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帖
第四章

    观星台,台身上小下大,形如覆斗,庄严巍峨地伫立在皇城的东南方。

    青石铺成的台面上映出淡淡星光,阿伦离开了软椅,轻轻踏足其上,来到玉石的围栏边上,随着夜更深,寒风更显凌厉。

    凤慕雪的问题并不是这么好回答,阿伦觉得无论自己给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都需要时

    间来缓冲。

    凤慕雪披上了一件狐绒披风,缓缓站到了阿伦的一侧,微笑道:“什么都不必告诉我了,肤虽然一生寂覃,但到底是个垂死之人,稍解愁怀,也于事无补……”

    阿伦心神一颤,转头看向凤慕雪,星光下,女皇陛下仍然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但迎着如此刺骨的寒风,她又如此的独立坚强,想想她从小困于皇室牢笼,就像一裸想伸展于天地之间的松柏,却处处受到制肘,无奈的成为了一株盆景,其中的凄苦心酸,恐怕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

    这就是雅玲将要踏上的道路吗?阿伦皱了皱眉头,这是他不希望发生的,是不是该一直留在她身边,用人力去改变那该死的未来呢?

    凤慕雪淡淡一笑,仰望星辰,说:“约翰,不如我们作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吧?”

    “嗯?”

    “朕一直都希望有一个像你那样的孩子,同时,也希望为雅玲找到最好的另一半。”

    “……”

    “天空圣堂那边,你不必担心,洛塞夫大主教是一位通情达理的长者,他会允许你离开的。”

    “……”

    “如果你喜欢现在这样的装扮,也无不可,很多修士离开天空圣堂后,也是将厚长的帽子罩在头上,直到多年以后……”

    “……”

    清晨的风,又恢复了初春的气息,柔柔的,只夹杂有少许的凉意。

    阿伦很早便起了床,他昨晚睡得并不算好,毕竟凤慕雪的建议有点惊人,那就是成为她的干儿子,成为神龙唯一的王子,到将来某一天,再与凤雅玲结成连理,成为神龙的亲王。

    但为了证明他的实力和价值,最近有一次重大的出使任务,他必须参与。

    人类与兽人进行谈判,人类千年来首次与外族谈判。

    这件事,已经列为神龙和各国高层的机密。

    阿伦猜不透凤慕雪的心思,她到底是真心拉拢自己,提携自己,还是另有目的?譬如说,她认为自己是个危险人物,不能让自己长期留在神龙,又怕凤雅玲与自己藕断丝连,干脆借这个机会将自己除去;又譬如说,她认定了自己就是东帝天的弟子,她因为太过思念东帝天,但十年之约未到,她担心等不到那一天,于是借这个机会杀掉自己,东帝天自然会提前出现,来到神龙调查此事……

    想得越多,心中就会涌起更多个“譬如”,阿伦干脆停止思考,穿着好衣装,到皇城外的大街上走走。

    清晨的暴风大街整洁干净,路人很少,这正是清洁工人刚刚打扫完毕,而人们尚未正式开始一天工作的时间,洗去几分都市的尘嚣,四周自然多了几分清爽。

    阿伦漫步其上,心情好了不少,那位名叫宋锦阳的主管远远跟在身后,阿伦也由得他如此,他很有理由相信,尽管宋锦阳武技低微,但假如阿伦出现什么异端,他马上就可以发出信号,召集到大量的人马。

    谁都希望自己的领地里出现绝世强者,但前提是这位绝世强者能为己所用。

    阿伦顺步而行,走过了几条平日最兴旺的大街,走过了许多熟悉的地方,当道略上开始有点人气时,他才回到主干道,走进一家老字号的酒楼里,要了一个二楼的包厢,点了最好的茶叶和大量的早点,便悠然自得的靠在窗台边,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他并不担心帐单,因为立在包厢外的宋锦阳会为他打点一切。

    将所有的思考都压到脑后,阿伦就会涌起懒洋洋的舒适感,他有点怀疑自己天生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假如当年生活没改变,大概现在是边缘部落里一个无忧无虑的庄园主吧!娶上几个像凤雅玲、爱莉娅那样美丽又聪明的老婆,再请上一批农夫,开心快活的打理着自己的庄园……

    想着另一种可能存在的生活,阿伦竟有点陶醉了,甚至嘴角边也挂上了笑意。

    正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阿伦往那方向瞥了一眼,顿时将他从美好的遐想中拉了出来,那辆马车比普通马车更为高大豪华,前后有轻甲骑兵护航,更重要的是,马车上烙印有疾风家族的标记。

    阿伦在观察对方时,对方也正观察着他,马车甚至在酒楼前停了下来,一道并不显眼的身影从马车中踏出。

    此人相貌平平,假如他走在人群中,你根本无法一眼将他找出来,但正是这样平凡的一个人,竟穿着一套整齐的军装,而且从他肩膀上的肩章可以看出,他还是一位疾风的高级官员。

    此人对左右盼咐了两句,又抬头往阿伦的方向笑了笑,便大步走进了酒楼。

    阿伦心中叹了口气,真不简单啊!波特,竟然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

    阳光透出了浓厚的云层,将光辉倾洒向大地,倾洒向这条渐渐繁忙的大街,无论阿伦和波特此时心中有何想法,无论这属于命运的必然还是偶然,疾风的好色二人组,在经历种种事件后,再一次在暴风的街道旁重逢了。

    下一刻,波特已经坐到了阿伦的对面,脸上的笑容爽朗依旧,他笑道:“战友,好久不见啊!”

    阿伦牵了牵嘴角,其实离上一次分别,不过是短短几个月时间,但许多人和事,已经面目全非。

    他知道波特进来的时侯,布了一层简单的魔法结界,这样可以令包厢里的声音不至于泄露出去,于是很坦白的质疑了一句,“战友,为什么?”

    波特的笑意黯淡了少许,阿伦这句“为什么”所包容的含义太广了:你为什么要杀查理士?查理士的死对你真有这么大的好处吗?你和查理士虽然是主仆,但也相对多年啊!

    为什么杀他要选在那个时侯?现在是我在为你承担那个罪名……

    阿伦没催波特回答,提了茶壶,为他的杯子里注上茶,然后拿起一块糕点,转头又再看向窗外。

    波特举杯喝了一小口茶,抿了抿嘴唇,似是感受着神龙茶叶的芬芳,又似在思考如何回答阿伦这个问题,他微笑道:“战友,事实上,你与查理士大人的关系也只是平平而已啊!

    阿伦又牵了牵嘴角,说:“大概平平都算不上吧!但总算是相识一场。”

    波特笑意浓了少许,也顺着阿伦的目光,看向了街道上芸芸众生,叹道:“战友啊!我们如果要到达理想中的位置,过程肯定要遗弃许多、许多,查理士虽然平庸,但将来肯定会成为我的一块绊脚石,我不过是提前将他除去。牵涉上你,战友,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事实上,战友,你不缺娜娜小姐这一个身分吧!”

    末了,波特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其实,战友,我从不向别人特意解释一件事的因由,但这一次因为问话的是你,我唯有例外了。”

    阿伦为之苦笑,当日在星云八百周年校庆时,他曾尝试向波特递出自己的友谊之手,却被对方轻轻拒绝了,但后来星云流血夜,波特却不顾生死的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再到现在,波特竟然委婉的表达了他的友谊。

    对于波特这样一个人,这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波特注视着阿伦的表情变化,笑了笑,说:“战友,来根烟吗?”

    阿伦点点头,接过了波特递来的烟,看了看牌子,是查理士以前最爱抽的那种,他淡然笑道:“战友,原来最年轻成为疾风环形长桌一员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啊!”

    波特爽朗一笑,伸手弹了弹那闪亮的肩章,耸了耸肩说:“不单我,还有玛雅小姐,她已经成为情报部的首席官员了。但她比我有前途,因为我现在被派来执行一个凶多吉少的谈判任务……”

    阿伦牵了牵嘴角,随意问道:“是兽人与人类的那次谈判吗?”

    波特眼睛闪了闪,笑道:“战友,你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灵通啊!”

    阿伦苦涩一笑,说:“我也不想这么灵通,无奈事与愿违,因为如无意外,我将成为神龙的代表。”

    波特微微张了张嘴巴,但很快就合拢了起来,微笑点了点头,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甚至没去问阿伦为何成为代表的过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恩的问:“那么,战友,你怎么看这次的谈判?”

    阿伦想起昨晚凤慕雪说起谈判时轻描淡写的神情,不禁冷冷一笑。

    波特沉声道:“要知道,两个背负着千年血债的种族,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谈判的余地,感觉就像亡灵一族忽然告诉人类,他们全部能恢复人性,拥有人类躯体,可以重新成为人类一样的不可思议……”

    阿伦的心揪了揪,连眼神也黯淡了少许,但不动声色的应道:“除非兽人帝国内部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灾难,又或者他们皇廷出现了什么惊人变故……可就算如此,也不该谈判要求和平,那样只会起示弱的作用。所以我觉得,兽人这次的谈判邀请,定是包含有什么用心在其中,战友,你觉得呢?”

    波特抚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个问题我在来的路上,就恩考过无数次了,想法也大致与你一致,假如我们换一个角度去想,兽人打算发动一次大规模战争,他们之前会干些什么?”

    两人不自禁的对望了一眼,对于同样深刻思考过的问题,很快就由其中一人整理出思路,“他们就会故意示弱,要求和平谈判,松懈人类的警戒,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来看看人类现在的实力。要知道,代表着一个种族的外使,往往就能从其中窥探出其种族实力一二。”

    两人默然了一阵,阿伦才淡淡的问:“其他国家势力的代表都是些什么人?”

    波特显然对这些名字已经十分熟悉,立即就数列出来。

    当波特念到“边缘部落代表亚瑟”时,阿伦的身躯还是难以抑制地颤动了一下,在尘封的记忆中,亚瑟可是一个重要的名字,他童年时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的堂弟,叔叔佤达的独生子。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波特似是感应到阿伦的情绪波动,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把名单念下去。

    当阿伦将这份名单全部听完,心情已渐渐平伏了下来,然后又再细想了一遍后,不禁微笑道:“战友,这是难得一见的强力组合啊!”

    波特也笑了,不过不无苦涩之意,说:“对啊!强大到兽人会动杀机的地步,谈判地点烈阳湖可是个超级危险地带,假如人家兽人带的兵马足够多的话,我们大概就可以长眠于潘多拉平原了……”

    假如兽人未来真要发动战争,这次谈判仅仅是个幌子的话,那么能令人类未来少几个出色的人物,总是好的……

    这个道理,阿伦懂,波特懂,神龙高层自然也懂。

    波特嬉笑怒骂了几句,看了看神色依旧如常的阿伦,赞道:“我说战友,你的定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阿伦笑笑,说:“战友,你的立场应该比我更复杂吧!以神龙与疾风现在的恶劣关系,你还敢出使前来,在人类一触即发的内战面前,你担负的外交重任,何其之重,不单要处理种种尴尬局面,还要应付一个个不可预测的未来……你还能保持如此从容自若,相对而言,你的定力可尤在我之上啊!”

    波特摇头一笑,望向窗外,大街上已经开始繁忙的一天,路人奔波往来,马车奔流不息,一副繁华景象,他轻轻叹道:“战友,你看外面的平凡世人,每个人都努力实现着他们的价值—拚命的工作,运转着这个城市,然后就可以拿着微不足道的工钱,心满意足去养家活口,再用节省下来的小钱去向往未来……有时侯,我也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但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能勇于面对,保持轻松心境,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未来。

    阿伦内心深处中某条弦仿佛也被拨动了一下,他牵了牵嘴角,一时间也不知该回应些什么,毕竟波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语,只有顺着波特的目光,投目窗外,尽量去感受一下平凡人的生活气息。

    好一会过后,波特才缓缓站起,向阿伦递出了右手,微笑说:“战友,无论今后如何,我始终很高兴曾经能和你站在一起,在疾风里度过了一年甚少烦忧的日子。”

    阿伦心中莫名一暖,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波特第一次向他坦率的表示友情,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吗?

    他也站了起来,与波特的手紧紧相握。

    波特已经离去,阿伦又在包厢里发了一会呆,回想起与波特相处的一幕幕,最后再次发现,他和波特的距离看似拉近,其实不然,波特真正的一面仍是深不可测,无法琢磨,他明显的表示善意,说不定只是为了这次危险的出使,增加一个强大的盟友。

    阿伦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为了无法琢磨的人心,也为了自己这颗太过喜爱猜忌的心灵。

    他步下酒楼,来到繁华热闹的长街之上,此时正午阳光猛烈,照得整片大地一阵温热,这是冬日过后,难得一见的阳光盛宴。

    阿伦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烈阳,眼前竟是一花,胸口顿时涌起阵阵郁闷,脑袋更是一阵晕眩。对于这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畏惧阳光的反应,阿伦几乎站立不稳,视觉一片模糊,连整条长街都变作带着雪花点的条纹,干涩无比的喉咙情不自禁的发出“哑,哑”声。

    他的异样吓得四周的人们纷纷散开,就在原地摇摇欲坠时,一道身影迅速闪近,一托阿伦腋下,堪堪帮助阿伦站稳,熟悉的声音在阿伦耳边轻轻响起,“支持住,别让有心人看出问题。”

    阿伦晃晃脑袋,强控着脑袋中撕裂的疼,眼前的人影变得清晰了少许,原来是久未见面的小师妹缪诺琳,不过她现在一身雷诺皇室装束,大概该称呼她拜伦王子吧!

    阿伦看了看她身后的车队,明显比波特的队伍多了一倍有余,他托了托沉重的脑袋,强笑道:“拜伦王子,见到你真高兴!你的队伍很壮观嘛……”

    “接了个绝地任务,当然要多找些人来垫背了。”缪诺琳笑了笑,接着又不无担忧的说:“你的状况有点不妙啊!先上车再说。”

    缪诺琳将阿伦扶上了烙印着雷诺印记的马车,不忘回头盯了一眼那位宋锦阳主管,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尚未退去,隐约还带着莫名震骇的担忧,但当发现这位雷诺贵宾正盯着他看时,他赶紧又垂下了头……

    缪诺琳先是帮助阿伦大大地灌了几口水,才问:“刚才跟在你后面的老头是谁?”

    阿伦急喘着气,轻轻拍着沉重无比的头颅,答道:“宋锦阳,皇城里的一个小主管。”

    “皇城?呵,原来那个传闻中的约翰修士真是你。”缪诺琳笑了笑,话语中也有了酸酸的味道:“你为了凤雅玲公主,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渴,很渴……”阿伦恢复了少许生气,但一张脸变得如同白纸,苍白得令人心悸,他拿起了水壶,又大大地喝了几口,同时缩了缩,躲进马车里的阴暗处。

    缪诺琳赶紧将窗边布帘拉上,她注视着阿伦微微泛青的嘴唇,皱眉道:“阿伦,你到底怎么了?畏惧阳光,只会出现在低等亡灵的身上啊……”

TOP

第五章

    在阴暗中,阿伦的情况好了许多,但他的呼吸仍是急促了,蔚蓝色的瞳孔中染上了些许的混浊和迷惘。

    直到缪诺琳又问了一次他到底怎么了,他才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小师妹,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想,我这次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缪诺琳探了探阿伦的额头,冰冷无比,但摸摸他的手心,却是炽热一团,她合紧了嘴,掀开布帘一角,往太阳的方向看去,除了稍稍刺目,一切无恙。

    她坐到了阿伦身边,轻声分析:“自我……我们身体里开始流淌出银灰色血液,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会怕光怕热,之后我们一切都与常人无异的,这种低等亡灵的缺陷是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身上的……”

    阿伦缩了缩身体,双手环抱胸前,脚也缩到了椅子上,沉声问:“小师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缪诺琳皱着眉,沉声说:“阿伦,无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们是亡灵里最高等级的恶魔,完全不畏惧普通亡灵所畏惧的一切。你忽然出现这种情况,那么,你很可能被诅咒了,也可能是染上了某种可怕的病毒。”

    阿伦眉头跳了一跳,内心却没有太多的恐慌,太多生与死之间的经历将他的内心磨练到了麻木不仁的境界,他甚至还笑了笑,安慰缪诺琳道:“小师妹,不必太担心,说不定是什么突发性症状……”

    缪诺琳冷冷的打断了他,说:“突发性症状?阿伦,这么多年来,你有感冒过吗?你有发烧过吗?你会喉咙痛吗?没有,一次都没有吧!因为我们是踏足在生死边缘上的恶魔!告诉我,你最近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阿伦看着缪诺琳眼中深深的关切,胸口暖了一暖,牵了牵嘴角,便将最近所发生的人和事一一讲述了出来。

    缪诺琳中途听得很细心,一句话也没插,但当她听完,第一句话就说:“我说阿伦,你对凤雅玲真是有情有义啊!”

    阿伦迎上了缪诺琳的目光,说:“小师妹,假如你身处在凤雅玲的位置,我也会一样待你的。”

    缪诺琳终于勉强笑了笑,但她很快又敛起了笑容,正容道:“有几个人是特别可疑的。第一个是洛塞夫大主教,第二个是神龙的女皇,第三个是波特,其中洛塞夫的嫌疑最大,因为他代表的是神,代表着世界上最光明的一切,而你是黑暗中的恶魔……”

    阿伦摇了摇头,显然不能接受洛塞夫陷害自己的可能。

    缪诺琳沉吟道:“阿伦,他也未必想害你,说不定是想帮你抹去身体上亡灵的气息。或许,那些烙在你灵魂中的光明烙印,今天刚好到了发作的时间。”

    抹去亡灵气息,重新成为一个人,身体中重新流淌出正常人的血液……阿伦脸上竟无法抑制的流露出了喜色,哪怕他深深知道这不过是缪诺琳的一个假设。

    缪诺琳不无失望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阿伦,轻声道:“阿伦,假如你不再是一个亡灵恶魔,那么你的一切力量将随之流逝,你不再是一个绝世强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阿伦的目光茫然了一下,立即又恢复了清晰,微笑道:“小师妹,假如真是如此,那也不错啊!”

    缪诺琳表示无法理解的顶了顶下巴,才说:“假如你的敌人知道你成为了普通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对于此,阿伦只能闭上嘴巴了。

    “除了洛塞夫大主教,凤慕雪和波特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但恐怕只有洛塞夫的动机有可能是良性的,其余两人真有动过手脚的话,居心亘测啊……”

    在两人对话时,阿伦只要一有时间,就不停的喝水,就像一个在沙漠中缺水多时的旅者,这看得缪诺琳不由得眉头大皱。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缪诺琳掀开布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天空,烈阳正被一团乌云挡住,令天色阴沉了许多,她轻声道:“阿伦,皇城到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今晚我将入宫参见凤慕雪,到时我再去找你。”

    “嗯……”阿伦无力应了一声。

    内皇城的城门外,阿伦脚步软弱,令他脚下的步伐看起来更轻飘飘了。

    幸好没走几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宋锦阳主管重新出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快步跟上,大胆来到阿伦身边,搀扶了阿伦一把。

    阿伦侧头对宋锦阳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但那笑容中明显带着一丝疑惑,宋锦阳像是心虚,又再微微地垂下了头。

    内皇城的大广场上停泊有几十辆专用马车,当阿伦快要走上其中一辆马车时,猛烈的阳光又再从浓云中喷出,这几乎令阿伦再次站立不稳,身体内部痉挛成了一团,但他强咬牙关,硬是没让自己倒在炽热的碎石地面上。

    同时,阿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宋锦阳手中搀扶的力气明显增大了。

    刚在马车里坐定,阿伦目光迅速瞥了一眼四周,从茶几托盘下取出一瓶用来冲茶的清水,也不用杯子,一扭开瓶盖,就将整瓶水灌进了喉咙里。

    宋锦阳眉目里带着忧愁,但他一声不吭,默默的将所有的布帘全部放下,当他在阿伦对面坐下时,发觉对方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疑惑。

    没多久,负责驾御马车的御者将他们带到了阿伦所住的庭院,阿伦自觉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慢慢走回到房间里,虽然过程只是短短的几十步距离。

    宋锦阳侍侯阿伦坐好,又很自觉的用最大的水晶玻璃杯子盛满了水,放到阿伦面前。

    阿伦的胸口一阵郁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咙深处甜甜的,阿伦慌忙合紧了嘴,没让这口银灰色的血液给喷了出来,全身上下渐渐被渗出的冷汗给湿透了。

    他一手按撩住微痛的胸口,一手抹了抹迷檬的眼睛,发觉宋锦阳已经拿着一个痰孟,站在自己身边。

    阿伦微微急促的喘着气,手一掀,那顶厚长的帽子立即被掀了下来,英俊的面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有点扭曲,一双本应深邃的眼睛浑浊一片。

    宋锦阳看得一阵心慌,刚想后退两步,阿伦的手已经闪电般探出,紧紧的扣在了他的喉咙上,“当”的一声响,痰孟顿时从宋锦阳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阿伦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将那银灰色的血吞回到喉咙里,才冷冷的说:“宋锦阳主管,我很感激你前面的一臂之力,但我并不是一个善男信女,讨厌有人在我面前隐瞒些什么!”

    阿伦曾在皇宫里放倒五百精锐的事迹,宋锦阳作为主管之一,可是略有所闻的,他丝毫不怀疑扣在自己喉咙的手指能立即洞穿自己的生命,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阿伦冷笑道:“宋锦阳主管,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死亡也不是唯一的终结,我知道有不下千种的方法,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

    宋锦阳眼中闪过了惊慌恐惧,嘴唇再次一动,但仍是什么也没说,一阵沉默过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阿伦心中涌起怒气,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强控着翻腾不休的内息,又冷冷道:“主管先生,看样子,你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家人、孩子了……”【云霄阁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

    话未说完,脑袋又是一阵刺痛的晕眩,身体的力气终于被抽得一干二净,那只曾经强而有力的右手无力地从宋锦阳身上滑落。

    宋锦阳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却没离去,而是找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再上前为阿伦轻轻抹去那不断渗出的冷汗。

    一阵深深的沉默后,宋锦阳忽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本,我是一个专门侍奉女皇陛下的内侍……三个月前的一天,女皇忽然得了一个急病,开始时的症状,就是怕光怕热,全身无力……就与你现在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他换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低声说:“那一天之后,我就被调离开了女皇身边,而和我一起侍奉陛下的另外三个内侍,现在全部下落不明……”

    阿伦闷哼了一声,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片,内心阵阵烦躁,身体却是完全无力,他低声问:“是不是你的同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你运气比较好,没有看到?”

    宋锦阳的声音更低了,“不知道,约翰先生!请不要再问了,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阿伦无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按光悦影所说,凤慕雪患的可是绝症,她也亲自承认了一次,难道说,只是昨晚一次短短的接触,这绝症就传染了给我?这怎么可能?她身边这么多人,为何个个没事,我的运气就这么差,仅仅近距离交谈一次就染上了……

    难道是宋锦阳在说谎?阿伦不由得瞥了一眼身边的主管先生,他眉头深锁,似是知道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那,又难道说这仅仅是巧合……

    自从那一年开始,自从鲜红色从此变成银灰色的那一刻开始,阿伦就未曾受过这样大的身体折磨,他以坚韧的意志去强撑着虚弱的身躯,苦苦思索着。

    宋锦阳看出阿伦深深的疲意,沉声问:“约翰修士,你需要上床休息一会吗?”

    阿伦摇头道:“不用了,我想沐浴,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帮我在其中加上冬草、巴豆、枸祀……”

    宋锦阳应声下去后,阿伦暗叹一声,进神龙以后,一切事情都比想像中要倒霉啊……

    哲人曾经说过,现在的挫折,都将成为未来幸福回忆的最佳伴侣。

    阿伦对此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他的幸福回忆从不因挫折而来。

    恰到好处的温水中,阿伦伸展了一下躯体,躁动的银灰色血液平静了下来,但大量精力耗费后的虚脱,还是令阿伦连一根脚指头都是软弱的。

    温水池边有一个神龙仰首形态的香炉,从神龙口中飘出袅袅轻烟,令整间浴室都弥漫在淡淡的芬芳当中。

    阿伦透过薄薄雾气,注视着几幅墙上的壁画,那是众神处死魔鬼的画面,魔鬼奋力挣扎,但因为前面中了众神的圈套,已经没有了力量,根本再无还手之力。

    这些壁画令阿伦感到一阵不舒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缪诺琳的话——“阿伦,假如你不再是一个亡灵恶魔,那么你的一切力量将随之流逝,你不再是一个绝世强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的敌人知道你成为了普通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呵……一个被代表正义的人们杀死的恶魔,多么无趣的一种未来啊!”阿伦喃喃自语着。

    水汽朦胧中,阿伦的思潮不禁又回到了那个过去不敢回忆,现在渐渐学会面对的灰色岁月,眼前淡淡的雾气慢慢变作了昨日的画面。

    那一年,那一天,阿伦才刚刚成为一个亡灵,东帝天当时在他眼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袍怪客,一声不吭就将他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几个只有手指大的通风口就是房间的唯一装饰。

    那个时侯,阿伦还是一个稚嫩的孩子,面对无穷无尽的漆黑、无穷无尽的未知,只懂得躲在房间一角,傲傲哭泣,记忆中不断闪现的,是族人惨死,父母变作亡灵的可怕画面。

    那个时侯,他还相信神灵,他不断的向神祈祷,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觉睡醒后,一切恶梦都将终结,他又能重新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土地,重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每次睡醒,他还是在那间无尽漆黑的房间,通风口的地方放着一些冰冷的饭菜,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继续无奈的哭泣,继续在哭泣中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祈祷了多少回,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因为长期的黑暗,门外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刺得阿伦几乎睁不开眼睛。

    东帝天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将他拎起,放到面前端详了起来,他小声的饮泣立即又变回了嚎淘大哭。

    东帝天却赞叹了一句,“阿伦,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人。”

    阿伦止了止哭声,圆圆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其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东帝天解释道:“因为你可以连续哭泣了十天,没有毅力怎么可能做到。”

    听他把话说完,阿伦又继续傲傲大哭了起来。

    东帝天不再吭声,拎着阿伦来到小绿洲的中央,掷到地上,只抛下了一句,“晒晒太阳,如果受不了,那就死去吧!”

    这时,猛烈的阳光已经刺得阿伦神经痉挛,身体每寸肌肉都像是要被烈日剥离下来,过去可怕的传说一个个涌上他的脑海,这些传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亡灵是无法接触太阳的,他们是与黑暗同行的一族,他想,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亡灵,阳光肯定会将我的肉体蒸发掉的,也好,这样的方式也是一种解脱……

    于是,他干脆躺到地上,缩成了一团,等待着真正死亡的到来,无奈身体明明痛苦无比,精神也受到烈日的严刑拷打,但叫他失望的是,直到太阳下山,他还是好好的躺着,连毛也没少一根。

    东帝天又出现了,拎起阿伦又端详了一阵,说:“不错,这样晒都死不去,再晒几天,你就可以适应太阳了。”

    阿伦那时侯已经在处于半昏迷状态,嘴唇颤动着,发出了“嗯嗯哦哦”的声音,如果东帝天能翻译出这些嗯嗯哦哦,定能听到阿伦最强烈的咒骂声,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用这么恶毒的言辞来诅咒别人,只可惜对方根本无法领略到他的意恩。

    东帝天将阿伦拎回到那间漆黑的房间,掷下,离去。

    无尽的漆黑和无知又再开始伴随阿伦,然后饮泣,然后模模糊糊的入睡,然后天亮,然后继续面对那炽热无比的艳阳。

    在这最难熬的几天里,阿伦有想过绝食,以死亡来解脱黑袍怪客对他的折磨,但肉体强烈的需求,总能够战胜他的精神目标,总是令他在漆黑中爬行,爬到那通风口的地方,抓起那冰冷的饭菜,大口大口的放进嘴里。

    从那时侯开始,他开始鄙视自己脆弱的灵魂、不坚定的意志和弱小的身躯。

    也是从那时侯开始,他从向神灵祈祷,到诅咒神灵,诅咒言辞之恶毒,可以令天上每一位神灵都为之震动。

    东帝天显然对阿伦的表现很满意,从饭菜质量的提升可以窥见一二,但这也不能阻碍阿伦一有空就将他狠狠诅咒。

    当阿伦完全适应阳光后,东帝天在一个傍晚,拎着他离开了绿洲,他很清楚的记得,眼前的天地完全是一片血红色的夕阳。

    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东帝天指了指下面一头匍匐着的巨大魔兽,以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说:“等会,你下去杀掉它。”

    阿伦不吭声,但脸上完全写满了惧意,不过他并没有哀求,因为他试过抱着东帝天的腿大声哭泣,哀求对方放他离开,结果东帝天一脚就将他远远瑞开,于是,他知道对东帝天来说,任何哀求都是徒劳的。

    东帝天从袖子里变出了一把闪着绿光的匕首,冷冷道:“阿伦,你看清楚我的动作了,我只示范一次。我要事先提醒你,等下你只要出现一个错误,你就会成为这头魔兽的晚餐。”

    阿伦还是不吭声,只是盯紧了东帝天的一举一动。

    东帝天整个身形弓了下来,往前小踏两步,又往后小踏两步,冷冷解释:“你要尽量屏住呼吸,身体的重心要尽量的平衡,这样的前进方式,可以降低猎物的警觉,做到最好,你就可以神不知兔不觉的去到她身边,出手时要快,匕首要刺直线,那样才不会浪费力量……”

    简洁地将刺杀过程说明了一遍后,绿光一闪,东帝天已经将匕首抛到了阿伦手上,冷声道:“现在,你下去收割这只魔兽的生命。”

    呼啸的风声中伴随有阿伦剧烈的心跳,血色的黄昏中渗出阴沉的杀气,阿伦不敢后退,也不敢停下,因为身后正有一道森严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那头匍匐不动的魔兽踏去。

    随着与魔兽的距离渐渐接近,阿伦的手也开始颤抖了,匕首差点也从手中滑落,魔兽身体上的暗黄色鳞片已经清晰可见,阵阵令人窒息的腥臭冲击着阿伦的嗅觉神经,他灵魂中最懦弱的一面近乎哀号起来,但他脚步依然没有停下,背后那道有如实质的冰冷目光就像一股推力,不断促使他继续前进。

    与其被那个黑袍怪客折磨,倒不如痛快的死在那只魔兽爪下……阿伦不断用这句话鼓舞着自己。

    这时,那头魔兽忽然动了一动,微微抖动着身躯,似乎发觉了某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又像是刚刚结束睡眠,准备醒来。

    阿伦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加快了脚步,微薄的身躯撞进了魔兽的怀里,猩红的血液与夕阳的光辉溶为一体,只在眨眼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着那头巨大魔兽在面前轰然倒下,慢慢抽出匕首,然后坐倒在地,急促呼吸着,呼吸之急促,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肉体到灵魂,全都在剧烈的颤抖。

    很快,东帝天又已站在他面前,冰冷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赞赏,说:“不错,你是个天生的杀手……”

    面对这不是夸奖的夸奖,阿伦的灵魂颤抖得更厉害了。

    东帝天却把他拎了起来,冷然道:“走吧!从现在开始,你不再畏惧这些低贱的魔兽了。”

    ……

    阿伦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飞龙沙漠的往事渐渐从水雾中淡去,他暗自用嘲讽的语气自我感慨着,确实,从那一天开始,我不再畏惧阳光,从那一刻开始,我学会了收割生命。

TOP

第六章

    回忆中的时光往往是过得最快的,浴池里的水处于一种活循环状态中,始终保持恒温的感觉更是令阿伦丝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宋锦阳曾在门外恭谨的提醒过晚餐时间已到,但阿伦疲惫地将他打发走了,并友好的提醒他,没什么事不要骚扰自己。

    当他还想继续回忆时,门竟然被轻轻推开了,接着闪进一道人影,门立即又被关上了。

    “好点了吗?”这是缪诺琳的声音。

    对于她的到来,阿伦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懒洋洋的答道:“好很多了,只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怀疑现在随便找个孩童都能把我击倒……对了,小师妹,最好不要离我太近,现在初步怀疑,这个病很可能是女皇陛下给传染的……”

    阿伦毫无保留地将和宋锦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缪诺琳皱了皱眉,细心把话听完,才道:“就算是,也没办法了。我刚刚才见完凤慕雪,而且坐的距离也十分的靠近。”

    她淡淡地笑了笑,毫不避忌的坐到了浴池边的红木椅子上。

    缪诺琳的豁达多少感染到了阿伦,他也笑了,将这个恼人的话题抛到脑后,微笑说:“喂,小师妹,你的目光正在亵渎我的肉体啊!”

    缪诺琳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了一下阿伦全身,暖昧的笑道:“不可以吗?我亲爱的阿伦!”

    “当然可以,如果你肯亲自用身体来亵渎我,我会更加欢迎的。”阿伦舔了舔干燥的舌头。

    “下次吧!现在本王子心情不好。”缪诺琳弹了弹衣物上的灰尘,以示她现在所代表的身分。

    阿伦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才问:“你情况如何啊,小师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缪诺琳注视阿伦,轻叹道:“首先,你奇怪的状况就难以令我保持愉快的心情了,其次,我也有被感染的可能,更何况,刚才入宫拜见神龙的皇帝,过程也实在算不上开心……”

    她见阿伦回以疑惑的目光,也不隐瞒这些国家机密,直言道:“凤慕雪想再过一段时间就全面对疾风发动战争,希望得到我们雷诺的配合,但在未来分赃的问题上,态度又含糊不清,这如何能令人愉快?况且……”

    “哼!”缪诺琳重重的哼了一声,才道:“对我而言,神龙才是未来真正的敌人!”

    阿伦深知缪诺琳的野心,微微一笑,同时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缪诺琳和波特的志愿十分接近,这一次人类出使播多拉,有机会令他们两个深入接触,假如他们联合起来,那阿兰斯的未来会不会因此而改写呢?

    缪诺琳又道:“不过平心而论,凤慕雪这个女子确实十分厉害,不愧是神龙之主,明明开出了无比苛刻的条件,但又能把自己说成是吃亏的一方,让对方占尽了便宜,而且还有大量的理据来支持她这个荒谬的观点,真是岂有此理!”

    阿伦淡然道:“你能分辨出其中关键,但很多人是不行的,提防其他势力的动向吧!”

    缪诺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满含深意的看了看阿伦,沉声说:“阿伦,你真的打算出使播多拉?你要知道,你目前的状况可是十分不妙的。”

    阿伦默然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是的,毕竟答应了。”

    缪诺琳语气中多了一份异样的情绪,淡然道:“为了凤雅玲,你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阿伦师兄啊!你可曾想过,你和凤雅玲是很可能没有未来的。”

    阿伦沉默不言。

    缪诺琳又加重了语气,说:“神龙国主很可能是看出了你真正的能力,却辨别不清你的野心,于是将你归类于危险人群,就算这次出使我们能安然归来,在未来的日子里,数之不尽的陷阱将等待着你,直到你死亡的一天,或者是她死亡的一天,这才是一个终结,你真愿意去面对吗?”

    阿伦仍然是默然不语。

    缪诺琳的语气更重了,说:“阿伦师兄!你可别忘了,你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什么颜色的血液,只要一个万一,你将万劫不复!更别提你还有一个身分是阿兰斯全民公敌,狂风蓝雪云!”

    面对缪诺琳越来越凌厉和痛心的目光,阿伦只好苦笑道:“小师妹,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出使回来后,我将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好吗?”

    缪诺琳神色稍缓,淡淡的笑道:“好了,阿伦,你也差不多泡了大半天了吧!是不是该结束这场漫长的沐浴了呢?”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阿伦有气没力地看着缪诺琳,不过又狡黯的眨了眨眼。

    缪诺琳咬了咬嘴唇,终于走了上前,将阿伦从浴池中扶起。

    轻灵的水珠缓缓滑落,淡淡水雾中弥漫出阵阵诱惑,尽管仍处于虚弱状态,但阿伦的身体还是起了十分轻微的变化,这令缪诺琳的目光微微移开,看向别的地方来分散注意力。

    但她才刚刚帮阿伦围好浴巾,阿伦已经将她拥进了怀里,明明对方没用上什么力气,她却无力抗拒,直到双唇紧紧结合,在芬芳的烟雾中,全是动情的气息。

    良久后,阿伦的下唇一阵剧烈疼痛,但总算缪诺琳嘴下留情,并没有将他的嘴唇咬破。

    面对阿伦惊愕不解的目光,缪诺琳面无表情的说:“告诉我,阿伦!无论是样貌还是智慧,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凤雅玲的?你可以为她牺牲至此,到了这样的情况下,你还硬要代表人类出使!”

    说完这话,缪诺琳冷淡无情的眼神终于也溶解了,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深沉的伤感和失落。

    阿伦刚想说上些什么,缪诺琳已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嘴唇封住,柔声说:“阿伦,什么都不用说……我走了,你好好休养吧!”

    话毕,她留下了怔怔发呆的阿伦,毅然推门离去,就像她来时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侍卫,迅速便消失在夜空的尽头。

    当夜,天空就像一位洗净铅华的女子,素裹淡妆,非但无星,连一朵云也没有,冷清而不失格调地注视着每一位世人。

    庭院正中心,阿伦正斜斜地仰卧在一张宽厚的软椅上,双脚很不雅观地翘了起来,软弱的身躯明明十分疲惫,但阿伦却无丝毫睡意,双眼怔怔地看着夜空,其入神的程度,真令人怀疑夜空中正演绎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歌剧。

    只可怜了身后不远处站立的宋锦阳,他撑着眼皮陪伴着这位难以侍侯的贵宾,把每一个想打出的呵欠硬生生的吞到肚子里。

    当睡魔正尽情的躁嗬着宋锦阳的意志时,约翰先生却举了举手,就像在酒馆里要求多来一瓶酒的手势,他赶紧像个称职的侍应,快步走了上去。

    阿伦的眼神微微有点迷惘,他拨弄了一下那深蓝色的长发,问:“宋锦阳主管,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宋锦阳看了一眼阿伦那俊美到极致的外貌,小心翼翼地回答:“约翰先生,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呵,那你觉得是不是应该有很多女人喜欢我?”阿伦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夜空的某处。

    宋锦阳深深知道这位贵宾存在的不稳定性,他经常会有许多无聊的问题,但也经常会说出一些发人深省的话,根本令人无从判断他的真实性格,对于这一类看似无聊的问题,宋锦阳决定还是照实回答的好,于是他说:“约翰先生,我相信是这样的,不过你经常将帽子压得这么低,而且身分又是修士,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讲,魅力值又会大大打一个折扣。”

    阿伦又问:“宋锦阳主管,你觉得爱上我的那些女人,是爱上我的外貌呢,还是爱上我的灵魂?”

    问题是越来越古怪了,连宋锦阳也不禁开始怀疑约翰到底是不是一个修士,但他还是老实回答:“约翰修士,我想两者皆有之吧!但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因为你的外貌居多吧!”

    阿伦终于看了宋锦阳一眼,宋锦阳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不料阿伦却笑了笑,说:“宋锦阳主管,你确实是一位诚实且值得信赖的先生,虽然答案有点伤害我。”

    宋锦阳只好也陪着笑了一笑,稍稍松一口气。

    不过,阿伦就像一个问题少年,下一个问题又来了,“宋锦阳主管,你一生之中爱过多少女人?”

    “……三个。”宋锦阳想了想,回答说。

    “那么,你现在的妻子,是你的最爱吗?”阿伦侧过了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宋锦阳。

    “……不是。”夜空下,宋锦阳主管的眼神终于和阿伦看齐,染了一层淡淡的惘然。

    阿伦的问题终于结束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望向夜空,眼睛重新入神,像是在继续看着那场未完的歌剧。

    宋锦阳暗暗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却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中,陪伴了一位未来在人类世界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度过了一段他渐渐成长的心理历程。

    接下来的三天,阿伦就像他所扮演的修士身分一般,孤僻好静,整天将自己关在房子里,饮食趋向于清淡,不再暴饮暴食。

    凤雅玲知道他身体不适,每天都抽一大段时间来陪伴他。面对凤雅玲充满关怀的注视和询问,阿伦却无法做到什么都告诉她,难道能向她说明,老子初步怀疑,这身病是你母亲给传染的,而且根据第一病源亲自口述,此病还很可能致命……

    阿伦只能缄口沉默,说是小问题,也推掉了太医的访诊,同时也有点失望地发觉,他无法做到像对缪诺琳那样,对凤雅玲也是言无不尽,就信任程度上讲,两者有着一段相当明显的差距。

    缪诺琳也曾偷偷潜进宫廷里见了阿伦一面,令阿伦感到高兴的是,缪诺琳尽管与凤慕雪和自己都有过近距离接触,但她显然并没有感染到这种病毒,对于此,缪诺琳已经有了新的看法:那就是洛塞夫大主教给予了阿伦一种全光明属性,现在这个光明属性与某种强烈的黑暗属性相冲突,产生了所谓的“变种病毒”,那种强烈的黑暗属性,当然是来自尊贵的女皇陛下的身体了……

    这样吓人的分析,阿伦半信半疑,但不管如何,到了第三天,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小半,而且恢复的速度还越来越快,令他心里稍安,不过他知道,一旦出使归来,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回到天空圣堂,不是为了得到神的救赎,仅仅是为了得到洛塞夫大主教的诊治。

    第三天的夜晚,神龙在皇廷主殿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大型舞会,原因是各个国家的贵宾都已经到齐,明天就将要踏上危险的谈判之路,除了欢迎他们,还有送别他们的意思。

    当然,在凤慕雪和阿伦的对话,这还是一场庆祝他们成为母子的盛宴,不过,这件事还只限于神龙的皇族成员和高等贵族知晓,等阿伦平安归来,才会通告全国。

    对于凤慕雪陛下在这层关系上玩弄文字游戏,阿伦冷淡应对,除了为了兑现许下的承诺,他本人也的确对谈判起了兴趣,毕竟他意识深处,始终认为自己是人类一员,而且曾在暴风山脉里的日子,总能为他带来一份特殊的责任感。

    这夜,主殿被装饰得金碧辉煌,格调奢华且不失格调,在数十盏巨型壁灯的光芒下,辉煌的灯光映照向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精美的食品、醇香的美酒,正摆放在雪白色的餐桌上,供客人们品尝。

    两列长长的餐桌摆放于大殿两旁,从入口一直延伸到主殿的尽头,整个宽敞的主殿地板都铺上了崭新的红地毯,向人们彰显出神龙皇室奢华气派的一面。

    毕竟是神龙近年来少有的一次盛会,能被邀请到的贵族客人们全部到场,幸好神龙的主殿有着惊人的容量,两千多人身处其中,每个人仍能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后宫里的贵妇、神龙贵族们的妻子,一个个浓妆重彩,妖治惊艳,就像一只只彩蝶般四处穿插,再处处引起阵阵欢快的笑声。

    平常威严冷酷的贵族们,今天也溶解了冰冷,以微笑面对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宾客。

    主殿中,处处洋溢着欢快、明亮的气息,但在这样的气氛下,阿伦仍旧像以往一般,静静地坐在大殿的一角,淡淡地看着每一个走过的宾客,面无表情地聆听着每一句欢声笑语。

    二楼的一个华丽房间中,凤慕雪正透过落地玻璃俯瞰着主殿中的众生,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阿伦的身上,淡然问:“云飞,约翰这几天情况如何?”

    怜云飞的视线追逐着女皇陛下的目光,很快也找寻到了约翰修士的身影,沉声说:“约翰除了第一天有外出,这两天都留在皇宫里。”

    凤慕雪说:“外出……去过哪里?”

    怜云飞说:“他在要塞里到处走了走,主要是繁华的路段,还有两条富人居住的大街,看得出他对我们暴风相当熟悉,不太需要宋锦阳领路。”

    凤慕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有见过什么人吗?”

    怜云飞目光中闪了闪,答道:“见过疾风代表波特,还有雷诺代表拜伦。”

    “竟然有这样的事……云飞,你有什么看法?”凤慕雪蹙了一下秀眉。

    怜云飞垂首说:“天空圣堂是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宗教组织,约翰作为天空圣堂的一员,和权贵们是故友,云飞认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凤慕雪冷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分析并不满意,又再问道:“听说约翰最近两天身体不适,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怜云飞脸色阴沉了少许,沉声道:“约翰所得的急病初期病征,与陛下当日患病初期的病症十分相似!”

    凤慕雪面色大变,樱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怜云飞又道:“雅玲与他关系非比一般,这两天经常陪伴着他,今夜舞会,约翰本想托病不来的,还是雅玲上门激请,他才肯前来。”

    凤慕雪默然了好一阵,叹了口气,道:“云飞,你下去和他聊聊,看看他此时的想法,毕竟,他也是你的干儿子。”

    “云飞明白。”怜云飞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嘲讽,慢慢退出了房间。

    凤慕雪又将目光放到了她的“儿子”身上,刚好看到一个身穿疾风军装的男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说战友,你把我们的关系搞得越来越张扬了,不像你的性格啊!”阿伦压低着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在他身旁坐下的波特。

    波特无所谓的一笑,也压低声音说:“天下乱局已定,我们的关系退早被世人所知,获得他们的认同!”

    阿伦笑了,说:“我说战友,你不嫌你说得太过暖昧了吗?”

    波特却没再答话,死死地盯着阿伦的眉心,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事物,一阵过后,才说:“战友,你身体现在很虚弱啊!虽然我不是医师,但我还是能看出你的问题很棘手。”

    阿伦淡淡苦笑,摇了摇头,却不答话。

    波特看着其他势力的贵宾代表们的四周都围满了人,自己却像一个外来的乞丐,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不由得冷冷笑道:“看来对于神龙而言,疾风真是一个即将成为过去的名词呀!”

    “战友,没想到你也有介怀的时侯啊!”阿伦微笑道。

    波特坦然的耸耸肩,说:“嘿嘿,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咦……”

    阿伦顺着波特的目光看去,只见大殿的尽头,神龙亲王怜云飞正沿着螺旋形楼梯走下,还风度翩翩地向宾客们挥手致意。

    波特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喜欢怜云飞这个人,他冷冷道:“战友啊!你说怜云飞现在到底是支持哪个继承人呢?”

    这是一个阿伦一直不愿思考的问题,照情理说,凤雅玲是他女儿,她登基的话,怜云飞好处应当不少,但凤雅玲是个相当有主见的人,而且拥护她的臣子和贵族不在少数……

    光悦影死后,凤雅烟那一派势力大不如前,假如谁能帮助这派势力坐正,谁就是未来皇朝的第一大功臣,重要的是,表面看起来,凤雅烟可远远没有凤雅玲那么坚强。

    波特神秘的笑了笑,这是一种洞察人心的笑容,淡淡道:“战友,我知道你对凤雅玲的感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你好好想想吧!在这个世界,雪中送炭永远胜于锦上添花,怜云飞对皇权的野心很可能高于一切的……”

    他的声音忽然停下,整个人也站了起来,低声道:“没想到怜云飞是来找你的,战友我先走,反正明天离开暴风后,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聊。”

    波特对迎面走来的怜云飞客套地招呼了一句,就走进熙熙攘攘的宾客之中。

    怜云飞在刚才波特所坐的位置坐下,微笑道:“约翰,这几天过得如何?唉,陛下与我在这段时间刚好要招待各国贵宾,冷落你了……”

    怜云飞的声音以及他说话的表情都有着一股推心置腹的味道,尤其语气中内敛的深切关怀,相信普通人得到这样的待遇,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阿伦只是淡淡一笑,说:“约翰身体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有劳陛下和大人挂心了。”

    怜云飞还待说些什么,一个身穿影月民族服饰的男子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还拨弄了一下帽子上插着的彩色羽毛,怜云飞顿时皱了皱眉头。

TOP

第七章

    亲王大人并不喜欢这个浓眉大眼的影月代表,粗鲁、不懂礼仪,而且说话还总能说到你的痛处上,南方蛮族就是南方蛮族,选出的代表也是这么不堪,幸好他只是到附近的一张餐桌上取水,并不是冲自己而来。

    只见这位扎斯町先生提起一个精美的玻璃水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就提壶灌进自己的喉咙里,还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漱口声,令本在四周的贵族们慌忙弹开几尺,以示与此人划清界线。

    扎斯町先生好不容易将水咽到喉咙里,立即就发现了附近的怜云飞大人,谁叫亲王大人正睁大眼睛瞪着他呢!

    他哈哈一笑,也不放下水壶,就这么提着水壶走了过来,大声笑道:“亲王大人,你们神龙的舞会太过斯文了,到处都是虚伪的笑声,实在受不了啊!哈哈……”

    怜云飞大皱眉头,低声向阿伦介绍道:“这是影月部落的代表扎斯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阿伦笑了笑,将帽檐拉了拉。

    看着扎斯町走到面前,怜云飞无奈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笑道:“扎斯町先生,你永远都是这么爱说笑呀!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位能为我们带来欢乐的先生。”

    扎斯町朗声大笑,说:“亲王大人总是这么喜欢称赞我呀!不过我得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

    他张开双臂就要和怜云飞做一个友情的拥抱,怜云飞敷衍应对,接着,扎斯町手上那壶清水就在拥抱中溅了出来,将怜云飞的后背溅湿了一小片。

    “啊!真是不好意思,亲王大人,我忘记了手里还拿着这个鬼东西……”

    “没……没关系……”

    怜云飞很有风度的摆摆手,回头向阿伦歉意一笑,接着心里一边咒骂扎斯町一边离开了主殿。

    扎斯町对阿伦笑了笑,不知为何,阿伦竟然觉得这个笑容里暗藏着一份会心和亲切,不过扎斯町显然没打算和约翰修士说上些什么,又大大咧咧地走向了主殿的另一个方向。

    扎斯町这家伙,可真不简单啊……波特看人真有一套!阿伦注视着扎斯町离去的背影默默评价着。

    一对盛装的绝色佳人与扎斯町擦肩而过,其中一个笑后如花,另一个如有层层烟云环绕,这样一对丽人无论走到哪里,往往能成为众目的焦点,但阿伦赶紧将目光移开,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其中一位就是唐四小姐。

    唐芸一脸灿烂迷人的笑容,盈盈向阿伦走来,仿佛前几天发生的那场闹剧根本没有上演,她笑道:“约翰先生,这么欢庆的场合,你为何这么孤单独坐于此呢?”

    这小妮子又想打什么主意?阿伦牵了牵嘴角,说:“唐芸小姐,我毕竟是一位修士,热闹并不适合我的个性……对了,唐磺大人呢?”

    提起她的父亲,唐芸的笑容立时黯淡了许多,但很快又恢复灿烂,说:“父亲大人在那边和宋叔叔商量要事……呵,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好姐妹,当今神龙二公主凤雅烟小姐。”

    “很高兴能再次与你见面,约翰先生。”凤雅烟大方地向阿伦打了个招呼,眼眸明亮了少许。

    阿伦只好微笑与对方客套,心中暗暗警惕,雅玲与她关系平平,想必有因,神龙内部现在暗潮起伏,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

    但唐芸丝毫不看阿伦冷淡的表情,热情无限地在一旁坐下,仿佛从未与阿伦产生过芥蒂,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二楼一块落地玻璃的背后,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将一些她感兴趣的人和事收进眼里。

    当凤慕雪看着疾风代表波特竟然与雷诺代表拜伦站到了一块,而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时还举起手中的高脚杯愉快相碰时,她眼神深处蒙上了一层阴霾。

    “咚一一,咚一一”的两下敲门。

    “进来吧!”凤慕雪没回头。

    “母亲陛下,你找我?”凤雅玲推门而进。

    凤慕雪点了点头,说:“嗯,雅玲,你过来。”

    凤雅玲依言走到凤慕雪的身边,在这个角度,恰恰能清楚地看到阿伦和唐芸、凤雅烟坐在一块。

    凤慕雪以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语调,淡淡的问:“雅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凤雅玲怔了怔,母亲可是罕见以这种语气向自己问话的,她正容道:“陛下请问。”

    凤慕雪淡淡道:“雅玲,你是否喜欢约翰?有多喜欢?已经到了‘爱’这个地步了吗?”

    凤雅玲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凤慕雪竟然会如此开门见山的坦率,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说:“陛下,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声音虽低,但却有说不出的坚决。

    一阵难堪的沉默。

    沉默间,凤慕雪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冷冷的问:“雅玲,假若在神龙的皇座与他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什么?”

    凤雅玲脸色变了变,稍稍犹豫后,终于回答道:“他。”

    声音低不可闻,仿佛害怕母亲的苛责,但语气仍如先前,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坚决之意在其中。

    凤慕雪冷冷一笑,身躯因为太过震惊而微微颤动,密告说得对,她太过低估凤雅玲对此人的爱慕了。

    她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转身注视凤雅玲,“假如我告诉你,这个约翰很可能来历不明,甚至非我种族,你依然爱他,就算连皇座都放弃,也独爱他一人?”

    凤雅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点头道:“是的,陛下,我是这么打算的。”

    “……我有点累了,你先下去吧!”

    凤慕雪并没有半句苛责,但凤雅玲很清晰地从母亲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抱歉,母亲!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任何决定的。”

    “……”

    主殿中心换上了梦幻色调的灯光,令舞会的气氛热烈了不少,但阿伦遥遥看着这些热舞的人们,总觉得所谓真正贵族间的舞会,有着太多的矫柔和造作。

    这时,一个英俊异常的年轻人映进了阿伦眼帘。

    乍眼一看,那个年轻人竟与阿伦有几分相像,尤其头发也是一片深蓝,身穿一袭白衣,在四周都是彩色的世界中,分外亮眼,那纯净的气质,更像一道清泉,游过阿伦的心田阿伦心神一阵颤动,这种熟悉的气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人就是亚瑟,那个在尘封记忆中的童年好友,他的堂弟……

    他向唐芸和凤雅烟告罪了一声,撑起了疲意的身躯,大步就往那年轻人的方向走去。

    唐芸见阿伦说走就走,眼神中闪过了强烈的不悦,但很快又发现了阿伦离开的原因,她恍然大悟,低声对凤雅烟说:“雅烟,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竟然连我也可以拒绝,原来他的爱好不同于常人啊!”

    凤雅烟若有所恩的笑了笑,没有回应唐芸这个惊人的评价。

    “先生,你好。”阿伦叫住了年轻人,微笑打着招呼,为了表示友好,他甚至将帽檐拉高了少许。

    那年轻人回过了头,微笑回应:“你好!”

    “我是天空圣堂的约翰,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亚瑟,来自边缘部落。很高兴认识你,约翰先生。”年轻人的笑容弧度大了许多,因为他也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亲切。

    仍如童年记忆中一般,亚瑟的笑容十分清朗,就像边缘部落九月的晴空,令人感到由衷的愉悦。

    阿伦控制住内心激昂的情绪,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用微微有点激动的声音,说:“边缘部落是一个迷人的地方,有机会我一定要去那里游历一番。”

    “约翰先生,十分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乐意担任你的向导,带你去看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雄奇壮丽的山河……”

    亚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和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聊得这么愉快,甚至还可以谈论到一些比较深入的话题,那感觉就像是和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在交谈。

    他毫不保留地向对方分享了这个想法,这令阿伦不由得暗暗地唏嘘叹息,心想,因为你说的正是事实啊……

    当然,他表面上只是这样回答:“命运可以令一些人注定就是朋友,我想,我们的友情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它的眷顾。”

    这样的回答,又引来了亚瑟一阵愉悦的笑意。

    正当两人谈兴正浓,一个内侍走到了阿伦身边,躬身道:“约翰先生,陛下有请。”

    阿伦只好暂时结束这次愉快的谈话,跟着内侍往二楼走去,心里满满地洋溢着故乡的味道,当某种情怀已经淡忘到几乎记不清它原先色彩时,它再亮丽地再现眼前时,这份感觉分外能给人带来由衷的惊喜。

    阿伦甚至在想,假如我也一直留在边缘部落,是否也能像亚瑟那样,拥有纯净无比的眼神,如晴空一般的笑容呢……

    不过,他很快就停止了这些美丽而不切实际的幻想,面前这条长廊,正布满层层叠叠的阴森杀机,阿伦甚至能清晰地感应到,正有八对冷漠无情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只要他露出丝毫破绽,这些眼睛的主人将破墙而出,使出各自一击必杀的绝技,将自己击毙。

    阿伦认出了这些阴冷的气息,这是女皇陛下周围的影子。

    身前带路的内侍显然并不知情,仍是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走进这条弥漫着死亡的长廊。

    阿伦不动声色,甚至连脚步也保持原来的频率,他知道以现在自己的状态,恐怕连这群影子的随便一击都抵挡不了,但他有可以凭恃的地方,他有一人放倒五百精锐的战斗记录,重要的是,他相信这些纪录是这群影子所知道的。

    只要凤慕雪下达的命令是具有弹性的,那么面前这些杀意完全可以无视,虽然他现在没有绝世强者的实力,但仍有绝世强者的气势和眼光。

    阿伦任由有如实质般的杀气穿体而过,悠然而行,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恰恰是对方准备出手的方位,眼神冷淡地扫过每一个影子的位置,他充满挑衅性的眼神和动作将对方的气势完全压制了下去,本来阴沉沉的长廊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光明。

    阿伦推门看到凤慕雪的背影时,心里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刚才假如有谁忍受不了这样的挑衅,那么他现在进来的应该只是一具尸体了。

    凤慕雪缓缓转过了头,看到阿伦毫发无损地走了进来,脸上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失望,但也带着理所当然的无奈,她淡然一笑,说:“约翰,过来,坐到朕的身边。”

    “是的,陛下。”阿伦盯着这心机反覆的女子的背影,默默思考着她为何要尝试杀自己的原因,是否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她?

    凤慕雪坦然地说:“约翰,不必介怀,长廊上的人是朕安排的,毕竟出使在即,而你身体抱恙,朕只想测试一下你目前的状态,假如你状况不佳,朕也好另外安排人选。不过,你没令朕失望。”

    阿伦心中冷笑,口中却以感动的语气道:“感谢陛下的关心,约翰只是染上了一点小风寒,并无大碍。”

    凤慕雪欣慰道:“那就好,等你完成使命归来,我会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将我认你为儿的喜事公告整个阿兰斯,到那时侯,约翰,你将成为神龙三百年来的第一个王子。”

    阿伦喜道:“深感陛下眷顾之恩。”

    凤慕雪微笑说:“不过约翰,假如,仅仅是假如,你成为王子后,将不能再和雅玲在一起,你又做何选择呢?”

    凤慕雪促狭着眨了眨眼,就像一位慈母正与自己的孩子在开着某个小玩笑。

    但阿伦的脑海顿时清明了许多,他甚至有点明白凤慕雪为何会忽然有冲动杀人的动机了。他默默感应四周,并没有凤雅玲的气息,这说明凤慕雪并没有设置什么特别的圈套,此刻仅仅是为了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阿伦也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微笑回答:“我选择雅玲,或者,母亲陛下可以封我做个大官,并不一定要是王子的。”

    凤慕雪笑了,眼前这位约翰先生真是了解无赖哲学的精髓。

    她自问已经可以洞察人心,却始终摸不透这位约翰先生内心的真实想法,面对阿伦友善的微笑,她涌起了一阵乏力感,只好微微一笑,柔声道:“朕一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嗯,约翰,我有点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陛下,约翰告退。”

    纷纷扰扰的舞会结束了,虚荣浮躁的气息仍停留在皇廷的夜空之上,一片落叶飘荡落在水面,随着溪水冲向远方。

    阿伦在这夜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梦,他又回到了童年,在帐篷间与亚瑟追逐嬉戏,轻灵的风声中,景物渐渐朦胧……

    他已经渐渐长大,正带着他所喜爱的女孩,在边缘部落的土地上,骑着骏马,翱翔于无垠的草原之上……

    蓝蓝的天空尽头,曾有他蓝蓝的梦想。

    美梦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晴空万里,暴风要塞的东城门,狂风正吹得神龙旗帜听听作响。

    出了这道城门,就是一望无际的播多拉平原,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兽人,这里代表的都是死亡、绝望和仇恨,无数的鲜血深深地渗进了这片土地之中,这令潘多拉平原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常常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完全是黑色的焦土,寸草不生。

    但如果从高大的暴风城头上望去,这片黑绿相间的土地,仿佛蕴涵着一股强大的魄力或者说,这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异美丽。

    自暴风要塞建成的那一天开始,人类罕有踏足这东城门之外,因为一旦踏足,等待你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而这一天,各国的代表带领着他们的卫队,就这么驰马踏出了东城门,迎着呼啸的风走上了与兽人的谈判之路。

    因为人类与兽人的交涉谈判,被列为各大势力的最高机密,所以,他们的离去并没有任何的欢送仪式,甚至连守城门的卫兵,也只是以为他们是一支敢死队性质的侦察团。

    队伍里只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就是为矜贵的约翰修士而准备的,此刻他正半眯着眼睛,感受着车窗外的风,回味着昨晚那个久违了的甜梦。

    缪诺琳驰马来到了神龙的队列前,说要拜访约翰修士,神龙为约翰安排的卫队立即让出了一条道路,缪诺琳从中而过,然后轻轻一跃,已在行进中跃进了阿伦的马车之中。

    “小师妹,早啊!嗯,今天天气不错……”阿伦冲缪诺琳笑了笑。

    缪诺琳勉强一笑,问:“感觉好点了吗?阿伦……”

    “好很多了,力量也恢复了不少,也不那么怕光了,”阿伦活动了一下脖子,说:“我开始有点怀疑,这一次的急病是突发性,就像一场过云雨,很快就雨过天晴。”

    缪诺琳打量着阿伦的神色,淡淡道:“阿伦,你不要故作豁达了,我就是担心,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阿伦笑了,说:“小师妹,为何一大早就来刺激我了,该不会是嫉妒我有马车坐吧!哈……”

    缪诺琳终于笑了笑,但马上又沉下脸,淡淡的问:“凤雅玲知道你去执行这个该死的出使任务吗?”

    “她应该不知道。”阿伦摇了摇头,“凤慕雪想必也不会告诉她的。”

    “那你觉得她知道后会有何反应?”缪诺琳倒了一杯椰子茶,慢慢喝了一小口。

    凤雅玲知道后?她大概会先去问女皇陛下自己的下落,了解自己的使命后,会质疑她母亲的目的,甚至还会引来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吵,接着在心里埋怨自己,然后接下来的日子还将会在月色下牵挂自己……

    缪诺琳注视着阿伦的神色,冷然道:“阿伦,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了!凤雅玲或许是真心喜欢你,愿为你付出一切。但神龙皇廷呢?谁都希望能招揽到能力超凡的强者,但一旦这个强者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想像,超出了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那么当权者就会毁掉这个强者……”

    她顿了顿,接着说:“出使之前,神龙皇廷许给你种种美好承诺,阿伦,你是不是为了凤雅玲,就相信了这些谎言,让爱情蒙蔽了你的眼睛,还是存在什么侥幸心理,希望能行险博得他们的信赖?……哼,别那么天真了!不出意外,神龙皇帝已经布下种种陷阱,假如你能从谈判中平安归来,这些陷阱将一一为你打开!”

    阿伦为之默然,缪诺琳已经是第二次向他说出类似的话了,这确实包含有缪诺琳对他的深切关注,同时也有一定的私心在其中,假如阿伦能和神龙划清界线,那么就很有机会和缪诺琳站在一起了。

    良久后,他才说:“小师妹,你所讲的,我都有想过,但我愿意出使的动机,并不单单是为了爱情……”

    缪诺琳注视着眼前这张清秀俊雅的脸孔,缓缓地叹了口气,从童年时想像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恶魔英雄,到后来矛盾至极点的边缘者,再到现在这个为了爱情愿不顾一切的情深人……

    她有点开心,因为她离阿伦真正的内心又近了一步,但也有点失望,因为这段爱情的女主角并不是自己。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阿伦师兄,什么都不用再说了,等出使归来再谈吧!无论如何,很高兴能一路与你同行。”

    “小师妹,我也是这么想的。”

TOP

第八章

    入夜后的风声,尖锐得有点刺耳,仿佛是潘多拉平原上千年累积的冤魂的低泣声,听久了会让人毛骨悚然。

    在几座小山丘的西面,人类出使团扎营休息。

    这一夜,人类各个势力的代表们进行了一次会晤,主持人是凤凰城的代表歌德。在资料上,他只有三十来岁,是当今凤凰城城主的胞弟,贝里安的叔叔,但实际看起来,他仿佛已经有七、八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厚厚的银框眼镜,说话慢悠悠的,听着就让人难受。

    波特在阿伦耳边低声评价:“这家伙每一刻都像是要准备断气,但永远在下一刻都仍在呼吸。”

    会议室十分简陋,只是在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帐篷之中,然后随便摆了一张矮桌,大伙围成一圈,就由歌德先生慢吞吞地致会议开幕词了。

    “在座诸位尊敬的先生们,这次人类与兽人谈判,我们光荣地获得了代表全人类的权力,我谨代表在座诸位,向各国的领导者表示衷心感谢!也向我们自己衷心的祝贺,因为我们获得了全人类公民对我们的信任!”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在座众人大多是桀驁不驯之辈,一个个面面相窥,心想各自高层怎么会指定此人担当领导者的,就是因为他够成熟稳重,擅长说废话吗?

    歌德很满意地点点头,又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随着我们各国关系的不断加强和外交体制的日益完善,我们才能获得这个光荣的任务,我,歌德,十分高兴能成为这次出使团的临时指挥!”

    他又再停顿一下,不过这一次,连稀稀拉拉的掌声也欠缺了。

    缪诺琳在另一边向阿伦低声说:“在不恰当的场合进行公开演讲,切勿停顿太久,如果没有掌声,那将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眼前就是一个人版,哈!”

    阿伦不禁牵了牵嘴角,无趣的旅程中,这家伙算是有趣的插曲了。

    歌德见眼前这些人姿态各异的盯着自己,他面不改色,顶了顶眼镜,又继续说下去,“这一次人类的联合出使,像征着……”

    “喂,那个谁谁谁,你有完没完啊!直接说重点吧!”扎斯町的大嗓门很不礼貌地打断了歌德先生。

    歌德怯怯地看了一眼扎斯町,发觉对方粗线条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孔武有力的类型,声音更低更慢了,说:“既然这位先生如此提议,那…那我们直接说重点吧!首先,我们该先相互认识一下吧……这个,我叫歌德,来自凤凰城,醉心于太古诗歌的研究,曾出一本古文集。”

    众人都笑了,不少人还作出了晕倒的姿势,对于出使这样一次谈判,谁会在意同伴曾经醉心于什么古文学。

    “我叫黑斯克,来自冰风家族。”黑斯克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见面都要阴沉,可以想像他被冰风统治者推到这个位置时,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我叫亚瑟,来自边缘部落。”亚瑟清朗的微笑将黑斯克的阴冷冲淡了不少。

    波特打量着此人,在阿伦耳边轻声评价:“这家伙真行,好像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笑眯眯的,可是笑容又能做到一点都不造作。”

    阿伦点了点头,这时缪诺琳已经介绍完了,于是他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约翰,代表神龙帝国。”

    神龙竟然叫一个外族人作为外交代表,这是一件十分耐人寻味的事情,但没有人质疑什么,甚至没有人将这种质疑放到脸上。

    “波特,疾风家族。”

    “我叫保罗,代表自由天堂。”

    保罗,曾在自由天堂的军事节上与阿伦和扎斯町见过,还曾一起下过一盘仿真战棋。在自由天堂新一代当中算是最杰出的一个,但天堂长老会并不喜欢此人我行我素的性格,于是这一次就派他来担当外使。

    “我是扎斯町,来自影月部落。”

    这一把大嗓门为众人的自我介绍作了一个完结。

    众人相互打量,然后暗暗掂量着对方的份量。

    歌德很有长者威严地环视了一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珍而重之地在放到矮桌上平铺开,虽然皱巴巴的一片,却是一张地图。

    “从大家简洁的自我介绍,就知道各位都不是啰嗦的人,那我会尽量迁就大家的习惯,简单说说这次的行军路线……”


    歌德又再啰啰嗦嗦地说了起来,但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一个去特别重视他的话,不过人人都凑前了脑袋,显然这幅地图本身会比较有价值。


    阿伦也凑前了少许,注视在那地图上,一条细细白线横在地图的一侧,上注“暴风山脉”,而它的东面,就是一大片陌生的地形,上面详细注着哪里有湖泊,哪里有山峰,哪个位置又有小山脉。

    保罗忍不住赞叹道:“天啊!假如这幅地图是真的,那么它的军事价值简直是无法估量啊!”

    潘多拉千年来罕有人类踏足,对这片充满绝望血腥的土地,人类的认知少之又少,派出去的斥侯、侦察员能回来的十中无一,对这个平原的地形,人类暂时只能绘制出简单的地图,现在忽然看到这么详细的地图,众人的惊叹可想而知。

    歌德对于保罗的质疑,显然有点不高兴,他微微提高了声量,说:“当然是真的,因为这地图是兽人绘制的!”

    兽人绘制的地图!众人抬高了头,盯着歌德。

    歌德正容道:“这一幅地图的最原始版本是从一个暴风猎人手上高价购买过来的,然后是我亲自把它翻译成人类语言,再找专家临摹了三份副本,现在这幅是其中一份。”

    扎斯町惊叹道:“你竟然懂兽人语?”

    “当然!”歌德满脸的自豪,“我是兽人语的专家,为了深入研究这种语言,我还曾在暴风山脉里待过几年。”

    看着这位弱不禁风,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小老头,他竟然可以在暴风山脉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待过几年,人们一边思考着该相信他几成,一边用重新认识的目光打量着他。

    不过既然能成为凤凰城的代表,还能被指派成为这个出使团的领导,相信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众人想到这,对歌德的话不由得又多信了几分。

    缪诺琳沉声问:“歌德先生,如果资料没错的话,你应该只有三十八岁吧?”

    歌德说:“对,没错。”

    缪诺琳说:“那为何,你的长相……”

    歌德自信的微笑说:“岁月爱在我们脸上留下痕迹,我只是长得比较成熟罢了。”

    波特在阿伦耳边低笑着评价,“原来苍老和成熟之间的界线是十分模糊的。”

    阿伦笑笑回应:“过分成熟等于苍老,轻度苍老等于成熟。”

    “……”

    对于四周的嗡嗡细语,歌德双手举了举,说:“诸位,我们正身负着神圣的使命,还是重新回到正题吧!继续说说我们的行军路线。”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说:“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沿着这条红线前进……”

    “……”

    歌德擅长于冗长而无趣的分析,经过代表们的多次提醒后仍改不了这个习惯,不过,会议还是终于在两小时后结束了。

    人们本以为这将是一个平安的夜晚,但下半夜,令人感到不安的事情却发生了。

    “啊一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空,在播多拉诡异的土地上,显得分外凄厉。

    尖锐的叫声过后,整个出使团营地顿时沸腾了起来,有敌人夜袭,还是个别士兵的特发事故?

    各个卫队的队长立即开始清点人数,代表们疑惑地四周察看。

    当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时,各自值班的卫兵都说自己的营地并无异样,咬定是从其他营地发出来的。

    各个势力派出的卫队人员共八百一十九人,平均每个势力约一百人,但这些人全部是各个国家里最精锐的士兵,到底是什么事令此人惊慌失措,以至惊叫呢?

    代表们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这样的惊叫声很可能代表的就是死亡。

    毕竟全部是精英,清点人数的效率十分高,五分钟后,卫队队长分别来到各自的国家代表面前。

    “神龙卫队一百三十五人,全员到齐,无一人异样。”

    “雷诺卫队一百二十六人,全员到齐,无一人异样。”

    “冰风卫队一百零五人,缺席一人,搜寻中,其余人等无异样。”

    黑斯克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自负武技出众,但竟然在自己的营地发生事故,他还懵懂不觉,更何况他这次带来的可是他的皇牌亲卫队。

    “少一人还好,如果一个都没少,那才是最可怕的。”扎斯町喃喃的说了一句。

    但这刚好就让黑斯克听到了,他不禁怒目看向扎斯町,愤然道:“扎斯町先生,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扎斯町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黑斯克的愤怒,仍是以无所谓的语调说:“我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啊,你不用这么激动吧?况且依我看来,凶手正是想找我们当中最弱的先下手。”

    “你……”旧恨新怨,黑斯克眼睛里闪过杀气,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

    歌德先生连忙缓和气氛,说:“大家请冷静,冷静……”

    亚瑟也说:“两位,我们现在是同舟共济,千万不要因口舌之争伤了和气。”

    “……”

    阿伦似是无视这两人间的火药味,平静道:“黑斯克先生,我们应该立即问问冰风今晚的当值卫兵,还有和失踪卫兵同睡一个帐篷的士兵。”

    “……好。”黑斯克渐渐冷静下来,狠狠地瞪了扎斯盯一眼,才往自己的营地走去。

    失踪人员没能寻找回来,极有可能成为这次出使团死亡名单里的第一人,冰风这夜的当值人员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一切根本没有异样,他所听到的尖叫声是南面传过来的,而南面的雷诺当值卫兵又说是西面传过来的,西面的疾风卫兵又指向了北面……

    更为诡异的是,和失踪者同睡一个帐篷的士兵们,全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他们被惊醒后,也是认为那声尖叫是从别的方向传来的,根本不知道身边已经少了一同伴。

    人类各个代表面面相窥,能做到让人产生幻听,同时又神不知鬼不觉掳走一人,难道是鬼魅所为……

    在深夜的寒风中,远处传来了皮鞭抽打那个冰风失职卫兵的劈啪声,回想起先前那一声尖锐的惨叫,大多数人心中都掠过了深切寒意。

    在一场没有什么结果的讨论后,众人只好加强了各自的防御体系,勒令士兵们继续休息,明天照常赶路。

    人类代表们带着满腔的疑虑,纷纷走回各自的营地。

    波特向阿伦打了个眼色,阿伦会意,在神龙营地转了个圈,又重新回到了中心区域的篝火旁,波特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篝火在劈里啪啦的燃烧着,波特已经挥退了在中心区域值班的卫兵,自己亲自往篝火里添加着干枝。

    阿伦在他身边坐下,波特拍了拍手上的烟尘,递了根烟给阿伦,就拿根松枝点上火,为阿伦将烟点燃。

    两人在沉默中抽了半根烟,波特才缓缓说:“我说战友,你现在力量只有平时的几成啊?”

    阿伦苦涩一笑,他知道这样的事瞒不过波特,直言道:“只有两成不到,不过已经比昨天的情况好很多了。”

    波特捏了捏眉心,喃喃道:“怪不得先前你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阿伦眼皮跳了跳,沉声问:“战友,你是怀疑这事是我们出使团的人干的?”

    波特说:“这是最坏的打算,毕竟我们营地里起码有三个绝世强者,外来者想进来动手,都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情……战友,你的看法呢?”

    阿伦弹了弹烟蒂,忽然奇峰突起地问:“战友,假如你来单独办这件事,能做到凶手那样吗?”

    波特踩灭了烟头,对于早已经思考过的问题,他很快就能作出回答:“我可以令所有人在瞬间产生幻听,尽管那会耗费大量的魔力,但我无法同时将人掳走。”

    阿伦点了点头,说:“战友,对于我来说,假如我战斗力完整的话,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掳走,但无法令所有人同时产生幻听。”

    波特眼睛闪过锐芒,说:“战友,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两个人干的?一个天生的杀手,加一个强大的幻术师,甚至掳走人的时间,和发出尖叫声的时间,也有可能并不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

    阿伦沉声说:“对,大概是这样,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干的,但这个人既具备有强大的武技,也要精通幻术。”

    波特为之苦笑,说:“魔武双修吗?世界上很难有这样的人存在吧!天分优如你我,也只能在一个领域里发展,毕竟,同时做两件事,往往会等于两件事都没有干。”

    阿伦笑了笑,说:“我们先进行这样一个逻辑假设,有一个或者两个这样强大的敌人,他或他们,要令这个出使团所有人都产生恐惧,以至心绪不宁,对人对事都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大概就会像半个小时前那样干了,而且这只是一个开端,相信未来的几晚,他每晚都会干一票,直到大部分人都为之崩溃为止……”

    两人对望了一眼,气氛忽然沉默了下来,除了越来越凌厉的风声,就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劈啪声。

TOP

第九章

    接下来的几晚,所有预料的不幸都在不幸中发生了,每个晚上都失去一个士兵,尖锐的惨叫声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营地之中,但每个人都误认为叫声是从另一个方向传出的。

    整个出使团人心惶惶,士兵们都担心下一个受害者将会是自己,每当进入黑夜,漆黑深处中就仿佛有一张血盆大口正狰狞地张开,随时吞噬掉一个生命。

    恐惧来源于最大的未知,那如鬼魅一般的隐性杀手将恐惧深深地种植进这个出使团当中,而对于出使团当中的某些强者而言,这是另一个强者对自己的嘲弄和侮辱。

    自从影月营地也发生意外后,扎斯町再也坐不住了,他破口大骂,那惊人的嗓门简直可以惊动夜晚当值的天神,整个潘多拉平原上似平也回荡起他飞扬跋扈的叫骂声。

    正是因为扎斯町的提议,各国代表们也加入了值夜的行列,八个势力代表分成四组人,轮流在营地里巡逻。

    出乎有些代表意料的是,在人类世界里毫无名气可言的约翰修士,竟然成为了最热门的搭档,无论是拜伦王子,还是波特,再到扎斯町、亚瑟,都希望能和他分在一组当值。

    最后只能抽签决定分组搭配和值班时段,拜伦、波特他们的希望都落空了,约翰修士竟然和歌德先生分成一组。

    这一夜,是代表们开始值夜的第一个晚上。

    营地的分布已从刚开始的松散型,到现在的密集型,已经完全按照真正行军来布置,假如是普通敌人来袭,基本可以做到牵一发而动全局。

    扎斯町和自由天堂的保罗值第一班,在交班时,扎斯町沉声交代:“你们要密切注意东北角,那里曾经出现过杀气,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已经不可能逃过我鹰集般的目光。”

    阿伦点了点头,再看向保罗,保罗却耸了耸肩,表示对此一无所觉。

    此时的阿伦,状态已逐日恢复,基本已经回复了平日六成的实力,但还是明显对阳光不适,在强烈的阳光下,他就算对上一个普通的高手,也不能轻言取胜。

    幸好,现在这是夜晚,他一边驰马与歌德在营地间缓缓前行,一边将注意力分散向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有些许风吹草动,他相信自己都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当然,歌德先生仍是保留着喋喋不休的习惯,啰啰嗦嗦的向阿伦阐述着一些平原夜晚里,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些凶杀案例。


    不过对于歌德而言,阿伦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听众,他非但能安静地聆听自己含糊不清的声音,偶尔还能评价一两句。

    漆黑的夜空忽然闪了一闪,刹那已经变作白昼,整个世界光明一片,但只在眨眼间,一切又回复了正常,夜空仍是夜空,只有几粒星星稀疏地分布其上,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令人不寒而栗的瞬间幻觉令阿伦立即停下了马,歌德回过头问:“怎么了,约翰修士,这个案例太过血腥暴力,令你感到了不安……”

    阿伦举起了手,阻止歌德继续把话说下去。

    他侧耳聆听着,本是猛烈的风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又以更为凌厉的势头刮了起来,这虽然只是极短盼间里的变化,但阿伦还是敏锐地发觉到了,精神和力量的根源全部自东南方而来。

    他从马鞍上纵身跃起,落地已在几丈以外,接着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弹簧,“嗖”一下就弹射了出来,直往东南角射去,喉咙中更是发出一声如蜂鸣一般的示警,将营地里所有的强者全部惊醒过来。

    东南角,自由天堂的营地中,一道漆黑得几乎和夜晚融为一体的魁梧影子,刚刚从其中一个营帐里跳出,腋下还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士兵,但四周寂静一片,对此毫无所觉。

    年轻的保罗将军接到示警声,从自己的帐篷里冲出去时,那影子已经到了营地的边缘,他全速追了上去,才没跑几步,身边又是一道灰色的影子闪过,速度之惊人,甚至比那道黑影还快上几分。

    保罗立即醒悟,这道灰色影子是约翰修士,要是敌人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魁梧的黑影似是感受到身后强大的压力,也加紧了脚步,但紧追在身后那人竟然越跑越快,只在呼吸之间,已来到身后十步范围,一片由深至浅的蓝色光带更是无声无息地将他笼罩在其中,整个大地仿佛震动了起来,地面龟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熔岩自裂痕中狂涌而出,但这些熔岩并非常识里的血红色,而是完完全全的蔚蓝一片,这种本来空灵的颜色,此刻在他眼中看来,诡异无比,每道自深渊喷射而出的蔚蓝熔岩仿佛都冲自己而来,能将生命吞噬其中。

    他心底明知这是幻觉,还是忍不住冲天而起,避开那些诡异的色彩,口中一声低吼,耳边立即响起了地域小兔们的哀鸣、恶魔们的咆哮,仿佛是自地面的裂痕中传出,又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黑影心神大凛,身后追逐他的是一位罕见的强者,单凭压力已经令他幻象丛生,该死的老黑巫为何还不出手?

    他眼看身后那人已经追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终于果断地抛弃到手的猎物,将腋下的士兵一把掷向阿伦。

    阿伦刚要挥出的拳头立即收了回来,一把卸去了强大的冲力,顺势就把仍在昏迷中的士兵轻轻放到地上,脚步却没作丝毫停留,继续向黑影紧贴而去。

    那道魁梧的黑影见眼前幻象消失,耳边的魔音暂停,身形又重新紧贴地面,以疯狂的速度疾冲而去,这一次他抛弃了那士兵,速度更为迅捷,无奈身后的阿伦最大的强项正好也是速度,只在眨眼之间,又重新追至他身后,拳头从灰袖中重重轰出,直朝黑影的背心轰去。

    已经逼至眼前,黑影只好仓促地转身应对,右手化刀,向拳头切去,想破去拳风,然后借力远遁,但令他震惊的是,拳头上竟然半点力气都没有,轻飘飘的如同棉花一片,黑影赶紧收力,要不然对方只要身影一侧,那他全身要害都将让给对方,谁知道就在他收力的刹那,拳头上的力量就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

    黑影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往远方飘射而去,一口淤红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心中涌起一阵惊骇,敌人对力量的运用已经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幸好其力量本身并不算强大,要不然刚才那一拳足够令他失去行动力。

    阿伦踏地而起,就这么顺着黑影的飘射轨迹,紧紧追了上去,后发先至,正要再补上一拳,将这个该死的暗杀者给生擒时,周围的空间竟然停顿了刹那,接着眼前一花,孤清的潘多拉平原已然消失,他竟然正漂浮在一片雪白的云海之上,远方更是传来了阵阵嘹亮的圣诗朗诵声。

    阿伦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我中幻术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云海顿时敛去,眼前一花,阿伦整个意识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片炽热的沙漠上,几头秃鹰正在他头顶的高空上盘旋着,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鸣叫,一阵狂风刚好刮过,地上的沙粒也原地舞动了起来,他心里紧了紧,茫然道:我怎么回来了,这不是飞龙沙漠吗?老师呢……

    心神又一次恍惚,眼前的黄沙和秃鹰已然退去,阿伦趴在了童年受训的绿洲上,耳边正响着东帝天严厉的训斥声,他艰难抬起头,只见东帝天熟悉的身影正立在眼前,还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怒斥道:“你再学不会,昨天你在沙漠里看到的骸骨,就是你明天的结局!”

    阿伦感到自己的意识更模糊了,仿佛一切一切,都重新倒流回了当年,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昨夜里一场悠长的梦,其实在真实的世界,他仍在飞龙沙漠,仍在被一个魔鬼虐待着。

    东帝天的巴掌由小变大,重重地扇在阿伦脸颊上,剧烈的疼痛刺激着阿伦的神经,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这一阵裂痛才刚刚升起,东帝天的巴掌再次接近,不过这一次是扇向阿伦另一边脸颊。

    但叫东帝天震惊的是,他的手掌竟然被阿伦牢牢地抓住了,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阿伦舔了舔嘴边逸出的鲜血,茫然的神态渐渐从脸上消失,冷然道:“对不起,幻术者,我老师是从不打脸的!”

    “呀一一”一声尖锐的鸣叫,东帝天的面孔慢慢淡化,变作另一张扭曲的丑脸,他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接着,他的身体和整个绿洲迅速黯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可惜阿伦并不懂幻术,要是换作波特,能发现对方的真身,就可以顺着幻术通道,进入到对方的精神世界,用同样的手段,置对方于死地。

    幻术消失,阿伦才发觉自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先前追逐的那道黑影已经不知去向这时,身后传来了阵阵人声,遥遥已经能听到扎斯町的吐喝,援军终于到了。

    阿伦轻轻松了口气,幸好自己的精神世界习惯于自我封锁,要是那个幻术师再厉害一点,将幻术地点布置在当年那个飞龙沙漠的黑夜,在惨案发生前的一夜,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脱离出来……

    阿伦漂亮地露了一手,大大地振作了人类出使团的士气,救回来的士兵安然无恙,那证明如鬼魅一般的杀手并非不可战胜的。

    而且,那一夜过后,鬼魅杀手也没再出现,显然不再像前几晚那样目中无人,不敢再随意进来收割生命了。

    当波特和缪诺琳问起当夜具体情况时,阿伦的评价是:鬼魅暗杀者或许具备有相当高明的暗杀技巧,但他本人只具备有绝世强者边缘的实力,可怕的是他的搭档,那个幻术师可以瞬间破进自己的精神世界。

    缪诺琳没说什么,但波特眼中闪过热切的光芒,这是一个幻术师遇到强大同行时的表情不管如何,连环夜杀人事件终于告一段落,尽管摸不清暗杀者所代表的势力,但人类出使团离烈阳湖,是越来越近了。

    这些天来,缪诺琳和波特经常会找阿伦来讨论一些政治经济上的问题,阿伦真怀疑两人是否达成了某种协定,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与阿伦讨论的时侯,从不避忌另一个的出现,到了现在,已经可以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讨论了,就像他们相互之间也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与他们相同的是亚瑟,他也很喜欢找阿伦谈话,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亚瑟从不谈及政治方面的问题,他喜欢的话题是各国风土人情,从自由天堂的音乐到影月部落的宗教信念……阿伦也没让他失望,每一次,他都在谈话过程中获得一段·俞决的时光。

    最近几天旅程的风平浪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对人们的麻痹。

    烈阳湖,潘多拉平原上的著名湖泊。

    人类出使团来到这个谈判约定地点时,刚好是正午,猛烈刺目的阳光狂放地倾洒在大地,也倾洒在烈阳湖之上,这令整片湖泊金光闪闪一片,夺目绚丽,甚是耀眼。

    但人类代表们的目光更多是注意在兽人的军营上,兽人的双色战斧军旗正高高矗立在营地边缘,迎风狂舞,下面的营地整齐有序,星罗棋布地一直延伸到大地的尽头,隐约还能看到不少兽人士兵正在营地间的空地上操练着。

    “他……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啊?!”保罗不由得回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这个人类出使团,失声惊叹道。

    黑斯克阴冷道:“起码有三万人!”

    波特淡淡评价:“大概是兽人边防军也来了。”

    终于到达任务目的地,但众人并无半点欢欣之色,兽人所谓的谈判团竟然出人意料的强大,假如一个不好,他们随时有可能被掩没在兽人的洪流之中。

    阿伦藉着一辆马车来抵挡阳光,将自己隐藏于阴暗之中,尽管身体微微感到不适,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观察能力,他插口说:“下面每个帐篷,无论大小,都会插上一支小白旗,这意味着什么?”

    在面前这个色彩杂乱的世界,再加上兽人人数给他们的冲击,对于这个近乎盲点所在的小白旗,很多人是无法发觉到的。

    阿伦的问话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疑虑声。

    但回答阿伦问题的人竟然是歌德,他缓缓道:“这是代表着,兽人军队里有一个高级将领死亡了,因为是自然死亡,所以他们使用的是小白旗。”

    有兽人将领刚好死了,这代表兽人们的情绪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令代表们的心态又蒙上一层阴霾。

    亚瑟笑了笑,说:“最起码,他们没在阵地前布下防御工事,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一种友善的表示了。”

    他的语气沉稳、乐观,说得也在情理之中,多少降低了人们的紧张心情。

    这时,兽人营地中驰出十余骑,往他们所在的小山坡奔来。

    为首竟然是一名异常瘦小的兽人,他瘦小的程度已经令他看起来不太像一个兽人,反倒更像一个人类了,但他脸上青蓝的鳞片和宽大的嘴巴,却在提醒着人们,他确实是一个兽人。

    “我还以为兽人都比咱高两个头以上才算正常呢!”扎斯町喃喃评价着。

    歌德缓缓解释道:“这是兽人帝国里安图族的人员,他们本来一直处于兽人的奴隶阶层,但在二十年前兽人皇权争斗中,安图族出了大力气,立下了功劳,所以,他们现在处于仅次兽人本族的一个贵族阶层,安图族大多族人都精明、善战,缺点就是他们人数相对而言,实在太少了……”

    阿伦不禁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这位凤凰城的歌德先生对兽人的认知还真不是一般的丰富啊!

    缪诺琳插口评价道:“假如安图族派人潜伏进人类世界,只要植皮手术足够成功,想必他们很容易混在人群中,也很难被人发现啊!”

    歌德点头同意道:“嗯,确实如此。”

    波特也道:“同样角度,假如人类混进兽人的安图族,想必也不是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

    扎斯町忽然爆了一句,“歌德先生啊!我看着看着,觉得你和那个安图族的兽人体形蛮像的,该不会你其实是个兽人间谍吧?”

    歌德愤怒地瞪了扎斯町一眼,但还没来得及发作,兽人的使者已经来到面前。

    双方分别以各自种族的礼仪下马行礼,接着,为首那位安图族兽人说道:“各位自西方而来的人类朋友,你们好,我是杜汉,代表全体兽人欢迎你们的到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这个叫杜汉的兽人竟然操着标准的人类语言向他们问好。

    歌德也走前一步,温和地说:“兽人朋友们,我是歌德,代表人类出使团向诸位表示敬意。”

    双方简单的互相介绍过后,杜汉直接进入了主题,说:“人类朋友们啊!这一次,我们兽人帝国是带着和平的意旨而来,但无奈昨晚发生了一场悲剧,我们范塔尔老将军忽然逝世了,他也是我们兽人这次和平谈判的首席代表,所以本该立即进行的谈判,还有我们兽人对人类朋友的欢迎仅式,都只能押后到明天进行,望各位人类朋友们见谅!”

    兽人杜汉的语气十分得体,温文中带有几分真挚的歉意,其中还包含着一些对逝者沉重的哀思,作为一个外交官,他火侯把握得相当不错,如果闭上眼睛听他谈吐,还以为他是人类某国的外交大使,而不是传说中粗鄙不堪的兽人。

    歌德先生也以他习惯的冗长语气沉重地哀悼了一番,尽管这位范塔尔老将军他素未谋面杜汉显然被歌德先生的言辞所感动了,他道:“人类朋友们啊!老将军的哀悼典礼正在军中大营里进行着,如果你们乐意前往表示哀思,我想老将军的在天之灵,一定欣慰异常。”

    阿伦等人面面相窥,几乎同时在心里咒骂了歌德那白痴老头千百遍,没事说那么煽情干什么,现在人家提出这样一个激请,你拒绝就是一种表示敌意的不敬了。

    歌德也知道问题严重了,但他骑虎难下,苦着脸道:“这是我们最大的荣幸,杜汉先生,请你在前面带路吧!”

    “……”

    于是,杜汉等十几个兽人在前领路,阿伦他们八个人类代表卸下武器后,便在后跟随,而人类出使团的士兵,就只能暂时留在小山坡上驻守。

    兽人无垠的营地前,已经远远就能看到兽人卫兵们正用又圆又大的眼睛瞪着阿伦他们,眼睛里都像正在喷火那样,满是仇恨的炽热火焰。这是种族间一点即燃的仇恨,正如人类一样,这一段千年仇恨,也已经深深地烙印进每一个兽人的脑海里。

    一路走进兽人营地,随着渐渐深入,遇到这样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了,甚至正在操练的兽人队伍也会停下来,用同样炽热的目光盯着这群陌生的人类。

    阿伦真怀疑假如有哪个兽人振臂一呼的话,那么千千万万的兽人就会一涌而上,将他们这八个人撕成碎片。

    波特在阿伦耳边喃喃抱怨:“真见鬼,来之前,我真该写定一封遗书的……”

TOP

第十章

    随着渐渐深入,走了将近十分钟的路程依然没到中营,阿伦他们终于明白,这不单是兽人的边防军,里面还有大量兽人帝国境内的正规军,原先估计的三万士兵,现在起码翻了一翻,不过这仍然是保守估计,他们丝毫不怀疑假如这支军队去攻打暴风要塞的话,肯定能为神龙的首都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缪诺琳驰马与阿伦并肩而行,低声道:“阿伦,假如他们用剑指着我们去攻打暴风要塞,哪怕我们不出手,只是在城楼外站一站,肯定对人类世界造成相当大的精神打击,毕竟人类里罕见外族叛徒……”

    阿伦苦笑回应:“那我们只能保佑这位兽人将军真的是死翘翘了,假如兽人原本有这样的计划,那也不得不取消……”

    “好,一起来诅咒他吧……”

    阿伦回头一望,已经看不到人类出使团在山坡上的卫兵,这说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观望到的地平线之外,同时也能渐渐看出兽人军队的真实数字,然而,这数字本身恐怕已经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地步。

    阿伦知道他们已经走近火山口,因为四周的兽人士兵越来越高大结实,但大多目不斜视,偶尔有看他们这一行人类的,也只是用眼角瞥了瞥,将深切的仇恨克制得十分好。

    一条洒满了白色花瓣的道路前,杜汉用手势表示要步行了,他带头就走上了这条铺满白花瓣的道路。

    人类代表们纷纷下马,跟着他走上这条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回头的道路。

    路上两边整齐地立满了特别高壮的兽人士兵,他们腰上系着白带,眼睛直直瞪着前方,仿佛雕塑一般,根本没看到这群陌生人类。

    长长道路的尽头是一座装点上白花的巨大帐篷,帐篷四周每隔五米就跪着一个兽人萨满,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咒文。

    波特凑到阿伦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看来我们的诅咒有效果,那个老兽人是真的死掉了,不然用不着搞这么东西来愚弄我们。”

    阿伦点点头,表示同意。

    眼看大门就在面前,阿伦发现周围同伴们的表情都变了,一个个抿紧了嘴,仿佛在尽力控制着泪水,头微微垂下,乍看下表情真是蕴涵着无尽的悲戚,就像是他们的至亲离开了人世,而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兽人。

    其中以波特和缪诺琳表现得最为出色,阿伦怀疑他们是否在自由天堂的歌剧班里参加过专业培训,他们轻轻抽着鼻子,任何旁人看到这一幕,丝毫不会怀疑下一刻他们随时会嚎淘大哭。

    亚瑟的表现相对就差了许多,但他也能完全收敛起灿烂的笑容,像众人那样微微垂头。

    表现最差的,算是扎斯町了。他咬紧了下唇,那副表情更像是很想大笑一番,但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和波特、缪诺琳相同的是,他也随时有可能释放情绪,不过不是哭泣,而是狂笑。

    阿伦忽然间也有了想笑的冲动,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的表情也迅速转变,变得布满了悲伤的阴霆,就像是一个游子归家,看到故人已逝的深切悲痛。在踏进大帐篷的刹那,他掀开了那顶连衣的布帽,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巨大哀伤当中,令任何一个观者都为他的悲伤而感到心碎。

    帐篷里的空间异常宽敞,两边站满了腰缠白带的兽人将领,中间摆放着老兽人将军的灵框,一个高级萨满正捧着一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经文,用低沉的语调朗诵着,兽人的悼文飘满了整个空间。

    杜汉走向灵框左侧,向一个兽人高级将领低声禀告着什么,那个兽人看了看阿伦这行人,显然被他们的表情感动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向他们表示深切的谢意,阿伦等人只好微微躬身,向这位兽人表示一定的敬意。

    阿伦偷偷看了看四周,发觉其他兽人将领的目光友善了许多——因为这群人类的悲戚是如此的真实,看来老将军的威名善战足以撼动这些渺小低贱的人类啊!

    波特与阿伦站得更近了,他以极为悲戚的语调,甚至微微抽噎着说:“我说战友,我好想哈哈大笑,然后召唤出一个大火球,把这群家伙全部干掉啊!呜呜……”

    阿伦也以极为悲戚的语调回应:“战友啊!假如你的火球能把方圆十里的兽人全部干掉的话,我会鼓励你这么去做的,呜呜……”

    “呜呜……那个兽人萨满看了一眼我们,小心点,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呜呜……”

    “……”

    阿伦深知他们正如履薄冰,一个不好,激起兽人们的群情汹涌,那么他们就休想凭自己的力气离开这里。

    他和波特、缪诺琳三个演技最好的人类代表已经走到了最前面,用最深沉的哀伤、最恰到好处的表情,注视着灵框。

    水晶灵框中,老兽人将军再无半点生气,深深凹陷的双领、瘦弱的躯体,说明他生命最后一程走得实在不算愉快。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瞻仰完兽人遗体而没出什么漏子,在先前那个兽人将领示意下,杜汉又将他们缓缓领出了大帐篷。

    那个兽人萨满继续朗诵那本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读完的经文,阿伦忽然很想回头看一眼,因为他觉得那个萨满正目送着自己的离去,不过他始终没有这样做,不必要的动作很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杜汉将阿伦他们领到了一个十分豪华的帐篷当中,当然,这种豪华程度,仅仅是对于兽人审美眼光而言。

    杜汉交代道:“各位尊敬的人类代表,你们刚才的表现已经赢得了我们所有兽人的敬意,因为人类与兽人的和平谈判明天才能进行,今晚,就暂时委屈诸位先生在这里休息吧!”

    怎么听,语句里都有讽刺的意味,但无论怎么看,杜汉脸上都是真诚的感激和敬意。

    人类代表们只能简单客套一番,然后杜汉就匆匆离去了。

    当帐篷里再也没有一个兽人,所有人悲泣哀伤的神情立即全部消失了,扎斯町更是捂住嘴巴,咯咯大笑了起来,很快,这种自嘲的笑意传染到每个人脸上,要不是尽量克制,兽人营地中心区域中,肯定传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

    毕竟作为一名人类,竟然满脸悲伤地去祭奠一个兽人,在人类的传统观念里,是近乎荒谬的,而他们大多数人竟然可以将这个过程做得如此自然真挚,哀伤得如此行云流水。

    不过他们没有什么人因此而觉得可耻,大义凛然、正气凛凛都是些迁腐的词汇,极度妨碍生存,“为了生存,一切皆有可能”这个观念反倒深深植根进他们大部分人的脑海里,不过也由此可见这群人的道德观水平。

    事实上,阿伦他们已经被兽人软禁了,以扎斯町为代表的几位先生好几次想走出帐篷看看,都被兽人卫兵十分礼貌地请了回来,就算大声咆哮,兽人卫兵也都能忍受,甚至还裂开大嘴巴笑笑来表示并无恶意,但想出去,门都没有。

    人类侮辱性的语言对兽人卫兵半点攻击力都没有,因为他们一点都听不懂。

    扎斯町又一次在嚷嚷中走了回来,他尽管很生气,但也很理智,和兽人士兵一样,他连半点动手的欲望也没有,毕竟方圆几里全部是悍的兽人,而且阿伦看得出,他的生气息是能很快的平静下来,然后缩到一角,取出纸笔迅速描绘着什么。

    阿伦正与亚瑟百无聊赖的下着连子棋,这副棋是帐篷里唯一能找出来比较有娱乐性的东西,恐怕也是人类与兽人共通的少数娱乐之一,保罗和缪诺琳则在旁边打着呵欠观战。

    帐篷里有好几本包装还算不错的书籍,歌德立即当作是宝贝一样来研读,似乎完全忘记了正身在虎口,黑斯克也和他一起翻,不过他主要看的是插图。

    只有波特干脆趴到床上睡觉,令人敬佩的是还能打起了呼噜。

    时间就这样懒洋洋的流逝着,直到缪诺琳忽然说了句话,才打破这阵懒洋洋的气息。

    “约翰先生,有兴趣一同上洗手间吗?”

    阿伦理解缪诺琳的苦衷,笑了笑,道:“好。”

    “谢谢!”

    “拜伦先生,你的肾功能真好,我都去过四次了,你现在才去第一次,哈哈!”扎斯町的声音从帐篷一个角落里忽然传出。

    “用你管!”缪诺琳对此冷冷回应。

    歌德先生就坐在靠门的位置,他担当起翻译工作,传达一些必须资讯,兽人士兵会意后,立即领着他们走往解手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隔壁帐篷而已。

    阿伦十分明白自己的用途,他乖乖地站在门后,面对帐篷入口的布帘,然而好一会过后,身后仍是无声无息,他只好又在苦笑中吹起了口哨。

    缪诺琳怒道:“我对这个免疫的!”

    阿伦无奈道:“我说拜伦先生,你很难侍侯啊!”

    “随便说说话,好吗?”缪诺琳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阿伦想了想,便随口问:“嗯,在小时侯,你跟着老师受训那时,遇到这方面的问题,是不是随地解决的?呢,那个老变态有没有偷窥过你……”

    “约翰先生!可不可以不要谈论这方面的话题?”缪诺琳又怒了,大声打断了阿伦。

    缪诺琳见阿伦没再吭声,又放轻了语气,问:“你现在似乎已无大碍了?希望原先那些可怕的猜想真的并不存在……”

    阿伦叹了口气,说:“只望如此……”

    “假如说,这是某种可怕的诅咒,一定要杀死施咒者你才能得救,而这个施咒者恰恰正是凤慕雪,你会怎么办?”缪诺琳低声问,又不忘补充,“别忘了,她可是凤雅玲的母亲。”

    “喂,拜伦先生,我可不是这么盲目的人,这还用想,当然是一剑把凤慕雪这婆娘干掉了,哈!”阿伦差点回头一笑,不过脖子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当然最好!未必是诅咒,但我猜你总会碰上这么一天。”缪诺琳幽幽道,不知不觉间,她恢复了女声。

    “小师妹,你可以考虑改行当一个预言师了,哈,这语调还挺唬人的。”

    “不错的建议……”

    尽管一脸的漫不经心,但阿伦在内心还是轻轻地问了句自己:假如拥有生命与拥有凤雅玲之间只能选择其一,我会如何选择呢……

    本是天气不错的一天,给人感觉却是阴霆阴霆的。

    杜汉做为一个外交官,很是热情,到了傍晚,又与众位人类代表共进了晚餐,当然,地点仍在那个帐篷之中,尽管菜肴还算丰富,味道也比想像中的要好,但代表们的胃口显然都不怎么样。

    没有人喜欢戴上脚镣,哪怕那是金子做的。

    被软禁在一个兽人环绕的大帐篷里,代表们并不关心菜式是否满意,也不关心主人是否热情,只关心自己何时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杜汉玲珑剔透,他看穿了客人们的心思,微笑道:“诸位尊敬的人类朋友,我向你们承诺,明天我们兽人将与你们进行一场愉快的谈判,谈判结束后,我们将会成为永远的好朋友,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踏上回程之路。当然,假如你们愿意多留几天,我们也将倾诚款待。”

    众人立即将客套话全部过滤掉,纷纷出言试探谈判的实质内容,但杜汉精明得很,一一招架,滴水不漏,只是说这是对人类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但丝毫不泄露出谈判的真实内容。

    于是,人类代表们只能带着一肚子问号送别了杜汉,再思考着这堆问号,迎来了第二天这仍然是天气晴朗的一天,但人类代表们的心情仍然无法明媚起来,因为可以看得出来,周围巡逻的兽人卫兵明显增多了。

    众人又再粗略地讨论了一番,不过最后仍是得不出什么理想的推论,一切只能随机应变了。

    幸好用过早餐后,也没用他们等多久,杜汉亲自到来,领着他们从层层叠叠的兽人营地中穿过,来到一个插着一支巨大兽人军旗的营地前。

    杜汉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装,对身后众人说:“诸位人类朋友,我们兽人的将军们已经在里面等侯各位了,请进!”

    众人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这次目的不明的谈判,现在任务终于只在眼前,歌德深吸一口气,率先便走了进去。

    阿伦等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只见帐篷十分宽敞,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黑木会议桌,在魔法灯的照射下,颇有质感,会议长桌的两边是排列整齐的黑木椅,七个兽人高级将领已经就座。

    看到他们进来,兽人们纷纷起立,用兽人语向众人问好。看得出来,昨天他们的一番做作还是有效果的,思想相对单纯的兽人们觉得这群人类并不是那么讨厌,今天见面立即就表现出了基本的敬意。

    阿伦暗暗观察四周,发觉除了这张会议桌之外,帐篷中再无其他家俱,甚至连装饰品也欠奉,和人类那些极尽装满的高级会议室相比起来,这里简陋得实在不像话。

    一开始的见面仪式,兽人的方式竟然与人类有几分相似,先是互相介绍,然后代表之间一一握手,表示敬意和友好的问侯。

    出于曾经是一个暴风猎人的职业本能,阿伦握上那一只只兽人爪子时,那禁不住的杀气就会往脑门处上扬,不过他还是尽量将这份本能的杀气克制在体内,但尽管如此,还是引来了几道异样的目光,其中三道就来自兽人,但阿伦灿烂一笑,将潜在的敌意化解在无形之中。

    基本上,谈判会议仍是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歌德和杜汉分别担当双方的翻译,经过简短的客套之后,会议迅速进入到了正题。

    在兽人中坐在首位的将领说:“各位人类朋友,这一场友好的会议,本该由范塔尔老将军主持进行的,但无奈他急病去世,而和平是我们兽人和人类朋友们刻不容缓的大事,为了秉承他的遗志,我将代替他,代表整个兽人帝国,向人类朋友提出和平的协定。”

    他停顿了一下,好方便对方的翻译将这番话转告给所有的人类代表。

    波特用讥笑的语调低声评价道:“只要兽人不攻打暴风要塞,那不就是和平了,还需要什么协定呢?嘿,我猜兽人有什么唬人的把戏要耍出来了……”

    歌德简单地和同伴们交流了一下,便道:“兽人朋友们,我们双方征战多年,大家都累了,疲倦了,确实是到了应该和平的时代,但根据那不堪回首的血泪历史,几乎每一次都是兽人率先进犯我们人类的国土。兽人朋友们啊,你们打算给我们许下一个和平的承诺,但这个承诺是去到怎么样的一个地步呢?”

    这无疑是要兽人拿出和平的诚意,歌德这次一改往长的啰嗦,将话说得尽量的精简扼要。


    听完杜汉的翻译,那兽人将领咧嘴笑了笑,说:“人类朋友们啊!为了和平,我们是充满诚意的,这不但是为了我们的士兵不再伤亡,也是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够相安无事地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的宣布了兽人预先准备的惊人提议,“我们兽人帝国愿与人类朋友们永世和平,打算以烈阳湖为坐标,正式与人类划分国界,烈阳湖以西的大地,将归人类朋友,烈阳湖以东的土地,属于我们兽人!”

    歌德不由得为之震动,他扶了扶桌子,令自己能够坐稳,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向其余人类代表翻译了这段惊人的提议。

    会议室顿时“嗡”一声炸开了,这个提议实在太好了,好得有点骇人了,从某种程度上讲,兽人帝国岂不是割地求和了吗?

    烈阳湖以西的土地广阔无比,那是一片起码有一个半人类小国的土地啊!假如真能达成这个和平的目的,那里起码能修建二十座大型城市、过百座小城镇,其中还可以耕种无数的农田,可以容纳大量的人民在这片土地上。

    潘多拉平原气侯适宜,地理环境比起人类许多地方的恶劣环境,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优异了,但这里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最大的问题就是具有相当大的不稳定性,一片随时都会成为战场的土地,谁敢使用?

    但一旦真能达成和平协定,这里将是一片新的乐土!

    兽人将军们很满意人类震惊的表现,很友善的微笑着,给予他们充分的思考空间。

    但很快,人类代表们又思考到新的问题,假如真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家园,但兽人忽然反悔,撕毁和平协定,那建造出来的人类文明岂不是被他们掠夺一空?

    另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这片土地的使用权应该归谁所有?神龙帝国千年来一直站在防御兽人的第一线,播多拉平原正好与神龙国土相连,他们要囊括进怀里的借口可是相当多的,就算是肯让所有人类国家都分一杯羹,那土地该如何分配?谁都想要最肥沃的土地,谁都不想要靠近烈阳湖边界的那片领域……

    波特皱了皱眉,对阿伦低声说道:“传说中暴戾愚蠢的兽人什么时侯变得这么聪颖了,这个建议实在太有深度了。”

    阿伦为之苦笑,说:“我忽然想起了钓鱼,如果鱼饵很诱人的话,无论多聪明的鱼儿,最后也不得不上钩的……”

    他转头看了看缪诺琳,这位拜伦王子罕见地沉默了起来,眉头深锁着,像正思考和计算着什么。

TOP

第十四集
    第一章

    兽人连绵十余里的驻军之中,如果从天空俯瞰下去,这个高插兽人双色战斧军旗的帐篷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黑点,但在这个帐篷中,兽人与人类这两个结下千年仇恨的种族,竟然进行着友好的和平谈判,气氛还相当融洽。

    人类代表们纷纷交头接耳,不时还会低声争论,兽人的将领却恰恰相反,面带微笑,一声不吭地注视对面的人类,等待着他们讨论的结果。

    不过人类的谈判小组没让他们等多久,就达成了共识:假如真能得到这片土地的使用权,将潘多拉平原一分为二,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至于人类内部各大小势力如何分配这片土地,日后讨论再作打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兽人真的是希望和平吗?

    歌德将人类出使团的意见委婉地表达了出来,杜汉又再委婉地翻译给众兽人将军。

    对于这个问题,兽人们仿佛早已经深思熟虑过,只是相互间简单交流几句,确定无误后,就由那个兽人将军说:“人类朋友们啊!我知道千年累积下来的仇恨,是很难令你们完全相信我们,但我们会全力纠正过去的错误,冰释一切误会!为了表达我们和平的诚意……”

    在歌德的翻译声中,他取出了一卷巨幅地图,在会议桌上铺开,指点着烈阳湖所在位置的左右,继续说:“我们已经在半个月前,将烈阳湖以西的所有临时据点全部拆除,接下来,我们愿意撤军到这里,也就是我们兽人帝国国土的边缘上,离人类朋友们的新国上起码有五天的路程,我们会给予人类朋友一到两年的时间,在烈阳湖以西修建防御工事,等人类朋友们觉得时机已经恰当,我们兽人才进入烈阳湖以东地带,建立我们新的家园!”

    人类代表们互相惊愕地对望着,并不是兽人的条件苛刻,而是条件大好,大够诚意了,不少人开始认真考虑兽人是否真的渴望和平。

    同时,不少人类代表也发现,兽人这幅地图与歌德曾经拿出来的地图有九分相似。

    接下来,双方又讨论了新边境上的各种问题细节,没想到兽人已经面面俱到,为人类考虑得非常周到,甚至允许人类在未建好防御工事之前,在烈阳湖以东设置哨岗,实在充分表达了他们对和平的渴望。

    人类的众代表神色各异,兽人提出的和平条件实在太好,好到假如他们不同意的话,回去根本无法交代。

    到最后几个细节也讨论完后,气氛反倒沉默了下来。

    这时,扎斯町先生忽然爆了一句,“喂,兽人,假如我们人类打算组团到兽人帝国去旅游观光,可不可以啊?”

    人类中立即有几个人笑了,在暴风山脉中,据说兽人有一支佣兵团叫“暴风要塞旅行团”,激怒了不少暴风猎人,这件事传布开后,又激怒了不少人类,现往扎斯町忽然这么说,也不知他是否在针锋相对的含沙射影:假如人类占据烈阳湖以西地区,那兽人的暴风猎人们将无所遁形了。

    听完社汉的翻译后,那位兽人将军一点也没有生气,似乎丝毫听不出弦外之音,仍然保持友善的微笑,认真说:“假如将来有一天,我们兽人与人类朋友的友谊足够稳固了,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兽人的容忍和风度赢得了大部分人类的好感,既然条件好得无法拒绝,这初步和平协议,是不得不签下来的,至于如何分配这片土地,甚至是否使用这片土地,那就回去再伤脑筋了。

    达成了初步的共识,兽人将军显然十分高兴,他微笑说:“人类朋友们啊!既然你们愿意接受我们这个和平建议,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立即开始讨论日后相互间的贸易联系吧!尽速建立一个我们兽人与人类朋友之间的贸易网,这可是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尤其这个贸易网络,可以令潘多拉平原迅速地兴旺起来。”

    于是,接下来,双方又开始讨论如何进行贸易的细节。

    波特凑近阿伦,低声评价道:“假如一切不是证言,哈,那潘多拉这个曾经代表死亡的名词,将成为比自由天堂还要兴旺的地方。想想看,兽人帝国与人类从未有过直接性接触,之间的物价差,该有多么巨大啊……”

    阿伦苦笑说:“美丽的谎言之所以美丽,那是因为它有无比精美的外壳,令人一看就为之心动。喂,我说战友,你该不会是完全相信那些既人了吧?”

    波特愉快一笑,说:“荒诞的构想总能令人心旷神怡,哈!”

    “……”

    歌德、黑斯克、亚瑟和保罗都是贸易方面的专家,双方讨论中,阿伦也懒得插口。

    当阿伦看到平时在外交上活跃的缪诺琳竟然一声不吭,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偶尔被问到,才说上一两句,很快又会回到自己的遐想之中,这令阿伦不禁低声问:“拜伦王子,你还好吧!想人非非了?”

    缪诺琳神秘一笑,对阿伦丝毫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凑到阿伦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在想,无论兽人和平意图真假,我们雷诺坚决放弃这片离本国这么远的土地,如果有哪个势力派出过多的兵力去驻守新边境的话,我们雷诺就会找个借口入侵他们,嘿嘿……”

    缪诺琳低沉的笑声吓了阿伦一跳,这位小师妹在军事上的野心可真是膨胀,这么快已经想到如何借此机会来扩张自己的领土了,但类似的想法,迟早会传染开的。

    当所有大小细节都讨论完毕后,人类和兽人郑重地签订了《关于和平的新边境条约》。然后双方再次一一热握手,拿着各自的条约,相言甚欢地走出帐篷,天色竟然已近黄昏,中午在会议桌上所吃的一些茶点,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兽人将领们马上又热情地将人类领到另一个帐篷,以兽人世界里最丰盛的菜肴来款待人类朋友。

    宴席中,兽人们频频邀杯,显然对这次和平谈判能够取得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当这顿晚宴结束后,兽人众将领又亲自将人类代表送到兽人营地以外,遥遥看去,人类各国的卫队仍忠实地驻守在那个小山坡上。

    兽人将领们再一次与人类朋友握手作别,并表示兽人大部分军队将会在今夜撤离,只留一部分军队驻守在烈阳湖以东位置,只等从类朋友的军队一到,他们也会撤回到兽人本土边境上,其诚意之真诚,实在令人感动。

    当阿伦与杜汉的手紧紧相握时,他发现手上多了一封折叠得比巴掌还小的信笺,他不动声色,甚至也没多望杜汉一眼,信笺已滑进了宽大的袖子里,然后他继续保持微笑,与下一个兽人将领热情握手。

    与兽人殷殷作别后,回到人类营地中,转身还能看到兽人将领们依依不舍的挥手,真令人产生错觉:兽人根本不曾是深仇大恨的死敌,而是拥有深厚友谊、交往历史悠久的友邦。

    人类士兵们全员出列迎接各自的首领归来,人人面带喜色,尤其看到有兽人亲自相送,这将代表着谈判已经告一段落,回家在即,自己的小命有保了。

    歌德宣布和平谈判成功,今夜休整夜,明天一早日国,整个出使团顿时传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走回自己的营帐,阿伦立即拆开了杜汉塞给他的信笺,里面滑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和另一封信,信封上竟是写着:凤慕雪女皇陛下亲启。

    封口是用珍贵的魔法纸封住,任伺人想由正常途径打开,都将破坏这张魔法纸的完整。

    阿伦先把它放到一边,打开了那张单独的信纸,里面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句话:安图族欲破坏此次和平谈判,请速速离去,勿再逗留,迟恐不及!

    阿伦皱了皱眉头,杜汉本身不是安图族人吗?为何要出卖自己族人……难道说,他是人类潜伏在兽人内部的间谍?所以才会特别冒险来警醒我们……但我凭什么相信他,说不定只是他故弄玄虚,设置下的另一个陷阱。

    他盯着这行字细看,又发觉到,杜汉的字体竟然十分漂亮,如果说一个兽人能写出这么好的书法,那这个兽人对书法方面可真是太有天分……

    阿伦犹豫了一下,终于拿起了那封本该女皇陛下亲启的信笺,心想:我作为你的便宜儿子,替你处理一下国家大事,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巧妙地避开了魔法纸所封印的正面,拆开了信封的另端,手腕轻轻一抖,信纸已自动滑出,里面的内容就丰富许多,提到了兽人帝国的经济改革成果,也提到兽人帝国皇室的一些事情,阿伦特别留意到其中一个信息:看来黑夜人终于统一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兽人君王多次前往黑夜人领地,极有可能是与黑夜人首领进行秘密会谈……

    杜汉对此提及不多,只是将它作为一个信息来阐述,没作什么重点描写,但阿伦看得眉头大皱,当两个充满侵略性的种族联合起来,那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尤其黑夜人同盟还占领着这么有利的地理位置。

    他认真将信件看完,对杜汉这个间谍身分又多信了几成,他将信纸按原来的折叠方式重新拆好,放回到那个信封里,又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按原位封好,丝毫也没有惊动另一端的魔法纸封印。

    阿伦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一切当以生命安全放在首位。

    他大步走出营帐,命令卫兵通知其余人类代表,他要求召开紧急会议。

    对于不久前才刚刚结束了一个冗长的会议,约翰先生又要立即召开另一次会议代表们虽然惊讶,但还是很快就集中到召开会议的那个帐篷中。

    阿伦很少作为一个主要发言人出现在人前,所以他并不喜欢过多的开场白,尤其是在一个有可能出现危险的境地下,他直接说:“诸位,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我郑重建议,立即撤离此地,迅速赶回暴风要塞!”

    他决定不提杜汉的信笺,假如在场众人中恰好有兽人间谍,或者与兽人间谍有联系的,那么杜汉将相当危险了。

    “理由是?”歌德质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修士。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阿伦平静道:“首先,和平协议已经签订,立即回去覆命是我们的使命所在;其次,兽人的大军正枕伏在我们的东面,虽然一直气氛平和,但我们还是要提防一二,远离这片危险地区,总是好的;最重要的是,我直觉感到了危险,我希望能立即离开!”

    “直觉?”黑斯克先生冷冷地笑了,说:“约翰先生,这个东西可抽象得很,万一你的直觉是错误的,我们贸然离开,这种明显的不信任态度,势必会引起那群兽人的反感,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自由天堂的保罗先生也沉声道:“约翰先生、在座诸位,我想,兽人刚刚才签订完和平协议,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吧!我也反对立即离去,除了黑斯克先生所说的理由,还有就是我们必须留到明天,看看兽人是否信守承诺,今夜就将大军撤退……”

    他眼中间过一丝憧憬,说:“假如兽人真的是为了和平而来,那对我们的未来将产生巨大无比的良性影响。”

    阿伦面无表情地看着乐观情绪正占上风的保罗,平静地说:“通常危险都来自于看似安全的环境下,不如这样吧!我们投票表决是否立即离开!歌德先生、黑斯克先生和保罗先生看来是投否决票了,其余人呢?”

    缪诺琳微微一笑,她与阿伦对望了一眼,由衷的信任自心底升起,她举手道:“我同意立即离去!”

    波特冲阿伦笑了笑,也举手道:“我同意!”

    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亚瑟身上时,他微微犹豫了下,说:“对于我们边缘部落来说,对于盟友是应该信任的,哪怕是刚刚结盟关系还不太牢固的盟友,我们这样贸然离开,确实是一种对盟友明显不信任的表现……”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投否决票时,他却将手举了起来,说:“但是,我愿意相信约翰!”

    扎斯町接着说道:“我酒喝多了,累了,困了,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不过约翰既然这么提议的话,我扎斯町也愿意支持他。”说罢,他的手也举—起来。

    歌德和黑斯克惊愕地对望了一眼,没想到这位平时沉默寡言的约翰修士,不显山,不露水,但竟然已经有这么巨大的影响力,像缪诺琳和波特这些权倾一方、极具主见的权贵,竟然愿意无条件相信他那个见鬼的直觉。

    阿伦脸上却无丝毫得意之情,仍是以平静的语调说:“既然投票结果已经出来,那我们立即行动,收拾行装,尽快出发吧!”

    “……”

    人类营地开始忙碌了起来,过去严格的军事训练令士兵们相当迅速地收拾起行装,尽管这已是深夜,到了平日的睡眠时间,但良好的军事素养令士兵们半句怨言也没有,营地里的收拾过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从山坡上看去,兽人连绵不绝的营地里也是灯火一片,隐约可以看到他们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看来兽人将领们并没有食言,兽人军队的撤退工作,正进行之中。

    波特走到了阿伦身边,和他一起俯瞰着脚下远方的兽人营地,轻声说:“我说战友,到底发生什么特别变故了,令你决定立即撤退?可别告诉我,真的是因为你那奇妙的直觉。”

    本在阿伦附近的缪诺琳也靠了过来,侧头注视着阿伦,低声说:“约翰修士,我也想知道真正的理由。”阿伦叹一口气,说:“兽人杜汉,那位翻译官先生,临别前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警示我们应该迅速离去!”

    缪诺琳皱眉道:“约翰修士,你的意思是,杜汉在帮助我们,难道他竟然是……我们人类的间谍?”

    波特疑惑地接道:“这个……约翰,你该不会凭一张纸条就去相信别人吧?”

    阿伦为之苦笑,他知道这方面是不太可能骗过这两个心思缜密的人,明言道:“还有一封写给神龙女皇的密信,我已经偷看了,感觉杜汉具备可以信任的基础,其实我对这程度的信任仍抱有相当大的保留,不过为了安全着想,我决定撤退!”

    “嗯,了解了,你的决定是对的。”

    “谢谢理解……”

    “……”

    能获得缪诺琳和波特的全力支持,在行军的过程中绝对有正面的帮助。

    凌晨四点,这支夜行军发现了一个相当适合驻营的地点,歌德建议稍作休整,再继续赶路。

    这个建议,甚至也得到了亚瑟的同意,认为只休息一会,应该不会耽误大多的时间,毕竟他是一位爱惜士兵的仁者。

    然而,不用阿伦出声,缪诺琳和波特这两位强势者立即出言反对,列出种种具体理由,部队才得以继续马不停蹄地前进.这是一个无星的夜晚,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平常呼啸的夜风今夜并没有降临在这片土地,四周也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凌晨五点,一个特别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该降临的灾难还是降临了。

    人类出使团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在前方若隐若现的视野尽头,透过层层雾气,可看到一列模糊的黑影,正挡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士兵们都用力地眨着眼,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假如他们闭上眼睛,根本感觉不到那个方向有人存在,彷佛那里根本无丝毫生命的气息,对于一群以战斗作为终生职业的人来说,这是一件相当不寻常的事情。

    战马们不安地踢动着前蹄,似乎感觉到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以动物的触觉感应到死神正徘徊在四周的脚步声。

    本来还若有若无的一丝清风也消失了,这令雾气更浓,阴沉的夜空更为压抑,整个天地完全沉浸在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之中。

    阿伦跃下了马车,敏捷地跳上一匹备用的战马,迅速来到队伍的前列,看向前方那群不明身分的敌人。

    他面色有点凝重,因为他认识这种令人疯狂的压迫感,这是一群拥有不死力量的怪物,他们用怨念支撑起本该永远沉睡的躯体,然后歇斯底里地向生者追讨他们所遗忘的过去、所遗失的荣誉!

    阿伦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看了看周围众人,发觉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他沉声道:“诸位!如无意外,面前这群就是传说的不死生物,亡灵一族的军队!全军,立即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TOP

第二章

    阿伦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只有急促呼吸声和马儿踢蹄声的世界里,却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亡灵的军队怎么可能出现在潘多拉平原上?很多人的脑海里都自然而然地升起这个问题,但局势已经不容他们去仔细思考了。

    士兵们紧急列队,按各自势力排列成方阵,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波特苦笑嘀咕:“这次出使可真是大开眼界,先是见了传说中的兽人,接着又能看到从未见过的亡灵……”

    这句话引来了人类代表们轻轻的笑声,不过其中是以苦笑居多。

    歌德瓮声瓮气地埋怨道:“你们决定提前出行,刚好落到敌人的埋伏当中了。”

    黑斯克也冷哼了一声,表示出强烈的不满.缪诺琳不客气地斥道:“蠢蛋!你们有没有听到自北方传来的马蹄声,敌人的军队正在集结,我们现在能在他们集结完毕前来到,还有突围的可能!”

    “哪来马蹄声了……”歌德话说到一半,就立即闭上了嘴巴,接着脸色也有点发青了。

    北方隐隐约约地传来隆隆声响,对于接触过军队的人,很容易便可分辨出这是大批骑兵走在一起,马群践踏大地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从这么远的地方传来,已能隐约可闻,可见来者的数量定是十分惊人。

    阿伦的声音仍是平静无比,说:“不能让他们集结起来,我们突围吧!”

    保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除了突围,还有没有第二方案可以选择?假如我们无法一次突围成功,那将落到他们援军的保卫圈之中。”

    黑斯克冷然道:“我们还可以选择回头,寻求兽人的庇护!”

    缪诺琳冷笑道:“你怎么知道这群亡灵是不是兽人放进来的,要不然,潘多拉平原上怎么可能出现大批的亡灵?”

    黑斯克冷冷道:“假如兽人真想要我们灭亡,在他们大军面前,兽人早就动手了,何须假借他人之手?”

    波特淡淡道:“黑斯克先生,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人与人之间有分歧,兽人与兽人之间同样会有,这是智慧生物所无法避免的!说不定有些兽人并不希望这次谈判能够成功,就放了抱有同样想法的亡灵进潘多拉诛杀我们!”

    阿伦也道:“假如我们撤回到烈阳湖,兽人大军刚刚撤离,只剩下少部分的兽人边防军,如果刚好又是居心叵测的那部分兽人率领,那我们岂不是前后受敌,就算运气没那么背,那剩下的兽人边防军也未必能抵挡住这样一股亡灵洪流,那我们就一直撤退,撒向兽人的国土?”

    黑斯克不再吭声了,歌德嘴巴颤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缪诺琳抽出长剑,亮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她高声道:“所有士兵注意,抛下不必要的行装,只带七天口粮,全军准备往西南方向突围!”

    人类士兵们轰然应诺,本该士气大振,但恰好一阵微风拂过,吹散了前方不少雾气,这一次,人类出使团清晰地看到敌人的模样:他们身材异常高大,披着一套黑色重盔,将全身上下封得严严实实,只在头盔中露出一对根本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眼睛,冷漠地、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类。

    面对这样一群亡灵重骑兵,人们仿佛感到自己已经能吃到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能看到尸横遍野的惨烈,舌尖处传来的阵阵苦涩,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人们再缓缓往下看去,他们座下清一色是通体漆黑的幽灵战驹,那种同样是毫无生命气息的亡灵畜生,将伴随着自己的主人,为自己所到之处带来死亡!

    尽管对方只有不到三百人,显然仅仅是一队先行部队,但八百多人的人类联军的士气已经迅速跌落到冰点,轻骑兵对上重骑兵冲锋,本来就无丝毫优势可言,更何况对方是传闻中的不死生物,就算把他的脑袋砍掉,他的长矛照样能穿破你的心脏里。

    那阵不适时的微风,带着冰一般的寒意,注进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阿伦和缪诺琳不禁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担忧,这是东亡灵的军队,大多数都是兽人死亡后变成的不死生物,更为强悍可怕。

    扎斯町怒吼道:“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和力量!我们活生生的人还怕了这些早就死翘翘的骸骨?”

    阿伦深吸了一口气,从马鞍一侧抽了一把长刀,也吼道:“冲啊,朋友们!为了我们宝贵的生命,也为了所有人类的尊严!”说罢,率先便策马冲了上去。

    眼看一身布衣的约翰竟然敢身先士卒,跌落谷底的士气立即迅速上扬,人人跟着声嘶力竭的怒吼了起来,全军跟着一马当先的阿伦,踏起滚滚烟尘,八百骑轻骑兵疾速冲锋,如同一根闪着寒光的利矛,直往亡灵重骑兵的阵形插去。

    人类出使团里的卫队全部是人类士兵中百中选一的好手,现在集结成冲锋阵形,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前突围,如果是正统军队应战,肯定呈弧形往两边散开,先避其锋,再从两旁夹击阻挡。

    但亡灵的骑兵似乎根本不存在闪避这个概念,他们仍是笔直地钉在原地,继续以他们死气沉沉的双眼,漠然看着人类的军队渐渐逼近。

    到了八十步以外的距离,东亡灵重骑兵的身躯已是清晰可见,他们身上无丝毫花纹装饰的重甲、那巨大得可以压死人的长矛,还有眼闪绿光的幽灵战驹……无一不给人心头补添一份沉重的压力。

    忽然,亡灵骑兵中间出一道暗黄色光芒,接着天空忽然绚丽刹那,然后巨大的黄色闪电霹雳而下,朝人类军队的中心位置打去。

    不好!他们当中竟然藏有该死的亡灵法师。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令人惊惧的念头。

    “亡灵法师”是人类深恶恶绝的名词,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是为了逃避宗教惩罚,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为了可以做人类不允许的魔法试验,甚至仅仅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魔力,他们就踏出生命的边境,舍弃自己的肉体,主动成为了亡灵,成为人类的叛徒。

    人们惊骇之际,一片看似微不足道的深蓝魔法网,在飘动中缓缓迎了上去,亡灵法师看似强大无匹的魔力攻击,竟然在无声无息中被化解了,那道华丽的巨大霹雳击打在深蓝魔法网上,就像石沉大海一般,转眼间,完全消失不见。

    紧接着,本是内凹的深蓝魔法网往夜空一凸。夜空再一次绚丽刹那,然后同样巨大的黄色闪电,重重地击打在亡灵的重骑兵当中,将几个亡灵骑兵炸飞到半空中去。

    人类代表们大声叫好,同时暗暗庆幸,队伍里有一位强力魔法师的存在。

    可见传闻非虚,疾风家族的波特确实拥有着相当可怕的魔力,竟然能将一个亡灵法师的魔法攻击,瞬间就反弹了回去。

    但亡灵骑兵中没出现任同骚乱,没有痛苦的叫嚷,也没有喧哗,立即又重新列好队伍。

    气势急剧上扬,人类联军夹着如虹士气,往亡灵越逼越近。

    冲在前列的骑兵们以扎斯町为首,纷纷弯弓搭箭,在行进中往亡灵射去。骑射是轻骑兵的重点训练项目,所有人的准头都相当不差,但叫他们失望惊惧的是,大多数弓箭打在亡灵的重甲上,只响起叮叮当当一片,根本造成不了任伺伤害,只有扎斯町那几箭射穿了重甲,将几个重骑兵射落马上,但亡灵竟然很快又能重新站起来,这样的事实,实在再次重挫人类联军的锐气!

    到了三十步距离,阿伦和缪诺琳也动手,不过他们的远程攻击武器是临时收集的碎石,就这样大把大把的撤出去,攻击威力竟然相当惊人,大多碎石都直接击穿亡灵的重甲,冲击力大点的石子还能将亡灵击落马上,但叫人同样无言的是,亡灵对于这种致命的攻击并不惧怕,很多被击穿心脏的亡灵,仍直直坐在马鞍上。

    如果有心人在这个时候仍能细心观察,就会发现阿伦和缪诺琳这两个人的手法是何其相像,甚至连出手的姿势和频率,都差不多完全一致的。

    北面的隆隆马蹄声更响了,这是一道催命的音符,意味着假如人类不能及时突围成功,将会被亡灵大军包围,战斗至死!

    两军已快到了咫尺距离,平常整天待在马车里的文弱修士,以出乎大多数人意料之外的精湛骑术,一马当先地突然加速,直线撞进敌军之中,手中长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立即砍飞了两个重骑兵的头颅,将三个重骑兵撞飞落马。

    阿伦强悍的力量令受挫的士气再一次上扬,看来不死亡灵并非是不可战胜的,连文质彬彬的修士也能轻易杀敌啊……

    缪诺琳和扎斯町紧贴在阿伦左右两侧,波特紧跟阿伦身后,他们带领着八百人类联军,以不作丝毫停顿的速度,疯狂的攻进了亡灵的腹地。

    领头三人的攻击都带有一股歇斯底里疯狂的味道,阿伦的长刀、缪诺琳的缨枪、扎斯町的铁棍,总能一击毙敌,以最强势的方式撕开亡灵的防线,如果亡灵能给人死气沉沉的压抑,他们给人就是最张扬、最刚烈的杀气,那是一种具有爆炸性的毁灭力量。

    阿伦不无惊异地发现扎斯町始终能紧紧贴在自己右侧方位,攻击强度丝毫不落后于缪诺琳,不禁暗暗观察,察觉他的武技竟然只逊色缪诺琳一筹,但对于一个擅长远程的弓箭手而言,这份武技可算是惊世骇俗了。

    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谁都把自己最强悍、最真实的一面给表现了出来。

    跟在阿伦身后的波特不断祭出各类魔法攻击,五光十色的洒向兽人最密集的地带,令他们的兵员无法第一时间上前补位,其召唤魔法的速度,以及魔力的持久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贴在扎斯町右下侧的黑斯克。也以强悍的防御力展现他的冰风绝技,比起这些武者,保罗和亚瑟恐怕是相对较弱的两个,他们跟往缪诺琳的一侧,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不大不小的轻伤,但幸好他们的御马术相当高超,始终能紧紧跟往前西飞速前进的战友。

    歌德这小老头的位置算是最安全了,他躲在了波特身后,从身上变出了一把折叠弩,偶尔偷袭两箭,不过也总能准确地将亡灵射落马上。

    看到首领们奋不顾身的在前开路,身先士卒,人类士兵们都激起了血性,个个英勇地将手中的武器砍向敌人,但相比起他们强悍的首领,他们的命运要不幸多了,尤其是位在两侧的轻骑兵们,他们体会到了亡灵重骑兵最恐怖的一面,那一根根重逾千斤的重矛就如同一条条巨大毒蟒,一旦靠近,就能将你的生命搅碎其中,还有本该倒地死亡的亡灵,明明脑袋已经被砍掉,甚至有些只剩下半边身子,但他们的手常常能从地面探出,抓住人类的脚,将部分人类骑兵拖落马上,和他们一同沉沦到地狱的深渊中去。

    浴血奋战,飙射而出的先锋,以及亡命跟随的士兵,终于在不死军团中杀出一条血路,其实前后过程,竟然只不过是短短的几十秒钟,但人类起码伤亡过半,尤其是突围队伍两侧和后排的骑兵们,大多都倒在了身后的血泊中,永远长眠于这片代表孤寂和死亡的土地。

    雾气又开始变浓了,整个天地完全陷入进漆黑之中,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人类出使团亡命地往西南方向逃去,剩余的几十骑亡灵重骑兵调过了马头,在后面追逐人类,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了挫折感,没有了荣誉感,没有了感情,没有了知觉,只知道忠实地执行着命令,不能让这群人类生离此地。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身后终于真正“死亡”的同伴,才是一个更好的结局。

    在他们身后的更远方,还有一股巨大无比的漆黑洪流正汹涌而来,朝着人类逃离的方向,澎湃而去。

    谁也不敢作丝毫停留,一旦停留,后面那群穷追不舍的亡灵就会为你的生命画上句号。

    总的来说,人类的坐骑要比亡灵的幽灵战驹快上不少,但就持久力而言,双方坐骑就差太远了,明明将身后的亡灵骑兵甩到已经没影子了,才刚刚放缓一点速度,亡灵的身影又重新在身后地平线的尽头出现。

    扎斯町先生开始还不断哇哇的叫骂,但时间长了,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直到和众人看齐,归于一片沉默。

    世界彷佛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马蹄疾踏大地的隆隆声。

    缪诺琳忽然低声说了句,“约翰……为什么天还没亮啊……”

    阿伦牵了一下嘴角,他已经回头向东面看过无数回了,按时间计算,太阳早就该出来了,但现在东方仍是漆黑一片,希望太阳仅仅是迟到,而不是失约,要不然亡灵大军将不死不休地纠缠着他们。

    “吁——”的一声马儿惨叫,长时间的高速奔跑。终于有耐力稍差的马儿支撑不住,口吐白沫倒地,那名骑士慌忙跃下马,拚命地用双脚来追赶同伴,但人的速度终究有限,很快就被同伴们抛在身后。

    谁也没有回头,既害怕看到落伍同伴的绝望眼神,也清楚知道,对一个人的仁慈,只会造成更多人的伤亡。

    没过多久,就能听到了身后远方,传来了那人的惨叫声。

    接下来的事实说明,这个悲剧仅仅是一个开始,又有十几匹战马脱力倒地,十几宗同样的悲剧在持续上演。

    但周围的雾气依然很浓,四周仍是漆黑一片,一开始突围成功的喜悦早就在死亡的阴影下,被冲得一干二净。

    茫茫无边的草原上,扎斯町怒吼出了很多人的心声,真见鬼!那该死的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啊!快点出来把这群该死的亡灵全部死,让他们腐烂的身体全部蒸发掉!”

    无奈,今天的太阳可能真的注定姗姗来迟了。

    隆隆的巨大马蹄声响始终在身后回荡,警惕吾这群人类,亡灵大军一直锲而不舍地追赶着他们。

    阿伦弓了腰,尽量将身体放松,不让马儿承受大过沉重的负担,口中低声道:“波特,在传说中,亡灵有办法让小范围的地区白天变成黑夜,那种强大的魔法被称为‘黑暗天幕’,我们是否正身陷其中?”

    波特苦笑摇头,说:“约翰,我也想过这种可能了,假如给我机会停下来冥想分析,我有把握十分钟内分析清楚这种魔法元素,如果再有十分钟,我说不定还能找出破解的方法。”

    阿伦以同样的苦笑回应,二十分钟就有可能破解黑暗天幕,波特确实是个魔法天才,但二十分钟的原地停留,足够令他们全员陷入亡灵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波特身后的歌德忽然作声了,不过难得他竟然仍是继续使用不死不活的慢悠悠语调,说:“是黑暗天幕吗……这个,我也略懂一点魔法,尤其擅长于空气魔法,我们能不能联合起来,召唤出一股足够强大的气流,将四周的雾气全部吹散,那说不定在我们头顶,就能看到太阳了!”

    对于歌德竟然忽然自称是魔法师,人们并没有大多的意外,毕竟今夜前一宗意外的事情实在大震撼了。

    阿伦回头瞥了这个小老头一眼,发现这家伙脸上并没有多少疲惫之色,可见体力还相当充沛,不由得想起他曾说自己在暴风山脉中待过几年,看来还未必是吹出来的。

    波特皱了皱眉,沉声问:“歌德先生,你能召唤出强风吗?”

    “这个,理论上应该没有问题.”波特忍不注也回头看了歌德一眼,他思考了一会这个方法的可行性,眼睛忽然亮了亮,说:“不要联合起来施法,我们要召唤出相反方向的强风,然后让它们相撞在一起,那样就会产生强烈的螺旋状气流,模拟出类似云层中雷暴一般的爆炸性力量,这样一来,极有可能形成席卷天地的龙卷风,到那时,必定能破开四周的雾气,还有头顶的浓云!不过……歌德先生,你真有把握控制空气元素吗?”

    “理论上,没问题!”歌德难得自信地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卷魔法卷轴,说:“因为我的魔力只要足够启动一个卷轴,那就行!”

    魔法卷轴是人类世界里的珍稀物品,其制作方法出现于人类与精灵一族进行贸易的时代,但几百年下来,其制作手法已渐渐失传,所剩下来的卷轴,无一不卖到一个惊人的数字,而且还有价没市,大多数都摆放在博物馆或者某此豪门贵族的会客厅里,但现在这个小老头竟然随身就带有一卷,实在是一件叫人惊讶的事情。

    波特没好气地瞥了歌德一眼,那神态分明是说,你这样也叫擅长于空气魔法啊……

    歌德这小老头灿烂一笑,像是完全看不懂波特的嘲讽。

    缪诺琳说:“假设我们已经身陷于黑暗天幕,那么等会强风出现,就立即分开逃命,因为黑暗天幕的范围不可能同时向几个方向延伸,亡灵不可能带这么多的魔法师去维持范围。”

    “好,就这么决定了!”

    “……”

    得到所有人类代表同意后,这个空气魔法的召唤行动立即展开。

    波特和歌德议定好双方风力的位置后,全军原地停顿半分钟。

    扎斯町籍着这段短暂的时间,策马走近阿伦,低声道:“约翰修士,在这样一个时刻,你愿意接受一个异教徒的忏悔吗?”

    要不是扎斯町专门强调“修土”二字,阿伦差点已经忘记自己还有这个身分了,他只好道:“神是宽容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我们身边,扎斯町先生,我愿意聆听你的心声,并愿意为你祈祷!”

    扎斯町瞥了一眼阿伦身边的缪诺琳,缪诺琳十分识趣地驰马让开了几步,扎斯町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约翰修士啊!嘿……这个,怎么说呢……嗯,我有一个十分心爱的姑娘,她叫艾波琳,为了她,我愿意牺牲一切,包括生命!事实上,从遇见她的那一日开始,我已经决定用我的一生去守护她,爱护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欺骗她……”

    像扎斯町这么粗犷的汉子忽然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语,而且言辞中所包含的无限深情,还有神情中那道不尽的温柔,令阿伦心中也为之一动,四周的压抑气氛仿佛也被减弱了不少,一生的挚爱可以令最粗犷的面容线条也变得柔和细腻。

    他暗暗叹了口气,偷偷观察扎斯町,神色真挚,似乎不太像是在试探自己,便正容回应道:“扎斯町先生,那位艾波琳小姐能获得你这样的爱恋,想必她一定是位出类拔萃的淑女!不过,爱一个人是无罪的,扎斯町先生,你无须忏悔!”

    阿伦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扎斯町,心中不无警惕,这个看似粗线条家伙的头脑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是不是他想和我说点什么……

    扎斯町黯然地点了点头,说:“约翰修士,我也知道爱一个人是无罪的呀!嘿……但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要一生都守护着艾波琳小姐,我心目中的女神,不过现在这样危急的情形,我十分担心我将发生什么不测.不能再守护护她了。那么,我将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成为罪人呀……”

    阿伦柔声道:“扎斯町先生,请相信神吧!尽管你曾经是一名异教徒,不过神是宽容的,只要你愿意去相信她,她一定会指引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引导我们走出这个漆黑无助的困境。”

    扎斯町用力地摇了摇头,说:“约翰修士,感谢你的开导,不过我的心灵还是没办法迅速平静下来呀!你可否接受我的一个请求,假如我真的发生不幸,你可否前往星云学院或者影月部落,寻到艾波琳,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心灵,令她从伤心的泥泞中走出呢?约翰修士啊!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请接受我的请求吧!”

    阿伦不禁望向了扎斯町,估计着他到底知道多少,却察觉对方正满脸企盼地看着自己,这种带有乞求味道的眼神,阿伦还是第一次从扎斯町脸上看见,心中一软,又想起了始终对己热情关怀的艾波琳,终于点了点头,道:“扎斯町先生,我答应你就是。不过,现在的形势并不如你想像那么坏吧?”

    听见阿伦答应了,扎斯町立即恢复了爽朗,笑道:“就算这次死不棹,那下次呢!!下下次……不过约翰修士你既然答应了我的请求,想必以后我就算发生不幸,你也会履行你的承诺的,嘿嘿……”

    “……”阿伦为之无言,没想到在扎斯町看来,刚才自己已经许下一个终生性承诺了。

    在两人谈话的时间里,波特正以他生平最快的速度念诵完一个魔法咒语,然后早已准备好的歌德立即一把掷下魔法卷轴,也跟着念诵着什么,在袅袅青烟中,两人就像民间小孩点燃炮竹后那样,飞速跑离原位,跳上了马匹。

    人类全员马上全力策马,脱离出这个方位,迅速往前驰去,只是耽误了少许时间,身后的隆隆马蹄声更响了,那是死神走得更近的催命音符。

    他们频频回头,波特所召唤出的强风已经起了作用,在呼啸中从后方刮来,将浓浓的雾气吹散了不少,但于事无补,天地间仍是漆黑一片,因为歌德先生的卷轴仍在冒着袅袅青烟,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已经恢复常态的扎斯町不禁怒骂道:“喂,那个谁谁,你的什么卷轴到底有没有用的,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别告诉我它仅仅是个处理过的废品!”

    歌德缩一缩脖子,说:“不可能没用的,这是九百年前精灵的大魔导士制作,我是从凤凰博物馆里偷出来的。”

    众人已无暇计较他的偷窃行为,只听到这东西竟然是九百年前的古董,肯定还经过博物馆的封印处理,不少人口中都传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但就在这时,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坚硬的事物碰撞在一起,其实是两股强烈的气流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颇为惊人的声势下,身后的风,忽然停了下来。

TOP

第三章

    一股强风忽然而起,吹的正好是逆反方向,但这股气流比原先波特召唤的气流更为强烈,蕴涵著无比强劲的空气元素在其中。

    两股强烈的气流疾速纠缠在一起,缠绕中形成了漩涡状的柱体气流,并迅速往外扩大,直冲云霄而去。

    以它作为轴心,四周的事物立即卷进这股巨大的气流当中,追得最近的几十骑亡灵骑兵首当其冲,一声不吭就被卷进其中,接著翻滚而上,瞬间已到百米高空之上。

    浓云覆盖的天空,也被这股气流搅动得翻滚起来,很快,整片漆黑天空都形成了一个巨大漩涡状,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旋转起来。

    面对如此奇景,人类联军却不敢作丝毫停留,因为四周飞沙走石,虽然浓雾已经尽去,但扑面而至的强烈风沙逼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拚命拍马前进,唯恐也像脚下的小草,被卷进那团越来越惊人的巨大龙卷风之中。

    不用再另行指挥,分开逃亡的命令已经得到严格执行,在大自然的天威之下,在漫天风沙中,人类就像蝼蚁般微不足道,他们根本已经看不到身旁同伴的身影,人人亡命地奔向直觉感到安全的方向。

    浓云终於被破开了,一道强烈的阳光自漩涡中心照耀而下,在无尽漆黑的大地中,这一道光芒就如同神迹一般,耀眼夺目至极点。

    亡灵大军终於停下了脚步,惊恐地注视着远方这道破开浓云的阳光。

    对於人类而言,身後那隆隆不绝的死亡音符终於停止,只要自己能避过龙卷风的天威,就能躲过一劫。

    也不知亡命奔跑了多久,漫天风沙终於停下。

    阿伦立马回头一看,身後的战友都往风沙中走失了,只有缪诺琳始终驰马并肩在自己身边。

    眼见已经脱困,缪诺琳轻轻松了口气,心情也愉悦起来,轻笑道:“阿伦,我可没有执意跟著你走,只是我们在危险中,所走的方向始终一致罢了。”

    阿伦笑了笑。刚要说上两句,但他的座骑忽然四蹄一软,口吐白沫,就这么倒地不起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马儿连续奔走了一天一夜,现在终於可以停下,就再支撑不住了。

    缪诺琳跳下了马,站到阿伦身边,说:“无论是军人和战马,都将战场视为最好的归宿。它作为一匹战马,能跑完最辉煌的一程,或许对它而言,这是最理想的结局呢……阿伦,我们继续走吧!”

    阿伦苦涩一笑,马儿自己能作选择,真会选择成为一匹军马,选择沙场成为自己最终归宿?

    缪诺琳的坐骑是她在雷诺里千挑万选出的骏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此时又驮著两个人,依然能四蹄如飞的稳健前进。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潘多拉平原上阳光毒辣无比,在层层风沙过後。它更是充分发光发热,仿佛要在今天将所有的热量都倾注在这片倍受诅咒的大地上。

    经过长时间的劳累,现在又被阳光这么一灼晒,阿伦本未痊愈的身体顿时出毛病了,他感觉那刺得让人张不开眼睛的阳光几乎要将他融化掉,他虚弱地将脑袋靠在了缪诺琳的後背,以躲避阳光的灼晒,双手轻轻环抱住缪诺琳的纤腰,身体的力量就像上一次严重发病那样,正一点一点的流失,不过情形,又远比上一次严重了。

    缪诺琳察觉到了阿伦的异样,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但举目看去,平原上一望无际,哪里有半点地方可以遮荫。

    她侧头低声说了句,“阿伦,坚持住!”手上加大了抽打马鞭的力量。

    马儿疾速前行,但迎面而来的风全是热热的,不能为阿伦带来丝毫清凉,他喃喃地应了一句,意识更是昏沉了。

    缪诺琳回头探了探阿伦的额头,不由得失声道:“天!阿伦,你竟然发烧了,这怎么可能?”

    我发烧了?阿伦心中也惊了一惊。但他嘴巴动了一动,声带也似乎疲惫莫名,连声音也懒得发出了,这种懒洋洋的感觉令他十分舒适只想闭上眼睛,令越来越昏沉的脑袋可以得到休息,好好睡上一觉。

    “不要睡!”缪诺琳高声道:“阿伦,虽然我们没搞清楚你的真实状况,但根据我的经验和直觉,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千万不要入睡,要不然……谁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缪诺琳的话令阿伦醒觉了不少,他也察觉到这份莫名其妙的倦意有点异样,赶紧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四肢马上回复酸软疼痛,那彷佛可以令他脑海炸开的阳光立即又回来了,他低声道:“小师妹,给我水。”

    缪诺琳摘下挂在马鞍一侧的水囊,递给了阿伦,同时稍稍放慢了马连,阿伦仰起头,大大灌了几口,脑筋更清醒了,但脑袋的疼痛也更为剧烈了,甚至感到阳光也更为强烈了。

    他将水囊递回给缪诺琳,重新抱住了她的纤腰,身子缩了缩,脑袋又再靠向缪诺琳的背上,继续躲避那叫人恐惧的烈日。

    缪诺琳沉声道:“说话,说话!阿伦,你要不断的说话别让自己的意识沉睡过去。”

    她随便开个话题,说:“昨夜那一战,你有没有催动过自己的潜力?”

    阿伦揉了揉眉心,以微微有点慵懒的语调道:“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就好!”缪诺琳轻轻松了口气,“那看来只是现在这该死的阳光让你犯病罢了。”

    阿伦嘀咕了一句,就权当回应了。

    缪诺琳见阿伦静了下去,慌忙继续寻找话题,说:“阿伦,别睡!昨晚亡灵竟然会出现在潘多拉平原,你怎么看?”

    阿伦轻轻拍打著沉重的脑袋,乾燥的嘴唇抿了抿,又嚥了一口口水,才以更为佣懒的语调道:“兽人与东亡灵之间,设置有边防关卡,亡灵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入到潘多拉平原,那么就先得出一个前提,镇守潘多拉平原上的兽人边防军,与东亡灵有勾结行为,甚至达成了一宗交易……”

    说著,说著,他的意识又再昏沉了下去,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到能暂时躲过头上那毒辣的太阳。

    缪诺琳回头看了阿伦一眼,他的脸色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眼睛半闭半睁,睫毛颤动的频率越来越慢了,她心中一酸,内心深处更是彷佛被利器划过,一阵刺痛,她急声催促著,“阿伦,这仅仅是一个前提,然後呢!我想知道你的分析!”

    阿伦的睫毛又快速颤动了一下,低声道:“我们再假设兽人帝国内部出现了分歧,无论这次兽人主动要求的和平是否隐藏有阴谋,但有部分兽人并不希望这样做,或许是并不知道内里的乾坤,也或许是根本不赞成与人类达成交易……”

    缪诺琳发觉阿伦楼著自己的手渐渐无力,差点就要垂落下来,她赶紧探出手,狠狠地握了阿伦一把,问:“接下来呢!阿伦,继续说啊!”

    “接下来……”阿伦就像刚刚睡醒醒一般,以惺忪的语态道:“接下来就上演了部分兽人刚刚和平谈判完毕,而另一部分兽人就找人诛杀和平出使团的闹剧,假如杜汉没有及时提醒,恐怕我们已经面临被亡灵和兽人两面夹攻的结局……”

    他的声音,又再慢慢低沉了下去,缪诺琳赶紧道:“阿伦,你分析得很好啊!还有吗,还有什么没说的?”

    阿伦用力地眨了眨眼,他忽然模糊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火焰已经越来越黯淡了,他费劲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向缪诺琳,说:“还有就是,这封信是杜汉交给凤慕雪的,如果有机会,你就亲手交给她吧!虽然这女人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但里面很多信息都是与人类息息相关的,那么,就拜托你了……”

    缪诺琳脸色一沉,反手就将信笺塞回到阿伦怀里,沉声道:“阿伦师兄,这是你答应下来的事情,该由你自己完成。”

    阿伦明白缪诺琳的用心,但无奈脑袋确实是越来越昏沉了,在朦胧之间,很多童年时的往事忽然跃上心头,偶尔还会闪过一张张往昔熟悉的面孔,他苦涩一笑,这难道已经回光返照了吗……

    尽管有了觉悟,但他又开始感受不到阳光的灼热了,只能依稀辨别出自己正被一片光芒层层包围著,他甚至开始乐观地想,我曾是一位边缘中的阳光少年,现在就算消逝於艳阳之下,也并不是一个大过悲哀的结局吧!

    缪诺琳回头看了一眼阿伦懒洋洋的笑容,心中暗想,对於同级别的强者而言,或许阿伦的求生意识是最为薄弱的了。

    她高声道:“阿伦,你别忘了,在人类世界里,还有很多你放不下的人和事,譬如说,凤雅玲!”

    阿伦精神深处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微微一振。

    这时,缪诺琳已喜叫了出来,“坚持住,转机已经出现!”

    一座巨峰出现在地平线的画头,高入云端,其惊人的高度恐怕比起不朽之峰,也不遑多让。

    这样一个所在,肯定能遮挡住阳光,产生一片阴凉所在,令阿伦暂时避过炽热的灼晒,令沸腾中的银灰色血液获得暂时的安宁。

    缪诺琳极力驰马,好一会後才能来到山下,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流环绕在山峰外围,溪流不算宽敞,缪诺琳跃马而过,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轻轻将阿伦搀扶下马,让他靠著一块比较光滑的石头坐好,察觉他状态已经开始好转,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从马鞍一侧取出一条毛巾,拿到溪边去清洗,却发现溪水竟然异常的冰凉刺骨,心中不禁起了疑惑,艳阳之下,溪水为河能渗出这样冰凉的寒意呢……

    缪诺琳回头帮阿伦洗了把脸,发现他神色好了许多,惺忪的眼睛已经睁开,眼里还带著一份笑意,他微笑说:“辛苦你了,小师妹!”

    缪诺琳笑了笑,心有余悸地说:“阿伦,前面你太吓人了,差点以为你不行了……”

    阿伦嘴角边的弧度大了许多,轻拍前额,想起刚才自己的状况实在危险至了极点,笑道:“坏有都是特别长命的,看来我也不例外,竟然这样都能活过来……”

    缪诺琳又重新洗了一遍毛巾,折叠成方块状放到阿伦的额头上,阿伦抿了抿嘴,彻骨的冰寒令他恢复了不少的活力,又笑说:“不过小师妹,你有没有发觉,这里的水冰凉得有点过分啊!就像是刚刚解冻的冰块溶解出来的雪水……”

    “正好将你该死的高温给降下来!”话虽如此说,但缪诺琳还是取出了一幅地图,摊开在碎石堆上观察—起来。

    阿伦斜过眼睛瞥了一眼那地图,赫然正是潘多拉平原的地图,不过比起歌德和兽人的地图,这一幅粗糙了许多,但山脉、河流的具体位置,竟然一点也不差,他不由得笑道:“小师妹,你可真行啊!一共也没见过那地图几次,竟然就能凭记忆临摹了一份出来。”

    缪诺琳淡淡”笑,说:“不单我,扎斯町先生肯定也临摹有一份,不过他比较明目张胆,很多人都看到了。”

    接著她又皱起了眉,在地图上比到着,说:“真是奇怪,假设我们昨晚从这个位置开始逃亡的,现在顶多只能来到这个位置,但这里周边根本没这样高度的山峰啊!”

    阿伦也皱了皱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也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用手撑了撑地面,撑直了虚弱的身体,正面看向地图,沉声说:“根据我的回忆,无论歌德的地图还是兽人的地图,潘多拉平原上根本没有海拔超过五百米的山峰,但现在这座巨峰……”

    阿伦仰头回望,峭壁危峻,视线所及的尽头与白云连在一块,根本看不到它的顶部,他继续说:“高度恐怕也有三、四千米以上,就算比起堪称阿兰斯第一高度的不朽之峰,也不遑多让。”

    缪诺琳又再疑惑地查看了一次地图,沉声道:“该不会是兽人对潘多拉平原的勘察出现了什么重大的遗漏吧?”但她亮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这样的说法运她自己都很难相信的。

    阿伦捏了捏眉心,脑海中剧烈的疼痛正逐步减轻,这令他思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也沉声道“小师妹,依我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会不会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来到了一处不该存在的所在呢?”

    缪诺琳默然思考,眼神中除了疑虑,还闪过一丝惊恐,她在马鞍的行囊中取出一些乾粮,递给阿伦,又将马儿驱赶到溪边的草地上,让它自由活动进食,然後才走回来,用略带慌乱的语调,低声道:“阿伦,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撞上传说中的特力思亚了?”

    阿伦点了点头,神色中有点无奈,有点神秘,同时也带有一丝对於阿伦而言极为罕见的慌张,但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潘多拉为何被称作是被诅咒的土地,这早在兽人战争之前,已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众神将恶魔之王封印於万年巨峰之中,这一处封魔之地,以恶魔之王的名字来命名,称为特力思亚。

    特力思亚将仇恨和愤怒都发洩在这片封印其灵魂的土地上,潘多拉平原首当其冲,承受了大部分诅咒的力量,也成为了一片著名的被神遗弃、被恶魔诅咒的土地。

    在曾经古老的岁月里,特力思亚曾无数次在潘多拉平原上出现过,但位置飘忽不定,从来不在同一个位置出现两次,所有目睹者都无法靠近这一传说的所存。

    在兽人战争之前,曾有为数不少的冒险者、佣兵团潜伏进潘多拉,企图将特力思亚的秘密给发掘出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根据一个有幸见过特力思亚的冒险者记述:就算明明已经看到了它的所在,但无论你走多远,也无法走到它的山脚下。

    到了近几百年,自从兽人战争之後,人类涉足潘多拉平原的足迹越来越少,这段传说也差不多被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但阿伦和缪诺琳都是知识面涉猎甚广的人,现在遇上这么一个诡异的所在,立即就想到了这个特力思亚的传说。

    缪诺琳苦笑摇了摇头,说:“阿伦,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活在现实的,竟然能遇上神话时代的传说,太过匪夷所思了。”灌了一口清水,也拿起一块乾粮慢慢啃了起来。

    阿伦嚼著口中的食物,低声问:“那么,小师妹,你怎么解释这样一个神奇的所在呢?兽人的高级将领们你也见过的,兽人可不见得如传说般愚蠢,怎麼可能遗漏这样一处重要的地理位置所在?而且,特力思亚或许不是神话,只是一处太古时代的遗迹。”

    缪诺琳仍是摇头,轻声道:“就算是特力思亚,在传说中,它是永远也无法靠近的,我们凭什麼能走到它的山脚之下?”

    尽管她满口的不相信,但声音却放得越来越低,彷佛唯恐惊动某些不该存在的力量。

    阿伦眼中闪过忧虑,沉声道:“或许是因为昨夜那一片亡灵的黑暗天幕,也可能是那一阵巨大的龙卷风,又或许……”

    他停顿了一下,注视著缪诺琳的眼睛,继续说:“又或许是因为我们这儿儿的亡灵恶魔血统,被特力思亚视为同类了……”

    阿伦将口中的食物嚥了下去,缓缓道:“反正,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很可能来到了一个传说中的所在,特力思亚!一个曾被无数冒险者追逐的恶魔之地。”

    缪诺琳对於目前不明的处境感到有点不耐,她声音放高了少许,说:“阿伦,无论这里是什麼地方,我们稍作休整,立即离开这里,管他神也好,魔也好,通通与我们无关。”

    阿伦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喝了几口清水,对於未知的事物,任例人都会产生恐惧,无论是他或缪诺琳,也不能例外。

    身後直若斧劈的万丈峭壁、前面那条冰寒的溪流,此时都染上一层阴森气息。

    谁都希望自己能被写进光明的传说之中,谁也不希望走进别人的黑暗传说之内。

    缪诺琳粗粗将手中的乾粮吃完,探了探阿伦的温度,眼中不由得问过惊诧,前一刻犹在发高烧的阿伦,现在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来这怪病不单来得快去得也怏。

    她轻轻地握住了阿伦的手,柔声问:“阿伦,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伦缓缓地将额头上的湿巾摘下,爽朗地笑了笑,说:“避开阳光的灼晒後,一切又回复了正常,我想,我已经转化成一个低等亡灵了。”

    缪诺琳为之苦笑,轻轻地说:“阿伦,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玩笑……”

    其实能回复得这麼迅速,阿伦心里明白,缪诺琳也能隐约猜中个中因由,这座奇峰的山和水,它阴寒的温度,都能令银灰色血液迅速恢复活力,怛谁也没有把这个原因说出来。

    假如波特也在此地,定能多发现一个因素,巨峰的周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道强力的天然结界,能将热量拒挡在外。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们继续出发吧……”缪诺琳用力地提了捏阿伦的手,关切一笑,用眼神将另一句话表达了出来: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正当两人准备重新上路时,一团浓厚的乌云从远方翻滚而来,以相当惊人的速度逼近这一带,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已占领了头顶的整片天空。

    浓云层层叠叠地遮挡住了烈日,晴空迅速被深沉的漆黑代替。

    这是亡灵一族特有的黑暗天幕,将世间笼罩在黑暗当中,让死灵可以通行无阻地走在本是艳阳高照的大地之上。

    “真见鬼!”缪诺琳不禁低骂:“亡灵竟然追上来了,而且有这麼多人可以选择,偏偏选中我们来追逐……”接著又骂出了一串雷诺的粗话。

    亡灵大车竟然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隆隆的马蹄声无丝毫徵兆的轰然响起,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自远而近,显然完全将目标销定在他们所在的位置。

    “很高兴我们能诱开敌人,为同伴们提供充足的逃跑时间……”话是这麼说,但阿伦脸上完全是另一副表情。

    他跃上了一块峭壁上微微凸出的岩石,举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完全是黑压压一片,全是东亡灵一族的骑兵。

    阿伦沉声道:“不对啊!小师妹,他们有可能不是针对我们,而是冲著这座巨峰而来……我们到山峰另一边看看。”

    缪诺琳一声轻哨,那匹马儿立即奔跑了过来,两人无须马儿停留,已飞身上马,由得马儿放开四蹄,绕著山脚,往山峰的另一侧狂奔而去。

    这座巨峰海拔惊人,占地面积竟然也不逊色於不朽之峰的宽广,十馀分钟光景过後,他们仍是绕不到巨峰的另一侧。

    叫他们失望的是,就算在这个角度去看,视线所及的尽头仍是密密麻麻的亡灵大军,方向十分一致地往这座巨峰踏来。

    但不幸中的大幸是,让他们发现一条在陡峭的峭壁上可供攀爬的道路,缪诺琳与阿伦对望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决然,再犹豫就有可能等於死亡,两人同时跃上了这条相对没这麼陡峭的坡段。

    缪诺琳离鞍时,脚尖再微一用力,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哨声,那匹马儿得到这个独自逃命的指令後,立即又再放开四蹄,贴著峭壁继续往山峰的另一侧狂奔而去,少了两个人的重量,它的速度快了许多,但跑上一段路後,它像是感应到了什麼,忽然踢起前蹄,转过了马头,向著缪诺琳的方向哀鸣了一声,这令缪诺琳不得不又发出第二次低沉的哨音,它才肯重新甩过马头,继续往前方狂奔而去。

    阿伦见此情景,也微微怅然,他一边往上攀爬,一边回头看去,只见亡灵们已经放慢了前进的速度,骑兵们纷纷下马,用双脚代替四蹄,缓缓向这座巨峰走来,这更像是一群满怀崇敬的信徒朝拜著心目中的圣物,而不是一群亡灵面对著敌人。

    他不禁为之苦笑道:“我说小师妹,我们真是不幸,跑路当中随便找的一个落脚点,竟然也是亡灵表示敬意的对象,哈哈……”

    缪诺琳也陪著苦笑了几声,回头观察了几眼,说:“阿伦,你说他们发现这里是不是偶然性的?”

    阿伦一边往高处攀去,一边道:“这可难说了,估计是偶然吧!如果是必然性行为,那就悬了,想想看,亡灵大军每年都像祭奠先人般,专门来祭奠这座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特力思亚,哈,他们凭什麼知道特力思亚的位置,他们又凭什麼通过兽人的封锁……”

    缪诺琳说:“那假如说,兽人经过多次武装冲突後,根本就不再封锁东亡灵与潘多拉平原的边境,为的就是避免这类事情的发生,甚至还妄图将东亡灵的不死力量引向暴风要塞呢……”

    阿伦笑了,说:“那麼,他们要求签订和平协议,要求以烈阳湖为新国界,其中就有更深一层含义了。”

    “真是过分,那这次谈判应该连亡灵一族也邀请过来进行三方会谈的,这是种族之间最起码的诚意和尊重……”

    “哈哈,那他们刚死去的老将军马上就可以改投向东亡灵阵营了……”

    “……”

    两人就像是来游览名胜的游人,评点时事的神态更像是在评点著此处风景如何如何,当然,长期习惯於生与死边缘的压力,就总得想点办法出来让自己的精神放到最轻松,才能全力面对前方更可怕的危机。

    “我们可以考虑在前方六十米处改向左边攀爬,那里开始有些树木,可以令我们的行踪隐蔽起来,同时还有可能攀到山峰的另一侧,避开我们身後的大群游客。”两位徒手攀岩者用冒险者的语调分析著前进的方向。

    他们身後的远处,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亡灵大军,正一步一步地往巨峰走来。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