吗?”
  摊开了手,那块绢巾静静的躺在静月的手中,她的手小而柔美,绢巾垂落下来,四周绞了边,却没有绣字,赵丽转过头,难道李敢没有说谎吗?
  “静月,那个布包有几块绢巾?”闷闷的问。
  “三块,都很漂亮,是你帮你敢买的吗?”静月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对李敢的蔑视。赵丽恼了,“不是,他自己买的。”
  静月微微的笑,“我还以为是你帮他买的,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的,竟然也有这般的细腻心肠。”
  赵丽大怒,猛的站了起来,讥讽道:“在你心里,不就是一个霍去病吗?我就觉得李敢挺好的,至少他没有一看见异族的美女,就发愣。”
  静月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只是微微有些发呆,过了半晌,她怯怯问,“赵丽,你们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去病哥哥不喜欢我。”
  看见赵丽的眼珠一直转,武帝猜他不会说真话,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他大感惊讶,“喜欢的女子?我比较喜欢艳丽多情的女子,就像涵香阁的姑娘一样,至于霍去病,那个人是块木头,哑巴比较适合他。”
  武帝差点儿笑出声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看待去病的,静月早涨红了脸,“你……,去病哥哥不是这样的。”
  赵丽长眉一轩,“不是吗?你和他说半天的话,他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和一块木头说话一样,还有,这个人倔得很,一旦打定主意,十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丽的神色有些轻佻,带着说话的口吻,不知去病听了这些话,有什么想法,武帝正想转头看看霍去病,赵丽又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嫁给他也挺好的,霍去病很聪明,总在关键的时刻出现,而且……。”赵丽眨着眼睛,似乎在冥思苦想霍去病的好处,想了良久,才慢慢道:“很有男子气概。”
  等了许久,竟然等到这样一句话,静月不由笑了出来,“去病哥哥是很有男子气概,这世上如你一样的男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吧!”
  这一下,连霍去病也笑了起来,看着赵丽皎洁如玉的面容,修长瘦弱的身材,再加上胆小如鼠,绝对没有半点的男子的勇猛气概。
  静月笑了几声,便停住了,“赵丽,如果你是男子,你会爱惜自己的女人吗?”
  不知道静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武帝凝神细听赵丽的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娘说过,身为男子,必得疼惜女子。这世上的女子,受的苦太多,人老珠黄,色衰爱迟,无论如何的倾国倾城,总有白发苍苍的一天,所以一个男子,应以他的全副身心来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  听他说得坚定,静月不由有丝感动,“你能保护吗?你的女人!”
  “不能。”赵丽轻轻的说,他抬起头,怅惘的看着天空,神情是那般的寂聊,寂聊得令静月都无法责备他。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2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三节 碧云常在斜阳外 
  马车慢慢的驰过了长安的西市,刘陵微微的闭着眼睛,仔细的回想着刚从张次公处得到的消息,卫青又被派回了军中,但是张次公却没有随行,虽然他自己说是正常的轮休,可是刘陵从他的神色中,也看到一丝的不安。
  难道朝庭已开始怀疑自己和张次公的关系?不可能,自己做的非常隐秘,自公孙杰回来后,有些沟通的漏洞一一的被弥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朝庭才不放张次公随军呢?刘陵百思不得其解,她却不知道,就在自己万般疑惑的时候,公孙杰却出现在张汤的廷尉署。
  廷尉署的下人很冷漠,公孙杰等了半晌,都没人理睬他,而他却悠然自得的当庭而坐,轻轻的喝着茶,他知道自己会受到冷遇,对于张汤而言,他只是一个很普通,普通得不值得关注的小人物,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张汤和自己谈过话后,一切都将改变。

  坐了两柱香的时间,他才见到了张汤,和传言中一样,张汤的外貌显得非常冷酷,言语之间也是极为冷淡,公孙杰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发现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的面容会从严冬大地,立刻春暖花开。
  公孙杰在心里暗暗的温习着从各种渠道获知的有关张汤的有用消息,张汤精通刑律,是一个少见的吏才,最有名的传说,是张汤小的时候,因为肉被鼠盗食,受到父亲责打后,竟然捕得鼠,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审问,审讯程序从传记到定案丝毫不爽,然后将鼠与其盗得肉食一同定罪,按弄律处以磔刑,他写的判决书,言辞周详而准确,如同老狱吏一般,至今令人称道。
  可是他也有趋炎附势的一面,所以这个人对他才有利用的价值,公孙杰放下茶碗,“张大人,在下喝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在下说说在下在淮南国的见闻吧!保证张大人闻后会耳目一新。”
  和预想中的一样,张汤的眼睛立刻闪亮了,他阴暗的脸也闪烁着夺人的光芒,“公孙兄,在下可等你很久了,不如到内堂待茶吧!”

  公孙杰微笑着站了起来,“听说张大人家藏有极品的茶,在下正想一试,张大人请。”
  站在暗处,看着廷尉署的人一间一间的抄查着罪证,公孙杰微笑着放下车帘,“回府。”
  在马车的摇晃中,他的眼前出现了刘陵娇美的面容,如人们传说中的一样,刘陵的确很美,也很媚,可惜的是她没有美得让他放弃一切的地步,这一生,最大的追求不是美人儿,而是财富和权力,可是只要淮南王存在一天,他就永远是淮南王门客,即使离开了淮南,人家仍然也把他当成淮南王的一条狗,只有淮南王不在了,自己才能真正的出人头地,借助这些年来积蓄的财富,自己将成为比郭解更有权势的豪强。
  对了,还有赵家,一旦淮南王倒霉了,赵家也得跟着倒霉,甚至是破家,所有人都知道赵常德和赵家大公子与刘陵关系非浅,为她大把大把的花银子,淮南王谋反一旦坐实,赵家也有连带之罪,那个时候,无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有多好,一样难逃噩运。想得得意了,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到时候,看他们如何的收场。  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的通关文书与伪造的有什么区别,武帝面沉似水,紧盯着那些文书,似乎完全没有听张汤的陈述,可是张汤知道他在听,一字一句,他都听进了心里,“皇上,淮南王完全采纳了伍被的计谋,伪造了皇上的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的官帽,作好了一切谋反的准备。同时,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让汉军群龙无首,又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
 
 听到这儿,武帝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斩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是武帝盛怒之下,长剑竟忘了出鞘,张汤却毫无惧色,继续面无表情的讲述,“淮南王想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怕国相和大臣们抗命,就设计假装宫中失火,要国相和二千石以上的大臣进宫救火,以便他们诛杀,另外,他们计划派人身穿盗贼的兵卒衣服,手持羽毛檄,从南方驰来,一路宣称南越兵入界,借机发兵进军。”
  “好奸贼。”武帝几乎是从齿缝间说出这三个字,“张汤,你继续说下去。”
  “是。定下计策后,淮南王又惧怕诸侯没有人响应他,于是决定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妄想在长江淮水之间拖延时日。”张汤说完,很平静的等待着武帝的雷霆之怒,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武帝竟然平静的坐了下来。 
 “好嘛!设想得很周到,朕的葬礼,也没有想到?”武帝冷冷的说,“张汤,你还忘了一点,人家和匈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沉默,张汤觉得只有沉默才能体现此刻自己心中的凝重,对于匈奴问题,除非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参与其中,尤其是淮南王一案,赵家牵涉其中,而霍去病与赵丽的关系又惹人猜疑,如果处理得不好,得罪了霍去病,那就是变相得罪了皇上。
  武帝继续道:“怪不得卫青三次都无功而返,如果不是去病,朕的一番心血都要被有些人抹煞了。”
  听到武帝提及霍去病,张汤更加庆幸自己的明智,他虽不像朝中其他的人那样相信赵丽是霍去病的男宠,可是他也清楚,能够和霍去病走得那么近,赵丽一定不是简单的人,单凭他和大将军与冠军侯的关系,这个人就不可小视,但是又不能不提,不如反攻为守吧。 
 又是沉默,可是这一次,张汤并没有沉默很久,“皇上,还有一事,下臣查到,与这些店铺往来之中,最为频繁的是赵家的大公子赵广文,此人与刘陵关系暧昧,他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不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吗?还能有什么关系?”武帝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咬牙切齿的说:“朕原不想做得太绝情,是他们步步紧逼,将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张汤,你去一趟淮南国吧!”
  “诺。”张汤回答得很坚决。
  “多带一点儿,小心些。对了,那个赵广文,你看着办吧!随便想个什么罪名,杀了就行了,不要惊动赵家其他人,朕的线,还没放完。”武帝慢慢的说,有些艰难,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也许还是因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吧!
  张汤领了旨,正想离开,武帝却叫住了他,“张汤,朕想杀一个人,可是没抓到把柄,你说,朕能不能杀他。”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回答能,是得罪霍去病,进而得罪了皇上,回答不能,那就直接得罪皇上,两者相较,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张汤略一思索,“下臣认为,既然那人没有犯罪,就不能。”
  “不能?”
  “不能,下臣审案时,经常有人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滔天的罪过,有的时候,如果能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下臣的廷尉署,就不会那么忙碌了。”张汤不卑不亢,似答对,又似劝解,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避免将来可能获得的恶果。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办差。”
  “诺。”
  走出建章宫,张汤看见霍去病拾级而上,行动迅捷,就像一只状态已臻最佳时刻的猎豹,两眼如炬,坚定沉毅,心中暗暗的赞叹,此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  看着霍去病,武帝沉默了半晌,他在心中也暗自猜度着自己借淮南一案的因头,杀了赵丽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想了很久,他觉得张汤也许是对的。 
 “去病,在长安呆得久了,想不想出去散散心?”武帝含着笑,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挣扎。  “诺。”霍去病脸上微有喜气,想必他也不喜欢久呆在宫里吧!
  “过几日,你随朕到上林苑去狩猎吧!好久没去了,朕都快骑不上马了。”武帝觉得霍去病的兴奋明显的传染给了自己,无论何时,只要和去病说说话,心里的不快就会慢慢消减,也许只有他才能让自己感到轻松和全盘的信任。
  骑马出了长安,回过头,太阳斜斜的挂在城楼上,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的云彩,今天正是立秋,秋风乍起,正是狩猎的好时候,赵丽轻轻的拍了拍小白龙的脖子,轻声道:“小白龙,你说云彩都躲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也惧怕太阳的光辉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2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四节 柳下系舟犹未稳 

  不知不觉间,竟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陪着武帝到处游猎,感觉上,上林苑大得吓人,每天来来回回的跑,上次猎豹的地方都再也没有去过,想一想心里还是怕,怕得几乎要发抖,每走过树丛,总是小心,更加小心的仔细观察着,害怕其中再藏有一只庞然大物。
  重新回到骠骑营,赵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一般,人多了,马多了,认识的人改变多了,甚至连李敢都变了,变得几乎不认识,从草原回来后,他的话越来越少,简直变成了霍去病第二,他经常性的独自一个人在营地里徘徊,要不就是慨然长叹,赵丽原以为是赵破虏的功绩令他觉得不快,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似乎不是。
  日子就这样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赵丽始终不明白李敢反常的原因,无论他如何追问,李敢只是不答,眼神中,也多了一层隔膜,直到那一天,赵丽听见远处的营帐里隐隐传来的琴声,这才明白原来李敢竟是在倾听静月练琴,他的概叹也许是因为那琴不是为他而抚。
  明白了,赵丽便不再追问,也不再打扰他,每日里到处漫游,和尚总是陪在身边,边走边聊,说说从前的骠骑营,说说现在的骠骑营,唯有一个话题是永恒的禁忌——黑子。他们心里都清楚,黑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回了自己的祖国——匈奴。
  从骠骑营回到自己住的营地,赵丽总是感到很孤独,因为除了霍去病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很怕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看见他,都不约而同的避开,由于没有聊天,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晚上面对霍去病,赵丽总是拉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别人不愿意听的话,也不管霍去病愿不愿意倾听,说完了,他就自己爬到床上,静静的倾听着帐外河水缓缓流过的声音,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很不安,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一般。
  可是每当霍去病伸手握住他的手时,他纷乱起伏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可是永夜梦回,听着帐外的虫声和河水的呜咽,又忍不住悲从心来,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无论如何也排解不了,常常恐惧得紧紧抓住霍去病的手臂,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似乎灾难就会从那黑沉沉的地方慢慢走来。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和尚刚刚淌过小河,小白龙慢慢的将前蹄放进河水中,平静的河面立时碎裂,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如影而至,破裂的风景刺伤了眼睛,赵丽忙抬起了头,却看见张汤沉默的站在河岸,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御帐,那一刻,竟然莫明的平静下来,无论再恐惧,灾难还是降临了。
  “皇上,下臣已经查到了淮南王刘安的谋反铁证,下臣恭请皇上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张汤恭敬而轻松的回报着自己的淮南一行,只字不提自己在淮南遭遇到的危险。他知道,武帝对于这些,早已了然于胸。
  果然,武帝淡淡的说:“你辛苦了,淮南的国相已经将你此次淮南之行详细的禀报了朕,伍被出头供认了淮南王一切的谋反事实,朕决定明日返回长安,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
  停顿了一会儿,“张汤,赵广文杀了吗?”
  “诺。下臣从淮南一回到长安,就以腹诽罪杖杀了赵广文,现在赵家的人,已经将他的尸首安葬了。”张汤小心的回答,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惊慌的眼神,难道他已经感应到了吗?赵广文怨毒的眼神、赵常德的诅咒、赵广文妻子的哀骂、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原不应萦绕心头,可是总也忘不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赵家的人,与霍去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有一天,霍去病不会因为他们而与自己为敌。
  “张汤,张汤……。”武帝恼怒的提高了声音。
  张汤一抖,“下臣……。”
  “朕要你连夜返回长安,尽快提审刘陵,处置你自己决定,结果回报朕。”武帝舒服的靠在软枕上,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淮南王终于解决了,下一个,当然是匈奴。
  庭议进行得很激烈,霍去病感到一丝无聊,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言辞交锋,于他而言,真正的战争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朝堂中,尽管不想听,众人争辩的言语仍然不断的传入耳中,“皇上,下臣以为,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
  众口一词,几乎都是主张诛杀淮南王,即是如此,还讨论什么,直接把刘安抓起来杀掉就行了,何必在此多浪费口舌呢?
  正无聊间,胶西王刘端排众而出,“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言,‘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不道的事实都有明确的证据,其罪之重,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夺爵。”
  他的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一片附议之声,就在这附议之声中,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下臣听说淮南国首富赵常德,与淮南王的翁主来往密切,想是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下臣认为,赵家所有人应与淮南王判同罪予以收捕。”
  众人回过头,却是列侯曹襄,他的面容微有得色,却故作雅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谦卑异常,张汤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一次,曹襄的马屁可拍到了马腿上,虽然因为对匈用兵,国家用钱如同泄洪水,众人都猜测得出皇上对赵家的财富觊觎已久,但是他们都明白皇上对霍去病的喜爱,以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虽然皇上不至于爱屋及乌,可是总有一些顾忌,就凭这些顾忌,除了怀疑与匈奴有染的赵广文,皇上暂时不会动其他的赵家人。这一点,朝中大部份聪明人都了然于胸,只有这个曹襄,自作聪明,且看他如何下台。
  朝堂里一时安静下来,武帝没有看霍去病,却能感到他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自己,这个曹襄,真不识好歹,别人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偏偏他要跳出来,故意给朕难看。  “朕知道了,可是赵家乃商贾出身,行商为其立身之本,追逐利益无可厚非,不应牵连入此案,至于是否有违法之事,廷尉署自有公议。”武帝一边说,一边对张汤示意。
  张汤会意的上前,“皇上,就赵家一事,廷尉署已进行了彻查,除赵广文牵涉此案,赵家其余人等,与淮南王一案并无瓜葛,现赵广文已在廷尉署伏法,下臣已拟好奏折,请皇上详阅。”
  这君臣二人的一番做作,朝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武帝的良苦用心,曹襄汗如雨下,低垂着头,再不敢多发一言,直到廷议结束,他才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面沉似水的霍去病。
  赵丽仍在睡觉,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因为淮南王一案而被诛杀,霍去病微微有些发愁的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恼人消息,他也猜测不出,赵丽得知此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
  就在他万分苦恼的同时,武帝正冲着张汤大发雷霆,“朕明明知道赵家和淮南王一案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却只能退避三舍,你给朕出的好主意。”
  在他雷霆万钧的怒火中,张汤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平静,直到武帝发泄完怒火,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张汤才慢慢的说:“皇上,对于您来说,赵家不过是癣介之疾,无论何时,都可以消除,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那你说,什么时候?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武帝仍然很恼火,这一次,明明有一天赐良机可以除掉赵丽,可是现在,他将不得不再次忍受他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尴尬,为了照顾到霍去病的情绪,他牺牲得太多了。
  可是张汤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留下赵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下臣听说大将军与赵丽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前次出征,赵信投敌,苏建部全军覆没,大将军事先竟派出一千人搜寻苏建部的残余士兵,下臣窃想,如果不是因为赵丽也在失踪的人员之中,大将军是否会派出如此多的兵力搜寻本不应有的残余部族呢?
  皇上杀了赵广文,赵常德心里肯定万分悲痛,对于一个像赵常德这样的人来说,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难免不会心生怨忿,报仇是迟早的事,到时,再名正言顺的诛杀赵家,不是可以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31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五节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直在做梦,面前总是汪洋大海,望不到尽头,凄风苦雨,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停游,奋力的游,可是没有尽头,前方总是万倾的波涛和无边的黑暗,风从耳边不停的吹过,大哥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怪异的笑声,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却又无处可逃。
  好容易醒了过来,眼前又是无尽的黑暗,下雨了,庭院里那棵大树在风雨中沙沙作响,从未有过的惶恐,转过头,霍去病却不在房内,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不由恐惧起来,赵丽跳下了床,无声的走到门边。
  就连平日里侯在门边的侍女也不见了踪影,难道跟着骠骑营的其他人都进了长安城吗?赵丽回过身,穿起厚重的棉袍,虽然已立了春,可是还是很冷,特别如今天般下着春雨的日子,冷得令人心都凉了。
  撑着蓑衣,走进营中,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到长安去了,想到他们在长安花天酒地,赵丽就气得直咬牙,开春后,营中进行了一次无聊的小校,骠骑军胜利袭击博斯腾营地的过程和要点,就可以到长安去逍遥一日,这本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全营上下,只有赵丽一人未参加那次战役,更可恶的是,平日里,霍去病虽然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他战役,对这场战役却只字未提,赵丽除了知道李敢有三十一个斩获,赵破虏杀了大单于的祖父之外,对这场战役完全一无所知,所以只有赵丽一个人没有通过小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长安。
  “赵丽,你怎么来了?”
  回过身,是乌鸡淡淡的笑,赵丽不由喜出望外,“乌鸡,你怎么没去长安?”
  “太冷了,我懒得动,让和尚帮我带东西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屋里没人,我闷得慌,”赵丽走到乌鸡身边,收了蓑衣,四处张望,“今天可真冷清。”
  乌鸡还未回话,就听霍去病的侍女站在营外轻声的唤,“赵丽,冠军侯让你回去用晚膳。”
  原来竟然睡了整天,赵丽犹豫了一会儿,“乌鸡,你和我一同去吧,今天营里没有人,想必也无人准备膳食。”
  回到屋内,完全不像用膳的样子,案几上,摆放着几碟糕点,连热茶都没有一杯,赵丽一愣,“不是用晚膳吗?”
  “今天是寒食节,不能举火,所以只能用些糕点。”侍女冷笑着看了赵丽一眼,然后垂首站在一旁,原来这个胆小如鼠的男子,竟然连寒食节都不知道,可真是孤陋寡闻。
  寒食节?赵丽苦着脸坐了下来,认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果真有这样一个节,只不过从前在家里似乎没有过个节的习惯,睡了一整天,粒米未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是转眼看见案几上的冷茶和糕点,完全激不起进食的欲望,赵丽只觉得怒火万丈,这什么破节,竟然不能举火,这不存心饿死人吗?
  啪!乌鸡吓了一跳,赵丽已经拍案而起,将案几上的糕点全部扔到地上,“我不知道什么寒食节?这么冷的天,连口热茶都没有,想饿死人吗?”
  霍去病冷眼看着一片狼籍,仍然保持着沉默,乌鸡有些尴尬,“赵丽,今天是不能举火的……。”
  正想解释一下寒食节的来历,可是赵丽的眼睛已经转了过来,刚接触到赵丽双眸中直射出的凶光,乌鸡觉得心底一颤,舌头如同短小了一般,立刻低下头,一言不发。
  “赵丽,过寒食节时,连皇上和皇后都不能进热食。”
  垂着头的乌鸡,突然看见赵丽的手握成了拳头,不由有些担心,赵丽是不是打静月公主打出了性子,准备教训这个多嘴的侍女。
  “熬些热汤。”霍去病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内,“升个火盆。”
  屋里温暖了许多,侍女在火盆里拢了拢木炭,返身站在霍去病身后,正看见赵丽雪白的面颊,也许是因为热汤的缘故,两颊浸出淡淡的红,如同涂了胭脂般艳丽,看着这个生就女相的男子,侍女在心里冷笑,这营中,除了李敢,许没有人真正看得起赵丽,身为一个男子,竟然比女子更加的贪生怕死,简直令人鄙夷……。
  “霍去病,我想回长安去,这数日,我一直在梦中见到大哥,不知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屋内一片静寂,乌鸡拼命垂首,这整个长安,除了赵丽,所有人都知道赵广文因通敌被腰斩,冠军侯不许赵丽回长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没通过小校,不能回去。”  “什么小校?”赵丽想起那场小校就恨得咬牙切齿,“我又没参加过那场战役,当然写不出什么要点。”
  “哼,”站在一旁的侍女们一齐冷笑了一声,“赵丽,你不止写不出要点,你可能连何处出的关都不知道,你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吗?”
  不用赵丽回答,乌鸡从他的面色就推断出他一定不知道,不但不知道大单于的名字,就连被赵破虏斩杀的大单于祖父,那个在骠骑营中被提了无数次的名字,赵丽也不知道,天啊!如果让别人知道骠骑营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全军的笑话,乌鸡绝望的看着面色青紫的赵丽,不知自己要如何帮他。
  “哼,浅薄!”赵丽冷笑着,“难道你吃了一块肉,还要知道这块肉是那只猪身上的吗?”

  乌鸡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般的急智,虽然有点儿厚颜,不过这个回答还算得体,想必传了出去,也不会丢脸。
  刚垂下头,继续喝那碗浓浓的牛肉汤,厚脸皮的家伙得意洋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霍去病,你说匈奴的大单于叫什么名字?”
  刚喝进嘴里的牛肉汤,差点儿全吐出来,乌鸡用力的抚着自己的胸口,强忍着笑意,不知冠军侯怎么回答? 
 等了良久,霍去病没有半点儿动静,赵丽转头看着侍女,“看见了吗?冠军侯也不知道,为将者,只需知道如何获胜即可,不需要知道那些无聊的问题。”
  “伊稚斜。”霍去病放下碗,淡淡的答,根本不去看赵丽的神色,从趾高气扬,变得铁青的那份尴尬。
  “我们看啊!这全长安,不全大汉朝,就只有你不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侍女们笑成一团,就连霍去病也不禁莞尔,乌鸡却没有笑,他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赵丽一脚踏翻完了案几,热汤四溢,霍去病收了笑容,眼中仍有顽皮的神色,侍女们完全不以为然,当赵丽抽出腰间的剑,她们才微微变了颜色,“赵丽,你想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这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吗?我要杀了你们,免得这等丑事张扬出去,”赵丽铁青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就连眼眸中,也是腾腾的杀气,“乌鸡,去看看有人回来没有,让他们到山脚去挖个坑。”
  众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相信赵丽剑出,必定会杀了满屋的侍女,乌鸡正想劝解,站在霍去病身后的侍女冷笑道:“你竟这般的猖狂,你知道吗?你大哥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就在那一瞬间,赵丽的神情紧张得近乎痉挛,面色极度惨白,除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整个面孔都没有了颜色,感觉上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空壳,没有了灵魂,“你说什么?” 
 “我说,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原来那个梦的含义竟是这样的,赵丽慢慢的坐下,神色渐渐恢复了平常,垂首喃喃自语,“大哥死了,大哥死了……。”
  “赵丽,”霍去病伸手握着赵丽的手,“回长安。”
  唰,赵丽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直刺霍去病的手,待他急速收回手,赵丽已起身,满面的敌意,“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大哥死了?”
  原来全世界都在骗自己,这般的委屈,忍不住的,热泪迸流出来,染湿了面颊,怎么哭了?不能哭,奶奶说过,不能哭,即使是哭,也不能让别人看见,可是悲伤的、悔恨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绿色的绢巾上,那水红色的丽字,渐渐融化在泪水中,洇开了,变成了一滩血色的泪。
  “赵丽,不想让你伤心。”
  伤心?会伤心吗?应该不会吧!赵丽返身走出屋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雨仍然滂沱而下,这茫茫的世间,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兴奋的跑了过来,“赵丽,你看我买到什么?今天去得早,买到了糖……。”
  李敢!只有他,这世上只有他才会容忍自己的一切罪过,那怕赵家灭族,他也会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吧!
  眨眼间,李敢来到近前,兴奋拿出那个油纸包好的糖果子,“你怎么了?哭了吗?别伤心,下次,下次我们一定会获胜,到时,我带你回去,回你家,那个时候,杏花应该已经盛开了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3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凭阑久疏烟淡日 
  天急速的黑了,乌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芒,赵丽沉默的坐在黑暗中,思绪回到了小的时候,娘还活着的时候……。
  淮南的风,总是温柔的,可是那风中的金线却不停的旋转,娘把一个大大的弓交给了他,轻轻的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丽儿,你只要射中的金线,娘就带你去长安。”
  年幼的自己,并不知道长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也许到了长安,就不用再挨饿,有清甜的果子、散发着浓郁香味儿的肉汤,还有,一定还有永远也吃不完的糖果子,于是,自己就在淮南春日的阳光中绽开了鲜花般的笑容,“娘,丽儿能射中,终有一天,丽儿会射中的。”
  心是痛的,即使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心也痛得如同心割一般,一丝一缕,那种痛慢慢的泛进了心底深处,绽裂开来,鲜血一滴一滴的、饱满的、胖胖的从心底深处浸出,直到整颗心都浸泡在血水里,如果再回到从前,如果一切都能从来,情愿手中的箭永远不能射中金线,永远不到长安,永远没有恐惧……。
  可是没有如果,再没有如果,那一天,还是出现了,娘站在灰色的屋檐下,笑吟吟的看着他将手中的箭一一射出,一一射中在空中飘荡的金线,满心欢喜的回过头,本以为娘会高兴,可是转头间,却看见她没来由的满面是泪,幼小的心,充满了疑惑,可是却不能抹煞兴奋,从此可以去长安了,可以不用挨饿了。
  檐下的燕子、水池上的蜻蜓,知道吗?赵丽要去长安了,永远永远的不回淮南,在长安,赵丽会得到幸福,永恒的幸福!
  可是到了长安,真的得到幸福了吗?记忆里,只有阴沉沉的房间,还有奶奶手中的藤杖不断的落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手上,钻心的痛,赵家的男人是不允许流眼泪的,即使只有五岁,也得学会永远面带微笑,因为只有笑,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取得成功,只有笑,才能让自己忘记所有的不幸,包括被娘遗弃的伤痛。
  街上车如流水,人如游龙,大哥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门,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得手中的糖都融化了,粘粘的握在手心里,很不舒服,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在笑,即使很小,也看得出他们笑容里的恶意,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勇敢的站了出来,“我带你回家。”
  家?家里哪里呢?不是那个黄金做地,白玉为墙的冰冷庄园,也不是那个气势恢宏,处处充溢着慑人威严的宫殿,更不是这个人声鼎沸、铁血峥嵘的骠骑营地,找了许久,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如何带自己回家呢?也许生来就注定没有家,没有娘,没有一切的亲人。
  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当成家,郊外的那幢别苑,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绯红,漫天飞舞,溪水清澈蜿蜒,落红片片,隐约可以听到清越的女声在细细清响着一阙歌谣,在这里,即使只有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安全、那样的温馨,只想一生就住在这样的桃花源中。
  可是总要醒,在梦中,自己始终是客,再不愿意,也要离开,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暴雨已经停歇,如洗的夜空没有一丝的云,这样的滑润,挂不住一丝的悲伤,忍不住想伸手抚摸那丝脆弱的深蓝,也许手指遇上去,就能激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这样的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窗外传来李敢的声音,“赵丽,下雪了,我拿个火盆进来。”
  燃烧得通红的火盆,映亮了屋里的阴沉和黑暗,跟在李敢身后的,是沉默不语的霍去病,他缓缓的坐了下来,无声的注视着赵丽,注视着他面上的仇视和杀气,他知道他在恨他,恨所有的人,恨所有没有告诉他赵广文被腰斩弃世的人,“赵丽,你大哥卷入了淮南王谋反一案,在我们出征期间,你大哥不断的向匈奴人传递情报,这样的大罪应是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明白,一切都明白了,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微笑的脸,是他,一定是他,他要让赵家家破人亡、让赵家血流成河、让赵家万劫不复,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的心,这么毒的手,一定是他。
  “赵丽,”霍去病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别伤心,明天,我们回长安吧!”
  挣脱开霍去病的手,赵丽缓缓的起身,“冠军侯,赵丽既然没有通过小校,怎能回长安?”
  黑暗中,赵丽的脸苍白得透明,没有一丝的血色,眼中的神色,带着不可挽回决绝,“你走吧!”
  霍去病缓缓的起身,语气中略带一丝厌恶,嘴角有压抑不住的轻蔑,“赵丽,你想做什么?杀了皇上吗?血洗长安吗?你大哥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凌厉的语气,如同刀割一般,一字一字的刻在心中,赵丽冷冷的看着霍去病面上的轻蔑,自认识开始,他便看不起自己,他是谁?冠军侯,勇冠三军!将来汉军的统率,自己是谁?骠骑营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贪生怕死的商贾之子,这全天下,最最低贱的商贾之子,忍不住冷言嘲讽,“冠军侯真高抬赵丽了。”
  待霍去病无声的走出屋门,赵丽气得浑身发抖,摸索着关了门,返身坐下,喧扰了半天,竟然忘了写信询问奶奶,抽出绢巾,却不知道如何落笔,左右为难,却听门外一声巨响,正想出门查看,霍去病捧着新作的沙盘,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看他,径直将沙盘放在几上。
  不一会儿,赵破虏、李敢和其他各队的队长,领着各队的人将霍去病屋里的所有东西搬了过来,未待赵丽发怒,李敢对他挤了挤眼睛,赵丽一愣,却听赵破虏假咳一声,“冠军侯,东西都搬过来了,我们去帮公主打扫房间。”
  霍去病还未开口,所有人都溜之大吉,待赵丽转过身,霍去病已坐在几旁,手中拿了一册竹简,开始埋头苦读,完全不看赵丽铁青的面色和喷射着怒火的双眸。
  站在窗下苦等良久,屋内始终安静如初,完全没有出现李敢预测的恐怖灾难,赵破虏不解的看了看李敢,“怎么回事?
”  李敢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如赵丽和冠军侯争吵得那般厉害,以赵丽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原谅冠军侯。”
  在廷尉署的牢狱里,刘陵始终保持着一个翁主应有的风度,刚开始,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廷尉会突然将自己抓进牢狱,原以为是张次公出了状况,可当听说宗正持符前往淮南,她心里的迷雾一点一点儿的消散,谜底在抽丝剥茧的思虑中渐渐显露,那个男子,那个早知道他禀性的男子,真的如郊狼一般的吞噬了自己和淮南。
  明白了真相,只是心酸,却不想流泪,可能是早就知道他的卑鄙、他的无耻、他的冷酷、他的无情,尽管如此,尽管早就知道他是一只毒蝎子,总有一天,会让自己死无全尸,可是在他编织的情网中,自己越陷越深,如同坠入一场永不愿醒来的清梦中,心甘情愿的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中。
  再过一天,又得知了赵广文的死讯,尽管他倾尽全力的讨好她,可是那个粗豪的男子,从未在她的心里掀起一丝的波澜,于她而言,他除了能够供给他源源不断的金钱,再无其他的用处,在赵家,她唯一欣赏的,喜欢的,只有赵丽,那个聪明绝顶,又软弱的孩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一定六神无主,一定手足无措,刘陵想到他惨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眸就觉得一阵的心痛,她知道他明白赵家人和自己交往的恶果,他也许很早就猜测到了淮南国的结局,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原来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赌博,她心里清楚,父王心里也明白,可是对于下了赌注的赌徒而言,明明知道结局是输,都无法再反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赌注一点一点的输光,直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立志谋反之初,她偶尔也后悔过,可是认识公孙杰后,这丝后悔,也消失了,现在,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也所谓害怕和后悔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一生中,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真心真意的对待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真心真意的对待过他们。
  男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通过他们,可以获得各种有用的消息和协助,平日里从没有想过需要一个男人的真心来温暖自己孤单的灵魂,可是到了现在,又期盼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那怕是人品低下如公孙杰一般。
  如果这一生有遗憾,那就是这个吧!下一辈子,也许情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家中,有爱自己的丈夫,有可爱伶俐的孩子,不需要太大的权力,也不需要媚惑众生的魅力,只需要普普通通,如淮南平常的村妇那般,平凡的过完一生。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40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暮愁渐满空杯阔 
 廷尉署的黄昏,来得特别的早,刘陵竭力伸手摘到了牢狱外那串紫色的花,花很小,花瓣深紫,花蕊是小小的一点黄,带着一丝极淡的幽香,从不知道廷尉署里竟有这么美丽的花,也许是人血的浇灌,让它们开得分外的妖娆吧!
  洗漱完了,十两金子换来的热汤清洁了身体,换上新的白绸长袍,刘陵觉得自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再没有一丝污秽和尘世的罪恶,她伸手掏出怀里小小的玉梳,慢慢的梳理着自己长若流云的头发,一丝一缕,梳理得异常的细心,也许呆会儿,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他,要留给他什么样的印象呢?即使在牢中,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失仪。
  果然是他,沉默的站在庭院中,仍然笑容可掬,那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所有的猜测是否完全错了,她停住了脚步,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和仪容,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让他看低了,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的虚弱。
  “翁主,”他仍然很有礼貌,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礼貌,即使在床帏间,他也彬彬有礼,透露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就是这种冷漠,让赵丽不寒而栗,对他退避三舍,他总有一种旁人没有触觉,似乎能够提前预知不幸。
  和往常一样,刘陵脸上的笑,没有一丝的改变,仍然是甜美的、迷人的,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拘泥,就像见到一个多日未见的朋友一般的亲切、热情,“公孙先生,很抱歉在这里接待你,请坐。”
  诡异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他没有坐,只是微带怜悯的看着她,“翁主,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你也一样的迷人,尽管我请求张汤不要对你用刑,可是你依然变得憔悴了,没有脂粉的装饰,女子总是容易衰老和憔悴。”
  刘陵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得变得僵硬,在牢狱里,没有铜镜、没有脂粉、没有香油,那些能令她变得年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所以自己看上去衰老了、憔悴了,也许只有风姿仍然是美丽的,那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无法夺走的,可是心里却感到了异样的绝望,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由衷的令她感到恐慌。

  公孙杰坐了下来,宛若一个帝王般的坐了下来,“翁主,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所做的事,就不想浪费口舌再复述了,你也清楚,我并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而来,我想知道赵丽的母亲和二叔究竟是怎么死的?”
  绝望中的刘陵慢慢的展开了温婉的笑容,原来他竟是知道这件事,既然他要自投罗网,何不在他身后为他再添加一股助力呢?让他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只有片刻的犹豫,刘陵很快就开始讲述起来,她知道张汤就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如同一只老鼠般窥探着一切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却不能让他知道,因为这只属于赵丽和公孙杰,这世上,能够令公孙杰万劫不复的,只有赵丽,当公孙杰知晓了一切的秘密,那么,他离死亡就靠近了一步。
  离开的时候,公孙杰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甚至没有看张汤一眼,径直就离开了廷尉署,看着他的背影,张汤也不诧异,他知道刘陵告诉了他一切他想知道的东西,可是那些事,都是他无法掌握的,令他觉得非常的不安。
  虽然只认识了数日,张汤每次面对公孙杰,感觉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他一般的阴毒和诡诈,这个人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外表艳丽,可是却有剧毒。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今天第一次看见他略微有些惊惶的神色,张汤却微笑着坐了下来,他知道,刘陵也是一条毒蛇,濒临死亡的毒蛇,总是不会忘记报复的,至于她要如何报复,张汤已没有兴致知道。
  又下雨了,微微有些冷,不知道淮南有没有下雨,如果下雨,却一定不会像长安一样的冷,刘陵细心的铺好稻草,毕竟这是自己最终的坟墓,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能够得到一块可以永久安歇的土地,也许只要在长安的乱葬岗草草的掩葬了吧!
  舒服的躺在稻草上,如同卧在锦榻上,没想到繁华了一生,最终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刘陵想笑,可是却有些犹豫,到底要如何笑呢?是浮光掠影,烟视媚行的淡笑,还是藏而不露,倾城倾国的媚笑,笑的种类太多了,平日里无需过多的考虑就能展露出笑容,可是现在,真正想笑了,却不知道要如何笑才好。
  也许像赵丽那样的笑,表面上无忧无虑,暗里却愁眉深锁,这样的笑,真真的惹人怜爱,想起赵丽,不由得真的笑了出来,纯净的笑容,经过了万般的过滤,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刘陵忙用绢巾轻轻拭了拭眼角,别弄污了妆容。
  可惜了,这一生,打败的男人太多了,唯一无法打败的,只有自己的心魔,想到他将会一无所有,毕生累积的追求,在一瞬间崩塌,还是忍不住的心痛,虽然把他将给了赵丽,自己也相信赵丽一定能够帮助自己杀掉他,可是却异样的不忍,甚至冲动得想再给廷尉一锭金子唤他回来,或是告诉张汤那个秘密。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仰药之后,她再也没有勇气起身面对一切,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赵丽、公孙杰,把他们的一切都交给命运,也许到了黄泉,无须等待太久的时间,就能与他们再次重逢,想到这里,不自禁的想笑,可是血却涌了出来,剧痛升腾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赵丽现在做什么?
  夜风徐徐的吹了进来,武帝看着张汤,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窗外的雨,室内死一般的静寂,直到许久,武帝淡淡的说:“朕知道了,你去安排后事吧!至于淮南王,畏罪自刎,连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谋反。”
  冷冷的笑回响在室内,守在一旁的元宝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而张汤却异常的平静,“皇上,淮南国其他参与谋反的人,是否都判灭族之罪?”
  “灭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皇上,朕的权威是他们所不能蔑视的。”武帝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说完,只是摇了摇手。
  “诺。”
  张汤正要退下,武帝却睁开眼睛,“张汤,那个伍被曾劝阻过淮南王,听他的话,对大汉还有一丝的忠心,朕不想杀他。”
  元宝见张汤停住了脚步,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道:“下臣以为,伍被此人是所有人中最该杀之人,他为淮南王的谋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而后又参与其中,直接令事情开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罪责最大,万不可赦。”  “是吗?那就杀吧!”武帝重又闭上眼睛,再不看张汤一眼。
  “诺!”张汤小心的退了出去,一直低头退到了门口,才缓缓的踏了出去。
  “元宝,去病在做什么?”武帝睁开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门外。
  “皇上,奴才回宫前,曾去探望过冠军侯,那时,他正陪赵丽说话。”
  说话?去病竟然会陪人说话,可真难得一闻,“他们在说什么?”
  元宝似乎在笑,“冠军侯在说他小时候的事,什么爬树、打人、偷鸡摸狗,说得可真高兴,手舞足蹈的。”
  小的时候?武帝竭力的回想霍去病小时候的样子,却怎样都记不起来了,真想听听去病自己说小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朕听说赵丽在骠骑营无法无天,甚至连去病都让他三分,这可是真的?”
  “这奴才可没听说,不过奴才到骠骑营时,赵丽一人躺在营外的柳树上睡觉,其他人都在营中刻苦操练,奴才听说,赵丽知道赵广文被腰斩的消息后,又哭又闹,冠军侯只要派人到赵家去过,听说赵老夫人给他写了一个书简,他比从前可老实多了。”元宝细致的将所有细节一一禀报,他知道,这正是武帝想要听的。“好啊!老实就好!这个赵丽,仗着家里有钱,横行无忌,”武帝头痛似的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暗恨,下一次,再等下一次,一定要杀掉他,不止是他,赵家所有的人,都要杀掉,这不仅是为了那巨额的财富,也是为了维护一个帝王应有的尊严,他怎么能奈何不了他?
  赵丽也许感觉到了武帝对他的痛恨,不由伸手握住了霍去病的手,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正在讲述自己第一次和人打架经历的霍去病,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顺着他的眼光向夜空看去,黑沉沉的天空正不停的掉落雨丝,“你在看什么?”
  赵丽回过头,“听见风声了吗?似乎是哭泣的声音。”霍去病缓缓抬头,认真的凝视着窗外的急风苦雨,想必赵丽心中,非常的恐惧吧!刘陵也死了,还会死多少的人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4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七节 杨花点点离人泪
  “你知道没有父亲的感觉,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不知道父亲是谁,为了这,我和别人打了不少架,第一次和人打架,是在河边,我用石头围了二个城,用石头打仗,他们笑我,我就打他们,一个人打十个,虽然被他们打得很惨,可是他们也不好受……。”
  霍去病正在讲述他第一次打人的经历,赵丽只是沉默的听,他实在太了解那种没有父亲的感受,为此,他也和别人打了不少的架,他很恨自己的父亲,从懂事开始,从明白他抛弃了自己和娘开始,就万分的痛恨,这种恨,在回到赵家后,没有一刻的减少,反而不断的累积,积蓄得自己的心都快负荷不了。
  “你恨他吗?”
  “谁?”
  “你父亲,他不要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应该为此感到愧疚,不对吗?”赵丽有些心不在蔫,无论霍去病回答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霍去病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他可以把他当成陌生人,可是自己不行,自己和他住在一起,鸡犬相闻,为了他,赵家一家都会死光的,他是这样认为的,自大哥死后,他就预见到了赵家的未日正慢慢到来,一步一步的,不被人察觉的到来。
  赵丽抬起眼睛,凝视看霍去病年轻而兴奋的脸,他仍在回想着自己的童年,从他的讲述中,赵丽没有得到一点儿的乐趣,他本就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可是仍然愿意听他讲话,因为从未如此刻一般的了解他对自己的重要,只要有他,奶奶、翠儿和自己才是安全的,只有他,才能令皇上强忍住万倾的怒火,令赵家有片刻的苟安。
  “累了吗?我们睡吧。”赵丽平静的躺了下来,他感到霍去病正在看他,“你看什么?”
  “你很奇怪,从睡醒后就很奇怪,不爱说话,也不爱生气了。”霍去病躺了下来,闷闷的说,“我希望你还是像从前一样,随时都高高兴兴的,即使是假的,可是你也能找令自己高兴的理由,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在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里。”
  真奇怪,他竟然会发现自己的秘密,难道是和他说得太多了吗?赵丽慢慢的靠近霍去病,这一刻,也许只有他才能深切的了解自己里心的恐惧和压力,也许说出来,心里能会舒服一些,一定会的,从前心里有什么恐惧,都是对李敢讲述,他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即使换成霍去病,他也一定能让自己心头的恐惧得到缓解。
  赵丽缓缓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如注的大雨,缓慢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向霍去病述说着自己里心的恐惧,“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那种迫人的恐惧,那种大灾临头,却又无处可逃的恐惧。听到大哥的死讯,我就明白了,赵家大难临头了。
  我告诉过爹爹和大哥,不要和刘陵过于接近,可是他不听,大哥也不听,他们不知道危险,他们都不知道刘陵在利用他们,在利用赵家的钱,他们却执迷不悟,也是因为这样,奶奶才不敢把赵家交给他们。
  奶奶说要把赵家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感到了危机,奶奶也感到了,她之所以变卖了淮南所有的产业,就是因为她预见到了淮南迟早要灭国,赵家在淮南树大招风,赵家太有钱了,有钱到连皇上都知道了。
  奶奶把家业交给我的时候说,赵家的财富,就是赵家的灾难,她要我发誓,即使再困难,也要把家维持下去,我就想,无论怎么艰难,在奶奶走之前,我会把赵家管好,奶奶走后,我就把家业分给爹爹、大哥和二哥,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然后把所有的家业都交出来,这样,也许就能保住赵家人的命。
  可是我进入骠骑营后,我就明白了,大哥爱刘陵,已经走火入魔,他不会让我等到那一天的,我不明白,就连大嫂那样愚钝的人,都明白淮南王的居心,他却没有看破,也许看透了,他也不想说,情愿为了那个女子,将全家人推进火坑,其实如果张汤不杀他,我也会杀他。”
  说到这儿,赵丽奇怪的笑了笑,“你害怕吗?你想不到我会杀人吧!”
  “不。”霍去病仍然闭着眼睛躺着,只是伸手拉住他的手指。
  赵丽不知道那个不字,是指不害怕,还是想不到自己会杀人,他没深入的想,继续道:“我问过奶奶,奶奶没有反对,她说,与其全家人都死,不如让明知是深渊,还是要把全家人推下去的人死好一些。
  也许是心太软,我始终没有下手,直到我从淮南回来,我才发现大哥竟然变卖了他名下大部份产业供刘陵花销,我才下定决心,他既已无可救药,我也不能再手软了,我派人找到刘陵,要回了所有他给她的家产。
  然后我找到大哥,我告诉他,从那一天开始,他必须到赵家的商铺做工,否则我不会再给他一文钱,如果他不去,我就把他赶出赵家。
  你知道当时他怎么骂我吗?我从来不知道对自己的亲人,竟然会有这样刻毒的诅咒,可是他太懦弱了,当我抽出剑,他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可是第二天,他又去找刘陵了,他竟然偷了大嫂的嫁妆去献给她,我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死有余辜。”
  赵丽终于哭了出来,霍去病坐了起来,轻轻的拥着他,这些事,如果是赵丽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赵丽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数次在赵家住宿,他大致也了解赵家各人的习性,他觉得除了赵老夫人、赵丽和翠儿之外,其他的赵家人,似乎没有热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温暖,每个人都那么的自私,令人极度不快的自私。
  哭了半天,心里陡然空阔了许多,恐惧果然消失了许多,赵丽抽出绢巾,抹了抹眼泪,“睡吧!”
  两人重又躺下,躺了半天,霍去病突然说:“张汤今天找过我,所有的秘密,都是公孙杰说出的,他还说,刘陵临死前,他去见过她,两人谈了很久的话。”
  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笨,早应该想到是他了,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毒的心肠,赵丽一想起公孙杰的面容,心底的寒气漫了起来,冷得直想发抖,不自觉的靠近了霍去病,“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张汤也没有听到。”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赵丽猛的睁开眼睛,“刘陵一定是把娘和二叔死的真相告诉公孙杰了,这个秘密,只有淮南王一家知道,我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从刘陵那里套出来,她告诉公孙杰,一定是想借我的手杀公孙杰。”
  霍去病没有说话,他不想告诉赵丽,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其实答案非常简单,令他伤心的简单,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能告诉他。
  终于放晴了,可是天气冷了不少,静月抱着琴走向精舍,她好久没有来找赵丽了,自从赵家出事后,卫子夫严禁她再和赵丽接触,就连霍去病也不能多见,好容易过了半个月,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卫子夫今天,终于让她出门了。
  走近精舍,远远的听见幽扬的箫声,静月不由止住了脚步,这箫声虽然好听,可是充满了哀愁,让人不自禁的想流眼泪。
  看见了,看见去病哥哥和赵丽了,他们坐在精舍的平台上,宽大的衣袍随风飞舞,去病哥哥手里拿着竹简,正在看书,而赵丽手持一支白玉箫,正在吹箫,他们很默契,令静月微微有些嫉妒的默契。
  “去病哥哥。”静月走上了平台,满面的笑,无论怎样,只要看见霍去病黝黑的面庞,就觉得心里很平定,喜乐。
  箫声停了,赵丽转过头,半月不见,他瘦了许多,“赵丽,你吹得真好听,我差点儿听得流泪了,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没听过?”
  赵丽转过头,将箫悬到自己腰间,仰头看了看天,“这支曲子,叫送别,是很久以前,别人教我的。”
  “那我怎么没有听过?李延年的乐班儿,什么曲子都会,可是这支曲子,从来没有演奏过。”静月笑得很灿烂,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支曲子。
  “这支曲子里有一个很美的故事,你想听吗?”
  静月用力点着头,“想听,很想听。”她坐了下来,坐在霍去病身边,充满期待的看着赵丽。
  赵丽的声音很美,那个凄美的故事从他嘴里缓缓道出,就像一支幽远的歌,“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匈奴的勇士为了远征中原告别了他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他的妻子每天在戈壁上等候着他。
  终于有一天,这位勇士回到了家乡,而他的妻子因为长年站在风沙里的缘故得了不治之症,他们相聚仅仅三天,妻子便到了临终之时。  这位妻子是一个很爱乐音的女人,在勇士出外征战期间做了一支曲子,她请求他的丈夫在她临终前能够吹奏给他听,为了满足妻子的临终愿望,从来不吹笛的勇士生涩的吹奏着那支妻子做的曲子,他没想到的是这支曲子是他妻子为自己所做的安魂曲。
  妻子死后,那位勇士远离了部落,独自在荒漠上流浪,这支曲子随着他的足迹走遍了戈壁的每个角落。”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45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一节 脉脉此情同谁语
  回到寝宫,武帝缓缓的展开了案几上的奏章,不知为什么,今天看见这些奏章,都觉得特别的心烦,便吹熄的烛,独自坐在黑暗中,静静的回响着窦太皇太后临终前的耳语,这个历经三朝的老太太,虽然眼瞎了,可是心却很明亮,她总是在他最迷惘的时候,为他拨开迷雾,指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可是这一次,她的建议却令人如此的烦心。
  “彘儿,你得提防来自近旁的危险,和你越亲近的人,越有可能是你的敌人,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来自宫闱内部的危险,才是真正致命的,你要提防出现后宫势力……。”
  对于势力的斗争,窦老太太永远都有如炬的目光,她能够提前预知所有的危机,然后将它们一一的化解,新的后宫势力?会是谁呢?这还用猜吗?最近做事,总是有受到制掣的感觉,那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新的后宫势力。
  每每想到卫青敦厚的脸,又觉得不可能,这朝中,谁都有可能做谋反的事,唯独卫青不会,这是从十几岁开始,就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普通的羽林期门,一步一步成长成汉朝最高军事统率的卫青,不是旁的人。
  但是卫青虽然敦厚,感觉上,和自己却不亲,相比于去病的无拘无束,卫青过于老成,他小心的在自己和他之间划了一条深深的界沟,不让自己越雷池半步,也因为这样,尽管相信他,可是心里总存有一星半点的疑虑。
  难道是子夫?又似乎不像,如果卫子夫有那般的野心,自己怎么能察觉不到呢?基本上,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本份女子,自进宫以来,都是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没有半点的违规之举,做为一个皇后,她都过于温厚,更别提具有窦老太太那种敏锐的政治眼光。
  到底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安呢?也许是自己给卫青的权力大太了吧!凭借手中的虎符,他可以调动所有的汉军,这是无上的荣光,也是自己给自己下的一个套,真有些后悔了,当初怎么会把虎符交给卫青呢?也许是时候收回来了。
  夜很深了,静月早已离去,赵丽洗浴完毕,无声的半依在床上,静静的倾听着远处李延年的乐班练习的乐音,寂寞的永夜里,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吟唱那支著名的歌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听着乐曲,想到李夫人的雪肤花容,赵丽不由有些讥讽的笑了,倾国倾城,虽然李夫人风姿绰约,容颜艳丽,可是长相太过于媚艳,不算是顶极的美人儿吧!自小到大,进过不少的秦楼楚馆,真正的绝色佳人,却屈指可数,左思右想半天,突然想起霍去病在匈奴见过的美人儿,听李敢的口气,真算得上天下的绝色,却不知那美人儿是怎样的美丽?
  “霍去病。”赵丽转过头,看着满面兴奋,正在摆弄沙盘的霍去病,“上次你在匈奴见的美人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被问问题的人,连头都没有回,随口答道:“眼睛、鼻子和嘴都有。”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丽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发出会心的笑,“如果没有眼睛、鼻子和嘴,才能叫美人儿吗?”
  又没了回答,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的,不知道以后谁做了他的老婆,会不会被闷死?赵丽躺了下来,“她和静月,谁美一些?”
  等了半晌,久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霍去病才说:“一样。”
  真是滑头,从来不知道霍去病还有这一手,赵丽在床上转了个身,“下次打仗,我不去行不行?”
  话音才落,他就回答了,“不行。”
  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他长了什么样的榆木脑袋,对于将自己留在军营一事,毫无道理可言,正恼怒间,他却悠然自得的说:“下次打仗,我让你当前锋,一战成名。”
  成名?可能这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一想起上次征战,就觉得不寒而栗,唯愿此生再也不上战场,天下竟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哪有强迫别人立功的。
  “如果我在成名前就战死了呢?”赵丽故意问。
  “不会。”很简短的回答,语气平淡得没有一点认真的成份,听上去,随口就答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赵丽气得几乎想跳过去打他。
  “不知道。”仍然淡淡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听上去就想冒火。
  “不知道你还说我不会战死?”赵丽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难得今天心情好了些,可是这个人,又要惹自己生气,如果是李敢,早就扑上去一顿痛打了。
  “你这么笨,谁杀了你,谁就坏了名声,谁愿意杀你?”霍去病的语气里带着调笑的成份,然后他回过头,认真看了看赵丽,“就是皇上,都不会杀你,也不会杀赵家的人。”
  听完了,不由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如果皇上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不会只杀你大哥,只要你的家人以后循规蹈矩,赵家永远都是安全的。”说着,头已经转了回去。
  赵丽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就相信了他,毕竟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可是如果不对付赵家,皇上的目标是谁呢?
  刚想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寒颤,卫青!比赵家更让皇上顾忌的,只有卫青。
  进入夏天后,天亮得越来越早,听见霍去病的侍女侍候他梳洗的声音,赵丽拉起薄被,蒙住头,隔绝那些吵醒他的声音,正想沉睡下去,霍去病已在帘外冷冷道:“赵丽,今天是大校。”
  又是大校?赵丽苦着脸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胡乱梳洗了一下,飞跑着赶到校场,所有人都列阵站好,看见他,李敢打马跑了过来,压低声音,“赵丽,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今天不用比,我们就输了。”
  勉强吞下李敢递过来的馒头,大校已经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霍去病对赵破虏施了压,今天的大校自己竟然不用参加,下场比试和站在一旁观战,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除了太阳过于灸热之外,看别人比试可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赵丽,”六队的徐福跑了过来,小声道:“今天你和乌鸡都不下场,胜负难测,想不想赌一把,一赔三。”
  “这个赔率还真合适,”赵丽笑嘻嘻的从腰袋中拿出四个小金锭,“全押我们队。”
  “这可不行,今天的盘口限定每人下注的金额不超过两千两。”
  “这好办,另外这两锭就算霍去病下的赌注好了,押六队赢。”
  “赵丽!”徐福目瞪口呆的看着得意洋洋的赵丽,“冠军侯根本不知道,你就用他的名义下赌注,如果冠军侯不同意……。”
  转过头关注局势发展的赵丽,突然现出狡猾的笑容,“放心吧,由不得他不同意,这四个金锭是皇上赏给他的,他不知道怎么用,我就帮他用了。”
  这个无耻的家伙!徐福愤愤不平的握着那四个金锭走向押注台,最好五队和六队都不要赢,让赵丽输个精光!不对啊!自己就是六队的人,怎么能期望自己的队输呢?如果让队长知道……,想到赵破虏的怒容,徐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是六队赢吧,反正是赵丽打着冠军侯的名义下的注,即使赢了,也是冠军侯胜,与赵丽没有一点儿关系。
  “徐福,不是让你去收赵丽的钱吗?这小子是整个骠骑营最有钱的人,他肯定会下五队胜,可是乌鸡这次不下场,咱们一定稳赢,乘机赢……,你怎么了?一脸的苦像。”
  徐福到金锭交给副队长,“老大,赵丽下了两个人的注,他和冠军侯的,一人两千两,他押了五队胜,然后帮冠军侯押了六队胜。”
  “笨蛋,笨蛋,”副队长气得想跳下台子痛打徐福,“不是让你告诉他只准下一份注吗?”
  徐福抱着头,“可是赌金是冠军侯的,是皇上赏冠军侯的。”
  啊!那个混蛋,不仅白吃白住,现在连冠军侯的军饷也被他吞没了,简直没有天理!
  “老大,快看啊!咱们胜了第一场。老大,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用说吗?赵丽那个狡猾的家伙,简直是稳赢,想一想他获胜后得意的笑容,也气得热泪盈眶,怎么了?情愿六队不胜,也不想赵丽赢!
  “拿来吧!六千两,对了,皇上赏的那四个金锭可要还回来,霍去病还不知道我拿走了。”
  什么?副队长和徐福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些钱是他偷的,这个家伙又做了一次无本生意,心里流着血,把六千两银子交给赵丽,看他欢天喜地的转过头,恨不能地上突然裂出一缝,然后一齐跳下去。
  “赵丽。”好像是冠军侯的声音,众人一起转过头,霍去病已走了过来,从赵丽手中拿走所有的钱,然后转过身,似乎想走。
  赵丽愣了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霍去病,这可是我赢的。”
  “可是赌注是我的。”
  “如果我没有下注,你怎么会赢?分两千两给我,不,不,分一千两就行了,要不五百两,四百两,不能少了,霍去病,三百两……。”
  众人看着霍去病捧着银子在前快步的走,赵丽跟在他身后,追讨着“属于他”的银子,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很温暖,赵丽这个家伙,很久没有这么有精神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49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二节 不恨落花芳菲尽

 大校过后,皇上突然将虎贲军与骠骑营合并了,赵丽每日里在营中来回游荡,除了无聊还是无聊,熟悉的人群中混杂了很多的陌生的面孔,赵丽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支人员庞大的军队,他只知道,新来的虎贲军中,很多人对自己并不满意。
  虎贲军并入没多久,霍去病发明了一种新的战阵,李敢和赵破虏率领着骠骑营和虎贲军在霍去病的指示下练习那个叫做什么车悬的战阵,李敢每日里不知疲倦的在校场来回奔跑,指挥众人操练。
  每每到这个时候,赵丽坐在校场边的大树上,冷眼的看着校场上热火朝天的众人,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找仗会有这么高的热情,对于他们来说,这世上唯一最重要的事,就是打仗,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相信霍去病,似乎只要他一挥手,胜利就唾手可得一样。
  对于他来说,校场上热火朝天,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敢或和尚会来叫他,然后吃完饭,他又坐在营外的老柳树上,或者校场边的大树上发呆,要不然就背着手,在校场边看人家操练,有时也会嘲笑别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往往招得人家怒目而视,他才施施然的走开。
  就这样闲逛了半个多月,赵丽终于看明白那个战阵了,前后左右的人手中都持有长兵器,排列成锥形,前宽后窄,人和人的间距拉大,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
  虽然赵丽不太懂战阵,可是也知道这种战阵很具威力,赵丽不知道霍去病是怎么想出的这个战阵,可是他觉得如果换成他,就是想十年,也想不出这样的战阵,他站在校场旁边,认真的看虎贲军操练,不时和身边服侍霍去病的侍女说笑,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儿正形。
  虎贲军里的路博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对身边的高不识道:“看看那小子,每日里游手好闲,整个军营里,就数他最轻闲。”
  高不识目不斜视,“别看了,那小子,从前在骠骑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干什么干什么,就像呆自己家里一样。你还不知道更可气的。”
  “什么?还有更可气的?”路博德回过头,“这已经够可气的了。”
  “等到大校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高不识拔过马头,“到时候,保证你气得吐血。”
  “不用等到大校,呆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路博德说完,打马走了。
  高不识愣住了,回过头,他已经走远了,他的心里不由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这个来自右北平的路博德,单纯善良,什么事情都要求公平,所以自进军营开始,就不断的惹事生非,不知和别人打了多少架。
  从认识赵丽开始,他就特别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军中的耻辱,他可不管他和霍去病的关系,一门心思的想教训他,过去他和和别人较劲,也就是打打架,想着他教训赵丽的样子,高不识又觉得不会出事,也许教训教训赵丽也是好的。
  吃饭的时候,高不识见路博德在营里转来转去,知道他在找赵丽,可是不久就见他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估计是没有找到,便回过身,问仆多,“仆多,赵丽呢?” 
 仆多喝了口汤,“我看冠军侯派人找他回去了,听说皇上送了些东西来,估计与和冠军侯吃饭。怎么了?”说着抬起头,不解的看了看高不识,他自来也不喜欢赵丽,今天怎么这么关心他?
  “没什么?”高不识冲路博德努了努嘴,“路博德正想和赵丽较量较量。”
  仆多一愣,“他?”随即会意一笑,“又想打架了不是,我想他还没碰到赵丽,已经被李敢揍扁了。”
  “什么事?”赵丽中途被叫了回来,满心的不高兴,他正准备下午叫李敢到后山摘红果,随道再钓几只锦鸡。
  霍去病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案几,案几上堆满了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从宫里送出来的,赵丽上前,仔细看了半天,选中了一面铜镜。
  铜镜打磨得雪亮雪亮的,赵丽仔细的审视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自大哥死后,自己总是忧心忡忡,病中也没有多多注意自己的容颜,今天细一看,竟然这么憔悴,脸色惨白,嘴唇淡得没有一丝颜色,只有漆黑的眼睛仍然灵动如水。
  叹了口气,赵丽放下了镜子,又看了看满案几的东西,“怎么送这么些东西来?”
  “静月要过来住。”
  赵丽更加大的叹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再没有安宁的日子了,不说静月,就说她的侍女桃花,就烦得很,她们一来,连觉都睡不好,再加上静月随时都做的那些难吃的东西,想到这,情愿让皇上灭了族。
  吃了一口饭,一想起静月要来了,就觉得满桌的菜都咽不下去,霍去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赵丽拈了一块牛肉,突然笑道:“霍去病,你也不想吃红豆糕了吧!”
  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对静月做的菜也是头痛得要死,赵丽轻轻咳嗽一声,眼珠乱转,“不如告诉厨房,不让静月进厨房,我可不想再吃什么红豆糕了。”
  半晌没有回答,“我吃。”
  赵丽长眉一轩,心里暗笑,这样也好,他主动吃了,静月就不会让自己吃了,一想到这,心情好了很多,正要吃饭,“你也吃。
”  赵丽放下碗,长眉一轩,眼看要发火,霍去病转过头,“告诉厨房。”  这才对,赵丽抬起碗,看了看桌上的菜,“汤呢?”
  吃饱了,走到庭院里,仰头看着光滑透明的天空,赵丽觉得心情陡然变得很好,就连下午的操练都觉得有意思了,不如叫霍去病一块儿去看看。
  走进校场,众人都呆住了,自霍去病回到骠骑营,他很少到校场,除了最初几天指导他们操练战阵,他很少出现在校场,今天乍一见他和赵丽一同到来,都觉得新鲜。
  路博德见赵丽跟着霍去病上了点将台,手舞足蹈,不知在说什么,指着虎贲军的战阵,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看霍去病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暗恨,不知道这个小子和冠军侯瞎说什么。
  操练了很久,赵破虏和李敢让分别让虎贲军和骠骑营休息,赵丽跑下点将台,走到李敢面前,和他谈笑起来,路博德慢慢走到他身后,粗声粗气的唤道:“赵丽。”
  回过头,赵丽脸上的笑还没有收敛,他惊奇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人,“你是谁?”
  “虎贲军的路博德,想和你较量较量。”
  路博德的话音才落,李敢已上前一步,站在赵丽身前,“小子,想挑衅是吗?想较量,可以啊!先和我较量再说……。”
  话还没说完,路博德已经一拳打了过去,正中李敢的肩膀,李敢后退两步,差点儿踩到赵丽,努力站稳了身子,满面通红,“好小子,竟敢偷袭。”
  李敢冲了上去,两人拳脚相加,打了起来,赵丽一下想起从前和李敢在长安漫游时和别人打架的情景,不由面露微笑,退到了一边,观看了起来。  众人渐渐围了上来,虎贲军和骠骑营明显站成了两边,看了半天,路博德显然不是李敢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半点儿也没有退缩,众人看了半天,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上。”
  虎贲军和骠骑营的人混战了起来,连赵破虏也被打了数下,拖入了战团,赵丽回过头,霍去病平静的坐在点将上,冷冷的看着他们打架,没有一点儿劝阻的意思,赵丽又回过头,轻轻叫了一声,“李敢,别打了。”
  滚滚的战团中,不知李敢有没有听到,赵丽见他们打得厉害,连刀剑都抽了出来,不由有些害怕,又轻声叫了一声,“李敢。”
  刚好李敢打到了近前,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慢慢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叫:“后退,快后退,回点将台上去。” 
 鼎沸的人声中,赵丽没有听清,只见他嘴动,不由向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 
 李敢大叫道:“向后退,向后退,小心,小心,把剑抽出来。”
  赵丽抽出腰间的长剑,站在人群,显得不知所措,呆了一会儿,慢慢的向后退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群殴场面,不知道霍去病为什么不阻止这些人。
  退到战团边缘,赵丽站了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帮和尚和李敢什么忙,左看右看,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加入战团,看他们打得那么凶猛,赵丽又觉得心下害怕,不由又向后退了半步,正想转头看看霍去病的走向,却听耳边的风响,李敢吼道:“赵丽,小心。”
  不知道他在叫什么,赵丽莫明其妙的转过头,一柄雪亮的刀迎面劈来,赵丽吓得呆住了,只觉得刀光一闪,脸上一凉,似乎眼泪下得流了下来,满面的水,眼睛也无法睁开,赵丽用手捂住了眼睛,蹲了下来。
  听见李敢的吼声,所有人都转过了头,只见路博德呆呆的站在赵丽面前,赵丽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间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5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三节 一蓑烟雨任平生 

  双手捂着脸,赵丽竭力的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上李敢已经跑到了身边,一拳打倒了路博德,声音都在颤抖,“赵丽……。”
  脸很重,隐隐的发痛,左脸完全麻木了一般,连嘴角的痉挛都无法抑制,感到周围人的紧张,赵丽不由有些害怕了,难道伤得很严重吗?他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李敢……。”才一张嘴,血就流到了嘴里,腥甜的味道,让他几乎呕吐。
  恍惚间,霍去病已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感觉上正端详伤势,“赵破虏,派人到宫里去,把王太医请来。”
  回到屋里,霍去病强行拉下了他捂住左脸的手,半瓦脸血痕模糊,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伤这么重。”赵丽听见有人低声的说,似乎对于伤势的严重性极为吃惊,紧接着霍去病轻声的斥道:“胡说什么,小伤。”
  昏昏沉沉间,赵丽觉得有人用柔软的布正在擦拭脸上的血,他含糊的呓语,“疼。”
  真的疼,整张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像裂成了两半一样,疼痛呈放射状的在脸颊上蔓延,针刺一样,左眼无法睁开,右眼眯缝成一条线,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药膏里一定搀和了香脂,抹在脸上,甜甜的香味儿萦绕,火热的伤口渐渐变得清凉了,不知伤成什么样子,正想睁开眼睛,却听一个苍老而柔和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睡吧,睡醒了,伤口就不会痛了。”
  真的睡着了,微有凉意,模糊间竟回到了淮南,成片的稻田已抽出青青的麦穗,春风吹过,春水碧波荡漾,偶尔有燕子低低的飞过,翅膀点过稻田里的积水泛起圈圈涟漪,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随风飘了过来。
  闻到那股香味儿,赵丽的眼泪流了下来,心里轻轻的呼唤着,“娘!”也许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娘吧!
  赵丽满怀希望的睁开了眼睛,有些痛,没想到就是睁开眼睛,脸也会痛,针刺般的痛,满屋的馨香,在屋里的,却不是娘,一个苍老的老人坐在案几边忙碌,他不停的将各种颜色的膏体合在一块儿,又分开。
  他在做什么?赵丽疑惑的想,为自己配制药膏吗?也许是吧,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想看看自己的脸,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变成了丑八怪……?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如果真的变成了丑八怪,情愿那一刀,就把自己砍死吧。 
 “来人……。”赵丽轻轻的呼唤着,简单的两个字出口,额上竟然泌出了冷汗,刚才说的两个字,竟然牵动得左脸一阵剧痛,不由心下就慌了,为什么会这样?一定伤得很重,镜子呢?刚才霍去病给自己的镜子,那面镜子打磨得很光滑,一定能看清楚。
  “你醒了。”侍女走了过来,她没有看赵丽,眼光落在了别的地方。
  看着她的神情,赵丽的心渐渐凉了,真的很严重……。
  “你要什么?”
  赵丽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远处的镜子,侍女犹豫片刻,毅然的转身走向镜子,赵丽的心随着她的脚步急跳起来,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
  侍女拿着镜子,转过身,再走五步,就能看见了,可是她才走了一步,就被霍去病拦住了,“赵丽,你的伤不严重,王太医刚刚为你敷了药,你别乱动。”
  药?什么药?赵丽的眼睛转到了近前,床边的小几上放了一盒深紫色的药膏,泌人的馨香袅袅的从盒中升起,颜色这么浓烈,抹到脸上,一定非常的难看,怪不得侍女不敢看自己?
  赵丽转头看着那个老者,听见声音,他已转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笑,“没事的,只要数月时间,伤口一定能够平复。”
  看着他的神情,赵丽不由起了疑窦,平复?为什么不是痊愈呢?霍去病不让自己看镜子呢?一定有什么问题,赵丽伸手着,想拿到镜子,霍去病及时握住了他的手,“没什么?那一刀划伤了你的额头,王太医说伤口很浅,不会留下疤痕。”
  伤口很浅?那为什么整个头就像要裂开一样?为什么今天霍去病这么多话呢?虽然霍去病从不说谎,可是今天他的神情很令他怀疑,赵丽抽回了手,霍去病突然把镜子放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没什么吧!”
  左脸涂满了药膏,厚重的颜色,衬着他右脸明净如雪的肌肤,真的很可怕,怪不得那侍女这么害怕,霍去病也不让自己看,可是涂了这么多的药膏,是不是伤势很严重?赵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霍去病,他坐了下来,将铜镜扔到了一边,“没什么,真的,很漂亮。”
  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神,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很真诚,不由就相信他了,也许伤得不重,可是脸怎么这么痛?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摸摸脸,霍去病中途拉住了他的手,“别摸。”
  放了药材的粥难以下咽,想到面上的伤,只得委屈的将它饮下,正无奈间,却听李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冠军侯,我想看看赵丽。”
  应声而入的,不止李敢,还有乌鸡,他们的眼睛向自己面上飞快的扫视一眼,便转过了头,赵丽神色大变,想必伤势极为严重,李敢从不说谎,正想开口询问,李敢微笑着坐了下来,“赵丽,和尚去买砂糖了,回来熬红果给你吃,我给了他一些钱,买恒杏斋的糖果子,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话,李敢的眼光转到了赵丽面上,这一次,他认真的凝视了赵丽的脸,“涂了很多的药膏,都看不出是你了,怪怪的,不过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李敢也不会说谎,想必真的不会骗自己,转头看了着乌鸡,他的神色如常,没有一丝诧异,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赵丽放下心来,正想坐起来,李敢又说:“路博德那小子,可被骠骑营人的打惨了,赵破虏把他吊在营门,说要吊他两天……。”
  “不……。”说一字,都很艰难,可是想一想,也不能怪那个路博德,是自己在不适当的时候转过了头,他才砍伤自己的。
  李敢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头,看了看守在门外的人,立刻有人飞跑着走了,李敢转过头,拍了拍赵丽的脸,“原谅他了?”
  赵丽点了点头,李敢笑道:“早知道,赵破虏就不要那么激动了,他可把路博德打惨了,和尚哭得都成泪人了,想像不到吧,和尚也会哭。”
  想想和尚哭,赵丽一下子想到了和尚想弟弟的时候偷偷哭的样子,心下难过,眼眶也红了,李敢忙拉住他的手,“别哭,千万别哭,眼泪把药膏冲走了,又会疼了。”
  李敢和乌鸡走了,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息,赵丽闭上眼睛,却听屋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侯爷。”却是赵破虏的声音,有些暗哑,估计他也被路博德的举动吓坏了吧!不过以霍去病的心性来说,他不会处罚路博德,到底是自己的错多些。
  果然,霍去病的声音一响起,四下立即安静了,“回去。没什么。”
  脚步声又回去了,赵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也许醒过来,脸就不会痛了,既然伤得不重,那么睡醒了,伤就好了大半了。
  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得耳边有人在争吵,朦胧间睁开眼睛,却回到了宫里,阿姆抹着眼泪守在床边,阿姆怎么来了?她没有照顾翠儿吗?
  想着,却听见武帝爽朗的笑声在庭院里响起,每次霍去病回宫,他都特别高兴,眨眼前,雪季就要开始了,在漫长的雪季里,也许和霍去病神驰塞外,是他最好的消遣方式了。
  “去病,怎么老皱着眉头?”
  “朕和你说话,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赵丽不由笑了,除非霍去病愿意,他才管你是谁,不爱听的话,从来都听不进耳朵里。
  “醒了,来喝粥。”阿姆捧着一碗粥走了过来,扶他坐了起来,“喝吧!睡了好几天了,早该饿了。”
  是饿了,肚子空空的,想对阿姆笑一下,可是嘴角才微微一动,半张脸的肌肉痛得扭曲了,不能笑,也不能说话,只能感激的看了看阿姆,想必她一定会懂。
  粥熬得很稀,闻着味道,定是放了很多的补药,低下头,粥碗里显出一张怪异的脸,那张脸,右面清美绝伦,而左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眉尖一切纵横至脸颊,伤口结了痂,伤口两旁的肌肉被痂拉得变了形状,眼眉都扭曲了,半张脸显得异样的怪异丑陋。
  丑陋得自己都不敢看了,这张脸,还是自己的吗?赵丽难过得几乎想闭上眼睛,可是看见阿姆的神情,又微微的笑了,至少有半张脸,是美的吧!
  喝了口粥,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再也不要看见自己的脸,如果不是噩梦,那就永远不要再看见这张脸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5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四节 薄雾浓云愁永昼 

  跟在武帝身后步出建章宫,寒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张汤不由微微的一抖,今年的雪季来得晚,昨天浅浅的下了一层雪,今天就全部化了,满地的雪水,墙角凝了薄薄的冰层,张汤低着头,细细的数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元宝的脚步很轻浮,自己的脚步很凝重,而武帝的脚步却走很沉稳。
  快走到武帝的寝宫,他突然站住了,“张汤,那个路博德放到右北平没有?”
  “诺。”
  “这个小子,好样儿的,明知道赵丽和去病的关系好,还敢砍伤赵丽,这小子,朕喜欢,让他到右北平任太守,一定可堪大用。”武帝很兴奋,眼睛闪闪发光。
  “诺。”张汤低声的应,他当然知道为什么皇上会那么高兴,因为霍去病,在淮南王一案中,他没有处置赵家,心里非常的窝火,好容易出了个愣头青,帮他出了心中的恶气,尽管是无心之功,却被安置到右北平任太守,这可是难得的恩典。
  “去看看去病吧!”武帝转过身,向霍去病的精舍走去,张汤犹豫片刻,抬头见他走得远了,不及细想,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走近精舍,张汤不由心中暗暗赞叹,精舍依林傍水,远处可望见建章宫,近处可观赏梅林,一场初雪后,腊梅花竞相开放,扑鼻的幽香泌人心肺,而精舍就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梅树中。
  精舍分为两幢,一幢全以翠竹搭建而成,另一幢则与宫中其他建筑风格相仿,唯有屋檐下挂了硕大的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响声,翠竹一边,种满了竹子,入口处却极宽阔,几乎可是安放下一辆马车,而木屋一边,入口处却种满了梅树,树枝修剪得很整齐,树间有一条细细的石径,搭眼看上去,只觉得陈设极精致,令人舒心,而细细观察后,才发现一石一木、一几一凳安排得匠心独具,显是认真的思量后,才安放在此的。
  木屋外有一个幽深的回廊,一些梅枝伸进回廊里,显得有些凌乱,窗户掩得不紧,可以看见窗里布帘幽雅的花纹。
  走上回廊,张汤就看见回廊尽头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粗陶的瓶,那瓶子圆肚阔嘴,随意的插着几枝梅花,瓶子旁边,放着一个银制的盒子,一看就不是俗物,心里暗暗叹息,这物如此的精致,定不是霍去病之物,可惜赵丽如此俊雅一个人物,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许因为这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想得出神,张汤几乎碰到了停住脚步的武帝身上,忙镇定的心神,却听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听声音,正是赵丽,语气争促,想是正在生气,凝神听了半晌,都没有听见霍去病的回应,不知在做什么。
  “霍去病,你知不知道别人和你说话,你什么反应都没有很没有礼貌。”看着霍去病无动于衷的样子,赵丽非常恼怒,他不知道霍去病把镜子藏匿到哪里去了,在屋里找了几转都没有找到,问他,他连头也不抬,只是闷头看书。  “最后问你,镜子呢?”赵丽声音大得有些刺耳,武帝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和去病说话?  屋里的霍去病终于开口了,“扔了。”
  “为什么?”
  “不想让你照镜子。”霍去病的语气里微微有些不耐烦。
  张汤见武帝俯眼在门缝上向内张望,同时对自己招招手,脸上挂着一丝顽皮的神色,不由有些失笑,无声的上前一步,向屋内张望。
  屋里的陈设很简直,张汤一眼就看见坐在案几旁的霍去病,他果在看书,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张汤正在寻找赵丽,他已出现在霍去病身边,突然抢过了他手中的竹简,用力的击打他,发出咚咚的声响,霍去病无动于衷的从案几上拿起另一本竹简,手也不抬的任他击打。

  张汤侧过眼,武帝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咬牙轻声道:“去病,还手,还手……。”
  打了一会儿,赵丽扔了竹简,捧着手坐了下来,霍去病转过脸,却是满面的笑,“打疼了吧!”
  看着霍去病阳光灿烂的笑脸,张汤听见武帝恼怒的说:“这个小子……。”
  话音突然中断,张汤忙转眼盯着屋内,霍去病正拉着赵丽的手,轻轻的帮他揉着手指,一边揉,一边笑,“真笨,拿竹简打,手指会被竹简缝夹到。”
  赵丽突然抽回手,看样子是想摸自己脸上的伤疤,霍去病拉住他的手,“别动。”
  霍去病一侧身,张汤这才看见赵丽的脸,不由暗暗惋惜,那张精致的脸受伤后,显得极端的怪异和丑陋,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心里直发凉,不忍再看。尤其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痕,从左眉尖一直划到了脸颊,刚才用力过度,伤口迸裂开来,有血珠不断的浸出。  赵丽仰着头,霍去病手中握着薄如蝉翼的绢巾,轻轻的擦拭着他脸上的血珠,一边擦一边笑,看样子,赵丽有点儿生气,“你笑什么?”
  擦完血,赵丽从霍去病手中拿过那面绢巾,迎风展开,雪白的绢巾上,点点的樱红,竟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这不是缥缈阁出的吗?你怎么有?静月送你的吗?”赵丽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又在看书的霍去病。
  “不是,我买的。
”  “你?你什么时候去过缥缈阁?”
  “你去买糖果子的时候。”
  “你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绢巾?是买回来给静月的吗?”赵丽返身在里屋的案几上拿了一个银制的盒子坐在霍去病身边,在案几上铺开了那面绢巾。
  “不是。”霍去病抬起头,奇怪的看了看赵丽手中细细的笔。
  “那你买了做什么?自己用?”
  赵丽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盒中轻轻沾了一团粉色的粉末,然后低眉敛目的在绢巾上描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说:“你知道自己笨,又不爱说话,日后肯定讨不到老婆,所以特意买些绢巾,准备将来的不时不需?”
  尽管赵丽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霍去病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在绢巾上涂涂抹抹,赵丽偶尔说得高兴,抬眼看霍去病,张汤一看见到他抬头与低头之间的眼神,就觉得心一阵急跳,这孩子天生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媚力。
  “娘说过,男孩子讨女孩子欢喜,必得要甜言蜜语,你这样一个闷葫芦,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武帝转过脸看着张汤,轻斥道:“胡说。喜欢去病的人,可比喜欢娘娘腔的人多许多。”
  张汤还未说话,就听赵丽微微有些得意的说,“你看。”
  两人一同转过脸,赵丽手中持着那面绢巾,满面的得意,那小小的绢巾上,细致的描绘着一树的桃花,巧妙的利用了那些或深或浅的血痕,整面绢巾一片深浅不同的绯红,感觉上桃花儿漫天,落缨缤纷,非常美丽。
  “给你了。”赵丽颇大方的递给霍去病,“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她一定会喜欢的,也不嫌弃你不爱说话了。”
  霍去病将绢巾放进怀里,“别人不喜欢你。”
  赵丽咕哚了嘴,“你怎么知道?喜欢我的人,比喜欢你的人多。”
  “我不喜欢你。”霍去病拿起竹简,满面的得意。
  “嘿嘿,骗子,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赵丽伸头盯着霍去病的眼睛,问了好几遍。
  武帝转过头,冲张汤冷冷一笑,“这孩子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喜欢。”霍去病迫于纠缠,随口答了。
  “嘿,那喜欢你的人就比喜欢我的人少一个,因为我不喜欢你。”赵丽很得意。
  “喜欢我的有谁?”霍去病眼睛盯着竹简,随意的问。
  “静月,还有,还有,还有那几个常到宫里玩的女子,大约十七、八个吧!”赵丽的声音从里屋传了过来。
  “喜欢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霍去病慢慢的说,伸手拨弄着沙盘里的石头,“你变得这么丑,除了我看见你不难受,其他人都不敢看你。”
  赵丽很久没有说话,武帝对张汤轻轻招了招手,君臣两人走到精舍外,武帝叹息道:“看见没有,孩子不争气,你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走吧!去看看赵常德近来的动向。”
  静夜里,帐外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伊稚斜和阿胡儿相对而坐,中行说坐在伊稚斜身边,他并不喜欢这个曾经叛逃出匈奴,现在又叛逃回匈奴的自次王,他觉得这个人就像石北平关隘墙头上的野草,摇摆不定。
  “大单于,我自汉朝回来,深深知道汉军上下对大将军卫青的尊敬与爱戴,他可以说是汉军的灵魂人物,如果我们想办法把卫青杀掉,或者让汉朝的皇帝对他丧失信心,对于我们匈奴来说,将是非常有利的。”阿胡儿放下酒碗,也不看伊稚斜,只是盯着酒碗里的酒,回来数月了,他仍不太习惯匈奴的烈酒。
  伊稚斜的眼睛亮了,“这到是一个好主意,你说,有什么办法?”他猜定阿胡儿一定有了想法,所以才敢向自己提出这个建议。
  “皇上,长安城里最大的商户是赵家,前些时日,汉朝皇帝以叛反罪杖杀了赵家的大儿子,他的父亲对汉朝皇帝相当大的仇恨,他一直和咱们留在长安的人保持联系,而赵家和卫青关系很好,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令汉朝皇帝对卫青起疑。”
  “好,很好,这事就由自次王全权负责!”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5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五节 浮生长恨欢娱少 

  静夜里,梅花的香味儿溢满了整个庭院,雪晴的夜晚,月光总是很美,自小的时候开始,便觉得自己的生命如同这夜晚雪下的梅花,清丽而凄怆,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总是没来由的觉得悲哀如影随行。
  伸手将石子拈起,一粒一粒的放在新做的沙盘上,陌生的地域,想必霍去病又有了下一步进攻匈奴的宏伟计划,在他心中,自己所有的算计,不过是飞过天边的流萤,连关注的必要都没有吧!
  虽然身处深宫,可是外间的消息仍然频频传来,坏的、更坏的、最坏的,统统来自那位庭尉署的张汤,张大人,尽管知道他的目的是利用自己,可是总是觉得感激,如没有他,自己怎会知道爹爹那愚蠢的行为呢?
  和大哥一样不可救药的,是自认为聪明的爹爹,他多蠢啊!蠢得即使他会引来灭顶之灾,仍然忍不住想笑出来,这世上,也许只有奶奶和自己心里清楚,爹爹的一切作为,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敌国的富裕如何?纸醉金迷的俗世岁月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一个情字,情?原来爹爹心里也有情,他也会为情人的死亡而疯狂,他也会用自己的疯狂,将家所有的人一同送往死地,在他心里,也许觉得这样,到了地底才不会寂寞。
  也许该分家了,既然赵家已朝不保夕,那干脆就风去云散,奶奶已经风烛残年,翠儿却含苞待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爹爹害了她们,爹爹想死,就让他一个人死吧!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冷笑,如自己一般的人,注定不得好死吧!
  “赵丽,你看我们摘了这么多的梅花。”
  满面笑意的静月跟在霍去病身后走进了小径,可惜了,那么美丽的雪径,留下了脚印,赵丽微笑着长身而起,缓缓转身,想必看到自己的脸,静月又会露出恐惧的神色吧,反正赏雪的心情已被破坏,何来再受一次侮辱呢?
  刚刚坐下,屋外就传来沙地落地的声音,想必霍去病看到自己放进沙盘里的石子,生气了,赵丽微微一笑,合衣躺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家里的事,实在很费神,不如找一个人来商量吧!
  “赵丽,你干嘛在去病哥哥的沙盘里放石子,你知不知道去病哥哥做了多长时间?”
  冷冷的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静月,赵丽缓缓转身,“公主,既然冠军侯没有生气,你又何必动怒呢?”  “你……。”
  听声音,静月气得哭了,桃花扶着静月,“赵丽,你不仅长得丑,心也坏。”
  平生最恨听到两个字眼,桃花的一句话,全都占齐。
  看见赵丽飞身跃起,静月和桃花吓得后退一步,桃花不愿示弱,“你干嘛?这可是在宫里,你敢动粗,我们,我们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赵丽冷笑着,“公主,你最好赶快走,否则我真的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不客气。”
  急促脚步声过后,整个庭院都安静了,想到满地的白雪上,满是刺目的沙子,赵丽不由勃然大怒,“霍去病,去把雪上的沙子清理干净。”
  气呼呼的躺下,不知怎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乌鸡,他从前也是商贾,不如让他帮自己出个主意吧!
  咣,声音很大,不知道霍去病是不是还在生气,赵丽偷偷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霍去病满面怒色,气呼呼的坐在案几旁,开始重新堆砌沙盘,糟了,刚才只顾生静月的气,忘记霍去病了,赵丽忙起身,满面堆笑,“我想起来了,我做了宵夜。”
  一溜烟跑出来,赵丽轻轻吁了口气,霍去病生气,可比皇上生气可怕多了。
  看他喝完最后一口汤,赵丽殷勤的帮他倒了杯茶,心中寻思着如何找个理由回家去,霍去病已返身回到案几边,“明天,回去吧!”
  “大将军,长安又有信来了,还是赵常德。”
  那一卷卷的竹简,都是从长安来的“信”,每一封,都是赵丽的父亲赵常德带来的,每篇竹简上都不知所云,可是主题只有一个,问自己的行军路线,这个愚蠢的男子,他怎么会是那个玲珑心肝的孩子的父亲?他真以为凭自己和赵丽的关系,就会把这些军事秘密告诉他吗?不会,当然不会。
  最近的竹简来得很频密,卫青有些疑惑,竹简里隐晦的提到了赵丽受伤的内幕,其实,他已从路博德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他很为赵丽感到惋惜,偶尔想到他的伤势,总是觉得那张清雅而美丽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那丑恶的伤疤。
  也有从长安传来的其他竹简,平阳公主时不时将长安的消息传来,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她都事无世细的写在竹简中,有的很简略却相当重要,有的很长,却没有任何的可读性,可是他却很得很仔细,非常仔细,从某些只言片语中,他能推断出长安发生的一切。
  皇上在怀疑自己,从古至今,鸟尽弓藏、兔走狗烹总是帝王将臣的一种手段,卫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悲,可是匈奴未灭,皇上却对自己起了疑心,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自己的权力过大了吧!
  大将军,总领了汉军所有的军务,荣光一时无两,也因为这样,自己永远小心翼翼,和皇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皇上猜疑,可是也因为这样,皇上才不喜欢,他认为自己和他有隔膜,不像去病和他那样亲密,永远也不会像去病和他那样亲密。
  这一卷新的竹简,会告诉自己什么样的消息呢?卫青缓缓的打开了竹简,竹简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自次王阿胡儿将夜袭甘泉宫。  卫青微笑了,这个愚蠢的计划,匈奴人怎会挑选这样一个人来完成,他将竹简扔进了火盆中,竹简缓慢的燃烧了起来,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卫青微微的笑,自次王?阿胡儿?就是借赵信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偷袭甘泉宫,更何况,皇上根本就没有来。
  边关的夕阳总是下沉得特别早,卫青站在朔方的城墙边,远远的眺望着长安的方向,他知道,在那里,在那个城市,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纸醉金迷,变幻着一场又一场的笙歌燕舞,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每一次,看到朔方城外晚归的羊群,总是想到很小的时候,被同父异母的兄弟欺侮的情景,一点一滴都历历在目。
  听说赵丽的身世也很可怜,非常的可怜,如果不是那个卑鄙的男子公孙杰,自己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竟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幸的过去,将来也未必是幸运的。除了去病之外,没有人可以断定自己的将来是幸运的。
  赵丽睡得很熟,霍去病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没想到竟然伤得这么重,过了三个月,伤疤仍然不时迸裂,现在是冬天,情况不像夏天那天糟,如果继续下去,到了春暖的时候,伤疤还不收口,那么,也许情况会非常严重。
  尽管看了三个月,可是看见他脸上扭曲纠结的肌肉,仍然感到惊心,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那么美的人,竟然会变得如此可怖,有的时候,看着他歪曲的眼角,忍不住想移开眼睛,可是总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因为那样,他会很伤心。
  每次住到赵家,总是觉得很难受,无论是看见初雪,还是赵广武,还有那个赵常德,心里总是觉得非常的厌恶,似乎这一家人,每一个人,都刻意的养成了一种令他人厌恶的习惯,尤其是初雪,每次看见她的脑,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厌恶。
  这一次回来,赵丽和他奶奶单独谈了很久,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他沉默了很久,第二天,赵老太太又把他叫到了自己屋里,这一次,几乎谈了一天,看赵丽的样子,似乎哭过,不知谈了什么,让他这么伤心!  赵家的别院,果然名不虚传,绵延数里的梅林,在雪中怒放,幽香四溢,赵丽握着伞,缓缓穿行在梅林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飘落的声音,要做决定,真的很难,奶奶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回响在耳边,本是一家人,现在到这个样子,也是不得已吧!
  赵家的先祖不知累积了多少代,才有了目前的盛况,可是旦夕之间,所有的一切就会如海市蜃楼一般的消失无踪,奶奶将决定权交给自己,实是将天大的麻烦交给了自己,要如何处理呢?自己完全没有一点儿眉目,要避免嫌疑,难道把爹爹杀了吗?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颤抖了,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自楼台看过去,漫天的玉蝶中,那个美丽的身影显得异样的孤单,霍去病快步走下楼台,急速的走到他身边,为他执着精绘的绸伞,赵丽缓缓转头看着他,面上绽出甜美的笑容,无论怎样的天塌地陷,总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承担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4:58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六节 酒酣应对燕山雪 

  雪下得很大,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个梅林,李敢和乌鸡抱着草帘包裹的糖果子穿行在繁茂的梅枝之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冷冽,却有泌人的幽香,虽然眼前是茫茫的白雪,可是脑中却繁花似海,转瞬间,似乎回到了末世的最初,一切都是洁白无暇。  “乌鸡,看到了吗?再走过去,便是荷塘了,此刻冰封了塘面,只是一片空寂了,可是夏末及整个秋天,那里可是这别院里,最美的地方了。”
  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自到别院的外围开始,他就明白了,这里,不过是赵丽为自己修筑的一个心灵城堡,他将自己想象中,最美的、最迷人的,一点一点的呈现,将这些或瑰丽、或清丽、或艳丽的心情故事,慢慢的堆积成一个沙丘城堡,尽管这只是虑幻的美景,尽管只要轻轻的一阵风拂过,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可他仍然竭力的保护着一切,哪怕只是一切、哪怕只是一瞬。
  “乌鸡,看,是冠军侯。”
  眼中看到的,当然不是冠军侯,广阔的冰面,只是赵丽的身影,鲜艳夺目,漆黑的长风宛若流淌的月光,明眸善睐,这样看上去,她仍然一如从前般的美丽,没有那道丑陋的疤痕,没有一切的伤心与悲痛,这样的赵丽,不是最迷人吗?
  “赵……。”
  乌鸡拉住李敢,“我们走过去吓他一跳吧!”
  这样美的景致,不要让李敢破坏了吧!从不曾想过为什么赵丽这般的相信李敢,在他的心里,李敢比他的亲人更加的亲,尽管这个男子与他、与他的精神世界格格不入,完全是一个最令他感到熟悉的陌生人。
  “赵丽,你看我们买了什么?”李敢满面的喜色,完全没有看赵丽面上那道醒目而丑陋的伤疤,“是你最爱吃的糖果子,这几天下大雪,去恒杏斋的人少了,所以才能买到这么多。”
  赵丽微微一笑,忘却了所有的悲哀一般,“是吗?”
  “雪下得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赵丽缓缓的抬手,指着冰面上的霍去病,“看到了吗?他说要钓冰鱼,我在这里等他。”
  平淡的话,没有任何的感情,一切都顺理成章一般,如同不需要任何约定的等待,无需只言片语,对方便知道,自己在这里,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期盼着,乌鸡缓缓的转过头,不知为什么,这般的感动,竟然有流泪的冲动,想必此刻已是热泪盈眶了吧!想必在这如絮的雪花中,没有人看到自己流泪吧!
  不知不觉间,与李敢落后了,看着霍去病执着那柄精绘的油伞,护着赵丽缓缓的走向那幢精致的木屋,眼睛灼热了,这一刻,是地老天荒吧!即使一切的一切化为灰烬,眼前,总有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难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今天的雪下得可真大,”李敢脱下蓑衣,微笑着转头,“乌鸡,你一定不习惯吧,不知在齐地时,下雪的时候,会不会如长安一般漫天飞舞。”
  齐地!悠长的记忆吧!那个地方,从不属于自己,齐地?是什么地方呢?似乎在心底深处,遥不可及!
  “乌鸡,齐地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
  “齐地?其实我很小就离开齐地了,”平淡的讲述中,无人听出心中的痛,面上仍然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我在齐地只住了数年而已,那里的冬天和长安一样的冷,下雪的日子,连墙壁都会结冰,不过齐地的人生性温柔和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在齐地,最佳的谋生之道,是行商,齐人常常成群结队的来往于各地之间,将一地的货物运往另一地,谋取微利。那里并没有上佳的景致,到是有一种其他地方看不到的花木,传说圣君舜出生之时,屋外开满了这种被称为木槿的花。”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吧,乌鸡微笑着添加着木炭,不经意间,总觉得那双熟悉的眼眸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不时的关注自己,假装不在意吧,缓缓的斟满面前的酒杯,籍着饮酒,饮下一生所有的伤痛和孤独。
  雪亮的镜中,是一张丑陋的脸,初初一见,赵丽恐惧得闭上了眼睛,怎么这么可怕?那条伤疤,就像一条粗大而肥硕的深色虫子爬在自己的脸上,随着自己脸上肌肉的运动而颤动,如同正在蠕动一般。
  心痛得如同刀割一般,双手无力的垂落,真愿这一切就死去,不用面对这丑陋如鬼的面容,如果娘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吧,这样的丑,丑得连自己都害怕,丑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呆坐良久,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嘴色轻轻的牵动,不过是丑,想想还真是可笑,为了丑,就要死吗?那世上那么多丑陋的人,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镜子一点一点的向上移,一点一点的露出伤痕的全貌,这样看,就不会对自己的丑陋感到触目惊心,看到了,整张脸庞都在镜中了,真的很丑,丑得有些滑稽了,半边脸如此的美,半边脸如此的丑,也许天下间,只有自己才能拥有这两种最独特的面容吧!
  坐在帘外的霍去病冷眼看着赵丽的一举一动,他在做什么?这个傻瓜,他在做什么?
  漫天的大雪,似乎要将人间的一切悲哀埋葬,乌鸡缓缓的走过冰湖,有腊梅的幽香缓缓飘来,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充满了怜悯的眼波,不由自主的快乐起来,原来他,竟然关注着自己,原以为他的心里,自己连一丝影子都不曾有过。  “乌鸡,还睡吧,冠军侯明天要回营,咱们离开许多时日,不知营中如何?”
  想到金戈铁马的岁月,乌鸡由衷的觉得可怕而又厌恶,战场上的鲜血淋漓,战场下的泪流成海,一样的人,一样的在青天覆盖的地方生存,何需要你死我活呢?
  “乌鸡,你若有时间,多陪陪赵丽吧,他自小就很孤独,我想,冠军侯并不真正的了解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容貌对赵丽意味着什么,他的面容与她母亲完全相同,除了面容,他母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可供赵丽怀念。 
 路博德那一刀,毁灭了赵丽最后的思念,这世上,还是比这更伤心的吗?只要赵丽一点头、一示意,我就会杀了路博德,可是赵丽不会,即使路博德真是故意砍伤了他,他也不会要我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自小,赵丽就失去了母亲和二叔,他最亲、最亲的两个人,在他心里,他不希望任何人死,他恐惧死亡,恐惧失去,即使不是自己,他也会为旁人的失去感到心痛,痛彻心痱,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他的心思我是最明白的,如果不到最后一刻,赵丽绝不会杀人。”
  黑暗中,看不清李敢的面容,屋外雪落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侵入心头,终是明白赵丽为何那般的相信李敢,他一定很庆幸,这世上,还有李敢这样洞悉了他心底最处秘密、但却长久守口如瓶的朋友吧!
  良久,身旁传来的,仍然是紊乱的呼吸,想必李敢也没有睡去,自齐地来到长安,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世上一切本就是悲哀的,所谓的快乐,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境,这世上,再大的权势、再多的财富都无法买到。
  似乎一转眼,花就开了,漫天遍野的野花,开得有若云霞,赵丽缓缓的睁开眼睛,立时听到了从校场传来的操练声,回来了一个月了,始终不习惯,他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由用手捂住了头,手指碰到了脸上的伤痕,立时着火一般的放开了手,快四个月了,脸上的伤口仍然微微发痒,不知这次受伤怎么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痊愈。
  转过头,霍去病却不在屋里,想必又到校场去看操练去了,在赵家的别院几乎渡过整个冬天,所以回到军营,他一定对操练的进度非常关心,几乎每天都要到校场,想必又要出征了吧!
  微笑着伸脚下了地,抓了一把玉梳梳理着一头乱发,想像中,自己仍然如从前那般的美,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疤,从那面容上,似乎看到了娘,她在淮水之滨翩翩起舞,就连汹涌的波涛都被她的美丽折服,奇怪,耳边怎么仍有雪落的声音,眼前有娘在最后一个冬天站在淮南的街头蹁跹的舞姿,娘!你会生气吧,因为丽儿变得这么丑,你一定会生气吧!
  原以为自己已不会流泪,可是眼泪仍然滂沱而下,伸袖轻轻的拭干眼泪,微笑着挽好发髻,不经意间,手指又轻轻的抚上了面上的伤痕,干燥的疤刺得娇嫩的手指微微发痛,最近再没有迸裂,想必不久之后,就能痊愈了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5:01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七节 尽日沉烟香一缕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渐的炎热了,武帝和往年一样,移驾上林苑,,李敢和赵破虏各带了五百人随霍去病到上林苑护驾,除了赵丽之外,所有人都莫明的兴奋,虽然不能打仗,在上林苑密密的丛林中狩猎,也是一种峥嵘的享受。
  赶到上林苑的营地时,天已近黄昏,落霞归鸦,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和伤感,赵丽垂着头,半眯着眼睛,相对上林苑来说,他宁愿安静的呆在骠骑营中。
  “冠军侯,皇上宣您见驾。”
  刚扎下营盘,皇上就将霍去病传走了,赵丽百无聊赖,独自用了晚餐,便坐在油灯下看书,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很不安,似乎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他不安的起身,悄悄挑开帐帘向外张望,营地里很安静,只有巡营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一切都很正常。
  返身坐到灯下,刚静下心,帐帘被挑开,一个人裹着风走了进来,赵丽吓得几乎惊叫,那人已沉重的走到灯前,浑身是血,淋漓的鲜血洒了赵丽一身,他惊骇莫明,痉挛的跳了起来,冲向帐帘,却惊恐的发现帐帘消失了,面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赵丽,赵丽。”
  身后的血人轻声的呼唤着,从身前追赶上来,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底,惊叫着坐起,浑身的冷汗,原来竟是做了一个恶梦,霍去病坐在榻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做梦了吗?”
  沉默的吃完饭,霍去病已命人掀起了帐顶的搭布,新鲜的空气、清雅的草香、雅幽的野花、还有漫天的星星,美丽得令人流泪,赵丽抱膝坐在榻上,呆呆的看着悠远广阔的天空,在这样的星光下,娘和二叔会做什么呢?从前在淮南的时候,在这样美丽的夜空下,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抱膝坐在明媚的星光下,默默的流泪呢? 
 巡了两圈,所有都觉得微微有些累了,赵破虏站在湍急的河流边,一脸的严肃,部下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自从离开长安后,他便越来越沉默,有人颇觉不耐,调笑着,“队长,您是不是想跳河?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何必呢?”
  众人哄笑了起来,纷纷附和,乌鸡微微一笑,却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赵破虏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众人的笑声渐渐小了,一众人站在黑暗中发呆,过了良久,赵破虏突然转身,“走吧!该换李敢来巡营了。”
  一行人静静的走在星光下,凉风习习,在这样充溢着花香的夜晚,即使是巡营,也不觉得厌恶,沉默中,不知是谁轻轻的嘟囔了一句,“李敢?他从不赵丽巡营。”
  一说到赵丽,众人突然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众中一辞的攻击着赵丽,从他不参加任何操练开始,一直控诉到大校中害别人输了比赛,却从不受任何的惩罚,更可恶的是,这个家伙从来是狐假虎威,打着霍去病的旗号,在营里横行霸道,简直令人发指。 
 “乌鸡,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生气吗?”
  黑暗中,乌鸡缓缓的转头,眺望着远岸不可见的野花,“有何可气?不过是寻常的操练而已,战场上,需要的是随机应变的智慧与视死如归的勇气……。”
  “哼,这两样东西,赵丽统统没有,我看上次赵丽能够平安回来,完全是运气好。”
  “行了,别说了,我看赵丽那家伙也不顺眼,”赵破虏颇有些生气,“明天想法子,教训教训他。”
  天亮得很早,赵丽睡眼朦胧的坐起身,霍去病已拆开帐帘走了出去,想必皇上又宣召他去侍驾,那个老头儿也许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一边想,一边细细的洗净面容,今天要到什么地方去玩呢?生命总是无尽的空虚,怎么填,也填补不满,整日里游手好闲,总觉得日子无聊,拉长了光荫,怎样也不会快速的过完一生。
  “赵丽!”
  是赵破虏的声音,声色俱厉,想必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整治自己,犹豫良久,本不想出去,可是实在无聊,不如出去斗斗智、斗斗勇,以此打发难以消磨的岁月。
  虎贲军一字排开,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赵丽慢慢的走到赵破虏身前,冷笑着看着他,不着一辞,论到心理,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自己的对手。
  果然,不一会儿,赵破虏面上就浸出了冷汗,一脸的尴尬,可是说出的话语,仍然理直气壮,“赵丽,你一直不参加任何的行动,今天我们要教训教训你。”
  说着,赵破虏已伸手拉住了赵丽的衣袖,赵丽用力挣扎,一声闷响,衣袖撕裂了,露出雪白晶莹的手臂,点点的红,如同倾倒了一地的月光上缤纷的落缨,美丽惊人,赵破虏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的手臂,“你……。”
  赵丽抱着手臂飞快的跑回帐篷,众人呆呆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突然,霍去病飞速的跑了过来,一拳打倒了赵破虏,满面的怒容,双眸喷射着怒火,似乎恨不能一拳将他打死一般。
  等霍去病走进帐篷,赵破虏缓缓的起身,良久,一脸的惊讶与尴尬,“原来赵丽竟是女子。”
  女子!众人震惊的看着赵破虏,也许真是女子吧,想想赵丽在骠骑营的所作所为,他的一切习惯与性情,不正是一个女子特有的吗?怪不得路博德砍伤了赵丽,李敢会那样的愤怒;怪不得冠军侯会对赵丽多加维护;怪不得偶尔看见赵丽的眼波流转,总会觉得浑身无力,迷醉了一般;怪不得那只手臂异样的柔润白晰,异样的骨肉停匀,原来……,原来……,原来他竟是一个女子。
  “什么?”武帝吃惊的起身,“赵丽是女子?”
  “是,营中均已传遍了,今晨赵破虏与赵丽争执中撕裂隙了赵丽的衣袖,令冠军侯激怒……。”
  激怒!真正激怒的是朕,那个家伙,竟然是一个女子!女子!她骗了朕,将朕当成傻瓜,当成笨蛋,当成……。
  气恼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在颤抖“元宝,去把去病传来,让他马上来。”
  “皇上,冠军侯陪赵丽出营去了。”
  “让羽林去找他回来,朕要马上见他。”
  “诺。”
  眼看天色渐晚,霍去病仍没有一丝消息,元宝忐忑不安,拭着汗走到帐口,正要出帐,却听帐外的人叫道:“冠军侯回来了。”
  不待元宝通传,一听见喊声,武帝早跳下了床,趿着鞋跑出帐,只见霍去病骑着马,正慢慢的淌过小河,赵丽偎在他怀里,红色的衣服被夜风吹了起来,远远的看上去,风姿绝美。
  初夏的风微微有些凉,武帝含笑看着霍去病从马上抱下了赵丽,真的很丑,那伤痕拉着眉眼都变了形状,让她的脸显得很怪异,一边脸精致美丽,一边脸扭曲丑陋,武帝不敢多看,立即转过脸,“去病,你出去做什么?”
  与意料之中一样,去病没有回答,武帝侧目凝视着他的面容,今天的去病,特别兴奋,这兴奋的神情,就是上次打了胜仗都没有出现过,难道让赵丽的身份暴露,也在他的意想之中吗?
  进了御帐,武帝坐了下来,油灯下,霍去病正在用汗巾拭汗,他年青的脸充溢着活力和自信,仔细的看,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这眉眼、这神情、这举动和往常一模一样,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天不太一样。
  看他快速的翻阅着案几上的竹册,武帝踌躇着如何开口,等了许久,霍去病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武帝便不再开口,看他看得入迷,又觉得好笑,这个傻小子,一看到书,就挪不开脚步了,“折腾了半夜,你就在朕这儿睡吧。”

  “不,我回去。”霍去病迅速的看完手中的竹简,站了起来。
  武帝也不留他,“行了,去吧!别再到处乱跑了,过几天,朕要到甘泉宫去,你也一块儿去。”
  “诺。”
  十七岁的少年步履轻盈的踏着月光,一脸兴奋的走向自己的营帐,年轻的脸上写着自信的骄傲,武帝不由自主的觉得兴奋和激动,和朕的宏伟大业相比,赵丽算得了什么,只要去病喜欢,不要说赵丽,就是整个汉军,朕也可以拱手相让。
  “元宝,派人去告诉张汤,十天后,朕要启程去甘泉宫,让他在绝密的情况下,准备一切用仪。”
  “诺。”
  元宝缓缓的退出御帐,不知何时,帐外起风了,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星光,要下雨了吧!元宝暗想,初春的雨,还带着春天的寒意,元宝微微的一颤,不知塞外是否也如长安一般的大雨如注,大将军在雨中,是否一切安好?
  黑沉沉的营地,没有一丝声响,元宝无声的穿行在林立的羽林军中,将手中蜡封的竹筒交给传令的太监,“天亮前,必须交给张大人。”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5:05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一节 当年燕子知何处  

  “赵丽,赵丽……。”和尚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霍去病微微一笑,听和尚的声音,他就知道一定是赵丽淘气,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和尚跟在她身后,找不到她了。
  叫了几声,便没有了声音,看着新札好的营盘,李敢微笑着把竹筒放在石上,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汗,和尚带赵丽去摘果子,不知又跑了哪儿去了,赵丽每天都欺侮和尚,难得和尚好脾气,也不生气,如果换在霍去病……,李敢想起淮南的那一掌,不由一抖。
  “李敢……。”赵丽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四五个果子,果子很大,她的手又小,看上去很滑稽,她把果子伸到他眼前,“吃吧!很甜的,和尚和我吃了好多,这是留给你的。”
  真的很甜,水也很多,“什么果子?”李敢吃了几个,转过头看了看和尚,“和尚,你看你的脸,都是果汁。”
  和尚擦了擦脸,挥手赶开围在头边的蜜蜂,“不知道,赵丽找的。”
  李敢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赵丽小的时候吃了很多的苦,没饭吃的时候,她娘带着她在野外摘野果子充饥,所以赵丽知道很多的野果子,“赵丽,你听冠军侯说过甘泉宫是什么样子的吗?”他知道,唯有这样,才不会让赵丽想起从前在淮南的日子。
  果然,赵丽再没有问下去,笑道:“没说过,不过我听元宝说过,前秦的皇帝出游的时间,曾经到过甘泉山,觉得那里风景秀美,他见山上匈奴人建筑过的宫殿,心中微有所感,便觉定在甘泉山上修筑甘泉宫,宫殿修好后,便被称为甘泉宫。
  秦朝皇帝在修筑甘泉宫时,要求所有筑城的土均要蒸熟,然后在蒸过的熟土之中拌上畜血、白灰和砂粒,经过这些工序后,方可夯筑。每夯筑一段,检验一次。凡用铁锥刺进一寸,筑城者人头落地;反之,检验的人头颅搬家。
  城内的宫墙也如法炮制,坚硬得可以磨刀斧。宫殿区豪华壮丽,可以说:宫内‘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甘泉宫的豪华宫殿还有“温宫”的美称,即所谓‘中无昼夜之殊,阴阳迭更于外,而内无寒暑之别’。所以,甘泉宫一定金碧辉煌,和建章宫一样的漂亮。”
  和尚和李敢听得呆住了,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真的吗?”
  看他们听得入迷,赵丽有些得意,只是点了点头,正在说话,却见乌鸡飞快的跑了过来,“赵丽,咱们在路上打到一只鹿,赵将军说烤了吃,他说你喜欢,叫你一块儿来吃。”
  赵破虏?李敢、和尚和赵丽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赵将军叫赵丽去吃鹿肉?”
  乌鸡很高兴,“是啊!赵将军还留有上次皇上赐他的一罐好酒。”
  果然在烤鹿肉,赵丽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赵破虏忙碌而兴奋的面孔,她不知道赵破虏这次又会想什么办法来整治自己,难道又找一个人来斩伤自己?想得心惊了,脚步也停了,乌鸡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走啊!鹿肉烤了很久了,火侯快到了,你闻到香味儿没有?”
  赵丽走到乌鸡身边,轻声道:“乌鸡,你们赵将军打什么主意,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今天干嘛要找我来吃鹿肉?”
  “赵将军很喜欢你啊!那罐酒就是留给你喝的。”乌鸡拉着赵丽,跑到赵破虏身边,“赵将军,赵丽来了。”
  吃了几块烤得恰倒好处鹿肉,又喝了两碗酒,赵丽觉得赵破虏也不那么讨厌了,他也是一个挺风趣的男子,见多识广,无论什么时候,都镇定自若,很有霍去病的风范。
  玩了一会儿,赵破虏倒了一碗酒给赵丽,“多喝点儿,这酒很难得。”
  果真很难得,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醇香的酒,虽然平日里很少喝这么多的酒,忍不住还是想喝,没想到竟会这么嘴馋,刚把木碗拿到嘴边,霍去病就走了过来,“你在这里。”
  一回到霍去病住的营帐,霍去病就沉着脸坐到了灯下,赵丽一扫眼看见案几上的饭菜,立刻明白他一直在等自己,还没吃饭,微笑道:“你生气了,我向赵破虏要了一块鹿,烤给你吃。”
  等了半晌,霍去病都没有说话,“你不吃吗?我自己吃了。”
  霍去病跳了起来,“吃,还有酒。”
  等赵破虏送鹿肉的时候,赵丽将霍去病赶到营外找作料,快速的沐浴完毕,然后又抓着霍去病藏在竹简后的酒瓶,拔开塞子,就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儿,果真是好酒。
  跑到帐外,霍去病已坐在了火边,鹿肉穿在钎子上,已抹好了作料,赵丽坐在霍去病身边,将手中的酒瓶递给他,“喝口酒,一会儿就好了。”
  巡了半晌营,乌鸡微微觉得有些累了,跟着赵破虏,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真不明白赵破虏怎会有如此充沛的精力,似乎从来都不觉得劳累,走到霍去病住的帐外,乌鸡看着火边的两个人笑道:“将军,我看冠军侯身边的女子,长得真漂亮。”
  几乎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果然,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一身白色的长袍,里面是淡蓝色的细布夏衣,在夜风轻轻起舞,那女子一头黑亮的长发,如水波般轻轻荡漾,整个人说不出的清雅美丽,看了半天,有人突然大叫了出来,“赵丽,赵丽。
”  所有的人都看出那女子正是赵丽,她侧坐在霍去病身边,从一侧来看,只能看见她精美的右脸,众人都看得呆住了,赵破虏缓缓转过头,其实对于骠骑营的人来说,这已不是秘密,可对于其他营的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于是轻声斥道:“看什么?巡营去。”
  一行人又向下一个帐篷走去,可是人人都心生特异,为什么原先竟没有看出赵丽是女子呢?每次看到他,除了觉得特别漂亮外,竟然没有怀疑她是女子。想也奇怪,这世上是会有那么美的男子吗?不会有的,根本不会有。
  鹿肉很快就烤好了,赵丽递给霍去病,“吃吧!很好吃。”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赵丽笑了起来,“不好吃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吃完了一串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难吃。”
  笑着喝了一口酒,看着周围的风景,再穿上女装,赵丽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旁人知道自己是女子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就连原来讨厌自己的赵破虏,都会请自己喝酒,真的很奇怪。
  握着酒瓶,手指又碰到了脸上的伤,就连受伤,都觉得是在做梦了,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才会醒。
  看样子,似乎也不算难吃,霍去病吃了一串又一串,哪里像一个对战争充满憧憬的将军,完全是一个孩子,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和李敢、和尚、赵破虏一样,有血有肉,喜欢美食和美女的男孩儿。
  可是摸着自己脸上的伤,赵丽又觉得霍去病和他们不一样,除了李敢外,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受了伤之后,他们总是说,男人就要有伤疤,才具有男子汉的气魄,他们都不知道,这道丑陋的伤疤,对一个女子,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惧一百倍。
  “回去。”霍去病吃完了肉,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眼看着天空,满面的憧憬和期待,不知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充满自信?为什么总是无忧无虑?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担忧吗?
  回到帐中,赵丽洗了脸,就躺了下来,睁眼看着帐顶,不知道帐外的星空,是怎样的美丽,突然又想到小的时候,娘带着自己在野外摘果子的情景,淮南的星空清晰得如同衣襟上的花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想什么?”
  说话间,霍去病也躺了下来,一脸的满足,看着他的神情,赵丽突然觉得要像他一样就好了,永远都充满了阳光般的朝气和活力,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在想小时候,娘带我在野外摘果子的情景,我还记得我们屋檐下有一窝小燕子,我走的时候,羽毛才长出来,黑亮亮的,很漂亮。上次走得急了,也没去看看它们,不知道它们飞到哪里去了?”赵丽回想着,真的很疑惑,那么小的燕子,不知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它们会在何处藏身?
  霍去病很久没有回答,也许,他觉得自己是傻瓜,自己离开淮南,已有十多年时间,再长寿的燕子,都已寿终正寝了,虽是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问,如果它们不死,现在飞到哪里去了。
  “回家。”霍去病突然说,“一定回家了,下次去淮南,一块儿去看。”
  下次?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听霍去病的语气,很快又要出征了,大漠的风沙,很快就会吞噬自己单薄的身体,也许就要长眠在异乡了,这样也好,奶奶和翠儿都安顿好了,没有什么牵挂,死就死吧!
  安然的闭上眼睛,赵丽微微的笑,她不知道,霍去病早已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笨呢?过去的事,总是要记在心里,危机迫在眉睫,她却在担心淮南的燕子。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5:07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二节 无心再续笙歌梦

  营外战马嘶鸣,往往令人不能入睡,卫青经常在大帐中坐到天明,在无数个永夜里,卫青思量的,是如何以朔方为基地,在匈奴的最前沿建立一个作战基地,按他的设想,朔方在一年内,就应该成为一个成熟的基地,可是这需要投下他大量的精力,目前这个还无法做到。
  战马的嘶鸣越来越大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也许有什么重要的军情又要禀报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目前的战局是否真的有用呢?自赵信回到匈奴后,匈奴军队一直没有大的动静,就连寻常的兵马调动,都少了许多,也许这是大战前的平静吧!
  “大将军!”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皇上的鸾架刚刚驾临甘泉宫,皇上宣你明天去见驾。”
  卫青愣住了,没想到皇上真的来了,事先没有一点的征兆,甚至没有一点儿的消息,皇上突然的驾临,意味着什么呢?一场大战吗?还是另一场政治斗争呢?卫青在心里猜测着。
  待他抬起头,这才发现传令兵竟然没走,“还有事吧?”
  “大将军,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就是经常和冠军侯在一起的赵丽……。”
  “怎么了?”卫青有些奇怪的追问,这个传令兵怎么对赵丽这么感兴趣,仅仅是因为他经常和赵丽在一起吗?
  “她是一个女子。”传令兵脸上带着笑,显然颇有些不感相信的意味,“是从虎贲军传来的消息。”
  “行了,下去吧!他是不是女子,与战局有什么关系?”卫青冷淡的说,眼睛一直看着地图,似乎这个对旁人来说极震惊和意外的消息,对他没有一点儿的影响,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鸡虫之争般的小事。 
 “诺。”看着他沉毅的神情,传令兵暗暗悔恨自己多事,原想大将军与赵丽关系密切,应对这个消息感兴趣,没想到大将军就如同事先知道了一般的无动于衷,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吧! 
 听着脚步声消失,卫青这才抬起头来,原来他竟然是女子,为何没有看出来呢?这世上那有那么美的女子,也许有人早已看了出来,只是她们不愿意告诉他而已,可是就算告诉了他,他能做什么呢?她并不需要自己,唯一需要的,只是去病,因为他和她一样的清楚,只有去病,只有去病能够保护她和她的家人,这一点,皇上也很清楚,所以他才如此的憎恨她,恨不得她立即就死。
  只是不知道,明天看见她,要对她说什么,还是听他呼唤卫兄吗?也许再也不会了,他和她,将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交集,现在的自己,再也不会为她牵马了,因为,他已没有能够为她牵马的资格。
  忙了半夜,快到天亮的时候,赵丽才躺了下来,她不明白皇上究竟为什么要驾临甘泉宫,这个问题她从未问过霍去病,因为她知道,就是她问,霍去病也不会说,那个人总是很固执,一旦他不愿意开口,就是问他十天,他也不会说的。
  刚刚闭上眼睛,赵丽就听见霍去病的脚步声快速的走了过来,她的听力很好,在很远的地方,她访问演出听能出熟悉的人的脚步声,甚至是马队行进的声音,如果天气晴好,她竟能够听出马匹的数量。
  回来后,他洗漱完毕便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侍候皇上真的很累,那个人总是有无穷尽的奇思怪想,太奇怪了,明明很累,可是总也无法睡着,心潮起伏,思想纷乱复杂,却没有任何的中心。
  想得累了,不由坐了起来,却惊醒了霍去病,他转头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从她复杂的眼神里,他看不出她的想,对于他而赵丽并不是一个很难懂的人,虽然她觉得她很聪明,她觉得她可以隐藏自己的所有想法,可是她的眼睛,很快就出卖了她。 
 “睡吧!”
  霍去病突然说话,吓了赵丽一跳,“你醒了。”
  “想什么?”
  赵丽躺了下来,“不知道,想很多的事,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去病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睡吧!”
  睡吧,应该睡了,明天,还得面对一切,赵丽缓缓的闭上眼睛,也许梦中再没恐惧了吧!永远没有了。
  滤清的梦境中,只有飞翔的小鸟和温暖的阳光,在香甜的梦境中,夜过得特别怕快,睁开眼睛,却只是刚刚天亮,林间的小鸟儿的鸣叫着缓缓传来,带着阳光和山涧里流水的气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无论是长安,还是在淮南,或是宫里,要不在军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也说不清。
  自带兵出征以后,曾经数次经过甘泉宫,可是从来没有到里面来看过,今天初一见,卫青只觉得虽然没有甘泉宫和未央宫那般辉煌壮丽,可是却有一种美,那种只属于铁血男儿的瑰丽。
  “卫青,”武帝的神色很愉快,也许久未见他,初见之下,心中隐藏的真情就流露了出来,“朕这次亲自到甘泉宫来为你助阵了。”
  果然如此,皇上亲自驾临甘泉宫,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与匈奴人正面交战,可是匈奴人现在总是避而不战,自己有什么办法逼迫伊稚斜和自己交战呢?真是苦恼。
  “朕这一次,特意把去病带来,卫青,朕要你好好的培养他,朕看准了,去病是一个帅才。”武帝赞赏的看着站在一旁的霍去病,那眼神中的爱,就是卫青,也没有见过。
  认识了武帝十多年了,他是怎样的人,卫青至今都不明白,尤其是不明白他对去病的爱,那炽热而没有丝毫掩示,无论是对赵丽的宽容,还是初战得胜后的封侯,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对去病绝对仅有的爱。
  “诺。”
  “行了,朕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去病,陪你舅舅在宫中四处走走,你若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晚上再来吧!”武帝看了看霍去病,“一天到晚别净瞎跑,这山上的风景,能一下看完吗?”
  武帝说完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回后宫去了,霍去病走到卫青身边,满面灿烂的笑,“舅舅,咱们走吧。”
  也许只有和去病在一起,自己才能完全的放松,卫青轻松的走在霍去病身边,远处松涛阵阵,卫青偶尔转过头,这才发现原来霍去病已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已长成一个英俊挺拔的真正男子了,卫青笑道:“去病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久不见舅舅,也没什么要对舅舅说的吗?”
  其实心里也清楚,去病从小就不爱说话,就是面对他的母亲卫少儿,也没有太多的话,却不知他和赵丽在一起,是不是也这样的沉默寡言,印象中,赵丽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一个沉默,另一个善言,也许这样,才是绝配。
  “舅舅,外甥想为什么匈奴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霍去病闷闷的说,带着点儿惆怅。
  卫青慈爱的看着愁眉苦脸的外甥,对于他的军事天赋,卫青从来没有一刻的小视过,也许正如皇上所说,去病注定要为大汉建功立业,他就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地上奔跑的骏马,一旦他成熟,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别急,总有让你上战场的时候,到时,舅舅让你做前锋。”卫青郑重的向自己的外甥承诺着,他坚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和预想的一样,去病的脸很快就被兴奋点燃了,也许他的心,早已驰骋在草原,追逐着匈奴的铁骑了吧!到底是年轻人,卫青感慨的想,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能燃起席卷草原的梦想。
  “舅舅,我新做了一个沙盘……。”
  看着他急不可待的样子,卫青不由又笑了,去病这孩子,一提起打仗,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啊!你带我去。”
  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了羌笛的声音,卫青微一愣,不知是谁,竟把匈奴的曲子演绎得如此的动听,顺着乐音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个坐在墙头吹着羌笛的女子,她身穿粉红色的细布夏衣,迎风而坐,手中持着的羌笛正发出悠扬的乐曲,她精致的眉眼温婉而清丽,蕴藏着说不出的柔情与蜜意,尽管和她认识了十多年,可是卫青在这一瞬间,仍然无法肯定面前这个女子就是那个顽皮的赵丽。

  “去病,那是赵丽吗?”卫青像一个老人一样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墙头上的人,异样的模糊,模糊得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轮廓,也许只是一个梦吧,梦醒了,她仍然是那个会叫自己卫兄的小兄弟。
  “是!”

  “变成女孩子,舅舅还有些认不出来了。看来舅舅是老了。”卫青自嘲的笑着,却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与她打招呼。
  “那是因为她变丑了。”霍去病很随意的说出了实情,的确,在迎着阳光的另一边儿脸上,卫青清楚的看到了那道伤疤,那样的刺目,那样的丑陋。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9-25 15:11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三节 紫丝罗带鸳鸯结 

  “赵丽。”
  卫青看着霍去病走向赵丽,便停住了脚步,上前去和她说什么呢?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又似乎有很多的话都想对她说,可是看着去病,那些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含着笑,看着去病走向她。
  不知道赵丽在说什么,看样子,好像在和去病吵架,说得很快,满面的怒色,去病一直在听,却没有说一句话,待她说得累了,他伸出手,只说了一句话,赵丽侧头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笑得很美,倩笑嫣然,就连脸上的伤疤,也变得美丽了。
  似乎只是一会儿功夫,去病就背着赵丽回到了自己身边,赵丽仍然在笑,可是卫青仍然看到她笑容里的寂寞和无奈,也许人生本就是寂寞的,就算红颜绝代,就算富甲天下,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弥补心里的痛和伤悲。
  “卫兄……。”
  她的声音仍然和从前一样的娇美,在印象,这脆若鸣玉的声音,从来没有改变过,听着这声音,总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骑在自己肩上,想看桃花的小孩。
  “你也来了。”似乎想了很久,又似乎没有想,卫青说出这样一句话,也许这样说,是最好的,无伤大雅,又不会令去病感到异样。
  在去病背上,赵丽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甜,修长的手臂落在宽大的衣袖外,看得见手臂上绯红的桃花纹身,花蕾、花苞、花瓣、花朵,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盛大的花雨,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迷失在其中。
  回到去病住的地方了,和预想中的一样,是甘泉宫里风景最美的房间,看他轻轻的将赵丽放在榻上,再拉上锦被,然后无声的坐在自己对面,微笑的看着自己,卫青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臭小子,一直在笑,有什么喜事吗?”
  虽是在笑,心里却很紧张,带着某种不明确的期待,不知去病会说出什么来?也许是他和赵丽成亲的消息吧!如果是这样,该要如何的祝福他们呢?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皇上认可我的长途奔袭思路了。”霍去病淡淡的说,没有半点的刻意与伪装,和从前一样,去病永远是一个纯真的孩子,永不说谎,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张扬,皇上对他的认可,也许就只能让他这样微微的笑。
  “好啊!说给舅舅听听。”卫青拿起木碗,猛的喝了一口酒,“舅舅也听听去病的长途奔袭思路,说不定,下次就不让你当先锋,直接挂帅……。”
  羊皮上的地图曲折蜿蜒,看了很久,才习惯这样的地图,左于坐在伊稚斜身边,认真的研究着卫青近期的行军路线,不知道卫青在干什么,他的军队总是在驻地附近徘徊,完全没有主动出战的迹象,这和从前在骠骑营中学到战例完全不同。
  转过眼,自次王阿胡儿似乎也很迷惘,他一定也在猜卫青的战略吧!左于笑了,他知道阿胡儿猜不出来,因为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卫青的对手,在匈奴,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能够和卫青相抗衡,也许这世上,唯一能够和他抗衡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外甥霍去病。
  想到霍去病,左于不由想到从前在汉朝的日子,那段时间,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害怕有人会识穿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赵丽疏远自己后,总是觉得她已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无论怎么试探,都试探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女人的心思,总是善变的,如同天上的浮云
。  也许自己是第一个猜到赵丽是女子的人,左于有些得意,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一直在猜赵丽的性别,猜了一个夏天,他就确定赵丽是女子,不仅仅是因为赵丽的脾气和性格,更重要的是赵丽几乎从不在他们面前脱衣,即使在炎热的盛夏,他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而且从不像骠骑营中的其他人一般,随意的下河凫水,所以他判定,赵丽一个是女子。
  也不知道赵丽在骠骑营过得好不好,回到匈奴已经数月了,长安的消息零零星星的知道一些,可是没有一星半点与赵丽有关,现在回想起来,最挂心,还是那个总是惹麻烦的赵丽,有的时候,做梦回到长安,然后总是听见赵丽在说,“黑子,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去草原的。”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左于,左于……。”伊稚斜唤了几声,见他都没有反应,知道他走了神,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婚礼,想也是累了。  “左于。”再唤一声,他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抬起头,“大单于。”
  “在想雪莲,想得这么入神,到底是年轻人,不见一会儿,就牵肠挂肚的。”伊稚斜微微的笑,心里却明白,左于想的,不是雪莲。
  “不是,我在想从前在长安的日子。”左于也不否认,微笑着看着伊稚斜,他知道伊稚斜不会怪他,因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果然,伊稚斜只是哈哈一笑,“想到了什么?”
  “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此次大将军的出军策略,这和他以往的打法完全不同,以前大将军总是主动出击,寻找战机,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保守,好像在等我方主动出击一般?”左于沉思着,的确很奇怪,难道大将军又有了新的战术吗?
  “自次王,你觉得呢?”
  左于听出伊稚斜的语气中,明显是尊重阿胡儿的,他知道伊稚斜一直将自己当小孩看,而这个自次王,果然是有些手段的,从他一回到匈奴,就计算出汉军的长途奔袭极限,从而向大单于提议将王庭迁至漠北,依靠王庭外围的千里流沙阻止汉军的攻击,就知道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手段相当的老辣,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物。
  “大单于,我觉得左于已经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从前我跟随大将军出征,他的战术都相当的积极主动,此次行军为何如此的缓慢,这数日,我宿夜忧思,就是怕大将军有了新的战术,而我们,却没有任何的防备。”
  金帐中一时没了声音,坐在伊稚斜身后的中行说喝了一口清水,仔细的斟酌着刚才三人间的对话,衡量着伊稚斜心中这两人的份量,到底要如何开口呢?这可是一个很难揭的盖子,一旦揭开,就意味着匈奴军队和汉军,又要再一次的短兵相接。
  “中行说,你怎么不说话?”左于眼珠一转,看着中行说,这条老狐狸,今天异常的沉默,一定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却想等自己和阿胡儿斗出胜负,他才出来收拾残局。
  “是啊!中行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大家一起商量商量。”阿胡儿随即附和道,他也如左于一般,看出了中行说的居心,心中暗恨,面上却满是微笑。
  又沉默了半晌,中行说终于放下手中的木碗,“大单于,以我想,咱们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不知道你们注意到近期汉朝军队的动向没有?”
  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聚集在此,日夜讨论卫青的战略改变,却没有注意到汉军的动向,可是一直都没有收到汉军有大规模集结和调动的消息,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听探子回报,最近甘泉宫守卫森严,驰道上,羽檄飞驰,不断的有从长安到甘泉宫的信使,从这种种迹象表明,汉朝的皇帝,一定已驾临甘泉宫,亲自督战。”中行说平淡的、带着一丝疲累缓缓道出,尽管他心清楚,此言一出,一定会掀起惊天的波澜,可是他仍然装得很平静,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他、阿胡儿和那个小孩子左于之间的不同。
  金帐内又沉默了很久,似乎谁都不愿打破平静,直到伊稚斜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中行说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好一个计策,如果实施得顺利,大将军卫青,很快就会丧失兵权了。”
  虽然霍去病和卫青在外屋说得高兴,赵丽却没有听进一个字,不知怎的,此次见到卫青,总是有一种极强烈的悲哀,卫青还是卫青,外形没有一点儿改变,可是他的眼神却变得成熟了,不,也许说苍老更合适,那种壮志渐消的沉稳,令赵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他不再是卫青,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而变成了一个小心谨慎的寻常将领。
  不知道将军是不是不应该老,必须永远如霍去病一般的年轻、一般的飞扬洒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是退缩,可是看着卫青的眼神,她知道,卫青已在渐渐变老。
  无意识间,拿起了床边的镜子,镜中的人脸仍然怪异而丑陋,不知道霍去病要用那大的勇气,才能面对丑陋如鬼的自己。
  赵丽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伤疤,不知什么时候,它才会完全脱落,到那时,却不知又会变得如何的丑陋,想到此,总是会微笑着低下头,看着脚踝处灿然如新的七生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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