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家园's Archiver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1

我是这样一个女大学生——转!值得浪费时间看完!

一 用什么原料制造爱情

  生活不能退回去吗?

  生活能退回去吗?

  我经常发呆,怀念曾经的时光,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够快乐。现在的生活是不能够带给我一丝安慰的,它总能很轻易就把我推到一个极端。

  我在恋爱,家庭,传统的追赶下尖叫且无处逃遁。

  这和游离在我身边的男人们无关,我制造一个性格,他们制造一堆虚伪,其乐融融。

  在时代的边缘上独舞,该失去的都失去了,也曾经以为在失去的同时,一定会得到同样多。如果这样衡量,流失了真诚,相信,拥有了世故,防备,算不算对等?

  我害怕某一天,我只剩下了一张不化妆就出不了门的脸。

  我不知道生活的下一站在哪里。

  从太原出发,新乡的下一站是郑州,还要一个小时,我便可以见到宁。破旧阴冷的车厢摇摇晃晃,我把自己缩在座位里,看窗外的旷野,低矮的房子,拴在草地里的牛和驴。时而一个接一个的山洞,眼前会突然一片漆黑,然后看到男人的脸,通过灯光在玻璃上的反射。我习惯这样称呼和我性别相反的人,就好像把花花绿绿的东西叫做钱。同样的冰冷不真实,与感情无关。我短暂地离开有许多不相干男人的城市,想得到也许如昙花般美好而不长久的温暖。然而,我最厌恶的男人,如影相随,我无法轻松呼吸。

    把镜子摆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用力地梳理着头发。

  临近郑州,可以依稀看到这个城市里的灯光,略显繁华。心开始急速地跳动,这一路过来,我以为自己能够平静。把橙色的太阳镜戴上,当我不安的时候,总会找什么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站起身,从行李架上费力地取下大大小小的手提袋。男人忽然站过来,帮我接住最重的那一个,我努力抬手,使它从他的手上移开。

    火车缓缓进站,过道里的人多了起来。东西太多,我没有办法去抓扶手,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走下来,害怕会被身后扛麻袋的人推倒。停在离车身不远处,男人向我走过来,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把上火车前他买给我的食品递过去,他没有接,沉默地看着我。

    许多级的台阶,不断涌现的陌生面孔。我知道走过这长长的通道,我会见到宁。

    男人追上我,执意帮我把东西提到出站口。我摇摇头。

  “原谅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害怕你在路上会出事。”

  “你可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么?”

  乱乱的,全是男人疲惫的声音,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站住,因为我累了。不只是因为这些手提袋,从这个男人随我上火车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精疲力竭。

    “我不需要。”我对他说。

    “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的。”他就这样甘愿让自己卑微,在我选择的每次爱情面前。

    “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生活。”语气淡漠,我有气无力。

    “只是担心你,我没有打扰你的生活。”在他的眼里,对我的担心堂而皇之,正常到极致,谁都没有理由指责。

    无言,我快步地走。

    站在那里,没有看到宁,我觉得冷。将一堆的东西散在周围,东张西望。一个陌生的熟悉面孔在我回头的那一刻与我相对,我很快地将视线在那张脸上定格,我知道那是宁了,但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突然袭来的陌生感,在幻想中等待另一副面容,让我感觉温暖的面容。

    良久,我只是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那里。男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时看看我,我知道他此时更多的是开心宁的不至,而非对我的担心,尽管只是一次迟到,也足以证明他的随同有相当的价值。从包里摸出手机,很多宁的短信,我告诉他我在南出站口。抬眼看妇女扯着孩子的手,民工躲在一角躺在行李上,步履蹒跚的老人,直到那张陌生的熟悉面孔向我靠近,我忍不住低下头去。

    宁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转头再也看不到男人,他遵守了自己说的话。

    “你成心想把我弄丢。”微笑地看着宁,这个见过四面的男孩,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一次次在心里肯定着。

    “我刚才就在这个出站口等,但没有看到你,我以为在那边。”原来他也没有认出我,对他而言,我亦是个陌生的女子。

    没有被拥抱裹住,没有玫瑰花,我在心里偷偷笑自己。

    我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心里涌起一波温度,我想他也是。

  “你要不要吃东西?”他问我。

  “要。”我开始笑,我是一个贪吃的人,总是感觉到饿,他是知道的。“随便吃点就可以了。”我补上一句。有点不习惯自己,什么时候化为一个体谅男人、渴望朴素生活的小女人模样。如果一个女人想嫁给你,她会帮你省钱。

    郑州的马路不似太原那样规整,温暖的桔红色灯光铺洒下来,我们站在马路中央,往哪里走都有车在通过,我挽着宁,一起在车辆中穿梭,依赖的感觉原来可以是这样。直抵心中的感觉,我被迷惑,知道这不是梦,我需要好好珍惜此刻。

    收到男人的信息:“我已买到两小时后回太原的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我不是表面那样的不置可否,当中途火车突然强烈振动时,望向男人,害怕便少了许多,快速收回目光,他再看我时,已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宁看着我吃饭,因为不习惯,我的动作笨拙了起来。我不能承受的安宁与幸福,为眼前的真实受宠若惊,虽然脸上挂着一贯平静的微笑。

  与宁并肩走过一个个路口,陌生的城市里,我来不及感觉到陌生。紧紧挨着他,自己就像是怡红院里一个从良的姑娘。往事狰狞,曾经的人,进行过和进行着的堕落,被遗落在太原。我努力把握着我自己,我将进入宁的时代。我真的不想,让宁仅仅是我人生的一站。

  我已有不舍的情绪,一点点莫名的害怕。我不想却总须归去,面对等待我的种种。让我麻木寒冷的太原。

    他为我找了住的地方,我开始担心,是否每一个男人都是性的动物。

    房间并不大,但很整洁,两张床,一个电视机。宁把自己的被子从宿舍搬了过来。我问他:“你睡哪一张?”他看着我,我能看出来他眼睛中的不确定:“我和你挤。”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我要他背过脸去,一件一件脱下衣服,叠放整齐,套上他那件宽大的男式衬衫,里面是我新买的玫红色内衣。钻到被子里,冲他笑眯眯:“我不看你,大家公平。”翻过身去,面向窗台,不一会儿,灯被关掉。

  他抱着我,吻我。我的担心变得强烈起来。两个月,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他吻我的感觉,即使在想他的时候,把他对我亲密的细节一一想过,感觉还是流失了。在黑暗里,我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表情,我知道我不似表现出来那般的激动。他用力地吻着我,没有语言,在他沉默的吻中,有一小段的时间,我忘记了一切,气守丹田般地透彻。

    我听到他愈来愈激动的喘息,他没有向我要求。他不知道,来之前,我已经允许自己的身体随他的愿望而去。

    抚摸宁的身体,轻轻问他:“你很想么?”他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真的很想么?”“嗯。”“那开始吧。”像在讨论别人的物件,我轻描淡写地把自己交付予他。

    轻微的疼痛,眼泪滑落,打湿我的脸,我听到自己的呻吟,却似回音,幽幽飘在空气里。

  在无尽的黑暗中撕扯,消沉,死亡。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2

  深深坠入另一个世界,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鹰,中枪后笔直地落下。

  洁白的床单,天蓝色的窗帘,金属质的器械。女孩子苍白的脸。

    “请给我全身麻醉。”

    “你还年轻,全麻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副作用。我建议用局麻,所以你要足够坚强。”

    细长的针头探入最神秘的部位,四周,疼,然后麻木。特质的针飞快地穿梭,医生的胳膊伸展开来,肉线紧密地扣了上去,来不及疼痛,下一针便没有准备地扎到身体上。

    许久,她感觉过了许久,麻药丧失了力量。她已不能够配合手术,小护士用力地往两旁掰着她的腿,医生皱起眉头。

    这是你应该承受的。她告诉自己。

    她尽量将腿叉开,针尖触到皮肤上时,还是不可控制地收拢回来……

    小护士拿出手帕给医生擦拭额头上的汗。她用胳膊支撑着自己起身,脱掉手术服,拾起衣服,套在身上。不经意的一瞥,雪白的床单上,医生的手套上,地板上,殷红的血。

    小护士走过来:“小姑娘,我帮你把手术帽摘下来。”声音疼惜,“以后要珍惜自己,你多年轻,真是一个小姑娘。”

  四十分钟后,女孩子扶着墙慢慢走出医院,看着阳光微笑。修复了一个器官,她觉得她已有能力去拯救生活,至少不再那样艰难,至少她努力不要自己的堕落。

    宁在我的身体里爆发,我爬起来,细细查看床单,一片血迹。

    从此,他不再是处男,我再一次不是处女。

    我问宁:“今天是几号?”

    “三月二十号。”

    我在心里记下这个日子,同我的初吻一起,我的脑中储存了许多值得记住的日子。

    宁揽住我:“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

    我摇摇头。我也努力想过,我是哪一天和宁在一起的,但毫无头绪,我只记得有一天我对他说:“我喜欢你,我们恋爱吧。”

    “十月二十号。”他肯定地对我说。

    整整五个月,见到的第五面。我抱紧宁,曾看过一副漫画,名字是“睡姿与爱情”,我们现在的姿势,属于热恋。

    “你刚才为什么会哭?”宁摸摸我的脸。

    “因为我疼。”

    他环紧我,我知道宁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他觉得因为他让我难受,很内疚。

    “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

    我能感觉到血的流出,那处永远不能够愈合的伤口,这一切,是我所希望。

  在宁手机里的记事本那栏记下:“不是处女第一天。”

  我把这行字给宁看,他脸上有温暖严肃的笑容。在这一刻,我只是想感受到真切。

  床单同我们一起,失去了贞洁。

  处女能拴住一个人的心吗?这能算是一个问题吗?

    在郑州的几日,总是很早便醒来,被号角声和一队队喊着“一二三四”的军校学生。宁请了假,于是可以陪我睁着眼睛等天越来越亮。

    “你看看你的同学们,早早起床出操喊口号,你却在这里荒淫无度。你能对得起谁呢?”

    宁笑着把我抱紧,我把腿搭到他身上,然后开始聊天。

    宁说到有意思的事情时,就会轻轻地笑。我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笑容干净纯真,这样的时候,我忍不住爬起来吻他的嘴角。喜欢听他讲他和家人的事情,尽管心里有些许的嫉妒,些许的落寞。每经历一个男生,会幻想与他的家人共处的情形,而实际上,我投入的感情还不足以让我想嫁给他们。

  我只是想挣脱我家庭的模式。周末的时候,常常坐在宿舍的写字桌前,玩电脑里的蜘蛛纸牌,听歌,女人的歌,极安静或者极凄然那种。这样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用想,摆着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完全一个静物,除了手指偶尔按动鼠标。

  不想回家,很小的时候,对家的全部希望就是能有一个家庭的早晨,可是父亲几乎天天睡觉到中午,母亲有忙不完的事情,我总是见不到她。现在对家已没有幻想,最盼望的事情就是他们的离异。母亲的婚外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在家庭的完整性和自己的感情中挣扎,她是一个好女人,我认为。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没有学会好好待她,他不爱她。我是一个天生习惯破裂的人,从一个未成形的胎儿一直到现在,听着他们的争吵长大。渐渐,我成为一个残酷的人,无法坚持和一个人好好相处。

    与宁初识的时候,与他聊了家庭如何,有了孩子如何,他很奇怪地问我怎么会想到那么久的事情。我告诉他女孩子总是容易幻想将来。我急迫地给自己构造一个家庭,一个出口,宁无法明白。

    讲我的事情时,极自然地会提到我身边的男人们,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这些。关于我的过去,宁从不过问,却是我有意无意地将它们曝光。我很少能感受到宁的担心,曾经以为他并不在意我,现在知道他只是不想表现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我任性地想看到他因为吃醋而生气的表情,于是不停地讲,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讲,所以我是一个极不自信的人,这样的方法来确认索取本来已经属于自已的感情。

  只随宁去食堂吃过三次午饭,早餐和晚餐都是宁买回来的蛋糕和牛奶。他们学校并不大,纪律严明,我试图在校园里拉着他的手走路,宁说如果让干部看到,可能会被处分。随着宁到小炒窗口打饭,然后端着托盘一起走到座位上,吃饭的时候可以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脸,吃他夹到我碗里的菜。

  恋爱有许多形式,想想过去,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一种,完全可以找一个男朋友耳鬓廝磨,每天被他的单车载着去上课,在食堂喂彼此吃饭,宿舍楼前缠绵的晚安吻。而我确实选择了这一种,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在人前最多的亲密就是相伴而行,所以我只能珍惜这样的小小幸福。

    军校的饭菜确实可以把人吃瘦,还不及我们学校门口卖的盒饭。但我不可以说出来,这样宁会觉得没能好好照顾我。宁看我并不怎么动盘里的菜,还有碗里剩下的米,问我:“是不是不好吃?”我摇头,冲他微笑:“我吃饱了。”“你不是很能吃的么?别装啊,我还是知道你的。”宁的表情让我无端地快乐。“真的饱了。”我停下筷子,托着下巴看宁吃饭的样子。因为怕他看到我不吃也不再吃东西,或者不自然起来,我的筷子一直在手里,好像还在进餐中。

    在房间,我们很少打开电视。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说话和做爱。我很难到达颠峰,有时也没有任何感觉。最温暖的满足就是宁身体里那些滑腻的液体,我会觉得感动。和这个男人做一切事情,我都觉得踏实,他说要娶我。说过要娶我的男人有许多,但给我感情的,只有他一个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3

二 不相信笑容也不相信眼泪

  “我哭了,你是第二个让我哭的女孩。我已经回到太原,这些日子我要好好想一想。每当我用心去对待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总会用最绝情的方式伤害我。你不要做不应该的事情,不要把自己毁了。”

  在这点上,男人倒是挺有趣的老实,还“第二个”。

    “谁的短信?”宁问我。这时我正坐在他身上给他讲笑话,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拿着手机给他念。我说是男人发来的。宁没有说话。

    “我要不要给他回信息?”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随你。”他的语气轻松,我知道在此事上,他并不宽容。

    把手机放到一边,俯下身子,整个人趴在宁的身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最终我还是要找一个人去过正常的日子。可是如果没有男人,我连从太原到郑州的火车票都买不起。男人给我钱。我支付不了自己的幸福。

    男人叫沙帆,我们相识于网络,在我为我支离破碎的初恋黯然神伤的日子里。

    一年多,他看我和一个个男人玩着关于距离和吸引的游戏,看到所有的铺设之后,我总是最先退出游戏,他知道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玩手,但足够高明。同样,他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也看着我被初恋折磨得####,失去了喜欢别人的能力,对爱情不再相信,对男人不再付出,对自己不再珍惜,以为自己本应如此,只是没有一股力量来激活藏在骨子里的放纵。

    从始至终,他都说喜欢我。

    他生日的那天,一桌他的朋友轮番灌我喝酒,然后我软软靠在座位里。KTV包厢里,唱歌到嗓子微微沙哑,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躲在黑暗里看我。

    勉强支撑着回到家,打开房门软到地上。昏天黑地,睡得死去活来,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冲一杯咖啡,坐在电视机前,不停地换频道。突然昨日再现,脑子飞快地转动,一切皆明白过来。我知道酒里茶里都放了的速溶安眠药,在谈笑间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毫无保留。把电话抱到腿上,拨通男人的号码。

    “我想马上再见到你。”他说,深情如故。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把电话狠狠扣上。这件事之于我,如同身边走过一个人那样的平常,我的态度只是想让他知道,不要幻想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他说因为喜欢我,所以这样对我。也同样因为喜欢我,他没有做什么。

    在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我将与男人形同陌路的时候,我把他变成了我的遥控玩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想想,他也算得上我的唯一,唯一在给我物质时不加任何附加条件的男人。

  可能他是真的喜欢我。

  “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你还会和他保持联系。”宁说。

  蜻蜓点水般,我告诉他我和男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宁不知道我与男人中间还有金钱的干系。

  认识宁以后,手机费高居不下,家人每个月给我固定数额的生活费,于是我经常胡乱吃些东西,然后跑到移动大厅交手机费,每次只交十元,希望给自己限制,后来发现,这样的话,我只能天天往电信局跑。一次和沙帆在一起,手机欠费。沙帆问我为什么不去交费,我说现在没有钱。我只是想说明不去交费的原因。然后沙帆从钱夹里抽出五十,要我充到手机里。我不要,我知道这样不好。沙帆坚持,一个人走到业务受理服务台。当你没有钱的时候,很难抵御外界的诱惑,更何况是不劳而获,我不是一个圣人。走到沙帆旁边,对他说:“二十元便可以,不要多交。”我不贪心,他人给予我的,温饱便很知足。沙帆交费后走到我旁边,我从他手里拿过发票:“交费二十元整”。从余光中看到他手里还有另一张发票,夺过来:“交费三十元整。”

  让我灵魂不踏实的浪漫。那天,我延长了告别曾经生活的时间,我的决心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所谓的现实,却不仅仅是钱。

  沙帆拉我的手,我都不曾允许。

    “你生气啦?”我支起身子,眼睛直视宁。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顿了一下,“总是去见网友。”

    “我很早以前就不见网友了。再说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知道,但我就是担心。”

    有了宁以后,没有灵感写阴暗的小文字,很少听伤感的歌曲,不再在网络里晃晃悠悠,奢望捡到幸福。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我知道宁的疲惫,因为我不能够让他放心。

    宁抱紧我,轻语:“爱你。”

    “谁爱我?”

    “我。”

    “你爱谁?”

    “我爱你。”

    在这样的絮烦中,我的心瞬间潮湿了,他每一次在短信里说吻你,叫我“老婆”,说“爱你“的时候,我的心会疼痛,只是一下,然后这股疼痛向上翻滚,喉咙哽咽,化为眼泪释放出来。

    “大声一点。”

    “我爱你,我爱你!”

  “终于有人来爱我了。”伏在他的肩头,身体轻轻颤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我亦不想面对保持完好微笑的自己,只是一句“我爱你”,就这般地脆弱起来。

  可是,我就要回到一千里外的城市了。

  零点的西餐厅,酒吧般休闲,二层全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秋千,卧在上面,如梦。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我喜欢那种感觉,可以让我想起往事。”宁的朋友看着我说,他坐在我们对面的秋千上。

    我微笑,努力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表达。暧昧的气氛,脸藏在阴暗中的男人,忽明忽暗的烟头,我曾轻松驾驭的一切,当我作为别人的女朋友去面对的时候,竟然丧失了语言。

    叉一小块西瓜,放到宁嘴里。

    “这是我第一次到西餐厅,她常来。”宁对他朋友说。

    “但从来没有坐着秋千就餐过。”我微笑着迎上他探询的目光。他满意地笑。没有人希望自己独出心裁的招待在对方眼里毫无特点,我明白。

    “你的样子,使我很难与你的文字联系起来,你看上去快乐。”他对我说。

    “没有必要把无法释然的事情表露于外。”我对他说。

    待者端着啤酒走过来。话题不可以再继续,我习惯把自己说得极灰色,也许事实上并不如此,若和他朋友一句一句这样下去,难免把自己搞到苦大仇深的境地,宁不喜欢我这样,他会觉得我还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其实他已经让我差不多痊愈。

    “干杯!”三只杯子碰到一起。

    “咱们也干一下。”宁看着我。

    “要喝就喝交杯酒。”说着我就把胳膊绕到他臂上。

    安静,听到寂寞的酒从喉咙里滑下的声音。

    “可惜没有带相机。”宁的朋友说。

    “可惜没有带相机。”宁重复。

    忽然我觉得没有把这一刻留下来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宁说。如果没有这句话,我的遗憾还会少一点。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酒。

    “看到你们就会想起来和我女朋友刚开始恋爱的情形。”

    “你们多长时间了?”

    “三年。”

    我竖起三个指头:“三年?我和宁才五个月,我们要多久才有三年,你说,你告诉我。”

    “感情很深。”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

    “全都归于平淡了,哪像我们现在,还在经历激情燃烧的岁月。”我笑。

    “她改变了我很多。”

    “都说受过伤才会改变。”

    “我以前很孤单的,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有了她以后,常带我去玩,就慢慢开朗起来了。”

  宁推推我:“我还得靠你才能开朗起来呢。”

  “你够开朗了。”我打他一下。

    “他就更不爱玩了,成天就是学习。要考研啊,压力太大。”宁的朋友指指宁。

    在我的印象里,宁并不刻苦,每次我上课特别无聊给他发信息时,他也在上课,但会陪我聊到我不想再说话。

    “他还不爱玩啊?”

    “他除了周末玩玩游戏,平时都去上自习。”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拉着宁的手,别人都知道他辛苦,我却以为他轻闲,经常给他压力。

    “不然以后怎么养你。”他把我拥到怀里。

    闭上眼睛,一个男人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努力,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会做有钱男人的情人,换取衣食无忧的日子,还是藏一路的青春等宁有足够的钱来娶我?我醉了,我没有答案。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4

    从西餐厅出来,已是凌晨两点多。午夜的风清冷寂寞。

    我把丝巾绕到脖子上,宁说我醉了,拥着我的肩,我用左手环在他的腰际,这是第一次我们如此亲密地走路。

    “这条路叫二七路,很繁华,有许多的西餐厅,还有日本料理店。”宁的同学告诉我。

    “像太原的亲贤北街。”我轻轻说。

    “她最爱吃了,看到这么多饭店不知道有多高兴。”宁打趣,他说我爱吃的时候,总是一副熟知我恶习的得逞的表情,然后我就会辩解,用一种小女生被人窥探到心事的口气,娇柔地说:“哪有。”

    正好路过一家面食馆,宁的朋友说:“这家店的饺子做得很有特色。”

    “那我们再进去吃点吧。”宁看着我说,促侠的笑容。

    “我吃不下了,刚才的牛排还剩了那么多。”

    “你吃不下?别逗了。”宁边说边笑起来,好像我扯了一个地球人都能听出来的谎。他总这么逗我,我偏偏每次都吃他这一套,脸上换上羞涩又不甘的表情,像不经事的小女孩,他看着我笑。

    宁的朋友脸上有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过去和现在交织,于是形成脸上的表情,神秘,却坦然。我相信他同我一样,喜欢且习惯用微笑来抵御外界给自己的一切感受。

    半夜从学校里溜出来,因为这是我在郑州呆的最后一晚,宁破例,不再是以前的乖学生。

    走上环着二七塔的桥,我从宁的怀里钻出来,挽着他的胳膊。宁抓住我的手,放到他外套的口袋里,对我说:“怕你冷。”我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攥着,温暖。上桥的初衷是为了观夜晚二七广场的灯景,我却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只知道我身边是宁,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十二个小时,下了桥,就要去火车站买回家的票。

    再一次来到火车站,看见南出站口,还记得那天站在那里等宁。我早就知道那日的美好终将如梦,可是我已尽全力去珍惜。生活中总有一些年长的人,用过来人的语气对我们说:“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年华。”于是我们努力去珍惜,为什么当我们如年长的人那般年纪时,亦会用遗憾的口气对较我们年少的人说:“你们的年华多么美好,一定要好好珍惜。”?看来总有一些东西,在繁华而努力的对待中,以无限不满足的姿态,让你遗憾起来。

    票拿到手,打车往回走。

    手机骤然响起,划破午夜的寂静。沙帆的号码在我的副显示屏上跳动,我没有接听。

    “你什么时候回来?”是沙帆的短信。在我买到票的十分钟后,竟然收到他这样的信息。

    “不知道。”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请告诉我一声好么?还有,买卧铺,别心疼钱。”

    “嗯。”我想我不会告诉他,我不想一下火车就看到他的脸,我还需要时间。

    走在校园里通向招待所的小路上,只有我和宁的脚步声,及我发短消息时按手机键盘的声音。宁的朋友一进校门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宿舍在那边。

    手机又响起。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宁不问我,是谁在凌晨三点想起来招惹我。

    “你和他没发生什么吧?”沙帆看我不接电话,又发来消息。

    想了很久,回复:“没有。”

    把手机扔在枕边,拿了牙具去洗漱。宁已经疲惫,明早八点还有课。

    等我回来时,宁已躺到被子里,睁着眼睛,等我一起入睡。拿起手机,6个未接来电,全部是沙帆的号码。看看宁,一脸的平静,没有询问。亲亲他的脸,关灯,脱衣躺到宁的旁边。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他在你那里?”

    “我累了,想睡觉。”

    “他在你那里对吧?”

    我关机。暗笑,他把自己真当回事儿了,如果我在他的被窝里,接到宁这样的短信才是正常。

  在黑暗中宁要我,我闭着眼睛听他的喘息,为了我他已承受许多,认识我是幸还是不幸?抚摸他微微发涩的皮肤,从开始的客气到此刻的激情,一幕幕在我的脑中打转。宁的动作快了起来,我听到自己近乎绝望的叫声。整个过程,我没有睁开过眼睛,我不知道宁在用身体填充欲望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

  我不敢看他,害怕他意乱情迷时的表情,让我分不清我们在一起的初衷。

  当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这是最好的男人。当我想依赖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至少有一个是好男人。

    宁均匀地呼吸。月光下我赤裸的身体,像鱼一样光滑。到了郑州,我已没有睡觉的概念。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想起来初识时我给他发的信息让他无法回复,多是黑色的华丽词语,寂寞疼痛。想起来我问他,如果喜欢一个女子,会不会愿意给她一份感情一个家庭。他说会的。想起来第一次通电话时,我对他说,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在电话那端笑,说我形容人的词语很奇怪。宁把我从我畸形的世界中拉了回来,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思想个性,透明而且愉悦,应该有美好的爱情,现在我真的可以像别人眼中的我那样去生活。

    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我无话可说。  

    

    从小我就喜欢火车,尤其是正要离开的火车。离太原站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下是错综复杂的铁道,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偶尔带我到那座桥上看火车,一看就是一天。

    下了站台,发现自己在火车的尾部,卧铺在3号车厢,我需要走很远的路。从郑州到太原的火车是19点40开,现在距离发车时间还有15分钟。在这样的场合,我很容易着急,怕自己下了站台找不到火车,或者没等我上车,火车已经开走。我知道没必要这样,却总忍不住紧张。

    宁把我送到他们学校门口,我头也没回和他说再见。他出不来,也许这样很好。

    我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抓着挎包,在站台上奔跑,这样我可以什么都来不及想。

    把包扔到铺上,背靠着隔板。火车还没有开,我的中铺和我的上铺,并排着坐在我旁边。对面的下铺上也坐着三个人。

    摸出手机,打开四条未读短信,信源全部是宁。“上火车没有?”“不要和别人挤,晚一点上车也没有关系。”“车开了没有?”“要小心自己的东西。”

  这一刻,我竟然这么难过,眼泪没有准备地流了下来,打湿我的脸。

    “我已经上车了。不要和我说话。”

    “为什么?”

    “现在不要理我。”

    火车缓缓开动,车窗外闪过一张张送别的脸。站台上永远有许多的人,脸上挂着不同的神情:到达陌生城市的茫然,归来的喜悦,送行的不舍,接站的盼望……这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不论是抵达还是启程。

    新消息提示音执着地响着。

    “不要这样。”

    “都说了不要理我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惹我难过。不要理我。”

    “我做不到不理你。”

    “我想你了。”我用力忍着抽噎,肩膀却脆弱地抖动。

    “我也是。感觉就像一场梦,忽然醒了,你走了。”

  “别再和我说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不停地吸鼻子,用纸巾擦眼泪。

  我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事会发生,我害怕将来。

  周围极安静,他们都在看我。

    “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关机了。”我用我惯有的残酷姿态封杀自己的脆弱。但我没有关机,如他做不到不理我一样,我亦做不到如此决绝。

  隔壁铺位的人已开始聊天,我周围却依然一片安静,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初次离家的小女孩,而其实我是一个女人,却不知道自己如此地难过,是在留恋什么,是宁,还是在郑州的纯净?在我擦干眼泪并停止吸鼻子后,才有一个人找话题和大家攀谈,我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他们说什么我听不到。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7

三 男性动物笔记:沙摊上的帆

  我一直对我的名字耿耿于怀,沙帆,沙摊上能扬帆吗?遇到一个算命的,却一个劲地说我有好命,他说名字不能看表面意思,得看里面包含的数理,什么金木水火土啦,什么天地人三才配置啦,把我说烦了,我就直接让他算,哪那么多废话。他说我衣食无忧,桃花处处开。不管怎么样吧,就算他蒙对了吧,我胡乱给了他一些钱,他喜笑颜开。

  我妈我爸一起奋斗发了些财,我爸就在外面有女人啦,没磨蹭多久他们就离婚了。然后我就跟我妈生活,离婚时钱全给我爸了,我妈在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家里养过猪,后来生活就慢慢好了,我有固定的高额的生活费。桃花运也许有很多土壤,但钱绝对是其中最好的一种。上高中时,我放倒过五六个女孩子,也许是七个,如果把脱了衣服钻在一起没发生什么事的也算上。但真正疯玩,是上了大学之后。脑子里无所事事的女孩,开始在身体上忙活起来,养好了,喂好了,都乐于陪我玩乐。

  受伤,是从“刺猬在微笑”这里开始的,这是她的网名,太长太罗嗦,我习惯叫她“刺猬”。我在一个聊天室发现她的,那天我正在网上载东西,平时我才不去和网上的女孩子闲扯,现实中的就够受用了。当时我觉得她挺傻的,说什么话都公聊,当时还有一个她们学校的男生,说工大无美女,她就挺认真地要了人家的邮件,把自己相片发过去了。我那个开心啊,我周围哪种女的都有,就是没有这么傻的。然后我就要了她的电话,没事的时候发发短信打发时光。我经常捧着她发过来的信息给全宿舍人念,大家笑作一团。

  可就在我的笑容还未散去时,我却真成了沙摊上的帆,在与刺猬的游戏中,无法行动。她与我见面,却不让我送她回家;和我到包间看电影,却把灯全打开,坐如钟;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半个月不开手机,然后会在某个深夜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联系她;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以前有过,后来没有了,现在有了,和没有一样。我进退两难,在不知不觉中就着了她的道,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卷入她的世界。玩到后来,这游戏简直让我哭笑不得,先是,我出于巨大的好奇心,甚至减少了与其他女孩子厮混的时间,接着,她突然交上了男朋友,或者说,她非要弄出一个男朋友来唬人。这一招挺厉害的,差点逼我把实话都说了。其实,我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娶谁,我只是想征服,想玩玩。我不能这样说,这样一说就没戏了,她能猜到是她的事,但我不能这样说。

  她一直接受我的钱,正是这一点,勾引着我的耐心。

  我甚至使出了损招,得知刺猬要到郑州看她的男朋友,主动资助了她,钱不多,一千元,但可能是一个普通学生两个月的生活费。这样子的结果,是我可以在火车上一路陪她,也可以让她的那个男朋友知道,她的身边始终有我,始终离不了男人。到了郑州火车站的时候,我却突然心软了,唉,我可能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古怪精灵,莫名其妙,害怕一个不当的举动招至她的消失。

  我想阻止她和任何我以外的男人有任何形式的亲密。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我想,我在刺猬这里,变得有点不可救药了。每一次,我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时,我都会产生幻觉,我闭着眼睛,想象着刺猬纯纯的笑容、调皮的表情,想象着刺猬的身体。在每一次床上的疲惫后,我有时会淡漠地放走床上的女孩,然后缩在被子里,给刺猬打电话,有时充满深情,有时声泪俱下,失落,巨大的失落,不甘,心底的不甘,就这样,在与其他的女孩子玩乐之后,像海水一样包围了我,像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可能想结束这一切,因为她想还我钱。但我猜,她可能只是一种姿态,告诉我一个信息:她并不喜欢我,不想和我继续交往下去,仅此而已。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有钱来还我,在我眼里,她有一个女人普遍的物质欲望,她离不开我的资助。

  我甚至连最肉麻的话都说出来了:给我一个好好关心你的机会就可以了。这是某电视剧里面的一句话,我现炒现卖了,我觉得连鬼都骗不了,但是她还是感动了,真是的。我想起小女生们没事时玩的短信,那玩也真够弱智的,想想,要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话,哪怕是臭一点,也算,后来我才发现,网上能下载,书里面能抄,大把大把地克隆就行,连猪脑子都不用动,指头一按,恶心兼肉麻透顶的话,就一溜一溜地发出去了,对方接到了,还感动得心里暖烘烘的。

  自从发现这一点后,我也在街上买了一本《短信大全》一类的书,对症下药,没事时把内容存进手机里,想肉麻一把时,找几个号码发出去,我们的关系,马上就情真意切了。情真意切之后,再弄点笑话,以及黄段子什么,再引美人一笑,省时,省钱,省力,一切搞定,真是科技时代。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多观察一下刺猬,唉,我这个人就是耐心不够,一见美女就猴急,想尽办法早点上。现在才知道,美女也不能同一而论,尤其是,越有品味的,越不愿意被强制收购。

  在刺猬这里,我找到了一个培养耐心的好标本。我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死去活来,有了刺猬,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在寻欢作乐的同时,我还可以表演我的忧伤,在放荡滥情的同时,我还可以表演我的专一。我发现,一个好演员正在诞生。

  我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突破限度时,我会认为,这个人伤了我,这个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复。

  四 一直以为寂寞会杀人

    “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啊,我给你做饭。”叶枫的信息。

    “我在郑州呢。”

    “去看你男朋友了?你不是说四月中旬才去嘛,忍受不了寂寞啦?”

    “想来就来了。”

    “上床没?”这个男人最关心的就是这类问题。

    “没。”

    “我不信。”

    “真没。”

    “哈哈,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嗯?”

    自从他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坦然相对的了,他常在我面前抱怨她像个木头,我在他面前黯然神伤。他对我说:“袁可就不是个男人,根本负不起任何责任。”我安慰他说:“女人需要慢慢调教,不要着急。”

    “什么时候回来?用我去你接你不?”

    “明早六点多。”若让他来接,肯定接到他租的房子里。

    “我晕了,这么快就回来啊。太早了,我起不来。”

    “本来也就没指望你接。”

    “说正经的,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给你做饭吃。”他总是以“做饭给你吃”为理由,没租房子时,往我家跑。租了房子,女朋友在外地上学,就怂恿我去他那里。我曾经单纯地认为,他真的想把新学的菜做给我吃,结果到了我家,孤男寡女,随便炒了两个菜,有一道还没有熟,吃完他便端杯水坐在客厅里,我一向喜欢夜晚时在家里只打开暗红色的地灯。绕过他,去开电视,他一把扯回我塞到他怀里。好久没有遭遇激情,有那么几秒钟,我迷失了,贪婪这放纵。“不要这样。”我反应过来,挣扎。“你有女朋友的!”我用力推开他的脸,清楚地看到一个男人的嘴呈接吻的形状,在我的额头上晃悠。

    “我不去你那里了。”

    “哈哈,为什么?怕和我出事?”

    “嗯。”

    “你和我一样,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不出半个月,你准来。”

  奇怪的是,他从不认为他的行为,已经造成对他女朋友的背叛。“很正常,我们一年12个月只能在一起不到1个月,为她守身如玉?我都不相信自己。”

  “那你喜欢她么?”

  “喜欢啊。”

  “喜欢还这样?”

  “为什么不能?”我们总在这样的对话中反反复复。

  当他得知我找了一个在外地上学的男朋友时,比我还高兴。“咱们可以做临时男女朋友嘛。这不正好?”

  “我做不到。”

  “你?算了吧。和你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哈哈。”

  “随便你怎么说。”不再理他,我知道时间会告诉他,什么是痴心妄想。

    

  “你好些了没有?”是宁的信息。

    “好些了。”

    “熄灯了没有?”

    “列车员刚通知十分钟后熄。”

    我不能让包裹周身的刺,成为伤害别人的工具。残酷地表达,或者平静地诉说,我都已经离开宁,再次回归到相隔几个城市的两端,回到用短信和电话挽留爱情的时代。

    “早点睡吧。”

    “嗯,宁,晚安,吻你。”

    “记得明早起床后和列车员把票换回来。吻你,晚安。”

  把被子抖开,完全的陌生感向我周身袭来。此行完全彻底地把自己交给他,没有任何犹豫与不甘,每个女人都想用处女之身换取一句关于婚姻的承诺,我用他的激情完成了对自己的解放。每个男人都有处女情结,我相信,我的路我的未来是他给予的,所以我照单全部报答,断绝自己的后路,只是为了拥有地真实。灯已熄,沿途的路灯忽而照亮我的脸。车身摇摇摆摆,我努力去睡着。每到一个城市的站台,我便会醒来,雨点打在车窗上,昏黄的灯光下,匆匆走来走去的人们,凌乱的脚步,空灵而寂寞。

    老远就看到校门口的丁一威,漫不经心地坐在单车上,一只脚点着地,肆无忌惮地看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

    走到他面前,他冲我笑:“走,带你去吃饭。”

    七拐八拐,路面越来越坑洼,拖拉机也进入眼界。

    “带我到村里做什么?”每所大学附近必定有一个极其繁荣的村庄,许多同学在这里肩负起家庭的重任。

    “吃饭。”

    “见鬼了,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东瞅西望,怕被同学看到,从此有口难辩。现在的人过于敏感,男人比女人更甚。我们班某男看到某女的男朋友载着她出现在瓦窑村,从此某女的不贞人尽皆知。另有某男,听到同宿舍两个女孩的对话,推断出两个女同学在外同居。因为一女问另一女:“昨天某某没回宿舍啊?”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08

    丁一威把车子停在一家很小的饭店门口的土坡上,随他走进去,狭窄的空间,不多的几张桌子,简陋而油腻。已经没有座位,食客大都是学生。我看看他,他轻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推开后门,是一处院落。周围环绕着三层的小楼,晾衣绳上搭满了衣服,门口,有一个抱着孩子喂奶的村妇。丁一威随意推开一扇门,里面是几个桌椅,墙上贴着菜单,角落里放着一台黑白电视。已有两伙人在吃饭,我们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等了好久,无人问津,我冲丁一威笑。他站到院当中,扯了一嗓子:“老板娘,点菜了!”

    肥胖的老板娘站在我们旁边,每点一个菜,她就边记在纸上边嘹亮地冲厨房喊一声。我看到,旁边那桌的菜全都是盛在大瓷碗里,简单粗糙,像在家。

    “昨天上通宵了,刚醒就接到你的短信。什么时候回来的?”丁一威说。

    “前天。我去郑州时沙帆跟我上了火车了。”我习惯把我的所有倾诉于他。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守口如瓶,微笑如注;在他面前我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小女人,想哭就哭。

    “嗯?然后呢?”他轻微地意外,很少有让他非常意外的事情,所以他总是平静。

    “然后到了,他就回来了。”

    “很好,路上还能保护你。”

    “好什么?我的心情全被弄糟了。本来上火车前还好好的。”

    “你没有理由阻止他这样做,那是他的自由。”

    “但他的自由影响我的心情了。”

    “没有他你能不能去了郑州?”

    “不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往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想保护你的自由都没有?别嫌我说得难听,要是有个女人,我给她这么花钱,跟她上床我都觉得正常。”

    “钱和上床并不总是划等号的。”

    “我知道。但我给她花钱,她接受了,我就有资格上她。”丁一威是理智现实的人,他说的我都明白。

    看我不说话,他接着说:“凡事要从两个角度去看。你想想,如果忘记他给你的不好的感觉,你们之间的事算不算浪漫?”

    “算!但那些我统统忘不了。”我讨厌他说话的夸张;讨厌他事先预谋好的表情;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丰富的女人经验;讨厌他的不冷静;讨厌他说出来的不知真假的情话;讨厌一切外貌和沙帆哪怕有一丝相似的人。我烦透了这个人,却心安理得地用着他给我的钱。

    饭菜上桌,我恶狠狠地吃着。

    “我和宁发生关系了。”

    “意料之中。”

    这个丑丑的男人,他了解我如自己。但第一次见我,他亦有同样的错觉,当时我为朋友的社团做宣传,我的朋友是他的哥们,他说那个女孩子一定有美好的爱情吧,我朋友说她没有,他接着说,那她一定有敏锐的目光去捕捉它,我朋友说不知道。然后他有了我的手机号,我有了聊伴,一聊就是半年,我没有提出要见他。经常在赶着上课时和若干人擦肩而过,然后收到一条短消息:“你刚才看了我一眼。”硬撑着故作坚强,在华丽精致的对话中无限享受,我们的聊天像在合力编著一本关于爱情和哲理的书。

    我知道他奇丑,理智,逢考必挂,最大的愿望是英语四级通过,身边女人无数。

  他知道我的面容是一个最大的笑话,貌似清纯,眼神复杂,我的笑容并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的干净。

  女孩子们清纯的外表,把爱情的玩笑越开越大了。

  游戏在一个夏天的下午结束,我蹲在他常去的网吧门口,给他打电话。不久,两条破旧的牛仔裤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喜欢女孩穿裙子。”他看着我说。

  “你果然长得够丑。”我对他说。

  然后这个男人就成了我的闺中密友,承载了我所有支离破碎的故事。可惜他再过一年就要结婚了,和他老婆,从高中时就勾搭在一起,已是六年之久,纵然有再多的女人,他也只娶她一个的。看上去是一个贤慧的女人,可是,偶尔打开她发给丁一威的短消息,凶神恶煞般,我很是感慨,抬头,看到墙壁上相片里她憨厚的笑容。

    “不明白你,找一个离那么远的。”

    “我也不明白。不过离得近有什么用,你和你老婆还在一个城市呢,你不也有小情人么。”

  丁一威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把他对别人只字不提的风流事全让我知道了,以至于总被我咬住小尾巴。这个游戏情场的男人,有的时候也会迷茫,半夜打电话到我家,问我:“为什么她现在这么冷静?”

  非典他被封到工大,他老婆被封到山大,他不含糊,迅速发展了一个小情人。那姑娘喜笑颜开地陪他到学校解封,他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但感情不好云云,以为这部感情戏是他导演,他一旦说到落幕,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从戏回到生活,没想到小情人甩手先退出了,反倒是他分外地牵念起来。

  他对我说:“怎么能这样,她的初吻还是我给的!”

  我说:“你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和我一样傻,没恋过就不知道分手?”

  说到底,他对她也没什么感情,离开或留下,意义相同,他只是承受不了她先走,就是这样,不甘心,所以沦陷,以为舍不得她,最后伤害到自己。

    “你就等着保送研究生么?”他问我。

    “我不是那种可以安分在学校里呆着的人。”

    “单纯的环境,我喜欢这里。那你到底准备怎么样?”他看着我。

    “不怎么样,找一份工作。别说让我努力考研,就是考上我也不一定会去,何况是花钱买名额。”我崇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想要的生活。家人的朋友提到我的时候总会笑眯眯:大学本科生,工大最强的专业。这又怎么样呢,他们没有看到只差一分的成绩,饭桌上的推波助澜,厚厚的三万块钱。

    “从这里,到那里,位移相同,只是路程有所不同。这些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如果我不想到达那里呢?”我冲丁一威微笑。

    丁一威也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就歪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饭菜称不上可口,但有一种久违的朴实在里面,令人想象到白发布衣老婆婆坐在小椅子上,吃力而认真地一下下推拉着风箱,炉火越烧越旺,上面一锅香喷喷的窝头。

    从村里出来,丁一威随着我漫无边际地走,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雪糕,小情调。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有一次咱们走到这里时我对你说的话?”我问他。

    “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好像不止一次溜到这里吧?”

    “那个时候我刚认识宁,我说我身边多一个也不拥挤,少一个也不空闲。”

    “想起来了。那现在呢?”

    “现在我都无法幻想到和别人在一起的情形。”

    丁一威笑。

    “丁一威,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会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 

    “我无法再去满足一个男人的处女情结。”

    “什么年代了。如果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我会找一个干净的三陪小姐。”

    “干净的三陪小姐?”我笑。

    “就是没性病的意思。找个小姐多好呢,什么都会。找个处女,思想不开化的,你还得给她解放思想,看看黄片什么的。嗯,等能接受了,她也是个菜鸟,你得从头教吧,好不容易也教会了,你们还需要时间来磨合彼此的身体。费不费神啊。”

    “这只是你的想法。我真害怕没有人会要我。”

    “你还怕没人要?”

    “害怕。”

    丁一威停下来,认真地看我一眼,然后接着往前走。

  “不会的。”

    “也许就嫁给他了。”

    “不喜欢为什么要去恋爱?”

    “我不知道,也许是觉得新奇。我还把我们的感情叫做爱情。”

    “没意思。”

    “他说他爱我。”

    “你呢?”

    “我也和他说过。”

    “这不就得了。”

    我们开始在马路上大笑,笑得很难听。但是真的。我希望宁之于我的感情真的叫爱情。

  我喜欢和丁一威在一起,他给我面对自己的真实感觉。有时候会去他租的房子,有一条瘦得要死过去的狗,总是从床下叼出来一只鞋满屋子跑。和他靠在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累了就倒在被子上睡着,像一个不黯世事的小民工,写满渴望的落魄相。我就打开台灯,从他脏兮兮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南风》,他极喜欢这个写满风花雪月的刊物,每期必买。看到眼睛肿痛,扯下一张信纸,写上大大的字“我走了。”。然后关掉台灯,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轻轻推开门离开。

    “老婆,今天做什么了?”收到宁的信息,看看手机副屏上的时钟,21点28分,每晚互通短信的时间。

    “没什么,和朋友有点事情。”我坐上丁一威的单车,他知道我该回去了。

    “还没有回宿舍么?”

    “正往回走呢。快了。”

    “嗯,那先别回我信息了,你回了宿舍再给我发短信。”

    宁细微的体贴,我感受得到。

    我不骗他,宁可什么都不告诉他。

  安静的马路上,裙带飞扬,红色靴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松开抓着车座的手,胳臂伸展开,感受风的穿过,我早就不是天使。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0

  五 男性动物笔记:真把我当蓝颜知己了?

  我长得挺伤心的,和女孩子们交往,我知道我最大的特点是说实话,什么新奇说什么,什么恶心说什么。她们也不止一次地说起:“丁一威,你瞧瞧你有多恶心,我告诉你女朋友去。”我笃信一个真理,和女孩子们交往,你首先得让她们感到自信,其次便是快乐。具体怎么快乐,其中的要领就是四个字:厚颜无耻。这样,女孩子很快就会分为两种,一种是真觉得我恶心,以后就再也不和交往。反正我也无所谓,离开就离开吧,因为她们不是我要追逐的目标。另外一种是嘴上说我恶心,可心里面还觉得我挺有趣。当然,这种女孩也不会每个都上手,虽然说是广种薄收,但是,哪怕留下来的十有其一,我也是收获大大的。

  通常,我会先讲我的风流韵事,我的女人不是用钱整来的,靠的就是推心置腹。一个女人一旦信任了你,她不久还会来光顾你。我是一个业余的心理学家,这是别人给的称呼。我从来没有学过任何心理学教程,但懂得如何去挖掘每个人的心理,去安抚每一颗受伤的心。她们说我的言语随和而深刻,所说的都是对方所想的,恰是一方灵丹妙药;我暗笑。自己可不是什么神仙,人间最痛苦的二字莫过于感情,别人把它看的很重或很轻,而我只是把它看的很真,仔细的分析每个人的心灵,倘若你能从肤浅的表面看到她的真实内在所想,你也就看懂了她。我还喜欢强调,不喜欢不懂风情的女孩子,因为还得费力调教。讲这些的时候,我观察着她们的眼神,如果眼神中冒出了光,那便对了,我会立即对她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关心,夸赞她的美丽,欣赏她的个性……反正凡是一个人,总是有一些优点的。你一说她的优点,她就晕。

  认识刺猬的时候,她的样子奇妙极了,精致而美丽,而且,不仅她自己神清气爽,和她在一起也一定会神清气爽。我对她说,刺猬,你的生活中多么需要我啊。她问为什么?我说,你没有读过左拉的《陪衬人》吗?有钱的贵妇需要丑陋的人做陪衬,而且还得花钱从公司雇,我就是你的陪衬人,而且,我不用你花钱。她便咯咯咯地笑。

  然后,从我这边的恶心事开始,我们成了好朋友,极好极好的朋友。在这里,我遇到生平的第一个严肃的问题:对这女孩子有欲望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我们处得跟哥们似的,而且,她懂得在关键时刻让我节制,比如我们一起靠在被子上的时候,灯光昏暗,话题涉黄,我想把她揽过来一点,她却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可一秒钟后,她就又和我谈想风花雪月,细节之处,仿佛她在向我暗示一种夸张的欲望。可对她不表示欲望吧,也不对,她会想,像你这么滥情的人,居然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冲动都没有,是不是她不够美丽?不够魅力?

  表演也罢,冲动也罢,我会时时做一点男人的动作给刺猬看,我知道她会笑,因为她已经把我当成蓝颜知己了。像许多女孩子一样,她的生活中充满了虚伪和客套,她们需要我的残酷和真实。我和另一所学校的沙帆不一样,他用金钱开道,认识他的人,有一半都叫他“人渣”,有四分之一的人从不叫他人渣,而是叫他“人渣中的人渣”。他一直等待着刺猬能够感动,这很难得,至少在这点上,刺猬就不简单,那家伙还从来没有为谁下过那么大的功夫。

  我没有“人渣”一类的雅号,因为我活得真实,我其貌不扬,基本上靠一张嘴硬撑。所以,我觉得我和沙帆之间还有一个智商的问题:对于金钱摆不平的主儿,他基本上用的是骗的办法,我用的是诱,明显地高他一筹。

  当然我也有活受罪的地方,面对我的女朋友,我除了欺骗别无选择,因为我爱她,甚至可以说,几乎只爱过她一个人,如果把性和爱、灵和肉分开对待的话。说这话的时候,有很多人都骂我猪狗不如,比如“你爱她你还骗她”?我就反驳:还有比这更弱智的问题吗?正因为爱她,所以才骗她,因为这基于一个无法改变的前提:男人们喜欢寻欢作乐。

  于是另外一个弱智的问题就出现了:你应该给她一个真实的自我,让她选择到底爱不爱你。刺猬就不说这种话,说这话的一定是疯了,瞎了,疯得不可救药,瞎得一团漆黑,而且是极其无情残酷的:因为她居然想让大多数女孩子都嫁不出去。想让嫁出去的都从此守寡。

  没见过那些结了婚的男男女女吗?凡是还想维护那个家的,都采了善意欺骗的方法,只有对家庭无所谓的时候,他或她才敢公开自己的婚外情。我曾经对一个女孩子说:对于这个事实,你可以反对,你可以鄙视,你可以绝望,但你必须认认真真面对。

     六 被金丝线扯痛的心

  雨加雪,一天的课,我住在中区,因为全校只有这里有女生四人间,上课在北区,因为我学计算机,我们学院设在那里。从中区到北区,走路需要二十分钟。我没有买自行车,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就憧憬并坚信会有一个把单车骑得很酷的男孩和我恋爱。后来,有单车的男生陆续出现,我却无法忍受与他们恋爱。也出现了我喜欢的男生,他既没有单车,也不想和我恋爱。最后习惯了一个人走在两边都是树的路上,胡思乱想,嘴不张开地唱歌,肆无忌惮地盯着走过来的男生,如果偶尔有人与我结伴,茫然不知所措。

    周二,微型计算机接口技术,我最不喜欢的一门课。老师红着两个脸蛋,卖力地反复纠正讲错的部分,喜欢表扬作业写得好的同学,课间会放《等你一万年》,或者给我们看异地风景图片,最搞笑的一次是屏幕上出现一只非常可爱的大熊猫,正在大家感慨其不愧为国宝时,熊猫的头顶上飘过来一段文字:川菜风味独特,颇具地方特色,自古深受国内外人士喜爱。

  发呆,不可抑制地发呆。回过神来就后悔怎么选了这么个专业。这三年我不知是如何过来的,我没觉得自己学到什么,当然也没觉得自己去学了什么,四级能过已是万幸。虽然高中时期比较苦,我宁愿回到那个年代,至少晚上睡觉时踏实。在高中校友录上说攻了双学位,因为不想考研。大家纷纷跟帖,大致意思是觉得不可理解啊可惜啊什么的。

  我想我还不理解呢,以前我能在早晨五点起床,抓着一个饼子摸着黑到教学楼,我们教室第一个亮起了灯;现在呢,一觉睡到十点以后,然后想着让哪个男人请我吃饭;原来单科及总分成绩第一;现在把重点缩印带到考场。

  每年回学校聚会,老师说我成熟了,同学说我还是那么聪明,他们眼里我仍是那个可以给大家带来奇迹的勤奋女生,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了,即使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何精彩,我也只是一个漂亮的废墟。

    “宁宁。”

    “嗯,在做什么?”

    “上课。想你了。”

    “我也是。你又不听课?”

    “不喜欢听她讲课嘛。”

    “那老师有那么差么?你每周的今天都会说不想听课。”

    宁挺细心的,我越来越发现,原来以为他属于马虎那类,其实他只是不说。一起看电影时,他握着我的手,每个指头顺次抚摸过去,到右手无名指时,他的手指碰到那枚戒指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直到现在。他从不会问我和哪个男生是怎么回事,给予我足够的空间,我却觉得隐约不安,我知道他没有成熟到把一些事情沉淀到心底。

    “呵呵,你在做什么?”

    “上邓论。老师特别有激情,可惜了。”

    “宁,为什么说可惜?”

    “讲了一口纯正的外乡话,谁也听不懂。”

    “疯了。”

    “疯了。”

  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拖着长长的耳环,小卓坐在我旁边。除了同宿舍的人,我身边只有她这一个女朋友。不是一类人,却很好沟通。她总是嘻嘻哈哈地听我唠叨,不像别的女孩,把不同的观点分为对与错,低劣和高尚,神情和语气让人觉得压抑,很累。她是一个只知道背着沉重的书包穿梭在教学楼找自习室的孩子,希望考上研究生,因为家境不好的缘故,每周末都要去带家教。

  她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因为袁可的背叛,而变成现在的样子。或者,是骨子的样子?袁可,只是一个奇妙的借口?我不敢想下去。她没有经历过感情上的创伤。我给她讲别人带我去哪里玩,怎么对我好,说的时候我是笑着的,用一种不屑的口吻,她以为我真的能从中得到快乐,于是欣慰。小卓住在北区,所以总是帮我占座位,我就有了机会起得很晚,也不用担心没有靠前的座位。偶尔老师抽查作业,就借来她的署上自己的名字。考试前一周,出没于自习室,在小卓附近蛰伏,惜时如金。每学期都刚好拿到奖学金,众乐乐。

    “宁,我们要下课了。”

    “好的,老婆,吃饭去吧。吻你。”

    总有一些人在快到十二点时故意大声地收拾东西,在她没来得及说下课时就站起身,然后慢慢移向门口。我是其中之一,因为我饿了。

    出校门的时候接到三三的电话,她说心情不好,要见我,立刻,马上。我把准备买盒饭的两块五放起来,拦了辆车跳进去。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总有一堆堆不值钱的坏心情。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0

    说好了在伊豆咖啡门口等我,我却人影都没有看到。她习惯迟到,我揉揉肚子。不过这次还好,二十分钟后看见她从对街走过来,白白胖胖,一身奢侈的打扮,极漂亮。她笑着叫着我名字快步走过来,高跟鞋敲在地面上,我喜欢这声音,很有女人味。

    “你怎么了?”我问她,边打量这身价格不菲的衣服。

    “最近心情不好。”她笑着说。

    “你比我笑得像花。”

    “我要和男朋友分手了。”

    “是么?为什么?”我印象里她经常把分手挂在嘴边,从高中时就这样,大家就会去劝,然后合好,过几天,再闹,我怀疑她的初恋就是这么被闹散的,和那个男孩没什么关系,她却把一切的一切归在他身上,真是冤枉。

    “挺麻烦的。你呢?”

    “我什么?”

    “和你男朋友。对了,是哪个男朋友?”

    “挺好的。”

    “是哪个?你说过那么多。”

    “上军校的那个。再多,我也是一个一个来。”

    “我也没有一对多吧?”

    我懒得理她,走进伊豆,服务生把我们带到二楼的一个靠窗位置。点了两杯蓝山,一客牛排,她说要减肥,什么也不吃,喝点东西就可以了。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紧不慢地把外套脱下来,用餐巾纸擦擦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然后才认真地看着我:“其实也没什么。  

    就知道她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不痛快就当成多重要的事情兴师动众,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关注。

    “已经分手了?”

    “他不同意。”

    “既然有一方提出分手,就表明没有继续的可能了。就算勉强再坚持,也没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那样。”

    “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还行。”我想到宁,一种温暖。

    “以前那个呢?”

    “哪个?”

    “我不记得名字了,反正有段时间让你挺痛苦的那个。”

    “你是说袁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这么久了,提起他的时候,还是会心痛。

    “好像是。”

    “没什么了,好久没有说话了。”

  三三把糖和牛奶摆到自己面前,她调咖啡时比较细心,正好我不想再就那个话题继续,我没有那么坚强。

    “三三,说说你和你男朋友。”

    “挺体贴,他有一辆国产最好的摩托车,冬天的时候送我回家。半路上,他停下车,用手捂住我的膝盖,问我冷不冷,我说冷,然后他打了辆的士,让我坐进去,从那以后,每次送我回家时总是我坐车,他骑摩托车跟着。”

    “嗯,挺周到。”

    “我们一起逛街,我穿上好看的衣服他都买,他一个月挣两千,我的衣服都是一千左右的,他也舍得。”

    “为什么要分手?”

    “你说,人和人之间有没有层次之分?”

    “有。”

    “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我的家庭背景,发展前途都要比他好。”

    感情终究要面对现实,何况她本就在游戏感情。我曾经还想过,如果我真爱一个人,就算他是穷光蛋,我也要陪他浪迹天涯。可能么?和三三认识这么久,我知道她想过的是哪一种生活,不止是衣食无忧就可以满足的。

    “他有发展潜力么?”

    “目前看,没有。”

    “你怎么和他说要分手的理由的?没说什么层次一类的吧?”

    “哪能。我和他说:‘和你在一起不开心。’”三三的脸上很容易让人疼惜的表情,若不是太了解她,我会相信她是真的不开心。

    “这就是现实。”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低下头用调羹搅拌咖啡。我和宁之间,终将面对许多现实的问题,现在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想也没有用。

    三三摆弄着手机,摆弄着一个个周旋在她身边的男人。我们坐在这里,促膝长谈的姿态,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我的感觉中,从高中到现在,始终一样的远,虽然她会在不开心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把我揪出来逛街,我还是没有办法当她为朋友。但在她眼里我是她的朋友,我就要陪她到底。

    “其实你认识他。”三三突然对我说。

    “我认识他?”我记得她的男朋友在太原电视台搞后期制作,想破脑袋也不可能认识这路人。

    “真的。”

    “为什么?不可能的。”除非三三骗我。

    “你记不记得和一个叫‘半条命’的人聊过?在龙城的聊天室。”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起来去年的夏天,我在聊天室猖狂的那些日子,公聊,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眼球,结盟了许多聊友,围着我一个人转,疯狂见面,每天肯德基。那是我最热烈而颓败的一个月。

    “想起来了,言语很犀利。我和他辩驳过。”

    三三笑。

    “我和他认识是你们恋爱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那是怎么回事?”我被迷惑。

    “我们恋爱之后,有一次我说我想到聊天室玩,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他问我你的网名,我就说了。然后他很吃惊。”

    “就像我现在这样?”

    “嗯,他说世界很小。”

    “确实很小。”巧合就发生在身边,给我小小的惊喜。

    “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们第一次聊的时候感觉志同道合,第二次聊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和我理论。”

    “呵呵。他说在和你聊以前早就熟知你的聊天套路。”

    “我的聊天套路?”每次聊天都是随性而侃,我自己都找不到规律。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1

    “他说你总是先说自己心情不好,然后引到人生上面,说一堆堆的精典句子,塑造脆弱又有品位的女人形象,为了吸引很多人的眼球。第二天,若有人提及前一天的伤怀,你便会若无其事,毫发未伤的样子。他觉得你在玩弄别人的心情。”

    我好好回想了一下,似乎是那样,但我没有处心积虑地设计别人的心情,一切施于无心,受于无形。

    “所以他就要和我争辩?”

    “嗯。他说后来你把他屏蔽了。”

    “好像吧。”我切块牛排,八成熟,我喜欢。

    “三三,把他叫出来吧。”我突发奇想。

    “为什么?”

    “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见一下。”

    “用什么理由?”

    “就说快分手了,我想见见他。”

    “要是这么说他肯定不来。”

    “那说我想见见他,我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试试吧。”三三站起身,拿手机边拨号边往楼梯口走。肥胖的身体压在木制地板上,有吱吱的声音。

    下午还有两节课,大型数据库和操作系统,我很彻底地决定把它们都撬了。就算我去上课也没什么效果,除了心安理得一点。

    “他不来。”三三说。

    我冲三三笑。她的脸上无奈的表情,问我:“你说要不要分?”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被拒绝或者主动权被男人掌握的时候,就会散尽一身的骄气,放低一切资格换取他的回来。

    “你不是决定了?”

    “唉,其实也是......”她拖长音,我想她的下一句肯定是:“我还忘不了林威。”

    “我还忘不了林威。”果然。

    她的初恋,高中时闹得风风火火的那个。在所有的情投意合之后,他倦于她总是不满足,总是一而再地提到别的男生,总是说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总是把分手挂在嘴边,最终决定不再继续。从那以后,她每和一个男人恋爱,就会有心无心地提及他,对我也常说忘记不了他。慢慢地,我明白,这只是她用来掩饰的工具。忘不了他,我相信。回忆没那么深,我觉得。

    我不再说话,我能说什么?她会的是装腔作势,逢场作戏,想哭的时候眼泪一串串地落,开心的时候嗲声嗲气,我太了解她,可她惯用讨乖的台词用来应付我是什么意思。

    和三三在伊豆各怀心事地坐到傍晚,间或听她问我到底要不要分,其它的时候,我就冲着窗外发呆。坐在软软的沙发上,空气里流动着美妙的音乐,安静,好像是一双手抚平精美布料上的褶子,心情就这样舒展开来。我好像把我到目前为止的一生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我身边的每个人总会用不同的形式让我想起袁可,我只有过这样一桩丰盛的动情。那时的快乐与伤悲,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纯粹的心情,纯粹的日子。回忆无法给我带来曾经真切的感受,全部化为词语标记着经历过的爱与哀愁。

    每次想到袁可,或者在教室里看到袁可时,我会发短信给宁,用宁的温暖填充我的脆弱。这一刻,我却任回忆静静在皮肤上流淌,割裂着我的微笑。我总要有那么一刻来面对自己。我亦会像三三一样和我身边的每个男人提到袁可,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不是从一开始就会这样糟蹋感情。有那么一段的日子,从黄昏到日出,我问自己,问周围的人,为什么袁可要了我的初吻而不和我在一起。后来我始终没有明白。缠绵的吻,激情相拥,最后也可以各行其道,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任何一方为这肌肤之亲承诺什么,我觉得理所应当。

    三三说:“高中时的班主任最喜欢你。”

    我说:“她也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女人最喜欢的学生,现在过着最不像学生的生活,旷课,和她最不喜欢的学生聊男人。女人常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我无意制造悲剧,只是承受不了美好。

    

    周末回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三只猫。

    整个人泡在浴池里,水是透明的,我像一只鱼。头靠在按摩垫上,闭上眼睛,其实我最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想回来。

    想起来沙帆,就算我再努力要忘记他,金钱仍像一根细长的线,缠绕在心上,隐隐地痛着。时不时线被狠狠扯紧,心扭曲不成形,线断不了,心碎不了,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给他发短信:“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把钱还给你。”去郑州以前,他塞给我1000块钱。我可以对他给我买的衣服交的话费熟视无睹,但绝对做不到忽视以纸的形式送到我这里的现钱。

    撩起水打湿胳膊,忽然觉得冷。

    “你回来了?”

    “嗯。”

    “我终于放心了。”

    “什么时候可以见一面?”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还是在意的,虽然他自欺欺人地说,只要可以对我好,一切都不在乎,哪怕我恋爱。当宁在他眼前出现的那一瞬,他的感觉会证明给他看。就算我在他面前再为袁可黯然神伤,他都不曾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他从未见过他,但他看到了宁,看到我们相视而笑。

    打开浴霸,浴室里明亮并温暖起来。我赤脚站在地板上,凉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对着镜子,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我很瘦,皮肤透明地白。去年暑假,熬不住的时候就出去骗吃骗喝,平常就在家煮方便面,把自己搞得又黑又瘦,像只猴子。

    趿着拖鞋到厨房,三只猫紧紧跟在我后面。本来家中有七只猫,一只大猫和她生下的六只小猫。后来,死的死,送的送,只留下了它们。大猫卧在我脚边,两只小猫可怜巴巴地瞅着我。我不喜欢接触感情,我怕疼痛。所以我从不管它们,用抗拒的姿态。我母亲给它们煮牛奶,买熟肉,笑眯眯地抚摸它们身上柔软的长毛,我知道,我都不曾得到过这样的爱。

    水开了,把打好的鸡蛋放进去,温火加热,然后撕开袋子,面块调料一起扔到锅里。我只会做这样一种饭,还不能做到把鸡蛋成功地荷包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半瓶鲜橙多,是我上周买回来没有喝完的。这个家,除了在沙发上发现越来越多的被猫抓过的破损,一切沉静如初。

    “老婆,在做什么?”

    “吃饭呢。”

    “洗完澡了?”

    “早完了。”

    “衣服也洗好了?”

    “嗯,洗完澡就把它们洗了。”

    “老婆越来越能干了。”

    宁喜欢我一副家庭妇女的样子,我努力学会做更多的家务,我想让他开心。

    “宁,我将来要做你的小女人,给你做饭,洗衣服。”我想感动他一下。

    “我觉得幸福。老婆。”

    自己做的饭,饿了,所以好吃。半年前和一个朋友去外地玩,她的家人在临走前为她做了丰盛的晚餐,我仍然吃着我煮的方便面,没人相信我能这样寂寞地生活。就如没人相信我会洗衣服。

    躺在宽大的床上,台灯亮着,我不喜欢家里明亮如白昼,亦不喜欢彻底的黑暗,我会害怕。我只喜欢这暖暖的灯光,翻一本有许多灵动思想的书,然后在不经意间睡着。电脑未搬到宿舍的时候,执着地上网,直到一触床就可以熟睡的地步。我不喜欢一个人躺在这孤单的床上,听着猫轻盈的脚步穿过厅堂。网络是不眠的,我在那里找到安慰,不再害怕。

    拿起电话,拨号。我会掌握每一个我可以掌握的男人,不许他们矫情,不许自己被动。拨通沙帆的手机,等待他接听的间隙,我有丝不安,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面对他,但我迫不及待。

    “喂?”

    “呵呵。”我故作轻松。

    大段的沉默。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呵呵笑着不停地说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低估了我对他的伤害。从前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可以探测到这个男人的内心,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做什么,然后发生的一切都合乎我心里的轨迹,但这次我不知道会怎样。

    “你最近好不好?”我问他。

    “还好。”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2

    我想不出来还应该说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他说。

    “为什么是终于?”

    “我很担心你。”

    “在那里一切都好。”

    “我很担心你。”他重复,声音沉静,微微沙哑。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电话这端笑。

    他叹气,不再言语。我把手机盖打开,合上,再打开。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有什么事?”

    “我想把钱还给你。我需要分几次还,我......”

    “我现在不想见你。”他还是那句话。

    他以前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对我说过话。我想我应该把电话挂掉。但他的冷漠,到底还是因为在意我。

    “那我给你充到手机里。”

    他有十分钟没有说话,然后我听到低低的啜泣,男人的哭声。从这一刻,我知道,他还是走不出去的。听着他哭,我有些心酸,他不应该认识我,我更不应该认识他,谁都没有错,为什么都要去受苦?

    “我不敢见你。”

    我不说话,我知道此时他需要一个空间,一段时间来整理自己。

    “我本决定不再接你的电话,不回你的短信,但刚才看到你的名字在手机上,我还是忍不住。我不敢见你,我怕见到你我会心痛,现在想想你,我就难过。我以为你给我机会对你好就可以了,我不在乎你是谁的女朋友,只要能对你好。可是,可是我是那样的承受不起。”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说。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无聊时的消遣,付帐的工具,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明白,我一直想不通,你和宁只认识几个月,我们两年了,两年了,最后你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们真正了解对方么?他有我懂你么?你们有多少感情可以值得推敲?”

    “我也不知道。”决定和宁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喜欢他。只是随便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认真地完成这场恋爱。

    “一直以为你对我有感情,只是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不能和我在一起。你走的前一个星期,咱们去逛街,我知道你要衣服是为了穿给他看,我还是给你买,因为你穿上真的好看,我想让你开心。我觉得我对你做的一切,你都应该能感觉到,你能明白我的心,可是你还是一步步走向他。”

    “我......”

    “我不能容忍别人男人抱你,吻你。不要说看到,就是想一想,我都会忍受不了。可是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管你。那天看到宁,看到你们走在一起,你挽着他的胳膊,我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记不记得你临走前咱们在商场的电梯上?”

    “记得。你把手搭我肩上了。”

    “我想试探一下。如果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就不会拒绝。那样在你走的那天,我可以在火车站抱住你,不让你走。我以为我可以把你留下。可是,你把我的手推开了。”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改变过你的任何一个决定。你很任性,想做的事别人拦不住。”

    “嗯。”

    “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告诉我。”他有点歇斯底里了。

    “有。”

    “你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我很快地说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顿一顿,他接着说:“你对我有感情,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你爱她,她也爱你。“

    “我累了。”

    “终究是要和一个人好好过日子的,不是么?”

    “告诉我,你今天给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想我了,还是想还我钱?”

    我不能说实话,他已经溃不成军。

    “我想你了。”

    他舒了口气,说:“我不着急要你还钱。”

    “我多拿一天,心里就不踏实一天。”

    “我怕你还完钱以后不再理我。”他宁可用金钱维持我们之间的联系,他宁可这样恶心自己的感情。

    “怎么会?我们还是朋友。”我知道我和这个男人,这一生都注定脱离不了干系。

    他已经很脆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得到安慰和心理上的保障。我觉得我们会像当年我之于袁可一样,他希望我可以哄他骗他,可是我就像袁可之于我,这些都不想去做到。

    “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和他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还是要你的。”

    “什么意思?”

    “你明白。”

    “我不明白。”

    “我说过,你不承认没关系。”

    “嗯?”我心知肚明。

    “你非让我说出来么?”

    “说吧,我想听听。”

    “你和宁,你们发生关系了。”他一字一字地说。

    “是,发生了。”我也一字一字地说。

    “想到了,我早就想到了。”他立刻散尽了刚才的坚韧,“在火车上我就想到了。那时我决定不再要你了,不再喜欢你了。可是我做不到,我最终说服自己接受你。”他把我当成他的。

    “和他发生的时候,就没想过再有什么后路。”

    “我还要你。”

    “不用。”

    “宁不要你了,或者以后的谁不要你了,我还要你。”

    “呵呵,我不需要。”我让他听到我笑的声音。

    “不管如何,记住还有我。”

    我的眼泪冲出来,打在手腕上,顺着血管流到手指上,滑下,砸在枕头上,化为一小圈湿迹。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他的声音从信号不好的线路中传过来。

    “如果能够,何苦等到今天?”

    “我知道。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

    “我永远学不会退而求其次。而且,记住我恨你。”我笑着说完,挂了电话,钻到被子里,浑身发抖。

  我时常从梦魇中惊醒:医生的白衫,护士的胶皮手套,在眼前,如鬼影般晃动。女孩子躺在窄小的床上,像一只大大的蚂蚱,泛青的嘴唇,惨白的面容,头发无力地靠在脸颊上。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没有味道。窗外明媚,夏日的午后,只是隔着厚重的窗帘,看不到绿色,偶尔听到鸟鸣。整个房间冰凉的蓝色,器械发着银白色的光,如世人的眼神,逃不离。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3

七 你转身离去,我却还在原地逗留

    再一次站到这个灯光制作得很糟糕的简易舞台上,面前看不清面容的评委和观众。我站在追光灯里,孤单的姿态。前奏响起,我闭上眼睛,音乐缓缓滑到最安静的那一段,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假如没有和你开始,我现在会是和谁在一起?不管结果怎样,我都希望,你能珍惜我。因为我特别想知道,和你相爱的感觉。”台下爆破的掌声和口哨声,因为这意境,因为我的寂寞和绝望。  

    半年前,我参加校园歌手选拔赛初赛,曲目是辛晓琪的《味道》。一首老歌,我知道自己的嗓音不适合它,却选择了。只因为与之相得益彰的旁白,我想了许久的旁白。去歌厅包间练唱,一遍又一遍,到高潮时声音扭曲,抵达不了,大口地喝水,直到嗓子嘶哑。一个妖娆的三陪小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食指与中指间夹一支细长的香烟,看着我。我背对着电视屏幕,她帮我看能否合得上拍子。到最高音时,我把歌词喊出来,眼睛流下,最后我终于可以用正常却并不圆满的声音把它演唱完。她鼓掌,漫不经心地那种。站起身,摇摆到我面前,对我说:“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唱歌得过一等奖。”我看到她眼中的留恋和期许。

    “……今天晚上的心事很少,不知道这样算好不好,赤裸裸的寂寞,朝着心头绕。”台下很安静,我觉得我更像在诉说一件过往。我只是想把这样的一首歌唱出来,唱给所有的人,与比赛无关。我没想到过我可以进决赛,没想到这首歌还可以再被我唱一次,没想到还可以再说一次我的旁白。

  “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很久远的感觉了,我再不会像半年前那样,唱一首歌唱到泪流满面,但往事还是像海面上的美丽泡沫,浮动并闪烁。

  袁可说我是一个连马路都不会过的小孩,我站在红绿灯下的时候,会接到他的电话,准备接听时,断掉,然后回头,看到微笑的他,他说我送你过马路吧。到了马路的那一边,我说你回去吧,他说都到这里了,就送到校门口吧。到了校门口,我说行了,我自己可以了。他说还是送你到宿舍吧,反正也不远了。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即使在他对我只剩下了欲望的日子,我也不愿意去相信。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一只动物,在他膨胀的欲望面前卑地生存。他惹哭了我,改变了我,然后离开了我。一年之后,他在一个暖暖的午后冲我微笑,我便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忘记了他不会给我哪怕一个女朋友的称呼。他要的不再是自习时的陪伴,牵手的温暖。而时间把我雕刻成一个适时放纵的人,我的感情不会再像飞蛾扑火那般纯粹,告别了奋不顾身去爱的年代。可惜他都不会给我一点点感情,如果这样,我付出一切都无怨。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有的东西是注定错过的,一如我们的纯净。他是给予我初恋的人,我记得。我努力再久,都不曾离开过。身边有别的男人,这不代表什么。

    他紧紧抱着我,穿过他的肩,我看到床头柜上花花绿绿的一堆药,他靠它们活着。

    他问我:“你会经常来这里住么?”我摇头。

    “为什么?”

    “我怕别人说我。”

    他笑了,我一直无法站到对手的角度上和他玩这场游戏。他张开胳膊,我钻到他怀里。

    他对我说:“咱们做爱吧。”我摇头。

    “为什么?”

    “我没有做好准备。”

    他用我无法抗拒的眼神望着我,我被燃烧,被融化,他俯下身子吻我,温柔地抚摸我。

    他的吻很柔软,轻轻滑过我的额头,脸颊,鼻尖,嘴唇。这一刻我沦陷了,拼命地去感受去珍惜。我还记得他给我的初吻,没有传说中的迷失,我清醒得可怕,我听到操场上有人跑步的声音。那一刻我想了许多,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我好像看到我理想中的一切一切,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飘远。

    我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咱们做爱吧。”我摇头。

    “为什么?”

    “我没有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他捧起我的脸。

    “到了有一天,做了可以不后悔的时候,我们再做可以么?”我天真地问他。

    他笑了。

    然后他打开电视,我靠在他身边,睡着,像一只猫。一会儿,他推醒我,对我说:“你走吧。”于是,我走了。临走前,我转身回来,要他再抱我一次,因为我预感我们要分开。我就这样走了,在我疯狂地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的时候,在他身体还没有恢复的时候,我终于知道,珍惜一个人,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的。

    睁开眼睛,又在追光灯的明亮中眯了起来,我的前面是黑色的,安静的,激烈的。“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想笑的时候,没有快乐;想爱的时候,没有承诺。”音乐落下,我的声音清澈地响在这片明亮和黑暗的混浊中。我没有流泪,我知道再不会像上次那样表演得如花完美,至少在我想哭想笑想爱的时候,我在宁的心里。掌声向我扑来,亦是因为这意境,我的寂寞和绝望。

    走回座位,趴在桌子上,觉得很累。我愿意把袁可曾给予我的全部感觉,封锁在记忆的死角,化作一个名字,不可触碰。而只是一首歌,我在心底细述了曾走过的日子。我知道,我忘记不了,哪怕只是最容易忽略的一瞬,都会在毫不设防的时候跳出来让我难过。

    手机响,我弯着身子从侧道走出大厅。

    “喂?”

    “在做什么?”

    “刘清?”

    “呵呵。你有时间么?”

    “我......”我忽然看到不远处袁可的背影,他来过了?!

    “嗯?”

    “我有。”我不由自主朝着他背影的方向走过去。每次见到他时,我总身不由己。

    “我想约你。”

    “好。”袁可刚才也在么,他听到我唱歌了么?他知道那些话是讲给他听的么?

    “正好路过你们学校门口,出来吧。”

    电话挂断。

    初赛前我给袁可发短信,希望他可以过来。比赛那天人群中没有他的面孔。我知道他不会来,还是抱着希望。唱完之后流着眼泪下台,掌声随着我走到座位上,我知道他与一个女孩子同居,我知道我们即将完结,那天像一个有着美好生活幻想的小妇人,现实撕裂梦想时的悲楚。

  走到校门口,刘清的白色本田停在一边,打开车门,我坐到副驾座上。他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变漂亮了。”我报之以微笑,我仍能看到袁可的背影。刘清发动引擎,腾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问我:“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躲开他的手。

    把车窗放下来,风灌进来,初春晚上夹有寒意的风。

    “我给你打开空调。”

    “别,我喜欢这样。”

    我把脸冲向窗外,快路过袁可时,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车从他身边经过那一刹,我仿佛感觉到一切都缓慢了起来,袁可微偏了一下头,我觉得他能够看到我的脸。袁可,他的头发长了。

    我贴在座位上,像被雨淋透的落叶。

    “我们去哪里?”刘清眼睛看着前方,惯有的淡漠。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我是在刘清的车子里,我忘记了是如何坐到这里的。

    “去哪里?”我轻声问。

    “嗯,去哪里?”

    “你说。”

    他没有再说话,车驰在迎泽大桥上,河东方向。我喜欢站在桥上,看着滨河东路或者西路上飞驰的汽车,从脚底下穿过,那一刻,我感觉到时光的速度,我觉得我要飞起来,不得以释放的情绪变得虚无,一秒钟的踏实。

    车停在宽银幕,我看刘清。

    他锁了车,我跟在他的后面。然后他买了《指环王2》的票,我们绕到楼梯上往皓月厅走。我有一丝不安。我知道电影院是暧昧的地方,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和他一起一步步往上走。他把手搭到我肩上,我轻轻甩开,笑笑,他也笑笑。

  他买了鲜橙多,从我们刚认识,到现在他还是钟情这种饮料,还有话梅。走进放映厅,才发现只有我们两个观众,显得这里这样空旷。我们挑了前排中间的位置,坐进去。

  我不喜欢这部电影,说不来原因,也许因为心情没有进入状态。我开始狠狠地发呆,回想有关于袁可的一切。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4

  刘清靠在座位的后背上,很懒散,时不时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如何如何,我说不知道,他便告诉我。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来问我:“你在看么?”

  我努力去认真地理解这部片子,可除了不懂就是不懂,眼前晃的全是袁可的脸,不可遏止地去想到他,有大段时间我没有了想法和感受,只有他的面容这一个映象挂在眼前。我是知道的,每看到他,我的心就会很痛,责问着我自以为是的坚强和忘记。

  刘清的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没有拒绝。

  他说,我累了,然后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探过来大半个身子,而我,只是直直地坐着,我们的姿态,都保持得很牵强。

  我记得刘清与我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茶吧的包间里,那是在袁可不要我的日子,我努力去寻找和责任无关的相处。那天我故意打扮得风尘,头发卷卷地散在肩上,但眼神中有掩饰不了的单纯,因为刘清问我平时是什么样子的。我把头发捋到耳后,分成两个小辫子。他看着我,一会儿,对我说:“你好清纯。”他问我可不可以抱着我,我垂下头,他张开双臂,我想我表现得足够暧昧,短暂的几分钟,我想了很多,最后,我看着他,他的双臂展开得更大了一点,我说,不可以。

  从那时我就知道,刘清28岁,已婚,老婆和他的关系很铁,他有一家装饰公司。

  我扭过头,看刘清的脸,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我觉得自己被感动,他就像头疲倦的小兽,与世无争地安和,这一刻,我在他身边。

    他扳过我的肩,他的脸就贴到我的脖颈上,我慌乱起来。他吻我的头发,他不是第一个吻我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吻我,我不知所措。

  他说:“很久很久我没有来过电影院了,和你在一起,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日子。”

  “你现在还不算老。”

  他笑,“我老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他把我从我的座位抱过去,抱到他身上。

  忽然想到宁,想到在郑州,我们躺在床上,我对他说我要一直对你好,他说老婆我相信你。

  我推开刘清,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想回宿舍。”

  “怎么了?”他晃晃我。

  “我不能这样。”

  “呵呵,高兴就可以,这没什么。”

  “不。”

  坐到车上,我们都无语。身体上的接近,造成灵魂上的疏远,不可碰触。也许还是不习惯,在那样一个长长的瞬间,招惹了暧昧。

  他拿出一个机器猫的钥匙链给我。我笑,他真的把我当做孩子。这是一件对我来说,根本不能够挑起情绪的礼物,但我表现得非常喜欢,我说:“真好玩,你太好了。”机器猫的口袋是可以抽动的,每按一下,机器猫就变一个表情,笑眯眯,忧伤,愤怒,调皮......我不停地按,刘清偶尔转过头来看我,笑容很快地滑过嘴角,然后消失。

  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我要转身下车。他拉住我:“吻一下。”然后把嘴凑在我的脸颊,轻轻吻过。

    躺在床上,宁发来短信:“老婆,我收到你寄来的绒被了。”

    “嗯,暖和么?”前些日子,宁在外面晒的被子被人抱错,拿了一床有异味的棉被回来,放到洗衣店处理后,还是有味道,我把自己玩电脑时披在身上的绒被寄给他。

    “暖和,软软的。”

    “包裹里还有一件小东西,没有弄掉吧?”

    “没有。老婆,你真细心。”

    在郑州的那几日,宁无意间说起总借别人的指甲刀用,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总是忘记去买。

    “我们宿舍人都要披着绒被照相,呵呵。”

    宁此时是幸福的,我的情绪是灰色的。我破坏了恋爱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不确定,我的感觉已经悄悄被腐蚀。

    “?老婆?”宁着急我不回信息。

    “呵呵,喜欢么?”

    “喜欢啊。我觉得自己幸福,能找到这样好的老婆。”

    这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对宁好,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应该做到尽可能更好。轮到他站夜岗时,我会上网查天气预报,告诉他温度,适当添加衣服。情人节,给他寄去巧克力和钱夹,事先不让他知道。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有把希望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做给他。但我终究不是一个好老婆,感情,太浅。

    “宁,我应该这样的。”

    “绒被上有你的味道,好熟悉。”

    “呵呵。”

    “老婆,你怎么了,不开心么?”宁敏感地触到我的低落。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宁,你不会不要我吧?”

    “怎么说这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不是告诉过你么,七月中旬。”

    “现在能不能回来?”

    “不能。你知道我们在封校,就是平时外出也规定时间的,老婆。”

    “坐晚上的火车回来,如果做不到,说什么都是假的。”我第一次和他无理取闹,我知道这样很残酷。

    很长时间,他才回来短信:“也许有的事情你不能理解。我也很想回来。”

    “我都理解,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别这样好么?我是真的爱你。”

  “你爱我,就是不能牺牲对吧?”

  努力去伤害了他,最难过的竟然是自己。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宁没有回信息,我用被子蒙住头,一片黑暗压了过来,沉重得无法呼吸。日子一天天过去,心灵极速奔跑,脚步晃晃悠悠。我追赶着我的生活,因为我总是不满足。努力地往前走,有小小的幻想。

  面对无力改变的状况时,想找一个人去做爱,摧残自己的禁忌。我是自私而胆小的人,我的渲泄并不纯粹,我的伤悲也不淋漓尽致。我是一个笨女人,把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情,变成一个女人和N个男人的事,他们为了袁可的出现与离开,不停地与我的生活,情感发生碰撞,伤痕累累的,不只是我。我最不能去面对是宁,我经常在他给我的认真和感动中,不知道我对他,是要去利用,还是去爱;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逃亡,还是为了生活。

  “宁,原谅我,我太想念你了。”

  我知道他终究会宽容我,而我的胡闹,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划痕,想起来,便是痛。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4

九 我的家和三只猫

  女人不停地抱怨男人,因为他昨天没打招呼就关掉手机,让她胡思乱想。男人宽容地笑,不停地解释。为了让女人心情好一点,他特意选择了这家音乐餐厅,精致的花瓶镶在墙壁里,里面插了大捧的马蹄莲,或者百合,暗色花纹的地毯,厚重地听不到踩在上面的声音,连空气都那么优雅。

  男人叫吴诚,女人是我母亲。每次回家时总能撞见吴诚接母亲去吃饭,于是同来。

    从前的时候,一张桌子,吴诚坐那一边,我和母亲坐这一边。现在,吴诚和母亲坐那一边,我独坐这一边。母亲不停地抱怨,这是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和吴诚非合作伙伴的身份,她一直表演得很好。就像一部肥皂剧,演员很入戏,尽现功底,观众跟着欢喜或者流泪,愤慨或者宽慰,表情生动的同时,然而那只是几个角色相互作用下的几个镜头,观众心明白。此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耻,看着母亲蠕动的嘴角和吴诚笑起来微微发皱的鼻子,我努力不让自己产生这样的坏情绪,可是它如野草般恣意滋生。随便找了个号码,低下头狂发短信,等对方回复短信的间隙就望向窗外。能在感觉上逃脱这个环境也好。

    “你妈妈误会我了。”吴诚笑着对我说,母亲的头扭向一边,怨气未消。我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吴诚比我母亲更了解。第二次在我家与他相遇并礼貌地客套时,我开始觉得不安,他知道我的不安。从此,只要吴诚在场,我便像现在这样沉默,但他总会找一些可以让气氛亲切起来的话题。我对他回报以微笑,聪明的男人,一箭双雕,一句话同时对两个女人解释。

  “昨天和几个朋友玩牌,为了尽兴,大家都把手机关掉了。前半个小时还和你妈妈联系呢,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助,你妈妈说没有。”吴诚和我说着话,眼睛看着母亲。这个时候,我非常非常地想父亲,确切地说,是想到,想到他的存在。

  “不打招呼就关机,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实在的人,我对你如何,你又对我如何。”母亲说完,看了看我,接着说:“有客户过来,找都找不到你。”

  “那以后注意好了。”

  “不是一次了。好,以后谁也别管谁的事情,做什么不要管,去哪里也不要管,我随心所欲地关机。”母亲的语调又抬高了。

  吴诚笑着给母亲夹菜:“玩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个短信电话什么的,挺乱。”

  中国人喜欢在吃饭时给对方夹菜,先别人,后自己人,最后自己。吴诚的第一筷子菜总是先放到母亲的碟子里,而后是我;母亲的第一筷子菜属于吴诚,想起来的时候,随后是我,想不起来的话,便自顾自了。我是吴诚的别人,比母亲更别人的人;是母亲的自己人,比吴诚更自己人的人。如果他对我算礼数不够的话,她合乎传统的表现应该让我宽慰,但我却无法安静--情人的眼里,没有别人。

    “她也惹我生气。我辛苦给家里忙里忙外的,没人领情,还都气我。”母亲说。

  吴诚看看我,“挺乖的孩子了。要遇到那种不听话的,够你操心的。”

  我望向窗外,阳光很好,天空透明干净,云彩飘浮着,那辆车很漂亮。告诉自己:很好,很好,一切都很好。

    “早晨起来就和我吵了一架,都让她奶奶从小惯坏的,把我当同辈。”

    “你心情不好,别和孩子过不去。有什么想说的,想指责的都冲我说,我不和你吵。”

    我发短信的频率又快了一倍,整个包厢里全是信息报告和新信息的提示音。

    “这孩子,你说一句顶一句,从来没有耐心地听过你一次。她爸爸也和我吵。在这家里,我付出多少都无所谓,伤心的是没人服我。”母亲又开始激动。前几天和父亲吵架到半夜三点,我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长大后听奶奶说,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拿一堆玩具在客厅的地上玩,他们开始吵架,邻居们都觉得尖锐刺耳,我抱着玩具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到楼下接着玩。

  “你就是太好强了。别把那女强人的性子带回家。”吴诚说。我都能听出言语间的疼惜和体恤。继而转向我:“你妈妈怎么样也是关心你的,对不对?”

  我不喜欢回答任何“对不对”“好不好”的问题,特别是现在,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可以适应这样的无聊。正好收到一条短消息,我低下头查看。

    “我最烦你吃饭的时候拿着个手机发来发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母亲说了进餐厅后第一句对我的话。

    “你妈妈对咱们都付出了许多,她的压力很大,我最清楚,以后还是不要惹她伤心了。你看我现在,都尽量让她开心。”吴诚的声音深厚而低沉。

    我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吴诚说母亲对“咱们”付出许多!他一直想约我出来聊一聊,关于和母亲的事情,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母亲从未同意过。

    总是带一副安静的德行,随他们出现在各种场合:饭厅,保龄球馆,卡拉OK,旅游景点。这些时候,我是不快乐的,虽然间或会对他们微笑,我的心很敏感很脆弱,努力捕捉又忍受不了他们言语中的任何一点点暧昧。

    新消息提示音一遍遍地响着。母亲还在抱怨,但已不像刚才那样不依不饶。我受不了她说的每一句掺杂着感情的话,受不了她把吴诚摆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受不了她当着我的面把这些表露无遗。别想折磨我!

    “最近你心情不大好,一会儿我们到一个茶座好好聊聊。”吴诚边说边接过母亲递给他的餐巾。

    “吴叔,你知道么?”我看着吴诚,他与我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惯有的笑容浮在脸上。“嗯?”

    “她最近的心情都不会好了。神经质并不奇怪,更年期到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掷出来。

    在这方面,我最了解我的母亲。她不服老,不服输,被人捧在云端久了,听不得半句怀疑能力和魅力的话。几个星期前,父母吵架后的饭桌上,我对父亲说:“到更年期了,让着她点,情绪不大稳定。”然后听到母亲愤怒的责骂,我不停对她解释,可却看到一个女人有始以来最可怕的表情,那个时候我是无辜并且真诚的。自此我知道了她最无法忍受的痛,吵架最凶的时候,我都没再触及。

    “不会说人话就不要说!”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先涨红的脸而至。 

    “这是事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哽咽。

    “我白让你上了大学,连句话也不会说......”她流泪了,抽噎起来。最近发生太多的争吵和不顺,她身心疲惫,人前运筹帷幄的女人,人后的不堪重负无人知晓。

    “都少说两句。”吴诚在桌下轻轻碰我的腿。

    我扭过头,母亲含糊地说着什么已听不到,我忍着眼泪。把手机的翻盖打开,合上,打开,再合上。我不会哭,我不能哭。可是我却那样地难过。在家里吵起来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离开我的房子。”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就这样的冷漠,我的母亲就那样让我离开她的房子,她的房子!我可以接受母亲有自己的幸福,可以接受社会风靡的现象在自己身边上演,我真的可以么?面对的时候,发现自己如此地脆弱和保守。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5

    “我先走了。”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得体地走到门前。离开饭店,沿着马路奋力奔跑,泪如雨下。

  许多次的梦里,我哭着与母亲争吵,责备她的婚外情,醒来时,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我知道自己没有勇气站出来面对这一切。最多最多,我只能够找到别的理由,在与她一句一句的相互伤害中,渲泄我的绝望。我不知道我的难过与谁诉说,向宁么?我只要他看到我的美好,害怕他说,你会不会亦是你母亲那样的女人。

    

  “宁,你别要我了,我总是惹你伤心。”靠在宿舍的阳台上,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摆弄着长长的卷曲的电话线,夕阳的余辉倾在我身上,头发呈酒红色。楼下一对情侣拥在一起,很久了。

    “怎么说这些话?”宁的声音,我伸出手,极想触摸。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我是故意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总是不可以平和地相处,总是要去争吵。”

    “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吧。”

    “不,宁。是我的原因,也许,也许是家庭的影响吧。”

    “家庭的影响?”宁重复。

    “嗯,父母总是吵架,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和睦。”

    “很正常啊,我父母也总是吵。”

    “不一样的……”我低头,我有一个表姐,父母在她23岁那年离异,她躲在男朋友的怀里哭泣。几年后,他与她分手,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看你的家庭吧。”

    “怎么不一样?”

    “没什么。”

    “我以后给你和睦的感觉好么?”宁小心地问我。

    “嗯。可是我以后还会惹你伤心的。”

    “我以为我已改变了你。”

    “宁,你已改变我许多,但这方面,我还是不能够。高中时对好朋友时也是这样,总要去伤害,然后内疚。我会讨厌自己,天生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完整的情绪和心态,我对自己,觉得好无奈。”我快要流泪,因为我无法对付自己这样残酷又不情愿地去摧残美好。

    “慢慢来好么?我会给你温暖。”宁说。

    这时,我看到男孩子捧起女孩子的脸,俯下去吻。宁不在我身边。

    “宁,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们结婚好么?”

    “好。”

    “你不要后悔。”

    “不会,我很幸运能找到这样好的老婆。”能感觉到宁的微笑。

    宁总可以给我温暖的感觉。我需要他的承诺,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娶我进门。

    校园歌手选拔赛决赛结果公布了,我知道榜单上没有我。穿过公告栏前的人群,我又一次看到他。如此地真实。

    他转过头,走出人群,然后看到我。

    他保持着一贯的暖昧和疏离,站在那里冲我微笑。我配了隐形眼镜,他不知道,他以为这样远的距离,我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容。我用心感受他的眼神,那里一直有我无法抵达的东西,最初被它迷惑,最终为它困顿。

    他竟然过来看比赛结果。为什么在我每次收拾好心情,将希望埋葬,自以为可以波澜不惊的时候,他便出现。只是一个微笑,没有任何解释,不需要原谅,我便心甘情愿如曾经,忘记他不愿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只要在一起就好。待想起来的时候便分开。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轮回,却要自己去付出,去幸福,去不甘,去受伤。在一轮轮的往复中,越来越老。

    我不可遏止地笑起来,那种忍了好久最终爆发的笑,显得心有余悸。每次每次,他对我的注视超过三秒的时候,我就会这样笑,停不下来,直到面红耳赤,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就那样看着我,仿佛连我每次呼吸的不同都能够明白,把半年时间累积的改变看得彻彻底底。我在他的微笑下无处逃遁,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赤裸着一般,不知所措。

    我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天起。那一日,女生宿舍楼下,他长久地注视着我,我慌乱地不停地说话,他给我的目光,大过于朋友的暧昧。此后,他再与我说话,我伸出左手遮盖住他的眼睛,我说我好害怕。他拉开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我的脸变得绯红,他笑。

    谁都没有向前走,距离始终如一。我想别人一定认为我疯了,一个人站在太阳下面笑着流泪。

    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然后他们,从我面前走过。

    传说原来是真的,他的房间始终辗转着不同的女子。有这样多的女子愿意去忍受袁可,只有我,非要认真地去经历他。她们爱他么?

    袁可把胳膊从女孩子手里抽出来,女孩子轻打他一下。他还像从前那样,不会在人前表现出和哪个女孩的亲密,一切一切,了无痕迹。而她,却不会像从前的我,执着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远远地走在后面,我看到他们一起走出学校,一起穿过马路,一起去超市推着购物车闲散地逛,最后袁可提着沉重的袋子,女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我从来都舍不得他,她如何能让他一个人去负荷。

    我曾经强烈地希望与他一起生活。幻想我趿着拖鞋懒散地去买早点;幻想为了争自己想看的频道而小小打闹;幻想学会了洗衣服,会给他熨笔直的裤子;幻想周末的早晨一起赖在床上,天再亮也舍不得起;幻想他的朋友来做客,我为他们煮咖啡;幻想下雨的时候躲在一把伞下,一起回家;幻想他把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我在旁边笑;幻想若干年后的同学聚会,大家说原来你们可以这样幸福……他对我说:“若有一日你结婚了,告诉我,我会送你一套婚纱。”我一直都想告诉他,我想嫁给他。

    他们走进一条窄小的巷子,钻进我从来记不住位置的大铁门。不看都知道,他会环着她的腰走上楼去,三层,楼梯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间。 

    我走进大院,抬头,袁可房间的灯已经亮起来。窗户外挂着还在滴水的衣服,是哪个女孩子,照顾他如此周到?

    窗帘被拉上,房间暗了下来。我快要站不住。

  抓着扶手往楼上跑,一下跨两级台阶。我要撞开袁可的门,大声对他说:“不就是做爱吗?我一样可以做到!”我竟然那么希罕那些女孩子的角色,希罕她们能和他嬉闹,希罕她们能与他一起走过马路,希罕她们能让他愿意提很重的手提袋,希罕她们能躺在那张床上,吻过的男人,是他。

  脚没站稳,我向前倾去,额头磕在前面的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伸出手揉,然后看到地上几滴血红,像梅花绽开。我慢慢坐到台阶上,把头埋在两膝间,趁机哭出声音,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因为摔痛了。有什么用呢?即使我冲到他面前,即使我说我可以像她们一样,我依然还是不能做到,最终还会用不情愿的姿态离开。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6

十 男性动物笔记:我最怕执著的女孩

  感情的无奈在于,在你认真的时候遭遇游戏,在你游戏的时候招惹认真。

  大学是个天堂,有这么多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对于我来讲,“不谙世事”这四个字,就足够了,因为她们说喜欢我的帅。

  女生们看着时尚杂志长大,脑子里满是爱情、浪漫、情调、邂逅,害得好多男生还得如法炮制。当很多男生绞尽心思投她们所好时,不知道她们想过没有,男生们始终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上床。其他的东西,都是道具。女人喜欢道具,却忽略了本质。有人不信,和我辩论,其实,稍想想就明白了,太监就不谈恋爱。

  我有过也有着许多的女孩子,刺猬曾经是其中之一。那个时候,我是喜欢她的,她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为她精心营造了一场唯美,还记得陪她过马路时,我被自己感动。她慢慢迷恋上我的微笑,眼神,还有若即若离的感觉。对她的喜欢,止于我们有亲密接触。她执著地让我受不了,也许是初恋的缘故,她对感情很认真,特别相信恋爱这种东西。她要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予。我已不相信绝对的天长地久,从我父母离开对方的那天。我也已习惯游离。

  我早早地收手了,尽管这样,别人还是说我毁了她。她开始改变,大家都觉得不可理喻,听说她跑到网上,跑到酒吧,和乱七八糟的男人周旋,我暗笑,想到她孩子式的负气,这,真的很有趣。

  我没有错,错的只是她自己。

  她还一直喜欢我,偶尔在教学楼遇到。我会微笑地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不是那种飘移不动的,而是,一股温泉那样往下流暖暖的感应,发现我在看她时,她倏然闪避,明显慌乱起来,脸上没起一片绯红。无论她在别人面前如何地前卫淡漠,在我这里,始终是那个羞涩的小女生。

  我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初涉爱河,有一点点慌乱,一点点紧张,一点点不确定,一点点心底涌上来的酸酸的幸福感,这些,我早在五年前就经历过了,回过头来,我可以像猫戏老鼠一样,迷乱她这种女孩的性情。看她们自以为幸福的傻样。

  再和她在一起,是我们分开一年以后,谈到上床,她又像从前那样认真起来,她问我会不会娶她,我说我只要处女。她脸上露出特别天真的神情:“那我们现在不要做爱。”

  一点长进也没有,再次分开,因为彼此不再需要。

  她要的是承认和承诺,哪怕不会实现。在一起的时候,她想依偎我,总是一副缺少爱的样子。而我,却不容许她公然拉我挽我,那样不好,影响极不好,这和校规呀、传统什么的无关。是对我以后联系女孩子的影响不好。白热化的公开恋爱,我没有兴趣。

  我吻她了,是她的初吻,在一霎那,我有点儿兴奋,有点儿感动。只是她太过于认真,换别人可能就没什么了,或者说她放开一些,我们也不会那么早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玩乐的心情,让我现在还面对纯情,简直就是折磨人。我想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她把我当成她生命中的所有,当成今生今世要一生相守的人,甚至,仅仅是当成一个她非嫁不可的人,她也会成为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要的是能玩得起的女人。

  十一 本能的激情 本能的固守

    巷子里很黑,隐约可以看到堆在一边的砖块和煤炭。我打开手机,借着彩屏的亮光往出挪。

  “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竟然看到叶枫。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该不会是从他的屋里出来吧?”叶枫立在我面前,像一座小山。

  “我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

  “怎么回事你说,他欺负你了?”

  我靠在墙上,低着头。

  “到我那儿去吧,离这里不远。咱们好好说说话。”叶枫扯住我的胳膊往前走。

  “叶枫,”他回头,看我,“背着我好么?”

  他愣了一下,接着说:“这村里住的全是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个熟人,不好说。”

  “那算了。”我甩开他的手,跟在他的后面。

  我坐在书桌前,叶枫躺在床上。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问我。

  “没什么。”

  “我借了袁可的移动硬盘,准备去还他。竟然看到你,吓我一跳。”

  “嗯。”我没有力气。

  叶枫从床上跃起,扳住我的双肩:“说,你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忘不了他。”

  他松开我:“那就是个人渣中的败类,败类中的人渣,值得你这样么。早和你说过了,你不听。”

  我不说话,看相框里他和他那个长得极像孙燕姿的女朋友在里面幸福地笑。

  屋子里很安静,突然叶枫问我:“那你去他那里做什么?上床?”

  “没有。”

  “那去干嘛了?”

  “我就是过去看看。”

  “不至于吧你。”他看着我。

  “我饿了。”

  “想吃什么?做是来不及了,去早早便利买吧。”

  “喝粥。八宝粥。”

  “别的呢?”他站起来,一只脚挂着拖鞋,另一只去勾鞋架上的运动鞋。

  “够了。”

  “我去了看吧,吃这么点儿怎么可以。”他反锁上门出去了,临走还告诉我谁敲门都不要开。

  我在这个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来回走动。阳台的地上全是喝空的啤酒瓶,叶枫还像大一时那样,没有酒就觉得生活不够味儿,他的朋友都是喝酒喝出来的,虽然号称酒肉朋友,却足够仗义。墙上又多了几大幅孙燕姿的明星照,书桌上还有残留的烟灰,书本都散乱扔在床角。叶枫是百分之七十的纨绔子弟,因为他除了会花家里的钱不会学习以外,还会自己挣钱,如从老师那里弄到考题答案,然后以一份100卖出去。叶枫从大一开始就是人物,一米九三,为了朋友在热饮店把外校的一个男生头打破,老板报了110,他就坐在那里,直到被带走,谁都知道他有非常富有的家境。

  叶枫拿钥匙开门进来,手里提着许多小袋子。我接过来。

  “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看你那没营养的样子。还有水煎包和凉菜。”

  “你呢?”

  “炒米。最近没什么胃口。”

  我们把报纸铺在床上,然后把吃的堆在上面。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两罐啤酒。

  “我不喝。”我推开面前的那罐。

  “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说不喝就是不喝。”

  “你不是怕我吧?”叶枫笑。

  “怕。”

  “怕我还来?”

  “那我现在走。”我站起来。

  “干嘛?开个玩笑也不行?”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们认识三年了。

  叶枫吃饭时还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时不时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一大口。

  “你的脑门上怎么有血?”叶枫放下筷子,用手撩起我额前的碎发。

  “不小心撞的。”

  “你多大了,怎么总这么傻呢。”他捏捏我的脸。每次叶枫说我傻的时候,我都有被疼惜的感觉。我喜欢在一个男人面前永远长不大,被包容被爱,无理取闹都会被纵容,可惜宁不是那样的男人,每次吵架后,我都要去哄他。

  “我喝不完粥了,怎么办?”

  “放那里吧,一会儿扔了。”

  我记得大一的时候,和叶枫一起出去吃东西,每次我都要剩一堆,他就拿过来吃完,我说还是扔了吧,他说没事,我不嫌你脏。可是他让我喝他杯里的饮料,我就说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叶枫用纸巾擦擦嘴,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吃。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都会那样地难过呢?”

  “还忘不了他?”

  我点点头。

  “他身边的女人快和你的年龄一样多了。”叶枫点燃一支烟。问我:“你要么?”我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仔细地看。我很喜欢有的女人吸烟的样子,那么落寞,但自己从不想亲自尝试。

  “要是我那时和他住在一起,现在会如何?”

  “会被他甩了。”他大声地笑。

  “你会娶你女朋友么?”

  “如果有机会当然会,她人挺好的。”

  “你带她一起去英国?”

  “想是这么想的,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唉,其实我对她,没那么多的喜欢。”

  “呵呵,为什么现在大家都这么难去体会到喜欢的感觉?也许在这之前,已经透支了所有吧。”

  “我对她好,就是觉得应该对她好。”

  “嗯,我对他好,也是这样。”我们相视而笑。

  我站起来,到阳台上洗手。

  回来后,我就一直坐在床边,他坐在我对面的转椅上。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沉默,喜欢在有人的地方沉默。很长时间地发呆;或者什么也不想,听别人去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觉得寂寞,我依赖一个环境。

  “你把头发披下来好看。”叶枫说。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7

  我把头发散开,从他的枕边拿过来梳子,慢慢理得整齐。然后冲着他笑。他长久地看着我,我不停地摆弄手机。其实我挺紧张的,两个人都在躲避着什么,却朝什么靠近着。我和叶枫总能很容易地把环境营造成这样的氛围。

  “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不能。”

  “从现在开始不要动任何东西,不然我打你。”他盯着我,在我眼前晃晃他的大手。

  “我偏不。”说着我接着玩手机里的游戏,超级菲利普,我早就通关了,其实挺无聊。

  “你不信是不是?”他问我。

  我低着头玩,不理他。忽然他一把将我抱起,嘴唇贴在我的脖子,迫不及待地用力地吻。

  “你干嘛?放开我!”我推他的胳膊。他更紧地抱住了我,喘着粗气。

  “我喜欢你。”他含糊不清地说。

  “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我打他的胳膊。叶枫很容易拔动我的激情,我费力地从沉溺的边缘找出理性来阻止他的行为。

  他不再吻我,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你大一的时候喜欢过我没有?”他低低地问我。

  “我很依赖你。”

  “那就是喜欢了。你不觉得遗憾么,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坐回到床上,理理头发:“如果换到现在,我就会同意你。”

  “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在意身高?”

  “那时我太小,许多事情放不开。”记得叶枫追我时,我每天躲着他走,因为他太高,又很壮。有一次走在我后面,像动画片里的小动物,后面跟了一只巨兽。

  “早知道就现在追你。”

  那时有许多人说我要后悔的,因为叶枫对我那么好。每晚差服务生送来一杯牛奶,我不高兴了就和他耍小脾气,他从不觉得烦。他说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好好地照顾我。但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因为他有了女朋友以后,还去找小姐。叶枫的第一次就给了一个小姐,大二那年的夏天,他和我们系另一个男生去华山,在当晚住的那家旅店要了一个小姐,搞了半天价,才以一人80元一次成交。后来叶枫愤愤地说应该让小姐给他钱,因为他是处男,她逮大便宜了。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说。

  “谁让你那时那么喜欢表面的东西,我就知道你这人好哄,说几够好听的就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大一的时候我幻想有一个瘦瘦高高帅帅,篮球打得很好的男孩子喜欢我,会做很多浪漫的事情来讨我开心,最后我坐在他单车上,裙裾飞扬,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到现在也喜欢表面的东西,我就喜欢被人哄着。”

  “你啊。”他拍拍我脑袋。

  “疼。”

  “我就奇怪了,大一的时候你和袁可还只是普通朋友呢,有时候和你吵架了,他还安慰我两句。结果你们大二开学不久就在一起了。”叶枫脸上一副被骗了的神情。

  我陷到两年前的时光,点点滴滴,都是叶枫不知道的暧昧。

  袁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比我小一岁。开学不久,就有了一个笑起来鼻子会发皱的女朋友,我还记得他们牵手在果摊前挑桔子的样子。女孩子喜欢挽着他的胳膊,他微笑如花,在阳光下让我炫晕。那时的我,一脸清纯,两个松散地垂下的辫子,享受着不同男生对我的好。

    我只是一个孩子,他从一开始就有暖昧的笑容。

    他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那时在法庭上他只说一句话:“现在我同意你们不在一起,将来我要离婚的时候,你们不要管我。”那年,他9岁。后来他随了祖母,再没有人专心地去管他。初中那年,头发很长,为了一个独舞,染成炫丽的颜色,全校跟着他疯狂。而后,剪成短短的寸头,他变得安静而冷漠。后来他对我说,只有很难过的时候才去修理头发。

    几个月后,他的女朋友与别人发生了肌肤之亲,他与她分手,没有别的言语,决绝的表情,我知道他不会回头。那时,元旦晚会,我站在台上唱《雪人》,胆怯羞涩,他在台下微笑,眼神纠缠,我不懂,这是怎样的一份感觉。

    与他在热饮店相遇,随着他的是别的女子,他走到我的桌旁,俯下身子,咬一口我手中的牛排,冲我微笑。我不敢看他,眼神转向别处。再见到那女子时,微微的醋意。

    我从不和任何男孩子当众走在一起,除了他,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骄傲,小女生小小的虚荣。

    他有时候待我如妹妹,自习时坐在我的前面或者后面,问我饿不饿,然后下楼买一堆食品回来。我像一个惊喜的小姑娘,冬天里吃着可爱多,嘴唇紫紫。通常的时候他会在自习时间看收到的信,脸上挂着让我迷惑的微笑,有时候会从里面滑出女孩子精心制作的小礼物,我见过一个有着他名字的十字绣。他看到我手指上绕着别的男孩送的戒指,要我把它取下来,我说送你好了,他说扔掉吧,我点点头,一枚戒指划过夜空,从五楼的窗口坠下。

    同学过生日到饭店开Patty,我和他邻坐。我是安静的人,坐在那里吃自己盘里的东西。席间大家聊天嬉闹,他拉过我的手,取下腕上的手链,我脸红心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时我纯净得不能容忍任何暖昧,却会让他拉自己的手,虽然只是一小下。他好像一直都可以看透我,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办法抗拒他。

  叶枫一直对我很好,整整一年。别人知道我是叶枫喜欢的女孩,不再与我接近。他不让我有机会接触别的男生,可他不知道,袁可看我的眼神,足以让我燃烧。

  大二报到的那晚,袁可要我在喷泉前等他,很久很久,直到喷泉合着音乐舞动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站到我面前。我觉得他是一个浪漫的人,虽然从开始到结束,他只给过我这一次的浪漫。我们相视而笑,我像个孩子一样在水帘中跳来去。

  第一次和袁可看完电影出来,他收到叶枫的短消息,问他在做什么。袁可没回短信,笑容在黑夜里闪烁,他揽过我,深深地吻。

  “叶枫,我挺怀念从前的。”

  “你大一的时候多单纯,现在竟然这么风尘。我后来仔细想过,你那会儿还跟我耍小脾气让哄你,后来说和别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了,除非你就是在玩我。不过再想想,那时候你还没那心眼,就是简单的纯。从和袁可分手以后,你才开始不停地改变。”

  “我大一的时候很单纯么?”

  “嗯。还特别可爱。我记得寒假的时候在同学家,接到你电话,你在那边哭得都说不出来话,我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你说你养的兔子死了,我当时就特别想笑,又害怕你不高兴。你说你,为了个兔子就哭成那样了。”

  如果叶枫不说,我不会想起来这件事。那时候我真挺依赖他的,就是宿舍里女生那些小事也和他说。想想也算是一种自私,不和人家在一起,却死死抓住不放。我挺希望叶枫能对我一直那么好下去,但不要做我男朋友。

  “我那时候追你,就从没想过和你上床是什么样子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对你好。”

  我特别想抱他一下,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那样地纯净过。

  “唉,我看大学这几年,只有大一那年过得是那么清晰和深刻,以后的日子就没什么概念了。”叶枫感慨。

  我重重地点头,没想到他也能把话说得这么贴切和漂亮。

  “你最近还去找过小姐么?”

  “找啊。不过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她们挺脏的,都不愿意去吻。”

  “能达到你的满意么?”

  叶枫摇头,“能到高潮,但怎么说呢,没那种兴奋。”

  “能满足你的欲望,喂不饱你的感觉?”我说。

  “嗯,就是这个意思。我就对你挺有感觉的。”

  “别乱说了。”

  “真的。我一抱你,就能感觉到你的呼吸加重了,虽然你推开我,但我知道你还是有感觉的。不像我女朋友,怎么弄都没反应。”

  “慢慢来吧。她可能经历得比较少。”我匆忙把话题的重点转到他女朋友身上,因为不可否认,他说的是真的。

  “你男朋友碰你的时候,你有感觉么?”

  “没有。”

  “那你就是不喜欢他。”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觉得我对他有感情。”

  “有什么有啊,快分了吧,我看你就不喜欢他。”

  “很多东西,你不知道。至少他能给我安全的感觉,不去招惹别的女人。”

  “也算,图个踏实了。不过你给不了他安全感。”

  我看看表,快十点了。

  “我得走了。”

  “我就不送你了,让别人看见不大好。给你10块钱去打车吧。”

  “这么近还打什么车啊。”

  “怕你在路上出事。”叶枫塞给我10块钱。边穿上外套。

  他把我送出院子,刚好停了一辆出租车里,我钻进去,对他挥挥手。我问司机:“5块钱去工大行么?”司机说:“行啊,这么近,捎你过去也没问题。”

  路过袁可住的院子,我希望他刚好出来,让我看到他。

  我不像别的女孩子,也许当她们发现被灌了安眠药,或者就那样被叶枫无礼一下,会狠狠摔过去一个耳光,甚至从此不再有任何联系。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就像身边走过去一个人那样平常。没有任何感觉,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8

  十二 男性动物笔记:刺猬在微笑

  搞笑!刺猬一开始不接受我,居然是因为我长得太高大。但那时我是真的喜欢她,就像喜欢我在外地上学的女朋友一样。当初,刺猬和袁可走到一起的时候,挺意外的,也够伤我心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征兆就好了,我脸上真的挂不住。

  袁可是什么人,我们男生最清楚。好几次,看到刺猬一脸的幸福时我就忍不住想告诉她袁可有多少女人。如果只是玩玩,袁可自然是不错的选择,带出去挺有面子,小女生就这点虚荣。但如果是真谈恋爱,千万别上这个贼船。可我不能说,那我成什么人了,而且,说了她也不会信,沉沦恋爱的女孩子,智商为零。她这样的,智商为负。

  我很疼惜她小巧可爱的模样儿,去找过袁可两次,我半开玩笑地说放过这个小女孩吧,她可什么都不懂。袁可反问我:“叶枫,何必这样。我和她之间有什么?”

  我无言。

  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进痛苦中,我早知道,这样一个女孩子,不是一个能轻松出局的人,她会痴想,她会折磨自己,她会过激……她一步步走下去,和我设想的完全吻合。谈起她的堕落时,同宿舍的好多男生都笑了,他们说,袁可又拯救了一个女孩,她可以无所禁忌地享受人生了。

  这真是群混蛋!当然,包括我。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追刺猬,现在想想,那种感情真纯洁。我就想照顾她和她在一起,根本没想过和她上床是什么样的。第二个暑假,高中一女同学来看我,我知道她暗恋我,外形也不错,在一个雨后的黄昏,我把她搞定了,或者说,是她把我搞定了。然后各开各的学,好在她在外地上学,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半年一次的假期,回来的时候,新鲜感失而复得,真是一桩美事。

  和女朋友分别的日子,除了学点知识,将来打个工什么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为这具行尸走肉解决欲望问题,吃饭,喝酒,泡一切能泡的女孩,包括卖笑者。相比之下,刺猬基本上是解决我的精神问题,尽管我时时刻刻想和她玩一把,但始终,她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调剂品之一。原想,在袁可不再要她时,我或许可以趁虚而入,哪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到了后来,我甚至都疲惫了。她对我而言,真的如她的名字:刺猬在微笑,始终那样灿烂着,迷人着,靠得太近,却会刺痛我。

  我一直甘心这种痛,因为哪个哲人什么的说过,生活不能总是醉生梦死,需要清醒剂。刺猬是我的清醒剂,她始终相信,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好男人。

  刺猬把她的刺时时竖着,其实在我心里,男女之间的各种接触,本来就没有什么界限可言。难道不是吗?没事时,我就看历史上男女之间各种礼仪方面的禁忌,发现一个很可笑的规律。在原始社会的群婚制下,男女双方都享受着较多的性自由,他们穿着暴露,裸身面对面。再往后,大量的戒条开始出现,在汉语圈和阿拉伯地区,一不小心看见女性的胳膊和腿,甚至脸,都被看作是淫秽下流的,在中国古代,被看见的女性甚至要以身相许。

  我就向往原始社会,女人多,又不用花钱买,费心思骗。

  现代社会,西方将拥抱、亲吻作为一种日常礼仪而对待,而在中国,虽然普遍接受了握手礼,仍然有大量女人羞于和男性初见面时握手。在农村,就更不用说了,握手也仍然会被当成一种不轨行为。

  我常常会想一个问题:从握手到亲吻,有没有界限?从亲吻到性爱,又有没有界限?也就是说,握手可以,握手腕呢?再往上握呢?再往里握呢?再往下握呢?到底哪一寸是界限?从握臂到挽臂,从挽臂到拥抱,从拥抱到抚摸,从抚摸到亲吻,从亲吻到性爱,它们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如果说有界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界限?界限的设定有任何道理吗?更关键的问题是,这些界限是谁设定的?为什么这样设定?这样设定有什么原则?

  从泳装的演进过程可以进一步看到界限的可笑。刚开始的泳装,遮住了大半个大腿,但大势所趋,此后的泳装一直朝腹股沟缩去,同时,原来的连体设计也分为上下两截。再往后,发展成为三点式的“比基尼”,让当时的卫道士们大跌眼镜。然而让卫道士们大跌眼珠的是,泳装最后变成了人体肌肤,人们一丝不挂,裸泳者布满了海滩,美其名曰“天体浴”。后来,这些人从水中回到了陆地,“裸身运动”风行一时。在美国的佛罗里达,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裸体婚礼,连证婚人也是以一条丝带象征衣服。婚礼完毕,新人选择一块空地,在天地之间游人眼前尽鱼水之欢。以上种种,他们都自称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尺寸何在?界限何在?

  我在这些方面花的心思比花在学习上的多得去了,谈起学习,我就是废物,谈起这些,我就是专家。

  我想不出个道理来,于是大着胆子和别人聊,男人们都支持,他们幻想着女人个个开放,抹去什么尺寸和界限。我觉得只和男人们说,不太公平,于是,开始和熟悉的女人和女孩们说,怪事出现了。从道理上讲,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接触的界限,所以,她们都认为我说得有理,非常有理,有利于人们的身心健康。但我接着说:那就让我接触一下你吧,先从你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握,看看你会在什么地方阻止我。对方就会吓一跳,或者笑着骂我是流氓。然后她们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我们不可能让你接触,除非是喜欢上你,而且,喜欢到一定程度。

  我越来越糊涂了,终于有一天,我看了一个小报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就是一个叫做“文化”的鬼东西在作怪。那个报道说,在法国,走在大街上,如果看见哪个女士的屁股好看,可以跟上去,温柔地拍一下她的屁股,她会报以会心地一笑,感谢你对她的欣赏。如果在中国,会是怎么回事呢?我没敢试验,我害怕被报警抓进局子,或者被她的朋友用砖头砸晕。

  法国,中国,一样的肢体,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接触。中国,多了几根刺。

  十三 比婴儿更脆弱

  宿舍里有人到楼下租了部日剧《一吻定情》,柏原崇饰的男主角入江直树,眉眼间和沙帆有几分相似,我以抗拒的姿态把这部电视看完,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李兰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我关掉播放器,然后把鼠标点到《一吻定情》的文件夹上,右键,删除。我的习惯,每看完一部,就挪出空间。我对李兰说:“他怎么这样,吻了相原琴子又吻松本丽子?”李兰边把刚洗完的衣服往衣架上套边说:“这算什么啊。”我想自己怎么也会对这种现象看不惯,她是宿舍里最传统的人,如果是她问我刚才的问题,我像她那样回答还差不多。

  “太折腾别人的感情了。”

  “这个年代了,吻一下算什么啊。”她很不在意地说。

  “那你说入江喜欢哪个?”

  “又不是非得喜欢才可以接吻。”

  “不喜欢就不要招惹人家。”

  李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那种笑容,让我觉得冷。我觉得她今天不对,分明很传统保守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对我说:“又不是非得喜欢才可以接吻。”

  “你笑什么?”

  她不说话。把我一个人晾到那里显得那么尴尬。宿舍里总有这样的时候,你说一句话,没有人反应,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没趣。一般情况下,我会自言自语给自己台阶下。

  “反正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合适。”我有点不高兴,因为她的沉默,漠然的眼神,带点讥讽的笑容。大家讨论一个问题,何苦非要用自己的观点去看不起别人的。

  “那你觉得怎么就合适了?”她的语气里明明就有挑衅的味道。

  “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责任感。”

  她又笑了,我扫了一下她的脸,马上移回目光。

  “你和几个人接过吻?”她平和地吐出这几个字,当我听到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片黑。

  我机械地按着鼠标,不停地打开文件夹,然后关闭它们。我想哭了,说不出此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只知道我的心很痛。李兰也不说话了,宿舍里其它的人装着没有听到刚才我们的对话,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我,感觉独自站在舞台上,周围都是黑暗的,唯有我身上打着一道明亮刺眼的光,我做任何动作都觉得不自然,觉得有人时时盯着我的表情。我告诉自己:不要哭。我装着好像没事一样,让表情尽量地舒展。可从没有任何一次的流泪,像此时一样汹涌着往外冲。我一直忍着,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表,我想再坚持三分钟,我就去卫生间,这样她们就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躲在里面偷偷哭。

  进了卫生间,我就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特别大。我马上打开水笼头。边哭边擦眼泪,我不想出去的时候被她们看到我的脆弱。好长一会儿,我推开卫生间的门。她们仍然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大家都不说话。我很快地拿了洗面奶和牙具到洗漱池,又很快地爬到了床上。把被子打开,缩进去,我被完全包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蜷着腿。感觉到了自己的发抖。我又忍不住哭,我知道声音很大很大,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因为我和不止一个男孩子接吻,我便失去了谈论责任感的资格么?生活破碎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像别人那样憧憬美好?我是不是只有踩着我原来的轨迹走下去,思考下去才对?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袁可对我说:“我只喜欢吻你,不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哭得眼睛发干,把头探到被子外面,发现已经熄灯了。打开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一点钟。李兰的床和我挨着,我听到她睡着很熟了。别人也在均匀地呼吸,我觉得我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从枕头下摸出日记本,很久很久没有在上面写东西,因为慢慢地,感觉变得不可描述。一个人,一件事情,一段时光,放在心里思量,远比写在纸上更能深切地感受,虽然岁月会磨损记忆。打开手电,笔尖触到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伤在心底无痕迹。

  有一种感觉,叫心痛。

  有时候天真地以为,名字是刺猬的一切动物,便可以抵挡很多来自外界的伤害。

  不愿意把伤口给别人看到的人,并不是很坚强。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当真实抵达的时候,我的呼吸就开始艰难。很容易去相信美好,即使被相信的事物强奸了心灵,亦会抱着热情去相信其它。我以为所有知道我受过伤害的人不会再带给我同样的痛楚。我以为我真的能再笑得如花完美。

  女孩子流泪的时候,是我认为最柔软,最直抵人心的时候。当我流泪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被触动?

  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抖,好像心里的温度要比外面冷得多,我在害怕什么?

  我的心里,装不下一点点幸福,像装不下一点点悲伤一样。一直以来,习惯很自如地把它们抛洒出去,让那些我认为在真正为我付出的关心的人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属于自已的东西。有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的苍白,或许有些许的无奈?

  笑容越来越多,快乐却越来越少。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

  我是一个没有痕迹的人,但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心底那里,会有疼痛的感觉呢?

  我想我可能怀孕了。快一个半月了,我没有来。

  我开始害怕,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现在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的疏忽,根本没有做安全措施,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19

  我拔打沙帆的手机,很久他才接起来。

  “你在做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睡觉。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他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沙帆,我怀孕了。”

  那边没有声音,很长很长时间。

  “你准备怎么办?”他的语言让我觉得更加不安,因为他的故作平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我有麻烦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出来帮我摆平,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他说:“不论什么时候,咱们关系如何,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助你。”

  “你告诉他了么?”他指的是宁。

  “没有。”告诉宁有用么,他能够做的只有担心。我不要他担心。

  “你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找我,我很高兴。”

  “我该怎么办?”

  “做掉。”他说得很干脆。

  “我害怕。”想到小说里描述的虚弱,苍白,淘空一切的感觉。

  “没有办法,你能把它生出来么?”

  我无语。我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确定真的怀孕了?”

  “有很大的可能。”

  “你没去医院?是自己猜的?”他很无奈地问我。

  “嗯。”

  “你在哪?我去接你,咱们先去医院。”

  “宿舍。”

  “等我。”

  我缩在椅子里,宿舍里其它的人全去上考研班了,我觉得寂寞,无助。我希望有一个人在我身边,让我握住他的手,我便不会这样害怕。

  “我好害怕,我怀孕了。”从电话本里翻出丁一威的手机号。

  “多大点儿事,去医院做掉。”他回复。

  “会疼的。”

  “有无痛人流,多花点钱就是了。”

  “我还是害怕。”

  “去郑州找你男朋友,让他陪你。”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

  “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他有责任和你一起面对。不过怎么说,他也没有***。”

  “我也没有勾引他啊。”

  “所以说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应该让他知道。”

  “我该怎么办?”

  “药流也行,几天就行了。”

  “什么是药流?”

  “吃药流产。我一个北京的网友就这样做的,挺方便。用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

  沙帆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楼下。

  换上衣服,爬到上铺的床上拿发夹时,我很小心,因为有一个孩子在我的身体里。

  他坐在的士里,戴着褐色的太阳镜,看到我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从郑州回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好像隔了许久,显得生分。

  我坐到他旁边,他告诉司机去山大一院。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也不说话,我就一直看着窗外,手是冰凉的。

  车上放着刘德华的《冰雨》,我感觉到沙帆看我的目光。

  站到医院大门口,我对沙帆说:“我害怕,我不想进去。”眼睛没敢看着他,主要是觉得尴尬。

  “来都来了。”他说。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办手续做手术。”

  “我害怕别人的目光。”

  “我陪着你,你还害怕么?”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去快乐,也不觉得安全。他总是说,如果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会到我身边,可是我不希罕,一点儿也不。他自以为会带给我幸福,可我看到他就会难受,发自心底的轻视。

  检查后,医生告诉我,如果不想生下来的话,就早点采取措施。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承受不住,我很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冲站在门口的沙帆微笑。

  我说:“医生,我可以做药流么?”

  医生:“你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16号。”

  医生想了想,说:“可以的。”然后问了我的病史,还说要进行全身体检和妇科检查,作实验室检查,列举了一堆,我记不住,听着便觉得很累。

  “痛么?”

  “药流的方式就是米非司酮合并米索前列醇口服。都有副作用,但都不大明显。”

  “主要是什么副作用?”我又有点害怕。

  “米非司酮吧,就是加重早孕反应、乏力什么的。前列腺素就是以胃肠道反应为主,如恶心,呕吐,下腹痛,个别人有发热、头晕、皮肤潮红及发麻的反应。”

  我看着沙帆,我觉得这些足以打破我的勇气,都这样了,副作用还不明显。

  医生看出来我的害怕,笑笑,对我说:“用药前后服胃复安,可以预防和缓解胃肠道的副作用。”

  沙帆问:“药流的成功率有多少?”

  “90%~95%。”医生喝口水。

  “那就做吧。”沙帆望着我。

  “会不会影响学习?”

  “只要三天,前两天你在家自己服米非司酮,第三天过我们这里,加用前列腺素制剂,在医院观察6小时。80%的人就能提出胎囊了,也有10%的人在服药1周内排出。”

  我说:“我做。”

  医生招呼过来一个小护士,让她带我去做检查。沙帆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我。

  我再努力,也想象不到宁像沙帆一样坐在那里等我的情景,我对他,从来没有希望尽一个男朋友应该尽到的义务。别人总说我用男朋友的标准要求身边每一个男人,可是对宁,我的男朋友,又从未要求什么。与宁在一起,我要扛比他更多的事情,他能想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也不够主动。和他生气了,总是我先去妥协,虽然最后都是他道歉。吕超把他介绍给我当男朋友的时候,就对我说:“他是一个很笨的人,不会讨女孩子开心,有很多东西都想不到,想到了也不会做,做了也做不好。”当时,我忽略了他的性格,我只想找一个人去恋爱;就像这次,我忽略了后果,只想和他做爱。

  医生给我开了药,告诉我药一定要在空腹时吃,服药后1小时最好禁食。

  走出医院,我对沙帆说:“我要回宿舍了,你呢?”

  他说:“你到我家住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万一恶心想吐什么的。”

  “医生说那又不太明显。”

  “我还是不放心你。我能照顾你。你在宿舍难受起来,万一别人看出来怎么办?”

  我想到李兰的表情和语气,想像如果她知道我去堕胎,就无端地开始害怕。

  “你家人......”

  “到我家迎新街的那套新房子,我妈一直都在旧家住。”

  “你们家有几张床?”

  “两张,在两个不同的家。你放心吧,我发誓,我不碰你。”

  然后我跟着沙帆回了他的家。

  我一直想做妈妈,生一个女儿,对她很好,给她留长长的头发,穿漂亮的衣服。给她很多很多的爱,陪她说话,不要让她像我这样孤独。和许多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有种想帮助她们的感觉,她们身上有天生的柔弱,让人疼爱。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在爸爸妈妈的呵护和宠爱下长大的,我也要宠我的女儿,让她能激发别人的天生情感,被许多的人疼爱。

  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就在药物的作用下,悄悄离开了我。

  沙帆请了一个钟点工,给我做饭,煲汤。他买许多的书回来让我看,还把电视从客厅移到卧室,从楼下的超市买回来一堆膨化食品,牛奶,蜂蜜,红枣,鸡蛋。这几天学校也没多少课,我就打电话给班长请了假。班长还半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又要去看男朋友。

  我看书的时候,沙帆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时候,他拿着遥控,我说看哪个台他就换到哪里;钟点工做好了饭,他就端过来,煲好的汤,他就边吹边把勺子盛满,然后递给我,因为我不让他喂我。他总是问我有没有不舒服,一天能问几十遍。

  沙帆不用去工作,也不上学。其实他有工作,他还是大学生,只是他的工作很轻闲,去不去都行,只要月底去领工资;他没有上过高中,却是大学本科生,只会作弊,他还准备考研。这都归功于他的妈妈,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他的生活就是用关系和钱构建起来的。平时她供给他足够的钱,他挥霍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我是其中之一。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20

  沙帆的父母在他12岁的时候离异。我只听沙帆轻描淡写地说他爸爸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还让他妈妈给那个女人洗脚,沙帆的妈妈忍了许久,终于离婚,只要了沙帆,所有财产给了他的爸爸,从此,自己变得极为能干起来。

  晚上,我就躺在床上,像平时那样,等着宁发来短信,和他聊天,说一些琐碎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当初他不戴安全套,为什么事后他从来不关心我的身体。想到很失望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我宁愿他是没有想到,可是为什么他连这些都想不到?

  沙帆不再与我纠缠感情的问题,他似乎一切都已想通看明白。

  第三天,他陪我去医院。我没有吃早饭,因为医生说要空腹服米索前列醇。然后就坐在休息室里等。

  期间我一直没有说话,沙帆拿出CD机,把耳机放到我手里。我看着眼前走来走去的人,闻着空气里苏打水的味道,时而听到外面有急救车的鸣笛声,感觉这一切是这么地不真实。若不是小腹微微疼痛,我会以为这是在梦里。

  6个小时后,我离开医院,医生观察了我的出血,腹痛情况和排出物后,告诉我,我已经成功地拿掉了孩子。两周后要回院复查,我还会持续出血两周多。

  我对沙帆说:“我要回宿舍了。”

  “不行。”他说。

  “为什么?”

  “我昨天上网查了一下,药流以后要休息两周才能把身体养过来。”

  “又没有做手术,不用这么麻烦吧。”

  “真的。上面说如果不好好休息,当时不会有什么不舒服,但以后会腰酸,腹疼,严重的话会长期盆腔充血。”他认真地说,像在背书。

  我忍不住笑起来。

  “跟我回家,让我再照顾你些日子,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总不能不去上课吧,老师点名怎么办?”

  “那你上课的时候我打车送你过去,下了课,我再接你回来。”

  我靠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傻啊,我打掉的是宁的孩子。”

  “我怕你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我不想看到你浑身都是病。”

  正在这个时候,我头昏了一下,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从初中就开始贫血。

  “你怎么了?”他看到我用手扶着额头。

  “走吧,打车去你家。”

  我能感觉到血在一点一点渗出来,我害怕这种缓慢地,没有止境的感觉。身体变得虚弱,很累,很空,很潮湿。

  只是三天没有去上课,再到教室,却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对周围的一切刻意地陌生起来,隐隐地,觉得自己和大家不一样了,特别是和女生。

  小卓还是坐在前排的位置,低着头看书,旁边的位置上放着她的书包。我走过去,坐下。她抬起头,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小子越来越胆大了,连逃三天课。”

  “我请过假了,老师点名了么?”

  “没有,算你命好。说说,这几天去哪了?”

  “没去哪。”

  “说不说?”她边说边挥舞着双手,马上要掐我的样子。

  “我病了,在宿舍呆着。”

  “哦。”她应了一声,接着看书。

  我从她的书包里抽出一本书,我连上什么课都不记得了,书全在宿舍,我还没来得及回去。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告诉我。”小卓突然抬起头对我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没有。”我躲闪着她的目光,说出来的话也明显是底气不足。

  然后我看到了袁可,看到他走进教室,从我身边走过。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是如此地遥远,我很可笑地把自己定位成有过孩子的女人。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他从身边经过时,我会调皮地叫:“傻子?”他便开始微笑。课间我趴在桌上睡觉,他路过时蹭一下我的胳膊。小卓总会问我:“你冲他笑,他冲你笑,什么意思啊?话也不说。”

  其实他给过我许多的快乐。享受多少快乐,就承受多少痛苦。

    “小卓,你看,他的头发好长了。”我的声音幽幽的,自己都要听不到。

    老师在讲台上充满激情地讲着朝核战争,他长得像《小龙人》里面宝宝的爸爸,挺可爱的一个小老头儿。这是全校最旧的教室,木制的桌椅已斑驳,因为外面下雨的缘故,整个教室都有一股潮湿的味道。阴天最适合在家里睡觉,可是,家又在哪里呢?

  小卓一反常态地心不在焉,连翻几页书,或者盯着一页很久,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叹气。小卓是最没心眼的人了,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她愁肠百结,她总是很大声音地笑,别人都叫她“小卓兄”。

  “小卓?”我碰碰她的胳膊。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

  “有心事?”

  “没有。”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好再问。老师课间休息,袁可把手机拿在耳边走了出去。他总是很忙,电话那头的,一定是女子。

  “他把你怎么了?”小卓突然这样问我。

  “啊?”我诧异地看着她。

  “你受了委屈为什么都不肯说?”小卓的声音挺大,周围人都往我们这面看。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呆呆地看着她。

  “你们宿舍的人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去。”她放低声音。

  “你去问她们了?”

  “我看你不来上课,就去你们宿舍找你。”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有人说几天前你去了袁可那里。后来你就没来上过课。”

  “谁说的?”

  “大家都说。”

  血往头上涌,除了叶枫,还会有人知道这事么?

  “他们还说什么了?”头又开始晕。

  “你管别人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你真的去他那里了?”

  眼泪流下来,面对这么关心我的朋友,我很感动,不知如何来承受。我宁愿别人对我淡漠一点,我的心便不会这样沉重。

  “你怎么就这样没志气,他怎么对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没有他不能活,你这样他更看不起你,你......”

  “小卓,别说了。”

  我趴在桌子上,疲倦至极。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和他没关系。”

  “那你去他那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他。”

  小卓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连门都没有进,我只是看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那天的情景,可此时的心境,竟然那么平常,我曾经那么纠缠的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嫉妒的女人,现在,很平静地被我诉说,这短短的三天,不露痕迹地洗涤了我的所有留恋。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心没有痛,除了知道他叫袁可,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这三天干嘛了?”

  “我心情不好,回家了。”

  小卓拍拍我的肩,对我说:“再想他也不要回头。不要让他看不起。”

  停一下,接着说:“你们宿舍人说你妈给宿舍打电话找你,她们说你上自习去了。”

  然后低下头看书。

  原来她什么也知道。

  下课的时候,我看到教学主楼门口停的出租车,沙帆在里面冲我摆手。轻轻叹口气,也许就这样了吧。

  沙帆让钟点工每天都煲各种不同的汤,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新鲜地用心记住每味汤的名字,后来连味道也喝不出来了,感觉都一样。拿红枣当零嘴,我知道自己需要补血。他问我要不要去买些补血口服液,我说我对广告大肆宣传的东西有抵触心理。每晚临睡前都喝一袋牛奶,都说这样有益于睡眠,可我还是很晚很晚,有时候是天亮,才能睡着。

  沙帆的妈妈回来过一次,看到厨房忙碌的钟点工;看到裹着毛毯坐在床上看电视,周围一堆食品的我;和我身边一样在看电视,可眼神混浊的她的儿子。她把沙帆叫到客厅,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我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就倒在床上睡觉,这一次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沙帆的妈妈坐在餐桌上,微笑地看着我。沙帆把我扶出去,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人扶着,可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把我一步步扶到桌子前面,我就跟着一副很虚弱很虚弱的样子。她对我的态度很好,还给我夹菜,问我学习紧不紧张,还有宿舍里住几个人等超级无趣的问题。我都一一很礼貌地回答,我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什么,所以忐忑不安,夹排骨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有夹住,还是沙帆帮我。他妈妈笑,很和蔼。

  吃完饭,他妈妈穿上大衣,专门过来我住的卧室,对我说:“还有什么需要的,你让沙帆去买,好好休息着,我走了。”我披上衣服就往外小跑,和沙帆一起送她出了门。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要住旧家么?”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说,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猜到了。难怪你妈对我这么客气。”

  “我还告诉她,你为了我怀了个孩子,后来做掉了,在这里休息几天。”

  当时我整个人就愣那里了,他怎么什么都敢说。

  “我妈一直想让我有个女朋友,可我没承认过她们。”他挺得意地说,那表情仿佛是我有多么多么地荣幸。

  “为什么要把这些也说出来?”

  “哪些?流产?”

  “嗯。”

  “不然我怎么解释你住在这里的原因。我妈听了就特别心疼。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转身回房间,拿上挎包,还有手机,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服。

  沙帆一直愣在那里,直到我从他面前走过,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神情紧张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放开我。”我对他说,他又愣一下,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应该,放开了手。

  他堵在门口,迷惑地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要你的同情。”在他面前,我总是努力维持本来已支离破碎的自尊,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我知道,我就是利用他的感情来激发,或者说诱导着他对我的同情和关心。他眼里我一直是很高傲的女孩子,与他身边别的女人不同。就连他买下了我最喜欢的东西,我都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取悦我,他一直觉得他给予我的,对我来说,微小得可以忽略,我根本不希罕。

  “我不是同情你......”他很费力地去想一些贴近自己想法的语句,我能从他的表情看出来。可是他念过的书实在太少,他总是说半句话,然后不了了之。

  “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我的身体养得很好。”

  “你不能走,复查没事了再走。”

  “再住下去的话,我的感觉会很不舒服。”

  “为什么?”

  “如果你没有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为了你做掉一个孩子,你妈马上就会赶我出门。就因为这个,你明白?”

  “我真的不懂。”

  “我不想让你因为这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小事,就欺骗你的母亲。”

  “谁说和我没关系?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情绪很激动,声音特别大。

闻草 发表于 2005-5-12 09:20

  我站得累了,就坐到沙发上。

  “复查了,复查了我肯定让你走。我妈说她很喜欢你,她说你一看就知道是好女孩,长得还清秀。”

  我是好女孩?我想哭。我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是好女孩。现在我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你现在回去,我也不放心你。”

  手机在包里不停地闷闷地响着,我拿出来。是三三的电话,我示意沙帆不要说话。

  “三三?”

  “来看看我吧,我小产了,一个人在家挺闷的。”

  “什么?你再说一次!”虽然她经常做这样的手术,可在我体会过之后,才知道并不是她说的那样轻松。我的心突然开始疼痛。

  “昨天做的手术,这次我的身体好像有点扛不住了。”

  “是谁的孩子?他在你身边么?”

  “要是在的话,我还叫你干嘛?过来吧,和我说会儿话。”听到她这么虚弱的声音,我的心更加痛,这个招摇光艳的女孩子,竟然有这样寂寞的时候,只要陪她说说话,她便知足。

  “嗯,我马上过去。你在家好好呆着。”

  挂掉电话,我对沙帆说我要去看三三。他是知道她的,三三有一次的手术,就是我们陪她一起去的。那时我还把沙帆当朋友,因为那时他还没把我灌醉。

  “我陪你一起。”

  到了三三家的楼下,沙帆对我说他不上去了。

  “走吧,大家都认识。”

  “还是算了。”

  “可能我在上面要呆挺长时间的,你还是一起吧。”

  沙帆想了想,还是陪我上去了。

  看到三三躺在床上,惨白的脸埋在头发里。三三的头发很长,到了腰际,披下来的时候非常漂亮。可现在显得格外地心酸。三三的这个样子,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可这次我很难过很心疼,我去体验了那种不安和紧张,害怕和痛苦,我已能够理解那时她的心情。我都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做这样的手术了。

  “医生说我不能生孩子了。”三三笑着说。

  “三三......”我拉住她的手,上次她术后就对我说过,医生说要保重身体,再也别做这样的手术了。可她还是......

  她抚着我的手指,她说:“高中的时候,咱们都说想要一个女儿,我说我的女儿一定要像你一样聪明,学习那么好。你说你的女儿一定要像我这样漂亮,有那么多人追。”

  喉咙那里堵堵的,我不敢说话,因为我怕自己哭出来。

  “你说以后会有人愿意娶我么?”

  这句话好熟悉,她第一次做这种手术时,就问过我。我重重地点头。可是我知道,太难了。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的声音是沙哑的。

  “每次问你,你都说挺好的。以前那个,哪次问,你都说不好。看来这次,你是真的有了幸福。”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欣慰,羡慕,还有向往。

  “嗯。”

  “你看,咱们怎么有这么多的不同呢?该学习的时候你学习好,我总是不及格,因为谈恋爱被老师批评。该恋爱的时候,你就能找到这么疼你对你好的男朋友,我就一次次地小产,现在躺在这里都没有人管。”

  ……

  “男的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她笑,“玩过了,就算了。别轻易和他们发生关系。”

  “对了,沙帆也来了。”我不得不换话题,不然她会更难过。我转头,才发现沙帆根本没有进卧室。我走出去,看到他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没开灯。脸上忽明忽暗。

  “走,进来看看三三。”我对他说。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我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很响的一声,三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一巴掌摔在沙帆脸上。

  我被当前的一幕搞得摸不着头脑。三三用那种特别凛冽的眼神看着沙帆,而沙帆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坐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十几分钟,我们三个就在客厅里,谁都不发一言,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暖暖的光探出来,照高一小块地板。我看到三三的脸上全是泪水,不停地流啊流。

  后来,三三扶着墙走了进去,沙帆松了口气,我看出来了。

  “怎么回事?”我轻轻问沙帆。

  “我到楼下等你。”他说完就开了门自己出去了。

  “三三,怎么了?”我坐到她旁边。

  “没什么,他把我强奸了。”三三淡淡地。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孩子是他的。”

  他们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不仅仅是一面之缘么?又怎么会涉及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谁都没有和我说过?

  “其实第一次见过他以后,他就开始约我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以前,他待我很好,我说想做什么他就尽全力帮我实现,我们还去了一次内蒙古,因为我说想骑马。他一直和我保持朋友的距离,但他一直说喜欢我,只要我好,做什么也甘愿。哪怕我有男朋友,只要我快乐,他都不计较。你知道么,有一个人对你这么好,你便会觉得欠了他太多,总想还回去,可是他要的,你又给不起。”

  “他想要什么?”

  “他要我嫁给他。他都带我见过他的妈妈,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他妈很喜欢我。”

  “然后呢?”

  “然后我有了男朋友,就和他不怎么联系了。后来和男朋友闹分手,我心情不好,就去找沙帆。他待我还是很好,好像我不曾有过男朋友一样。一个月前,他让我去他家,我就去了,那天,他好像变了个人,把我......”

  “他真不是东西!”

  三三表情极平静,好像和她无关一样,她说:“已经这样了。”

  命运真是可笑,藏起来许多的事情,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吓你一大跳。

  “我和他说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承认。后来被我缠得烦了,往我的卡里打了两千块钱,还告诉我,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我在诈他。”

  三三笑笑,“我在诈他?他知不知道我这种女人,根本不用强奸,想要的时候,就会自动呈上。”

  “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我不是什么好女人,用那种方法真是抬举了我的身份。”她边说边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了就放到嘴边吸,很卖力。

  我从她手里把烟夺下来,我问她:“你还把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我早不把自己当人了,我早就和你们不一样了。”她凄然地说。

  “你这样诋毁自己是不是很好玩?”

  “高中时,坐在一间教室里学习的时候,我就和你不一样了。林威,我永远忘不了他。”

  “他是你的初恋。”我随便应付,她又开始提他,又是这句话。

  “这不是最重要的。”

  “嗯?”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再次震惊,那时我们刚18岁,男生偷偷给女生传纸条说我喜欢你的年龄,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那是一段用牵手表达亲密的岁月。我仔细地看着三三,我发现我已看不懂她的表情。她经历过这样多的事情,眉宇间还是小女孩般的纯真。她总是笑着问我最近如何,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生活,就算问一句,也不过是客气一下。

  “那个时候多单纯啊,我很喜欢他。什么都愿意给他。可是给了又如何呢?”谁都能听出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无奈。

  “你们为什么分手?”

  “他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意思了,该体会过的,都体会过了。”三三咬着嘴唇。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忘不了他。他给她的改变和伤害,对她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她以为转学可以逃避一切,可还是挣扎在他的左右。每次她说起他,我都以为她在矫情在做秀,我以为我可以感知洞悉一切,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自以为是地一笔带过她的感受。

  “给我唱首歌吧,原来咱们的室歌。”她钻到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说的是范小萱的《深呼吸》,高中时我们一个宿舍都喜欢这首歌,还一起学会了在教室里唱。三三总是唱得很大声,把我们的都盖过了。

  早知道爱你注定是无尽的忧郁,

  我却不知该如何收回我的情谊。

  不能说出的故事,

  一场美丽的相遇,

  直到你对我说,

  你心里,已被人占据。

  深深深呼吸,

  不让泪决堤,

  我最爱的你,深锁在心底。

  深深深呼吸,

  回头不看你,

  有你的往日,一幕幕又上眼底。

  心碎,在扰攘的街,

  我的伤悲你没发觉;

  心碎,下着雨的夜,

  整个世界在流泪。

  雨不怕风吹,

  梦不醒最美,

  你在我心里静静地飞。

  就让爱是一场不悔的沉醉,

  就让我永远都学不会离别。

  唱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有的东西就是注定的。有人说,如果有一个飞行器的速度可以超过光速,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那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已经发生过的?

  三三已睡着,我给她加了条毛巾被。她和我一样害怕黑暗,我把她房间的台灯和卫生间的灯打开,关上门,然后我听到自己叹气的声音。

  沙帆在楼道口走来走去,焦虑的样子。看到我,他走过来。我错过他,从旁边走过去。他让我觉得恶心,我想起他的种种,他得到女人的手段,竟是如此地下流。

  在我身后响起很亮的耳光声,一声一声,不间断。

页: [1] 2 3

Powered by Discuz! Archiver 7.2  © 2001-2009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