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2088
- 帖子
- 13888
- 精华
- 59
- 积分
- 50709
- 阅读权限
- 101
- 在线时间
- 1323 小时
- 注册时间
- 2006-2-18
- 最后登录
- 2012-11-14
|
7楼
发表于 2008-8-1 22:1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醒来的时候,青年有一阵怔忡,总觉得这里不是以前的家,可在看到身边躺着的有城之后细长的眼就开始专注于那张安静的睡脸,一动不动了。
只这双狭长的乌瞳总是太认真,一瞬不瞬的,仿佛凝结了整个前世的光阴。
他不知道究竟还能在这个人身旁留多久,也不知道能否做到不离不弃,可他不想食言,他始终想陪着他。
“有城……”声音淡淡的,很幽静。
“你醒了?”早晨本就比较惊醒,有城向来也不嗜睡,于是这时听到青年低低的呼唤声便睁开了眼睛,然后对上了那双深古的黑瞳。
青年点头。
他认真的凝视,总让有城觉得不安。
有城不由叹息了,他抬手抚过青年的脸,然后低语,“无论如何,都不能勉强自己,好吗?”
如果非得离开,只要你过得好,也就可以了。
青年望着他,没有动静,也没有开口。
“你啊……”有城又是低叹,将青年的身体拥了过来,他有时候对这样认真的青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许这个青年跟他一样执拗,就像当年他硬要陪在宛言身边一样。
“咦,我们见过你,上次在雪吧。”
当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时候有几名学生认出了安静坐在最末一桌的青年来。
“是肖老师的弟弟吗?”
好奇地问着,青年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
因为今天有城有课,又不想留他一个人在车上,所以干脆带进了教室当旁听,反正青年的样子看起来跟这里的学生也差不了多少。
青年还是摇头。
“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吭声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言。”
“阿言?”
“嗯。”
“就阿言吗?姓什么呢?”
青年摇头。
问话的那人皱起眉,有些不解。
“有城给我取的,这个名字。”阿言淡淡说。
那人更加不解,“你本来没有名字吗?”
青年点头。
“你直接叫肖老师的名字,你们的关系很好吧?”
青年看着他,细长的眸看上去好安静,带不起一丝的风。
就因为有着这种气质,所以他的沉默并不会惹人不快,反而多加了一点好奇。
“而且,你们应该住在一起的,是吧?”
青年点头。
“肖老师平常也会弹琴吗?”
还是点头。
有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群学生围着青年七嘴八舌问东问西的,青年也没有丝毫不措,仍然一脸平静的样子,就跟他面对任何事物一样,不会害怕或者惊惶,这点有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总觉得这个青年太真,而他的本性就是那样,原原本本摆在每个人的面前。
感觉到有城的气息,青年抬眸,视线便与有城相对,有城对他轻轻地笑。
“啊,老师来了。”
几个位子近的学生坐了下来,却有几个学生转头问有城道,“肖老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是新来的同学?”
有城笑了笑说道,“他以后经常会来旁听,你们可以当他是同学。”
“阿言似乎很安静呢。”
有城看着青年笑了起来,“他是这样的,你们可以多跟他说说话。”
“嗯,好。”
有城明白这些学生向来很友善,所以并不担心青年跟他们在一起,反而希望青年可以多说说话,因为他一向都很喜欢阿言说话时淡淡的声音跟沉静的表情。
“好了,恢复得很快,可以下地走路了。”
离开学校带了青年来到医院,劭凯替青年拆了纱布看了看脚底的伤说。
有城面露微笑,摸了摸乖乖坐在病床上的青年说,“看来没问题了,再休息一天我带你出去,嗯?”
青年点头。
“你要带他去哪里?”劭凯这时问。
有城垂了垂眸,然后开口说,“后天……是冬至。”
劭凯这才想起来,看着有城道,“你……是要带他去那里?”
有城点点头,半响没有再开口。
劭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说,“等我一下吧,还有半个小时我就下班了,一起回去。”
“嗯。”有城点头。
虽然有城已经打电话回了公寓发现没有人接听,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在劭凯家多住了几天,反正都是由劭凯烧饭做菜,他跟阿言也乐得轻松,总是一个看书一个看碟,或者一个玩游戏一个玩计算机,由着劭凯在厨房哀声连连也懒得去理会一下。
劭凯叫归叫,可是看他一副视死如归下厨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很开心的,而且他总是特别喜欢逗阿言,虽然青年一向都是那么安静的样子,但劭凯就是喜欢招惹他,就像现在。
“听有城说你喜欢吃鸡翅,这个啤酒鸡翅就是特地为你做的。”劭凯笑眯眯夹了一只到青年碗里说。
“谢谢医生。”青年礼貌地说道。
“那么客气干嘛,有城给你夹你都不说谢谢。”劭凯故意皱起眉说。
“有城是有城。”青年回答说。
“为什么?”劭凯瞪他。
“医生是医生。”青年抓起鸡翅咬了一口。很香。
“你在他这里永远得不到答案的。”有城微微的笑。
“为什么这个家伙你会对他那么特别?”劭凯故意忽无视有城神情中的那一份自在,用筷子指指他咬牙问着青年。
只是这时青年的两只手捏着鸡翅慢慢咬,并没有理会劭凯的意思。
劭凯只觉得他吃东西的姿势是与生俱来的优雅,啃咬起来也是无比自然,又是那种天生就爱吃鸡翅的,而每一次咬的时候也总是显得特别认真,让人不忍打扰到他,可看上去又是那么好玩,劭凯就算不忍也是忍不住了,早忘了刚才自己说的是什么,只一味看着青年的样子就想笑,终于开口说道,“你就那么爱吃鸡翅啊,还是我的鸡翅实在是做得太好吃了?”
青年一只鸡翅吃完之后拿起纸巾擦了擦自己有些油渍的手指,顺便又擦拭了一下嘴角,这才回答劭凯的问题说,“很好吃。”
“跟有城比呢?”劭凯不死心地问。
青年似乎是想了想,又看看有城,然后说,“一样。”
“原来是一样啊,还要想想才回答,明显是包庇有城。”劭凯佯装不满地瞪着青年说道。
“你就说医生的比较好吃,我不介意的。”有城这时故意笑着说。
青年却摇头。
有城不由笑了起来,劭凯没辙地耸肩。
“阿言喜欢吃就好。”有城总结道。
“也是。”劭凯其实根本不在意,只是爱说着玩,这时又夹了一只到青年的碗里说,“喜欢吃就多吃点。”说着他看着有城问,“明天你们就要回去了吗?”
“麻烦你一个星期了,而且家里肯定被我妈妈弄得很乱,得回去整理一下。”有城回答。
“你妈妈还是不肯放弃要你回家?”劭凯又问。
有城垂下眸,静了一会儿说,“我会回去的,毕竟是我的家,不过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个心结,你知道的。”
劭凯点头,“你妈妈虽然做得有些过分,但宛言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家也不肯要的情形,等这次去过了之后回家看看也好。”
“嗯,把阿言也带去。”有城转眼看着青年,嘴角是隐约的笑意。
劭凯看着有城温和的表情也不由笑了起来,“总觉得因为他,你变了不少,又变回了以前的有城。”
“是吗……”有城淡淡地笑着。
都是因为这个青年吧,也许那时他的出现,不是巧合,而是已经注定了的,注定了这个青年要来到自己的身边。
可——
是不是注定也要离去?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果然跟有城想的一样,一片混乱。
茶几上到处是散乱的橘子皮,沙发上的垫子也都是皱巴巴的,还有很多被揉成一团到处扔的餐巾纸,DVD机子边上盘片散得到处都是,也有看完没有放进去的,这还只是外观,厨房的景象更是壮观,短短几天之内碗柜里所有的碗就都堆在了水池里面,迭得像小山一样高,水龙头还滴滴答答滴着水,而罩台上一片油渍水渍,垃圾堆了好几堆也不放进垃圾箱,不用说还有隔壁的浴室了。
有城这时站在浴室门口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问,“打算帮我一起整理吗?”
青年点头。
“那你喜欢整理什么?”有城笑着问。
“盘片。”青年说。
“那好,你先把碟跟盒子都找到装好,我去洗碗。”有城说着卷起袖子来。
“好。”青年则走向客厅。
不多久,青年过来汇报情况,“已经好了,有城。”
有城一大堆碗才上了洗洁液堆到了一边,他笑着回头吩咐,“把茶几上的垃圾用袋子装起来倒掉。”
“好。”青年点头之后又回到客厅。
等有城把干净的碗放进碗柜,青年拎着垃圾走了进来。
“好了?”有城笑着看他。
“嗯。”青年点头。
“那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有城问他。
“擦地板。”青年说。
“哦?”有城微笑着抬眉,“好啊,客厅的地板交给你了,好吗?”
“好。”
当有城终于搞定厨房开始整理浴室的时候,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
青年接了起来,随即叫有城的名字。
有城从浴室出来听电话,里面说话的是一个陌生却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请问是肖有城先生吗?”
“我就是。”有城回答。
“这里是警察局,是关于上次高速公路上面汽车爆炸事故的牵涉人之一名叫阿言的青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而且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过搜索,并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资料,不过另一个当时假冒姓名的男人已经有了消息,这里想请肖先生到警察局里面来协助调查一下。”
“是这样……”有城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一块一块很仔细地擦着地板的青年,他那古雅脸庞上的细长眼眸里是说不出的认真,就跟他对待任何事物一样。
“好的,我会去,明天可以吗?”有城静了片刻回答。
“那好,我们等你的到来。”
“嗯。”
放下听筒好久,有城就那么注视青年的身影,他的认真,总是让他动容的。
“阿言。”过了一会儿,他唤道。
青年回头看有城。
长长的刘海遮去了一半的眼睛,眼底却依旧很平静。
“你是从哪里来的?”有城轻轻地问。
青年摇头,再摇头。
“你不知道吗?”
青年点点头。
“还是……你不愿意告诉我?”
青年摇头。
“过来,阿言。”有城向青年伸出手。
青年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脏兮兮的抹布就这么走向了有城。
有城微笑,抬手抚上了青年的发,轻柔的来回触摸,他注视青年的眼睛低低说道,“ 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介意,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喜欢留多久就留多久,只要你愿意,好吗?”
青年静静看着有城,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好。”
天气算不上很好,总有些阴阴的,云层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很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青年系好安全带之后,有城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转头对青年说,“一会儿我去警察局,你呆在车上不要出来,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有城对于昨天警方告诉他的事情中的一部分还是觉得很高兴,因为阿言似乎并不属于任何地方,那么他当然也不希望阿言被警方发现然后被调查。
“嗯。”青年答应道。
有城点点头,“去过之后我们上山?”
“嗯。”青年点头。
“昨天忙了整晚,早上又那么早起,如果困的话可以稍稍睡一下,这个手机给你,你拿着它别丢了。”有城说着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新的手机递给他。
“嗯。”看着新手机,又看看有城。
“喜欢吗?”有城微笑着问。
“喜欢。”捧在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我的号码里面都有输入,还有医生的,知道吗?”
“知道。”
到了警察局,有城留下青年一个人在车里独自上了楼。
接待他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有城自报姓名之后那人就带他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个很干瘪瘦小的老太太,桌子上放置了一杯茶还有几张散乱的照片,似乎是很早以前的那种已经泛黄而且有些年代的旧照片。
“这是……”
“肖先生请坐。”这时走进来一位身穿便服的人,他伸出手示意有城坐下,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我姓林,是负责上次那个爆炸案件的警察。”那人伸出手。
“你好,林警官。”有城跟他握了握手。
“这位老太太肖先生恐怕想不到,她就是上次利用假冒身份证照片认领阿言的人的母亲。”林警官介绍说。
有城愣了愣,不由又看了那位老太太一眼。
“那就是说已经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了?抓到他了吗?”他问。
林警官点点头,“没错,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顿了顿之后说,“还没抓到他。”
“怎么回事?”有城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先看看照片上这个人,是不是当时那个男人?”林警官指着那些照片说道。
有城点头,拿起桌上的照片看。
那些照片一看之下确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而照片上那男人一对细小的眼睛就像是标志一样,让有城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上次去派出所冒充阿言叔叔的那个中年男人。
“是他。”有城看完每一张照片之后对林警官说。
林警官了解地点头,然后对那个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老太太说,“现在已经确认了,您可以再详细的跟我们说一下您儿子的事情吗?”
老太太这时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用很是苍老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儿子……他很早就离开家了。”
老人的神情很萧瑟,眼底空荡荡的,虽然提到了“儿子”这个词,却感觉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并不太像是说自己儿子的口吻。
“我是在汴阳县生下他的,那里是个穷地方,送他上学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他也很争气,考试次次得第一,而我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他能上大学,光宗耀祖。”
“可是有一次县里来了一个道士,他看重了我儿子,说他极有慧根,非得让他做他的徒弟,我儿子一开始也厌恶那个道士,可是道士死缠不休,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
“最后也不知那个道士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药,让他完全迷上了法术妖咒什么的,我再反对也没用,有一天他自己辍学离开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老太太很缓慢地说着,整段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有城才听明白了,不由皱眉问她,“这么说,他现在是一个道士?”
老太太点了点头,“他后来曾经回来过一次,穿的就是道士的袍子,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林警官这时候问,“他那次回来做什么?”
老太太垂下了眼,身体在椅子上一摇一摇地说,“他说要了却尘缘,回家来之后把他自己以前穿过的用过的东西全都找出来烧了个一乾二净,这几张照片是我好不容易藏起来没让他翻找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林警官托着下巴,他想了想又转向有城说道,“我们是无意中捕获一个造假集团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人,但是他似乎确实有点法术,所以被他逃走了,不过他似乎并不是那个集团的成员,我们找了很久一直没有线索,只知道他的道号是崇灵子。”
有城听后不由拧起了眉,难道真的是一个道士?如果是道士那么跟阿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很谢谢你过来,这个人我们还会继续追查下去的。”林警官在最后对有城说。
有城点点头,出了警察局。
回到车边的时候青年倚着车窗似乎睡去了,古雅的脸庞在微暗的天色下显得那么沉静,仿佛连时间的流逝也不曾经过一样。
打开车门的动静把青年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有城。
有城对他笑了笑,说,“我们出发吧,去看宛言,好吗?”
“好。”青年揉揉眼睛道。
车子朝着离城市比较偏远的郊区行驶,墓群是在山上,其中当然有宛言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安静得有点过分。
半路上有城看到路边有个姑娘提着篮子卖鲜花,于是把车停下下车去买了好大一束花,递给青年叫他替他拿好。
青年捧着花束,鼻尖尽是浓郁的花香。
“给宛言的。”他注视有城,说。
“嗯。”有城点头,“宛言喜欢花,特别是三色堇。”
“有城喜欢宛言。”青年说。
“是的,很喜欢。”有城微笑着说。
青年听了安静下来,看着有城平静的侧脸。
他也喜欢有城。他想说。
但是没说。
山上的空气很清爽,却也有点冷,竖起了衣领有城缓缓向山上走着,青年跟在有城的身后,也是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只是紧紧地跟随。
是因为那个被称为“宛言”的女人许下的愿,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人类的身边,可现在却不是因为她的心愿他才留下,他留下,仅仅是因为喜欢有城。
墓碑前很干净,宛言的照片上几乎一尘不染,看得出经常有人前来,有城在墓碑前蹲下,从青年手中取过花束放在宛言石台上。
静了好一会儿,有城低低开口说话,“……宛言,他是阿言,救下我性命的人。”
“阿言,来。”有城回头。
青年从有城身后走了上来,有城拉着他蹲下,“这是宛言,你应该见过她的,是吗?”
青年点头。
他是见过的,在那个林中。
“想跟她说说话吗?”有城问。
青年注视了有城片刻,然后回头对这墓碑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好,宛言。”
有城伸手抚摸墓碑,那种触摸很柔很轻,他低低问,“宛言,阿言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阿言现在跟我住在一起,我想可能是你让他来陪着我的吧……”有城轻柔地笑,“你说过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不是吗?”
青年在一旁看着他。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有城又说。
风吹过青年的发,被遮去的眼底似是微微起了波澜。
“你喜欢跟我在一起,是吗,阿言?”有城忽然转头看青年。
青年看着有城的双眼,很重很重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有城笑了,他转头又对着墓碑,“他不太说话,但是,我也喜欢和他在一起。”
柔和的风轻轻吹着,有城牵着青年的手没有放开,指尖轻轻传开的温度流淌在心间,他是必须带青年来见她的,即使无法找到他所要的答案。
“我们回去了,阿言。”
“嗯。”
“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
风吹散了两人的对话,微微风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不断轻轻在那里说着,“这样很好哦……有城……”
——这样很好呢……
有城蓦地回首,却见到三色堇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绽开了一朵轻轻淡淡的微笑,刹那间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啊,这样……真的很好。
尘世篇完
一
雪吧里向四季如春,不仅点也不冷,而且还很温暖,却不知为何老板喜欢称它为“雪吧”。
雪吧最有名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A.D.V乐团,一样是调酒,而最近雪吧里新来的那个调酒师的人气几乎已经超过了很有名的A.D.V乐团,慕名而来的女人或女生无不为那个调酒师的技术跟样子倾倒。
只不过她们眼前这位调酒师却并不十分理会眼前众人的一片花痴之心。
“太棒了,阿言再来一次!”
青年熟捻无比的表演现在已经是雪吧的招牌,就连他的师傅小安也不得不佩服他青出于蓝,有些技巧在这个青年手里简直是神乎其技,根本无人能模仿想象,只是周围的人不管再热情,青年也一定是在规定的时间里出现,然后在规定的时间里内离去。
因为这是有城答应让他在这里工作的条件之一。
“我要走了。”青年换上自己的外套,把制服扔在了一贯的位置上淡淡地说。
“今天比平常早了哦,阿言。”一旁的工作人员朝他挥手,口中说道。
“今天是有城回家的日子嘛,阿言急着回去见他啊。”劭凯懒洋洋站在吧台前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青年微微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直接绕过吧台朝后门出去。
“阿言,不要走啊!”
“阿言!留下来嘛!”
随着他的离开吧台前拥挤着的小姐们一个个不死心地对青年的身影叫着,声音此起彼落,直到确定这个青年不会回头才逐渐放弃叫唤。
“阿言的魅力真大,有城一定很后悔答应他来这里工作。”劭凯一旁嘿嘿直笑,说道。
“看来我们大医生是嫉妒人家的魅力了。”欧阳凑过头来取笑着劭凯。
“我会嫉妒阿言?阿言受欢迎我高兴还来不及。”劭凯笑着说。
“对哦,都忘了我们医生最喜欢招惹阿言了。”欧阳吐他的槽,“小心有城跟你算帐。”
“有城知道我一向最心疼阿言,才不会跟我算帐哩。”劭凯抬了抬眉,无不得意的说。
“原来你心疼的表现就是不断骚扰我们阿言啊。”欧阳算是了解地点头。
劭凯听得直皱眉,“什么骚扰,说得真难听,还有,‘我们阿言’,什么时候你也加入了我们这个行列了?”他故意加重了那四个字。
欧阳嘿嘿一笑,说道,“阿言的魅力大嘛。”
两人一如既往喜爱胡闹闲聊,不过他们口中的阿言的魅力只有相处过的人才可能知道,虽然是个看似很安静的青年,可是他就是让人感觉到很真,很直率,也很乖。
从有城捡到青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了。
今天是有城回家的日子,最近一段时间有城都很忙,总是要去国外,这次更是去了美国芝加哥和纽约等地表演,他的演出场场爆满,俨然是一个国际非常知名的大名人,只不过有城行事总是很低调,通常记者要找他也很难,而且有城公寓的地址更是完全没有透露出去过,所以一旦回国基本上还是很安全自在的。
青年离开酒吧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听。
是还没回家,还是飞机晚点?
青年看着手机半响,重新放了回去。
他刚想往车站走去,却在瞬间瞥见了自己右手手腕上那九道金色缠绕的丝线正闪着微微的红光,就在这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小狐狸,好久不见了。”
青年猛地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面清楚地倒映出眼前那个男人呲牙咧嘴的笑。
是、第几次了?
有城到家的时候很奇怪,因为房间里面一片黑暗,也没有一点声音,可这个时间应该早过了青年下班的时间。
他才放下旅行箱就给青年拨去了电话,嘟嘟几声响了之后,对方接了起来,“有城。”是有城熟悉的清爽简洁的声音。
“是我,我已经到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有城问着。
“给小安代了班,今天他生病。”青年说。
“那什么时候能回家?”
“快了,有城你累的话先睡,我很快就下班了。”
“嗯,你早点回来。”有城说。
“我会的。”那边是青年的回答。
通过电话让有城稍稍放心了一些,随后他开始整理衣服跟礼物,冲了澡之后躺到了床上看了会儿电视。
听到开门的声音是在有城等人等的快睡着的时候。
“阿言?你回来了?”他被开锁的声音惊醒,虽然那个声音已经尽量控制小了。
“嗯。”阿言的声音回答,然后有城听见他进到了浴室里,并关上了门,开了水。
浴缸里面的水不断冒着充满雾气的烟,青年脱了身上的衣服长裤蜷成一团找了袋子装好,然后塞进了垃圾箱,赤脚进了浴缸,却见本来透明的热水里缓缓渗出了血丝,一点一点晕了开来。
青年也不在乎水温是不是超出了自己皮肤所能承受的程度,只把全身都浸在了水里,然后头靠着浴缸的一端闭上了眼睛休息。
然后,便发现整个浴缸的水越来越浑浊,血的味道弥漫了整间浴室。
这次,已经是他的第八条命了。
下一次,若下一次他还是不能胜过那个总是缚妖道具百出的道士,那么他就可能永远都不能再回到这里来了。
青年苍白的脸此时被热气熏得逐渐红了起来,身上的血污也被水渐渐洗涤干净,直到他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点点痕迹之后青年才起身离开浴缸。
裹着大浴巾出了浴室,青年走进房间。
那是他跟有城的房间。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走了进去,虽然电视还开着,可有城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的脸看上去有点疲惫,似乎是很累的样子。
从抽屉里找出衣服裤子套上,青年走到床的另一边,只是在他轻轻躺上去的时候,有城却醒了。
“你头发又没吹?”有城转过身,感觉到了微微的湿意。
“会吵到你。”青年说。
“去把吹风机拿来,不吹干睡觉会感冒的。”
“哦。”青年应着,下床去拿吹风机。
“来,我帮你吹干。”有城从床上坐了起来,取过青年手中的吹风机。
有城的动作很仔细也很轻柔,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轻轻搓揉,青年的头发很柔软,摸起来总是感觉非常舒服,只不过有城帮青年吹头发的理由却是另外一个,因为他最清楚这个青年的脾气,对于自身的事情总是很敷衍,所以最后肯定是随随便便一吹也不管干没干就睡下了。
“明天之后我都是休息,有足够的时间睡觉,所以没关系。”有城这时笑着说。
“嗯。”青年点头。
“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真的?”
“嗯。”青年又点头,然后老实地说,“今天是在雪吧里面吃的,昨天医生来找我,前天我叫了外卖,再前一天我自己做了炒饭……”青年一天一天数着,几乎把每一顿饭菜是怎么吃吃什么的都说得一清二楚。
有城听了他的回答不由笑了起来,微微点头说道,“自己做了三次?都没有粘锅?”
“还好。”
“家里的锅子和碗碟还有很多,等哪天你学会了做菜记得做给我吃,嗯?”有城笑着说。
“好。”青年回答,他背对着有城,所以此时有城看不见他眼底的犹豫,因为他不喜欢对有城说谎,但是他同样不喜欢让有城失望。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还能留多久。
“有城。”
“嗯?”
“下次,再带我去一次还愿寺,可以吗?”青年问。
有城怔了一怔,然后点头,“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
“再……过一段时间。”他还不想这么早跟有城分开,所以还不行,不能是现在。
“好,随你。”有城答应他。
“有城。”青年又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有城好笑地看着青年的侧脸。
过了半响,青年微微回头,“好了吗?”
“很快就好,你困了吗?”有城问他。
“嗯。”青年细长的眼确实已经微微眯了起来。
“再忍一会儿。”
“哦。”
还愿寺,他一定要去,因为一切……都源自于那里。
有城在家的日子,只要青年上班,他都会去雪吧为他捧场。
只是他虽然早已料到青年凭着手中的技巧会受到人们欢迎的程度,可他还是没有料到在他只离开了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雪吧会突然涌出来那么多疯狂的女人。
“阿言!”
“好厉害啊,阿言。”
“再来一次。”
青年双手熟练的互换,酒瓶酒杯在他如魔术一般的双手之中很听话的上下甩动,其间还窜起了将近一米高的火焰,卷起的火舌像一条龙在天空中翻腾,并围绕着他旋转飞跃。
这是青年多种花式调酒手法中的一种,有很多慕名前来点这种B52的鸡尾酒就是为了看他这拿手的绝技,而每每青年送到客人手中的酒,都是没有用柠檬头把火盖灭的,只是任它们在那里燃烧,火苗在酒水中显得五光十色,非常惊人也非常漂亮。
“真没想到我偶尔玩的一手竟然会挖掘到这么一个宝。”欧阳的表情是赞叹不已的,他感叹着说道。
“阿言玩调酒就像有城玩吉他,天生要受大家的瞩目。”劭凯晃着酒杯在一旁笑着说。
有城也笑,看着吧台后面那个一脸平淡的青年,“阿言可以用一只手同时调六杯BAS-KETBALL,而且就算他不品酒,也能调出恰到好处的味道来。”
“真神奇。”欧阳啧啧摇头。
正说话间,一只手拿着酒杯递了过来,“有城。”
有城看着手的主人笑,抬眉问他,“给我的?”
“嗯。”青年点头,随后便走了开去。
“哦,是‘传奇’。”劭凯眼睛亮了起来。
‘传奇’在这里就是一个传奇,品过传奇的人都会对它念念不忘,但是就要看调酒师调出来的‘传奇’是不是能创造出另一个传奇,因为这款酒的味道在每个调酒师手里都绝无一样,从来就没有味道一模一样的‘传奇’。
“阿言在这里从没有调过这种酒呢。”欧阳说。
“是吗?”有城看着杯子里面泛着淡淡青色还在升着小气泡的液体,却觉得这杯酒也跟青年的存在一样,那么清清淡淡,真切中带着几分虚无。
“是啊,肯定是专门要给你调的。”劭凯看着有城说。
“也许吧……”有城笑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喜欢传奇,却很少点它,因为没有适合他口味的传奇,而青年调的这杯,不知为什么,最是合他的心意。
青年一般只在雪吧里面呆三个小时,有城等他下班,两个人一起离开酒吧。
“今天也玩得开心吗?”
青年点头。
只要有有城在身边,他怎么都开心。
“真没想到我们阿言这么受欢迎,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你来这里调酒的。”有城笑着瞅他说。
“有城说不来那就不来。”青年说。
“真的?”
青年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当真了吗?”有城无奈地笑,这个青年从不会怀疑他的任何话,从来都不会。
拉起他的手,有城笑着,“我们回去吧。”
青年点头,跟着有城走向停车场。
二
只是青年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他以为还有时间,至少是有城休息的这半个月,却没有想到那个人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有城在厨房忙着做菜,青年正在房间里面看碟,听到门铃的声音便起身去开门。
“快递。”门外那个叫着。
青年用的是左手,没有注意到右腕上的金丝正泛着的红光。
所以当他把门打开的时候,完全怔住了。
那个男人,两只小小的眼睛闪着恶意的光芒,嘴角似乎还留着血丝,他抬手一把抹去。
“不是我想这么早来找你,只是被人破了功,借你体内还愿石一用。”男人说。
青年忍不住转头看向厨房。
有城。
“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你的事就跟我来。”
青年眼里,是男人恶毒的笑。
“阿言?是什么快递?”有城在厨房里面问他,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回音。
一个不好的预感让有城忽然僵在了原地。
阿言!?
他走出厨房来到玄关,门没有关,就那么敞开着,然而,却独独不见了那青年的身影。
一样的幻境,这些都是用术法布下的结界,因城市里,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青年看着那个道士,一直都没有说话。
“看来你真是舍不得那个人类了,不然一次又一次,你怎么都不逃跑呢?”道士啧啧地笑,面对这个面无表情的青年。
变成狐狸确实能逃开,只要让这个道士再也找不到它就可以,这点它能够做到。
只是——
他就是不想舍弃那个人类。
那个叫有城的人。
那个人曾被舍弃过一次,难道还要再有一次?
心里隐隐作痛,看着道士,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憎恶过。
双手并举在胸前,微微白芒乍现。
“哦?没想到你还有灵力,看来我这次没有白来,本以为你的第八条命只够你维持人形了,毕竟,只剩下最后一条命的话,你就会被打回原形了——”道士的话才刚刚说完,一道极其刺眼的白色光芒已向道士袭了过去。
崇灵子赶紧抽出一道符咒甩出去,口中不断念咒,然后便见在离他身体一米的范围忽然出现了一道屏障,让青年的白光无法穿透。
两人僵持不下,却见青年周身散发的白芒越来越盛,崇灵子额头的汗水滴滴落下,逐渐有了难以抵挡的趋势。
“你……想同归于尽……么?”崇灵子艰难地开了口,“你死了……可是连魂魄都不会存在了,不然顶多变回狐狸,下辈子还能见到那个人……不是吗……”
青年眉目微动,嘴唇紧抿。
下辈子……难道要等到下辈子?
可是,他要的是有城。
有城。
如果它变回了原形,一样不能见有城。
青年脸色惨白,却咬牙始终不松手。
崇灵子汗如雨下,他忽然有点后悔来招惹这只小小的狐狸。
刹那间一声闷响,因白芒这时忽地穿透了崇灵子的屏障,两个人顿时被一道闪电一样的力量劈开,身体被帛裂的空气分别撞向两边,倒在地上,无力再起身。
过了很久,一边有一个人稍稍动了一下,却是崇灵子。
“呵呵……”他摇摇晃晃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了另一边的人,确切的说,那个人已经化为一只小小的白狐,静静地蜷缩在地一动不动。
“小狐狸,你想不到吧……呵呵……”崇灵子的脸色竟然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色,“你体内还愿石的灵力都被我吸收了呢……刚才我差点都忘了用吸元归一大法了……”
“不过这次我可留不得你,看你这次动气的样子万一下辈子你修行之后再来找我报仇那岂不是不妙……”他慢慢地说着,举起手咬破了中指,然后在一张纸上画起了鬼符。
白色的小狐狸还是没有动静,仿佛死去了一样安静。
崇灵子画完符咒邪恶地笑,然后伸出手就要把符咒贴到小狐狸的身上。
可是就在这时,本来一直没有声息的小狐狸却在这一瞬间猛然跃上了崇灵子的脸,同一时刻,它人形乍现,而周身白芒又起,向刀一样旋成一阵利风狠狠劈向了崇灵子的身体。
崇灵子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变化,他完全没能躲开如刀锋般锐利的白光。
“你——”崇灵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破裂,身上的力气缓缓流失,他皱起眉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说道,“狐狸……果然是狡猾的动物……只是、没想到……我崇灵子也有这么一天,竟然会死在你一只小小狐狸的手里……难怪……那日爻卦时……”
青年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自己的眉头也死死地纠结了起来,一手抓紧了胸口,另一只手撑着眼看就快要消失的结界之壁,然后便看见他的身体逐渐逐渐地消失,再看,便只见那一只小小白狐在全身皮毛的包裹下蜷着身体,细长的眼睛紧闭在那里,不再有一丝动静。
过了不知有多久,那个结界竟然没有随着崇灵子的断气而消失,反而变成一片红色,把周围的世界都映照得红彤彤的。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却听见一个人雍容的声音带着笑意淡淡说道,“看来,这次是小狐狸你胜了呢……”
小狐狸听着这个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袭淡紫衣角便掠入了它的眼。
这个人的味道有点熟悉,是谁?
“崇灵子恶贯满盈,注定会有这么一天,注定之事,果然分毫不差。”那人低低的声音,听来总有几分神秘而闲适的味道。
细长的眼睛静静看着这个身穿清贵长袍的人,没有动一动。
“小狐狸……”那人负手而立,笑容显得很是和善,“想去跟那个人告别吗?就这么离开,很舍不得吧?”
小小白狐重重地点头。
那人长指抚上了下巴,垂眸注视眼前的小狐狸。
“我本就对你留了心,这次自然是为了成全你而来……”那人微微地笑,忽地极其自然优雅地蹲下了身体,对着小狐狸举起一根白玉般优美修长的手指来,“就一天……让你去跟那个人告别,好么?”
它又点头。
它要回去,回去见他。
即使,只有一天。
“真是一只执着的小狐狸……”那人淡淡地笑,伸出手轻轻抚摸它洁白的毛,“只不过……那个人定要说我又多管闲事了……”他低语,语意里有着某种得意的困扰,然后他抬袖轻轻一拂,眨眼间,小小白狐便在宽大的袖袍来去之际消失不见,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