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风流【BL】架空 全文
=“五皇子可真乖巧,从来都不哭闹,好可爱!”
睁开眼,烦躁的看看几个围着我的女人。
“呀呀,睁开眼睛了呢!瞧这眼神多清亮,就凭这双微挑的凤眼,长大后不知得迷死多少女子!”
其它几个跟着咯咯笑起来。
乳母凑上前将我抱起,笑眯眯的问:“可是饿了?”也不等我反应就掀开衣襟,雪白的晃眼。我含住奶头,愤愤地再次闭上眼。
时间过得再快些吧,妈的,全身软的跟面团似的!
关于我为什么一觉醒来会穿越时空附身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并且来到一个完全陌生不符合我所知的任一朝代地方的原因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为了参加高考混个好大学,我豁出吃奶的劲,谋杀了数百万不止的脑细胞,却偏偏在考
试前一天莫名其妙地穿越时空!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没把我扔到原始社会和山顶洞人一同过活已经很不错了。
在这里,我的名字叫顾写意,雍王朝皇五子。其实真正算起来我应该排第九,只可惜前面出了几个倒霉短命鬼,有的甚至连名都没有,一出生就挂掉了。
于是乎,我这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21世纪青年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存活在另类时空中。
第一章
日子磨磨蹭蹭的过了五年。照规矩,我到了上书房学习的年纪。规矩是变态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每天相当于凌晨四点左右就要起床进宫晨读。之乎者也到七点左右回自己住处吃饭,吃完再去,一直到将近一点。中午稍做休息,下午接
着来!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坐在床边闭着眼,象个木偶一样让下人帮我穿衣梳洗。昨天晚上又梦到父母同学,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覆“煎烙饼”。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又到上学的时间!真TMD!我可能有点轻微的低血糖,起床气严重。为此,一般服
侍我早起的太监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
踏进书房门时,天刚蒙蒙亮。
“五弟,难得你这回没迟到!”戏谑的调笑声。
我抬头,对面那个装模做样的不就是当朝太子,我大哥顾康健嘛。初冬天气还拿着把折扇,这小子的脑子冻出毛病了?他身后还站着二皇子顾成双,三皇子顾天赐。这两人同年出生,已有十岁。
我假意没听到那句话,根本不接话茬,低着头一一见礼后就往角落走去。
袖子突然被人扯住,回头看去,顾康健尚还稚嫩的脸上隐隐浮现怒容。这小子一心要学劳什子天子威严,也不想想自己才十二岁。学虎不成反类猫,张牙舞爪的着实可笑。头嗡嗡的疼,我阴沉着脸看着他,往回抽手,发现根本就是徒劳
。
“吃早膳了吗五弟?”顾天赐笑着上前,看似随意的轻轻按了下顾康健的肩膀。后者这才缓缓收回手。
我只觉得头重脚轻,烦躁郁闷,脑袋里糨糊一片。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立在一旁不出声。
“瞧他那样也知没吃东西!”顾康健冷着脸:“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把屋里的下人轰走大半,上书房连个陪读都不带,吃穿用度也不见上心,哪象个皇家天胄!”
顾成双也凑上来:“就是就是,五弟,你该好好听太子的!”
我园子里的下人如今只留了四个,一个腿脚伶俐用来跑腿的小太监喜来,两个收拾家务的丫鬟听风听雨,还有一个最最重要,不可或缺的厨子李年。其余都叫我撵走了。我的小母亲,请允许我用“小”字,因为她今年也才刚二十一岁。
娇小明媚的容贵妃笑吟吟的问,为什么。我答,人多,烦!她咯咯笑倒在贵妃榻上,捂嘴笑道,我的儿子哟!
“先生来了!”顾天赐轻扯一下身旁的顾康健。
赶紧滚吧!我在心里骂,脸上不能带出一点异样。
谁知顾康健突然回过头恶狠狠道:“下次来上学前记得吃东西!”
我一怔,抬眼看去,他已转身回到专属的明黄色书桌前。狗腿子顾成双嫉恨的瞪来一眼,慌忙跑到顾康健身后坐下。我突然感到奇怪的视线,转头看去,是顾天赐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瞧。见我看他,忽儿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举步往座位
走去。
一个个人小鬼大!
我刚坐下,就听门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奶声奶气的大嗓门:“啊啊,好险,差点又来迟了!”
一小人儿跳着进来,圆脸大眼睛,虎头虎脑。这是仅小我十五天的六皇子顾正凛。三岁看八十,最是莽撞无谋的一个!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此话一点不假。看看人家四皇子顾慧中,年仅七岁在算术上已显露出惊人的天赋,精明无比。
我窝在墙角,这是第一天来就选定好的位置,半眯起眼假寐。不想真睡死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揪我耳朵。闭着眼反手扇去,不是不想睁眼,实在是这眼皮跟粘了胶水似的不听人使唤。好象听到大家的嬉笑声,揪我耳朵的手加大力气,扯的生痛!
我的脑子混沌一片,阴着脸直起上半身,目光呆滞怔楞半天。积压许久的怒火瞬间爆发,手猛的将桌上所有东西横扫出去!
“啪”,砚台掉落在地的脆响好比惊堂木,书房里一阵寂静。
我眯起眼,顾先知似笑非笑的站在身边,乌黑的墨汁顺着他月白色的衣袍滑落。顾先知是父皇当年的伴读,更是心腹谋士,文采武略俱为国中翘楚。父皇当年既非嫡长又无强硬靠山,最终能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此人功不可没
。故而被赐予皇姓——顾!让人不解的是,这人放弃高官厚禄要求进宫当一名小小的启蒙先生。
“把你叫醒可真不容易啊,五皇子。”他的声音永远缓慢悠长,弯弯的眼睛,菱形的嘴角,让人产生一种他在笑的错觉。可我知道他怒了,因为平常就是太子他也是直呼其名,更不要说我了。
我脑袋登时清醒过来,这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忙起身,恭恭谨谨行了礼。
“学生睡胡涂了,请先生原谅则个。”
顾先知低头瞧瞧衣衫笑道:“好一幅泼墨画!我定会好好收藏。”他把“好好”二字咬的清晰异常。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好不容易撑到中午放学,早已是又困又饥,眼冒金星。昨儿是七、八点钟左右吃的晚饭,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六七个钟头。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整个人晕头晕脑。眼角瞥到顾康健往我这走来,后还有跟屁虫顾成双亦步亦趋。
还找麻烦?我处于暴走的边缘!要是这混蛋小子再敢找事,我不知还不能忍着原本真实的暴躁脾气!
“写意留下,我还有事要交代。”顾先知清冷缓慢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回响:“康健你们几个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吃饭休息,下午课业更重!”
顾康健看看他又看看我,咬牙朝顾先知行了个礼,恨恨瞪我一眼这才出去。而后我那些个兄弟们,无一例外的投我一记奇怪的眼神,陆陆续续走出去。
我心中长叹,木着一张脸,眯缝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儿。我不怕他去父皇那告状,老子又没想有多大作为,当个闲散王爷乃今生宏愿!
他问:“昨儿我让你们的背《君子须知》可都背好了?”
我眼睁大了一点,昨儿让背书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算了,反正我从没好好听过一次课。记不清正常,记清了才反常!
他依旧笑眯眯,语气温和:“其它几位皇子刚才都背过了。虽说你送了我罕有的泼墨画,这书还是得背的!”
我恭敬的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学生愚钝。。。”还未等我说完,顾先知插口:“没关系,中午留下,为师帮你补习。”
我慢吞吞接着道:“俗话笨鸟先飞,花了些力气还是背下来了。”
他明显一怔,随即咧嘴笑起来,三十七岁的男人,仍旧唇红齿白:“那就背给为师听吧!”
我瞟他一眼,不慌不忙道:“学生一紧张就容易脑子混乱,能否容我再看一遍?就一遍!”
我拿起书本,哗哗翻找。老天,我连是哪一页都不知道。最后终于在倒数第三页找到那篇该死的《君子须知》!他们学的倒快。
顾先知不忘继续落井下石诸多刁难:“写意,若是背错一字,别怪为师罚你通宵抄书哦!”
我懒得理他,快速的阅读,努力将那些文字变成符号深刻在脑海里。通篇读完,长舒一口起,合上书本仔细回味了一下。而后扔掉书开始背诵。
中途虽有两三次磕巴,但总算是顺利背下来了。我尽量不露声色的打量他,想知道究竟是否有背错的地方。通宵抄书啊,那不是得要了老子的命?!
可惜这老小子完全的无表情,我压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才开口:“下去吧。”
我饥肠辘辘,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回去让李年多弄点清淡的小菜,吃饱了好好休息,不然真要挂掉了!
“写意。”他突然叫住即将踏出房门的我。
还来?!我忍着脑门突突的跳疼回头。他坐在最深处那张夫子专用的大桃木椅上,人有些模糊。
“你下午不用过来了,好好休息。。。你的气色很不好,要是难受记得叫太医。”
“谢先生关心!”我随意抱了下拳,走了出去。可总感觉背后有两道幽炽的视线,紧紧跟随,如影随行。
谁知没走多远,又瞧见让人头疼的家伙!顾康健、顾成双与顾天赐向来三人行,怎么老四顾慧中也在?大中午不回家歇着,在这立着干什么?离他们十几米外是陪读与侍卫们。
我独自一身轻,悄步往相反方向撤,暗自祈祷他们别瞧见我。只可惜今日大凶,没一件顺心。
“顾写意!你怎么一见孤就跑?!”顾康健扯嗓门吼了一嗓子。
我暗中把牙咬的咯吱响,可还是停下脚,遥遥招呼道:“还请各位哥哥见谅,我有急事,先行退下了!”说罢拔腿就走。
“五弟,什么事这么慌张?说出来看我们是否能帮上忙!”顾天赐温声问道。
我心说,吃饭洗澡睡觉,这些事你们帮的上忙么?!
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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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各位皇子的排序与年龄:
我五皇子,顾写意5
太子,顾康健12
二皇子,顾成双10
三皇子,顾天赐10
四皇子,顾慧中7
六皇子,顾正凛5
七皇子,顾谦谨4
八皇子,顾悠然1
九皇子,顾自在1(老八老九是一对双胞胎!)
第二章
“爷,我的祖宗!”喜来见到我真跟见到祖宗一样,一个饿狗扑食扑到我身边。
“最起码让小的接您上下学吧!奴才日日担惊受怕,您是丁点伤都不能受的金贵身子。没下人跟着哪能行?!”
我白他一眼:“皇宫大内最是安全不过,哪会受伤?”喜来哪都好,就是略嫌啰嗦。穿过小花园,回到自己住处,着实轻松不少。往专门为我准备的椅子上一靠,大咧咧喊道:“听风,没见你主子回来了?过来帮我揉揉头,疼死了!”
喜来接着嘟囔:“您可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出门哪能不跟个人伺候着?依奴才看,您不该遣散那么多佣人,好歹再留俩不是?”
我眯着眼靠在椅背上享受听风纤纤玉手的服侍,嘿笑一声:“喜来,你在教你主子怎么办事么?”
只听“扑通”一声,喜来跪倒在地,声变的有些颤抖。“奴才不敢!奴才这一颗心里只想着怎么服侍好主子,绝无其它心思!”
“我知道。”我挥手示意听风住手。“要不是明白你确实是真心服侍我,这雍华殿能留你到今日?”
喜来连连磕头,不一会脑门肿起来:“只要爷能明白奴才心思,什么都值了!”
我喟然半晌:“连父皇都说我自小喜怒不定,是个反复无常的主儿。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受了不少委屈吧?”
言此,身后的听风也跪着了。听雨和李年正巧进来问我想吃什么,见此光景吓的跟着跪下去。
“奴才。。。”
“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扯嘴角笑起来:“八个保姆,八个乳母,还有针线上人、浆洗上人、灯火上人、锅灶上人,再加八名读过书的太监。统共二十八个下人,爷独独留下你们四个。就是看上你们那份真心,还有那份机灵劲儿,
别叫爷失望。你们的主子也许心性怪,但绝不傻,谁是谁非自有一本账。管好你们的心,爷日后绝不会亏待你们!”
我吃饭时几乎眼都睁不开,后来索性闭着眼让他们帮我沐浴更衣,而后被抱到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直到太阳西斜才醒。
由此更加深刻体会到,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件多么另人幸福愉快的事情!以及宫内制度的变态和不人性!如果可以出宫开府建牙,没了这些规矩,那样活着多潇洒滋润!
我走到院中,眺望远方,幻想着外面的天地。就在我神游天外时,门口突然传来打斗吵闹声。好家伙,谁这么大胆,竟敢闹到我门口!?
一个不明物体骨碌着进了门,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是个满身污泥一脸血的小太监。脏兮兮看不清长相,但一双眸子清冷阴柔,冷静坚韧,没丝毫人气。被这眸子一瞧,我竟平白打了个寒战。
“死东西还敢跑?。。。啊,是五皇子?”紧接着呼啦追近来七八个太监,领头的就是副总管富得宝。看见我立在院中,楞了楞才跪倒在地,其它几个太监慌忙下跪问安。
我眼角正好瞥到那最先进来的小太监的眸子起了某些变化,是抓住机会拼死一搏的眼神!
“爷~~~”喜来猛的冲过来,扑到我脚边,吓的声音打颤:“您没事吧?”
我朝他挥了下手,举步走到富得宝身边,不说话,只是围着他边转边打量。
不一会富得宝开始冒汗,有些摸不准这圣上御口亲封的“喜怒无常”的主儿,试探问道:“五皇子今儿怎么没去上学?扰了五皇子的清净,奴才们真该死!”
我不叫他们起身,一群太监就得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我喜欢这样,因为只有如此我才不用仰头说话。
“副总管,”我慢慢笑起来:“爷的雍华殿不错吧?”
富得宝楞楞看我一眼,更疑惑,犹豫开口:“那。。。那是自然啊!”
“能不说好么。”我越笑越冷,紧盯着富得宝的眼:“说进就进,说出就出,抓人打架,耍威风都耍到雍华殿了,当你们五爷是死人么!!!”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抬起一脚踹在他脸上。富得宝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我今儿穿的可
是马靴,踢的又寸,富得宝眼角渐渐沁出血丝。
狞着脸回头看向喜来:“还楞着干什么,去把外面的侍卫给爷叫进来!听雨,拿把椅子去,爷倒要听听看是谁给这帮狗才撑腰,敢到这撒泼!”
喜来服侍了五年有余,知道自己主子平时还算和善,极少辱骂下人。但如果真骂出来,也就是怒到极点的时候。当下疾步出去叫人,心怕触他霉头。
我坐在专门定制的高椅上,冷着脸看着七八个侍卫陆续进来,又看着他们跪下。
“五皇子奴才是。。。”富得宝还要鬼叫。
我道:“让你开口了吗?掌嘴!”
喜来上前,我挥退他,随意指着富得宝身边的一小太监漫不经心道:“你,给爷掌他的嘴。”
那太监吓的一哆嗦,看看我又去看富得宝,手高高举起就是不放下。
“好,好!”我咬牙笑起来:“如今才知,原来我堂堂雍王朝五皇子,在下人心中竟抵不过一个阉货!”转头怒视侍卫们:“你们都是死人?给爷按住他打,弄死了有爷做主!”
“是!”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按住富得宝一顿老揍,直打的他杀猪般惨叫。
我皱眉:“烦死了!堵住他的嘴。”
眼看福得宝有进气没出气了,我才叫停。这杀才是老二顾成双娘亲霜妃的人,他娘俩一样的不招人喜欢。近些日子动不动就在我殿外转悠,想办法往我这塞人,见塞不进来就暗中贿赂李年。TMD,贿赂爷的厨子,想毒死我么?
我娘亲贵为贵妃,她霜妃不过是一个普通妃子。一字之差,相距何止千里之遥。我那小母亲娇憨如少女,心思单纯,哪象那娘们儿奸猾狡诈。我可以容她削尖脑袋往父皇那钻,但绝不能容她母子对我的小母亲动鬼魅心思!
“行了,把他拖下去吧。”我百无聊赖的站起身,看着面色青白的侍卫们,淡淡说道:“值勤时别光顾着看热闹,小心喜剧变悲剧。”
侍卫们喏喏称是。我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这帮光吃饭不办事的混帐,明明就在外面,却纵容富得宝闹进来!
看着富得宝被拖走,我心中冷笑,今天也是赶巧了。杀鸡敬猴的作用也许不大,但杀鸡敬鸡还是很有效果的。顾成双与霜妃我目前是不能怎么着。但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奴才如果再敢太岁头上动土,我抓一个弄死一个!
转头,发现最先那个被人追打的小太监跪在那一动不动,眸子中灵光舞动。见我看过去,幽幽开口:“五皇子不问奴才为何被他们追杀么?”
“没兴趣。”我回答的直截了当。他闻言一怔。李年乐呵呵的进来:“主子爷,晚饭好了!”
我今天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呵呵,吃饭喽。不是我吹,就是御膳房的那几个也不定有李年弄的饭菜可口!
“咕噜噜~”肚子响雷声。我“噗嗤”笑出来,看着那小太监尴尬的神色。
“饿啦?”我无所谓道:“既然来都来了,一块进来吃点吧。”
那小太监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李年永远乐呵呵:“奴才又做了件聪明事,今晚吃的多做了一份。”
呵呵,我的厨子可是名副其实一块宝啊~
第三章
“叫什么名?”我停下脚问了句。
那小太监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莫。。。莫怀前。”
莫要怀念从前么?有意思!我抿嘴笑了笑。见听风朝这边走来,扬声道:“听风,领这泥猴下去刷洗刷洗先。”
听风嘻笑了声:“主子爷,你当洗衣服啊。”言罢还是领着莫怀前去了。
莫怀前粗略洗了洗,发现听风已取来一套干净整齐的衣服。
听风笑容温和:“我看你和喜来差不多身高,就取了一身来。不是新的,别介意啊。”
莫怀前刹时感动的说不出话。在这宫中,甚至是天下间,谁看的起他们这些已不男不女的残废人?
听风又道:“主子爷该等急了,咱们出去吧。”
莫怀前想起那个小皇子刚才狠辣的手段,心里有些抵触。小小年纪就已这般杀伐决断,长大后那还了得?!
听风看破他的心思,叹了口气:“主子爷是好人。。。哎,你日后会明白的!”
莫怀前一进偏厅就被眼前光景吓的一楞。刚才那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五皇子,此刻一身素袍,乌发不簪。身边围坐着的宫女和太监喜来正笑嘻嘻帮他夹菜。只见他吃的头也不抬,额上冒出细细的热汗,嘴里还不忘连连夸奖李年有前途。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枭雄气息,分明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他怎么和下人同桌吃饭?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五皇子吗?
我听到脚步声,百忙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呵,听风本事见长。片刻工夫把一个泥猴收拾的这么整齐漂亮!”
听风回道:“这我可不敢居功,是人家莫怀前自己长的好!”
莫怀前确实长的十分清秀。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骨架纤细,五官线条柔和,配上他清冷的眸子,有种阴柔之美。
我手握筷子点点椅子:“坐,随意吃。”
他犹豫着上前,缓缓坐下。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过了半晌才开口:“多谢五皇子救命之恩,奴,奴才日后定当牢记于心,永世不敢遗忘!”
“用不着。”我扔掉筷子,靠在椅背上,轻拍了下微鼓起的肚皮。“今日我并非全为了你。况且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没有损失任何东西。这种轻描淡写的救命之恩,你无须牢记一辈子。”
他先是惊讶的微张着嘴,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猛然迸发出奇异的神采,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脸。我瞄他一眼,开口:“富得宝估计是活不成了,你还是先想想离开雍华殿后如何善终吧。”
莫怀前低垂下眼,咬牙道:“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反正与我无关。我耸下肩,跳下椅子:“吃饱了,睡觉!”
日子照旧过,第二日去书房,明显感到其它几位兄弟看我的眼神明显不对。特别是顾成双时不时扔我两记眼飞刀,可惜威慑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记。难得我上课不想睡觉,认真听了会课,发现他们只学了小半本书。再怎么也不可能让背《
君子须知》啊!难不成。。。
我暗自咬牙切齿,顾先知,好你个老小子,竟敢趁爷脑袋不清醒时阴我?!
放了学,眼看诸位兄弟一个不拉的全往我这走,不由的叫苦。幸亏此时天降福星,小娘亲派人来叫我过去。
我的小娘亲闺名韩似锦,乃三朝元老左丞相韩昼最小的孙女。她老子,也就是我的祖父韩广是个胖胖的圆圆的,外表和善的老爷子,任户部尚书,雍王朝的“财神爷”。大哥韩似山是现今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据说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
,修罗一样的人物。二哥韩似海人送外号“韩阎王”,掌管刑部。最小的三哥韩似风长袖善舞,在礼部混的如鱼得水。她自己则在仅有三位贵妃中占得一个席位,总结来说,我们一家子全是高官。
顾康健的亲娘孝仁贤德皇后因生他难产去世,东宫之位悬空。朝内朝外多少双眼睛瞪的血红想要谋取这个位置,但我那英明的便宜老子雍慧帝咬死不松口,就是不立新皇后。由的一群大臣跟狗似的互咬。
“写意~~~”小娘亲原本就圆的眼瞪的更圆:“听说那富得宝回去没俩时辰就蹬了腿,你这次太狠了点吧!”
我恭敬肃立行了礼:“是,儿子这次错了,娘亲别生气。”
“少来这套!”小娘亲拎着我耳朵一把揪过去:“你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嘻嘻,娘的坏小子!”说完就把嘴凑过来,在我脸上又是蹭来蹭去,又是一番啃咬。
我狂汗,趁空抹了把脸,一手的口水。。。
去给我老子雍慧帝请安,不但没挨骂,反而拐着弯夸我有天家风范。看来是拿我当枪使,给霜妃提醒儿呢。这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武将皇帝、马上君王,魁梧高壮的身形、粗犷刚硬的轮廓。却绝不显得卤莽粗俗,尤还带着三分独特的儒雅
风姿。只是如今他看我的眼神也明显不对了。记得以前听人讲,我父皇当年功高震主,前朝太子几次三番想要置他于死地。终于有一次,父皇身中巨毒,吐血数升后“忍无可忍无可奈何”地于两日后发动政变夺了皇位。
我当时听完差点没笑岔气,这谁家出品的伪劣药品啊!吐血数升都不带死人,完后没过两天就生龙活虎地带兵灭了一干人等。这到底是毒药还是补药?那太子是脑瘫?放着宫中那么多见血封喉的药不知道用。
眼下却是一点也笑不出。虽说这人现在是我的正经老子,但他毫无顾虑的杀兄轼弟,端的是刚戾狠毒!心里惊涛骇浪似的翻腾,面上反而做不出什么表情来。恭恭敬敬的请安,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而后几日我发觉碰见莫怀前的几率大大增加,这小子总幽幽的隔着老远盯着我瞧,我只当看不见。心思我是你恩人,又不是你相好,犯不着这么“深情幽怨”的注视我吧!
又一日,风和日丽的,我在自己院里放风筝。喜来进来报,说是莫小子求见。随意“恩”了一声,不一会莫怀前随着喜来进院,恭敬跪下磕了个头。我懒得理会他,眯起眼遥遥远望已变成小黑点的风筝。够远了!我心叹,抽出随身的小
匕首划断了绳子。不一会,已不见纸鸢飞向何处。
回头,莫怀前一改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眸光舞动。开口道:“五爷,风筝断了线,没了人控制,终究会掉落在地。”
“那也好过永世被人牵在手里!”我拎着匕首,换了副表情,阴恻恻地盯着他:“你究竟抱着什么心思,为何总在爷身边转悠?想好了再回答,富得宝的下场是上好的例子。”
莫怀前直直跪倒在地,目光坦然:“爷,奴才愿来服侍你!还请爷成全这份报效之心!”
我嘿笑一声:“爷门下不养吃白饭的,你有什么本事?为何要留下你?”
他慢慢绽放出笑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衬着幽深的眸子,折射出傲然的神情,哪有半分宦官太监们猥琐低贱之态!
“若是日后爷觉得奴才毫无作用,不用爷费事,奴才自会自行了断!”
我被他刚才的神采折服,破颜一笑,摇摇头:“真成了我的人,我自会护得周全。你日后不用自称奴才,我园子里的人都清楚,我认定的,是下属,不是任人侮辱的奴才!记好了。”
听风听雨,喜来李年在旁暖暖的笑着忙活。
他眼中浮出一丝雾气,也不说话,只是重重的在青石地上磕头。“嗵嗵嗵”的,好似砸在人心上。喜来上前将他搀扶起。
听风柔柔开口道:“主子爷,天气太冷,咱们还是进屋吧。”
我点点头,又抬眼看了看风筝飞远的方向。哎,今年的冬天,过的可真漫长。
雍慧二十年春,边境虽常有摩擦,但多是小规模战斗。雍王朝经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特别是京畿附近,更是繁荣昌盛。
老二老三相继年满十五岁,庆了生的第二日就搬出宫去,顾成双封成郡王,顾天赐封贤郡王,各开府建牙自立门户。顾成双领了工部的差事,顾天赐去了刑部。能出宫着实叫我眼热,真可笑,我现在最羡慕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年纪
!
“主子爷,时辰快到了,更衣吧。”听风听雨取出银白衫袍,腰配水蓝色佩带,都为上好的天蚕丝制成,泛着淡淡的光晕。
我起身,伸直胳膊让她们帮着换衣服。顾天赐前两日上书父皇,说是许久不见自家兄弟,着实想念的紧,想邀我们去他府上做客。父皇大手一挥,准奏。于是除了老八老九那两个断奶没两年的毛头儿,其余都在邀请之列。
虽然和那帮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的小鬼们一起吃饭是件苦差使。但好歹能出宫一游,仍够我兴奋一阵子。初次出门,即使近在咫尺,父皇还是派了四个大内侍卫随行。小心总归没错,我也就爽快应承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听说过
我前几年责令侍卫打死富得宝之事,言谈里带着十二分小心。
刚出门,听风跑着追出来,将一顶雪狐皮小帽带在我头上。转头对莫怀前道:“主子爷伤风刚好,你可要加倍留意些。”
我摸摸帽子,雪狐皮毛柔软光滑,手感极好。莫怀前在那次表忠后被我纳入门下,没成想真收到一个宝。这小子竟身怀不俗功夫,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功越发精近厉害。这些年他不但教我,连带听风听雨两丫头也学了不少。总觉他身世
绝不简单,但他不肯说我也就由着。哪天想通说出来,我这当主子的怎也要帮着讨公道!
坐上马车,比想象中好些,没那么颠簸难受。随着“得得”声,马车从偏门行出皇宫。我撩开帘子,看着只在电影中见过的石子路,青瓦房。看着渐渐热闹的街道,看着装扮古怪的人们,想起还身为伍骄阳时的生活,心里颇不是个味。
管他娘的,第一天就决定了的,即来之,则安之。哎,又有些犯困了。
第四章
顾天赐的贤郡王府离皇宫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跳下马车,两层楼高的门脸,“贤郡王府”四个镏金大字高高挂在头上。朱红色大门,俩威严凶猛的石狮子立在两旁,端的是气派非常!
顾天赐听下人通传说五皇子顾写意到了,急忙亲自出来接迎。对这个五弟,别说他,恐怕就连父皇也摸不准猜不透。论课业,他连刚入学的老八老九都不如;论乖巧,从不见他主动讨好父皇或太子。平日话少不说,连表情都欠奉送。事
事懒得出头,一出头必定吓死人。虽礼数周到,但骨子里带着冷漠疏离,从不主动招揽任何人。即使这样也有大批人心甘情愿受他驱使,忠心耿耿。一个小小雍华殿,楞是让他弄成铁板一块,找不到一丝空隙。五年前,年仅五岁就有借
故诛杀霜妃心腹富得宝,在宫中立威的魄力手段,连无双国士顾先知都对他另眼相看。就凭这点,也不得不让人惊心。
顾天赐见到顾写意时,后者已经进了门。负手立在前院,神情淡漠的看着周围风景。顾天赐远远停下脚,仔细端详他的侧脸。
只不过两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虽还不甚高,但骨肉均匀,手足纤长,予人修美合度的感觉。身着素到不能再素的衣服,硬是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映着阳光,皮肤晶莹的似乎透明。平淡的神色,衬托出修长的眉,微挑的眼,小巧
的鼻,与略显单薄的唇,仿佛糅合了烟波清月、凝翠和风,令人未饮先醉。静态的顾写意象株冷艳的花,清高孤傲。
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出了名的霸道作风,狠起来哪象皇子更胜土匪!从小就没小孩样,加之性子喜怒无常,多少人见着就躲。他讨厌仰头与人说话,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挑起眼角,斜睨着看人。嘴角由自带着分嘲弄的冷冷笑意
,让人觉得邪气十足。
但不得不承认,在屏弃木然的脸露出些微表情时,稚嫩的脸庞加上邪气的神态,勾人的紧!若不是如此,也不会。。。
顾天赐收起满脑心思,打起精神,热情熟络的上前招呼。要知,今天可不是单单吃顿饭这么简单。“五弟,真让哥哥好等啊!”
我转头看向顾天赐,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到不行。淡淡行礼开口道:“三哥好,一直未找到机会恭喜哥哥晋封贤郡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吗!”顾天赐一派雍容气度,我回以面无表情。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老六顾正凛不知又惹出什么事,正在前头闹腾。顾天赐提脚便要去,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冲我喊道:“太子与二哥都在正厅歇着,你过去刚好还能说会子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想到那俩绝户头就头疼的厉害,平日躲都躲不急,哪有自己往枪口上撞的道理。拉着一个下人问了间空闲屋子,便躲进去休息了。
“太子爷,臣弟在这给您请安了。”顾天赐大步上前,迎着刚刚踏进贤郡王府的顾康健。顾康健持重的点点头。顾天赐领着他往里走,沿路时不时介绍院中景致。顾康健似有心事,左顾右看,敷衍的哼唧了几声。顾天赐见状暗暗发笑,
扯了一个话头提到他们的五弟顾写意。果然,顾康健犹豫一下,问道:“好些日子没遇见五弟,他最近怎么样?”
顾天赐强忍住脸部变化,仍旧笑的如春风般和煦:“五弟已经来了,太子爷既然记挂,自己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顾天赐问了下人,顾写意果然就如自己预料般躲到其它屋休息去了,当下领着顾康健寻了过去。到门口,就见一面容清秀阴柔的小太监立在门前。见他们过来,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和他主子一样的恭敬行礼,却仍带冷冷的疏离感。真是
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
“先别出声惊扰你主子。”顾天赐拦住莫怀前:“五弟定是又躲里面睡觉了吧?若是惊醒他,恐怕又要发半天脾气!”
莫怀前无奈点头。他这主子是出了名的睡仙,一天统共才12时辰,他单用来睡觉就至少6个以上。不仅如此,他还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睡的厉害功夫。外加起床气严重,无故吵醒他,就连皇上也敢给脸色。
顾天赐轻轻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也不免露出些须笑意。那平日冷若冰霜的人儿此刻高坐在对面的大红木椅上,歪着脑袋睡的正熟。头上雪白的狐皮小帽斜在一边,盖住小半边脸,越发显得那脸庞精致小巧。银白的衣衫,毛
茸茸的小帽,睡着的他多了两分孩子气,微微上弯的嘴角,好似在笑。屋子深处有些幽暗,但他就像是发光体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
顾天赐明显感到身边的太子爷浑身绷紧,如一张拉得满满的弓。暗笑,怎么着,简简单单这一眼就已破了你的金钟罩?原本,只是新奇的在意。但渐渐顾天赐察觉出什么不再对劲。特别是这两年,太子暗中着下人四处去寻找容貌漂亮的
小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或眼或唇与他这个五弟相仿。而后顾天赐格外留意太子见老五时的神情,慢慢也就有所了悟。
堂堂雍王朝太子,居然对同胞手足动了情欲!若是不好好利用这点,他顾天赐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顾康健失神的朝顾写意走了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出,像是心怕惊扰了眼前光景。那小人儿还是察觉到屋内多了其它人。伸出一只手扶正帽子,慢慢,慢慢的睁开眼。。。那长长的睫毛,那薄似纸的眼睑,好似禁闭的大门。开启后,露出
让人目眩神迷,为之疯狂的无穷宝藏!
连顾天赐也被眼前无限风情震撼。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顾写意神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整个人散发着慵懒高贵的奇异气息。
时间仿佛停顿了数秒,顾写意起身弯腰,喊了声:“太子、三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天赐最先回神因笑道:“刚一不注意就找不见你的人影,这不,连太子爷都亲自过来找了。”
我低垂眼,面无表情道:“我出了名的贪吃嗜睡,让两位哥哥见笑了。”觉得有奇怪视线,寻去是顾康健直直盯着我,表情古怪,带点焦躁,又带点惶惑。
“各位兄弟都到齐了吗?”我故意无视这些,随意问道。
“都到了。”顾天赐笑起来。“对了,五弟快满十一了吧?”
我瞧着那笑容总觉透着古怪,果然他接着道:“今儿就住我这,晚上领大家去个地方,让你们这些弟弟开开眼界。不用担心宫里,我会着人捎话的。”
我纳闷的点头应允。
当晚,顾天赐神秘兮兮的领我们到了京畿一处热闹非凡的地方。不一会走到一座名为“暖乡”的馆子。虽已是夜晚,这院门外仍是分外热闹,人人衣着光鲜,车马络绎不绝。老六老七难得走出高墙见到这番场景,兴奋的指指点点,好不
高兴。
太子、顾成双、顾天赐还有顾慧中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的往一处清净的别院走去。进了装修豪华却不失典雅的客房,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拥了上来。笑语盈盈中为众人脱去外衣,又奉上热巾拭脸擦手,服务周到。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顾天赐。若再不知道这是哪,我也就太胡涂了。行,爷就陪你玩玩,看你小子能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第五章
进来陪酒的不光有容貌漂亮、妩媚动人的美女,还有清秀可人的小倌。可能是职业关系,不分男女,一个个烟视媚行,风情万种。
太子仍旧装模做样,坐的笔直,只低头饮酒。我暗笑,都他妈进来嫖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啊!老二倒还算放的开,扯过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子搂在怀里,时不时亲个嘴。老三依旧是八面玲珑,不冷落一个。要我说,还是人家老四最有前
途。人长的帅气不说,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举手投足,风流潇洒,再有几年,又是一师奶杀手。老六老七明显尚未进入状态,只新奇的瞪大眼看着诸位哥哥作乐。可怜他们身边的女子直接沦落为保姆。
我转过头瞧了眼我边上的人,是个清秀漂亮的小男孩。与我差不多年纪,脸上有淡淡的妆,还算干净,看起来颇为乖巧。他发现我看他,也转脸看过来。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冲他微微一笑,这孩子立刻红了脸。脸皮倒薄,估计是个未
开苞的小倌。
纵是我以前千杯不醉,如今也不过是个尚不满十一的孩子,喝了两杯已微有醉意。靠在椅背上,斜眼旁观诸位兄弟的表演。耳边若有似无萦绕着低低吟唱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好个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念着念着不禁笑起来,心中泛起酸涨的疼痛感。平常坚如堡垒的外壳,一时也出现了丝丝裂缝。
“五弟,难得咱们兄弟凑到一起喝酒,再多喝两杯!”顾天赐开口。我笑着睨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老六顾正凛天生一个闯祸精,最爱凑热闹。当下也举了杯子,笑嘻嘻道:“五哥,你也得和我喝一个!”
我举杯又喝了一个。
这下开了头,其余几个更要不依不饶的连连敬酒。估计也是新鲜我这木头人会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又喝两个就后悔了。在外人面前喝醉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顾成双开始当我不存在,现下见我看酒时的脸色越发难看反而来了兴致。倒满一杯嬉笑着递过来:“五弟,给哥哥个面子,喝了吧!”
你算老几?!我在心里骂,面上装出晕晕忽忽的表情:“还请二哥体谅,弟弟实在是不能喝了!”
“老五,你不能喝,可以请旁边那个帮忙啊!”顾天赐笑道:“小纯,还不忙你五爷喝两杯?”
我转头看了眼那小倌,他脸红扑扑的,娇羞的看我一眼。开口道:“如果五爷愿意的话。”我大感有趣,举杯凑到他嘴边,谁知他竟扭了头不肯喝。
“老五,你真不懂得情趣!”老四哈哈笑道:“人家小纯愿意帮你挡酒,你也需拿出几分诚意来。”见我还是不明白,哧笑了声,饮了口酒,拉过他身边的小倌嘴对嘴度了过去。
顾成双,顾正凛几个轰然叫好。喊完了都转头盯着我,眼眨都不眨。顾成双更来劲,拍桌子叫嚣道:“老五,小纯不喝你就得喝,自己看着办吧!”
我看着他们慢慢笑起来,慢慢举起酒杯一饮而进,猛的拉过小纯吻过去。耳边是大伙惊讶的抽气声,和小纯胸腔内强烈的鼓动。味道还不错,带着春荑嫩芷般清新又青涩的气息。吻完,我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儿靠在椅子上。看他们一个个
傻了吧唧的模样,心里好笑,老子想当年混吧泡妞钓马子时,你们还指不定在哪排队等着投胎呢!
我晃悠的站起身,拱手道:“弟弟出去方便一下,各位继续。”也不等他们反应,开门走了出去。
小莫子跟着出来,低声道:“爷,您没事吧?”
我在门外不远处站定,闭眼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再睁眼时,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我没事,不用担心。”
又听到轻细的歌声。“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借着酒劲,我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我只看到她背影,嫩绿水泻长裙,斜卧在藤椅上,独自对月把盏,自在轻声哼唱,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看了叫人舒服。不用说,这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我轻轻咳嗽一声。她直起身子转过头来,一脸友善的微笑。年龄应该不小,但也绝不会大到那去。脸上不施粉黛,优雅而恬静。不知怎地,我对她有无比的亲切感。实在难以想象,妓院中也会有如此人物!
她呵了一声,笑容扩大:“谁家的公子哥儿,生的这般俊俏!”
我问:“你是谁?”
“暖乡的主人。”
果然。我浅笑:“你看上去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取出另外的一个酒杯,摇了摇:“要不要也来点?”
“有何不可?”我上前,坐到藤椅上。她笑着为我倒了杯酒,紧挨着我坐下。莫怀前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我一口气喝下杯中的琼浆玉液,口齿间全是淡淡的桂花香味。由于没有现代工业的污染,满天繁星美的惊心动魄。此情此景此人让我心情大好,笑道:“真好,难得看到一个快活知足人。”
她突然黯然,吐露真言:“很多次自己躲到角落里,面孔也马上拉下来,时时抱头痛哭。”
我捏捏杯子沉吟半晌,突兀的开口问:“做人处世你一定有心得,告诉我。”
“都是愚见,你不要见笑。”
我屏息恭听。
“做人凡事要静: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静静努力,静静收获,切忌喧哗。”
是个人物!我暗叹接口道:“正应如此。失意时要静最难,少不了牢骚抱怨,成功时要静更难,人人喜夸口炫耀。”
她浅浅微笑:“小小年纪心思已这般通透,你很会做人。”
我承认:“我不轻易叫人欺侮,可是我也不占人便宜。”
她正待要说话,突然传来打骂挣扎的声音。两个身强体壮一脸凶悍的男人死死按着一个弱质女流,连打带骂。
“好了,你们想打死她么?”她站起身,清清冷冷的语调,竟满含威慑力。
“老板,这死妮子又打了客人!”其中一男子急忙辩解。
被打在地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我一怔,这女子竟与我的小娘亲有七分相似!看她一身血污的倒在那,忍不住有点心疼。转脸问道:“你打算将她怎样?”
暖乡老板苦笑了两声:“若是装心软就太假了,进了暖乡的门,这辈子是注定了要当婊子的。”她的眸子转到那女子身上,淡淡开口:“人,贵在自知,而自知之后,贵在认命。你若再这么倔下去,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那女子凄厉的叫道:“与其被那些男人糟蹋,我宁可去死!”
暖乡老板冷冷的笑了:“死?你觉得会这么容易?”
我看着类似小娘亲的脸,拳头不自觉的越攥越紧,话已冲到喉咙口!
那女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到我面前,死死拽住我的衣角:“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吧!!!”
我盯着她的脸,拳头慢慢放松下来,笑着转看暖乡老板:“她这样也伺候不了客人,弄死了你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样吧,你随便给她寻个院子,先等等再说。期间一切费用由我负担。”
暖乡老板目光幽明,慢悠悠开口:“公子真是好人!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带她下去,不许再打骂!”
我给莫怀前使了个眼色,这小子递上银票。暖乡老板看也不看收进怀里,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开过:“以后一定要常来!”
“这是自然。”我上前,伸手扯住她胳膊,拽到自己面前:“你,叫什么?”
她的眼如变化多端的万花筒,顺间闪过诸多情素。“忘忧。。。我叫忘忧。”
“好名字!”我笑着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回去时,俩小的已经醉倒在身边别人怀里了。顾康健看我的眼神更加露骨,顾成双直冲我傻乐,都叫我生厌。顾天赐看起来并无大碍,招呼暗藏的侍卫进来,将一干人等带回了贤郡王府。
后半夜,暖乡别院中,忘忧独自立在窗口,似乎满腹心事。
“我的好忘忧~”顾天赐一进屋,快走两步从后面搂住忘忧的细腰,嘴沿着耳珠直吻到脖颈,流连忘返。
“三爷,计划失败了。”忘忧淡淡开口。
顾天赐放开忘忧,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问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忘忧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看那五皇子也有心要救走小芸。只可惜小芸最后太过急功近利,做错了一件事——她主动上前求助。惹了那位爷的疑心。”忘忧叹道:“也没完全不顾。不带走,却不许别人欺负,让我弄个院子养起来
。说是再等等。。。我想他是打算仔细观察观察,再做决定。”这是个怎样的人啊。说他无情,他愿意帮助一个只是和他娘亲相似的人,可若说他有情,又未免。。。
顾天赐楞了楞,面色古怪的笑了笑:“真不知我这五弟是什么妖精转的,他才几岁啊,就有如此心计手段!”
忘忧顿了一下:“五皇子生性聪颖,秉性刚强。以妾身看,还要加上天生的多疑狡诈。他的将来,必定不凡!”
顾天赐阴沉着脸,脑海中飞快转动。忽而又笑了:“今儿也不是完全无收获,我看太子是撑不了多久了!”说着,脑中突然闪过顾写意酣睡时的模样,他微醉时的姿态,他和那小纯接吻时的侧脸。。。不知怎地,身体某处开始发烫。
忘忧立在窗口,幽幽望着外面。脑中也全是那五皇子临走时,嘴边的一抹微笑。。。
第六章
难得我早早醒来,正巧瞧见莫怀前把什么东西倒在墙根。
“爷,您醒了。”
我看看那滩水迹:“那水里有古怪么?”
莫怀前的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是,被人下了药。”
我哈的笑出声:“要毒死我?真没创意。”
莫怀前由怒色变为尴尬,喏喏道:“也不是。。。其实是。。。”
我冷了脸,睨着他:“跟爷这么些年,还不知我忌讳什么?有话痛快说出来,吞吞吐吐跟娘们似的!再有下次,你以后也不用说话了!”
“是**。”
我刚要起身,听到这三字楞在当场,歪头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莫怀前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回爷话,是**。”
“好,好,好。。。”我一连说了十几个好字,胸中怒火冲天,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发现是谁放的没?”
“我一直守着爷,不过端来的是太子那边的人。说是醉酒后人容易口渴,太子特意嘱咐了说您不爱喝茶,专门要送来的水。”
我想起顾康健看我的眼神,那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心里别提有多别扭!深吸口气,这是老三的宅子,昨儿各个兄弟都在,不能武断的判定是谁做的。可一想到混了**的水万一被我喝进口。。。那帮龟孙子,做事真他妈的下作!老
子最恨别人背后阴我!
光着脚跳下床,脑门突突的疼。攥着拳头,猛的坐到梳妆桌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镜子。
这张脸,不同于小娘亲的明艳,亦不同于父皇的刚毅,和诸位兄弟也无一丝相仿的地方。我甚至清楚知道十年后它将会是什么样子。因为它原本就属于我,属于那个应该叫做伍骄阳的男人。
随着日子看它一天天的蜕变,我的心也跟着复杂起来。这情况就像是同样的身体,在另外的时空中重新成长一遍。又想起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我自己快胡涂了,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玩伤感实在不是咱干的事,又打起精神冲莫怀前道:“别楞在那了,给爷找身普通点的衣服,出去逛逛。”
莫怀前跟着我五年,对我穿衣的品位尺码清楚的很。当下退出去交代随行的侍卫们守好,还不忘叫来两个贤郡王府的下人伺候我梳洗,自己则飞快的跑去购买衣服。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我前去给老三声招呼,打算走人。顾天赐见我吓一跳,大为惊讶我居然起这么早。在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我让他代为转达问候,而后领着莫怀前与四个大内侍卫出了贤郡王府。
出门后光看这雍王朝光鲜的一面了,问清侍卫类似贫民窟的地方在哪,颇有兴致的去了。
那叫王五的侍卫开始答的有些吞吐,实不愿意他去,怕出意外。可被五皇子拿眼一瞪,吓的什么话都吐露出来了。抹了把头上冷汗,想起叫小莫子的太监提点过他们。这位主子爷最恨别人自做主张替他拿主意。他说出口的话,下属只有
听命照办的份。哪怕是叫你去死,如果不去,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不由的感慨,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娃子,咋就有这么大的气势呢!
走离繁华地带,这京畿的黑暗面渐渐展现在我面前。没有了装饰豪华的房屋,没有了衣着光鲜的人群,周围的人面有菜色,瘦弱颓废。
一个侍卫开口:“五爷,前面是人口市场。”意思是没啥好看的,赶紧走吧!
我却大有兴趣,一马当先的领着他们走了过去。
虽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但亲眼见到人头上插根草被当作牲口来卖还是觉得不舒服。越看下去我的脸越冷,身边的其它几个想起我身份,知我心里不痛快,一个个缩起脖子不出声了。
“死了?”
“好象还有气。”
前面人口贩子模样的两人踢踢脚下疑似人体的东西,说道。
我看去,一个瘦小的身体象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上肮脏不堪,分不清是血还是泥。我不禁失笑的想,怎么这次出来总遇到这种事?
又待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去看看那人死了没。谁知瘦小人突然发力,一个挺身,箭一样扑过来,一片破碎的瓦片架住我脖子。所有人都被眼前变故吓呆了。我看向他,脏兮兮的脸上眸子黑的发亮,笑起来一口牙白森森的,虎牙尖
利。瞧眉眼就知是个机灵狠辣的主儿。不过爷还就喜欢这样的狼羔子!暗中向后打了个手势,不让莫怀前他们几个轻举妄动。
他呲牙笑了笑更像是豺狼:“也是爷爷我幸运,等到了个好拿捏的小公子哥儿。不然今天真要死透了!”他眼珠转了转笑的更贼:“你脖子上的皮肤可真细真白,不想让它见红吧?那就乖乖出点银子,帮爷爷我逃出去。”
我侧脸看着他,抿嘴微微笑起来:“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自称是大爷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我好拿捏的人,更是第一个敢用利器架我脖子威胁的人!”
他失神片刻,呲牙咧嘴:“胆子不小,这时候还能谈笑风声,是个人物。。。幸亏是个男的,老子刚才被你笑的魂都飞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今天横竖是个死,小爷我说什么也要搏一搏!”
我哈哈大笑两声,目光阴恻盯着他道:“爷给你条活路走,现在放下瓦片,日后跟着我混。”
他眸子精光闪闪,咧嘴一笑:“爷凭什么信你的话?”
我的眸子又沉了两分:“自己掂量着!想好了,走错一步就是死!”我话音未落,莫怀前暗中上前。
他眼中挣扎片刻,爽快扔了瓦片,上断头台似的梗脖道:“死就死吧,能死你这样人的手里倒也不赖!”
最初那俩人贩子看着就要扑上来,被侍卫架住了。“跟我的人通常都会比较长命。”我淡淡说了一句,冲莫怀前开口:“给他们银子。”
莫怀前讨出些碎银递给人贩子,完后拾起地上那片瓦片,放在掌心。目光阴柔的盯着那小子,慢慢搓了几下,再松开手时,粉末状东西流到地上。那小子见状吞了口唾沫。
我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叫什么名?”
“我叫候安泰。”他声音明显低了八度,莫怀前还跟毒蛇盯青蛙似的看着他呢。
我打趣道:“哦,不自称是爷爷啦。”
“在您这,我是您买回来的奴才。刚才的举动还望您体谅一个。”
是个明白人。我抿嘴笑了下。看看日头,已经中午,该是时候找地方打牙祭了。刚说出口,小猴抢先开口:“爷,我知道一地方的东西特好吃!离这不远,叫写意居。”
我闻言一怔,笑起来:“好,就去你说的这写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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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居乃上百年的老字号,红白案都相当了得。最初的老板是位围棋国手,所以他们这有一特色,每张桌子上都会放上一个造型独特的棋盘,既是装饰,也供食客们赏玩。写意居因其收费昂贵著称,不过天下多的是打脸充胖子的主儿,
也就不用担心客源问题。
“还成,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把嗓音金石玉响般好听,写意居现任掌柜不禁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公子负手立在那,随意的打量周围,这么一个老气横秋的动作竟被他演绎的随性不羁。他身后跟着六个随从,四个体格健硕的大汉,一个苍白瘦弱的
少年,最后一个竟是全身污秽貌似乞丐,眼睛却亮的诡异的人。这么奇特的组合出现,一楼大堂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掌柜一生所见之人不知凡几,眼毒的很,一眼瞧出这小公子绝非普通人。当下挥退小二自己迎了上去,未言先笑:“楼下是大堂,热闹,楼上要清净些。不知这位公子打算在哪就餐?”
那小公子慢慢转过身,看他一眼。掌柜心震了一下,略显单薄的唇在相书上是薄情的面相。微挑的凤眼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不见底。小公子微微笑了笑,面容温和了许多:“楼上,要靠窗的位置。”
“好。”掌柜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小公子转头对后面的随从道:“想吃什么随意点,不用给你们五爷我省钱!”口气大的很,却也率性自在的让人喜欢。
来到二楼,小公子坐到靠窗位置的,四个大汉坐到相临的桌子。小二见掌柜那么殷勤,忙上前招呼。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上前拦住,冷冷道:“这有我伺候就行,用不着你。”声线透着古怪,小二打了个寒战,无助的看向掌柜,后者冲
他点了下头。
二楼上此刻还有一桌正在吃饭,在席的全是这京城里有名的恶少。特别是京城守备张平的独生子张贺,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拐小倌,猛的见到那小公子,眼睛险些瞪出来。要说小倌,年龄最好在十一二岁,最是可口诱人。他玩了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个年龄上有如此气质风度外加相貌的。现下心里就跟有猫儿在抓似的痒。
小公子问:“安泰,怎么哑巴了?不是你一直嚷嚷这里东西好吃么?”
那被叫安泰的嘿嘿笑道:“我就好那红烧肉,大块的吃,特痛快!”
小公子又道:“瞧你那出息!爷还当你能说出点什么好的!”
安泰挠头:“没办法,就是好那口,我也想改,可改不掉啊!”
“想改简单,爷一天就能给你纠过来。”
“一天?别开玩笑了您,不可能!”
小公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对等着他们点菜的掌柜道:“去拿十斤生肉来。”说着眼睛转回安泰身上:“今儿你一口气全给我吃进去,我看你以后还吃不吃肉!”
安泰张大嘴:“您开玩笑的吧?”
小公子眼冷了几分:“爷从不和人说笑。”
这时生肉取了来,安泰低头看看红白相间,还沁着血丝儿的生肉。又抬头看了看小公子与那瘦弱少年的神色,脸色难看的嚎道:“您,您太狠了点吧!真吃完这些,我命都没了!”
小公子平静的开口:“这是给你提个醒,以后最好少怀疑爷说出口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取出一把小匕首,递给安泰,目光依旧阴恻恻的。安泰这才算完全死心,赌气盘腿坐在地上,割下一块就往嘴里送,吃的呲牙咧嘴,痛苦的扭曲着脸。一时间,二楼只有安泰拼命咀嚼生肉的声音,口水混合着肉里的
血顺着嘴角流下,配合他那张脸,显得既恶心又恐怖!
那小公子点了四荤四素,都是极高档兼讲究的。掌柜强压着心惊,挤出笑容准备菜去了。小公子取出棋盘,自己与自己下起棋,神态安详。苍白瘦弱的少年立在他身旁,守着看着,似乎除却眼前的人,其余的都不存在。
等菜上齐时,安泰的脸基本上已经铁青一片,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布满额头。小公子吃了一口菜缓缓开口:“我叫你今儿这一天内吃完,现在刚过中午,急什么?”
安泰吞下嘴里的肉,彻底服气了。面上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姿态,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谢主子体恤。”
“还要吃肉么?”
安泰咬牙道:“过了今天,奴才一辈子都不再碰那玩意儿!”
窗外的阳光清晰地勾画出小公子的侧面,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刚才还神态冷漠的人,慢慢弯起嘴角,眼内波光潋滟,邪气俊美的叫人震撼!
张贺本已打了退堂鼓的心猛的跳动起来,眼前什么都瞧不见了,只剩那小公子的眼神、微笑。。。他心想,就算这小子有什么厉害背景,自己堂堂京城守备的独子,又是太子党内的一员,和他结交算不上辱没!想到这,张贺再也按耐不
住,整理了下衣服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真是少有的人品风流,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结交?”
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这个目光猥琐的男人,他看我的眼神比顾康健还另人恶心!喝了口山泉水,低头把玩棋子冷冷道:“趁我还没发火,滚远点。”
谁知这男人仍恬不知耻的往上凑,自报家门道:“我乃京城守备张平独子张贺,心里实在是仰慕公子!”说到后面声音有些暗哑。
张平?!那个忠于太子,时时与祖父作对的老小子?!我脑中电光火闪过无数信息,张平对太子的忠心,张平的官衔,张平的独子。。。。。。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第七章
我曾经毫无瑕疵的左手,如今添了道不浅的伤口。哎~演戏演的太投入,得意忘形了,是个教训,以后绝不再犯!从最近的医馆包扎完出来,随口说了句:“一顿饭吃成这样,真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那四个侍卫已经很绿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一个个盯着脚尖不出声。候安泰眼里全是兴奋,不时舔下嘴唇,左顾右看嘿嘿狞笑。我笑着睨他一眼,这小狼崽子真不是个安分东西!不过也好,他要真成了绵羊我要他作甚!稍微给
点苦头,明白谁是他主子就行了。
关于今天,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或是失礼的事,只是冲张贺笑笑,说了几句亲切的体己话。他那桌不长眼的狐朋狗友全涌上来,拉拉扯扯,言语不敬。遇到这种情况我自然要板起脸,义正言辞的斥责他们。那群人笑的更欢,将我围在中
央,有的甚至扑上来动手动脚。我反抗,可惜人小体弱还伤了手掌。所幸有体格健壮的侍卫随行,这才解了围。
想那大内侍卫们功夫何其了得,自然打的一帮小流氓鬼哭狼嚎满地找牙。在百年老字号写意居闹事很快惊动了巡捕,巡捕们上来一看是自己顶头上司守备大人的公子挨打,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锁拿我们。我乃堂堂天家贵胄怎能仗
势欺人?试图讲道理,可惜无道理好讲。我忍无可忍无可奈何下露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我有做错一件事吗?
张平问讯赶来时,拽的很,拿太子名头压我。他娘的,不提还好,老子正因为你是他的爪牙才想法找晦气的!京城里,一品大员皇亲国戚多的是,他小小京城守备算不上什么顶大的官。可这官位的职权却着实微妙。主司守卫京城治安,
京城门户都由其管理,可调动除皇帝手中御林军外所有京城内的兵力。这么一个人是太子养的狗,我怎能安心?
我拿出些银子塞给候安泰:“爷不能把你带回去,自己找地先呆着,日后我会联系你。”
候安泰连客气话都没,嬉笑着接过:“爷,您不怕我拿钱跑了?”
我又笑了,看着他不说话。候安泰变了脸色,正正经经道:“爷,您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主子,奴才这人就是嘴贱,您别介意啊!”
我哈哈大笑,抬脚就踹:“爷还能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赶紧滚!”
轰走了小猴,我又把眼光放回四个侍卫身上。“跟我出来这两天,辛苦四位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看我一眼又都低下头,抱拳闷声道:“是属下等没用,让五皇子受了伤,您不怪罪就好。”
话音里满是怨怼与无奈,估计也想到我回宫势必还要再加演一场,绝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四人自然少不了受连累。明明他们没错,全是我故意惹出来的。
我抿嘴笑了,取过莫怀前那还剩的所有银子,尽数塞到他们手里。我这人信奉钱可以不花,但绝不能不带的原则,全部家当揣怀里。这回出门可是花光了这些年的所有零用!
侍卫们先是一怔,又慌忙推辞。我眯起眼道:“怎么,你们五爷的钱脏还是不能花?”他们喏喏说不话来。
我接着道:“爷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咱们都是痛快人,也就不玩那虚的了。这趟回去你们少不得挨顿板子,可爷保证伤不了你们性命。男人活这辈子不就图个权势?咱们亲近的机会少,日后不妨来爷这多走动走动。”
见他们还是有些犹豫,我忍不住笑骂着上前,一人照胸口捶了一拳:“他娘的,拿出点胆子行不?还真没见过给钱不要的!”
经这么一折腾,回宫时已是太阳西下。我阴沉着脸坐在马车里,琢磨着日后要走的路。
看着侍卫们远去的背影,我缓缓开口道:“怀前,你跟着他们四个,稍有异动就替爷做掉他们,记得,手脚干净些!”
莫怀前面无表情:“是。”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这一步,侍卫这时候突然暴毙很容易让人怀疑到我头上。
“写意居那派人监视着,若是不知好歹,就让它意外失火吧。”
“是。”
“候安泰那安排好了没?”
“莫言尾随跟踪他,莫语则暗中留意写意居变化。”
我疲累的点点头。自打知道莫怀前懂武功,我就着手培养自己暗中的力量。只可惜身在深宫中,一要避开他人耳目,二不可能大肆寻找良才美质,三更要加倍小心其是否忠心,四还要想办法帮他们弄出宫的腰牌。耗费五年时光,不过才
有三个能用的上的。
太阳即将落山时最是壮丽凄美不过。我远望着被夕阳包裹下的皇宫,突然意识到日后要走的路将会多么崎岖残酷。我第一个要堤防的就是亲大哥,那个用看娈童一样看我的大哥。。。我还有多少未知的敌人?我能不能笑到最后?惧怕感
一丝丝爬上心头。
“怀前,”我紧咬了下嘴唇,“我也会怕的啊!”
莫怀前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近乎冷血无情的主子闭上双眼,露出千年不遇的脆弱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只有坚定和冷漠。仍旧还是那个至高尊荣、淡漠众生的五皇子!望着他朝皇帝的寝宫奉天殿大
步走去时,莫怀前突然想起,这个杀伐决断狡诈无情的人,不过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而已。。。
那夜,五皇子在奉天殿外跪求觐见皇帝。据那天服侍的太监传,殿内隐隐传出悲戚的哭泣声和皇上暴怒的叱责。第二日,雍慧帝责令彻察京城守备张平,紧接着参张平渎职失守,并纵子在京城里行恶的折子如雪花般递呈了上去。
从小娘亲住处回来时,我已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外加耳朵生痛。小娘亲这回彻底发飙,拎着我耳朵骂了足有个把时辰。她这种爱人的方式,一般身体虚弱的人还真顶不住!
刚回到雍华殿,喜来进来报说是太子来了。我心惊了一下,太子还是第一次来我的雍华殿。是要报复我害张平失了职务么?
我收起满心思虑,仍旧装出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出门迎接太子爷的驾到。
顾康健只带了他身边的心腹太监,未着太子服,穿著随意。见到我快走了两步,语气亲切的问道:“你脸色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也不等我回答扭头就骂一旁的喜来:“你们是怎么当奴才的?主子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叫太医来诊治?
作死么?!”
喜来连忙下跪。我神色冷淡的开口:“和下人无关,是臣弟懒得看太医。”
“你就是心肠太好!”顾康健怔怔的看着我,伸出手似要抚上我的脸:“你似乎又瘦了。”
我一惊,退后一步。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向下一坠,顺势握住我受伤的左手:“会留下伤疤么?。。。多可惜,那么漂亮的手。”
我觉得我的心都快炸了!我抬眼看向他,告诉自己,这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可以掌握我生死大权的人!我问自己,你愿如此?你肯在个男人身下辗转呻吟?你能作到放弃男人的尊严?
他也抬眼看向我,痴痴迷迷。
我缓慢却坚定的抽回手。
顾康健留下些补品,又说了会子废话终于离去。我回屋,抓起杯子要喝水,可手因激愤抖的不成样子。我甩手将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我此时方知“忍”字头上那把刀割在心上有多痛多难受!不用看镜子也知我此刻一定忍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不论是以前的伍骄阳还是现今的顾写意,都不是会任人宰割的肥羊!
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高峰,将万千众生统统踩在脚下!!!
第八章
“仅十岁就要求出宫建府,你还是第一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沈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是喜是怒。
我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板上,膝盖生痛,又不敢放肆的乱动,闻言先磕了头才回话道:“儿臣居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奢华无度,不知民间疾苦,实在惭愧。因此想要出去历练历练,还望父皇成全!”
即使跪在地上,面朝地板,我仍觉父皇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我洞穿!
耳边传来“瑟瑟”的走路声,父皇站定在我面前,居高而下的注视。我爬在地上,只看的到父皇金色长靴,身上汗毛根根竖立。只不过是无声的注视,就已让我明白,我那点些微气势和真正的强者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
“都说天家是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天伦之乐的,这话虽不绝对却也相差不远。”父皇徐徐说道。我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也就不敢接口,仍旧跪着。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为父其实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你们。”父皇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人的才华气度都是靠从小一点点积累。可你不同,你甚至可说是与生俱来的。五皇子,你说为父说的对不对啊?”最后那句“五皇子”,
听的我胆战心惊。
我只觉得寒气自手掌、膝盖一点点渗透进来,游走在四肢八脉中,冷的整颗心都要结冰!强咬着牙,才不至于发出咯咯打颤的声音。
父皇停留了两三秒转身回到他的龙椅上,好似根本没打算听我的回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虚假口气说道:“皇儿能有这份上进心,实数难得。但你年龄还小,尚还不适合独自建府。这样吧,父皇准许你随时出宫,但要带上足够的侍卫。
现在你就去挑几个。如果没有其它事要奏请的话,先行退下吧。”
我重重磕了头,躬身退到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雍慧帝揉揉涨痛的额头:“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顾先知笑嘻嘻的自屏风后显身:“不知圣上为何要吓唬五皇子呢?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哼哼,要是这样就能轻易吓住了五皇子,寡人才真的要吃惊!”雍慧帝眼神复杂道:“先知,你可知钦天鉴的张天师如何跟朕评价写意么?说他非六道轮回中人,似仙更似妖,天赋异秉,慧根独具。若是肯忠心服侍太子,他日定能成
为雍王朝的擎天支柱。只可惜就面相而言,五皇子乃心狠手辣,唯我独尊之人。怕是绝不肯久居人下。原本朕还不信,但观他这些年的作风,只怕张天师说的还尚尤不及!他的才具,他的手段,他背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韩家。。。
朕只在想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后,太子真能驾御的了他么?”
顾先知看皇帝眼中猛然迸发出的猜忌与杀意慌了下神,急忙又换上嘻嘻笑意:“皇上急什么?五皇子如今年纪尚幼,难免跋扈狠辣些。也许过不了两年待他沉稳后,就是太子爷的得力助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好好
观察后再做决定。”
雍慧帝眼中煞气慢慢消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仿佛老了十几岁:“有这样的儿子,朕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顾先知立在一旁,垂着头,嘴角隐隐带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五皇子啊,如今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两难的结局。且让在下好好欣赏欣赏,你力挽狂澜的手段吧!
我照例去给小娘亲请安。这些日子小娘亲越发明艳照人,眉梢眼角全是喜气——她再度怀孕。
“写意,你最近来看娘亲的次数少好多!”小娘亲嘟着嘴,极度不满。
我纳闷,和往常一样啊?那里少了?
小娘亲转转眼珠,笑嘻嘻问:“是不是怕娘亲再有了孩子会冷落你?”
“没有。”
“你就是有!”
“儿臣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我闭嘴,拒绝和小娘亲继续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小娘亲嘻的又笑了,俯过身搂住我的肩膀:“既然不是,为何最近总爱紧锁眉头?娘的坏小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我怔楞了片刻,转过脸冲小娘亲微笑起来。小娘亲装出郁闷的表情:“呜呜没天理啦,为什么儿子长的比亲娘都好看啊!”
我哈哈大笑,心头阴郁一扫而空。真心喜欢我这娇憨明媚,解语花般的小娘亲,为了她,我也绝不能输!
哦对了,向毛主席保证,这份喜欢是纯洁的亲情关系!
怕过于引人注目,又过了几日,我才寻机出了宫。
“嘿嘿,爷,你总算想起小的了!”候安泰嬉笑着进屋。身上收拾干净,长的倒也人模狗样。听莫怀前说,这小子本是京城里有名的小混混,打架闹事无恶不作。也该他倒霉,被自己兄弟出卖不说,又被仇家卖到人口市场。候安泰嘴贫
性子却又臭又硬,得亏我把他买了去,否则定被人活活打死。
候安泰回去后的报复手段,听的我都冒冷汗!我向来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越干脆越好。他却是极享受杀戮的乐趣,扒皮拆骨、下锅熬油,仇家落他手里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手下确实还没这号人物!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杯子:“安泰啊,你也知道爷是什么身份了,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考虑,是否要入我门下?爷喜欢丑话说前头,爷这规矩大的很,成了爷的人,就得预备着到死方休。爷的脾性估计你也有所了解,少动旁的
花花肠子,辜恩负主的事除非你自信能瞒爷一辈子,否则爷叫你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候安泰扑通跪到地上:“奴才上次就说了,这条命是您救的,奴才自那时起就认定您是主子了!”
我阴阴冷冷的睨着他笑了:“少他妈的跟我这装知恩图报的戏码,你小子这些日子做的事,爷清楚的很!刚才那理由不好,再给爷找一个!”
候安泰沉吟半晌,嘿然一笑:“所谓贤臣择名主而侍,飞鸟择良木而栖。奴才自然不敢比拟贤臣,可主子却是真真正正的名主!这人生在世,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斗不过就是斗不过,不如识时务些。”
“哈哈哈哈~”我仰面大笑,“不错,爷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坏,也要大大的坏,坏到一流,也算是个人物,照样有人跪着拜!”我“啪啪”拍了两下手掌,莫怀前喜来,还有莫言莫语莫离尽数进来。刚才若是候安泰答的让我不满意
,今儿恐怕就要被人抬着出去了!
“今儿把你们全叫来,是有事要商量。”我攥着拳头站起身,亢奋的边走边道:“爷觉得最可怕的事不是无知觉的死亡,而是麻痹的过活一生!男子汉大丈夫,打落牙和血吞,不活出个样儿来对的起自己吃的那三顿饭?!别管什么时候
,一手刀一手钱,其它全他娘靠不住!爷只信纯金白银,真枪实炮!”
我站定,目光灼灼看着他们几个同样神采熠熠的脸。
“爷的背景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白道!安泰,”我看向他:“爷第一眼见你就知你小子混黑道是个人物,如今京城守备换人,我会着人去打招呼。你手脚干净利落点,要钱还是要人只管和爷开口,要是这样还混不出样儿来,老子割了你脑
袋!别笑,听到没?”
“得令!”
“莫言、莫语、莫离,你们三个都是少有的人才,爷不能总叫你们活在暗处。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别管什么年代,没钱你就一边歇着去,什么都干不成!从商是必不可少的。当铺,赌场,青楼,前期什么来钱快你们做什么,后面
咱再转成别的。记得和安泰那多联系,别叫混子们砸了场。至于官家那边我想办法。”
“属下明白。”
“怀前,你则去寻找各色人才。爷现今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我不管你是坑蒙拐骗偷还是怎么着,反正人得给我弄来!当然,忠心是最重要的!最好从那些孤儿中挑,无亲无故的为上。爷过些日子会给你笔款子,找偏僻处建座别院,都带
到那去,教他们习文练武。”
“是。”
“喜来,宫里那些个耳目眼线宁缺勿滥。爷可把自己的眼睛耳朵都给你了!机灵着点,听见没?!”
“奴才晓得。”
候安泰开口问道:“爷,这所有下来可是要不少银两的啊!”
我笑道:“放心,爷心里有数!”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那些个虚话爷不屑去说。只有一句你们听好了,有我顾写意的,就有你们几个的!别叫我失望!”
个啥,有看官说前面几章的写意显得过分嚣张跋扈。俺只好在这稍微补点写意原本的一些资料,也许您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伍骄阳,男,17岁时穿越时空。在现代时是某市出名的纨绔子,高干中的**。因家里有权有势,外加相貌出众,向来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性格轻浮跳脱,喜怒无常。不过为人还算颇有原则,非卑鄙下流之人。总结来说,此时的
写意不过还是个大男孩,离好男人尚有不短的距离!目前年龄太小,俺不敢写的太过成熟阳刚,否则不是太诡异了么。。。还那句,慢慢来,咱慢慢来。。。
虽说后面是有H情节,但应该不会大量存在。。。你们也看到了,写意要忙的事忒多,如果晚上不停嘿咻,白天还粉小强的四处活动,额估计没两月就得过劳死。。。你们也不想那样吧==!
第九章
韩氏一族靠开当铺起家,在如今重农抑商的环境下,常被某些有人心拿来做文章。
驱车来到韩府,外祖父韩广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亲迎我的到来。见状,我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外祖父的手:“外公,在自家门口又没外人,您这不是折杀孙儿么?回头让娘亲知道了又得揪我耳朵!”
韩广哈哈大笑,拍拍滚圆的肚皮道:“我也是急着见孙儿,哪顾的了那么多!”边说边牵着我的手走进韩府。正往正厅走,韩广突然眼一瞪朝一旁角落大吼道:“臭小子给我滚过来!”
接着有人满不在乎大咧咧道:“爷爷,您老给我点脸面成不成?我要是真骨碌着过去,您也会很没面子的诶!”
我寻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的走过来,衣服上满是灰尘。初看痞里痞气,但那双眸子却清澈明亮,平和温润,不含一丝杂质。他见我看他,装出小流氓的姿态冲我挤眉弄眼。
韩广气呼呼道:“你,你个小混蛋!”
那少年又换做苦恼状:“爷爷,您说我是混蛋我就是吧~就算我是混蛋也是咱老韩家下的蛋!如假包换的韩家出品诶!”
韩广吹胡子瞪眼,气的直打哆嗦。其实在我看,单纯就“蛋”的形状而言,韩广更象些。
眼见韩广就要发飙,我急忙开口:“外公,这位是?”
“哼,你三舅家的逆子韩纪元!”
“你就是五皇子顾写意吧?”韩纪元先开口:“我那老爹时常提起你,说你不论人才风流还是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冲我眨眼睛,口气仍旧嘻皮:“要说这老天真不公平诶,有的人要啥有啥,可叫我们
这样的人怎么混啊?!”
若是其它人和我这么开玩笑,我定然理都懒得理。但对他眸子的第一印象太好了,根本生不起气来。也学着他痞气样懒洋洋道:“真要没法混,跟着我混算了!”
他微楞,笑容渐渐扩大:“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真混不下去了,你可得罩我诶!”
我笑嘻嘻道:“没问题!”我发现他笑起来时,眉眼会弯弯的似新月。和小娘亲有一拼的明媚!
韩广挥舞短短圆圆的胳膊,朝他喊:“去,赶紧给我滚去换衣服!”
韩纪元吐了下舌头,一溜烟跑掉了。
进了内厅,挥退下人后,韩广气势为之一变:“写意,那些书信里写的可都当真?”
“外公认为我会拿这种事乱开玩笑么?”我抿嘴微笑:“这没外人,孙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韩家靠经商起家,别人拿这事当耻辱,我却以他为荣!”
韩广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而我则坦然与他对视,半晌,老爷子眯眼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在屋内和外祖父商议许久,携手出来时,韩纪元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院中的花坛上朝我微笑。那一瞬间,我似乎被耀眼阳光晃到了眼。
小娘亲总算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当我抱起他时,心尖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着。出生在这冰冷缺乏温暖的皇宫中,投生在这世上最为无情的帝王家,即使可以享受到至高尊荣,我也不知该不该向他祝贺。我只知道,从此我又多了一个需要
去保护的人,他是我弟弟,我也只认为他是我的兄弟!
父皇当即为婴儿取名承欢,即承欢膝下的意思。说完,若有似无的用眼瞄我。多可笑,好似他能否承欢膝下全得看我似的!
去小娘亲那的次数少了很多,准确来说是待在宫中的时间急剧减少,自然不是为了可笑的嫉妒。一方面我暗中准备的事业刚起步,所谓万事开头难,烦琐的事忙的我焦头烂额。另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顾康健和我那几个兄弟,对他们,我是
半分耐心都欠奉送。好几次远远碰见顾康健,立刻掉头就走。如今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又明显比他弱势,再往前凑那纯粹是自取其辱!渐渐,顾康健也察觉出我无声的抵抗行为。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恨,几分无奈,几分难过。。。我
一概抛于一边!
我这一生不会倚赖任何人,或向任何人恳求权利、金钱及怜悯。顾写意的命一半天定一半在自己手中,任何一个妄想掌控我的人,请先想想自己是否有那份权利和能耐吧!
疏远了宫中,加上为了刚起步的生意,我与韩家亲近了许多。特别是三舅韩似风的小儿子韩纪元,不过说起这小子我就头疼!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滚刀肉,神经大条的让我想抓狂。自祸从口出说要他跟着我混,这小子几乎一有机会就会粘上来。笑的见嘴不见眼,笑的缺心少肺,笑的极度欠扁!
说起来,五皇子的狠辣无情在京城的上层人群中还是很有名的。多少成年人见到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会萌生退意。可韩纪元这小子在我暴跳如雷时,仍敢往上凑。
紧紧捧住我的脸,阴阳怪气的嚷嚷:“诶诶,好神奇诶。漂亮脸蛋扭曲了,让我帮你纠正过来!”边说边上下乱揉,结果自然是被我一脚踹飞。
偶尔留宿韩家,我常常看谍报处理事务到深夜。每到这时,韩纪元铁定会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不是在一旁跳大仙,就是鬼哭狼嚎的唱小调。我忍无可忍的大骂:“你白痴啊!”他都会一脸认真的说:“对啊对啊!”结果是气的我
自己吐血。
不光为人厚脸皮,性格也烂到极点。明明比我还大三岁,一遇到事情就会耍无赖。还用极其恶心的声音叫我“意意”,“小意”。有次在写意楼吃饭,我不理他,他就不停的用发嗲的声音跟哼小曲似的:“嗯~嗯~意意、意意、意意、
嗯~嗯~意意。。。”眼见所有人都快笑爬桌子底下了,我羞怒的骂了句:“你个贱人!”韩纪元猛然脸色发白,垂下头。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辞挺过分,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他道歉,这小子突然快速抬下头,抛了个眉眼,依旧用嗲
的能掐出水的声音道:“讨~厌~”
我头一沉,“哐当”摔在桌子上。彻底被这小子打败了。。。
我曾郁闷的冲莫怀前发火,问他为什么不拦着韩纪元,让他总和我捣乱。怀前少有的笑了笑说,自从主子爷认识了纪元少年,不但表情丰富了很多,脾气也不那么暴躁易怒了。奴才们只能在事业上助您,却不能另您开心。说实在的,奴
才们很感激纪元少爷。
我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仔细想想,韩纪元在某些方面,勉强算是个不错的人。递利器时,有尖有刃的一面永远朝着自己。玩累坐下休息前,他总会不着痕迹的,提前用衣袖为我擦拭坐椅。我乱发脾气冲他发火,不管有理无理,从不见他真正生过气。反而
想尽办法,插科打诨的耍宝逗我开心。有次忙公务忙到天亮,和韩纪元在花园没说两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他的怀里。韩纪元的心跳平稳厚重,另人安心。少有的没发作起床气,扬起脸冲他咧嘴一笑。韩纪
元呆楞片刻后也朝我露出开心笑容,依旧眉眼弯弯如新月。他待人的温柔,不显山不露水。尤还记得初次见他,当时最吃惊的就是,这人的眸子怎么就能干净成这样!?
我想,我可能有些喜欢这个行为不羁,时常惹我发火的家伙了!
日子如流沙般在指尖缝中流过,我已是十三余岁的少年了。小娘亲身体安好,承欢活泼可爱,我暗中发展的事业也完全步上轨道,发展迅速。除了必要的节日,我越来越多的留宿韩府。外祖父还为我专门在府中新建别院——骄阳。
雍慧二十三年初夏,骄阳别院内,我正自酣睡。
“嗯~嗯~意意、意意、意意、嗯~嗯~意意。。。”如今这调调时常唱响,韩纪元这厮不光唱,还趁机伸出狗爪揪我头发!
我忽的直起身,阴沉狰狞的盯着不怕死的某人。
“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了哈~”韩纪元掉头就跑,我岂能随他所愿?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
虽说韩纪元大我三岁,但比起自五岁起就和莫怀前学武,且弓马娴熟的我来说毫无优势。我追到院中,自背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抬脚就踩在他胸口,磨着牙嘿嘿冷笑两声:“给爷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纪元装出哆哆嗦嗦的样子,声音打颤道:“小的知错,大侠饶命啊~~~”
“五。。。五弟?”
我还未说话,听到这句吓了一跳,抬头朝院门口看去,发现我那帮兄弟居然来了五个。。。低血压外加过于惊讶,我觉得思维“咔吧”一声断了,就维持那个姿势,极其郁闷纳闷的想,他们怎么会在这出现?
第十章
“哇啊啊~五哥居然也会有表情?!!!”顾正凛手指着我哇哇大叫,眸子瞪的堪比牛眼,一脸见鬼的表情。我则被他的大嗓门吵的更加头疼郁闷。废话,没表情的那是死人!
“哼哼,也许五弟独独在咱们兄弟面前才无表情的吧?”顾成双半调侃半认真道。难得,你顾成双也有聪明的时候。
“呜呜,意意,你先把脚拿开好不好。。。”脚下某人痛苦呻吟。我眯起眼盯着他,韩纪元嘴角抽搐一下:“您先忙您的,小的这样就好。。。”
脑子差不多清醒过来。妈的,你小子就会害我丢脸!我奋起一脚将他踢到一边,调整了下呼吸。跟各位兄弟一一打过招呼。
韩纪元“噌”的从地上窜起来,不失礼数的给各位皇子请安。顾康健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不发一言。顾天赐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紧接着随和笑道:“多日不见五弟,大家都想念的紧。今日我们约好一同出去游玩,想想怎能少了你,
于是大家一同结伴找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推说这两日身体不适,婉转的拒绝了邀请。
顾康健将目光从纪元那转移到我身上,依旧有些阴沉的开口:“身体不适?孤看你刚才追人时的精神很好嘛!”
我垂下眼,告戒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他见我仍旧面无表情的木着一张脸,脸色一瞬间涨红,拳头也慢慢攥紧。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暴躁的太子爷要发火时,他却慢慢放松了身体开口道:“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何不回宫?宫中什么好医好药没有?”
眼跳了一下,先躬身行了个礼才回道:“多谢太子关心,臣弟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两日即可。”根本不接他回宫的话题。
顾康健的怒火突然一股脑爆发出来,手指着我气急败坏道:“好,好,你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回宫!”说罢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其它几个无一例外的表情古怪,见太子走远,朝我拱拱手慌忙追出去。老六还想说什么,被老四拎住衣领硬拽走了。
我眯起眼心道,真够闲的,来这发神经!
“意意~~~”
我转过头,冷冷道:“我饿了,准备饭菜去。”
“强烈抗议一下!我大小好歹也算个少爷,到你这怎么成跑腿的了!?”
我不耐烦的暴怒道:“哪那么多废话?!”
纪元显然被我的怒色吓到,想说什么又忍下来,撇撇嘴委屈的离开了。
莫怀前从暗处走出来,拿来外套帮我披上。我铁青着脸咬牙道:“人都死绝了么?为何不报他们来了!?”
“是太子不让。说您最恨别人打扰休息,他们没什么要紧事,单纯近来看看而已。若还未睡醒,待您醒了再说也不迟。。。至于爷安插在韩府的人没来报是因奴才多事,奴才想主子应该不愿见他们,不如就此打发过去。奴才自做主张,
还请爷责罚。”
我呼出一口气,神色放缓:“太子主动找到韩家来,对于我不肯回宫反应那么大,不可能没原由。你着人去查查看。”
莫怀前稍一犹豫道:“明天就是太子二十岁寿辰,奴才想,是否和这事有关呢?”
我脚步顿了一下,问:“明儿是顾康健的生辰?”
“是。”
我道:“凡事不能想当然,还是派人去查查比较好。”顿了一下,随口问了句:“礼物都准备好了吧?”
“是。您尽可放心。”
这种小事,确实无须我多操心。
太子爷过寿辰,且还是个整数生日,规模自然盛况空前,一大早东宫就挤满了来贺的王公大臣。
只听负责迎宾的知客一声高呼:“五皇子到~”人声鼎沸的大厅刹时安静了两秒,大家的目光十有八九投到门口。片刻后,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顾康健暗中猛然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带来的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些,眼神不由自主的去追寻那抹身影。随着年龄的生长,写意的轮廓渐渐脱离少年的稚嫩,眼眉风姿仍旧俊美的另人心折。清楚了解自己心思时,顾康健也挣扎过,但
没用,没用。。。一直以为写意对任何人都冷漠疏离,可昨天写意张扬的笑脸跟刀似的割在他心上,自此他才明白,写意不是不会笑,不是对任何人都刻意疏远,只是针对他,只是针对他而已!这种认知让他如何能不恨!!!
顾写意走到门口时,刻意的停了一下,清亮的眸子看似随意的扫视整个大堂。随后才大步走到太子面前,朗生道:“臣弟恭祝太子,福禄双全,身体安康。”
清瘦硬朗的身影,雍容高贵的气势,与那完全脱离弱冠年纪的风度,着实让所有见过他和单纯只听说过的人影响深刻。
太子寿辰,皇帝自然少不了要来。吃了几杯水酒,皇帝哈哈笑道,就知道哪里有朕哪里肯定热闹不起来,今儿是大喜日子,朕就不扫大家的兴致了。说完移驾离开。皇帝走后,大家果真放松许多,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说笑。最惹人注目的
自然还是这些皇子们。有些人仗着酒意上前与顾写意攀谈,另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日的五皇子一改往日冷漠的作风,虽绝算不上热情,但也对答有度,言谈风趣,另他身边的人如沐春风。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凑过去,顾写意面上无一丝
不耐烦,自始至终从容淡定。顾天赐等几人不由心中感叹,这个老五,为人处事越发成熟老练了!
等外面大臣都散了后,内院又办了个小酒席,在座的全是姓顾的小子们。美名其曰,自家人乐和乐和。再等这桌散了时,已到深夜。
应酬多,相应喝下的酒水也多。我的酒量只能算一般,好不容易挨到酒宴快结束,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怀前见状,提议他脚程快,先赶回去让听风她们准备醒酒汤和洗澡水。喜来则留下服侍我回去。我点头答允。
这时有人找来,说是太子有东西交由我,让喜来去取。待喜来走后,我独自走到院中。初夏之夜,清凉的风配合院中美景,透着说不出的宁静祥和。这些年,哪日不是千算万算,尔虞我诈,难得能享受这份安宁,我嘴角不自觉带上些许
笑意。
“写意,为何你这样谛仙一般的人物,会是我的弟弟。。。”
我一惊,登时清醒三分,猛然回头,竟是顾康健站在身后。
“太子过誉。。。”
“够了!”他暴喝打断,跨上前两步。我惊讶于他的表情,那可是所谓的痛苦?
他看似难过的自语:“你对我,从来都是这样。。。看似恭敬有加,实则透着疏离厌憎!”
我又清醒了几分,冷冷道:“太子多想了,臣弟只有恭敬之心,此乃臣子本分。”
“你明知我对你存的不是那份心!”
他妈的,你还有脸说?!我心中怒不可遏,脸上只带出一丝不耐烦:“太子若无其它事情交代,容臣弟先行告退了。”喜来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清楚的听见心里的警报声。
他苦笑着喃喃说道:“果然就象他所说的一样。。。”
他?趁我因他的话愣神之际,顾康健伸手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写意,你莫怪我。。。我,我真心喜欢你。”
靠!还未等我做出反应,突然嗅到一股香味。我脑中电光火闪,慌忙闭住呼吸。。。可惜已然迟了。。。
脑子恢复清明的那一刹那,我猛然睁开双眼,下一秒就要从床上跳起来,却发觉自己四肢软弱无力,整颗心立马沉了下去。说实在的,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
耳边有急速的呼吸声,我僵硬的转过头,顾康健这混蛋就躺在里侧!
“你醒了。。。”他翻身压在我身上,随着急促的呼吸,口鼻中炙热的气体喷在我脸上。“写意、写意、写意。。。我一直都这么喜欢你。你这么聪明,一定一早就知道,对不对?”
我强压着滔天怒火,道:“太子,拜托你做任何事前,请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这些年,我让人四处寻找与你相似的男孩,可那些买来的奴才怎配和你相提并论!你的眉眼,风骨,气度。没人学的来,没人及的上。你让我怎么放手?怎么放手啊!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手忙脚乱的剥我衣服,狂乱的亲吻雨点般落下。我直恨的眼前发黑,喉头发甜,死命的推他。
“写意,写意。。。只要你肯答应和我在一起,他日我登基为帝立即封你为铁帽子亲王,世代世袭!这江山,我与你同坐!”
听他嘴里说着狗屁不通的废话,我再忍受不住的暴喝:“顾康健,你他妈的给我住手!”
他闻言一怔。我愤恨的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当老子是娘们?和你上次床就成你的人了?顾康健你给老子听好了,现在住手,老子当这事没发生过。如果你他妈的还敢继续,我劝你事后最好弄死我,不然的话老子叫你后悔终生!!
!”
他眼底迷醉的表情渐渐消散,留下的只余冷静阴狠,看着我尤自冷笑起来。
“写意,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一个叫小纯的妓院相公?”
我皱着眉,没出声。他忽忽在我耳旁沉笑:“就是那个和你在暖乡接吻的小倌。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我把他弄回东宫,割掉他的舌头,割掉他的嘴唇。。。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嫉妒的发狂!!!”
我眯起眼,咬牙冷笑道:“顾康健,你他妈的就是一疯子!”
“那也是因为你!”他喘着粗气,满面狂乱:“我一直都幻想着可以拥抱你,吻你的眼睛,吻你的嘴唇。。。我不怕实话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从我手中逃开,你爱上谁我就杀了谁!我是未来的皇帝,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去他妈的冷静,去他妈的智谋,我用仅余的力气和他撕打。同样擅长武艺,同样弓马娴熟,可十三岁与二十岁的年龄差异,再加上我身中**未清,论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跟疯了似的在我身体上啃咬,故意留下痕迹。游走周身的嘴唇在我两腿间停止,猛然将我分身含进口中,细致却大力的吸狁不休。
我赤红着眼,愤恨欲绝的别过头。心中发誓,今日之耻辱,他日我定当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孽畜!!!”一声暴喝响起,我打了个激灵,是父皇!
父皇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猛的转身将正打算往里走的太监一脚踹出去,“碰”一声砸上房门!
顾康健早在第一声时,就吓的自我身上跳起,哆嗦着跪到地上。父皇全身都在抖,目呲欲裂。我反而慢慢冷静下来,强撑起身子穿散落在旁的衣服。完后顺着床下地,跪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父皇开口:“穿戴好你的衣服先滚出去,朕有话与写意说!”
顾康健惊慌失措的看了眼皇帝,又转而看我。而我则低垂着眼平静的跪在那,任由怒火烧灼着我的心。
沉默许久,冷冰冰的声音回响在屋内。
“写意,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历练一番的么?朕准你前出边洲,在你大舅手下好好锻炼两年吧!”
如果说顾康健的行为另我愤怒,那么父皇的这两句话则叫我心寒!边洲是哪?是雍王朝最西北的苦寒之地,常年处于战火连天中。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我放逐了!?我觉得我四肢百骸里流走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冰水!连恨的力气都不复
存在。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莫怀前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声音:“主子爷。。。”
我闭着眼,淡淡开口道:“我的腿跪麻了,抱我回雍华殿。”
“是。”莫怀前将我打横抱起,走了出去。我闭着眼窝在他的怀中,疲累的什么都不想再想。
莫怀前的脚步突然停下。一个颤动有些失真的声音响起:“五弟。。。”
我仍旧闭着眼,道:“莫怀前,你主子还没死呢,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莫怀前施展轻功,避开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带我回雍华殿。
我被直接抱进浴室,雍华殿都是我的亲信老人,清楚我此刻需要好好的洗个澡,再好好的睡一觉。听风听雨肯定看到那满身的淫糜痕迹,但都乖巧的选择不出声。洗完出来,躺在自己的床上,我觉得我该恨。可该恨的人和事太多了,想
了半天也没想好最先恨哪件恨哪条。。。算了,还是洗洗睡吧。。。
第十一章
原以为会失眠,没想竟是一夜无梦。沉沉睡了一天,醒来时已是太阳西斜。精神抖擞起床、洗浴、吃饭。伤心郁闷有个屁用!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爷不是那甘于认命的人,没路我也能想法子
踏一条出来!
雍慧老儿即使要发配,也不能说打发就打发,好歹我是皇子身份。最起码他需发出文书知会边洲军和大舅,更得安排亲卫军护送。这来来回回没个十来日是弄不完的。无论做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当夜派人去韩府让韩广准备
边洲将士的资料,只可惜得到的资料太过笼统,实际用途不大。
莫怀前好象因这事得了后遗症,如今片刻也不肯离开我身边。说急了,他就扑通跪地上,眼圈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看他那样,我也就没忍心责备。其实这事对我的打击到不是那么大,只是更加了悟一个道理。做为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
人,无权无势,任人揉圆搓扁,个中滋味真叫人生不如死!
走之前,自然有太多事务需要安排。
“爷,就让奴才和您一道去吧!”喜来急切道,本来苍白的脸渐渐涨的通红。“宫中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已经不再需要奴才了。”
我道:“不行,边洲太危险,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喜来黯了眸子,一脸悲伤:“是了,奴才不及怀前的机敏和武艺,已经帮不上主子了。。。”
“胡说什么!”我握住喜来的手,真诚道:“喜来,你最早跟我,最是忠诚不过。要不是你的身子已无法入仕途,爷日后定要封你官爵,福荫子孙!”
喜来红了眼眶,哽咽道:“奴才能服侍主子爷,已是几辈子积来的福分。其它的喜来命薄,不敢妄想。”
我取出一个匣子,递给他道:“里面是爷这些年打拼下的所有家当,连同地契加各个铺子的房契一并交由你。”我拦住他的话头接着道:“爷既然不能让你封相拜候,至少也要让你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给爷好好管理这些产业,爷往后
指望你的地方还多的是!”
喜来再忍不住狂涌的眼泪,直直跪到我脚下,拉扯着衣角呜咽痛哭。边哭边大声说道:“主子爷放心,喜来就是不要这条烂命,也会好好守着家产,等爷归来!”
“胡话!爷日后老了,还想让你帮着看家护院呢!”我安抚了他几句,交代他出去和莫离他们好好商议日后的计划。
喜来走后,一直在一旁看着的侯安泰嘿嘿阴笑起来:“主子爷真是奴才见过最会收买人心的!这喜来是一阉货,断子绝孙的命。又无亲戚,了然一身。他纵使拥有万贯家财也无人可传,再加上忠心耿耿,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他更适合看
守远离您千里之外的财产?”
我慢慢转过眼,似笑非笑盯着他,淡淡开口:“安泰呐,这人该聪明时要聪明,不该聪明时就要胡涂。否则,命不会长的。”
侯安泰的脸唰一下白了。我坐回椅子上,摆摆手笑骂:“行了,少他妈的一副孬种相!爷不过是教你一条处世道理,又没外人,瞧把你给吓的!坐下,爷还有话给你说。”待他坐下,我用手撑着头细细打量他,久到他开始坐立不安,才
开口接着道:“安泰,爷喜欢的就是你那股狠劲儿!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他们都跟爷说你为人过于阴狠,爷仍旧护着你,容着你折腾。但你要牢记一点,过犹不及。一味阴狠,乃下下之策。古语云,不战而屈人之兵,
善之善者也。爷扶持你起来,想要的不是个只会杀戮的屠户,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亲善、怀柔、安抚,使用的好,更胜杀戮压制。”
侯安泰死命垂着头,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脸看向身旁桌台上跳动的烛火:“你不用每次见我稍变脸色就吓成那样,更不用担心会鸟尽弓藏。你们的主子纵然千般不好,却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你们不昧着良心做那些个辜恩欺主的
事,我就能遵守我许下的诺言。。。有我的,就有你们的。”
侯安泰被话语中浓浓的疲惫感吓的抬起头,只见顾写意正怔怔望着烛火。昏黄色的烛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摇晃,映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仿佛在跳着舞蹈。侯安泰心情复杂的端详这个还要小他好几岁的主子,一时间,酸甜苦辣千般滋
味齐齐涌上心头。是惧?是怕?是敬?是畏?还是。。。也许全都有吧。了解这人手段的,有几个不惧怕?又有几个不被吸引?犹还记得初次在人市上,自己借机胁持过他一次。不过估计这辈子也就有那一次机会了。他别过脸看向他,
五官精致的另人惊叹,嘴角带着邪气驾定的冷笑。还有在写意居借故整治自己。还有。。。太多了。。。
我抽回思绪,发现猴子正神色古怪的愣神。不由的一笑:“想什么呢你!”
侯安泰的眸子渐渐清明,咧嘴冲我笑笑,牙齿白森森的象只狼:“爷,您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在边疆待着吧?”用的是疑问句,口气却肯定无疑。
我慢慢轻扯嘴角,冷然笑道:“那是自然!”
两天后,我正躺在院中乘凉,雍华殿来了位神秘客人。我眯起眼,看着面前捂的严严实实的某人,咧嘴一笑:“顾先知,你提前老年痴呆还是热胡涂了?”
“我好歹是你的启蒙老师,说话客气点行不行?”顾先知扯掉斗篷大咧咧坐到我身旁。
老子当然知道你是启蒙老师,更知道你是雍慧的心腹谋士!这皇宫里有多少你的眼线?老子被发配的事你能不知道?!摸不清顾先知此行的目的,我只有装到底,脸上满是郁闷愤恨。
顾先知细细端详我,突然噗嗤一笑:“行了顾写意,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把你那点硬挤出来的表情收回去,我这回是来送礼的。”说着抽出一本册子扔给我。
我有些惊奇,翻开一看更是心惊。册子里是边洲乃至整个雍王朝领兵将领的资料,从个人喜好,到所属派系,详细的让我浑身冒冷汗!如果这册子落到敌国手里。。。我抬起头死死盯着他,这男人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他神色淡然,笑嘻嘻问:“怎么,不要?”
我摇摇手中的册子:“学生愚钝,不知先生是何意思?”
“你愚钝?”顾先知仰头大笑:“恰恰相反,如果不是你太过优秀,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我选择不出声,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先知起身:“你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背熟之后记得烧掉它。”
“先生请留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还请先生给我个理由。”
“真够固执的!”顾先知瞄我一眼,缓缓开口:“我旧姓为月,月氏一族自曾祖时代开始就自行选择辅佐的主人,助他建功立业。想我月先知学的是屠龙术、帝王道。普通凡夫俗子怎配我辅佐?!”他仰头望着天际:“短短二十几载,
文恬武嬉。。。”他住了口,微微笑着看向我:“顾写意,你可不要死在那了!”
我靠回塌上,道:“怀前,送客。”
莫怀前引着顾先知出去。出了门,顾先知走了几步又停下,看着莫怀前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刚强坚毅,而且聪明!”说着回头遥望了一眼里面:“跟着他,你的愿望也许真能达成。”
莫怀前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顾先知气笑:“好的不学,偏学他那副死人脸孔!”
莫怀前目送顾先知离去,发了好一会呆才原路返回。走进书房时,顾写意已经在一根粗蜡烛上点燃那本册子了。莫怀前浅浅笑起来:“主子爷,来杯薄酒如何?”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那天一大早我提前进宫,去给我的小娘亲请安,还有看看我那机灵可爱的弟弟。公文已下,小娘亲想必知道了所有。她所表现出的淡定雍容再次另我折服。我的小娘亲是最好的母亲,她懂得在孩子需要眼泪时奉送
眼泪,需要支持时表现出女子特有的坚韧。
出了娘亲的锦绣阁,内侍陆起正在那候着,这是我千挑万选留下的人。
“若是我娘亲和弟弟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也就没必要活着了。”我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照例,临行前还须和父皇见一面。看看时间还早,我顺路走进御花园。此时正是缤纷花盛开的季节,一阵风拂过,花瓣吹满头。我随手取过一片放在口中。
“那东西好吃吗?”一个怯生生地声音响起。
我寻声看过去,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生得异常清秀,若不是看衣物,我险些认成女孩。瞧眉眼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你自己尝一尝不就清楚了?”
他依言取了一片放在口中,皱了皱秀气的眉头道:“不好吃!”他的唇型很好,颜色粉红的分外漂亮,泛着健康的光泽。
我被他孩子气的表情吸引,虽不知真假,但看上去真纯!遂眨了下眼,打趣道:“你的嘴唇比花瓣还美,只是不知味道是否也那般糟糕。”
他的脸“腾”的涨红,半是气恼半是羞赧的瞪我。我哈哈笑了两声,没别的意思,只是在郁闷中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看看天色该去见雍慧了,朝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喂喂,人都走的不见影了,回神吧!”从花丛中走出一个男孩,模样生的竟和刚才那个吃花瓣的孩子一模一样。只是前一个看上去温和善良,而另一个透着狡黠。这俩正是八皇子顾悠然与九皇子顾自在。钦天鉴看后说他俩由于出生时
先天不足,适应不了宫中龙气,自三岁就被抱到外面抚养,直到最近才回来。
“那个就是顾写意?咱们的五哥?”顾自在歪着脑袋,斜觑着同胞哥哥,眸子一闪一闪。
“恩,”顾悠然咬了下唇点点头:“我前几日在外见过他。”
“瞧瞧瞧瞧,莫不是咱的八皇子一见钟情,动了春心?”顾自在邪笑着上前,摸了把顾悠然的脸。
“你胡说什么!”顾悠然大惊失色,推了他一把:“那可是咱的五哥!”
“切~”顾自在随意靠在一棵树上:“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宫中这些日子都传了些什么!咱的五哥和太子的关系可是暧昧的紧!”
“那都是旁人瞎说的,你怎能信!”顾悠然咬咬牙,“我懒得和你说了!”
顾自在邪媚的笑着,望瞭望顾写意离去的路。
和雍慧见面辞别不过是例行程序,我口不对心的说了一堆,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牙酸!
好不容易熬过去,我一步未停的出了御书房,朝宫外走去。
“写意!!!”一声嘶喊。
我闻言顿了一下,随后走的更快。
顾康健不顾形象的跑着追上来,拦在面前。怔怔望着我,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我皱了下眉,侧身要闪过去。他突然扑上来抱住我急声道:“我不放手,我不放手,我绝会不放手的!写意!”
我抬腿用膝盖狠狠磕在他腹部,顾康健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跑着追上来的太监见状,吓的脚下一趔跌坐在地。
我向顾康健伸出手,淡淡开口:“太子,您也太不小心了。”
顾康健瞪大眼,看看我,又看看我伸出的右手,半晌才犹豫的握住。我拉他起来,转身朝外走。没想,我那些兄弟到是来得全。一个个傻了似的看着我。
我慢慢笑起来,朝他们拱手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定要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再不看他们一眼,大笑数声甩袖离去。
第十二章
第二日就要启程上路,抽空回了趟韩府内的骄阳别院,取走属于我的一些东西。正在收拾,只听门“碰”一声被人踹开,韩纪元脸色有些狰狞的站在那里。
我皱了下眉头:“纪元,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韩纪元闻言脸色变的更加苍白吓人,象看陌生人那样注视着我,许久才干涩的开口:“听祖父说,明日你就要远去边洲?”
“是。”我低头找东西。
“可你从来没和我提过。”
我手停了一下,又接着收拾:“事情出的很突然,我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
纪元噤声,靠在墙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眼里有难以置信,有莫名的伤痛,还有额外许多情愫。我被他盯的心一颤,这还是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纪元吗?“纪元,你怎么了?”我放下手中对象,上前几步伸手拉他。可纪元猛的摔开
我伸出的手,倔强而蛮横的瞪视。
“韩纪元!”我低吼一声。
纪元闭上眼,又复睁开,竟哈哈大笑了两声:“人都道五皇子冷漠无情,我原本不信,如今方知自己错的有多厉害!”
我闻言挑起眉,强忍怒火。
“我看你终有一天要把所有人都逼疯!”他猛推了我一把,转身摔门出去。
我这骂挨的莫名其妙,立在那紧了紧拳头,愤愤回头,莫怀前已收拾好所有对象,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我烦躁的翻翻东西,父皇的偏心,顾康健施加的耻辱,兄弟间的勾心斗角,未来的不可知。。。连日强压在心底的种种烦闷因纪元
这场胡闹彻底点燃,挥手将所有东西扫到地上!
“他妈的,这群人发神经都要赶一块!”
莫怀前赶紧上前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抬头时,顾写意已经走了出去。看着主子的背影,莫怀前哭笑不得的苦笑起来。
“五皇子,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此上路吧。”太监魏惠笑眯眯,又细又尖的嗓子象用勺子刮过碗壁。让人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抬起下巴,玩味的瞧着他,面上笑的似蜜糖,心里大骂。雍慧的脑子真他娘的老糊涂了,居然派个太监随行监视!如此看的起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外面站着三百骑训练有素的近卫军,映着阳光,盔甲泛着森森寒光,肃杀压迫感迎面而来。我渐渐睁大了双眼,只觉胸腔内澎湃难抑!我马上要去的,是以生命为筹码的战场!
顾写意,你能行吗?
我目光灼灼盯着他们,朗声笑道:“顾写意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军中的热血儿郎,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这一路能有各位相陪,真乃人生快事!”
三百双眼睛齐唰刷看过来。我扬声道:“拿酒来!”
一早准备好的莫怀前,喜来等手脚麻利的取碗、倒酒。我高举酒碗:“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喝罢将碗甩手掷到地上!三百近卫军的脸如冰山消融,相视一笑,同样豪爽的喝干酒水,将碗摔掷地上!三百个碗“乒乒乓乓”连成一
片,好似为我放炮送行!
我哈哈大笑:“好!”
莫怀前牵来我的爱马——踏燕。我刚要上马,魏惠像是刚回过神,颠颠跑上前急声道:“五皇子千金之体,还是坐马车较为妥当!”
“胡扯!”我一脚将他踹开:“想我大雍列祖自马背上得天下,儿孙们岂能软蛋的缩在鸟笼里?!”
“可是。。。”他还待说废话。
我狞笑起来:“凭你个不长眼的阉货,也敢来管爷的事?你再这么啰嗦,信不信五爷将你上面的那个玩意一并割了?!”
魏惠估计想起我的那些事,吓的一个哆嗦。我哼笑一声翻身上马,大声道:“我们走!”
顾写意走后好半晌,藏在暗处的人才缓过神来。
“好家伙!五哥简直太狂了!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啊!”顾正凛哇啦哇啦的大叫:“我崇拜死他了!”说完回头看看那些个兄弟们:“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送他啊?”
可惜众人全都若有所思,无人理会他。太子扪着胸口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又恢复往日跋扈的神色,一手将顾正凛扒拉到一边,快步走掉了。顾成双似恨似妒的恨恨跺了下脚,又推了一把被太子推到他面前的顾正凛,恼怒的离去。顾天赐
的脸上再无复往日雍容,苦笑连连,他的好五弟,可真行啊!被父皇“捉奸”在床的打击,似乎让他更加坚韧刚强。刚刚那番表演,不知折服了多少近卫军!顾慧中似笑非笑看着所有人的反应,伸手拦住即将发飙的顾正凛,飒然笑道:
“你的好五哥走了,现下跟你四哥走吧!咱吃酒去。”说罢不顾老六反对,拎着他衣领就拽走了。老七顾谦谨乃宫女所生,最是没有地位。平日低头做人,人如其名——谦虚谨慎。他平日最羡慕的就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五皇子,今天的这
幕,带给他的已不仅仅是羡慕而已了!顾自在眸子里精光闪闪,像是见到最新奇有趣玩具的孩童。眼珠骨碌一转,看向他的同胞哥哥顾悠然,后者基本上已丧失了思维能力。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太子钟情与他了!”顾自在附在顾悠然耳边轻轻道。听者明显身体一僵。顾自在笑的更甜:“还有你!”
远处,容贵妃抱着刚两岁的顾承欢,笑的如朝阳般灿烂非凡。
“小承欢,你要好好记住啊!不管哥哥走了多久,你都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他,是咱们的希望!”
三百近卫军刚一出城上了官道,没想已有人早早等候在此。
纪元青衫布衣,背着简单的包裹。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却及不上他明亮的双眸。就如初见时,他笑嘻嘻、懒洋洋的坐在亭子台阶上,冲我微笑。我忽然觉得,此时的阳光格外晃眼。
“诶,你说过要罩我一辈子的!如今要上战场升官发财去了,就想不认帐?”
我开怀一笑:“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
纪元闻言嬉笑了声,跑出找近卫军领将傅雷要马骑去了。我看了眼莫怀前,后者驱马上前。
“着人回去跟外祖父报声信。”想想,觉得韩广那老狐狸,没可能察觉不到纪元这傻小子跑出来。“问他有何深意,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是。”
我抽回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纪元,看他欢快愉悦的脸庞,不由的苦笑起来。有了顾康健的前例,再有纪元上次的气恼,再迟钝也明白了其中意思。难不成我这辈子净吸引自家人?这结论也太扯了吧!
赶去边洲并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所以一路上并不劳累。魏惠还算老实,只是那双绿豆小眼里,时常迸发出诡异的光,还会看似若无其事的向我带来的人打探消息。看来雍慧老儿并没有真正老糊涂,选了条毒蛇跟来。面对如此盛情,我
怎能不礼尚往来?魏惠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我派下监视的人。
有了一个多月的接触,我和近卫军里的汉子们成了好哥们。安营扎寨时,与众人下场摔交,比武,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聊天谈女人。傅雷有次喝醉,还拍着我肩膀说什么传言尽不可信之云云,回京后定要为我辩解宣传。谁再说五皇子清
高孤傲,他就打的谁亲娘都认不出来!我听罢哈哈大笑。
纪元看我的眼神由好奇转变为震惊,终于有日忍不住开口:“写意,是我从未认清过你,还是你变了?”
我抿嘴朝他微微一笑,伸手拂过他的脸:“纪元,你可喜欢我?”
纪元张大嘴,脸慢慢涨的通红。随即又恼怒道:“别差开话题!”
“是你在差开话题吧!”我哈哈大笑。猛的拉过他胳膊,将纪元搂在怀里,不让他看到我慢慢变的阴冷的脸。
“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以一句“身不由己”来为自己的懦弱无能开脱!那不过是向命运屈服的漂亮说辞。”我摸着纪元柔软的头发,像是对他更像是对自己说道:“纪元,你要记住。弱者适应生活,强者改变生活。而我顾写意,绝不
做弱者!”
历时两个月,我们一行人几乎游历了大雍国内所有风景。渐行渐远,人迹越发罕至。只到一天,傅雷遥遥指着一座城池说,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边洲!
我遥望远方,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胸腔内心脏剧烈跳动。嘴角不可抑制的向上弯起,傲然而笑!
第十三章
位处雍王朝西北的边洲,事实上并非交战最为激烈的前线,反而偏于后方。这所城池之所以出名,全因它乃整个西北战场的后勤保障,提供粮草医疗兵员等。且地理位置卓越,为兵家必争之地。
毕竟头顶着皇子名头,边洲军营中绝大部分有品衔的将官前来相迎。大舅韩似山赶去正在交战的临则,并不在此,留下口信叫我向各位将军多多学习。目前边洲主事的是副将任青云。顾先知给我的册子里记载,他属太子党,是顾康健奶
母的儿子。
初来乍到尚未摸清楚状况,只好选择端出和善面孔,自始至终微笑应对。这一日过的倒也风平浪静,由众人陪同看了场古时的军事演习。上万人在校场同时操练的场景,着实叫人终身难忘。晚上主帐中办了酒席,说是为我接风洗尘。我
看他们借机喝酒才是真。边洲的官员也在被邀请之列,边洲府尹杜其立是最惹我兴趣的一个。这个干巴巴,名不见经传的山羊胡老头,昔日曾是有数的精明商人。虽说如今入朝为官,号称在商界已金盆洗手,但据我所知恐怕远没有那么
简单。
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的吃着菜肴。脑中一遍遍过滤着顾先知、韩广、和我手下人搜集到的资料。将它们重新整理,从而挑出确实可信的一部分。
突然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扭头一看,是个魁梧高壮的武将,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江光勇。
“五皇子,你看您这回来,俺这老粗也没啥好招待的。这是咱边洲军最爱的烧刀子,您尝尝看。”江光勇大咧咧说道,虽然一口一个您,但无论其表情还是行为,没看出一点真正的尊重。主帐内刚才还人声鼎沸,现下突兀的安静下来。
大家表情各异的瞧着我俩。
我朗声一笑着接过酒杯:“江大人太客气了,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口一个您的不累么?”说完仰头一口灌下。靠!真不愧叫烧刀子,喝下去的液体火辣辣的刮过途径的部位。我强忍吐出口的冲动,咬紧牙关才不至变色。
“好酒!”我笑着将酒杯退还。江光勇接过酒杯低头看了看,反倒有些变色。大嘴一咧笑道:“五皇子好酒量!”
“好说!”我转眼看向所有人笑道:“这次从京里来别的没带,到是拿来不少陈年好酒。”又瞟了眼江大勇:“绝对比你那烧刀子还带劲!下次请大家喝个痛快!”
江大勇一看就是个酒鬼,听到这忍不住搓手嘿笑:“还能有比烧刀子更烈的酒?那俺得尝尝,得尝尝!”
我闻言哈哈大乐。喝到最后时,傅雷等近卫军将官趁着酒劲说了我们这一路上的趣事。边洲那边的听到我竟弓马娴熟,擅长武艺时无不惊讶。直嚷嚷抽空要比试比试。
效果很好,可我心里却直叫娘。酒劲一浪高过一浪的袭来,最后只有靠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与风度。好不容易撑到最后,片刻没敢耽搁的回了为我准备的营帐。
莫怀前一早就叫人准备了醒酒汤,待我喝下后开口:“爷,这是韩大人给您的亲笔书信。”我一楞,急忙打起精神接过书信,细细阅读起来。
莫怀前无意见瞟了眼顾写意的脸色,当即吓的浑身一颤。在那一瞬间,写意脸上似惊似怒,神色狰狞可怕!可等莫怀前再看时,顾写意又恢复往常冷漠的表情,趋步上前,在烛火上点燃那封信。变化之快几乎让莫怀前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
顾写意坐回椅子上,竟慢慢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开口问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到了极端?是不是为权为利可以六亲不认,禽兽不如?”
默怀前在这初秋的凉爽天气里,蓦然汗透衣衫。
顾写意哈哈笑起来,笑到后面,似一阵透不过气来的梗塞,又好象带了哭音。莫怀前只觉得一阵揪心,跪在地上惊慌道:“主子爷,您怎么了?”
顾写意接着笑道:“若不是这样,为何你们都要算计我?”
那句“为何你们都要算计我”,像锤子似的狠狠砸在莫怀前心上仅余的柔软部分,砸得他近乎呼吸困难!他很想说,我没有。可怎也说不出口。接近顾写意,不正是想利用他为自己报仇吗?莫怀前望着顾写意,后者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可那笑容看得他心跟刀剜似的生生做痛!
莫怀前哽咽着连连磕头:“主子爷,只要您能开心,奴才什么也愿做!”
我突然觉得一阵疲累,朝莫怀前挥了下手:“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仰靠在椅子上,怔怔望着帐顶。韩广的书信,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更像是无言的威胁。他简单明了的告之,由于我这个皇子与韩家外戚走的过于接近,已招了皇帝太子等人的猜忌。并隐晦的指出当今太子非宽
厚善于之辈,而我与顾康健交恶,等他日后登基,后果难以想象。
我当时疏忽这点,为什么没人提醒我?所有人,所有人,都等着我出错,等着抓我的把柄,等着逼我走我并不想走的路!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冲每个人喊,我根本就没想过做皇帝,我要变强只是不想任人折辱!只要你们不来主动招惹
我,我就能安分老实的过一辈子!
我攥住拳头,紧紧地压在胸口,无法抑制的幽咽。我当时那么想留在韩家,只是因为那里有个叫“骄阳”的别院,只是因为那里是小娘亲成长的地方,只是因为那里有与我同龄幽默可爱的纪元。。。对,纪元,他知道这些吗?
“把纪元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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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你怎么又生气啦?”纪元依旧嬉皮笑脸的进屋,“听说你刚才喝酒喝的那叫一个猛,现在知道难受了?”
我不语,斜睨着端详他的脸。
纪元渐渐笑不出来,走到我面上,蹲在我脚边仰起脸:“写意,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冷笑时的样子很吓人?”
看着他清澈明亮,不带一丝杂质的眸子。我觉得心好似被撕裂成两半,半边冻结,半边焚煮。
纪元接着道:“你这么聪明,为何不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呢?写意,你似乎永远满腹心事,不曾真正开心快乐。”
我笑起来,伸手抚上他的脸,顺着脖颈缓缓而下,滑过锁骨,解开他的衣衫。
“写,写意,你干什么?”他惊的口齿不清。
“干什么?做可以让我开心快乐的事!”我扯出一个绝不会好看的笑容,几乎是连扯带拽的将纪元弄到床上。
“写意你疯了,你。。。”
“嘘~”我压在他身上,用手捂住他的嘴,贴近他的脸,轻缓的说道:“我不会做强迫人那种没品的事。纪元,我现在就想要你。不要玩欲擒故纵,我顾写意不接受叛回的人。今日你说一个不字,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碰你。好了,”我
慢慢拿开手:“是或不?”
纪元静静躺在我身下,原本清澈的眸子,渐渐染上情欲的色彩。瘦长的胳膊缠上我的脖子,幽幽笑了。原来,纪元也可以笑的如此妩媚妖娆。
我吻住他的唇,霸道的吸允他的舌头,舔过他口腔内的所有地方。很快,两人除去了所有衣物。身体独有的温热与触感强烈的冲击着大脑。对于男人间的性爱,我并不陌生。伍骄阳是双性恋的事,在圈内是很有名的。
“疼。。。”纪元如同案板上的鱼,想要跃起。却被我用双手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我缓慢却坚持的进入纪元的体内。
两人的私密处紧紧吸在一起,我并没有做下步动作,只是轻声问道:“后悔吗?我再给你次机会。”
纪元像是突然受了刺激,猛的收紧抱着我的双臂,嘶哑道:“绝不!”
我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后悔。。。也来不及了。”
思维开始变的不再清晰,只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深入和抽出,耳边回响着喘息与呻吟。第一次,选择完全的沉溺在肉欲中,不去考虑帐外的风风雨雨。
第十四章
莫怀前早早等在帷幔外,心里第一次产生惧怕见顾写意的感觉。他有些不敢想象此时的主子会产生何种转变,会用什么态度对他。
听到里面窸窸窣窣传来声响,莫怀前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主子爷醒了么?”
里面的人“恩”了一声。莫怀前掀开帷幔,顾写意已经坐起身,纪元听到其它人的声音,慌忙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莫怀前小心翼翼的去打量顾写意,后者神态平静,眸子里不见以往刚睡醒时的烦躁,反而沈稳清明。顾写意见莫怀前久久不动,眉头一皱道:“傻什么呢?”
莫怀前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笑容,急忙取来衣物服侍他更衣。他的主子爷,似乎又有了改变。
纪元躺在床上,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顾写意。那人笔直的站立着,纪元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眉目清俊,微薄的唇给人以他总是在浅浅笑着的感觉。可那双目暗暗流露光华,蕴含杀气,似振翅翱翔的雄鹰鸟瞰地面猎物。这是一个
注定站在风口浪尖、执掌乾坤的男人!被他寥寥数语击败,急不可耐的献上一切,真不知是对还是错,是劫还是缘。
纪元叹息。
那人似乎听到这近乎轻不可闻的声响,转过身朝纪元走来。纪元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竟生出畏惧,仿佛慢慢压近的不是昨晚亲昵的恋人,而是座不可仰视的山。顾写意修长的手指穿过纪元乌黑的长发,托起他的头,在唇上轻轻一印:
“你不用这么早起来,再睡一会吧。”声音温暖平和,另人安心。纪元眨眨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眼眶里涌上的热气。如果说昨天的写意身上还带有一丝任性童心,那么在这一刻,那些东西已被完全的抽离。面前的这个人,最起码
在心智上,是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穿戴好一切,我领着怀前走出营帐,行到一处僻静地。
“尾随咱们来到边洲的人手现在在哪?”
莫怀前:“第一批已在昨夜进入边洲城,照主子爷的吩咐混入当地普通民众中,等您的下步指示。其余的也将在数日后到达。”
我道:“让他们都安分些,我会想办法帮他们混入军营。在此之前谁敢惹事,我扒了谁的皮!”这回挑出来的全是些武艺高强,胆大包天的人物,不交代一番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还有,让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杜其立,这老儿莫名其妙的脱离商界,又跑来鸟不生蛋的边洲作官,怎么想不对劲!”就象为官者好权,为商的贪财乃渗入骨髓的脾性。若说他脱胎换骨将一身市侩气去个十足,从此“顾写意”三
字我倒过来写!
“还有,某些事我不适合出面。莫言莫语擅长与人打交道,让他们接近军营中的将领。照我交代过的投其所好。爱财的给钱,好色的领他们逛窑子,蓄妓。”我看向莫怀前,一字一句道:“特别是重中之重的那几个,吃饭喝酒时别忘了
加料。”这料,自然指的是“富寿膏”(鸦片一类)。
莫怀前眉毛都不动一下,应了声是。
他们都是这方面的老手,定会做的天衣无缝。我呼出一口气:“走,咱们在边洲大营里逛逛。说不定要在此待很长时间,怎能连路都不熟悉呢。”
近卫军休整了两日后准备返京,临走前,正副头领齐来与我告别。
“五爷,这一路咱同吃一个锅里的饭,喝酒聊女人并肩子称兄道弟。说句高攀的话,我们一群大老粗真心拿您当自家兄弟。这一走,就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傅雷颇感慨道。
我把住他手臂笑道:“才说你是拿的起放的下,轻生死重情谊的汉子,怎么又跟小媳妇似的多愁善感起来了!”我抿嘴一笑,若有所指道:“放心,你们五爷向来说话算话,不出几年,定会回去请你们吃酒的!”
傅雷,房海对视一眼,齐回道:“那我们等五爷的消息。”
都说人生如戏,你扮演的角色需要你的功底,你吟唱的诗句需要你的累积。我却觉得人生更如棋。棋局百变,棋势无定,棋中不同的角色都各有千秋。还有多少棋子供你支配,已有多少斩获在你心中,是否应该更小心地,把所剩无几的
棋子放在最佳的位置上。
想起忘忧教我的处世哲学,此时方知“静”字诀有多难。但我不放弃,我会静静的争,静静的夺到我想要的东西。
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最初每晚回到自己营帐,累的脱裤子的力气都没有。那帮老兵忒他妈的不是东西,特别是江光勇,刘仪那群憨货。我叫你们别手下留情,还真他奶奶的下重手啊!好歹我也算龙子凤孙不是。丫的平
时被任青云那群狗仗人势的混蛋压制,合辙拿我这皇子撒火呢!这还没两月呢,我这嘴里粗话呈几何数增长。兵痞子们嘴里骂街都成了习惯,你跟他们说着说着话,莫名其妙就被骂了。即使他们不是故意的,老这样我也不愿意啊。得,
我也跟着骂算了。若非要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短短两月,我身长拔高不少。身子也比以前更壮实了。
随着日子也逐渐摸清边洲军内的派系分支,总的来说,粗略分成两派,一是以任青云为首的将领,有凭祖上萌福进来的,也有的是皇亲门下弟子或奴才,仗着背后的各位主子耀武扬威。二就是那些靠真本事,或考武状元或实打实从死人
堆里滚出来的。
当然,这也不完全绝对,只能代表其中一部分。毕竟人这种生物。不可能仅依据一个标准就能划分的那么清楚明白。
待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军队里真黑暗!喝兵血,抱虚数都太小儿科。上次纪元面色发白跟我说,他亲眼看见一群士兵活活虐死过军奴,完后跟没事人似的离开。兵痞兵痞,古今如一。老兵欺负新兵,吊兵压榨软兵,用弱肉强食四个字形
容这再合适不过。人单个时危害并不大,最怕就是抱成团,结成党,可惜我现今手上无实权,否则非好好整治一番,刹刹这股风气!
日子就这么过着,不是和江光勇他们练习骑马射箭,就是和任青云等吃吃喝喝。晚上回到自己营帐还要研究兵法,到也还算充实。莫言莫语他们进行的也很顺利,用糖衣炮弹笼络了一群蠢材。两个月就能被笼络到的,不是蠢材是什么?
这天,任青云那群人又叫我去吃酒席。吃到一半时,一个部将嘿然笑道,说是今天斥候在外巡查时抓回来一奸细。嘴特严,什么都问不出来,照例是该杀掉的,只是模样生的太俊俏,杀掉怪可惜,就自作主张留了下来。那群喝多了的将
领嗷嗷叫,说你到是快领近来让我们瞧瞧啊!
不一会,一个瘦小的男孩被领进营帐。因常年营养不良,有着边疆民众常见的苍白瘦弱。尖下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氤氤氲氲泛着水气。给我的感觉象食草型动物,温良无害。看样子也就十二,三,被吓的不轻,神色张皇的象迷路
的小鹿,楚楚可怜。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骂。这哪他妈的奸细,敌对的新戈国要养一群这样的当奸细,早八百年前就被人灭了!明明是那些斥候见色起意,楞把人家小孩强掳过来!
那个拽着小男孩的将官嘿嘿一笑,恬着脸上前:“五皇子,你看这奸细长的怎么样?”
我抬眼瞧了一下,微微笑道:“还不错。”
那将官猛推了把小男孩,口里道:“去,帮五皇子倒酒。”
眼看那小孩就要摔倒,我下意识伸手出扶。谁想这小东西突然发疯,伸爪子给我来了这么一下。手背上立刻浮现三条长血印。
帐内的所有人被眼前变故吓了一跳,那将官最先清醒,一巴掌将小男孩扇到一边。急声问道:“五,五皇子,您没事吧?!”
我舔了下手背,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场酒席,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营帐,不知怎地又想起刚才那个小男孩。思绪渐远,又忆起被顾康健虐杀的小纯。其实,如果我当时多一份心将他护到自己翼下,那孩子也就不用死了。。。我叹了口气,可能真是喝多了,竟开始回首往事多愁善感!
“怀前,去看看他们怎么处理那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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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外不远就是乱坟岗,因怕死尸引起瘟疫,所以每有没亲没故或军奴俘虏一类的死亡,通通埋在此。
“他妈的,好事没咱,拖死尸这晦气事回回少不了!”张三唾口唾沫,恨声道。
“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扔完赶紧回去得了!”李司道。
“不成,让我搜搜,看有什么值钱东西没!”张三说着,停下脚步,在那具尸身上胡乱摸。
“你傻了啊!”李司骂道:“这人是被军爷们玩死的,全身被扒的精光。就是现在身上这件,还是最后帮他胡乱披上的。”
张三楞了楞,伸手在那人脸上抹了一把,映着月光,露出小巧精致却惨白如纸的脸庞。
“靠,真漂亮一小孩!”张三蓦然兴奋起来。“身上还有热气,看来还没死透。就这么埋了多可惜,不如让三爷我玩玩先!”
边说边要脱裤子,就在这时,一双苍白的手突然搭在张三肩上,一把阴柔冰冷的声音自脑后响起:“下辈子记好了,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二日点人时发现张三李司失踪,经多方查找未果,遂被冠上逃兵的头衔。大雍实行府兵制可追查到他们的来源,因而连累家乡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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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起眼,看着从小男孩身上硬剥落下来的血衣。因血液干涸,伤口与衣服粘在一起,往下剥时甚至带下血肉。男孩身上满是性虐后的伤痕,特别是脊背,全是鞭痕。若不是怀前为他输送内力多时,这孩子早死透了。那群人怎变态到这
种地步!
莫怀前端药进来。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我在一旁看着都替着累,干脆接过碗喝进一口,托住他脑袋,用嘴度了过去。
“顾、写、意!”是纪元,也就他进来时会这么轻易。
“诶诶诶,你刚把本少爷弄到手,才几天啊就出墙!”纪元半玩笑半认真的凑上来拧我的脸。
我瞪他一眼:“你眼睛长那么大是用来出气的啊!没见我手里还端着药呢。”
纪元嬉笑着去看那男孩,看清后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伤的这么重!能治好吗?”
我将药碗交给怀前:“若是能撑过这两天话,不过我看有些玄。”
“太冷淡了吧!”纪元斜眼瞟我。
我道:“那你叫我怎么着?坐地上哭?”
纪元嘻嘻笑着走到我面前,伸手搂住我脖子:“看样子还没被人勾搭走。”
我捏着他脖子,笑道:“放心,我在你这的新鲜劲没那么容易过去。”说着咬住他的唇,撬开贝齿大肆攻城掠地。熟悉的气息交换中加上药草味道,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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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外戚那段,挠头,其实我想表现的是,写意最起码目前没有存非要当皇帝的心。某些人看出这点,使了个上房抽梯,借故推他一把而已,所以写意算不上四面楚歌。那也许也是种陷害,但我觉得可以理解的哇。既然身处名利场中,
就要不停的争不停的往上爬,否则就会有被人踩在脚下的可能。再次挠头,可能还是我太嫩了,米有处理好。嘿嘿:)不过也正因此,写意由建功立业转变为争权夺利了。下章就会见分晓。
第十五章
聂子夜呻吟着清醒,痛痛痛,身上无一处不疼痛的!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茫然睁开眼,险些惊叫出来,他竟被一个陌生人紧紧抱着!那人酣睡正甜,随着呼吸,温热的气息轻拂在他脸上。
那人似被惊动,嘟囔了一声“安静,睡觉”,仍旧紧阖着眼自顾自睡觉。聂子夜牙齿紧咬才不至咯咯打颤,被剥离的记忆一丝一缕牵扯回来,笼烟聚雾般,逐渐拼接成形。受虐的过程浮现脑海中,这一瞬间,聂子夜觉得活与不活都无所
谓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抱着死志的人?由于四肢都被那人束缚着,聂子夜微微仰头,也不管是哪,张嘴就是一口,狠狠用尽所有力气咬下去!
“呜~”我一下子从睡意中脱离出来,一手将那小孩紧紧按在床上,另一只手就准备扇他个眼冒金星。妈的,敢咬我!那小孩依旧苍白的可怜,瘦脱型的小脸衬的一双眸子更加显大。此时那里正慢慢堆积眼泪,水汪汪的。被按着的身躯
抖的象秋风里的落叶,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可怜劲。我高举着的手又缓缓放下,算了,欺负个生病小孩,说出去我丢不起那份人。摸了摸下嘴唇,妈的,出血了,叫我明天怎么见人?!
谁知那小孩呜咽哭起来,也不见有什么大动静,只是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身上抖的更厉害。我登时头大如斗,两天前第一次见他,我好心想扶他一把,却被抓了三条血道子。他背部严重受伤,还因炎症发高烧,我好心想让他
睡个安稳觉,自我牺牲抱着他,结果这小混蛋刚醒就给我一口!果真做什么不能做好事,当什么不能当好人!
眼看这小子再哭下去就要出现全身痉挛的症状了,我也顾不上郁闷,坐起身抱着他真跟哄孩子似的哄着。拍拍他的背,嘴里嘀咕着不着边际的安慰话。可惜这小子不给面子哭的更厉害,不一会泪水沾湿我的肩膀。我头更大了,这样下去
会不会脱水啊?我都忙一天了,大半夜的,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让我多睡会?
我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抱着他,心里告诫自己多忍耐,别一不留神使过劲再拍死这小家伙。
这一折腾就到了天明,怀前进来吓一大跳。因为那时我正阴着脸看兵书呢。怀前伺候我梳洗,看见嘴唇上的伤面色古怪了一下。我眉一挑,指着那孩子对怀前道:“这小东西还是你领回去找地方养吧!他要是再给我来这么一下,我不知
道还能不能忍住不弄死他。”
“啊?”怀前破天荒的张大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我回头去看那孩子,他也正睁着眼看着我。不可否认,我最喜欢首先观察其它人的部位是眼睛。套用句老掉牙的台词,眼睛乃心灵的窗户。除非修炼成精的人,否则一个人的脾性多多少少都能从眼睛反映出来。
纪元的眼睛最吸引我的地方是清澈,像是水晶那样,透且亮。特别是开怀大笑时,眸子濯濯生辉。
而这孩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更多的是茫然。带着些微空洞,蕴着氤氲的光,温厚的似古玉。
我叹了口气,道:“算了,就在这养着吧。”
我原本就是轻浮跳脱,暴躁易怒的性子。虽说现在大有改变,可终究本性难移。我告戒自己要静,要忍,等到可以一击必杀时再出手。就在我忍到快内伤的时候,老天总算开眼,送来绝好消息!
果然是从杜其立那找到突破口,怎也没想到这老儿胆大包天,做官乃是为了方便与敌国通商,谋取暴利!不但如此,还被我查到任青云等与他勾结,甚至派士兵伪装成保镖护送货物安全抵达目的地!也该他们倒霉,为了安全,杜其立经
常更换合作商家,这次好死不死居然找到我的属下。
通商?那是你们的说法,撞到我手上可就是卖国通敌!
潜伏在暗处,我精心布置的棋子,终于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边洲大营内,一切如常。
“光勇,这么着急上哪去啊?”杜絮与好友江光勇不同,生的斯斯文文一派儒将风范。
“啊,去找五爷讨酒喝去!”江光勇停下脚,咧嘴一笑:“顺便再过过招。别看五爷俊俏的似女子,下手狠着呐!半年来进步快的让人害怕,再过几年,恐怕连我都不是对手了!”
杜絮垂头沉吟许久,微微一笑:“五皇子初来时,你喊的最响,什么“老子是上战场的军爷,不是看孩子的奶妈!”如今却天天往那跑!”
江光勇听言老脸一红,辩解道:“那时不了解五爷的为人嘛!”眼睛瞪大一圈,透着兴奋接着道:“你多和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身上绝没某些人狗眼看人低的傲气,脾气又爽快。怎么说呢,和他一起共事,俩字——痛快!行了,不聊
了,去晚了酒又要被那群混小子们抢完了!”说罢风风火火的走远。
杜絮脸上浮上一丝苦笑,仅仅半年时光,这边洲大营内无一人不说那五皇子的好话。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受到所有人的欢迎,那么这个人不是大慈大智的圣人,就是演技登峰造极的枭雄!不管是圣人还是枭雄,对与一个不过十四岁的
少年来说,都太过不正常了!
远处夕阳残阳如血,杜絮喃喃自语道,看来,要变天了。
这日傍晚,我拎着一大坛酒领着莫怀前,笑吟吟的进了任青云的大帐,里面正酒酣耳热。今儿是任青云手下某个副将的生辰,大帐内这一派系的核心人员全数都在。我脸上笑容扩大,心道,如果让你们知道,就在刚才,杜其立的货已被
我派出的人劫下,不晓得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哟,什么风把您五皇子都吹来了?”这嗓音整个边洲独一份——太监魏惠!
我似笑非笑瞄他一眼,转头朝任青云道:“你们可真不够意思,也不叫我一声。怎么,怕我喝你的酒?”
“看您说的,”任青云急忙起身招呼士兵添椅子,“只是属下的生辰罢了,没敢去打扰五皇子!”
我晃晃手里的酒坛:“我可不是空手而来,这酒就当是我送出的礼物吧!”
那过生日的小将连连道谢,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从京里带来的美酒在军中大大有名,在座的全都品尝过。当下着兵卫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给每人都满满倒了一杯。
大家喝酒说笑,没一会,一个将官捂着肚子滑下椅子。任青云最先反应过来,手按在配剑上,目露凶光的瞪向我。我肚里暗笑,面上却挂上痛苦的表情,学那将官摔在一旁的地上。任青云犹豫一下,边忍痛过来扶我,边扬声呼叫外面的
士兵。
待他靠进身边,我忽然抬头冲他咧嘴一笑,趁他愣神,袖中匕首滑到手中,向前一送,刀柄尽数刺入他胸口。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看刀柄,再看看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仰面向后跌倒。与此同时,怀前突然发难,腰间暗藏的
软剑如同死神的衣袖,唰唰几下,将欲反抗呼喊的士兵们全数杀死。这时,我安插进边洲军人手之一的周成拎着刀,满身血污的进来,笑嘻嘻道:“外面碍事的都处理完了,绝对手脚干净!换成胖子他们堵在外面。”说着眼神嗜血的观
察帐内的人,凡还有口气的全部在重点部分补上一刀。
我起身,扫视营帐,只见魏惠正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走上前硬将他拽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魏惠尖叫:“我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你若杀我就是侮辱皇上!”
“魏公公何必如此激动?”我温言抚慰道:“我自然知道您是父皇最得力的心腹,怎敢妄加伤害。任青云等人勾结边洲府尹通敌卖国,论罪行杀他十次都有余。只可惜这人掌握军权,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说着取出一丸药剂:“来吃
下,这是解药。”
魏惠虽有迟疑,可能想到若我想杀他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再加上仗着自己是皇上亲派的人,底气壮了许多,吃下药丸缓了口气道:“五皇子,您也太大胆了。你舅父韩将军不在,如今杀了这边洲军中最有权势的任青云,如何对大
军交代?虽说您是皇子恐怕也。。。”边说边暗中打量我的神色。
我淡淡笑了笑,扶他起来坐到椅子上:“这个你大可放心,只是有一点要和魏公公挑明。”看他竖起耳朵打起精神,我才又接着道:“你也知道,任青云在边洲大军中多年,势力渗透的很厉害,和他有关联的人数不胜数。您既然听从父
皇安排监察边洲大军,手下必定有人暗中与任青云交往。想那通敌卖国的大案岂可儿戏,既然我已动手自然要做到斩草除根!论我的脾性,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若是误杀了魏公公手下的人,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还望你能体
谅我的苦衷,原谅则个!”说罢,朝他拱了拱手。
魏惠蓦然一惊,直直看向我,考虑我所说话里的可能性。这魏惠对我忌讳颇深,估计一方面怕我是在套他的话,另一方面又怕我早已清楚一切,不过借机铲除他的亲信还装样子防他在皇上前打小报告。只见他的小眼睛提溜转,想就是在
权衡利弊。我淡定的坐旁边,一脸的无所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明面上是来服侍我的,暗中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军中最是招人厌恶的一个。平日里谁主动去与他结交,定会惹其余将士的耻笑。所以那些暗藏的密探是他的
眼耳四肢,没了他们,魏惠狗屁不是!
我之所以费这么大事,一是想准确打击以免打草惊蛇,二是怕若严刑逼供,魏惠这老狗胡乱咬人,错杀太多叫人心寒。
“效忠朝廷的忠义之士,怎能死的不明不白?”魏惠紧咬了下牙,说出一串人名。我暗中牢记,面上却冷厉斥道:“魏惠,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这些人真的是你手下?不会是你想为任青云包庇下属吧?”说到后面脸上带出十足的煞气。
魏惠急道:“怎可能?五皇子明鉴!”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这些都是机密,五皇子应该会对他人保密吧?”
我笑道:“这是自然。”顿了一下,又笑眯眯的接着说了一句:“魏公公用来给宫中送信的鸽子味道真不错。哪买来的?”看到预料中的震惊表情,手中的匕首再次飞出,扎在魏惠的喉咙上。
莫怀前道:“主子爷,外面已被赶来的将士包围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走出去。外面已挤满了将士,部分人作势要往里冲,却被我手下的那些人堵死。吵吵嚷嚷,眼见就要打起来。见我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怔。
“五爷,这是怎么回事?”江光勇大喊。
还未等我说话,有人插口喊道:“这是任大将军的营帐,如今五皇子一身是血的走出来,任将军怕是被这小子害了!大家还楞着干什么?抓住他为将军报仇!”
又是一阵哗然,登时乱成一锅粥。有人趁乱“锵”一声拔出佩带的大刀,连锁反应下刀剑声不绝于耳。气氛紧绷到极点,一触即发!
“都给我闭嘴!”我蓦然大吼,高举从大舅那讨来的军符。或许是韩广与他说了什么,又或者韩似山另有打算,我派人去要可调兵遣将的军符,他竟问也不问,回信仅两字“信你”。
见到舅父的军符,场面象被人猛泼了盆冰水,刹时安静下来。我眼光扫视过每一个人,缓缓开口:“凡有品衔的将军请随我来,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第十六章
满衣满脸的血水,粘在身上又湿又腥的十分难受。可眼下的我处于高度精神亢奋状态,哪有工夫在意这个。最另人兴奋的莫过于耗时四年培养出的势力——暗夜的表现,他们果真没让我失望!现下,估计正在解决魏惠报出的那些人。究
竟是真是假已无时间探究,如今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自从得知杜其立与敌国通商开始,网就已经撒开。历时数月,清楚掌握到他们的路线,配合内应,从半年前开始往边洲纠集的暗夜人员轻而易举劫下所有货物人员。俘虏的人大部分当场杀死,余下的是暗夜挑选出贪生怕死的家伙。候安
泰那狼崽子培养出的手下不愧是刑讯高手,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教会了那些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那些被劫下的货物中,自然多了些本不该有的东西。
“我不信!”校尉胡耀站出来,一脚踢翻跪在当中被俘虏回的士兵,“我不信任将军通敌卖国!”
我眯起眼,问道:“这个士兵的来历就不用我说了吧?还有那些拖回来的尸体,哪个不是任青云的下属?你给老子指出来!!!”我猛击一掌桌子,双目直直瞪视胡耀。
胡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而换上鱼死网破的凶狠:“那我到要问问,难不成五皇子精通占卜?不然如何能提早准备好一切,顺利派兵劫下任将军的人?”
我狞笑一声:“胡耀啊胡耀,如今爷还真怀疑你是不是也掺了一脚。好,我今儿就叫你心服口服!来人,带卫明和李天。”我接着道:“你当我以前就没怀疑过?哼,你五爷眼不是瞎的!别的不说,单任青云腰间的蛾身翡翠缡纹璧值什
么数?告诉你,十万两不止!妈了巴的,你五爷我都买不起那玩意!你们一月才有几个钱拿?多少年不吃不喝能攒到这个数?他平日里吃穿用度,打赏下属,多少钱才够添这个无底洞?!”
这时卫、李两人被带进来,我指着他们道:“想我边洲军出了多少英雄好汉,血性男儿,不是所有人都如任青云般贪财负义、辜恩忘主!这李天也是任青云那厮的直系下属,他也参加过几次,虽良心过不去但顾及到任青云在军中的庞大
势力,只好私下偷偷与我说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按他说的观察了近半年才肯定下来,这才与舅舅通了信要来军符。还有,这次卫明立下头功。你们也知道,虽说我头顶着皇子衔,手下不过才十几个亲卫兵。去劫下那些货物
简直是不可能的。还好卫将军深明大义,派出一队士兵随行。只可惜了魏公公,成了叛徒的刀下亡魂。”
卫明闻言挺挺腰杆,人模狗样的说了一堆。我忙暗中给莫怀前暗示送他吸鸦片去,妈的,再让他口无遮拦胡说不露馅才怪!这个只会吃白饭,蒙祖上福荫进军营的白痴二世祖!
胡耀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我扬声打断。“来人,把胡耀给我抓起来,投入大牢!”
大帐内先是安静片刻,继而乱成一团。
我站定中央,冷着脸扫视过每一个人,缓缓取出大将军符,一字一句道:“边洲稳,西北战线上的将士们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战斗。如今由我暂时接管边洲军,愿各位主动交代清楚与任青云有过哪些瓜葛。否则,别怪我六亲不认,翻脸无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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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不能免俗,第二日就颁布修订后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注1)。更明令禁止喝兵血的情况发生。那些靠兵血发家至富的将军们,没一个反对的。不是他们突然觉悟变高,是因为老子自掏腰包给每人都发了高
额“养廉银”,谁若是再他奶奶的伸手贪污,我非剁了他不可!
虽说如今我手下的生意做的相当红火。可处处都需要银子,培养手下要银子,发展生意要银子,因任青云一案牵连进去的商铺产业一并割了去赔了不少银子,往这帮军人身上更是投下数不清的银子。。。饶是我自诩大方,一提银子也忍
不住肉疼啊肉疼!
魏惠一死,京里势必还要再派人过来。不过从京城赶到边洲,没万里也有千里之遥。再加上路途上我肯定会派人好好“照顾”,没三五个月他们是来不了的。即使来了,重新安插探子亲信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我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
,拼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实行计划!
“杜其立那老儿现在如何?”我问道。这次我将事情全部推到任青云和根本不存在的虚拟商人身上,杜老儿未伤分毫。不过我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莫怀前:“每日吃吃喝喝,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
“呵!”我笑了:“这老儿到也是个妙人!走,跟爷去会会他。事儿可还没完呢!”我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怀前,传信叫候安泰来边洲。”
“是。”
走时正好路过纪元的营帐,里面传出阵阵说笑声。听声音好象是纪元和那个叫聂子夜的小孩。最近忙昏了头,也没去找过他们。我纳闷的想,他们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要好了?
骑马在边洲城内慢行,沿路越看那极富边疆特色的建筑与服饰越觉得有味道。心里不是不感慨,想我来这边洲大半年,还是第一次有心情去留意周围的景致,这日子过的不是打仗胜似打仗!
到了目的地,下马,将缰绳随手扔给守侯在外的门童。旁若无人的大步迈进杜府大门,杜其立正站在前庭候着。笑着伸手把住杜其立的胳膊,道:“杜府尹,一段日子不见,最近过的可好?”
杜其立木着张脸,低垂着眼睛,嘿嘿干笑两声:“被大名鼎鼎的五皇子盯上,能过的不好么?”
我仰面大笑,就这么扯着他的胳膊一同进了正厅。
坐下后,杜其立仍旧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眯起眼看他,笑道:“杜府尹,你也凭地小气,客人远道而来连杯水都没有么?”
杜其立嘴角似是抽搐了下,挥手让下人上来顶级好茶。我瞧了一眼心中郁闷,都说要水喝了怎么还上茶,老子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品茗。说实话,真怀念咖啡、可乐!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我边说边用眼扫了一下屋里的杜府下人。杜其立抖了一抖,挥手屏退他们。我回头看了眼莫怀前,后者机灵得出去巡视。
我道:“杜老似乎对我满怀怨气啊!”
他哼唧唧开口:“五皇子的手段,在下想想都觉得害怕!您还是给个痛快吧,反正老夫糟老头一个,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没什么打紧的!”说话时眸子闪烁不定,眼珠游移。我差点笑出来,这老儿装得忒假!家财万贯,享尽富贵的你舍
得死?鬼才信。
我用手敲敲桌子:“行了行了,这没外人,咱把那些虚的假的都收起来行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商人吗?因为他们的现实和聪明!”
杜其立蓦然瞪大眼,像是想到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确认:“难不成,五皇子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笑道:“我要取代任青云的角色,与你合作。”
杜其立强压激动,山羊胡一抖一抖:“您开玩笑的吧?哼哼,小心有人转头栽赃您卖国通敌!”
我哈哈大笑:“谁脑子进水会栽赃这条罪给我?妈的,爷姓顾,这江山是老子的祖宗打下来的!卖个头啊!你别因为一时意气晕了头,仔细琢磨琢磨,和我合作不胜过那任青云?!”
杜其立垂着头,看样子有些心动。
我接着道:“士农工商,最赚钱的行当偏偏是最低贱最让人瞧不起的!论地位,到被一帮子只会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或是那些斗大字不识一筐老农民到骑到头上来了。要我说,七十二行,商是桥梁。开门七件事,样样连
着商。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市可知治乱,而商可见国之盛衰。”我顿了一下,语出真诚:“你自己说,这些年你为任青云那伙人赚了多少银子?他们平日吃香喝辣能离的了你?可结果呢?他们有几个看的起你这由商入仕
的府尹?你也知我母妃那边同样是靠商起的家,我骨子里就有商人的血。仅这点,你也不该如此排斥我。”
杜其立长舒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我笑道:“生意上自不必说,只要是我给的起的,绝不会小气。这两年你先得熬得的住寂寞,我不但会让咱的生意渐渐合法化,更会助你在边洲城建功立业,政绩上傲视全国。我对自己人向来不遗余力,不出几年,
定会叫你和你的杜家,名利双收!但有一点你需记牢,我只认结果,你若叫我失望,可别怪我没丑话说在前头!”
直到这时,杜其立这老儿的眼里才又有了商人独有的精光,山羊胡一翘一翘,豪情万丈道:“五爷放心,若是挣不来钱,老奴自行了断!”
老滑头,这么快就改称呼了!这句台词好象有些耳熟。不过能听他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开心,毕竟古人对发誓还是相当重视的!
谁知杜老头眼珠转了转,小声添上一句:“拿豆腐拍死自己。。。”
我本要喝茶,听到这差点一口喷出来,指着他笑骂道:“少给爷来这套,你当你这样说我就制不了你?爷拿冻豆腐拍,看死了死不了!”
杜其立慌忙起身作揖:“五爷留下吃午饭吧,也让老奴敬份孝心。”
我恩了句。他躬着身子倒退到门口,突然抬头道:“回五爷话,边洲没冰窖,找不来冻豆腐。”话音还未落,人已经窜出去了。
我咬牙切齿的对着空气骂了句:“老子早晚拔光你的山羊胡!”
处理完大半事务,我揉着发酸的肩膀想,还是去找纪元那活宝吧,也就他能让我好好放松放松了。纪元的住处被安排在离我不远处,最清净的角落里。我前阵忙于铲除任青云,连续数月没见过他。然而不经过我的同意,他被允许的活动
范围极其狭小。以纪元爱玩爱闹的脾性,确实有些委屈。我曾经故意在他面前谈过政事,纪元用他一贯嬉皮笑脸的手段躲了出去。因他的懂事,我着实生出些须怜惜。
一迈进营帐,只见那小子正悠闲的靠在躺椅上教聂子夜读书识字。后者乖巧的靠在他身边,睁着茫茫然的大眼睛,目不转睛专心致志。
听见声响,两人同时将眸子投过来。帐中温暖平和的气息,加上两张不相伯仲清秀漂亮的容颜,让我从心底生出笑意。忍不住打趣道:“纪元,就你那点水平还教别人?小心误人子弟!”
纪元朝我咧咧嘴,翻个白眼:“亲爱的五皇子殿下,要不咱俩讨论讨论文章诗词?”
我立刻无语,别看那玩意从五岁就开始学,整整荼毒了我好些年,直到现在仍处于它认识我可我不认识它的状态。。。
纪元看我发窘,嘻嘻笑着走上前,将我轻轻按在躺椅上。我呼出一口气,躺靠在上面闭起眼睛。纪元修长的手指力道适中的替我做头部按摩。语气里带着心疼嗔怒说道:“你当你是铁打的身子?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笑笑:“纪元,你这手按摩功夫很是了得啊。以后单靠这个也饿不着你了。”
“去,别人才没资格享受本少爷伺候!”纪元软软的鼻音很是性感,按着按着就将嘴凑上前轻咬我的耳珠。我禁不住痒,睁开眼,正好看到子夜瞪着俩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们。我好心情的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蛋笑道:“第一次碰你
,你抓我三条血道子,第二次碰你,你咬的我第二天没法出门见人。这第三次你打算送我点什么?”
子夜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奇异的,并不是水汪汪或却很清亮的那种,反而带有一丝呆滞。黑瞳占的比例较常人大很多,配上他独有的氤氲迷离,常让我联想到以前送朋友的SD娃娃。
过了好半晌,他才轻启朱唇,问道:“五皇子,你是不是有很多陪你上床的恋人?”
惊天动地啊!我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人问的脑袋直接空白三秒!不光纪元,连少有表情的怀前都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他仍旧一副迟钝的神态,慢吞吞又问道:“不然的话,你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来找一次纪元哥哥?”
我僵硬的回头看纪元,只见他张大着嘴,见我看他立刻把头摇的象拨浪鼓:“我发誓,不是我教!不过呢,”他换上贼兮兮的笑脸:“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我翻翻白眼,自动屏蔽掉这个问题。可聂子夜就那么一直看着,我被他氤氲不清,空洞暧昧的眸子盯的发毛。强忍着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的情绪,失笑道:“聂子夜小朋友,温饱方能思淫欲,你五爷前段时间连饭都吃不安稳,哪有心思
搞这个?”
纪元笑趴了,怀前一脸忍笑忍到抽筋,我也是脸色不自然到极点。只有聂子夜小朋友稳如泰山,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当晚,我想当然的留宿在纪元的营帐中。两人多月未曾亲近,少不得干柴烈火一把。不过就在激情缠绵时,我总觉得有两道幽炽的视线注视着我们。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竟让我少有的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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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附录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非原创,自网上抄回来的。)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悼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其四:多
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其六:所用兵器,弓绝弦,箭无羽,剑载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其七:谣言诡语,捏造
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
,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
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
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第十七章
边洲城永乐客栈
“五爷。”候安泰一进屋就要下跪请安,被我一手托住胳膊。上上下下打量几番笑道:“不过才一年不见,你小子到是出落的精神不少!”
侯安泰咧嘴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爷才是真的越发眉目俊朗,风流潇洒。。。”
我打断他的话:“打住!这些年不会只长了溜须拍马的功夫吧?爷这回把你从京城弄来,可是有重任要交与你的。”
一提有任务,狼羔子的眼里全是凶光,亮的骇人。“嘿嘿,您不不知道,这两年咱“暗夜”少有对手,整日里能闷死个人!这次我又带来三十个好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放心说!”
我道:“安泰,若是爷让你离开“暗夜”加入边洲从军,你可愿意?”
侯安泰料不到这点,傻在当场。片刻后额头上的青筋隐隐浮现,看样子是真急了。
我笑骂道:“瞧瞧你那点出息,怎么,舍不得权利?”
“不是不是。”侯安泰冷静下来,辩解道:“您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感情太深!猛的让我离开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过爷既然发话,我自然只有听的份。您说让我上哪我就上哪!”
“先坐下。”我浅笑着开口道:“爷知道你对“暗夜”感情深,可你真打算当小流氓小混混当一辈子?连喜来爷都想法让他从宫里脱身去当富家翁,怎能不为你将来打算?如今边洲是我在主事,自然会给你机会表现。杀人的勾当是你的
老本行,改明闯出点军功回来,爷让你当将军,光宗耀祖!”
侯安泰眸子闪了闪,起身跪倒,喜道:“谢爷成全小的!奴才在军里绝不会给爷丢脸的!”
我大笑数声,招呼外面上菜,在屋内和侯安泰把酒言谈。调侯安泰进边洲军,一方面考虑他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忠心实力都靠的住,若真能闯出番事业,日后必能成为我不可或缺的助力。另一方面,他在京城主持“暗夜”多年,手下
无数势力雄厚,时间长了难免生出异样心思。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正在考虑将部分掌权的人进行一次彻底洗牌。既减低生变的可能性,也能挖掘出更多有用的新人。
希望不要发生让我手刃亲信的事,那是我绝不愿看到的一幕。
转眼到了雍慧二十五年,朝廷传旨,说我已年满十五周岁,按朝律当回京封王建府。皇命不可违,即使再不情愿我也得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就在此时,一场惊天巨变正席卷而来。
就在一个月前,舅舅韩似山抓住对手漏洞,大破新戈军。俘虏敌国大帅晋王,晋王刘英乃新戈国主胞弟,地位尊崇。这是自两军对垒有史以来活抓到的最高级别将领。韩似山一鼓作气,连战连胜,却在最后关头传书边洲,要求关将军关
随山带五千兵士前去助阵。我当时纳闷,舅舅此举简直是送功劳给姓关的。不过再仔细一想,可不就是故意分功嘛!哎。
大雍与新戈交战多年,一直处于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如今取得如此空前胜利,边洲乃至全国都是欢声一片。可就是这份得意忘形,惹出了大难。
乱世出英雄,大雍自不必说,新戈同样英豪辈出。论战绩首推大将邢正中,才华横溢,军略武勇当世罕见。只是会打仗的将军很多,毫不猜忌的君王却极少。譬如这次,数资历自当以邢正中为帅,可新戈却以皇室成员取代。结果就是被
韩似山利用挑拨离间等并不高明的手段击败。
邢正中失了主帅,不但不退缩,反而剑走偏锋,长距离穿插行军,沿路边招揽被打散的游兵散勇,边长驱直入冒险进攻大雍重地边洲。等到那群得意忘形的斥候意识到时,邢正中的大军距离边洲城仅三十里之遥!我手下密探十有八九集
中监视内部,反而便宜了外来的新戈人。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假设邢正中能顺利攻下边洲,那么他将面临两种选择。一,在边洲休整,只要舅舅赶回来,那他要面临的就是被前后夹击的局面。二,以边洲为信道,进入大雍腹地。以强弩之末的
士兵深入敌方,毫无援军的情况下无疑是找死。怎么看都觉得这两条路都是死路,行不通的!
后来我才琢磨出味来,舅舅手上有个晋王刘英,边洲里不是还有个即将回京听封的五皇子嘛!你爷爷的邢正中,敢情你在打老子的主意!
边洲的性质类似根据地,主职收留伤员,转送物资,训练将士等。留守驻军不足一万,又被舅舅调走五千,面对背水一战,攻势凌厉的三万新戈军,胜算少之又少。面对如此险境,自然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想我顾写意活这些年,但
凡遇上困难从未躲避过。如今却要当个战场上的逃兵,个中滋味真是难以描述!
粗略收拾行装,同行的不光有我的亲随手下,还有自京城来传旨的令官王风与他的侍卫。一行人灰溜溜出了边洲,我端坐在马上只觉得灰暗一片。想我来时即使面对困境仍旧意气风发的心态,当真死的心都有!
渐行渐远,身后边洲军营中不知谁一声凄厉的呼喊:“五皇子,别扔下我们!”紧接着,越来越多人在呼喊
“五皇子,别扔下我们!”“别扔下我们。”。。。。。。声音远远传开,回荡在整片天际。
我心尖猛颤,蓦然回头,怔怔远望着边洲大营。
无数思绪感情,齐齐叫嚣着涌进脑海。边洲、边洲、边洲。。。。。。
我调转马头,王风何等机灵,见状扑上前扯住缰绳高喊:“五皇子三思!您这次回去可是要封王的啊!”
我仰天大笑,“锵”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指着他厉声道:“我要回去!谁敢拦我?!”
王风一惊下,慌忙抽回手。我扭头看向“暗夜”里的周成:“你带一队人,护送纪元和子夜回韩府。”
一直在我身边的纪元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我,颤声道:“你,你。。。”
我硬起心肠不去看他,道:“这里太危险,你还跟着王大人回京吧!”
纪元伸出双手,紧紧抓牢我的胳膊。我眉一挑,怒道:“纪元,听话!”
纪元脸色铁青,眸子里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他哆嗦着嘴唇,狠狠盯着我咬牙道:“顾写意,这个时候我不想和你吵架!我,是不会回去的!除非你也一起走!你到没有!听到没有?!”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是怎也掩不了
声调里的幽咽。
我失神片刻,反手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好,我们一起回去。”
王风等人见劝阻无效,惶惶然朝大雍腹地逃去。我则领着余下人冲回边洲大营。就在我重新出现在营门口时,整个大营猛然爆发出高声欢呼。
“五皇子没有扔下我们,五皇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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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以为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上了战场方知自己过往的那些杀戮手段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第一日,战鼓雷鸣,新戈数千人手持大刀利器呼喝着涌着云梯涌上来,面目狰狞的开始攀登!撞车一下又一下砸向大门,巨大的声响压过一切。却压不住每一个人身上喷薄而出的浓浓杀气!
边洲提前准备好的滚水巨石纷纷而落,无数新戈将士自半空坠下,或被摔死,或被压死。眼前血肉模糊一片,硝烟与血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窜脑门,配着活生生的画面,引的我肠胃一阵阵痉挛。
再后来,敌方开始远距离使用投石机。我眼看着一块块巨石腾空而起,狠狠砸向城墙,好些躲闪不急的士兵都被砸成了肉酱。同样,边洲也用投石机应对。不一会,尸骨成堆的地上基本上已找不到完整的了!
求生的欲望战胜一切!我开始渐渐适应面前无数生命的消逝,双目赤红的在城墙上观察着战事的变化。满心满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守!只要守到舅舅韩似山赶回,我们就能取得胜利!
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糟。整整两日,我未下城楼一步。平日里吃穿上的讲究一概弃之一旁,与战士们同吃同行,不敢有一丝松懈。
新戈再次来袭,看着疯狂的敌军,腥咸的血气彻底激发暗藏在骨子里的狂性。我推开莫怀前亲自上手消灭敌人。就在这时,一只离弦之箭直扑我面门。凭着往日习武得来的灵敏,千钧一发之际堪堪侧脸避过。突然觉得右眼下方一阵火辣
辣的疼痛,血顺着脸颊滚落!而那只箭则深深插进后面的墙上。
我双目圆睁,咬牙看去。只见一个青年还未改变搭弓射箭的姿势,而所冲方向正是对着我!
我反手将那只箭拔下,夺过身边弓箭手的弯弓,瞄准那青年挽弓直射!只一瞬间,箭石已达他的面前。那人在马上一晃,倒到马匹侧面,轻松避过。
我们俩遥遥相望一眼,随后又投入到各自的战斗中去了。
到第三日时,边洲已是强弩之末。探子来报,我们只要再支撑两日,舅舅韩似山就能赶到。去他妈的两日,若还想不到其它办法,今晚就会破城!
================================================ 第十八章
时间紧迫,烧粮草之类的计谋是派不上大用场了。若想让新戈停下脚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暗杀主将——邢正中!只要让邢正中哪怕仅是受伤,即使不能让他们退兵,至少能挫挫他们的锐气,再拖延一段时间!
深夜,边洲议事厅中,所有将领衣履破损,狼狈不堪的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有我阴沉着脸走来走去。直到此时,我才完全退去往日豪爽温和的虚假面容,阴鸷的目光扫到谁,谁身上颤一下。
我面上清清冷冷,心中却悔恨的怒火滔天。派出刺杀邢正中的人,不能派出太多,否则目标过大。也不能太少,不然难以成事。既要功夫出众,更要懂得暗杀的手段。论暗杀本事,自然是“暗夜”的人可靠的多。可这些调来边洲的“暗
夜”成员个个都是精英,是我离开边洲后潜伏在此的重要棋子。派他们去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结果很可能是全军覆没!“暗夜”花费我数年心血,是我倚靠的不二后盾,亲手推他们去送死,我心疼啊!
然,事到如今,容不得我愿不愿意。我几次攥紧拳头,却张不开这个口。
“五皇子,属下愿请缨去杀敌将邢正中!”
我猛然抬头,是侯安泰。
“属下愿同行!”
“属下也是!”
。。。。。。
我怔怔看着由于杀敌英勇,被临时破格提拔的“士兵”——暗夜的成员们一个个站出来,好半晌才开口:“这次刺杀我们事先完全没有准备,而敌方肯定守备森严。你们这一去。。。”
侯安泰哈哈大笑:“若是怕死,还参什么军,当哪门子兵!”
“说的好!”江光勇高喝一声,抹了把脸上汗水与血水混合不清的液体,道“五爷,属下也要去!”
我转过头看向莫怀前,后者少有倔强的抢先开口:“主子爷,不管您是打是杀,奴才都要留在你身边!”
我扯出一丝苦笑,淡淡开口道:“怀前,若是城破被俘,我也没必要活着了。”
怀前眼中流露出悲伤绝望,慢慢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奴才明白了,主子,无论如何,都请您保重!”
一屋人见状全数跪下,齐声道:“属下等愿前去杀敌!”
我将情绪沉寂下来,抛弃刚才的优柔寡断,大步上前扶起众人,拉住江光勇与侯安泰的手,道:“你二人速去各挑选二十个忠贞无畏,武艺高强的勇士,边洲的希望就拜托给二位了!。。。还有,保重!!!”
**************************
我眯起眼,远望新戈军后方的邢正中,绝望一丝一缕渐渐渗透进骨子里。前去行刺的人没有回来一个。。。终究还是要死在这个地方吗?
身处震耳欲聋的杀喝声中,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影,我觉得心脏越来越冰,越来越硬。很意外并没有恐惧,只是对于未能取得最终的胜利,略感失望与遗憾。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邢正中伟岸的身躯自马背上坠落,惊起一片呼喊。我的呼吸猛然一窒,原来侯安泰他们并非全无建树,邢正中显然是硬撑着上战场,以免影响士气。只可惜,在战场上无数人眼前落马,反而加大了影响效果!
攻城战本就是全凭一股士气,如今士气受损,新戈暂时偃旗息鼓,鸣金退兵。反观我方,眼见敌方主帅受伤自然气势如虹!
指甲扎进手掌的疼痛也无法消除心头的抽搐。我咬着牙,闭上眼,默默念着一个个名字:怀前,侯安泰,江光勇,周成,杜絮。。。。。。
新戈随后更加疯狂的攻击,似乎已预见到最后的结局。边洲居民一心,齐心合力抵御外敌。舅舅韩似山终于领兵赶回,新戈军登时溃不成军。我双目赤红的看着四散的新戈人,一时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一时又疲惫的意兴阑珊!
战斗总算结束,边洲大开成门,处处欢声雷动。我亲自出城迎接韩似山。
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会让我兴奋激动了,可队伍的最前端出现的几人让我目瞪口呆。
只见怀前,江光勇,侯安泰几个衣衫破烂,满身血污的冲着我微笑。
“五爷,俺费了条胳膊,你以后还要我这老粗不?”江光勇咧嘴笑笑,那笑容却比哭都难看。
我一惊回神,打量他的手臂,发现他的左胳膊自肩膀没了。
“爷,看到您没事,真好。”怀前浅浅笑道,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缺乏血色。
“我就说了,五爷乃成就大事的主,怎可能被那些宵小伤到!”猴子嘿嘿笑道。
其余几个人,腼腆疲惫的笑着。
我全身都在抖,不可抑制的发抖。迈开僵硬的腿,一步步走近,猛的张开双臂紧紧将他们搂住。哽咽道:“你们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他们先是浑身僵硬,随后反手也将我抱住。这时,其余边洲将领们也一个个走过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群大男人劫后重逢,毫无顾忌的抱头痛哭!
我强忍住激动,低声问道:“就你们几个活着回来了么?”
侯安泰瞧瞧边上情绪激动,无暇旁顾的众人,笑道:“主子爷不是和我说过,跟着您的人通常都比较命大么?一点没错!咱们的人十三个活着回来的!只是伤的太重,如今都在后面躺着呢!”
我深吸一口气,返回到边洲城门,冲着又哭又笑的边洲军民摇臂大喊:“天佑我大雍,天佑我边洲!我们赢了,我们是胜利者!!!”
每个人脸都涨的通红,眸子里全是狂热的光芒。不知是谁最先附和,“天佑我大雍,天佑五皇子!”
最先不过数人,渐渐,整个边洲齐声高喝,鸟雀惊飞,战马嘶鸣,声震四野。
我慢慢弯起嘴角,露出最灿烂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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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呢?”莫怀前走到侯安泰身旁,低声问道。
侯安泰好似没听到,只一味望着远处被万人包围拥护的顾写意。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在想,这冒险重返边洲的举动,主子爷是难以割舍感情,还是权衡利弊后的权宜之计。”
莫怀前瞳孔蓦然收缩,冷冷道:“那结论呢?”
侯安泰无视对方散发出的凌厉杀气,道:“结论是,不管他究竟是怎样想的。我都愿意选择相信他是出于感情。”
莫怀前一怔。
侯安泰咧嘴笑笑,露出森白的虎牙:“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不过我已注定被五爷留在边洲,估计没个三五年咱是碰不上了。你可要好好守着咱的爷啊!”
莫怀前别过脸,冷淡的回了句:“用不着你操这份闲心。”
“切!”侯安泰暗中比了比中指。不过考虑到双方武学上的差异,没敢放到明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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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过度劳累,需要休息为由,早早自庆功宴上逃走。带着三分酒意,去了纪元的住处。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酒席。。。”纪元自书本中抬起头,诧异的问道。
我笑着将他揽进怀里,痴狂的亲吻着湿润诱人的嘴唇,粗鲁的将他往床塌上拽。拖上床,纪元红着脸去解我的衣扣。我皱起眉头,太麻烦了!手下猛一用力,只听“嘶啦”一声,纪元的衣服被我一扯成两半。光洁的身子裸露在面前。纪
元一声惊呼,用宠溺纵容的目光瞟我。一时间血液沸腾,欲念如业火般卷了过来。
我近乎啃咬的亲吻身下的纪元,唇舌迷恋的流连,好似他是世上的至高美味。舌尖停留在胸前的嫩红突起吮吸着,忍不住恶作剧心起,轻轻一咬,纪元浑身一震如同被电击。用软软的鼻音抗议了一声。
我突然意识到,自第一次和纪元上床开始,从来未考虑过他是否也在享受性爱的乐趣。每次都是做到我心满意足为止。想着,手顺着肌肤一路抚下,摸索到他的阴茎,上下套弄。纪元猛然睁开眼,眸子中混合着惊诧与情欲。我抿嘴笑了
笑,贴在他耳边油滑道:“第一次手生,夫人可别介意啊。”
纪元呻吟一声,瘦长的双臂如藤蔓缠绕上来。脸上,耳边热乎乎一片,是纪元在细心的舔弄。红被翻浪,纪元双腿缠绕在我腰间,菊口早就放松的肌肉紧紧吸附着分身,湿漉漉的肠液润湿了整个内部。肉体相互纠缠厮磨,紧窒柔软的肉
壁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我迷恋着征服并驾御这具肉体的强烈快感,全力以赴的攻掠,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摩擦时的滋滋作响,淫糜而又性感。
纪元浑身颤抖,身子最大限度的向后仰着,紧咬着下唇不发出声响。
我猛烈的撞击着,气息不稳的轻声唤他:“纪元,喊出来,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纪元漂亮的眸子里闪出泪光,原本就清澈到极点眸子此时更添晶莹。“唔嗯。。。”纪元喉咙深处中微微地发出这种声音。糯软,销魂。
真不听话!我邪笑着再次摆弄纪元的分身,越发熟练的揉搓。纪元张着嘴,没有频率地大口呼吸,忍受不住的呻吟起来。我暗自加快了频率,一边将下身一下一下往最深处撞去,一边仍不放过手中跳动火热的阴茎。直到纪元再无法隐忍
的保持矜持,直到我痛快淋漓的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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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遇与危险并存。若不是选择留守在边洲,我哪能这么随心收服人心,提拔属下,清洗异己。
朝廷方面连下数道圣旨嘉奖,并招我回京听封。我以种种借口,模糊视线连消带打推委。更借机跟随韩似山到了真正的战场磨练一番,收获颇多。
邢正中也真是命大,虽昏迷仍被忠心的亲卫自乱军中带回新戈。据说他的一个年轻副将,为护得他周全,浑身上下二十三处受伤。不知怎地,摸摸右眼下,颧骨处五厘米左右的伤疤,我忽然想起那个射我一箭的青年。这没被提及姓名的
年轻副将就是他吧?你小子最好回去日日烧香拜佛,期盼别再遇见老子,否则,哼哼!
在西北整整拖了一年,眼看再如此下去定要被有心人诟病。于是在雍慧二十六年,我携纪元子夜等,领着三百亲卫,一路吃喝玩乐,慢悠悠晃回京城。
第十九章
迎接仪式还算给足我面子——太子顾康健代替父皇亲自出宫相迎。
也许是这些年的种种磨练使我变的成熟了,看着眼前曾让我恨到咬牙切齿的家伙,倒也未生出过多负面情绪。三年不见,顾康健整个人成熟沉稳许多。在百官面上亲切却不失威严的与我交谈,瞧着还真有那么个储君的派头。没记错的话
,顾康健今年已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个头与我差不多,身型相貌与父皇有七分相似。生的也算仪表堂堂,颇有英武气概。
想起当年这小子差点强上了老子,并提供口交服务我就感觉真他妈的幽默,纯黑色的!
“五弟此次真是辛苦了。”顾康健沉声道,脸色毫无变化,只是眼角余光在我右颊颧骨处的伤疤上转了一转。
“好说。”我冲他短促的笑了笑,这次倒不是装出来的假笑,实在是觉得儿时的回忆现在想起来搞笑的成分居多!
“恩。”他转过去脸。我俩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家亲的姿态,相互把着对方手臂,边说着不疼不痒不着边际废话,边进了宫门。
仍旧是先给到皇帝处请安,说了会子话,趁宴席前的空挡,找机会进了后面去见我的小娘亲。
“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到是下来啊。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可连衣服都没换呢!”
太监独有的细尖嗓门在前面不远处响起。我停下脚,朝那太监对着的树上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华服小孩坐在树杈上,脸色发白,却装出很拽的样子道:“少废话,不是还有时间么。再等会!”
我平日阅人无数,怎能看不出这小子明明是爬上去下不来,又怕说出来没面子,正在那嘴硬强撑呢!又往前行了几步,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后才恍然猜出他的身份——十皇子,我的亲弟弟顾承欢!那眉眼,那瞪人时鼓腮帮的小动作,和小
娘亲如出一辙!我走时还需人抱的小不点,如今已长的这般大了!
太监急的满头冒汗,不停央求他下来。顾承欢装出凶狠的样子,就是懒在树杈上不动,不过我猜他是想动却不敢动罢了。
“不敢下来就直说,拖到最后被人拆穿更丢人!”我走到树下,打趣道。
树上的小家伙闻言,脸先是通红继而又变白,羞恼道:“你是谁?敢取笑本皇子?!”张牙舞爪的,象只小花猫。
我冷哼一声:“皇子怎么了?很了不起么?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长,仗势欺人这种下三烂手段到学的不错!”
顾承欢气急了,吼道:“我,我,你信不信等我下去了,找人打你板子!”
我装的比他还嚣张,挑起眼角斜睨他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打的你屁股开花。”看他气到咬牙切齿却依旧可爱的小脸,我强忍笑意接着道:“有本事你下来!”
顾承欢小朋友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牙一咬眼一闭真从树下跳了下来!
我大惊失色,三米多高距离照他那姿势落地,不死也得重伤!当下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接住紧紧搂进怀里。
顾承欢始终紧闭着眼,好半天眼睛才颤颤微微睁开,盯着我的脸道:“怎,怎么样,本皇子这不是下来了吗!”
我看着这个躺在别人怀里还能拽成这样的小家伙,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顾承欢突然想到什么,盯着我紧张地小声问道:“你叫什么?”
我强制将弯起的嘴角压下去,道:“回十皇子话,在下名为顾、写、意。”
顾承欢“啊”的张大嘴,傻了似的望着我。
“哈哈哈哈~五哥一回来就拿兄弟逗开心!”在宫里哇啦哇啦大叫的除了老六顾正凛外,没别人!
我寻声看去,其它顾姓几位兄弟都在。刚才逗承欢逗的太投入,没注意到周围状况。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我放下怀里脸红的如煮熟大虾的承欢,对那小太监道:“还不领十皇子去更衣。”
我笑问:“各位怎么都凑这了?”
顾天赐出落的更加风神如玉,见人未言先笑:“都赶着去参加为你接风洗尘的酒宴,路上遇见一起过来了。”说罢,打量我片刻赞道:“五弟原本就气质出众,如今越发万中无一叫人过目难忘!”
顾成双嘿嘿冷笑两声,我微笑着和他们见了个礼。
顾正凛围着我转三圈:“确实不一样了!过去见谁都是面无表情,爱理不理的样子,如今瞧着是亲切多了!”
又用貌似羡慕的口气恼怒道:“咱俩一年出生,凭什么你就长这么高?!”
我瞧着莽撞却不失纯真的老六,好笑道:“你个老六,三年不见竟一点未变!”
“你心里想说的是毫无长进吧!”顾正凛撇撇嘴:“四哥天天拿话挤兑我,让我变我还不乐意呢,象你们那么多心眼活着多累!”
他一秆子打翻一船人,大家都尴尬了片刻。
他们邀我一道去酒席,被我婉拒,快走几步赶去小娘亲的锦绣阁。
鼻端嗅着可另人心态安详的熏香,身坐在小娘亲旁边,我彻底放松,享受保养极好的手指轻轻摩挲脸上伤疤的感觉。
“疼吗?”小娘亲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疼。”我笑道:“在战场上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了!”
小娘亲眉头一挑,手指猛的由摸换成拧:“还嫌伤的轻?那我给你加重点!”
“别别,”我急忙按住她的手:“换个地方随您拧,我一会还要赴宴,肿着脸怎么见人啊!”
小娘亲嗤一声笑出来,道:“你小子真行,回来就逗你弟弟!吓的那孩子在我面前差点哭出来!”
“哭?”我纳闷了:“哭什么?”
小娘亲白我一眼道:“你不知道他听到你的那些传闻有多崇拜!听说你武艺好,羡慕的不行,这才去爬树的!如今被你取笑,能不哭吗?”
我郁闷了,我武艺好跟爬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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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天生就有另人无法忽视的风度气质。顾写意作为宴席上的主角,自然倍加引人注目。
已满十六周岁的顾写意,容貌英俊,身形挺拔,笑声爽朗。右脸颧骨上的伤疤不但无损他的相貌,反而更添魅力。出生于皇家的高贵身份,自小习得的良好教养,让他举止之间优雅从容;三年的军旅生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经历,
又使他周身都透着一丝残忍冷酷的杀伐气息。
一时间,其它几位郡王皇子们的风头尽被遮掩。
我放下筷子。总的来说,这顿酒宴吃的还算顺心。几位兄长表现良好,毕竟大家都不再是当年的幼稚孩童。即使满怀心事,也学会了隐藏在心底。稍小的几个,着实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首先就是另人头大的顾正凛,对他我实在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喝的醉醺醺,一会拉着我胳膊大声嚷嚷:“哎呀,你破相啦?没关系没关系,论相貌照旧是咱几个里的头一份!”被老四顾慧中敲了一下,老实没三刻钟又拽着我嚷嚷:“
几个月前兄弟我大婚你都没回来,不行,你得多补一份贺礼!”
我只能无语的看看老四,顾慧中精光闪闪狭长的眸子,在我脸上似有意似无意的一转,随即露出潇洒不羁的神情,笑眯眯对老六道:
“六弟,菜凉了。”
经典!我暗笑。雍慧说我小时侯似是天生的聪慧,其实真正算起来,天分过人的该是老四才对。这小子同我一样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心算能力惊人。只不过我比较倒霉,一失足成千古恨,被老小子顾先知摆了一道试出来。说起顾先
知,我抽空还得和他谈谈。
其次是初次见的双胞胎,其实也不算初次,那年我逗过的小孩不就是顾悠然嘛!我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是因为这对双胞胎太好分辨了。顾悠然瞧着温婉,我多看他两眼就跟个姑娘似脸红。顾自在正好相反,眼神诡异,表情暧昧,直盯的
我发毛。怪不得当时觉得顾悠然有些面熟,双胞胎与他们的娘亲颦妃有几分相似之处。
最后就轮到我的好弟弟顾承欢小朋友了!这小家伙从一开始就躲我远远的,一副想亲近又不敢上前的样子。我看他,他就吓的低头。我不看他了,他又一个劲拿眼盯着我脸看。视线一相撞,脸红的象西红柿。我摸下巴,我有这么可怕么
?!
酒席结束,承欢一马当先往外跑。我快走两步,拽住他后衣领口,将他腾空拎起到和我同一高度对视。
我笑咪咪:“弟弟,腿脚挺利索啊!”
承欢和小娘亲如出一辙的杏眼瞪到不能再大,磕巴道:“啊?啊?”
我继续笑眯眯:“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过听你跟我打招呼呢!”
“哦,哦。”承欢眨下眼:“五哥。。。”
我笑了笑。
承欢吞口唾沫,用脆生生的童音道:“哥哥。。。”
心情大好,我放下他,摸摸承欢的脑袋,道:“嗯,早点回去休息吧。想学武艺哥抽空教你,别爬树了,没用。”
只见通红小西红柿一路小跑,不一会就瞧不见了影。
和小娘亲约好,赴完了外人的大宴,还要回她那赴小宴。
在目睹小娘亲豪饮的壮举后,我发誓,再不相信女人不会喝酒这种谎言了。。。
连赶两场,再加上和小娘亲一起吃饭心情舒畅,喝的有些偏高,迷迷糊糊的回了暂住的驿站。因正式的加封是明天,府邸尚未赏赐。
第二天一早醒来,睁开眼吓一跳。我身边躺的居然是聂子夜!子夜这一年多毫无变化,依旧眼神空洞缺乏感情。我想可能是由于当年的刺激过大,才导致他这样。
揉揉额头,终于记起纪元昨天回韩家了。低头看看,还好,只是抱着睡了一晚上,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到不是怕别的,就是烦纪元回来唠叨。再者,欺负小孩,当强奸犯不是咱能做出的事!
子夜坐直身子,毯子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胸膛。眼睛直却无神的看着我,越发象个精致漂亮的娃娃。我目光落到他平滑的锁骨,那上面有一块清晰的吻痕。我弄的?
“抱着我和抱着纪元哥哥有何区别?”娃娃突然张口。
我一僵,苦笑道:“子夜,你的问题永远这么难回答。”
进宫听封,雍慧居然直接晋封我为亲王——至亲王!自雍开朝以来,跳过郡王直封亲王的,我算第二个。第一个是我老子——雍慧皇帝。
雍慧问:“想领哪个部的职务?”
我答:“礼部。”
他“喔”了一声,半晌说道:“朕以为你会要求去兵部或吏部。”
我回答:“儿子自小学问就做不好,十三岁直接进了粗汉成堆的军营。如今年纪大了,也该收心养性,好好学习礼仪一番了。”
他说,好。我恭敬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雍慧皇帝内心复杂的望着顾写意的背影,论才华、胆识、相貌、心机,这个儿子都是顶尖的。可他就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记得这些孩子都还很小的时候,看他的眼光或崇敬,或畏惧,独独这个第五子,是不屑与嘲弄混合的冷漠。
。。
晋封亲王的议事相当隆重,皇帝亲自加冕。诸位兄弟的脸上,大都笑的不自然。还好我选了礼部这个不疼不痒的地方,否则估计他们笑的更难看。我也无可奈何,其实要我选择,我宁可当个闲散王爷。
赐赏与我的至亲王府,崇阁巍楼,看上去极是富丽堂皇。特别是各处匠心独具,让人叹为观止。譬如粼波潋滟的荷花清池与亭台楼阁交相辉映,又譬如青郁葱葱的人工假山与飞溅而下的瀑布相得益彰,真如天上人间一般绚丽多彩。
前脚刚搬进府邸,后脚皇上的赏赐圣旨也来了。好一番折腾后,我才拿着圣旨进了刚收拾妥当的书房。看来包括皇帝在内的某些人,对我选择礼部相当满意。想到这,不禁摇头抿唇笑了起来。
算算日子,今年的科举考试快到了。还有,祭天与雍慧的生辰也不远了。届时,无数外国使臣将会齐聚一堂。哎,又有的忙了。我随手将圣旨扔到墙根角落处,度步走到书桌前开始谋划。
注*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礼部下设四司: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四司之外
,有铸印局,掌铸造皇帝宝印及内外官员印信。会同四译馆,掌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事。
总结来说,就是管理全国学校事务,科举考试,藩属和外国交际,祭祀,掌筵飨。。。终于朝军队外的方向伸手了。。。嘿嘿,奸诈的坏小孩写意:P
第二十章
乔迁之喜自然要庆贺,收了无数贺礼后,我发出请柬邀所有皇子做客至亲王府。我的府邸坐落于繁华的朝阳道上,商铺连成一片,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承欢首次出门,兴奋的又蹦又跳,瞧到什么都觉稀罕。小脸红扑扑,更加像只小西红柿,可爱漂亮的那类。没办法,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弟弟,怎么看怎么顺眼!哈哈。
双胞胎来的最早,我这当哥哥的自然要好好招待。对于顾悠然,我很想问他,我能把你怎么着?不用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吧?对于顾自在,我仍旧很想问一句,你想把我怎么着?不用每次见我眼神都这么狂热吧?
太子快到了,按理我得到门外去迎接。承欢嚷着要去街对面逛小摊位,反正整条街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并不担心会出危险,只要他高兴也就容得去了。
承欢没见过孩子们玩的玩具,新鲜下买了一大堆。小太监要帮拿,他也不许,只全抱在怀中,晃悠晃悠的从路对面过来,看的我一阵好笑。
就在这时,一驾马车旁若无人的横冲而至!我大惊,推开挡在面前的老六,箭步飞身上前,一把抱起承欢,玩具扑啦滚了一地。承欢失声大叫,我乍一听还以为他受了伤,急的脑门突突的跳!放下弟弟,反手将那车夫揪下地,抡胳膊就
是一巴掌,犹还不解气,照肚子又是一脚踹上去,怒骂道:“哪来的混帐!?”
马车内有动静,我眯着眼瞪过去,掀帘子出来的是顾成双!他一露头就见我面色不善的站在那,也是吓的一怔。扭脸看看倒地上呻吟的车夫,再看看蹲地上抹泪捡玩具的承欢,立刻明白过来三分。望着我像是要道歉,却转而换上跋扈的
神情,只睨着我不出声。
我强压下怒气,换上平和的面容:“二哥府上的车夫在闹市中纵马撞人,有违法纪。弟弟代为教训,还忘二哥不要介意。”
顾成双怔楞下,撇撇嘴下马车,既不看那车夫也不正眼瞧我,对承欢喊道:“没事吧十弟?哥哥跟你倒个歉。”
“十弟没事就好,“顾天赐上前打哈哈:“咱们还是进屋别在路中间挡着了。太子爷还在那等着呢。”
我转头一看,顾康健穿著便服,搭乘着辆并不太起眼的马车而来。现下正和那群兄弟们立在至亲王府门口,望着这边。我遥遥向他拱手为礼,算是打个招呼。转身走到承欢面前,拎起小家伙道:“丢不丢人,堂堂十皇子当街哭的流鼻涕
!”
承欢拿袖子一阵猛擦,抽噎道:“胡说,才没有。”
我好笑的拎着他走回门口,扔给怀前:“帮他买身衣服去,顺便洗干净脸和手再回来。”怀前笑着接住承欢,小东西乱踢腾腿:“放本皇子下来,听见没有,我让你放我下来!”
我上前弹他一个脑奔儿,笑道:“你那些个玩具我先帮你收着,丢不了!”
听到这话,承欢才老实的跟怀前去了。
我以主人身份引着他们进了府。
顾自在与顾悠然走在最后,前者见他人注意不到,立马拉下脸,恨恨的瞪着最前头和太子并肩而行的顾写意,满脸愤恼的神色。顾悠然看到很是不解。低声附耳问道:“自在,你又怎么了?”
顾自在冷哼数声道:“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果然不一样!”
顾悠然更纳闷了。顾自在似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下哥哥的脑袋,道:“你那好五哥冷脸骂顾承欢时,眼里可全是笑!对着咱们时,脸上到是一直在笑,可那眼里有笑意么?!”越说越恼,眼珠转来转去,蜜糖似的磨着细白的牙齿冷笑。心
道,顾写意,我还就和你较上劲了,咱没完!
顾悠然仔细想想,还真像自在说的那样。五哥对自己和承欢,论亲密,一个天一个地。一时间,心里头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不太舒服。进而忽略了双胞胎弟弟也动了异样心思。
至亲王府斜对面就是一家酒楼,纪元与子夜不方便堂而皇之的在至亲王府中出现,今日内只好避出来。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一幕,自然落入两人的眼里。
“他刚才手抖了。”子夜表情语气仍旧淡到不能再淡。
纪元笑笑,端起一杯茶:“是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因害怕发抖,虽然只有一瞬间。”
子夜空洞的眸子转到纪元脸上,道:“如果纪元哥哥和那个孩子调换,他还会发抖吗?”
纪元全身一震,手中茶水飞溅出不少。“子夜,”纪元转过脸,从窗户望向至亲王府,笑的三分悲凉七分落寞:“你的问题,永远尖锐的让人难以招架。”
子夜静静垂下眼睑。
贺乔迁之喜,大宴宾朋自然少不得找些歌舞姬助兴。粼波潋滟的荷花清池旁,匠心独具的水榭阁楼上,笙笛悠扬歌声婉转中,好一副兄弟亲密无间的和乐图。也许是因为美酒佳肴的魅力,也许是因为人美歌甜的舞姬,众人都表现出极大
的热情,连对我从没好脸色的顾成双也玩乐的甚为开心。以至于失态的拉住一名美貌舞姬,冲我挤眉弄眼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哥哥向弟弟讨这佳人,你可愿意?”
我面露为难:“这些艺人是请来的,并非我府上的奴才。”顿了一下,笑道:“枉二哥混迹花丛多年,若想讨得美人归,岂能不花费些心思?”
顾成双笑了笑,转头逗怀里女子:“好你个小盈儿,几次三番找你都被拒绝,五弟一句话就被请来了。怎么,看不起本王么?”
小盈抿唇娇笑,莺声呖呖道:“若非这样,王爷还会奴家这么上心么?”
顾成双哈哈大乐,拿酒灌小盈儿,惹的美女连连不依,其它歌姬也是大发娇嗔。一时间,酒席上春色无边。
我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扫过酒席,接收数道暧昧不清的视线,忍不住拿承欢当枪使,打趣道:“十弟,看我的脸能看饱吗?”承欢又变小红西红柿,低头将下人夹到他餐盘里的食物扒拉进嘴使劲嚼。其余的在我这句说笑
中察觉出不妥,不着痕迹的移开眼睛。
酒席结束,我亲自送众人到门口。承欢人小,已经困的东倒西歪。我打算让他在至亲王府留宿一晚,明天亲自送回宫去。
顾成双的直郡王府与顾天赐的贤郡王府相临,因而一道回去。顾成双刚才在酒席上成功得到美人垂青,不禁心情舒畅,一路上与顾天赐说说笑笑。马车最先路过顾成双的住处,顾天赐考虑再三还是揪住了顾成双,道:“二哥还是不要再
去找那女子为好,毕竟是老五做的中间人,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顾成双一听“老五”两字,脸登时拉下来,不满道:“怎么一跟顾写意沾边,你们一个个就神经兮兮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都这么怕他呢?!”见顾天赐脸色难看,立刻意识到说的有些过,忙加了句:“那小盈儿两年前就名满
京城,是“天上人间”的当家名角,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骛。想那“天上人间”开的也有五六年了吧?两个月前顾写意还在西北吃沙子呢!其余歌姬也确实是各有出处,其中不是还有暖乡来的么?”
顾天赐还要说什么,顾成双已完全没了谈话的兴致,敷衍道:“你回去慢慢琢磨,真琢磨出一二三了再和我说!”言罢头也不回的进了府。
顾天赐原地怔楞片刻,越想越觉得不安。自从顾写意回来,他觉得这个弟弟是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而太子也表现的太“正常”太“完美”,两人好象约好了一起遗忘掉当年的种种。
不行,得再找忘忧打探一番。顾天赐打定主意,驱马掉头赶往“暖乡”。
第二日,领着承欢回宫。既然进了宫,自然少不了去见我的小娘亲。
小娘亲见我笑眯眯道:“儿子来的真是时候,留下吃午饭吧!”
我当然说好。
没想到午饭居然是火锅。我与小娘亲坐在小圆桌旁,吃的满头冒汗。屋里飘满饭菜的香味,火锅中的蒸气忽忽冒着笼罩住视线,让我觉得全身暖洋洋。小娘亲边吃边说些家常话,她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这般率真可爱。
小娘亲道:“前段时间你父皇和我唠叨,说太子都二十三岁还没有正式册立太子妃,让我帮着张罗找呢!按年龄确实够晚了。”
我抬了下眼:“嗯,是有些晚了。”
小娘亲吞下口中的食物接着说了一句:“你父皇也提你婚事来着。”
我手中筷子一顿,又夹了一口菜:“娘亲怎么看?”
小娘亲想了想:“嗯,论年纪,你确实该娶亲了。”
“喔。”我道:“那娘亲看着办吧,你挑好了姑娘,我就去请圣旨赐婚。”
小娘亲怔了一怔,眼珠溜到眼角,似笑非笑的斜觑着我。
“怎么了?”我问。
小娘亲做深沉感叹状,道:“知子莫若母,我儿子样样好,可惜目前还太嫩,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好丈夫。为了不耽误人家好姑娘,即使娘亲这么着急着想要孙子。。。算啦,再等等吧。你父皇那我先帮你挡着!”
这下换我一怔,看着小娘亲慢慢笑起来。
小娘亲端详着我的脸,啧啧两声,叹息道:“你离开边洲时,没敢回头望吧?”
我纳闷了,问:“为什么不敢回头?”
小娘亲脸上装哀伤,眼里却满是调侃的笑意:“怕看那一地破碎的芳心啊!”
我强压下弯起的嘴角,低头道:“芳心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走时边洲沿路都在放鞭炮!”
“啊?为什么?”
我抬起头,脸上嬉笑道:“边洲所有男子都在为能送走我这个大众情敌而开心啊!”
小娘亲咯咯笑倒,扶着桌边喘气。
吃完饭告辞,我走出锦绣阁。一阵冷风吹来让我开始怀念刚才的温暖。只可惜不管有多么留恋,我都要站到外面去。我诚心期盼,宫廷里的阴暗,皇家内的血腥,种种的坎坷磨难都让我一臂挡下来。如果可以,我愿为我所爱的人撑起一
片天,在那天地间,只看的到美好。。。
第二十一章
暖乡中最清雅幽静的别院中,我躺在忘忧的玉腿上,一口一口吃着忘忧送到嘴边的水果。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忘忧笑问。
我道:“在想如果真要娶妻,娶你就挺不错。”
忘忧一怔,继而爽朗大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却无损她的美丽。她今天身着苏白衣裙,样式简单干练,更添成熟韵味。
“对您而言,我太老了。”忘忧用指腹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
我摇摇手指:“忘忧,你是成熟,并非苍老。成熟与苍老岂能相提并论?”
忘忧转移话题,眨眼问道:“是不是有人逼你成亲?其实联姻未尝不是好事。”
我坐起身,面贴面端详着忘忧的脸,淡淡笑道:“我顾写意需要靠联姻才能成事么?”
忘忧呼吸一窒,摇头轻叹:“从未见过像你这般骄傲的男人!”
“谢谢夸奖,我以此为荣。”我站起身:“以前来你这很不方便,还好二哥三哥体贴,总找机会撺掇我过来。面对兄长们的热情,小弟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忘忧苦笑。门外有人轻叩三声,怀前推门而入:“主子爷,贵客到了。”
忘忧识趣的起身随怀前离开,随后一个全身包裹严严实实的人进来。我抿唇轻笑:“顾先生的穿衣品位还是这么奇特,你捂着不难受啊?”
顾先知两鬓已见星白,配上他那幅道貌岸然的模样,倒也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当下瞧着我笑道:“就算不拿我当启蒙老师,好歹这些年我也帮了你不少忙。拿出点尊重行不行?”
我负手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蜜糖似的笑容:“顾先生教导我多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大恩大德写意怎敢忘记。”
顾先知苦笑道:“都说威者不表于色,你小子倒是学足十分。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年我对你没功劳也有苦劳,事事为你着想,为什么仍旧得不到你的信任?”
“好一个事事为我着想!”我笑道:“顾康健之所以注意到我,不就是因为先生在他面前夸我天资聪颖,日后必能辅助他成为一代名君么?父皇之所以猜忌我,不就是因为先生找了个牛鼻子老道,教他说了一大堆有的没得么?我疏忽与
韩家走的过于接近,大家集体无视这一点,不正是因为先生四处周旋吗?”我笑得越发亲切,伸手按在顾先知肩膀上,离他的脖子仅两指距离。
顾先知端详着我的笑容,破天荒地畏缩了下。
我对他吞了苍蝇似的表情视而不见。接着笑道:“先生知不知道智深者最恨什么?”边说,手指边慢慢向他的脖子移动。
顾先知叹口气,道:“最恨事情不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以及他人的愚弄。”
“呵呵。”我笑着抽回手道:“学生连犯先生的两大忌讳,冒犯之处,还望您不要介意。”
顾先知脱离桎梏,后退一步道:“这些陈年往事都能被你查出来,我算是服了!”眸子里精光一闪:“那不成我派出帮助你的那些人,已经被你笼络到手下了?”
我坐在桌边,把玩着茶盏笑道:“咱们师徒一心,何必分的这般清楚明白?”
顾先知脸上带出些许气恼,冷笑道:“短短两三年就能收复别人的心腹,至亲王的手段真让人大开眼界!”
我做惶恐状,起身上前亲手为他拉开椅子,轻按肩膀让他坐到上面,道:“别人不知道,先生还不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么?徒儿这番做法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当时也是气恼先生欺瞒我,使的小性子。这段日子想想,先生之所以这样,
大半原因在我不思上进,一味退缩。这一剂剂猛药施下来,予我未尝不是好事。若说先生意在谋害,我第一个不信!”
顾先知瞧着我的脸突然笑了,乐呵呵道:“我当年一点没看错,至亲王乃当世少见的奇才明主!真是我大雍之福,百姓之福!”
我一时没适应过来他的变脸和拍马屁,脚下一软,差点栽倒。他故意的吧?这老小子!
我能以最短时间在礼部混的如鱼得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纪元的老爸——韩似风的帮助。他们爷俩性子颇相似,常让我恍惚觉得纪元就在身边。
当初选择进礼部,一来在边洲时太露锋芒,怕招父皇忌讳。二来自然是想发展朝廷内部的势力。三来有机会接触外国使臣。扶植朝廷内的新势力,利用科举考试是最好也是最简便的方法——我直接将试题偷了出来交给暗夜成员,如果这
样都考不到好成绩,他们都可以以死谢罪了!
每天往返于至亲王府与礼部之间,日子过的充实忙碌。只是不知那对双胞胎哪根神经没搭对,时不时找上来。一开始我还颇为热情,时间长了察觉到是顾自在那个小鬼头没事找事,慢慢也就没了耐心。就像今天,我刚进宫没多久,就被
缠上了。
“五哥,你当我们俩不存在啊!”顾自在低喊。
我停下脚,回头看向一直追在后头的双胞胎。顾悠然一路上都被顾自在硬扯着,见我回头,面色变得极为尴尬,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顾自在扬起下巴,眼神挑衅,嘴边绽放一抹狡黠的笑:“我们俩不过是想请教你些礼部的事务,好
为以后做准备,你至于害怕到跑么?”
害怕?那是什么东西?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不远处,纪元正和顾成双说笑!奇怪了,一直都觉得纪元的笑容明媚好看,此刻竟觉得有说不出的刺眼!
我哼笑了声,低头看向顾自在,伸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自己找地方玩去。”说罢朝纪元走了过去。
“写。。。至亲王!”纪元乍一见到我出现,有些吃惊。
我不理会他的问候,直接对脸色变难看的顾成双道:“二哥好。”
顾成双挑起一边眉毛:“难得你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笑笑,不置可否。有我在的地方,顾成双绝不会停留。果然没说两句话他就转身走人了。我似笑非笑的看向纪元。
“今天诏我进宫的是荣贵妃,她希望我做十皇子的伴读。”
我嗯了一声,伸手拎了拎纪元的衣领,好似在帮他整理衣物。指尖若有似无轻轻从他后颈滑过,纪元打了个激灵,眸子里暧昧的情愫激荡,那是他的敏感地带。我抿唇一笑,道:“当伴读不是要选文才出众的么?你可别带坏我弟弟。”
若是在至亲王府,两人少不得再调笑两句。可如今身处宫中,双胞胎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只得扫兴作罢,赶去礼部。
顾自在眯起晶亮的眸子,玩味的看看韩纪元,嘻笑了声,转身去追已走远的顾写意。
“师兄,我们又见面了!”顾悠然冲纪元微笑道。“你一走就是几年,可让我们好想。”
纪元一改往日的嬉笑神态,温和道:“是啊,日子过的真快。你都长这么高了。”
顾悠然:“好久不见了,去我那坐会可好?”
纪元想了想,点头应允。到了顾悠然的住处,纪元随意打量着周围摆设。墙上挂满了字画,笔墨颇新,应该都是最近的作品。当看到落款时,纪元不由得一怔,居然是写意悠然!
“我的拙作让师哥见笑了。”顾悠然从里面出来,手里紧握着一幅卷轴,羞涩紧张的笑了笑。
“你太谦虚了。”纪元由衷赞许:“我这个做师兄的恐怕都已望尘莫及!”
“你才真的是太谦虚了!”顾悠然急声道:“师傅当年说过,师兄弟中只有你一人得到他老人家的真传!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只是,”顾悠然声音小了下去:“你不但不辞而别去了边洲,更没有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这让师
傅很生气。”
纪元失神片刻,缓缓坐到椅子上,强扯出一点笑容:“你在那站着干什么?这可是你的地盘!手里拿得可是要我欣赏的画作么?”
顾悠然似乎更加紧张,牢牢抓着卷轴,畏缩的慢慢上前,坐到纪元身边的椅子上:“我,我是来和师哥道歉的。。。我,我偷了你的东西。。。”边说边颤抖着递出卷轴,递到一半又想往回缩,好象极为舍不得,最终还是咬咬牙给了纪
元。
纪元纳闷的打开卷轴,看清的那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遗忘了。
画上是一个男孩靠在树上,微微扬着脸,闭起眼睛,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写意享受着阳光与清风。画风简单干练,寥寥数笔而已,却极为生动的勾勒出那男孩的神态,呼之欲出,令人心折。
纪元的手开始轻微的颤动,胸口一股热气腾起,升到眼眶时险些化为泪珠滴出。这是他的画作,最爱的一幅。当初丢失时,他疯了似的四处寻找。。。
“一幅画而已,”纪元交还给顾悠然:“既然师弟喜欢送你好了。”
顾悠然抱回那幅画,怔怔看着纪元的脸,轻声问道:“画里的,是五哥,对吧?你最后的那些画作,画的全是他。。。不再去师傅那,也不参加科举,是不是也因为。。。”
“以前我一直觉得“舍得”这个词很有趣。”纪元打断顾悠然,道:“舍与得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意思,却偏偏被揉在一起。现在我才明白这个词再正确不过。。。有舍才会有得。。。”
顾悠然好象听懂了,又好象没懂,半晌开口道:“后来,我把你的那些画都挂在屋里。有他生气时的,开心时的,熟睡时的。。。。。。看了日复一日,连梦里都是他了。我去打探他的消息,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么多年下来,五
哥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他似乎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不陌生?纪元看着眼前单纯善良的八皇子,大笑起来,笑的眼中隐隐湿润。
“师弟,”纪元的眼里半是怜悯,半是冰冷:“给你一个忠告,离顾写意,远点!”
顾悠然愕然。
第二十二章
我疾步走向礼部,顾自在连走带跑的跟着,时不时偷笑两声,好象偷着腥的小狐狸。一路上看到此状况的人,全都惊奇却不敢吱声。等进了礼部我专属的办公地,一个清净院子里的书房。顾自在倚在门框上,咬着右手拇指指甲,直勾勾
盯着我,眸子一闪一闪亮的诡异。
对于这个老九我也有所耳闻,心思阴柔诡秘,小小年纪就颇有手腕。仗着自己机灵嘴甜,很讨皇上与后宫嫔妃们的喜爱。因而在宫中嚣张跋扈,除了少数几个其余人通通不放眼里。但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个仗着小聪明使些小手段的小
屁毛孩。懒得理他在想什么。
他既然不想走,我这当哥哥的总不好赶人。直接拿他当透明,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看文献。
“嘿嘿,五哥,你喜欢刚才那个小子对不对?看到他和别人一起时,你笑的阴森森的!”
我抬了下眼。桌对面的顾自在,上半身俯身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支撑着脑袋,笑的狡黠得意。我冲他抿唇笑了笑,他蓦然一怔,瞪大双眼。
“九弟,你废话太多了。”我重新低头看文献,心里多少有些懊恼。一时疏忽竟让个毛孩看破心思,够丢人的!
顾自在猛地直起身子,呼哧呼哧喘粗气,恼成这样还不肯走,在书房里转来转去。
我被他故意弄出来的脚步声弄的火起,将书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冷眼睨着他。顾自在站在对面,仍旧用直勾勾恨不得将我烧出俩窟窿的眼神瞪视着。两人对视半晌,顾自在转开眼睛,软声道:“都说五哥论弓马娴熟,是皇子中的头
一份。。。你能不能教我。。。”
“没空。”我实话实说。
顾自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的吼道:“前天我还见你带顾承欢去学骑马!”
你们俩能相提并论么?我没说话,只是颇不以为然的挑起一边眉毛。顾自在好象看懂了这个动作,扬着下巴走到我身边,脸贴近我的脸道:“顾写意,你眼睛长头顶上了?你有什么了不起?当亲王怎么了,结果还不是被发配到礼部这个
冷衙门来!”
小子够种,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我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捏,道:“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自以为是的认为所有人都该宠着你哄着你?”我将脸与脸的距离拉的更近,几乎鼻尖碰鼻尖:“若真是缺人管教,五哥不会怕麻烦的!”
顾自在额头开始冒汗,眼中却越来越亮,透着刺激兴奋,喘息道:“管教?怎么管教?你还能打我不成?”说到这自以为幽默的笑起来。
我也笑了,拉了他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搂紧。
“五,五哥。。。啊!”
我一巴掌狠拍在他的屁股上,顾自在在我怀里拼命扭动身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嚎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我的回答是狠狠又一巴掌!他妈的,老子要是连你个小东西都制不住,还有脸见人么?!缓慢却不间断的打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怀里的小人儿彻底老实趴在那呜呜哭泣。
我捧起他的脸,哭的一塌糊涂,眼泪汪汪的,仍旧不忘威胁,抽噎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嘿笑一声,挑挑眉,加大力气一巴掌扇过去。
“哇~呜呜!”
我的手又抬起来,顾自在赶紧抱住我哭道:“不敢了,不敢了。。。呜呜。。。”说着说着,就将头埋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淡淡开口道:“再哭的话,我就扇你的脸。不想明日见不了人就给我闭嘴。”
哭声立刻停止。
我腾出一只手,拉开书桌一侧的抽屉,拿出去淤血的外敷药。这是为承欢准备的。上次带承欢去学骑马,小家伙的屁股被马鞍磨出血都不吱声,差点没让我和小娘亲心疼死。不过我觉得我弟弟挺带种!
伸手去解他的亵裤,顾自在猛的涨红脸,抬头狠狠瞪我。
“你想自己动手?没问题。”我将药递出。顾自在看看药,又看看我,一声不吭的趴回怀里。
手沿着臀线起伏缓缓游走、摩挲。我看了一眼伤处,通红一片,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笑什么笑!”顾自在恶狠狠闷声道。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你确实是我兄弟,我当你猴子转世呢,哈哈哈!”
顾自在仰起脸,气的咬牙切齿:“还不都是你害的!”
“那以后就少招惹我!”我加大力气拍了他臀部,顾自在“啊”的跳起来,慌乱的穿好衣服,脸通红,眼神凶狠。
我扬声对一直守在外面的怀前道:“去打盆水来。”水很快取来,洗干净手后,顾自在仍旧立在角落,眼神复杂的瞪着我。
我拿着块干净的帕子走过去,胡乱帮他擦了擦满脸泪痕:“眼神杀不死人!若想报仇,回去再多练两年武艺吧!”擦好了,轻推了他一把。顾自在一步一步蹭到门口,想说什么又忍住,狠跺下脚,冲了出去。
总算送走了!我苦笑着摇摇头,从书桌暗格里取出暗夜与边洲的谍报,仔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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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子流逝,承欢最初对我的敬畏早扔到爪洼国去了。一有机会就在我身边转悠,嘴里“哥哥,哥哥”喊个不停,时不时提些希奇古怪的要求,令人哭笑不得。
至于纪元,答应小娘亲成了承欢的伴读后,一方面要时常进宫,另一方面还要偶尔回韩家,可以陪我的时间反倒少的可怜。。。不得不承认,故意选在下课的点来找承欢,是因为我已在思念。
行走在绿荫小径,明亮的阳光在葱郁的树叶缝隙间跳跃舞动着。抬头看去,不经意时会晃花行人的眼。我的心蓦然腾起些微愉悦,记起第一次见纪元时的情景,他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
我远远停下脚步,遥望着纪元。他应该在等候承欢,手里拿着上学用的书本笔墨,懒洋洋的倚靠在学堂外的柱子上。纪元在我面前时,脸上永远挂满笑容。我怎也记不起他不笑时的模样。而现在,终于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
了喋喋不休的嬉笑唠叨,也没有了亮到可以晃花人眼的光芒。纪元整个人很安静,眉目间有着一丝淡淡的落寞与愁郁。
我的脑子霎时空白,就那样一直在原地站着看着。。。直到承欢蹦着跳到纪元身边,手舞足蹈的大声嚷嚷着什么,而纪元则露出熟悉的笑容时才好不容易回过神,迈开腿朝他们走过去。
“哥~”承欢第一个发现我,立即兴奋的跑过来,哼声道:“哥,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报仇!”边说边得意的左顾右盼。
我抽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说:“你只要说一句我是女孩,天大的事哥也帮你摆平。”
承欢“啊”了声,脑袋立马耷拉下来:“还是我自己解决吧。。。”转身走到纪元身边,“纪元,到我那玩去!”
“我有事找纪元商量。”我看向纪元:“正好同路,我送你一程。”
纪元眸中闪过纳闷,随即眼睛弯弯宛如新月,嘻嘻笑道:“好啊,那就有劳至亲王了。”
刚上马车,我一把将纪元拽进怀里,牢牢禁锢住他的身子,急切的索求亲吻。彼此的气息在舌与舌纠缠中互换,口鼻间全是对方的味道,连四周围的空气都逐渐变的氤氲暧昧。纪元察觉出我满心的焦躁抑郁,双手捧住我的脸轻声问道:
“写意,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静默不言。
“我所认识的顾写意,是永不言败的王者。”纪元一下一下爱抚着我紧绷的脊背,亲昵的吻着我的脸:“没有人会比你更强。”
我尽力露出一丝微笑,紧紧抱住他纤细的身子:“你说的对。。。。。。”
我拉着纪元的手堂而皇之的迈进至亲王府,毫不停留的直接进了专为我俩准备的院子。
“纪元,我们好象很长时间没有聊过天了。”我与他相邻而坐。纪元“切”了一声:“你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见一面都难,哪会有空和我聊天!”
我道:“你说的没错。”
纪元惊异的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会:“韩家对咱俩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吧,你回家时他们没有说过什么吗?”
纪元抿了下嘴唇,别过脸,冷淡说道:“他们没说什么。”
我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可又觉得必须要说:“纪元,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可以不成亲,可以不要孩子,但不能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与。。。自我。。。”
纪元转过头,直直盯着我,满眼的惊疑与警惕,慢慢开口:“写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纪元,你变了。你的眼里不再有无虑的清澈与耀眼的光芒,那些在最初时吸引我的东西。”我回视他的眼眸,觉得心口被狠狠扎了一下,痛得难以言喻。“而我,也变了。”
纪元猛然站起身,椅子因撞击轰然翻倒在地。他倔强的站立着,全身绷紧,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与濒临绝望的挣扎。眼前的纪元让我有种错觉,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的力量,我就可以轻易让他粉身碎骨。
原本焦躁不安的心蓦然平静下来,我起身朝他走过去。我每往前走一步,他就退后一步。纪元此刻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凶狠神情,好似掉入陷阱的野兽,即使已被折磨到遍体鳞伤,面对步步相逼的猎人,仍要维持自己骄傲的姿态。
我为这样的纪元心动。
退至墙角,无路可走的纪元最终还是被我抱住。怀中的纪元,冷的似冰硬的也似冰。
“我是变了。”我贴近他的脸庞:“不再是单纯的迷恋一个笑容,不再是因为寂寞而寻求安慰。。。纪元,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怀中的人怔怔与我对视。
“我顾写意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我用食指在纪元已没有血色的唇上轻轻摩挲:“不管你是否愿意。既然让我喜欢上,这一辈子就算赔给我了。挣扎反抗或是求助他人都没用,你应该十分清楚我做事的手段。”
纪元低垂着眼,嘴唇微微颤抖的张开,将我的手指含进口中轻舔。我笑着抽出手指,将嘴唇送上去。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如同清澈的溪流,温柔而又轻缓。纪元眼中的泪珠滚滚而落,沾湿两人的脸庞。
这一刻,我不想做爱,只要亲吻与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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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章纯属应观众要求插播滴。。。叹一个,即使你们说纪元是弱受俺也认了。写意绝对属于感情别扭型,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第二十三章
太子顾康健年满二十四周岁的同时父皇下旨赐婚。准新娘慕容婉然不但是当朝三贵妃之一,娴贵妃的嫡亲侄女,更是沙场老将慕容远的孙女。慕容一派是朝中拥护正统的清流代表,雍慧为这个儿子也算用足了心思。
太子爷的婚礼自然交由礼部筹办,由我全权处理。比较来说,我喜欢在宏观上运筹帷幄统划全局,腻烦处理琐碎小事。可婚宴流程皆由点滴小事串联而成,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整一个月忙碌下来,对我而言着实是个不小的磨砺与锻炼
。
中途有一次遇见顾康健,那时的我正和侍卫们共饮一壶美酒,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听到响声回头望去,顾康健身边前呼后拥着一大群人,如众星捧月般派头十足。他身着朝服官靴,四平八稳的走到我面前。态度高傲,漫不经心的环视正
在准备中的会场,官腔十足道:“你办差很尽心。”
我行臣子礼,回道:“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顾康健面无表情的睨我一眼后,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婚宴无疑极为成功。排场奢华空前,耗费巨大。气氛更在雍慧帝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后,飙升至最高点。远远望了新娘一眼,很娇小的女子。我真怀疑那一身一头的装饰首饰可能比她的体重还高,真难为她能顶着那些玩意足足折腾了三
四个时辰。
皇家婚礼讲究的是天家风范,最讲究礼数。因而半点娱乐节目都欠奉送,简直乏味透顶。新郎新娘出来露脸属于形象工程范畴。先是在祖庙祭天拜祖,而后在城墙上向万民展示个人风采。真正在筵席上招待百官的,是我们这些顾姓子弟
的任务。
会场装修豪华奢侈自是不必多说,数十个造型各异的巨型铜铸长明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不设桌椅,一百组方几矮榻环绕中央。姿色过人的舞姬们,轻敷薄彩,神色飞扬,霓裳轻薄,在金丝绣成的巨大百花争艳图地毯上翩翩起
舞。堂下乐师鸣钟击磬,演奏着象征富康安乐的音乐。乐声中,宫女灵巧穿行于中,服侍在座宾朋。
我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喝着杯中的酒,倚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打量周围。冷眼看着顾天赐等人与官员们把酒言欢。
“此刻的五弟真是人如其名,写意风流之态令人心折。”
顾慧中手拈着一只酒杯,笑得斯斯文文。如果换个时空,换身服装的话,他和身为伍骄阳时的我还真有些神似。奇怪了,这人竟会主动和我攀谈。准确来说,除了顾正凛外,顾慧中极少与其它兄弟接触。
我道:“该不该和四哥道声恭喜呢?”
顾慧中的娘亲就是娴贵妃,这门亲事一订,顾慧中与顾康健所代表的两股势力算是结成同盟了。若日后顾康健登基为帝,顾慧中的待遇想来也要比我们好上很多。如今中宫之位悬空,当朝有三位皇贵妃。一是我的小娘亲荣贵妃,二是顾
慧中的娘亲娴贵妃,三就是顾正凛的娘亲妍贵妃。这也正是顾正凛能行事百无禁忌,顾慧中凡事超然于外的原因。更何况两人平日最是亲近不过,谁敢同时去触他二人的霉头?
顾慧中走近几步,苦笑道:“你这句恭喜可是听得四哥直冒寒气啊!”
我心头一怔,下一秒展露最完美的微笑,道:“四哥真爱说笑。”
顾慧中的表情同样无懈可击。两个人如同对弈的棋手,笑容满面的揣摩对方意图。
“抓。。。到了!”顾正凛喷着酒气,一手抓住一个,嘿嘿笑着。
明显就是喝多了!我和顾慧中无奈的对视一眼。顾正凛伸过头来,在我俩之间左瞄瞄右看看,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
“你干什么呢?”顾慧中忍不住问道。
“不好选,真是不好选择!”顾正凛晃晃大脑袋,说着用两只手扯住我的衣袖:“嗯,不过我感觉还是五哥更英俊潇洒!”
我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老六的脑部构造也算的上是极品了!
顾慧中怒也不是,气也不是,咬牙低吼道:“这可是太子的婚宴,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就不能稍微正经会?”
顾正凛翻翻白眼哼哼两声,加大力气扯着我嚷道:“都说你酒量好,咱俩今天就比一比,看谁先把谁喝趴下!”
我:“。。。。。。”
顾慧中一脸受不了的拽住顾正凛:“要耍酒疯回你自己家去闹,少在这丢人现眼了!”
顾正凛被人制住颇不服气,手脚开始扑腾。顾慧中环视四周,已经有人开始注意我们,急得眼中冒火:“老五和你一样的年纪,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有半点可比之处?”
顾正凛闻言老实下来。顾慧中架起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看向我道:“边洲风光与京城大不相同吧?”
我皱下眉头,笑道:“自然。”
顾慧中道:“说实话,真羡慕五弟能出外历练一番。不过四哥过惯了安逸日子,吃不得苦。你说我若是出京城更适合到哪?”
我暗中攥紧了酒杯,面上依旧保持着浅笑,道:“以四哥这样的人品风流,自然更适合到江南去。”
顾慧中淡淡笑了笑:“我也觉得那地方不错,有机会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啊,去哪?你们商量着要去哪?带我去不?”顾正凛口齿不清的插话。
顾慧中翻翻白眼,扯着他离开了。
我慢慢将手掌摊开,酒杯已被捏成了几块。
看来,还是太小看这个老四了!
满身酒气的回到王府,下意识的踏进纪元的住所。一进门就见聂子夜像只猫一样,神情安详的窝在躺椅上看书。
我眯起眼,想了想才一拍脑门,纪元今天回韩家了!
聂子夜不紧不慢的起身,微微躬身算是请安。我冷眼睨着这态度桀骜的小子,牵扯了下嘴角,走过去往椅子上一靠,道:“爷今儿喝多了有些头疼,过来帮我按摩一下。”
子夜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到我身后,白皙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轻柔按在太阳穴处。冰冷的触感叮的我皱起眉头。即使在冬天,纪元的身子也永远是温热的。他会在我回来前将身上烤暖,绝不会用冷冰冰的手指触碰我。
我一把扇开那只手,聂子夜立在一旁,低垂着眼,看起来顺服乖巧。我却心中火起,狞笑着张开手掌,掐住他纤细的脖子,笑问道:“知道爷为什么留你这个毫无用处的人在身边么?”
在掐上脖子的一瞬间,子夜眸子闪了一下,听到问话缓缓开口:“因为纪元哥哥。”
“行,原来还明白人事!”我笑着,一字一句道:“纪元心肠好,瞧你可怜拿你当亲弟弟袒护着。爷也就懒得追究你平日里做的那些目无尊长的事了。可那什么发抖对换之类的话,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我边说边加大手上的力气,
他苍白的脸开始憋得发红,如同涂抹上诡异的胭脂。
聂子夜抬起头,空洞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反倒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爷铺下的天罗地网真是无处不在,连一句闲话都不会错过。入网的鱼虾不知凡几?”
“这不是你该管得事。”我慢慢捻捏着他的脖子,道:“纪元是我在意的人,我不希望见他不开心。你若还想让脑袋长的牢固,就给爷老实点,吃穿用度会给你最好的。否则,爷会叫你明白那时能死在边洲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聂子夜垂下眼:“明白了。”
我笑着拍拍他的脸蛋:“爷喜欢听话的聪明孩子。”说完,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聂子夜突然问道:“那时你说过会养我一辈子,现在还算不算数?”
我回头看向他:“如果你够听话。”
太子的婚宴更大程度上是做给外人看得,例如承欢,压根连太子妃的模样都没瞧清楚。几日后,顾康健在府上办小宴邀请我们去做客。
气氛还算不错。不过只要有顾天赐与顾正凛在,基本上是不会出现冷场的状况。其间我看了两眼太子妃,个子娇小,眉目清秀,神态平和,脸上有淡淡的彩妆。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
因为排序的关系,按座位我是离顾康健最远的,可却是正好面对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总能感觉到他不经意间投来的视线。
最先告辞的是太子妃,她说有女儿家在影响我们喝酒的兴致,袅袅离去。天色愈晚,承欢强自撑着坐在座位上,我看着都替他难受,于是婉转提出下次再继续。顾康健闻言扬了扬眉道,让小的先回去吧,咱们几个接着喝。太子既然发了
话,谁也不好再提离开的事。
顾康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矛头冲上我,非要众人都敬酒,祝贺我在边洲大显身手加封亲王。完后仗着酒意,拍桌子要我坐他身边,好好与他喝上两杯。
我心中恼怒已极,面上还要装出风平浪静的样子,在其它人猜测的目光下坐到顾康健身边。
刚坐下,顾康健突然在桌下伸过手,死死攥住我的右手腕。我不动声色的想要挣脱,却换来他更大力气的反制,我似乎能听见骨骼间发出的声响。
酒席照常进行,顾康健依旧有些阴沉的喝着酒,我则始终挂着随性的笑容,把玩着酒杯,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酒。谁也不会想到,这桌布掩盖下的情景。
终于熬到酒席结束,顾康健早已醉成一滩烂泥,手上的劲力却丝毫未松。我只好笑笑,“体贴”的主动要求将太子送回卧室。
由太子府上的下人指引,很快走到卧室,可顾康健仍旧没有松手的迹象。我暗中咬咬牙,对屋中的下人道:“你去请太子妃。你去打些热水。”
那两人最初不想走,被我一瞪几乎是骨碌着出去。
屋中没了外人,我无奈的开口:“太子,放手吧!”
顾康健突然用力推了一把,我脚下不稳,退后两步靠在墙上。他用身体将我挤在墙上禁锢住,头枕上我的肩膀。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太子,您醉了。”
顾康健的身体颤了一下,低吼道:“我根本就没醒过!”张嘴咬在我的侧颈,一点点地加力,又痛又痒。
走廊传来脚步声,我伸手捏住顾康健的后颈,反手制住他,推到床上。
门响,我看清来人,道了声:“嫂嫂。”
太子妃微微福了福身算回礼。我未看顾康健一眼,告辞离去。
顾自在小人精一个,拉着顾悠然等在太子卧室外的不远处。眼看着太子妃进去,又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出现。那人转过身的同时,顾自在放眼看去,因为阴暗,看不清相貌。只见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散发着幽明的
气息。只一眼,顾自在觉得好象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冷的浑身一颤。
那人走上前几步,来到光亮处,是顾写意。
顾写意脸上的笑容依旧,伸手在他二人的头上摸了下,温和道:“两个小家伙怎么还在这转悠?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远。
顾自在按着胸口,那里怦怦跳得厉害。兴奋的抓住顾悠然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刚才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顾悠然紧抿着嘴唇,手有些颤抖的回抓住弟弟的胳膊,将脸埋在弟弟的胸前,喃喃道:“看到了。。。”
卧室内的太子侧身朝里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只是双拳紧握,指甲扎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滴落。贤良温婉的太子妃就坐在一旁,冷眼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十四章
顾康健大婚后,开始变得勤于政事,主动向父皇提出管理六部的要求。皇上一高兴,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顾康健着令六部官员定期到他的麟卓宫汇报事务。特别是礼部,因为祭天庆典马上来临,我隔三差五就得去一趟
麟卓宫。心里这份郁闷就别提了。
有些事既然不能宣于口,也就只好烂在心底。面上我和顾康健仍旧是亲切并保持一定距离的君臣。但彼此都明白,除非有一方肯屈服,否则绝没那么容易善终。一个是从小就被赋予无上地位,习惯了征服与获得的未来君王;一个是历经
了两世为人,性格嚣张唯我独尊的得势亲王。这样的两个人,谁会愿意选择低头认输?
事已至此,以我的性格,只要有人敢出来划下道,本人绝不会说不!
一日,我又前去麟卓宫。正巧遇上顾康健门上的家奴回京述职,带来许多礼孝敬他。我走不是,待着又觉着无聊。顾康健看起来心情不错,拉着我一起鉴赏那些古玩。他似乎对其中一幅山水画极为感兴趣,拿起来笑着问我:“五弟可看
出这幅画的不对之处?”
我道:“臣弟对古玩玉器十足的外行。”
“是,你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东西。”顾康健淡淡开口道:“这幅画是赝品。”
赝品两字一出,那个送礼的官员脸都吓白了,结巴道:“奴,奴才。。。”
顾康健不看他,只仔细的鉴赏着手中的画道:“这幅永昼山川图临摹真迹有九分形似,若不是知道真迹的下落,也不可能一眼看出是赝品。”说着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真迹就在父皇的书房里放着,虽然我极为喜欢,可身为儿臣总不能
夺父皇所爱。若是你怎么办,五弟?”
我扫了一眼那幅永昼山川图,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对臣弟而言,只要喜欢且适用,真的假的没有任何区别。”
顾康健转过眼眸看向我,眸底隐隐流动着莫名的情绪,似笑非笑道:“五弟此言差矣,常言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赝品模仿再像不过形似而已,神韵风范岂能相提并论?更何况明明清楚真迹在哪,怎还能有心思看赝品。”
我垂下眼,先让心绪沉淀一下,这才看向顾康健,笑道:“太子说的是。”
顾康健眸子内精光转瞬而过,哈哈一笑将赝品永昼山川图扔给下人:“烧了去!”
翌日,皇上赏赐太子顾康健数件古玩玉器,其中就有那幅永昼山川图。据下人报,当顾康健看到那幅画时,先是惊得脸色一白继而安分守己的在麟卓宫里处理了一天繁琐政务。
我闻言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可笑到一半便再也笑不下去了。
过完我不疼不痒的十七岁生日,祭天庆典的日期也越发近了。
大雍祭天庆典照祖例是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而今年正是大庆的年份。届时,周边邻国将会派出使节来京庆贺。上次擒获新戈国晋王后,雍慧皇帝并没有把事做绝,只是象征性的讨要了一点赎金便将人完璧归赵。这种暴打一顿再给
俩甜枣吃的做法,使两国冲突暂时缓和。因此来客名单中多了宿敌新戈国。
大雍、新戈因领土等原因结怨已久。照我看,和平只不过是两次战争间的休整。两国的关系好是不可能好到哪去了,至于能坏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我以招待客人须知对方喜好为由,前去兵部调资料。管档案的邱敏之早为我笼络,于
是肆无忌惮的在资料室里翻阅起来。当看到一个叫洛梵的青年将领时不由一怔,资料里显示他是大雍人。叛逃到新戈后,短短四年时间一跃成为大将邢正中的左膀右臂。数次出生入死,战绩斐然。而年纪仅比我大一岁。
不管什么原因,老子最恨的就是叛徒。
我靠在椅子上翻看资料,随口道:“知不知道洛梵为何投奔新戈?”
邱敏之沉默了一会,尴尬的开口:“因。。。因为。。。”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曾经被抓进大营当过军奴,听说由于模样生的好,曾被人污辱过。只是不知后来如何到的邢正中手下。”邱敏之回答的极其流利。
我低头重新看资料,心思却无法集中。他妈的,那群精虫充脑的混帐!
“还有呢?”
“那洛梵确实有几分本事,只是对大雍敌意颇深性子也张狂,曾在军前扬言“大雍皆鼠辈,唯我真英雄”!而且对邢正中忠心耿耿,当年边洲之战,若不是他拚着全身二十三处受伤,邢正中哪还有命在。”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我的神色
,“这次新戈派来的使节中就有他。”
边洲,二十三处受伤。。。我摸摸脸颊上淡到几乎看不见的伤疤,心道,原来是你!
明明有成为将领的才华,却被小人抓去当军奴;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被人肆意侮辱。。。要多么大的愤恨才能驱使他呐喊出那句“大雍皆鼠辈,唯我真英雄”?
我蓦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洛梵,即使你经受了天大的磨难,也不能构成你叛国的借口,更不能抵消射我的一箭之仇。
我这个“大雍的鼠辈”,可是万分期待与你这个英雄的会面啊!
科举结果出来,基本上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无惊无喜。其中一个叫末秋的暗夜成员分到礼部,拨到我手下办事。最初见到这个叫末秋的人时,着实有些惊讶。相貌漂亮先不说,主要是岁数看上去非常的年轻。末秋在暗夜中称为莫求,
能被赋予莫姓足以说明他的优秀。听怀前说,末秋学习能力惊人,常能举一反三,且思想开明,是日后助我改革学校事务的一大助力。要不是因为中状元过于显眼,末秋问鼎第一轻而易举。
忍不住再看看那个从见到我开始就表现的极为腼腆的男孩,笑道:“小家伙挺了不起的呀,今年多大了?”
末秋闻言一怔,回道:“十六。”声音略带沙哑,入耳动听。眸子清亮,顾盼流转间水光潋滟。我对怀前的话深表怀疑,这么个柔柔弱弱细皮嫩肉的人儿,真能帮我日后大刀阔斧改革科举弊制?
准备庆典的最后几天,一是因为忙,二来纪元又被他老子叫回了家,我干脆住在礼部里。末秋知道后要求住下帮忙,我点头同意。反正那小院住上三五个人还是很宽敞的。
深夜,我仍旧待在书房看书。
“爷。”一声轻柔的呼唤。
我抬眼朝门口望去,末秋捧着一盆热水站在那。
末秋道:“爷一定乏了,末秋懂推拿按摩,可以帮您放松一下。”
我笑道:“好啊。”放下书本,坐到椅子上。末秋跪在脚边,脱下我的鞋袜,放进热水里,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我闭眼享受,真觉得身子放松了不少。
慢慢的,所有感觉都集中在被抚摸的位置上,舒服感渐渐勾起我的欲望。
我睁开眼,末秋来之前应该沐浴过,穿著松垮的衣袍,一头青丝随手而扎,乖巧顺服的跪在我脚边。乌黑柔软的发丝映着烛火,泛着朦胧暧昧的光晕。略有些女气的小巧下巴,平滑精致的锁骨。。。被勾起的欲火越燃越旺。
末秋像是感应到变得炙热的目光,扬起脸庞,两人的视线交融,让我登时大感尴尬。末秋的眼睛转向我早已抬头的欲望,咬了咬下唇,伸手去解亵裤。我一惊,去拦。末秋开启朱唇,将我的中指含在口中。鲜红的舌头若隐若现,灵巧的
舔弄着。我轻笑,撩开衣裾。末秋松开手指,转而含住早已高昂的阴茎。
解开发绳,如瀑黑发倾泻而下。我按住他的头,手指穿过发间,深吸口气看着他吞吐舔弄。阴茎一直伸到的喉咙深处,末秋发出似哭又好似欢愉的呻吟,费力的吞咽乳白色的精液。我开始更加兴奋。
纪元表面上很随意,但骨子里有他的矜持。正因为了解,即使纪元再顺服听话,我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但不要求不代表我讨厌这种事,相反,看到一个男人跪在面前心甘情愿的用嘴服侍,这种情景成功撩拨起我所有的情欲,一种征服
和暴虐的身心满足。
不一会,我射在末秋的嘴里。他一不留神被呛到,咳得脸泛着粉红色。我伸手欲拉他起身,可末秋摇摇头,反而伸出舌头将我那处舔的干干净净。完后扬起晶莹的小脸,眸中灵光舞动。
我一把打横将他抱起,走进内室,丢在床上。
末秋是雏儿,又没有很好的润滑,我刚进去一半,他就痛得开始掉眼泪。痛成这样既不肯哭出声,也不喊停,反而死死搂住我的肩膀,好似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板。我强忍耐性一遍遍抚摸着他光洁的脊背,用嘴吻他的脖子。待到可以
时,我彻底放纵身体,在他体内粗暴的横冲直撞,重重戳刺。末秋忍不住失声尖叫,抓我抓得越发紧了。。。
云雨之后,我搂着已经软绵绵的末秋。摸摸他失了血色的小脸:“是不是疼的厉害?”
末秋环住我的脖子,闭眼喃喃道:“没。。。”
我:“真是个小笨蛋。”
末秋的脸蹭蹭我的脸颊,轻不可闻的叹息:“你不知我有多幸运。。。”
我默然无语。 第二十五章
礼部一干人提前来到外国使节休息的驿站门口等候,少数几个官衔高的陪我坐在大厅里喝茶。
“至亲王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侍郎卫忠鸣赔笑着凑上前。
“确实辛苦!五哥办差风流两不误嘛!”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插进来。
顾自在脸上挂着夸张的讥讽表情,顾悠然垂着脑袋后头跟着。我淡淡一笑:“你俩怎么有空来这?”
“新戈国不是也派了使节来吗?”顾自在负手走近,眸光一转,盯着我笑嘻嘻道:“弟弟怎能错过这个热闹!”
喔,来看热闹的。我皮笑肉不笑的睨他一眼。周围礼部官员无一例外神情尴尬,看来,我与末秋有染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时下人进来通报,新戈、启明两国使节已离此处不远。
我站起身,随手掸展衣上褶皱,领着众人走出驿站大门,负手立在房檐下。
“五哥~”顾自在脆甜,尚还带着稚嫩的嗓音,成功令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们自觉自主撤出老远。
顾自在依旧笑的贼兮兮,眸子里一闪一闪发亮,雪白的贝耻咬了下嫣红的嘴唇,轻声耳语道:“我一直都以为五哥是个痴情种、木头人,没想也这般风流,连自己的下属都没放过!那年仅十六的探花郎滋味如何?”
我向上弯起嘴角,低头看着顾自在的眼:“痴情?我不过是挑食罢了。至于探花郎的滋味,五哥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顾自在眸底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笑道:“真不知这话若让旧欢韩纪元听到,会不会哭呢?你以前那么在乎他,现在却如此无情!哎呀呀,需不需要弟弟去安慰安慰他?”
我淡淡开口:“我最烦别人碰我东西,即使不再喜欢了也一样,明白吗?”边说边贴近顾自在的耳朵,轻声问道:“九弟那儿还疼么?用不用五哥再帮你上药?”
顾自在一咬银牙,脸飞速涨红。一直没说话的顾悠然突然快步上前,扯住他衣袖,平静道:“外国使节马上就到,别胡闹了。”语气虽平淡,却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不禁诧异的看向这个平日里被双胞胎弟弟光芒完全掩盖的八皇子
。顾悠然将目光远远投向官道,漠然的侧脸让我略微愣神。
就在这时,新戈与启两国的使节团已经越行越近。我眯眼望去,两个高坐马背谈笑风生的男子最为引人注目。
待再走近些,方看清两人相貌。一个大概有二十五六,身形挺拔,眉目英豪,与旁边人说话时,脸上带着散漫不羁却又满含热情的笑,独特的气质令人一见难忘。另一个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大,脸部表情如同冰封的皑皑雪山般万古不化
。只是不知先前的男子说了句什么,面上忽而浮现一丝笑容,就这么点点的笑意,如同清晨地平线上一跃而起的朝阳,灿烂非凡。
回想提前看过的画像,先前那个应该是启国最有望登上皇位的三皇子,赫连漠月。后者,恐怕就是让我挂念许久的洛梵了!
还有几十步距离,两国的使节为表尊重,下马步行而来。那两人的眸子在我身上转了转,赫连漠月首先开口道:“阁下可是大雍至亲王顾写意?”
洛梵抿起嘴角,眼睛一眨不眨冷冷打量。
我淡然笑道:“正是顾写意。欢迎各位来到大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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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篇一律乏味至极的接风宴,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后的劳累,因一个顾写意而变的不值一提。赫连漠月兴致不减的望向不远处浅饮慢酌的大雍至亲王。最让赫连感兴趣的既不是顾写意为人称道的相貌,也非种种传闻,而是这个十七岁少年
的眼中竟无一丝青涩。
一个人即便是旷世奇才,也无法摆脱因年龄而限制的阅历和心态。例如路上碰到的新戈军后起之秀洛梵,再怎么受尽磨砺,他的眼中或多或少仍残余一些少年独有的稚嫩。照这么看,顾写意简直就是个异数。
那头的顾写意好似察觉到赫连漠月的目光,眸光一转,淡定的望过来。视线甫一接触,赫连漠月不由的一怔。
顾写意脸上仍旧挂着清浅的笑容,冲他遥遥举杯敬酒,扬头喝下以示先干为敬。赫连漠月呵呵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进。
赫连漠月喝下酒的同时暗叹,这个少年至亲王,怕是不简单呐!
洛梵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当年若不是顾写意以身涉险,留在边洲鼓舞士气,自己与邢将军未必会输。也不会九死一生逃回新戈后受尽同僚们的耻笑。千辛万苦逃出边洲,昏死路边时脑子里想的就是“要活,要活!”为了证明自己绝不
比任何人差,为了在大雍那群卑鄙小人面前喊出“大雍皆鼠辈,唯我真英雄!”可踏进故土后,洛梵才猛然醒悟,原来有些东西不是靠怨恨就可以抹消的。自己注定了生是大雍人,死亦不变!
洛梵烦躁的大口喝酒,抬头瞪向顾写意。凭什么你小子就能活得这么幸运?!出生起衣食无忧,位高权重,十四岁执掌军权,十六岁晋封亲王!
顾写意正和旁边的人说话,目光扫视到洛梵,温和随性的对他笑了笑,斯文优雅,好一个贵气男人!洛梵被那一笑弄的心发毛,脸发烫。
当年那一箭怎么没射死你?!洛梵恨恨的想,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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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酒席结束,我挥手摒退车夫,意兴阑珊的步行往回走。
我轻唤:“怀前。”
怀前静默的上前几步,拉我半步距离。
“纪元那边怎么样了?”
怀前:“纪元少爷留在韩府很少出门,平日里多和聂子夜在一起,看书听曲过的还算惬意。偶尔八皇子殿下会轻车简从去找他。至于九皇子,自从被聂子夜生生气走后再未露过面。”
我呵呵笑两声:“聂子夜向来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也好,老九那混帐孩子欠收拾!”我顿了下问:“他还有画画吗?”
怀前:“没有,只是看书。”
我默然半晌,走出老远才缓缓开口:“纪元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久住王府,可也不能完全断绝。搁上十天半个月的,接他来一回。加派人手细心保护着,爷只有一句话,做保镖,失误一次就可以死了。”
“是。”
我轻不可闻的叹口气,继续往前走。如果可以,真想抱着纪元温暖的身子好好睡一觉。可我不能,也不敢。顾康健的偏执超乎预想,顾成双一向看我不顺眼,顾天赐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昔日“三人行”也到了该拆伙的时候了。顾慧中
暗中早有了规模巨大的产业,商业竞争上接触过几次,他总是选择退让。老八老九那对双胞胎也不知想些什么,顾悠然还好点。顾自在完全的小孩心性,你越是无视他,他越对你感兴趣。再加上父皇的态度又难以捉摸。
还有末秋,一夜温存后,再没有做过主动勾引之事。平日里发乎情止乎礼,倾心办差,尽职尽劳。偶尔会目光偷偷注视,我回望过去时,他也只是微笑,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情。。。我派人将他的身世生平细细过滤三遍,并未发现什么不
妥的地方。
算来,我已经赚下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不是没想过带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当然,怀有这种想法时,我一般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先不说所爱的人肯不肯和我走,即使走又能怎样?我不觉得有任何一种势力可以在国家机器面前挺直
腰杆。
父皇肯放过我吗?顾康健能放过我吗?
满脑子都是事,边洲的军备扩建、暗夜的奸细排查、祭天庆典的准备、礼部的琐碎公务。。。。。。
事情事情事情事情事情事情事情事情。。。。。。
我有些头疼。
“爷,您想说什么?”怀前轻声问道。
抬眼看去,怀前少有的流露出紧张,好似我出了什么意外!
我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慢悠悠道:“没有。我没有任何想说的。”
怀前垂下头。
不知又走了多久,放眼望向远处,正巧在热闹的护城河边瞧见一个刚熟悉的人影。我扯扯嘴角,举步走过去。拍了拍失神发呆的洛某人:“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洛梵回头一看是我,神色立刻一变,随意行了个简单的礼,敷衍道:“没看什么,至亲王没事的话,洛某先行告退了。”话音未落,脚已经抬起来了。
我哈哈一笑,扯住他的衣袖,喷着酒气,装成醉酒后的样儿贴近他道:“洛梵,这些年我可是对你痴心一片啊!”
映着灯火,洛梵脸色猛然一红,继而又变白,磨着牙冷笑道:“没想到盛名远播的至亲王,竟也是个不修品的!”
“喔?”我摸摸脸上的伤疤,瞪着他道:“这两年一洗脸我就想,说什么都得见见射我一箭的小子。还没哪个女人让我这么上心呢!谁他妈敢说我不痴心?!”
洛梵一怔,哭笑不得,伸手去拽我的手,想让我松开他袖子。我干脆脚下一歪,倒在他身上,醉眼朦胧。
洛梵叫道:“哎,你,你!”
怀前道:“这位大人,我家王爷出来只带了奴才一个。眼下王爷酒醉的厉害,奴才力气又小,还请您帮帮忙,将我家王爷送回府上。”边说边连连作揖。
洛梵咬牙切齿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恨恨道:“行!”
我在他怀里,冷冷笑了笑。
第二十六章
洛梵一路上直嚷嚷,说还是请辆马车吧,我这么抱着他走,走到何时是个头?
怀前更委屈,直说不行不行,我家王爷平日里最讲究吃穿用度,让他坐那些简陋的马车回头非杀了奴才不可!大人你看,奴才绝不能离开王爷身边。要不您亲自跑一趟,去至亲王府叫来马车?
洛梵气的骂骂咧咧,嘟囔一个大男人怎么活的这么龟毛!
我听的好气又好笑,说实话,那一箭之仇早被抛到脑后,我平日里忙东忙西哪有时间怀念他。不过话说回来,洛梵作为一个从大雍叛逃到敌对国家的将领,其卓越的军事才华与战场上奋不顾身的勇气令我忌讳。凡入我眼的东西,若不能
收为己用,就要找机会废掉。
用,如何利用;废,又如何陷害?走回至亲王府的路上,我不停考虑这个问题。
眼见到了王府,怀前提前跑去叫开门,引着洛梵进入平日为客人准备的舒月斋。洛梵中途几次开口想告辞,怀前假借忙着伺候我,充耳不闻。洛梵气呼呼的坐到椅子上,瞪着斜靠在塌上喝着醒酒汤的我。
我目不斜视的慢悠悠喝着酸梅汤,心里计算着进来的时间。既然决定拖他下水,表面工夫就要做到位,停留时间太短说不过去。
估算着差不多了,我才懒洋洋靠在大迎枕上,抬眼端详着早已如坐针毡的洛梵。
“至亲王若没什么事情要交代,请容在下先行告退!”不知是因为不久前刚饮过酒,还是因为生气,洛梵脸颊泛红,神情别扭。
我闭上眼,貌似痛苦的捏捏额头:“酒这玩意还是少喝为妙。洛将军,我刚才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没有。”洛梵放松了些,可仍旧用警惕的目光打量揣测我的脸色。
“坐,坐下说话。”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冲他展露最完美的微笑。洛梵嘴角抽搐了一下,移开视线。
我又对立在一旁的怀前吼道:“你怎么办事的?洛将军来这么久连杯热茶都没上?”
“不用了!”洛梵急声道,“我马上。。。”
“别!”我打断他的话:“至亲王府连杯茶都不给客人喝,说出去本王可丢不起这份人!”
怀前已把茶端上来,送到他眼前。洛梵抿了下唇,接到手里。
我笑道:“今年新贡的龙团盛雪,这可是大雍的特产,新戈国内见不到的。”
洛梵喝了一口,垂下眼低声道:“在下不懂茶艺,浪费了。”
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难得你能回一趟大雍,自然要多尝尝家乡水。”
洛梵怔楞片刻,放下茶杯,冷漠决然的说道:“在下告辞!”说完竟不等我反应,径自起身向外走去。
自懂事起,还没有谁藐视过我的存在。再者,我是激进派,今晚的收获太少!
我快走两步赶上,扯住他的手,身子靠上去:“本王是否怠慢了贵客?洛将军为何急着要走?”
洛梵与我身高相仿,两人贴的极近,说话时的哈气仿佛都能拂到对方脸上。洛梵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含着怒伙,越发显得神采熠熠。
“至亲王恐怕是装醉的吧?拿洛某寻开心很快乐么?!”
我心上念头一转,下一秒哼笑两声。脸上换上京中纨绔子弟们惯有的跋扈神情,装出醉到五分的样儿眯起眼道:“你当年一箭就射到我脸上,伤疤到现在还有!我拿箭射你却射偏了,多不公平!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亏呢!反正我
会讨回来的,你就等着吧!”
洛梵咬咬牙,脸红的更厉害,讥讽道:“至亲王请放心,我洛梵等着你报复!既然敢再踏进大雍,就没想着能毫发无伤的回去!”
“你。。。你。。。”我瞪圆双眼,两人跟斗鸡似的互不相让。
我出其不意猛的抱住洛梵,飞快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完后退后一步,得意的嘿嘿笑起来,眼神挑衅。
洛梵当即傻眼,脸也由通红急转变白,突然一巴掌扇过来!
我原想他最多破口大骂或甩手走人,没想这小子真有胆子打我,也是有点傻眼。
洛梵脸色更白,难以置信的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转身飞也似的逃掉了。
我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一箭加一巴掌,老子日后要是玩不死你,顾写意三字倒过来写!!!
怀前阴恻恻的望了一眼洛梵逃走的背影,道:“主子爷,需不需要奴才出手?”
我摇摇头:“他好歹是大雍的客人,身份又那么特殊,若是受了伤大雍的面子往哪放?爷留着他日后还有大用,不能这么轻易弄死。。。外面的探子怎么说?”
怀前:“新戈方面确实有派人跟踪洛梵,见他进王府滞留这么久不出来,已经溜回驿站了。”
我嗯了一声,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那小子武人出身,一把蛮力!
怀前紧张的端详一下我的侧脸:“爷,要不要叫太医?”
我磨牙冷笑道:“不用,留着这个印爷明天还能派上用场!”
我深呼吸一口,平稳心态,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怀前,那茶到底是叫龙团盛雪还是什么赛雪?”
怀前嘴角急促的弯了弯,低头道:“回爷话,是龙团赛雪。”
我无所谓的挑挑眉毛,往回走:“放洗澡水去,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是。”
第二日去驿站,新戈国,启国那些使节盯着我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欲言又止。还是赫连漠月最先忍不住笑问道:“至亲王这是?”
“啊?你是说这巴掌印?”我斜眼看看恨不得立即消失的洛梵,笑道:“说不来不怕各位笑话,昨天和我相好吵架,他给我弄的!”
在场的都是男人,大家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赫连漠月笑的咳嗽,道:“至亲王的心上人想必是性情中人!”
我也笑,道:“不错不错。我还就喜欢他这点。”
洛梵脸红的快要滴血,恨的两眼冒火,浑身乱颤。瞧那样,好似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暴凑我一顿。
我笑着走过去,贴的很近。洛梵一怔,牙磨的咯吱响。
“我提一下我相好,洛将军这么激动干什么?”周围一下子安静,齐唰唰看着我俩。
我继而哈哈一笑,接着道:“难不成洛将军和本王有相同的遭遇,也有一位脾气火暴的心上人?”
洛梵死命垂着头,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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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想制造几次“偶遇”,自然是轻而易举。有事无事调戏一下洛梵成了我的业余活动,虽然手段无聊,但效果还不错。如今我在洛梵眼里就是一个嚣张跋扈不讲道理的任性小王爷。他对我的警惕与戒备渐渐消弱,无人时还会脸红脖子
粗的吼上几句。不过这一切看在外人眼里,只会觉得我俩关系非同寻常。
洛梵的武勇和刚强值得称赞,但在玩弄心计上实在属于小学生水准。我若是他,即使受到再大挑衅也不能在故国和大雍的王爷纠缠不清。洛梵的性子太倔强好强,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过度的自尊就是自卑,十足不会变通伪装自己的傻小
子。
我派人连日监视新戈下榻的驿站,据线报,新戈使节团的领队王清绎王大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回捎信了。
洛梵道:“至亲王。”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没外人时叫我写意就行。”
洛梵神色不自然一下,撇撇嘴角:“俗话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当年边洲面临城破危险,你为何不逃?”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过来。
“哦,你说那次啊。”我慢腾腾喝口茶水,仍旧没喝出来这极品龙团哪好。“逃?你别开玩笑了,要是临阵逃跑我面子往哪放?!”
洛梵郁闷的闭上眼,又睁开,恼怒道:“还有,至亲王连日来的戏弄就是报复在下的手段么?”
“不错!”我答的爽快至极。
洛梵的脸又有涨红的趋势:“这样儿戏的报复,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收敛微笑,变的正经八百:“我还就是乐意欺负你。。。谁让你老是无视我的存在!”
洛梵神情大变,道:“至亲王,请注意你的言辞,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么?”
我站在他面前,道:“说出去?好啊,你往外说时别忘再加上一句。”我边说边伸手搂住他的腰:“就说大雍至亲王顾写意爱上了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佳话!”
洛梵猛的一把推开我,再次落荒而逃,我则留在原地大笑不止。
祭天庆典顺利举行,毫无差错。也算没枉费我那段日子昼夜不停,连轴转的忙活。而后是进行长达九天的围猎。
雍慧本身就是武将皇帝、马上君王,因而格外重视皇子们的弓马武艺。顾姓宗亲的子弟全数到齐,无不摩拳擦掌等着在皇帝与储君面前露上一手,好搏个光辉前程。最搞笑的是承欢,豆丁一般大小的人儿也穿著特制的甲胄,路都走不利
索。
十个嫡亲皇子见了面,哥哥弟弟的好一番亲切交谈。虽说君臣名分早已定下,但这些心高气傲的皇子亲王们真能没个别的想法?毕竟都是自幼宫闱里历练出来的,饶是各怀心事,但外人眼里,面上仍是一团兄弟友爱模样——此为天家景
象,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合围开始,各国使节陪着雍慧皇帝高坐箭楼上,俯瞰着下面准备大展拳脚的众皇子与外围保驾护卫的一万御林军。
围场内风云滚动,各路人马逐兽围歼,尘烟四起,瞧着着实热闹非凡。我并未下场,只在外围控马观察。没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冲肺腑的压迫感,没有能撕裂肠胆一般的惨烈之气。眼前的光景虽气势庞大,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
我瞧着瞧着,不禁抿唇冷冷笑了出来。
突然有侍卫传话,说皇上召见。我一怔,驱马回到箭楼前。
雍慧似乎心情不错,道:“老五,你怎么不下场?使节们都向朕询问你,朕的儿子里只有你参过军,下场露几手,别藏着掖着的!”
“是。”我回道。
承欢年龄太小,本是不用围猎的。见我要下场,拉着雍慧奶声奶气的央求,要进入猎场看我表演。
雍慧呵呵一笑,冲我道:“老十向来崇拜你,可别让他失望。”
承欢兴奋的小脸通红,我叮嘱好他身边的侍卫,才单人单骑直奔场中。我平日里一得空闲就和军士们混在一起,再加上操办祭天庆典与围猎都少不得和他们接触,我甫一入场就被认出来。有好事的扯嗓门喊了句:“至亲王下场了!”
接着,不少人哄然高喝:“五爷下场了!”
“五爷定要给大家露一手诶!”
。。。。。。
我朗笑一声,先观察一番周围,而后策马飞驰,待瞧准猎物,反手抽出一只长箭,手挽长弓,在急驰中便射。箭如霹雳弦惊,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一只狂奔逃命的麋鹿应声倒地。
我未停歇,手中之箭越射越快,在急风骤雨般的连珠疾射中,被军士驱赶四处逃命的鹿、狍等纷纷倒地嘶鸣。
一筒箭羽用尽,我便停了手。
周围叫好声不绝于耳,声势浩大,甚至有军士拥至我马前,奉上箭羽要随我一同围猎。
我回头远远望了眼箭楼,可惜距离太远,每个人的脸色瞧不真切。只清晰可见一个矮圆的铁豆丁一上一下的弹跳着。。。
第二十七章
没兴趣过于出风头,我适时收手不再下场。可承欢不乐意了,使出小儿特权——耍无赖。偏偏本人就吃他这一套,只得满足弟弟的心愿,亲自带他进入围猎圈近距离观看别人打猎。
承欢兴奋的眼睛亮闪闪的:“哥,你说要是出现一只大熊,你把他杀死,好不好?”
我看看他,很直接的说了句:“不好!”
独自杀熊?敢情这小子拿我当超人了!我学的是纵横天下、驰骋沙场的骑射功夫,若是怀前在恐怕还差不多。
“哦。。。”承欢不高兴的垂下头。
我只得无奈的说了句:“皇家围猎场内是不可能有熊之类过于危险的动物的。”
俗话说刀箭无眼,这漫天飞的箭羽还是让我担心会伤到承欢。正往僻静点的地方撤,谁知还没走几步,草丛里真立起一只狗熊来。马被惊了魂,仰头嘶鸣四蹄乱蹬,我一时没控制住马,抱着承欢滚下马背。
承欢以后干脆改名叫小乌鸦吧,怎么说什么来什么啊!
再看承欢,小家伙已经彻底傻了眼,目瞪口呆的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慌忙看了一下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正快马赶来。只要我能稍微牵制一下熊,等会合力与后边来的人杀了眼前这只熊,定能成为整个围猎场的英雄。可身边带着承欢,斗熊就意味着可能会伤到他。
在出风头与弟弟之间。。。我选我弟。。。
所幸的是不远处就有一棵树,很没面子的先做了个滚地葫芦,一手抱住承欢,另一只手挥出马鞭卷住树干借力,三两下窜上树。。。得,被狗熊逼上树,我这大雍至亲王今天算是颜面无存了。。。
悠闲的坐在树杈上,抱着承欢欣赏下面的狗熊围着树打转。心道,老子今晚的食谱就是红烧熊掌!
也就几分钟的事,救援的人源源不断的赶来。我扫了一眼过去,心头一怔,洛梵竟也跟着跑了过来,脸上有掩盖不了的焦急。
我短促的笑了一下,说不定在洛梵这能有预想不到收获。
承欢从刚才起就一直咬着呀闭着眼,全身硬的象石头。我轻轻拍拍他的小脸,冲树下的洛梵喊道:“唉,赶紧把你二大爷弄走,看把我弟吓的!”
洛梵脸轰一下就红了,气的七窍生烟,指着我“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哈哈大笑,怀里的承欢也噗嗤一声笑出来,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我,轻声道:“哥哥你可真够坏的!”
很快狗熊变成了刺猬,我从树上跳下来。此时这里简直比箭楼那边还热闹,上至顾康健,下到顾自在,兄弟又凑了个齐全。
我发现承欢也是一记吃不记改的小东西,见狗熊死了,转眼就把刚才吓到快哭的事忘的一乾二净,兴奋的往死熊那冲。我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冷着脸孔道:“顾承欢,我可警告你,再胡闹的话以后出了意外我可不管你了!”
承欢敷衍的嗯嗯两声,压根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我只得气馁的放开手,别说承欢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毫无威慑力与可信度。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明明清过围的猎场里出现熊难免叫我产生点想法。不过一来不可能有人事先预知我的路线,二来以熊的智商也不可能懂得去伏击人。疑心归疑心,倒也没往心里去。
纪元也有来参加围猎,我曾远远瞄了一眼,个把月没见反倒更白净了些,气度沈稳安谧。身边陪着他的聂子夜,同样发生了变化。眼里不再空洞无神,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有些呆滞,总归不似一个玩偶娃娃了。
军士们抬着死熊随我回到箭楼,众人反应激烈,扯住不让走还问东问西,弄的我实在是不厌其烦,只得面无表情的不出声。妈的,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老子被熊逼上树了么?一群大老爷们罗哩八唆,最后被我硬轰回围场去。
洛梵冷着脸离我远远的,就是那种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就装出高傲的样子无视你的存在,拿你当透明的幼稚手段。据谍报,洛梵在新戈时同样不懂放低姿态做人。因而新戈军对于他的态度也是分为两极化,一方厌恶他的大雍出身,
且提升速度过快。另一方则爱惜他的才华,给予支持。
我想我应该再采取点有效的手段,如果就这么放他回新戈,未免大材小用。
人渐渐散去,纪元终究还是跟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抿着嘴角,一副既惊且怕偏偏还想笑的古怪表情。
我斜眼睨他,看着那丰腴了些的身子,边琢磨着“吃法”边低声道:“你不是一直都躲在后面吗,怎么跑前面来了?”
纪元转过去脸:“过来看看。。。我原以为是一个,没想竟是一双。”口气虽平淡,但总觉着透着股讥讽酸气。
乍一听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纪元所指为何时,不禁轻笑一声。
纪元缓缓呼出胸腔内的闷气,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
“至亲王既然无恙,在下先告退了。”纪元神色冷冷清清,欲从我面前走过去。我抬了下眼,鬼使神差的扫了一眼别处。。。伸手扯住纪元衣衫甩到一边,时间已不容躲闪,我只得用左手挡了上去。
似乎还能听到箭羽扎进手掌时发出的声响。。。嗤的一下。我左手肌肉绷紧,用力死死握拳,即使这样,铁箭仍旧蛮横的向前穿行了一半的长度。
“丝”的倒吸一口冷气,我眯起眼睛低头瞧着伤口。箭羽应是武功高强之人用手掷而非用弓所发,速度极快却毫无声响。凭着这份功夫的,再加上有人安排,想来现在去找也无头绪了。刚才若不是眼角随意扫到箭光,若不是下意识的第
一时间挡住喉咙,恐怕此刻早已挺尸!
串联忆起刚才被熊袭击的事,难不成那也是有人为之?而面对这些,我顾写意却只能丢脸的狼狈应对。看来是远离战场后,安逸日子过太久了,连带脑子进水生锈!
我咬着后槽牙,强忍住想大笑一场再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只觉得有股无名之火在体内横冲直撞,不炙热却将人煎烤的暴躁莫名。我慢慢的慢慢的将箭羽自手掌里抽出来,久违的疼痛感让我的头脑逐渐冷却。
待箭羽完全拔出时,血汩汩顺着手淌下。我抬起头,发现周围安静的不象话,所有发现状况的人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鸣,怀前遗忘掉我的叮嘱,施展轻功飞扑过来,看的我直想抬脚踹他。
怀前难以置信的盯着我受伤的左手,牙齿打颤,抖着声道:“是。。。是我,是奴才没保护好主子。。。”我气的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喝道:“傻什么呢?叫太医去!”
纪元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受了刺激,浑身抖的厉害,脸白的可以大晴天出去装鬼吓人。
我若无其事的笑笑,口气轻松的对他道:“一天内又撞熊又挨箭的,回头帮我到庙里求个符去。”
恐慌可以传染,平和也一样,纪元总算略微放松下来,脸色难看却无比坚定的回了句:“好,我一定去!”
我登时哭笑不得,怎么还当真了?
围场里那么热闹,并没有几个人看到真实的情况。等到事情传开,又是一场轰动!雍慧询问时,我只回了句既然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打猎,难免会有误伤。再者伤的很轻,不碍事的。雍慧拧起眉头,少有的对我露出关切的神色道,误伤亲
王,其罪当诛!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一年一度的围猎,希望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当着各国使节,王公大臣,雍慧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沉吟半晌后,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本该闹至轰轰烈烈的事件,就此轻描淡写的揭过。
仇恨,当然是自己亲手报才会有成就感!
第二十八章
最先只是粗略的包扎止血,待进了箭楼,雍慧下旨叫来数个太医会诊。我坐在椅子上,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当中。太医院的一群老冬烘平日里信奉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见此时不光皇帝亲自下旨询问,太子顾康健就在一旁瞪俩大
眼盯着,而我这个有名的“喜怒无常”的亲王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其余皇子大臣也是正经八百的阴沉着脸。于是胡子花白肥头大耳的太医们超水准卖力发挥,调配草药细心包扎,为这点小伤足折腾了半天,手被包裹的堪比熊掌。
哪怕身上被扎出十个八个洞,也不至于会怕,可听到太医唠叨说如果箭再偏上三分,手有可能废掉时,我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顾康健始终拿捏着太子的派头,并无失态的举动。让我没想到的是顾自在,这小子一听到我手差点废掉,突然像得了失心风似的冲纪元吼:“若不是你,五哥怎么会受这么重伤?”
所有人的目光转到纪元身上。纪元恍若未闻,坦荡荡的笔直的立在那,只是眼睑垂下,瞧不真切眸中的真实情绪。
“至亲王自己扑上去救的,怎么怪到纪元哥哥身上?”聂子夜突然开口。嘿,人不大胆子不小,居然当众人的面顶撞老九。
“子夜!”纪元一声轻喝,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回荡开来。他抬起眼,穿过众人盯在我脸上,张口欲语。
我懒洋洋的插话道:“从今儿起本王亲自教你习武,下次再有危险也好替我挡回来。你五爷我心眼小,不做蚀本的买卖。”
大家适时的发出笑声,我哂然的随意仰靠在椅子上,睨笑环视一圈。那一箭彻底把我射醒了,装模做样扮缩头乌龟不是爷该干的事。
既然事已至此,再装就真孙子了,不如大大方方收了纪元。看他妈谁敢动老子的东西!
因受伤,雍慧特准我回去休息两日,正和心意。只是临走前承欢抱住我的腿,死活要陪着,恨的眼泪打转咬牙切齿,扬言要宰了那个误射我的混帐。
我无奈的安慰了几句,大张旗鼓去找根本抓不住高手,不过是宰杀无辜的替罪羊。
驱车回府,聂子夜抿唇轻道:“很疼?”
我瞄他一眼:“爷不介意帮你尝试尝试。”
聂子夜看我脸色不善,撇撇嘴,躲到纪元身边。纪元一路都木着脸,没反应也不说话。
马车急速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到王府,我大步往里走。怀前跟在身侧,眸中阴骛不定,杀气腾腾。今儿还嫌不够失态?我边走伸手扯开衣领盘扣,道:“放洗澡水去。”
“爷,让奴才去查!”怀前再憋不住,恨声道:“奴才一定抓出那人,碎尸万段!”
“哪那么多废话?我叫去放洗澡水没听到?!”我怒容喝道:“还有,你也给我去洗。用冰窖里的冰水,泡在里面不许出来,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来见我!”
怀前楞了楞,重重说了声,是!
我很少冲怀前发火,平日里玲珑心思水晶肚肠般的人儿,此刻怎么莽撞的跟头牛似的?!完全混淆了重点,分不清主次。一个杀手刺客能掀起什么风浪?还有,恩主出了事第一个该追究责任的是谁?
走了一头牛,身边的木头更叫我恼火。如果差点没命只救回来一根木头,我宁愿他被射死。
我拧起眉头,没好气的对纪元道:“进来,伺候我沐浴!”转看向聂子夜:“小孩给我滚回屋里睡觉去!”
纪元哑着嗓子低声道:“你的手有伤。。。”
我看看那厚实“熊掌”,估计真想进水都难。
雾气弥漫的汉白玉浴池内,湿热的蒸汽环绕周身,熏的人懒洋洋的。纪元缓缓为我解开腰带、外衫、内襦。。。仔细叠好放在一旁。我抿着唇笑,用左臂搂住他的腰,我的左手有伤,他不敢乱动的。右手拽掉他的腰带,由上而下解开可
能会阻挡我行动的阻碍,用力一扯,衣袍滑落。我哼笑一声,滑入水中,手臂反搁在池沿边。适宜的水温,舒服的我惬意地闭上眼。
纪元跟着进入池内,一点一点细心轻柔的清洗着。我半睁开眼,伸手拔下他头上的玉簪,及腰乌发倾泻而下,漂浮在水面荡漾开来,如同蓦然绽放的花。
一直保持沈默的纪元突然爆发,紧紧拥抱,将我挤在他与池壁的中间,狠命的封住我的唇,近乎霸道的亲吻。力气之大,登时让我的唇略微发麻。这是纯男性的吻,极具侵略性。
“写意,你知不知道,”纪元的脸贴着我的,轻轻的低喃:“其实喜欢的人,往往才是最可怕的。怕他不喜欢自己,怕自己做了他讨厌的事,是人都不会有信心的。”纪元的手描画着我的脸部轮廓,一遍遍抚摩:“特别是这个人拥有庞
大的权势,绝美的容颜,精明的头脑,只喜欢站在高处,只需要别人的臣服与景仰。他身边有数不清的暗恋者,他永远都是最耀眼的一个。”
我未受伤的右手伸入水中,揽腰、反身,将纪元挤在中间。顺手捏了捏腰身,仍旧是只瘦肉猪!换我采取主动,撬开他的嘴,舌头与舌头纠缠,竭尽所能挑逗。浴室的蒸汽加上情欲的熏染,不一会,纪元的两颊呈现出诱人的粉红。
温度已升至沸点。
我拖着他出浴池,随性靠在旁边的躺椅上,指指自己早已高昂的欲望道:“我手不方便,自己上来。”
纪元楞原地。我上下打量他赤裸的身体,雪肤渲染上粉红,乌黑滴水闪亮的及腰发丝,配上他怔楞微呆的神色,倒也别有趣味。
纪元深呼吸几口,走过来。自己分开两腿,用手一点点将我的阴茎送入他的后庭。他扬起头,下巴与脖颈扯出完美的弧线,紧咬着下唇,跨坐在我腿上。
我的呼吸心跳也渐渐加快,拍拍他的臀部,嬉笑道:“腰用点力气。”
纪元眼底眸光一闪,扑上来,抱住我的头,又在嘴上啃了两口,完后犹还觉得不解气,恨恨道:“顾写意,你最适合当的不是王爷,是猎人!而且是个第一眼会让人错觉是猎物的猎人!”
我闻言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我仍觉得不够。终还是将纪元按倒在躺椅上,用力戳刺,恨不得将纪元揉进身体里。纪元最先还忍着不出声,此刻也开始放浪的呻吟大叫。两人的身体纠缠扭曲到不可思议的淫糜,纪元唤我的名字,一声声,
回荡在略嫌空大的浴室中,恍惚听去,如泣如诉。
“写意,那箭究竟射的是你还是我?”
“写意,你的处境竟已这般艰难了么?”
“写意,为何无论何事你都不愿和我说?”
“写意,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写意。。。”
“写意。。。”
。。。。。。
“写意,不管你是否会生气,我都要为你去做些什么。。。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疯的。。。。。。”
**************************
我低头看着在性爱后昏睡过去的纪元,笑着摇摇头,随意披上件外套,打横抱起他走出浴室。
怀前已经收拾一新站在外面。面皮白的似透明,嘴唇微微发紫,但眸子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清明。
我道:“脑子清楚了?”
怀前抬起头,嘴角噙着淡定的笑,恭敬的回道:“是,主子爷。”
我点点头,抱着纪元回到卧室,放到床上。聂子夜的大眼睛缓慢的转了一圈,定到纪元的脸上。一种莫名的情愫闪过,虽短促却未逃过我的眼。
我向上弯了弯嘴角:“子夜,你是不是喜欢纪元?”
聂子夜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我,表情隐隐透着决然倔强。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我看了眼怀前,站在那由他服侍我更衣。
待穿好,我领着怀前迈出门外。聂子夜突然追着跑出来,堵在面前。
“你要杀我还是要赶我走?”
我挑挑眉梢:“只要你安分守己少惹麻烦,我不杀也不赶,别挡道,滚开。”
聂子夜紧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动地方。这孩子怎么蠢起来似头倔驴!
我道:“留一个爱他的人放他身边比较让我放心,这理由怎么样?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可是。。。”聂子夜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你对我不。。。”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喜欢他是你们俩的事,他喜欢我是我们俩的事,我和你之间没事。再不滚开我可踹人了啊!”
聂子夜牙咬出响声,道:“你这个男人!”
我伸手用两指钳制住他的下巴,抬起,笑道:“我这男人还不够好?给自己的相好养小白脸!”说完不再管聂子夜煞白的脸色,扬长而去。
第二十九章
“暗夜”前身说白了就是官匪商三方勾结下的黑社会组织。靠青楼、当铺、赌场等等并不光彩的行当发家。快速积累原始资本后,开始往各个行业发展渗透。
暗夜内分工明确,官方由我亲自操作,喜来管理财务,候安泰掌管黑道势力,我挑选出的莫姓子弟或分布在各个行业商铺当掌柜,或被我弄进朝廷。莫怀前司掌检察,手里有一支专门监视各人行动的探子。
暗夜分外部与内部,外部在江湖上重金招揽各色人才。内部则执行见不得光的秘密行动。
从边洲回来后,我因担心各个岗位上的头脑们坐大生变,不定期会进行人员对调。暗夜内不得以同乡等名义拉帮结伙,断绝一切山头主义。暗夜人员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此生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很少在人前露面的骄阳公子。
暗夜与骄阳,最完美的组合。
近八年的努力,暗夜渗透了雍王朝半壁江山。可随着势力的壮大发展,难免在细节处出现纰漏。我不想使用拙劣手段不停调查手下,那样不光会适得其反逼他们造反更有可能打草惊蛇。攘外必先安内,该是整顿暗夜的时候了。
因还在围猎期,加上洛梵那边尚未搞定。最多只有一到两天的时间来布置。
我接见下属比较喜欢一个一个来,也就是所谓的单练。若是这人并无犯错,我会与他相邻而坐,聊天形式的谈话。
眼前的简南看上去至多不超过三十,挎着巨大的药箱,生得相貌平平身材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竹竿。虽其貌不扬但眼神活络未语先笑。
简南是候安泰十来岁当小混混时认识的朋友。当年候安泰被仇家打的差点见阎王,多亏此人妙手回春救了他一命。后二人拜把子成了异性兄弟,交情甚好。候安泰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此人,说其医术好生了得,有起死回生的手段。私
下里救治过不少暗夜成员,人缘上佳。
我道:“久闻大名,咱们还是初次见面,我叫伍骄阳。”
简南弯起眼睛,呵呵笑道:“那句话该在下说才是,久闻大名啊,骄阳公子。”
我笑了笑,请他落座,心里考虑下面的话该怎么说,这人是否有笼络的价值。简南的目光落到我受伤的左手,道:“公子派人来找在下,是否为了手上的伤势?”
我顺水推舟道了声是,朝他伸出手。
简南手指伶俐小心的揭开缠绕的纱布,解到一半突然皱起眉头。用鼻子用力嗅了嗅,说了句请见谅,拿起我的手用舌尖舔了一下。
我皱了皱眉头。
简南更是满脸迷惑不解。
我道:“有什么问题么?先生但说无妨。”
简南道:“公子如何沾染上提炼后的木芯花粉的?”
蓦然想起那只让我耿耿于怀的熊,道:“那种花粉有何作用?”
简南侃侃而谈:“哦,木芯花是很多猎户所忌讳的一种植物。它的气味会刺激熊豹一类的动物。公子手上沾上的应是提炼后的花粉,气味小到人很难注意到。不过由于混合了血和汗,这才让在下闻了出来。”
我缓慢的深吸口气,靠在椅背上,回想围猎场上发生的每一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我的小心,相信应该无人有机会往我身上洒木芯花粉。除了伺候我吃穿用度的怀前。
怀前张口欲言,却忍了下来,坦荡的接受我的目光。我看着那清亮的眸子,电光火石间,脑中闪现一双清澈明晰的眼睛,素白的不似武夫的修长手指,那人献上盛满箭羽的箭壶,道:“在下愿追随至亲王一同打猎!”
若能再见,我一定能认出来!哼。
后面那一箭是同一个人上的双保险,还是另有其人?
简南重新为我上药包扎。我抽回万千思绪,笑道:“其实这次来还为了求两副药。”
“哦,是为了治疗何种病症?”
我道:“一种是让人身体变得更加敏感,感觉上升的药。另一种相反,是制眩类药物,会让人陷入无意识状态,感觉迟钝。”
简南怔楞片刻,道:“这种药不好搞,您要知道,药剂用少了效果不大,用多了。。。”他指指脑袋:“这里会出问题。而且可能会让人药物上瘾。”
我笑了笑:“上瘾倒无所谓,只是脑子坏掉比较麻烦。先生顾虑拿不准剂量,用人多试验几次不就成了。”
简南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依旧笑的云淡风清,接着道:“常言道,人心隔肚皮,心思是最难猜测的。但人在说谎时,心里或多或少会产生各种情绪,这必然会引起一些身体上的变化,例如心跳、脉搏、血压、呼吸等等。且这些只受神经
脉络的制约而不受大脑意识的控制。于是在下想,用医学把脉结合药物,也许可以实现测慌的目的。”
简南听的目瞪口呆,许久才松了口气道:“骄阳公子真是想常人所不能想!”
我淡然笑道:“这些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实践起来有太多的困难。不过我想先生应该会有兴趣,若能成功,先生定能名留青史,荣为此技术的开山鼻祖!而在下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在财力物力上支持。”
简南低头思所良久,破釜沉舟似的攥了攥拳头,道:“在下对骄阳公子仰慕许久,承蒙公子赏识提点,怎敢不识抬举!”
我道:“先生严重了。”
简南起身告辞时,突然问了句:“安泰一走多年不见音信,公子可知他干什么去了?”
我浅笑道:“去升官发财了。”
简南呵呵笑了两声:“怪不得没了信!”
待简南离去片刻,我敛了笑容:“派人也去别的大夫那寻我方才说的药方。再仔细查查简南的底细。”
“是。”怀前道。
我满含讥讽的挑起嘴角:“爷这两年对你们太纵容了,一个个倦怠散漫,毫无建树。”
怀前垂头不语。
我淡淡开口:“别怪我心狠!”
**************************
稍做布置后,当即赶回围猎场。最热闹的头三天一过,各国使节才算着手干起正事。送礼结交,忙个不亦乐乎。首要巴结的自然是太子爷顾康健,特别是大雍的那些个属国,稀罕对象车载斗量的送,宝物堆成了山。太子门前更是车流不
息,登门的人络绎不绝。其次轮到我这个至亲王,我边和那些人客套,边琢磨这些东西能换成多少金银。我承认我是最庸俗的人,宁可他们直接送钱,既方便又实用。
可真当赫连漠月将整箱黄金送来时,我心里却泛起异样感觉。
赫连漠月无疑是一个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的成熟男人,他飒然笑道:“望至亲王见谅,我是俗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比真金白银更实在。而且,”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贵国太子也说你向来不喜古玩玉器。”
我只觉眼皮跳了跳,打哈哈笑道:“还是太子了解自家兄弟,本王确实没什么鉴赏能力。金贵的古董在我眼里还不如金银来的顺眼。”
聊了几句,我亲自送他到门口。
赫连漠月道:“我恐怕等不到围猎结束就要回国。”
我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愿赫连王子一路顺风。”
赫连漠月突然讳莫如深的笑了,眼睛明亮的如此刻挂在天边的星辰:“我有预感,咱们恐怕很快又会再见。”
我不禁挑起眉梢,赫连漠月见状朗声一笑,起马离去。
我站在门口,瞧着那人的背影,楞了会神,才反身回屋。
洛梵那一直没什么进展,他应该是得了指示,离我这大雍王爷远远的。我心底发急,却苦于找不到机会。
就在新戈使节团离开的前一天,令我惊诧的事偏偏发生了。洛梵一大早找上门来,开门见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和我比武!”
比武刚一开始,洛梵就如出闸猛虎朝我扑过来,一记直拳重重击向腹部。我拧身躲闪,却仍被打中,腹腔内一阵翻腾,痛的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妈的,你个死兔崽子!
怀前眼里凶光乍现,刚欲动手,我吼了声滚开,这没你的事!飞起一脚狠力朝洛梵踹去,两人倒地撕打,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儿!某一时我占了上风,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揍去,可转念想到他身份,打脸上会不会惹麻烦?就
这么一迟疑的工夫,洛梵捏住我手腕,反将我摔到地上,铁拳如雨般落下来,丝毫无顾及!
我因疼痛恼火急红了眼,体内的凶狠全被激发出来。下手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
终于,两人散了架似的气喘吁吁仰面躺地上。
我磨牙笑道:“你小子不想活了?敢在大雍地盘上打本王。信不信,只要我把这事宣扬出去,别管你是哪个国家的使节,照样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你不会说出去的。”洛梵沉默许久,淡淡开口道:“以你那高傲的性子,要报复也会用别的法子。”
我闻言一怔,不出声。
洛梵自顾自接着道:“本来打定了主意要让你,省得你小肚鸡肠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可一见那张脸,早把手下留情的事忘一边了。没把王爷你打坏吧?”
我气极反笑,坐起上身看着他笑道:“洛梵,你不会是仗着明天就要离开,故意在最后关头寻我晦气吧?
洛梵平躺着望天,嘴角紧抿。
我心头一动,站起身,上去轻踢他一脚:“少在这装死人,我叫下人准备浴汤,先洗干净了再说。”
“不用了。”他起身:“我这就走。”
“别!”我拉住他:“你以这副尊容从我府上出去,到了明日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说完不顾他的百般推脱,硬是不准走。
若是以前,想象与洛梵一起沐浴的场景,我定会觉得诡异且搞笑。可真当两个男人赤裸靠在浴池壁边,泡在热水中时,心情远非预想的那样。氤氲的雾气笼罩周身,视线朦胧很多,让人有种安心放松的感觉。
打量眼前的洛梵,个头与我相仿,模样生的也不错。因长期从军打仗,身上是纵横的伤疤与匀称的肌肉,精壮却无彪悍之气。水珠顺着细致紧绷的皮肤滑落,仿佛能感觉的到他体内男子特有的未爆发的力量。
第三十章
洛梵道:“在下有问题想请教至亲王。”
“说。”
“为何公认睿智无双的少年亲王,在微臣面前倒像一个任性跋扈的莽撞少年?那些所谓报复充其量不过是捉弄而已。只要王爷想,远可以做的更多。”
我沉吟良久,道:“以前在边洲从军时,有个老兵给我讲了件往事。他有次因为天气热,偷偷跑到离前线不远的河里洗澡。结果刚洗到一半突然察觉还有另外别人。开口喊话时,两人同时意识到对面的是敌非友,疯了一样朝岸边游去。
这个老兵先取到武器,杀了另外一个。他跟我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犹豫了。对面的那个人和他一样赤裸着身子,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肤色,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我耸耸肩膀:“就好比现在,什么大雍亲王,什么新戈将军。脱光了泡在池子里一个样!”
洛梵轻轻哼笑。
我咧嘴笑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没可能再上战场,咱俩也许就此老死不相往来。我是大雍的亲王,你是新戈的将领,彼此威胁不到对方,你无须这么提防我。正是因为两人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我才能在你面前表现的更随意真实。说
吧,你来找我不可能只是为了打一架!”
洛梵张了张口,半晌才艰难的开口:“求王爷件事。”
我挑起眉毛。
“其实在下还有一个姐姐,嫁到了京城里的一户张姓人家。当年是我送的亲,我清楚记得张家住在护城河边,可惜再去找时已经改成了商铺。”洛梵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脆弱:“她一个弱女子独自远嫁他乡,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我不敢奢望别的,我。。。我只是希望她过的安好。”
我别过脸看着他,嘴角上扬淡淡笑道:“原来你还有亲戚留在大雍。”怪不得那天晚上见他在护城河边游荡,连个向导都没有。
洛梵看向我,瞳孔突然收缩,神色僵硬。
我笑容加深,道:“怎么了,怎么突然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怕我利用你姐姐威胁你?”我像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仰面大笑起来,笑声在浴池内回荡。
“放心,我不觉得威胁你能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你的官衔虽高,却被新戈层层管制,没有邢正中的口令,你连一个兵都调动不了。我说错了么?”我笑道:“换本王问个问题,怎么突然信任起我求我办事?”
洛梵抿住唇,脸部侧面的线条更显刚毅倔强。
“在新戈时,就风闻大雍至亲王虽年纪轻轻,却极得下属的拥戴。这件事人人知晓却无人在意。试想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再能耐能有多大的威信?可经过围猎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以前想的太简单了。那些军士在你身边时的狂热眼神
,奋勇争先的情绪更胜面对太子。相同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立刻变的不一样。你真该见见,当大家听到你遇上危险时露出的惊恐表情。”洛梵顿了一下,幽幽开口:“我的信任,也许源于羡慕。”
我用手一撑池壁,“哗”的一声自水里出来。“去把你知道的关于你姐姐的资料详细写下来。我尽量帮忙。”
又是打架又是沐浴,早饿到饥肠辘辘。在餐桌上,我和洛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慢慢吃着东西。谈到行军部阵,洛梵越谈越激动,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再加上喝了不少酒,手舞足蹈的和我笔画着。
我喝着杯中兑过水的低度酒,看着对面对我毫无防备的青年。就像刚才那个虚假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心神闪过一瞬犹豫。
“洛梵,如果我保你平安,你肯回到大雍么?”
洛梵一怔,缓慢却坚定的摇摇头:“邢将军对我恩同再造,军中还有无数生死与共的兄弟,我放不下他们,更不能背叛他们!”
我轻松随意的笑了笑,举起酒杯浅浅抿了口道:“我随口说说,别介意。”
洛梵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吃过饭,洛梵正式告辞。第二日我亲自前去为新戈的使节团送行,在一堆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后,新戈起程返回。
两个时辰后,就在新戈使节团拐上官道远离京城时,我带着怀前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洛梵和新戈的那些人见我突然出现,俱惊诧万分。我跳下马,抓住洛梵手腕揪到使节团团长罗大人的马车前。御使罗天警惕的走下马车,不失谦和的问道:“不知至亲王有何贵干?”
我笑笑:“我想和洛将军说两句话,借罗大人马车一用。”言罢不顾罗天脸色转为铁青,硬拉着洛梵上车。
“你。。。”洛梵刚欲低吼斥责,猛的被我抱紧,狠狠吻住!洛梵先是浑身一僵,既而激烈的反抗。我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他挣扎的身体。两人的肩膀或腿不经意间撞在周围物体上,发出“碰”的巨大声响。
我像个莽撞急色的青涩少年,气息混乱,急切的亲吻吸吮,一不小心还咬破了洛梵的嘴唇。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停止。嘴唇甫一离开,洛梵涨红着脸低声咒骂:“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我有手托着他的后脑勺,额头贴着额头,轻声道:“洛梵,你给我记好了。我没撒谎,我真心喜欢你。”怀里的洛梵瞬间僵硬的像快石头。我放开手,头也不回的冲下马车。迎面映入眼帘的就是罗天那张扭曲至古怪的脸。
我继续微笑,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愿王大人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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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收起脸上所有笑容,淡淡开口:“舅舅那边怎么说?”
怀前道:“大将军来信,我军潜伏在新戈的探子已经开始造谣传谣,并联络上反邢派的官员。只是奴才怀疑凭洛梵真能挑起邢正中与敌对派系的争斗?”
我斜睨怀前一眼,冷笑道:“你不会认为敌对派同意洛梵出使大雍,是出于好心资助他回乡观光吧?新戈新上台的皇后正急于找机会扳倒邢正中好为娘家在军中争权,任何一个把柄纰漏都是致命的。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洛梵返回新戈后
照样会面临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以邢正中的脾性和对洛梵的赏识,他绝不会置之不理任洛梵怨死。而我,只不过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让事情进展的更加顺利通畅。新戈的皇后娘娘,可是欠了咱们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我骑上马背,接着道:“派人潜伏新戈暗中保护洛梵。。。他要是死的太快,这出戏可就热闹不起来了。
怀前称是。
我摸摸马鬃,望了眼回去的路:“接下来,该处理爷身边的内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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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每年会进行一次选拔,组成规模在三十人上下的“翼部”,赐予莫姓,平日里主要负责我的安全。他们地位超凡于普通暗夜成员之上,只需忠实履行我交代的任务即可,连怀前都无权私自调遣。翼部中皆为才思敏捷,武艺高强
的人中龙凤,算起来与我有师徒名分。多则三年,少则一年,我会根据他们不同的脾气特性委任适合的职务,或入朝为官、或边洲从军、或暗夜掌权。可以说翼部中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心腹,是我的手足。
我居高临下,漠然俯视着跪倒在地,遍体鳞伤的莫违。屋子里足足站了三十多号人,却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莫违微弱的喘息。莫违进入翼部两年,性子沉稳为人热心,我本来已经打算放他到外省负责生意的。据怀前报,莫违几个
月前已经开始抽调财物,在暗夜势力触及不到江北等地置办产业。怀前暗中突如其来的彻底排查,让他做贼心虚,惊慌下出了纰漏被怀前抓住。只是不论怎样严刑拷打,莫违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审不出来,只一心求死。
心里明白这种事难以避免,可被人信任的下属背叛所带来的震惊与恼恨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我慢慢度步走到莫违面前蹲下,与他平视,道:“莫违,给爷个理由。”
莫违艰难的抬头看我一眼,垂下头闷声道:“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不愿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想找处安静地享享清福。”
我笑笑:“莫违,爷在你心里是不是想糊弄就糊弄的白痴?”
莫违眼中闪过痛苦,狠狠摇摇头。
“别不开口,爷还真想知道自己的行情如何?”我扬起嘴角,嘲弄道:“出卖自己的主子能让你捞到多少好处?别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也给你这群兄弟日后提供个参考。”
“呼啦”一声,满屋子的人全部跪在地上。
莫违嘴唇翁动,喃喃道:“奴才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存害主子的心!只要爷能息怒,这就取了奴才的命吧!”说完一下一下重重叩头。
我怒气中烧,眯起眼,指指书桌。怀前双手捧上来一张纸,我打开纸张放在莫违眼皮子底下。莫违只扫了一眼,大惊失色,仓皇失措的猛抬起头盯着我。
纸上画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娇媚可爱的女人。
“爷,跟她无关,真的跟她无关!”莫违疯了一样抱住我的腿,嘶声喊叫。
“很美的女人,她叫珞儿对吧?”我平静的看着莫违的眼:“据说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莫违脸色灰白,眼底慢慢爬满绝望。
“不!主子,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您要杀奴才绝无怨言,只求你放了她娘俩!”
我道:“你要投靠的主子是谁?究竟说出去多少信息?与什么人接头?用什么方式?好好回答。”
莫违混乱的一会点头一会摇头。
“答不出来?那爷替你说好了。”我站起身,道:“珞儿本就是奸细,从你这套取信息后再转给她的主子。而你这个白痴不但让个女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在发现后还企图带着她逃跑,爷说的对不对?”
“文人墨客都爱用花来比喻美人,真是既形象又生动。”我眯起眼,磨着牙挂上蜜糖似的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柱”?就是用刀将人的四肢全部砍下来,完后装在瓶子里养着。爷向简大夫要了副配方,据说人泡在里面可保新鲜。等
到你忌日,爷将做成“人柱”的珞儿装在最漂亮的花瓶里放你坟前,可好?”
“还有,”我慢慢收敛起笑容,轻声道:“珞儿肚里的双胞胎长的十分可爱。”
“啊啊啊~~~”莫违狂怒的用尽气力扑过来。我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脑门上,莫违像个破布袋一样撞在墙角。不一会,血汩汩流出来,染红一片。
我坐回椅子上,皱了下眉头,淡淡道:“替他包扎。”
众人怔楞。怀前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不光替莫违包扎止血,还为他运功疗伤。
我仰在红木大椅上,手撑着下巴,打量着跪倒在地的翼部。
“爷知道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人才,文武双全,能力超群。”我缓缓开口,声音在屋内回荡。“要不然换你们来坐这个位置,如何?”我拍拍椅子扶手。
“主子爷!”“爷!”
。。。。。。
“砰!”的一声巨响,我一巴掌猛拍在书桌上,笔筒翻倒,砚台滚落在地。
“还有脸叫?!”我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在猎场又是被熊袭击,又是被人暗箭所伤,你们的预防工作都做哪去了?!每次行动可有与专司打探的密探协同合作过?没有。事后可有查出犯人?也没有。最终连队伍里出了奸细都他妈的
不知道!脑子被狗吃了?!”
气氛压抑沉闷至极点,如张满的弓。
这时怀前停手,莫违的身子轻微的起伏,呼吸加强不少。
我深吸口气,平稳心态:“将他带回暗夜的本部,叫所有弟子都去看一场戏,一出名叫“千刀万剐”的好戏。”我一字一句咬牙道:“三百六十刀,一刀都不准少。在这之前若是断了气,剩下的刀数爷双倍割在你们身上!”
就在此刻,有最新的谍报传进来。我刮开火封,刚看两行,额头上的血管已经开始“突突”直跳。
怀前道:“爷?”
我甩手将谍报扔他身上,坐在椅上不说话。
怀前速速看完,脸色同样铁青难看。
江北一直以来都是太子党势力最强盛的地方,顾成双,顾天赐皆有大量产业在那。我谋划多年,试图找到突破口能将势力渗透进去。就在不久前有了难得的转机,立刻派了得力助手莫鸣前去,眼见成事之时,莫鸣却于今早被官府以黑市
交易且偷漏税款为名投入大牢!
我用手指一下一下磕着桌面,脑中转了千百个打算。
“备马,爷该去探望探望兄长们了!”
第三十一章
“真难得,五弟会主动来看我。”顾天赐笑容满面的快走两步,伸手把我臂膀,热情却不失风范的引我进门。
“三哥这话可是让我听着汗颜啊!”我向怀前招了下手:“前两天得了书法大师王居之的《牡丹赋》孤本,想起三哥提过,这就赶紧送过来了。”
顾天赐脚下一顿,瞄了眼怀前手中的匣子,笑容未变只是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王居之被后人奉为“书圣”,可惜墨宝极少存于后世,《牡丹赋》更是有价无市的珍宝。我寻了三四年也未能见上一眼,常常引以为憾。真难为五弟还记
得我当时随口说过的话。”
“一本破书如此珍贵?”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不比其它兄弟,别说念书了,连提到写字都会头痛。想起三哥前段日子以每天万余字的速度为父皇手抄佛经就让弟弟感慨,若换成了我,非吐血不可。”
“五弟过谦了。”顾天赐接过装有《牡丹赋》匣子交给自己府上的下人,“别总站在外面,咱们进屋聊。”
穿过花园,转过九曲长廊,总算到了顾天赐一贯招待客人用的雨晴小楼。刚一踏进门,就见顾成双大大咧咧坐没坐相的仰在椅子上。看到我时,浓眉上扬,似笑非笑道:“哟,这不是咱的好五弟么!”
我睨视他足有两三秒,顾成双不自在的坐直,目光却更加挑衅。
我挂上清浅的笑,道:“原来二哥也在。”
“还有我。”
我乍一听这嗓音,怔楞片刻,转过身,就见顾康健神清气爽、衣着光鲜的站在偏厅门前。
回过神,忙向顾康健作揖行礼,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我不请自来没打扰到三位的雅兴吧?”
“哪能啊!”顾康健上前拉住我手腕,看上去心情极佳:“你来的刚刚好,马上就开宴了,一起来。”说着牵着我的手走进偏厅。屋内饭香扑鼻,桌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每份量小却一应俱全。
怀前亦步亦趋紧跟在我身后,顾天赐打趣道:“你家主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这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怀前原地踌躇。我道:“到外面等我。”怀前警惕的盯了眼顾康健,这才出去。
顾康健先落坐,摆摆手示意我们几个坐下:“这又没外人,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下人添上一把椅子,小楼上除我们外只留了两个人服侍着。我右手边是顾康健,左手边是顾天赐,正对面是顾成双。不得不说,十分难受的一种格局。
他们三人凑一块不可能单纯吃吃喝喝这么简单,只是碍着我这“外人”不好说什么。是为了江北的事么?我垂下眼睑捏着酒盏,听他们东拉西扯逗乐子,不禁有些走神。
突然,顾康健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我的餐碟上,压低声线:“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我蓦然一怔,转过头,视线交汇。顾康健上身前倾,此刻两张脸的距离不过才二十公分。可能是心理作用作祟,只觉得脖子上被他咬过的地方又痒又疼,下意识的用手捂了下。顾康健眸光变深,带出些须笑意。
顾成双嗤笑出声,眼中说不上是嘲弄还是恼恨,犹还有三分轻蔑。我恍然意识到一件故意忽略掉的事,顾康健和我的那点破事究竟多少人知道底细?
“都说江南风光好,其实江北一点不比那差!”顾成双似笑非笑的睨我一眼,道:“特别是卿湘湖,烟波浩淼,景色宜人,触目之处皆可入境。还有堆雪铺玉、如烟似雾的梨花美景,无一不是平原游春最佳地!老五你觉得呢?”
我道:“一直没机会去看看,无从评论。”
“好说,这还不简单。”顾成双道:“有机会二哥做东,请你去玩一圈。”
顾天赐道:“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顾康健又夹一筷子菜放我盘里,神情坦荡,动作纯熟。随意挑了别的话头,转移话题。席间,顾康健端着哥哥样儿,时不时帮我夹个菜递个东西。下人要帮手,也被他轰到一边。当着顾天赐与顾成双,我连装惶恐都提不起力气。
远离贤郡王府,我牵着缰绳下马步行,一直走,直到走回自家门前。我仰起头,望着父皇亲手所题“至亲王府”四个大字。
“尽快找到莫鸣所处位置,”许久,我淡淡开口:“想一切办法营救。若做不到就给他一丸至毒忘尘。好歹别叫他去的太痛苦。”
“明白了。”怀前低声回道。
江北的事务全权由莫鸣负责,他若死,线即断。如果临阵换人,在那边商家心里信誉度将荡然无存。更何况某些见不得光的盟友,只认莫鸣。。。经此一事,进军江北的计划彻底搁浅。我不知道叛徒莫违究竟泄露多少秘密,可我清楚,
我与太子党之间的争斗,提前进入议程,就此摆到明面上。
我摸摸脖子的一侧,抿起嘴角冷冷笑了。
我顾写意可没这么容易被人咬死!
**************************
关于性爱,更大程度上倾向于生理需求,同吃饭喝水是一个意思。这是在上一世中,某人教给我的。
他还说,你要学会分辨食物的种类,什么东西吃了有益,什么东西吃了会要你的小命。你要学会凌驾于肉欲之上,让它为你服务,而不是被它控制。在任何关系中,永远是某人一方偏于强势或绝对强势,你要成为那个主导者。记住,你
可以将助手当成恋人,但绝不能拿恋人当助手。他们在你这除了可以得到浪漫与性之外,不应再有别的东西。
骄阳,玩多了你就知道了,其实都一个样。
好好牢记八个字,情深不寿,过犹不及。。。
支在桌上撑着头的手一软,头猛的向下垂,我登时从梦境中挣扎出来。额头冒出虚汗,呼出口气仰面靠在椅子上。
书桌挨着窗户而放,光线十足。我有些心神不定的胡乱翻着书本,脑海中的声音不停回响。
骄阳,一个出色的上位者,应该富于同情心和责任感,还要有渊博的知识,出类拔萃的才能。不要回避任何困难,要善于正面解决它们。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相似的沟坎,问题在于怎么理智的渡过,积累怎样的经验教训,怎样获得与
众不同的本领和才干。
男人,不仅仅是一种性别的称谓,更是一种品格,一种气势!
我起身走出书房,在自家院子里慢慢闲逛。今儿天气不错,还有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啾啾叫着。眯起眼,仰望万里晴空,又想起那人的戏谑。“你个蹲在井里的小蛤蟆,见过多大的天?!”
我扬起嘴角。自五岁后逐渐遗忘的过往前尘,怎么又突然全记起来了,还把那人的话记得这般清楚,真够肉麻的!
这时怀前正从对面走来,眼睛亮了下,浅浅笑道:“爷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有纪元少爷与聂子夜刚回来。”
我眼眸转向怀前,道:“他那边进行的如何?”
怀前:“纪元少爷师出名家,早年就有才子美誉,同窗师兄弟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早已功成名就的。此番举行同友会自然吸引了大批学生仕子的注意。再加上我们的人暗中推波助澜,声势非同寻常。”
我嗯了一声。军中有侯安泰他们,朝中有末秋等人,只差民间普通仕子里的口碑问题。从我被箭射伤后,纪元跑前跑后忙活这事已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少的可怜的见面时间里,他不提,我不问,各忙各的。
“写意?”纪元捏着拭脸用的手帕,两鬓还挂着水珠,怔怔望着依在门边的笑吟吟的我。聂子夜立在一侧,大的夸张的眼眸黑黑沉沉,唇瓣如同涂了丹寇,红的异常妖艳。
“这好歹是我的府邸,用不着一脸惊奇吧?”我笑着迈进屋,拿过纪元手中的手帕,帮他擦拭。
纪元眉语目笑,白我一眼:“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这当客人的留宿时间比主人都多!”
纪元的笑靥总能让我心情愉悦,身体发热。我抿唇轻笑,贴近他耳边道:“闻到酸味了,夫人可是在埋怨?”含住他圆润的耳垂,轻轻用牙磨咬,唇滑过眼睛、嘴唇,又来到锁骨。
纪元开始不安分,挣扎着要从我怀里出来。他这天天吟诗作对的文化人,细胳膊细腿的哪能别的过我?被我按在墙上没头没脑乱亲一气。
“写。。。写意,你住手!”纪元脸颊红染,眸光氤氲的能掐出水来,那模样明显就是情动了,偏假装愠怒道:“现在是大白天!”
我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回道:“为夫知道。”
纪元慌张的望了眼我身后,脸红的更厉害:“知道就放手。”
我知道他顾忌聂子夜还在,调笑道:“放心,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纪元恼道,用手往外推我。
我捏住他下巴,抬起,半玩笑半认真的威胁道:“再闹我生气了。”
纪元动作停止,身子一僵。我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托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肆无忌惮的在衣服里游走。纪元耍性子,不肯张嘴,我伸手在他乳头上一拧,纪元“啊”的叫出来。我趁机席卷进去,肆意的掠夺他的空气,大力吸吮着他的舌
头。身体纠缠一起死命的厮磨,纪元衣不遮体仰着头,吞咽着两人混合着的唾液。隐忍的样子看的我欲望更盛。心底不由的抱怨连连,这时代的衣服太难剥了!
好不容易剥了个干净,我未褪尽衣物,一撩衣裾,正准备进行下面的步骤,突然怀前在门外报,说顾悠然顾自在来访,正往这走。
做爱做到一半叫停,这种感觉真他妈的郁闷!
我狠狠又亲了口纪元,才不甘不愿的放开。那俩怎么突然出宫找我来了?
纪元回过神,开始慌张的往身上套衣服。我整理衣服过后,嬉笑着斜倚在旁边墙上欣赏纪元手忙脚乱的羞恼样,真是既诱人又好笑。
见聂子夜要上前帮忙,我斜睨他一眼道:“不许帮。”聂子夜居然狠狠瞪我。
越紧张越穿不好,再者衣服被我扯的不成样子。纪元弄了半天也没弄好,急的团团转。听见我的话,怒吼道:“顾写意!”
就在这河东狮吼的工夫,顾自在已经跨进门,紧接着顾悠然也走了进来。连怀前都露出惊诧表情。屋里气氛急转直下,人人脸色紧绷,神情僵硬。只有我不合时宜的开怀大笑出来。
顾悠然幽幽看看我,又转视纪元。顾自在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几乎是用恶狠狠的神情怒视,剑拔弩张。
纪元抿着唇,盯着我,脸涨的通红。不过肯定不是因为害羞,恼怒才是真。
我挡在纪元面前,对老八老九道:“行了行了,你们再这么看下去,老子多吃亏啊!”
顾自在眸子转到我脸上,目光凶狠阴恻,满满的全是怨恨委屈。
我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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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幼年纪事
=
初次见面时,顾康健七岁,而我们酷拽的写意王子。。。刚满月。。。
顾康健趴在床边眼睛瞪的溜园,一眨不眨盯着床上好象面团似的小娃娃。狭长凤眼,粉嫩嘴唇,露在外面的胳膊像藕一样,一段一段圆鼓鼓的。
看上去好软啊~顾康健想,忍不住伸手在那胖嘟嘟的小脸上捅了捅。
紧闭的眸子猛然睁开,黑曜石似的闪闪生辉,亮晶晶的。由于状况突然,倒把顾康健吓一跳。小婴儿只瞟了一眼,又把眼闭上了。
顾康健心有不甘,伸手再捅。。。
流光异彩的眸子再度睁开,貌似瞪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顾康健眨眨眼,新奇的继续用手指戳人家脸蛋。。。只是这次戳了好几次都不见有反应。一急之下,速度加快,力度变强。。。捅捅捅、戳戳戳。。。
俗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于是顾写意张嘴,吭哧一口咬了上去!可惜啊,没牙。。。只有口水。。。
顾康健看着与其说咬不如说含着他手指的弟弟,傻了。
顾写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亚被雷劈中,面呈呆滞状。。。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奶娃写意一边“呸呸”狂吐吐沫,一边眼神阴郁的盯着床头边上的茶壶。。。
顾康健低头看看满是口水的手指,抬头看看床上的写意,突然觉得,这个弟弟好神奇啊。。。
于是乎,回去后的顾康健特神秘得意的对顾成双顾天赐道,五弟可好玩了!(司空破晓:==|||)
再次见面时,是写意满岁抓周宴席上。
不是顾康健不想去找弟弟,实在是身为太子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一天到头都排的满满,根本没机会溜出来玩。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东西,写意被放到桌子中间,一群人不光围着,还用手中的东西逗他。
写意晃悠着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到甜点盘边,小手抓了块糯软香甜,入口即化的糕点慢吞吞吃起来,彻底无视屋内傻了吧唧用玩具逗他的大人们。。。
写意漂亮的小脸自始至终板着,低头吃东西。众人又哄又骗,怂恿他去抓东西。像是被念到实在不耐烦,写意随手抓了个胭脂盒在手。大家哄笑,道,长大后定是个风流俊俏的王爷!
糕点吃完,写意摇摇晃晃到娘亲容贵妃面前,张开双臂让她抱。容贵妃脆声笑道:“儿子,再抓一次。”
写意眸光流转,竟拿起一把毫不起眼的小匕首。容贵妃抱起宝贝儿子,忍不住亲了又亲。写意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打量手中的匕首。容贵妃抱着他走了几步,路过窗前时,一束阳光映亮了他的脸。
顾康健突然觉得,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就连阳光也赶不上弟弟眼中流动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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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除了皇帝老子外,就属着皇子们引人注意了。但如果是仅一岁多,几乎足不出户的小皇子引起话题,恐怕不能简单用惊奇来形容了。
论尊贵,谁也大不过太子顾康健去;论武勇,二皇子顾成双已经能有模有样的和侍卫们笔画几招;论风度,三皇子顾天赐上进好学隐隐有学者风范。论聪颖,四皇子顾慧中十一个月大小就能和人简单交谈。而五皇子顾写意自小安静的诡
异,从不哭闹,雍华宫里的太监丫鬟们直呼幸运,摊上个好伺候的主子。
可慢慢的,下人嘴里传出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一方直夸小主子,既听话又懂事,再加上模样生的好,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另一方又说这五皇子别看年纪小,却吓人的紧。大家闲话唠嗑时,好几次突然发现他正眯着双狭长的眸子,似
笑非笑的盯着你。特别是抓周后得了把小匕首,下人怕伤到他,刚准确拿走,这位小主子爷眼珠溜到眼角,斜睨着,那眼神那表情鬼气阴森的。结果果真被匕首划伤,白嫩的手心鲜血淋漓的,可仍旧是不哭,冷眼看着为他包扎医治的大
夫。后来还是他娘亲容贵妃出马把匕首没收了去,这才算了解。
直到快两岁,顾写意说出口的话仍是屈指可数。有好事碎嘴的乱传,五皇子难不成天生残缺?长这么大了连句长点的完整话都不会说!
某一天,雍华殿里掌权的大太监富顺当中鞭挞一个叫喜来的小太监,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就在那喜来快断气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这帮混帐拿我这个主子爷当死人么?”讥讽嘲弄的口气听的人心寒。
众人惊诧回头,只见顾写意稳稳站在后院门口,后面站着的是个叫听雨的小丫头。顾写意发丝凌乱,衣冠不整,显然刚刚睡醒,但那眸子里无一丝迷蒙睡意,寒星似的清亮。他眯起眼,明显心情不大好,谁都知道这位主子爷最恨别人吵
他睡觉。如果有人犯了这条,他随手抓住什么拿什么扔人!
由于太过震惊,大家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大太监富顺恬着脸笑道:“小主子。。。”
“闭嘴。”顾写意声儿不大,却又冷又硬。“给我滚,见着你就烦!”
顾写意转身准备走,临了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喜来,道:“给他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抬头环视一圈:“他若是死了,这里所有人看热闹的都准备后事吧!”
喜来在好医好药下,恢复的很快。
后来,富顺突然折了双腿,成了废人,
再后来,喜来接了班,成了雍华殿实质掌权的太监。
再再后来,雍华殿总出些希奇古怪的事。三十来号人,死的死残的残散的散,这来来去去,只剩下几个人。
又给雍华殿加派了些人手,可没过多久又来一个一乾二净。皇帝训斥问为什么,顾写意小脸皱了皱,低着头不出声。在一旁的容贵妃不干了,撒娇道,皇上您偏心啊,为了几个奴才吓唬儿子!写意才多大一点儿,做事当然凭着性子来。
容贵妃连撒娇带说笑,插科打诨将这件事揭过。面上是揭过去了,但人心底生出的猜忌,岂是说去就去的了的!?
无数眼睛盯着,想看看这五皇子还准备干出点什么。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顾写意仍旧是那个安静的五皇子,一天到头说不了两句话,沉默到让人想抓狂的地步。(不是故意装深沉,实在是想聊天也找不到合适滴银。。。==)
但在顾康健看来,这个弟弟跟当初想的一样,还是很有趣的。。。
比方说,如今都四岁了,仍旧每天坚持喝奶,而且不少于一斤。(为了长个而已,其实写意超级恶心那种腥味。。。==)
喜欢吃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像牛奶、鱼、菠菜、胡萝卜和柑桔等等。(还是为了身高。。。相信我,写意长大后基本不碰这些玩意了。。。吃伤了。。。==)
特别喜欢睡觉,一天要睡到六个时辰。(。。。身高)
还爱做运动,听说会像只小青蛙似的来回跳,还会扭着身子跳奇怪的舞蹈。。。(太子爷,那是蛙跳和自由体操。。。身高身高,还是身高。。。主要是环境不允许,否则写意还想打篮球、游泳。。。)
想着想着,顾康健又开始期待再次见到那个奇怪有趣的弟弟了。
这次没想多久,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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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教育我们,天家亲情向来凉薄,想要兄弟间团结友爱恐怕比一统天下还难实现。即使清楚明白,皇帝还是尽量制造机会,让儿子们联络联络感情。
顾写意四岁多的一天,被抓去参加皇子间的游戏活动。
那天顾写意磨蹭半天才到,顾康健一见到那小人儿眼神唰的就亮了,高叫,老五来的正好,咱们一起玩。下面的二、三、四寻声望来,八只眼睛闪啊闪的。顾写意远远停下脚,面无表情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说话。
顾成双道:“先让老五在一边看着吧,他太小了。”可不是,这群小子指挥着小太监们玩打仗游戏,舞枪弄棒的。顾写意长的跟个瓷娃娃似的,一个弄不好,碎了怎么办?再者,顾写意有名的“哑巴”,人家顾慧中好歹还能当当军师。
顾康健一时语塞。
顾写意突然开口:“对,我太小,你们玩你们的,我在旁边看看就行。”
顾康健以为他恼了,自己也跟着恼了,冲顾成双道:“我说的算还是你说的算?”又对写意道:“没事,既然说了带你玩绝不食言!”那口吻就像说,别害怕,大哥罩你!小胳膊一挥舞,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顾成双吓一跳,楞了半天。
顾写意脸绿了。
顾天赐笑眯眯的插话:“咱们是不是换个游戏玩玩?总玩这个也腻了。”
顾康健考虑良久,终于敲定主意:“玩捉迷藏吧!”没啥危险性,适合低龄儿童。。。。。。
顾写意彻底无语,脸更绿了。
划定范围,顾慧中抓,其余人藏。
顾慧中被蒙上眼,一二三的数起数。都喊到十了,顾康健见写意还傻傻在原地发呆,有点急了,老五怎么突然变的这么笨?!跺了下脚,上去一把拉住写意,转头“噌噌”快跑。绕到假山后面,正好看见个洞,应该能藏人。顾康健首先
钻进去,发现顾写意木着张脸站在那不动。
顾康健道:“你也快点进来啊,想被抓住啊?”
顾写意道:“抓住就抓住呗。”
顾康健急了:“抓住就算输了!”
顾写意挑挑眉毛:“不输房子不输地的,这么激动干吗?”
顾康健没空和他争这个,好歹大了整整七岁,力气上不是盖的,大手一抓,拎起写意衣领直接提溜进去。心里还琢磨,有机会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弟弟。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轻易服输呢?!反观顾写意,已不是一个绿字可以形容。。
。整个一黑脸包公。。。==
虽然两小人儿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可仍旧很挤。顾康健干脆将写意搂在怀里,节省空间。。。由于离的近,顾康健能清楚闻到写意身上的气味。有牛奶的甜味,恩,还有股说不上的味道,很好闻就是。。。
顾写意感觉顾康健像只小狗似的乱嗅,头发拱着他的脸、脖子,痒痒的难受。
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制止,就在扬起头的瞬间,嘴唇与嘴唇碰到了一起。。。两人又都傻了。。。写意的心情用一句话形容就是。。。郁闷他妈哭郁闷——郁闷死了。。。
再且说说顾成双、顾天赐那头。顾成双从小就和太子亲近,顾康健从来没像刚才那样为了这点小事训斥过他。想想自己和太子这么多年培养出的情分还比不上见了几面的顾写意,自尊心严重受伤,心里别提多别扭。
顾天赐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二哥还为刚才的事生气?”
废话!顾成双撇撇嘴不吭气。
顾天赐又道:“二哥不觉得五弟很奇怪么?”
顾成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确实很奇怪!”
顾天赐转转眼珠:“我是指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顾成双声儿开始拔高:“那些传言一会把他夸的像个神童,一会又传的像个白痴,没几句可信的。”
顾天赐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笑着弯起眼,很纯良无害的样子。
顾成双翻白眼:“你还想说什么?”
顾天赐笑容加深:“二哥能不能控制一下音量?声音太。。。”
“找到了。”
顾天赐顾成双猛的抬起头,只见顾慧中就站在两人不远处。老四似笑非笑道:“谢谢两位哥哥让我。说话这么大声,想听不见都困难。”
顾成双、顾天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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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五岁到学堂上课,几乎天天迟到,上课鲜有不打瞌睡的时候。你说他睡的沈吧,先生“放学”两字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你说他睡的不沉吧,他往角落里一窝,两三时辰可以不动地方。
顾康健本来挺开心能时常见到他,可在顾写意刻意躲避下着了恼。想他自出生就坐上太子位,见到的人谁不是巴结着上,偏这个顾小五避他跟避瘟神似的。气的牙痒痒,可心里是越发在意这个弟弟了。
有次顾写意又迟到,前脚刚踏进门。笑面虎顾先知折扇一摇,笑道:“五皇子快请落座,大家刚默写完昨天教的那首诗,就差你一个了。”
顾写意明显一怔,刚要说什么。顾先知笑的更甜,只见牙不见眼:“不会写的罚抄一百遍,为师亲自监督。”
顾康健暗叫坏了,笑面虎肯定会借机惩治写意连日来的藐视。
顾写意眸子内的神采缓缓流转,盯着顾先知扬起下巴,抿唇笑道:“先生,有个字学生忘记笔画了,您能不能先教给我?”说着,抽出课本朝顾先知走去。他人小,走的慢,两边是各位皇子的课桌,上面正放着墨迹未干的诗。顾写意每
走过一个人,都会看似无意的轻描淡写地瞄上一眼。到了顾先知处,随手翻了页,指着其中一个字道:“就是这个。”
顾先知的笑多了份警觉,讲解完,顾写意回到座位,提笔“唰唰唰”写完了那首诗。
顾康健发誓,顾先知有一瞬间,收起了万年不变的虚假笑脸,眸子里精光闪过。后来顾先知对他说,多和五皇子亲近,多给他表现机会,因为用不了几年,顾写意将成为殿下最大的帮手,助你成为一代名君。
这句话,顾康健记了一辈子。
雍慧极为重视皇子们的骑射功夫,派了很多出色的师傅教他们骑马、射箭、摔交。
有次上摔交课,七岁的顾写意与同岁的老六顾正凛分到一组。顾正凛明显不如哥哥,顾写意看了眼摔的鼻青脸肿的老六道:“你怎么跟头蛮牛似的横冲直撞?认输吧,你赢不了我的。”
顾正凛倔驴脾气,闻言用袖子狠狠擦擦脸:“谁说我赢不了?想让我认输也行,站这让我打两拳解解气!”
顾写意嘴角抽搐下,面无表情道:“。。。你还是继续撞吧。”
顾正凛真又撞了过来,谁知刚冲到写意面前,脚下一趔,眼见就要上演狗啃泥。写意一惊,伸手去扶他,顾正凛抓住写意的手腕,猛的向后拉扯,俩人齐齐摔倒滚成一团。顾正凛压在写意上面呲着牙,得意的哈哈笑。顾写意这才知道上
了当,眼神阴沉的盯着懵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的顾正凛,“嗵”的一拳砸了上去!(欺负小孩子。。。俺鄙视你凸--凸)
顾正凛“嗷”一声,两人就此特没风度特没形象特没水准的撕打起来。。。。。。
大家刚开始还嘻嘻看热闹,后来发现俩小孩玩了真,吓的上去阻拦。谁知那两人突然停了手,彼此大眼瞪小眼。
先是顾正凛“噗嗤”一声笑出来。顾写意绷了半天没绷住,坐在地上,开怀大笑起来。。。这可不亚铁树开花水倒流。。。于是乎,大家都有点傻眼。。。
顾康健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洒在神采飞扬的写意身上,散发着耀眼光芒。。。
春去秋来,转眼顾写意已经十岁。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皇七子顾谦谨由于生母地位低下,平日里活的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连有点权势的太监都敢欺负这个不得宠的皇子。不过才九岁的孩子,整日死气沉沉,没半分活络机灵劲。
这天一个太监正在数落顾谦谨,话说的很是过分。好歹也是龙子凤孙,天皇贵胄,顾谦谨涨红了脸回了几句嘴。那太监不敢明着骂,于是转弯抹角的讽刺,顾谦谨人小脸皮薄,又气又急,眼泪直打转。也该那太监倒霉,偏巧就被顾写意
给碰上。
五皇子是啥人?大大有名,御口亲封息怒无常的主儿!高兴的时候大把银子赏下人眼都不眨一下,不高兴的时候。。。要人命。。。
太监心想,这五皇子独来独往极少与人接触,顾谦谨又地位低下,应该不会管这闲事。想到这,殷勤的请安问好。
顾写意负着手,慢悠悠度到他面前:“给爷跪这!”
太监跪倒。顾写意上去就是一巴掌,端的是“清脆动人”。。。这还不算完,左右开工,连扇了数十巴掌才停可手。呼了口气,道:“狗奴才不长脑子,光长厚脸皮,扇的老子手都疼了!”那太监被他打的口冒血沫,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
顾写意转头,阴沉沉的看向傻了的顾谦谨:“老七,过来!”
顾谦谨被他凶神恶刹的样儿吓的一哆嗦,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过来。
顾写意不耐烦地揪住他领子扯到面前,道:“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学我刚才那样,如果怕手疼就换脚踹,明白了?”
顾谦谨拼命点头。。。他估计摇头的话。。。写意下一个打的就会是他。。。==
顾写意道:“老七,别让我再看到你这怂包样儿,否则我打你娘都认不出你!”
果然!顾谦谨小鸡吃米似的,头点的更勤了。。。==
顾写意放开他,转身走了。顾谦谨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失神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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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写意,写意风流不羁.十分冷淡心肠,一见却是难忘.忘难,忘难,辗转不能成眠。
第三十二章
顾自在变脸似的,弯起眉眼妩媚笑道:“五哥好兴致,大白天也这般亲热,真叫人好生羡慕!”
跟我小情在自己府邸里亲热会,即使是大白天又怎么了?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纪元整理好衣服,脸上仍是阴云转暴雨天气。敷衍的行了个礼,准备进里屋去。
“等等!”顾自在叫住纪元。走上前眼神嘲弄的围着纪元转了两转,调笑道:“生的倒是细皮嫩肉,恭美姿仪,也难怪五哥宠爱了这么些年。”
这话别说纪元了,连我听了都觉刺耳,气氛刹时紧绷起来。纪元身子明显一僵,慢慢抬起头,一眨不眨直视着顾自在。那清澈见底的眸子,带着凛冽的光芒,圣洁不可侵犯。我被这一瞬间乍显的神采征服。
顾自在却有些恼怒,拉下脸,哼笑道:“无功名在身的布衣也敢用这种眼神藐视皇族?以为仗着至亲王的宠信就能无法无天?!”
“你说够没有?!”聂子夜暴喝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顾自在一见是聂子夜,磨着细白的牙齿语气尖锐,不屑道:“你这个来路不名,拾回来的杂种给我闭嘴!”
聂子夜收敛所有表情,大的有些过分的眸子,死气沉沉。嘴边挂上讥讽的笑意,道:“嫉妒的感觉很难受吧?”
顾自在被噎的说不出话,气急败坏,抡胳膊就要教训子夜。顾悠然慌忙扯着他的袖子,急道:“你跟一个下人生哪门子气?”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一群人拿我当透明啊?刚要说话,却看见纪元的眼睛。
纪元完全无视屋里翻天的吵嚷,只是很平静的望着我。那眼神像一捧尖利的碎玻璃,只一眼就能扎进人眼里心上。我觉得心尖好象被人用指甲猛的掐了一下。
我走到顾自在身后,伸手覆上他的脖子,掌控在手中,慢慢揉捏着,抿起唇角笑道:“九弟今天的火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顾悠然扑上来抓住我的手,显得十分紧张。顾自在身子绷紧,僵硬的回头。我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清冷阴狠的笑靥。突然倍感无趣,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于是松开了手。尽量温和的问道:“你们过来是不是有事要说?”
“顾承欢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我无话可说。”顾自在指着纪元质问我:“你上探花郎是为了帮他分谤,你替他挡箭差点连命都丢了。甚至当着王公朝臣的面明言收他入府。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宠信这么多年?”
我无奈的叹口气,退后几步,面无表情的漠然端详他。
“好,好。。。”顾自在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又很快敛去,静静的看着我,神态平稳,瞬间成熟的像换了一个人。
“顾写意,”他开口,语气淡淡的,“我看上眼的,就一定会得到。你等着吧!”说完,撇下一屋人,转身大步离去。
我被他这一手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从没想过,兄弟中还会有人对我存了和顾康健一样的心思。心情刹时跌至谷底,说不是上是烦还是乱。
“。。。五哥。”顾悠然许久缓缓开口,珠落玉盘的嗓音让我回过神。
“一直保持中立的楚亚国似乎有意附庸启国,有人向父皇那推举你去做说客。自在一得到这个消息立刻赶来告诉你。。。他小孩子脾气,嘴上不饶人,你多多包涵。”
我心头一凛,道:“多谢你们记挂。”
顾悠然扬起脸,怔怔看我片刻,摇摇头,浅浅笑了笑。对站在后面的纪元道:“师哥,我代我弟弟向你道歉。他无心的。”
怀前将顾悠然送出门。纪元开口:“写意。。。”我猛的抱住他,寻着嘴唇狠狠吻住,将后面的话堵回去。
“。。。你。。。你听我说!”刚松开口,纪元推开我,气喘吁吁道。
“有什么话,留到做完了再说。”我拉住纪元的手腕往里走。路过聂子夜身边时,伸手摸摸他脑袋:“小孩子自己出去玩会儿吧。”
聂子夜有些凶狠的瞪我:“我和你同岁!”
我哈哈大笑着打横抱起纪元,进屋一番云雨去了!
纪元每次做完都会立刻入睡,我披上外衣,大步走向书房。
怀前等在那:“爷,刚才奴才去确认过了,确有此事。”
我停下脚:“去,把有关楚亚不管是风俗人情,历史典故,皇室资料等等一切,只要能得到的全部整理好,拿来我书房!”
“是。”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我眯起眼,望着天边寥落的寒星,子时阴极而阳生,明天又会是个什么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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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全是红色,血与肉漫天飞舞,天空刮起腥风血雨,我怔怔看着眼前一切。。。。。。
有人在耳边轻喊,“爷。。。五爷。。。”
我睁开眼。末秋趴在身边,扬起脸,半是担心半是疑惑的问道:“您梦魇了?”
我伸出手,穿过他散落在肩头的黑发,捻起撮捏在手里把玩着,道:“我说梦话了?”
“没,您只是一直皱着眉头。”末秋搭在我身上的手加了点力气,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梦见不开心的事?”
“没什么,”我淡淡道:“梦到了一些无聊的事情。”
末秋噤声。
“服侍我起床。”我道。
末秋坐起身,一把青丝倾泻至腰间。他随手撩了下长发,黑色的发和瓷白的肤相映,圆润小巧的肩,弧线优美的背影,种种加在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态。外柔内刚,混合着浓浓书卷气,我还真是哈这一型的。脑中闪过许多人许多事
,还有刚才那个梦,莫名的觉得心烦意乱。
与新戈方向正相反,楚亚国位于大雍东南方,民风彪悍,崇尚武勇,楚亚人不论男女老幼皆弓马熟捻,能征善战。地处大雍与启两大国中间,扼守重要信道,至今保持中立国身份,坚决不肯归属任何一国。正是由于楚亚的存在,大雍才
敢将七成兵力置于西北,以区区一成驻守东南。多年固定的模式似乎将要改变,有消息称楚亚欲归属启国。如果成真,一旦新戈大雍再次开战,只要启国趁火打劫,大雍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就在大家猜测这条消息是真是假时,
又传来启国储君赫连漠月将亲赴楚亚贺寿。大雍内部一片哗然。
“写意,朕欲派你去楚亚,你看可好?”雍慧不急不慢道。
爷爷的,每次轮到吃力不讨好的事就得老子上!说不好你能听么?!腹诽归腹诽,面上挺直身,大声回道:“能为大雍效力是儿臣的福分,只是儿臣怕能力不足,误了大事。”
雍慧似笑非笑拍着桌案上的奏折,道:“这里可都是推举你至亲王的折子,说你不论文韬武略还是计谋手段都是大雍的不二人选。别太过谦了!”
我不置可否的扯扯嘴角:“那群老冬烘慌都不会编,还文韬呢,我连对对子都不会!”
“行了!”雍慧叹口气:“别和朕打嘴官司,回去收拾收拾,看看都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及早上路吧!
“是!”我也跟着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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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楚亚?”纪元楞了楞神,抬起眼眸盯着检查行李的我,道:“去多久?用不用我随行?”
“不用,又不是去旅游。”我清点完东西,突然想起什么,对纪元道:“韩纪元我告诉你,如果再像上次那样偷偷跟上,我立刻派人遣送你回来!”
纪元神色阴郁的低头“哗啦哗啦”大力翻著书。我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主动上前从后抱住他,讨好道:“你最近不是也很忙吗,难得结识了那么多新朋友。我不过是去送贺礼,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回来。”
纪元当我不存在,继续蹂躏手里的书本。
我硬着头皮接着道:“你看看书,画些画,日子过的很快的。”
“画?画你个头!”纪元突然暴喝。把我吓一跳。
他转过身伸手掐住我脖子,情绪激动道:“我一拿起画笔脑子里全是你,画个P啊!我。。。我早就废了!”
我的心,晃悠一下,变的有些柔软。不顾纪元的挣扎,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搂紧笑道:“肯定是因为这些年去的地方少,所见所闻里就属我最养眼好看。没关系,等有了时间,一定带我的纪元去游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岳!”
纪元停下动作,然后慢慢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我。
临行前,少不了要去看望小娘亲和承欢。承欢长高了不少,号称以我为榜样,既学我勤于骑马射箭,也学我不好好念书。。。这话听的我哭笑不得。
小娘亲性子依旧爽朗活泼,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新月,娇俏可爱。只是身子似乎不大爽利,说一会话就会咳嗽,气色瞧着也不如以往好。
我要她叫太医好好看看,小娘亲扬眉笑道:“夜里着凉罢了,哪有那么严重。再者,我最腻烦药汤子的怪味!”刚说到这,又开始咳嗽。我急忙上前帮她锤背,看着痛苦咳嗽,面色苍白的小娘亲,脑中闪过早上的梦境。那是我前世父母
去世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幕。
“传太医!”我冲娘亲的侍女大吼道。
太医胆战心惊的看看我,低头回道:“至亲王放心,娘娘只是着凉而已,服两副药调养即可。”
“看看~”小娘亲大大白了我一眼,脸上却带着甜蜜的笑容:“你娘我身子好的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浩浩荡荡上了路,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基本上都窝在马车里,看文献资料,考虑各种可能。
终于抵达楚亚,我整理好衣物掀帘下车,看清前来迎接的人时,不由的一怔。
赫连漠月爽朗笑道:“至亲王,咱们又见面了。”
我道:“赫连兄风采依旧,真叫人羡慕。”
赫连眨眨眼,透出狡黠的神情:“别人说这句话我绝对坦然接受,只你顾写意说出来,我可是愧不敢当。”
我笑笑,不做回答。
跟在赫连漠月身边的一个壮汉,似乎对我十分感兴趣,满含兴致地盯着看。
楚亚人冷淡的态度,爱理不理的样子进一步验证了传言的可靠性。想到此行的种种困难阻挠,我不由的轻叹。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赫连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还是放弃吧,没可能成功的。”
我闻言挑起眉毛,眯起眼冷冷睨他。
赫连漠月夸张的摇头叹气,走出几步,猛的回过头,对我笑道:“不管怎样,能再见到你仍旧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顾写意。”
没等我反应,赫连已走出很远。
入住的驿站内
我闭着眼,手指不停在膝盖上打着节拍,重复练习早已熟练的曲子。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演砸,我直接可以灰溜溜滚回大雍了!
怀前:“爷,楚亚的那些人百般推脱,拒绝见您。”
我睁开双眼,对怀前也是对自己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慢慢玩下去,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第三十三章
楚亚国主七十寿辰当天,在户外大摆宴席,广贺宾朋。并对启国使节表现出极大热情,反观大雍却是倍受冷遇。此情此景,明显是给所有人一个清楚的答案。
赫连漠月心情舒畅的呷着杯中酒,轻松地与身边的文官武将开着玩笑。赫连漠月又看了看大雍的座位,仍未看见顾写意的身影,不禁又开始多想。这个高傲的少年亲王气愤之下拒绝出席?还是另有打算?
就在这时,场中架起巨型军鼓。司仪报,这是大雍为楚亚国主精心准备的表演。
一个手握鼓锤,身形挺拔的人走到中央。他的脸上带着狰狞丑陋的面具,十分引人注目。
霍然间,鼓声乍响,浑厚沉着,似惊雷,如礼炮,在天地间滚涌着。鼓声震天,绵密如夏季落雨前滚动不绝的阵阵雷霆,令人感到仿佛一场洗劫天地的狂风暴雨将会来临。
鼓声暂缓,却一下重于一下,一声更比一声震撼魂魄。随着鼓声加重加快,所有人都觉得心脏几乎要自喉咙里跳出来,偏偏又被无形的沉重压力生生压迫着!眼前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汇集于沙场之上,金戈铁马,一场鏖战,转眼爆发。
鼓声低沉,渐渐趋于绵密微弱,直至悄无声息。每个人皆不敢大口出气,屏息以待接下来的种种变故。“砰”的一声巨响后,炸雷般的鼓声宛若急风暴雨倾泻而来,势如万马奔腾烟尘四起,又似滚滚长河翻涌而至!脚下的大地在颤抖,
整个天际都在呼啸狂欢!眼前画面转换,旌旗猎猎战马啸,无数将士撕杀于阵前,万马铁蹄踏碎锦绣山河!
随着战事的变化,鼓声亦丰富复杂起来,有因失去战友的悲痛,又带了即将得取胜利的喜悦。将军令出,大军长驱而入直捣敌穴,喊杀声、嘶鸣声戛然而至!
鼓曲结束。
赫连漠月只觉体内热血沸腾,鼓声唤起他沉睡的记忆,那些在战场上的岁月。旌旗猎猎,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挥鞭所指,踏步江山睥睨天下。阵阵快感涌进心房,毛孔瞬间全部张开,竟出了一身热汗!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受到盅惑,心绪激荡。这鼓声似乎蕴涵了神奇的力量,如同旋涡般将人紧紧吸住。
“兰陵王入阵曲!这一定是失传已久的兰陵王入阵曲!!!”有人惊呼。大家这才回过神,大声议论。特别是楚亚人,更是情绪激动到难以自制。
历史上的兰陵王名高长恭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先后任刺史,尚书令、大司马、左丞相。他貌美、勇猛、爱兵如子、私生活严谨,近乎完美。兰陵王同时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美男子,史书说他貌柔心壮,俊美非常。虽勇冠三军,却唯恐上战场
时敌人轻视,故每次出阵都戴一个极凶恶的面具。
兰陵王是楚亚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他数次力挽狂澜,抵御外敌,是整个国家的支柱。这么多年过去,几乎已成为被神话了的人物!
会场的喧嚣达至极点,嘈杂无章。
就在这混乱的环境下,如同电影中播放的慢动作,场中击鼓的人,用保养良好的修长手指,缓缓取下狰狞丑陋的面具。。。几近完美的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刹那,全场寂静。
那人微扬起下巴,傲睨自若的遥遥朝楚亚国主拱手道:“祝楚亚陛下天保九如,祝楚亚国运昌隆!”声音金石玉响,动听至极。凤眸转动,流光异彩熠熠生辉。
“更以此曲献给那些为维护民族气节和尊严而视死如归、抵御外敌的英雄们!”
赫连漠月心“咯噔”一下,咬牙苦笑。顾写意,你小子可真够损的!
有人私下议论,道,这人怎不跪国主?
旁人骂,你知道那是谁么?那可是大雍的至亲王!
又是一片哗然。
顾写意落座,端的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全场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一时间大雍这边热闹非凡,启国反倒落了冷清。
席间有年轻貌美的楚亚姑娘唱歌劝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半数女孩挤到顾写意这桌,每人都端着满满一碗酒。大家又来了兴致,都想看看这俊美亲王如何应变。酒还是小事,冷落任何一位美女都是件失礼的事。
顾写意毫不在意的懒洋洋笑了,信手拿起已倒空的酒坛,将那些个姑娘的酒全数倒进里面,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叫好声迭起。
接下来的事更出乎人意料,顾写意不但亲自将那些酒玩倒满又还给了姑娘们,更唱起了祝酒歌。大家惊喜劲还没过,顾写意突然语言一转,换用楚亚语唱起最高潮的部分!
每一个人都被这突来的转变惊的有些发呆。要知道,大雍、启等大国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作为经济学识较弱的一方,向来只有楚亚学习别人的份,还没有哪个国家的贵族会主动去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化!
顾写意的脸上,始终带着随性自在的笑。他的歌声深远嘹亮,极具穿透力的远远向四周荡开了去。数百人的酒席寂静的怪异,每个人都在倾听。唯一的声音惊鸿一现,轻松震撼全场。
何谓风流?
真名士,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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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国所住驿馆的房间里,赫连漠月大马金刀的坐在上位,听属下人汇报情况。
距离寿宴结束有半月之久,大雍使节早已起程回国。但至亲王顾写意以私人理由,号称喜欢楚亚的风土人情,要求留下游玩一段时间。这半个月内,顾写意在楚亚混的可谓如鱼得水,简直算的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身份、气质,寿
宴上令人惊艳的表演,一张惹祸的脸,再加上洒脱不羁的作风,想不出名都难。
对于顾写意的举动,赫连漠月一开始不但毫不在意,反而颇有兴致的每天观察。在赫连看,一来,由于启国与楚亚国暗中早有协议,归属只是时间问题。二者,为了避嫌,绝大部分高官都以各种理由拒绝见他,更有甚着躲着走。顾写意
每日里接触的都是无权无势之人,任他本领通天,凭那些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随着日子的推移,赫连漠月感到越来越拿捏不准了!
“顾写意仍旧每日里或鲜衣怒马流连于风月场所,或到武馆、校场驰马射箭。昨天还请了一群武士去逛。。。窑子。。。”正在汇报的冯经纬脸上浮现怪异的表情。
赫连漠月皱皱眉头,道:“怎么了?”
冯经纬忙道:“属下只是想到了件趣事。。。那顾写意身份高贵,人又是罕见的俊俏。青楼里的姐儿见了他全都蜂狂蝶乱的往上扑,贴身上就不肯下来。弄的他直跟同行的人抱怨,说,究竟是老子嫖她们还是她们嫖我啊?真是亏大发了
!”
“噗~”贴身护卫武兼文差点笑喷,赶紧用拳头抵在唇边,假意咳嗽两声。
谋士林剑萧却神色凝重,对赫连道:“主上,咱们不能再放任顾写意这样下去,否则危矣!”
赫连漠月沉吟不响。冯经纬不以为然的笑笑:“林大人过虑了吧!咱们计划数年的事情,会这么容易让他破坏?”
林剑萧眸子里厉光闪过,直视着冯经纬:“冯大人专门负责监视、收集顾写意的情报,接触是最多的。能否容在下冒昧问一句,如果条件允许,冯大人有没有幻想过和他结交朋友?”
冯经纬一惊,怔楞片刻,缓好一会才带了几分恼怒的别开脸,道:“说没有是违心的,若不是身处敌对关系。。。我确实有过那想法。”
“就是这样了。”林剑萧似叹息又似感慨,垂下眼睑,慢悠悠接着道:“顾写意自身条件好到足令所有人艳羡。家世、相貌不必多说,不论是游刃有余混迹于烟花场所的倜傥风流,还是在校场上那份挽弓射日的飒然英姿,无不盅惑人心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他那首《兰陵王入阵曲》吧。”
屋内一阵沉默。没有人会忘记摘下面具的瞬间,极至的美与极至的丑,一点一点互换,周围嘈杂喧闹的环境随之转变,那样强烈的对比,震撼人心!
“他的军鼓洪亮凄厉,令人为之气夺。这绝不是单纯的技巧可以达到的。顾写意十三岁入边洲军营,第二年就夺了边洲军权。其后两年,边洲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军内从未出过任何骚乱。待到他返回雍京听封日子,边洲军民送出数十里
仍迟迟不肯离去,足可见受爱戴的程度。”林剑萧见大家都神色认真,接着道:“要我说,他最可怕的远不止这些。有消息称,新戈国如今乱成一团,皇后党与邢正中的权利斗争一触即发。而境地最危险的将军洛梵,不但不急着撇清与
顾写意的关系,反而处处袒护。还和友人说顾写意虽富于心计,却不失少年心性,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阴狠毒辣。且不同的人对顾写意有不同的评价。我只能说,他善于看透人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武兼文听的有些傻眼,冒失的问了句:“你真觉得顾写意会破坏我们的大计?”
林剑萧颔首:“不是觉得,而是肯定。虽然接触不到王公大臣,但他却想尽办法结交楚亚内年龄相仿的少年贵族和武者勇士。这两类人都是张扬跋扈,不甘屈居人下的。他们年轻气盛,容易头脑发热目空一切,并且盲目崇拜英雄。虽然
大多数没有正式官职,却能影响那些实质上掌权的人。”林剑萧显得有那么点咬牙切齿:“寿宴结束后,有一批人开始散播谣言,说顾写意是兰陵王再世。顾写意虽说行为狂放不羁,却十分尊重楚亚人。哪怕是最低阶的武士或是贫民,
他都坦然结交,嬉笑怒骂随心所欲,偏大家都吃那一套,因而极得人心。而且这个人擅长煽动人心,总拿民族大义与气节说事,挑拨离间启国与楚亚的关系。”
冯经纬道:“凭这些手段就想扭转乾坤,让楚亚改变主意根本不可能!”
“顾写意的目的是拖。”久未出声的赫连漠月开口:“之所以能顺利说服楚亚国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老了。都说年轻人心思活泛,殊不知老人心中的猫腻更多。他们输不起、安于现状,没了年轻时的野心抱负,只求能牢牢抓住已
拥有的。顾写意正是看透这一点,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给楚亚施加压力。一方面让大雍往边境调集部队,另一方面利用离间、笼络、舆论等,迫使归属日期退后。他不断接触贵族,目的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只要现任的国主一死,顾写意
肯定会趁机扶持某一个夺权造反。到时候,即使不能让成功,至少可以令楚亚局势混乱。届时启国为了收拾残局,短时间内无力发动战争。而在这期间,大雍有充足时间的布置足够兵力。”
屋内气氛沉闷。冯经纬觉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楚亚国主确实年事已高,但也没准什么时间会死,说不定还能活上个十年八载!”
赫连漠月捏捏发涨的额头:“所以说,如果大家不想我刚才的那些假设成真,最好多留意楚亚国主的安全,免的他会突然莫名其妙的死掉。”
赫连漠月心头转过千般主意万般手段,末了从脑海里蹦出来的,竟还是摘下面具时的绝代风华。将“顾写意”三字细细念了几遍,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忍不住从齿缝迸出俩字——祸害!
此时的祸害正和一大帮人在青楼买醉。
头牌姑娘卿卿拿起一颗樱桃,用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住,眼神勾魂的瞟了顾写意一眼。
顾写意哪会不懂,伸手挑起美女下巴,吻了上去。滑腻的舌更像是勾魂的妖,纵然是久经沙场的头牌不消一刻思维便土崩瓦解,浑身发软。
若是正常状况,早该有人喝彩起哄。可如今满满一桌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傻傻看着。谁能想象,如此淫糜放荡的举动,这人做来却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顾写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轻摇着盛着玉液的琥珀杯,笑的云淡风清。
第三十四章
金秋十月,天气转凉。赫连漠月拜访顾写意,甫一进屋,就见那人正斜卧在塌上安静的看书。气温虽冷,顾写意仍穿著单薄的长衫,剪裁合身的衣着,衬的人更显挺拔干练。如此惬意的姿势,脊背却一如既往挺的笔直。这一切提醒着赫
连漠月,眼前的人不仅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更是一个服役三年的合格军人。
顾写意从书中抬起头,盯了赫连两秒,才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利落的直起上半身道:“赫连兄找我有事?”
即使清楚知道顾写意不过是在客套而已,可当那声“赫连兄”道出时,仍旧让赫连漠月产生些微愉悦感。
赫连漠月拎把椅子坐在一侧,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话说的挺暧昧,顾写意挑眉笑了笑,竟不再理他,重新躺回去接着看书。
屋里气氛安宁祥和,鼻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紫檀香气,赫连漠月看着身边怡然自得的写意,一时间竟有点心神恍惚。
上天无疑格外眷顾这人,把所有最好的都赋予了他。也难怪冯经纬感叹,说顾写意拥有二十岁的容貌,三十岁的气势,四十岁的心机。面对这样一个人,不论是爱他的还是恨他的,都无法避免被吸引的命运!
赫连漠月见他左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好奇的问道:“你信佛?”不像某些自命风流的无聊人,玉佩香囊挂满身。顾写意从不佩戴任何装饰品,干净简约让人瞧着舒服。
顾写意右手覆上佛珠,淡淡道:“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这是临行前娘亲让我带上的。”说到后面,嘴角带出一丝清浅的笑意。这笑落到赫连漠月眼里,宛如炸开了的烟花,引得脑中嗡嗡作响,开口第一句竟是:
“咱们做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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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怔愣,转头笑眯眯看着他道:“下次吧,我手边没准备润滑剂,弄伤你可怎么办?”
赫连漠月神色僵硬了下,也挂上外交用的招牌微笑:“怎么看你都该是下面的那个吧?”
“也成。”我答,随手翻了页书,接着看。赫连漠月身体又是一僵。
“如果你能取消此次收服楚亚国的计划,润滑、上下那些小事一切随你。现在直接脱裤子上床都行。”
“顾写意!”赫连漠月的声音隐隐带出怒气:“我是认真的。”
“这点我并不怀疑。”我道:“可你更应该相信我比你还认真。”
赫连漠月沉默片刻,淡淡道:“提公事多扫兴。”边说边朝我展露出成熟男人才有的风度迷人的微笑。雍容高华的气质,俊朗无双的外表,确实有拈花惹草的资本。可惜老子对这些统统免疫,没感觉,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以咱俩现在的相处模式,难怪你总往公事上扯。等这些琐碎烦闷的事情都解决,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不是以启国储君的身份,而是赫连漠月这个人。”含情脉脉,深情无限,眉目传情。若我是个女人,保不准就被电酥趴下了。可
老子不是女人。
我用小指扫扫眉梢,从塌上站起身,对他勾勾手指道:“起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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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漠月疑惑的站起来,我猛的用膝盖撞击他的腹部,掐着脖子将他按倒在塌上。就保持着那姿势,用膝盖顶住他腹部,一只手掐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左手中指。从上而下,睨着他的脸。
与赫连漠月随行而来的亲卫见状大吼一声就要扑上来,可惜还未踏出第二步,就被怀前堵的动弹不得。
赫连挣扎,我俯身贴近他耳畔轻声道,别动。赫连置若罔闻,我忍不住笑了下,右手使劲,只听“咔吧”声响,赫连的左手中指被我掰折。
我反复舔舐着赫连被迫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湿忽忽的。舌头游走在耳垂,脖颈,时而用力的吸吮,时而轻柔的浅啄。最终寻找到嘴唇,撬开牙齿挤了进去。没敢忘记将掐着脖子的手向上移动,钳制住他线条优雅下颌,免得被咬。我
尽可能将舌头伸的更深,深入他的喉咙,让他呻吟。赫连漠月下面硬了。
我放开手,起身后退两步。赫连死死盯我一眼,用尚还是健全的右手捂住腹部,头冒冷汗。体格健硕的随身护卫又是一声怒吼,冲过去扶起他家主子,继而凶狠的怒视我。
我负手而立,弯起眉眼微笑:“冷敷三刻钟再用夹板固定即可。方法绝对正确,所以不用那么麻烦去找大夫了。赫连兄下次若想做足全套,劳烦请提前预约,我会准备好一切。”
赫连漠月脸色忽青忽白,深吸口气缓缓道:“你滞留在楚亚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不必多言,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功成回国,将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我不语。
赫连道:“写意,你若能兵不刃血,不耗费大雍丝毫财物的解决楚亚危机,这将是多大的功劳?你已经贵为亲王爵位,韩家又富可敌国,你让雍慧皇帝拿怎么赏你?太子位么?”
我淡淡道:“我为国尽心,从未想过邀功领赏。”
“这只是你的想法,别人可不这么认为。”赫连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写意,你太过耀眼太过出色,注定遭人嫉恨。一旦雍慧帝崩,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吞你入腹?怎能不留一条退路?上次去大雍时,已经有一位皇子找上门,希望启
国帮他夺位。。。如果要我选择,我更愿助你一臂之力。写意。”他的声音磁性十足,语调充满感性。可我脑子里只不停回放一个问题,如果他所说是真,那个“皇子”是谁?是谁?!
“你考虑一下吧。”赫连漠月咧咧嘴,挺直腰杆,作势欲走。
我道:“慢走不送。”
探子在门外汇报,怀前听毕点点头,进屋道:“赫连漠月确实已经走远。”
“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帮我换衣服!”我急声道,自己动手去解麻烦的盘扣。怀前飞快的取来衣物,上手忙我换。
赫连漠月真会挑时候来,我今儿约好与楚亚国张阁老会面,结果还未走出门就接到他往这来的消息,害我又退回屋假装看书。张阁老乃楚亚重臣,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威信,其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者。我下了大功夫才取得这老
冬烘的认可。由他牵头,联络一批反对附属启国的朝臣共同起事。
赫连临走时的那些话无疑产生了效果,我不由得开始烦躁。虽然别有用心,但所说不假,可那又能怎么样?自打雍慧把这差事塞给我,已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我成功了不对,失败了更不对!再者,我顾写意要不不做,要做一定做好。
我喜欢赢,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赢”更加有趣的事!
一股子说甜不甜,软绵绵的香味又往鼻子里钻。突然记起什么,扬起眉头对怀前道:“你点的这什么玩意啊?要不是我身体没异样,瞧着平时挺冷静的赫连突然发情,我还以为是**呢!”
怀前抬起眼,眸底灵光舞动:“是简南大夫配的香料。爷最近几个月太劳神了,总休息不好,这香有安神助睡的功用。”
我随口“哦”了声。没想怀前突然接了句:“赫连漠月那是酒不醉人自醉。”
我刚要说话,听到这句差点岔气。笑骂了句:“扯淡!”
从后屋走进来一人,衣着扮相与我刚才一模一样,这是千挑万选出的“影”。经过化妆易容,几可乱真。
我则领着怀前从新开辟出的后门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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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接到楚亚护国侯的请贴,邀我去他府上做客。原本以为是一般饭局,到了才知竟是赌局!宽敞的大厅内各式各样的玩法应有尽有,煞是热闹。
我对赌毒两字向来避而远之,从不沾染。无论何事何物,叫人上瘾就是祸害。赌博则几乎全凭运气,与我做事风格不符。于是拿着筹码四处乱逛,瞧见稀罕新鲜的赌法就仍些进去。一圈下来竟弄了个不输不赢。
“至亲王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两把?”
我转身看去,是这次宴会的主人——护国侯,一个绝对支持附庸启国的大臣。
我笑笑:“好啊。”
护国侯身材魁梧,面相凶恶,咧嘴扯出的笑容被灯光一照说不出的诡异。
“咱先说好,既然入了赌局,不输的一方精光不可下桌。凡带进场的财物统统算做赌资。”
我轻轻转动手腕上的佛珠,道:“除了这串佛珠。”
护国侯楞了楞,大笑声:“行!”
赌局开始,参赌的人纷纷落座,玩的形式类似于梭哈。我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并不上心。兜里大约揣着上千两银子,估计够我折腾会。周围喧闹不堪,我厌恶这种低劣环境,掂掂筹码,脑子开始想些别的事情。
一两黄金能换66两银子,金银兑换率是1:10,且一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文铜钱。银价是6美圆,一盎司金价400美圆。一盎司为28.3克。古代一市斤为640克,一市斤有16两,所以古代的一两为今天的40克。这样一算一两
黄金相当与565美圆,以当时美圆对人民币8.23元来算,相当于4650元。大雍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貌似也就五六十两。
我挑起一边的眉梢,觉得不算还好,越算越郁闷。伸手将所有筹码往前一推,道:“一把定输赢!”
护国侯眼里透出兴奋,嘿嘿笑道:“你确定要赌所有财物?”
我点点头。
结束的很快,我输光了所有钱。
正准备从座位上起来,护国侯突然阴笑两声:“至亲王身边的这个小太监真是螓首蛾眉,朱唇皓齿,想必极得王爷的欢喜。如今我夺人所爱还望见谅。”
我眯起眼,不出是声。周围也异样的安静下来。
护国侯哈哈笑起来,得意洋洋道:“上桌前我就说了,凡带进场的财物统统算赌资。奴才不就是主子们养的活对象么?怎么,至亲王要当着众人的面出尔反尔?!”
我勾起唇角,笑了:“也不是不行。”
“那就好,我也想着王爷不会为了个阉货奴才毁了英明。”护国侯气焰越发嚣张。
身边的怀前明显身子一颤。低着头,死死攥着衣角。
我放松的靠住椅背,胳膊放在扶手上,手支起下巴,弯起眉眼笑的越发甜:“只可惜,爷养熟的奴才即使被卖出去,也会自己乖乖跑回来。况且我这个小奴还会些武艺,做事冲动不记后果。到时候少不得要给护国侯添麻烦,传出去岂不
是大煞风景?”
护国侯虎目一眯,冷笑道:“那至亲王打算怎么解决这事?”
“都说君子一诺千金,我就用万金赎回这个诺言吧!”
周围传来一阵吸气声。
赌局结束后,又喝了通酒,回驿站时已快天明。我推掉马车,步行走在寂静的街道。夜间的风阴冷,可吹在躁热的身体上刚刚好。
走了一会,觉得不对。回头望去,怀前站在数米外怔怔发呆。我嗤笑道:“又发什么傻?”
怀前此刻的眼眸,如同月夜下的海水,暗流汹涌。
“那时。。。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
我走回他面前,张开双臂搂住,感觉到怀里的身子瞬间僵硬,贴在他耳边道:“我怎么舍得。”顿了一下,轻笑道:“你舍得么?”
放开怀前,我转身继续向前走。
护国侯,我的钱你可要好好保管。用不了多久爷要加倍拿回来的!
天边升起启明星,我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在日出前的时分,咧嘴无声的笑了。
第三十五章
赫连漠月见到顾写意时,后者正和几个权贵聊天。略显散漫的靠在殿外柱子上,嘴角噙着清浅的笑,微薄的唇淡然的一张一阖,真叫赏心悦目。再瞧他身边的人,被哄的一楞一楞像足傻子。赫连漠月心中冷哼,真当顾写意拿你们当回事
?一群白痴,被那混蛋骗死也活该!折断了的手指突然疼了下,疼痛感拉扯着神经,连带心尖上也跟着发麻发酸。不知怎地,蓦然记起儿时听到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小孩被毒蛇咬伤,临死前傻傻的问:“你给我涂了什么?酥麻酥麻的。”
顾写意,你真的连无关紧要的人都不肯放过么?
赫连漠月大步走过去,道:“不好意思,我有几句话想和至亲王说。”
俩人走到僻静处,顾写意笑容加深,清亮的眼,闪着瑰丽的光。独有的风骨,勾的人心忽上忽下。他的容貌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随便一个表情都令人目眩神迷。
赫连漠月看的一时恼恨一时迷恋,失神道:“顾写意,如果你不改掉这种肆意散发魅力的习惯,终生都将麻烦不断!”
顾写意怔怔楞住,疑惑不解的神情在俊美的脸上瞬间闪过,继而冷静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赫连王子。”
唉。赫连叹息,上前搂住写意。
顾写意淡淡道:“公共场合我不愿意给你架难堪,放手。除非你想趴地上。”
赫连说:“想做全套不是需要提前打招呼么?”
顾写意沉吟半晌:“你说的那个皇子究竟是谁?”
赫连反问:“你想拿他怎么样?”
顾写意的表情口气都特平静:“回大雍后,我要拧掉那混蛋小子的脑袋。”
赫连脸贴在写意颈边,忽忽的低沉地轻笑:“要小心顾天赐。。。还有,顾康健他对你真的。。。”
“少操闲心。”顾写意不冷不热的打断话头。
赫连胸口一窒:“写意,只要你想,最后的赢家肯定是你对不对!”
“你废话太多了,赫连漠月。”顾写意拂开他,转身离去。
官场上大大小小的应酬不断。赫连漠月不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后庭阵阵钝痛清楚的叙说着。他,启国储君,从十四岁开始混迹花丛的老手,带过兵打过仗战功赫赫的将军,被一个比他小七岁的男人上了!!!这事放以前,杀了他也不肯
干。可终究还是着了祸害的道。
那夜,顾写意脸上的笑容可令星辰失色,修长优雅的手指划过眉际,撩开赫连额上的头发,轻轻道:“你的眉长的出色极了,飞扬洒脱似要破壁飞去。”说着,顾写意的吻,落在上面。
手指顺着领口下滑,抚过的地方酥麻发痒,如同被蛇咬中的伤口。
“鼻像挺拔傲立的雪峰。。。”第二个吻又轻点了上去。“唇像菱形的花瓣。。。”
缠绵细密的亲吻,热情熟练的挑逗。。。容不得赫连脑子不发晕。再者,祸害力气大的出乎人意料,竟能在赫连回过神要反击时,半强迫的硬上了他!
赫连漠月心浮气躁的闷头喝酒,抬眼望去,祸害正神采熠熠长袖善舞地周旋于众人间,笑的颠倒众生。忍不住恨的牙痒,偏还就喜欢这调调。贱骨头!赫连自己骂自己。从昏睡中醒来时,正好听见顾写意对武兼文说,药给你家主上涂了
,楚亚最好的大夫也不定比它管用,所以这次同样不必那么麻烦找大夫了。
当半仆半友耿直忠诚的侍卫,捏着那瓶用途羞耻的药呆呆望着他时,赫连漠月撞墙的心都有!
这时有人顺着墙根溜进来,附耳对怀前说了几句。怀前的脸刹时血色全无,近乎惊慌失措的轻声对顾写意说了什么。
紧接下来,顾写意的笑容瞬间被冰冻住,僵硬的转过脸看向怀前,惊痛交加的神情刺的人眼生疼!
顾写意全无平日里的淡定从容,嘴唇微抖的向大家说了声抱歉。看也不看一把揪住了怀前的头发,蛮横的拽了出去。想来就是极疼,可怀前只在最开始时皱了下眉头,然后低眉顺目地就这么由着他撕扯。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走时还好好的!”想起小娘亲痛苦的咳嗽,顾写意话头戛然而止。
“爷一走,娘娘的病情突然加重,众太医均束手无策。如今。。。如今。。。”看到写意越发难看的脸色,后面的话怀前是怎也说不下去了。
“不是真到绝境,也不会加急送来口讯。”顾写意突然变的很平静:“从大雍传信到楚亚,最快也需要半个月时间,也就是说娘亲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快不行了。”
“爷,爷。。。”怀前轻唤,蓦的开始害怕,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无助迅速传遍全身,怎也无法遏制。
顾写意怔怔站在原地,许久,突然拨开怀前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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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雍京大雪纷飞,地上足足积了一尺多厚。放眼望去,白色铺满天地,那些肮脏的美好的统统银装素裹,被修饰的圣洁高贵。
理智告诉我,即使赶回大雍也救不到娘亲,反而很有可能丢失在楚亚艰难获取的优势。可我的感性,我那少的可怜的良知敲打着神经,它嘶吼着咆哮着,回去回去回去!
终究,我还是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赶回了雍京。
我不太能记起是怎么进的宫,又怎么进了娘亲的锦绣阁。只记得沿路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白的刺眼,白的心悸。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药味,小娘亲安静的躺在卧室床上,同样是白,肌肤近乎透明,清晰可见下面青色的血管。印象中的小娘亲是那么明媚娇憨,会爽朗的大笑,会用水葱般的玉指蛮横的戳我额头大声训斥,会顽皮的对儿子发嗲撒娇,
会。。。。。。
此刻的小娘亲纤细柔弱,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颤抖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即将碰上时又怕冰冷的触感会让她感到不适,慢慢收了回来。
娘亲的眸子缓缓睁开,如同拉开纯蓝色的天幕。我呆呆的痴痴望着,清澈透明的眼瞳里,是无用至极的我。
娘亲向我展露出淡然柔和的笑容,虚弱的说了句:“快去把雪拍掉,会着凉的。”
胸腔内的积攒的情绪冲至喉咙,却拚了命也发不出声。我转过身,阴狠的睨着缩在墙角的太医们,恨不得用这双手活活撕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最先扑通跪在地上,连珠价的磕头。
“奴才们该死,治不了娘娘的病!”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掐住那人的脖子拎起,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够了,写意。。。”
我放开手,深吸几口气才能顺利开口道:“娘亲先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回到雍华殿,简南早已等候在那。听怀前报,简南曾通过暗夜乔装进宫帮娘亲诊断过。
简南道:“娘娘的病可以说有治,也可以说没有。”
我拳头蓦然攥紧,又强迫它松开:“爷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打哑谜。”
简南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缓缓道:“凡药都需药引,否则无疗效可言。娘娘的内脏已经破损的相当严重,若再不医治,恐活不过这几日。”
我怔楞半晌,喃喃道:“她刚刚还和我说话。”
简南抿住唇,不出声。
我用手搓搓脸:“说吧,那个药引。”
简南道:“和公子说话真是痛快。玉是阳精之纯者,食之可御水寒。娘娘的药方正需要至阳至刚的玉用做要引,可惜这种玉可遇而不可求。据我所知,目前只有。。。只有当今圣上的玉玺可以。。。”
我惊诧的抬眼看向他,难以置信道:“你是说,用皇帝的玉玺做药引?”
简南垂头:“所以在下说,有办法也没办法。”
我坐在椅子上,整个心像被浇上滚油,痛的浑身打颤。
“五爷,呜呜呜,五爷啊~~~”
前院传来熟悉的女子哭泣声,是娘亲的贴身侍女碧落。
“五爷,娘娘刚才突然开始大口嗑血,神志昏迷不醒。偏巧被前来探望的十皇子瞧看,小主子哭的背过气,也晕厥了过去。”碧落哭倒在地。
我拂袖而起,咬紧牙关,冲出屋子。目的不是锦绣阁,是我老子的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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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上书房早已乱成一锅粥,至亲王不顾后果的赶回雍京传遍了朝野。大臣分为两派,一方要求严惩,一方帮着辩解,纷纷嚷嚷,不似庙堂倒似集贸市场!雍慧帝高坐上阶,俯视着下面争执到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手打架的大臣们。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杂的吵闹,紧接着门砰然打开,顾写意身影出现在门口。后面惶惶张张跟上来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满脸俱是心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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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进屋当即跪倒在地,重重叩头,扬起脸时,屋内所有声音戛然静止。那个骄傲跋扈到极点的人,那个溶从容、勇敢、豪情为一体男子,那个傲睨自若,纵横天下的王爷,竟已是泪流满面!顾写意声泪俱下的叙说着,字字血泪,微
带哭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飘渺且不真实。
当说出用玉玺做药引的要求后,书房再次爆发了反对浪潮,大臣们大呼不可,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
顾家的几个儿子除了承欢外都在,无不动容。顾康健有顾天赐拉着,顾正凛有顾慧中拦着,顾悠然有顾自在抓着。。。而顾写意只有一个人,孤零零跪在当中,直视着皇帝的眼。
瞧皇帝沈吟不响。有人再也待不住,跳出来急道:“玉玺乃先祖所传,代表的是大雍,是皇上!”边说边向天拱手。“至亲王,请你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大雍的子民!”
顾写意暗中攥紧双拳,面上凄楚哽咽着,一字一句悲声道:“我是大雍的子民,可我更是娘亲的儿子。父亲,您难道要儿子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却袖手旁观么?”
雍慧皇帝心情复杂的望着写意,他突然意识到,记忆中的顾写意从未哭过。原来,这人也是有眼泪的人啊!
雍慧面如止水的一个挨一个从各个儿子脸上看过去。这里每个人身后都代表了不同的利益集团,各怀鬼胎别有用心。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超凡于所有派系势力之上,不偏不倚,制约平衡。随着各个皇子日渐长大,暗涌激流,局
势如紧绷的弦,无人知道何时会断亦或永远这样下去!下面的大臣无不瞪大双眼,揣摩皇帝的一举一动所包含的涵义。明面讲的是玉玺,暗里却是几大派系争宠的戏码。看玉玺已不是玉玺矣!
“玉玺自先祖开国传至今日已有一百四十多年历史,朕不能让它消失在我手中。”
清冷平直的语调绝似绕梁,在大厅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顾写意在话音落的那一刹那,神情突然转为平静,快的近乎诡异。他低着头,长长的浓密睫毛垂下,覆盖住眼眸。没有任何反应的听着身边人高呼“万岁英明。”
“臣想回去照看娘亲,先行告退。”顾写意开口,重重的连扣三个响头,“嗵、嗵、嗵”沉闷的敲在每个人心头!
顾写意退至门口,走了出去。
顾写意越平静,怀前越是忐忑不安。
“怀前,记住里面每一张脸。”顾写意淡淡道:“一个都不能忘。”
怀前沉声回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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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阁,曾经风光无限的地方,如今只余满室药香。
顾写意从早上坐到太阳西斜,才等到小娘亲再度睁开双眼。
“外面可是在下雪?”
顾写意温声慢道:“是,下的很大。在夕阳照耀下,泛着橘红色。”
小娘亲怔楞,突然落泪,又强自破颜欢笑,虚弱道:“真丢脸啊,在儿子面前掉金豆。”
顾写意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膛起伏不定,突然一把扯过挂在旁边披风,将小娘亲裹的严实,打横抱起向外走。
侍卫见状上前阻拦。顾写意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侍卫“哎哟”惨叫,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顾写意直奔马厩,沿路碰人不知凡几,可无一人敢逆此刻至亲王的锋芒。眼睁睁看着他皇宫纵马,带着重病的容贵妃,飞驰而去。
第三十六章
容贵妃韩似锦幽幽醒来,觉得刺骨寒风中,有温热的水滴在脸颊上。强自睁开眼,入目既是儿子倔强的侧脸。厚厚的雪积了一肩膀,高傲的拼命扬着下巴,本就薄的唇抿成一条线。
以为仰着头,就能抑制翻涌的泪水么?
韩似锦向下咧了下嘴角,像是要哭,却又在最后关头倔强的朝上弯起,用尽全身力气调笑道:“真丢人,我儿子可不会像小姑娘似的掉金豆!”
顾写意喉咙里呜咽一声,像濒临绝境的兽,将头深深埋在娘亲的胸前。最先只是细微的抽泣,寻找到宣泄口的情绪喷薄而出。寒风萧萧中,夹杂着一个男儿压抑的哭声。
感受着儿子的痛苦、绝望、挣扎。韩似锦死咬着下唇,眼泪决堤。她的儿是铁骨铮铮的男人,是面对任何困难都能谈笑以对的智者。他讨厌眼泪,他说那是弱者的象征。韩似锦觉得死亡本身都比不上让这样一个男儿流泪更叫人心酸难过
!
顾写意忍住眼泪,红着眼睛道:“娘亲,儿子没用,救不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凭现在的我,斗不过顾康健,更斗不过雍慧皇帝。”
韩似锦轻叹:“写意,你不该回来。”
顾写意平复心情,恢复冷静,问道:“娘亲,你最近都接触过什么人?吃过哪些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顿了顿,咬牙接着道:“对于究竟是谁害您,有没有怀疑的目标?”
韩似锦神色淡淡,不接话茬。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坐直些,写意搂紧娘亲,让她看清周围。
待看清,韩似锦登时瞪大了妙目,竟在娘家后的通浩山顶!韩似锦贪婪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雪景,对应着脑海中深埋着的遥远回忆,再度泪流满面。顾写意一声不响的为娘亲擦拭着眼泪,反反复复。
韩似锦吸口清凉气,笑道:“得以再到此地,损阳寿亦无憾。”
顾写意身子一僵。带着重病者在这样寒冬天看雪景,无疑会加重病情。这是顾写意爱人的方式,即使明知后果,他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决不肯让娘亲屈死在不见天日的屋里!
重新为娘亲掖了掖披风,顾写意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韩似锦无限留恋的看着儿子温柔英俊的脸庞,浅浅一笑:“都说我儿子薄情寡性,铁石心肠,真真好笑。”
顾写意不屑道:“无足轻重的人,理他们做甚。”
韩似锦软软靠在儿子怀里,临听着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望着远出冰封千里的雪景,抑不住挂上笑容。
“其实我儿子只是倔罢了,不肯服输,哪怕面前站的那个人是九五之尊,也要斗上一斗!”韩似锦轻笑,又忍不住发愁。“写意,不要因我的事影响你的头脑。这只是个开始,日后你要面临的磨难还远远不止这些。”
“娘亲,你爱雍慧皇帝吗?”
韩似锦彻底怔楞住,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十三岁既嫁他为妻,在此之前则养在深闺之中。你觉得我有机会爱上别人么?”
顾写意搂紧些那个柔弱的身子,淡淡道:“明白了,娘亲。”
直到夜间,顾写意才策马将娘亲带回宫。那时的容贵妃已呈昏迷不醒的弥留状态,无法自行吞咽药物。太医们均束手无策。顾写意不许任何人接近,轰走了锦绣阁内所有的丫鬟太监,连太医都不例外。
天蒙蒙亮,散了早朝的雍慧皇帝在得知容贵妃病危后,赶去锦绣阁。没想到各位皇子同样赶了来。
甫一到门口,只听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难以想象的哭喊,悲怆、尖锐、从内到外鲜血淋淋。苦痛兜头罩过来,压在每一个人心上,引起阵阵战栗。没有人敢相信,这是顾写意发出的声音。
顾悠然浑身打颤,嘴唇不停哆嗦,迈开腿就要往里冲,却被顾自在一把扯住。
“动脑子想想吧!”顾自在舔舔嘴唇低吼,“你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他,不是招五哥恨么?!”
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进去的心。
哭声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掐住脖子般不正常。接下来是静,却比刚才更加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出现顾写意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泪痕,手中握着一缕青丝。凤眸通红,像燃烧的焦碳,虽没有火苗却灼热无比!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十分平淡,好似刚才号哭的另有其人。
顾写意跪倒在雍慧皇帝面前,口吻里亦不带一丝哭腔:“娘亲去了。承欢还小,望父皇答应儿臣接他出宫照料。”
雍慧抬眼望瞭望锦绣阁,那个娇憨明媚的人儿似乎会突然跳出来,冲他灿烂的微笑。眉眼弯弯如新月,浅浅酒窝醉人心脾。
叹息在胸腔流转,又生生压回去,漠然道:“好。”
“多谢父皇。”顾写意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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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的葬礼繁琐复杂。顾写意沉默的跑前跑后置办,没几日工夫,人已瘦了一大圈。好似又恢复到最初的五皇子,罕言寡语,沉稳冷漠,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可细看时,不难发现那双微挑的凤眸里,带着一抹傲雪凌霜般的蔑视。嘲
弄、不屑、鄙夷。。。顾写意光彩陆离的眼波,折射出妖异的光,越怪异越美丽,邪魅到蛊惑人心的地步。
出殡的日子终于到了,初九,和顾写意十八岁生日同一天,巧合的令人难以接受。
夜里,顾写意独身一人,不点灯烛门窗紧闭的静静坐在娘亲的卧室里。黑暗中,只有眼眸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娘亲,你知道是谁害你,对不对?
可你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
因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葬礼归来,顾悠然脑中想的全是关于顾写意的点点滴滴。他如今最爱干的事就是将五哥小时侯的画像拿出来,反反复复的端详。每到这时,心口又酸又疼又涨,真是道不出的百般滋味。顾自在撞上几次,少不得嘲笑他被顾写意迷了心窍
,痴傻的紧!
今日的顾自在也不对劲,眸子里精光闪闪,呼吸较平日粗重,大冬天竟额头冒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亦或两者皆有。
顾自在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突然撂下笔就往外走。顾悠然忍不住叫住他道:“自在,你又想了什么歪主意?”
顾自在停下脚回身,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眼神一闪一闪跳动:“你不是喜欢顾写意么?光看画有个屁用,弄到手才是真!”
顾悠然哑然,继而羞红脸恼怒道:“顾自在,你那张嘴真该撕烂!怎么什么胡话都敢乱讲?!”
顾自在不屑一顾的嗤笑道:“行了吧悠然,你都快害相思病了,还装哪门子清高。咱俩从小到大什么东西不是合着用?这次也不例外。”顾自在眯起眼睛,冷笑道:“我顾自在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顾悠然看看弟弟手中握着的卷轴,想到这些日子自在筹备的事务,幡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由心惊,可鬼使神差般闭住嘴不在多言,目送顾自在离去。
也许,真是害了相思,入了魔了。。。顾悠然跌坐回椅子上,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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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打击过大。承欢刚搬到至亲王府就开始发低烧,吃药针灸一概不管用,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可我只能在一旁焦急的干瞪眼,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这么过了几日,有一天怀前报,说承欢拒绝吃药哭闹的厉害,下人们都没办法。这时的我已经连续忙了两天两夜未合眼,当下拿凉水匆匆洗了把脸赶去看承欢。
踏进屋,就见满地狼籍,承欢趴在床上,将小脸埋在两手间,呜呜痛哭。下人们见我进来,立刻惊慌的跪下请罪。我挥了下手叫他们出去。
“为什么不吃药,承欢?”我坐在床头问。
承欢扬起脸,由于发烧加上痛哭,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呜咽的连话都说不清:“哥哥,娘亲去了,父皇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是,你说的没错。”我道。承欢蓦然惊恐的瞪大眼。
我看着承欢酷似小娘亲的眼,缓缓开口:“可你还有我。”
承欢眼角又滑落一滴泪,爬到我身边,钻进怀里。我将床头还温热的药递给他,承欢大口大口吞咽下去,丝毫不剩。喝完了药,就以那个姿势睡在怀中。我衣不解带的抱着承欢,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承欢完全退烧。自此,只字不提皇家内事。也许,他比我想象中了解的更多。
我的弟弟,以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一夜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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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玉玺,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拿去救一个妃子--雍慧自然明白写意会恨,为避免写意造反,会默认其它党派制约写意。因而也就有了上章里我预告的那样,写意将有长达数年倍受压制的境遇。
顾康健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可以说根基深厚,雍慧废不得也废不了。为了大雍日后着想,皇帝老儿不得不多做准备。顾康健当太子,不会舍得杀写意。但写意当了皇帝,别说顾康健了,估计连那些老臣都不会放过,绝对死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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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自古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私自抛开公务从楚亚返回大雍之事,成了其它党派攻讦的把柄。以太子党为首的政党近乎狂轰滥炸式的上奏折,要求严惩。连带韩家也成众矢之的。多年前的陈年旧事统统翻出,指控身为皇子的我与韩家
外戚过从甚密,留宿月余的事都有。保持中立的墙头草们都在观望、在揣测,这次发难只为稍微压制风头太劲的韩家,还是皇帝打算让另一股势力取而代之?官场上,所有事皆可大可小,全看上头抱了何种态度。如今雍慧皇帝一个暧昧
的表态都能定这个百年望族的生死!而事实证明,皇帝默认如今的局面。数日后楚亚归附启国的消息更将这场闹剧推至顶点,韩家派系的官员人人自危,一片愁云惨淡。
我站在风口浪尖,漠然注视一切,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心里对雍慧借机打压的原由再清楚不过,我做多错多,不如什么都不管。完全不提回礼部处理政事,整日闭门不出。
当年从军练就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迅速进入睡眠的功夫大为退步,时常半夜蓦然惊醒,辗转反侧再难入睡。干脆起身静坐在床边,望着透过窗棂清冷如水的月光,直至天亮。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早。
老狐狸顾先知两鬓星霜,精神旺硕,仍旧是为老不尊惟恐天下不乱样儿。过太平日子时死气沉沉,陷入如此艰难境地整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末了不忘时不时调侃我两句。
日子久了,承欢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活泼灵动,连带些须毛病也一并发作。特别是功课,简直是一塌糊涂!我不指望他做大文豪,但最起码要拿的上台面。特别是有关军法、谋略方面的书籍,我不光要保证承欢顺利长大,更要他日后心思
机敏,体察人心,能断善谋!
自小的养尊处优与娇生惯养,使得承欢小小年纪性子就固执跋扈。我一手拿着承欢昨日的功课,一手拎起这小子的领口,从府中骑射场提溜回来。
“顾承欢!”我冷着脸将手中的纸张扔给他:“看看你写的那都是什么玩意?!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四个时辰习文,四个时辰习武,四个时辰休息。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不能自觉照办,看我怎么收拾你!”
承欢被我少有的疾声厉色吓住,垂着脑袋不吭气。
“怀前,”我喝了声:“别让我发现你再敢包庇他!领他下去,将昨天的功课重新写十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唉唉,你也太严厉了吧?遥想当年,我对你小子多宽容啊!”承欢刚走,顾先知从暗处现身,老神在在。
“无规矩不成方圆,学生如今知道先生的辛苦了。”我伸手示意请他落座。
“那些事都办好了。”顾先知倚老卖老道:“为了安抚那些人心浮动的墙头草,着实花了老夫不少心思呐!”
我笑笑,亲手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那些目光短浅之辈不思政事,只知挖空心思揣摩圣意,好见风使舵。说到熟悉圣意,谁能比的上皇帝的心腹至友顾先知?你看似无意的透露一个字,抵的上旁人讲千句万句。”
顾先知眯起眼笑了,狡黠刁钻:“真是奇怪,同样是客套话,偏偏你说出来的让人听着格外受用!”顿了一下,又道:“你小时侯若是肯乖巧听话些,多孝敬孝敬皇帝老子,也许今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我未接话,低头喝了口茶。顶级的贡品,可惜不适合就是不适合,遂扬手将杯中的茶水泼了出去。
顾先知叹气:“其实你也别太恨皇上。”
“我明白。”我道:“既然身为九五之尊,就该将江山社稷摆在第一位。若为了后宫妃子舍弃玉玺,实在是昏君所为。再者过于荣宠外戚,势必扰乱朝纲使大权旁落。况且这些年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已然下定决心帮顾康健扫清障碍
助他顺利登基。我就是那块最碍眼的绊脚石,不先找机会拿我开刀才叫奇怪。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顾先知眨眨眼,自始至终盯着我的脸,最后竟一闪而过惊恐的表情。我转过脸,淡淡的问了句:“怎么了?”
“关于太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手指沿着茶杯边沿画着弧线:“确实麻烦,顾康健入住东宫二十多载,在朝中势力远超过我。而且他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少有大臣敢杵逆他的指令,大批人巴望着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日后好升官发财。”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缓解这种压力,只是。。。只是。。。”老厚脸皮的顾先知竟也有说话吞吐的时候。
“哦,你是指他对身为一骨同胞的我生出情欲的事?”我道:“小儿一时生出的荒唐念头,因为得不到手而耿耿于怀。他自小事事心想事成,乍一不随心意,竟多年不能释怀。估计执着久了,如今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最初的原由了。
”
顾先知脸上又浮现短暂古怪的表情,向前倾了倾身子,似笑非笑道:“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我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顾先知摸摸鼻子,畏缩的退了回去。
明面上我是彻底被架空了权利的闲散王爷,暗中却忙的人仰马翻。连日将部分暴露的暗夜资产转让,财产损失不计其数,心疼归心疼,下手却丝毫软不得。如今绝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
下人来报,说纪元来了。我闻言楞了愣神,早在群臣攻讦我勾结外戚初始,纪元就被韩家禁足。他是怎么逃出韩家的?
纪元轻喘着气出现在门口,发丝略微凌乱,行色匆匆。我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的看他朝我走过来。
“写意。”温暖的手捧住我的脸,语气中有掩不住愁虑。“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过来看你一眼。”
“我没事。”我拂开他的手。
纪元扳住我肩膀,仔细端详我的表情,焦急道:“写意,姑姑的事任谁也没有办法的,你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默然。
纪元捏着肩膀的手加大力气:“写意,眼泪并不等于懦弱,如果哭泣能让你好受些,你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不是皇宫,是咱们的家,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只有我。”
我反手握住纪元的手,抬起眼看着他的盛满忧郁的眸子:“顾写意就是全身都死透了,脖子也是硬的。。。我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用尽了,再流的,只能是血。”
纪元眼眶慢慢变的通红,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张开双臂紧紧搂住我的肩膀。
即使被拥抱,我也没有丝毫放松的欲望。只觉神经紧绷,思维空前的尖锐敏感。我的字典里没有“束手待毙任人宰割”这八个字。你们这回不把我彻底置于死地,咱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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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春雨贵如油,我合上书走到窗边,听着“滴滴嗒嗒”灵动的响声,心情难得愉悦不少。
“主子爷,赫连王子来信。”怀前幽灵般出现。
我取过信,飞快的浏览。呵,赫连再有几个月就要登基为帝了!估计大雍前去恭贺的不是顾成双就是顾天赐。如果是顾天赐。。。我抿住唇角冷冷笑起来。
后面的内容不外乎风花雪月无关痛痒的废话,随手将信扔进砚台里,看着墨汁慢慢渗透,污做一团。
怀前道:“爷,您在楚亚花费了无数心血,就这么轻易放弃,拱手送给赫连漠月未免。。。”
“我自有打算。”我淡淡接口。娘亲死后第二日,我派人送出一份详尽的名单。“再者,爷做事不会不留一手以备后患。”
赫连漠月,欠我人情可是要加倍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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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日日皆车马盈门,巴结拍马的官员络绎不绝。今日顾康健推了所有约见,备好了酒席等候一位贵客。
“哎呀,太子爷这么客气,不是折杀我嘛!”顾先知笑眯起眼,嘴里说承担不起,面色可是得意的很。
顾康健对他这态度早见怪不怪,笑道:“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尊重是应该的。”
酒酣耳热之际,顾康健心里拿捏了会儿该用的语气与措辞,唏嘘感叹道:“最近朝中风波不断,父皇的精气神一直不大好。身为太子却不能替父皇分忧,真乃不孝!几十年以来,您都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大臣。父皇的脾性爱好没有人比
您更清楚明白,学生做事疏忽的地方,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顾先知抿了口酒,眼珠一溜,口气比之顾康健更唏嘘感叹:“我这辈子教授过的学生中,最出色的学生有二——一为太子爷,气度夺人,宽仁刚健,无愧为大雍储君。第二个嘛,就是令人头疼的顾写意!”
顾康健乍听到那三个字,面色闪过不自然。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靠在椅背上不出声。
“那小子虽然脾气性格差的一塌糊涂,但人才却是一等一的。为师最大愿望就你俩兄弟能同心同德,创下万年基业。可如今。。。哎~”
顾康健将眼睛转到旁边,捏紧了手中的酒盏。
顾先知做痛心疾首状,悲愤道:“太子爷也知道,他昔日得罪了不少权贵,如今失了势,少不得受人闲气。顾写意的孝顺人尽皆知,进内宫见母妃是勤了些。可现下竟被某些人造谣,说他因为看上了皇帝的某位嫔妃才会如此!
顾写意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极讲究的,在他还是风光无限的至亲王时,下面的自然赶着巴结往上送。现在可好,时常怠慢不说,东西也比以前差的远了。连带奴才们都敢给至亲王脸色瞧了!”
顾康健好象突然对手里的酒盏产生了极大兴趣,看也不看顾先知,只垂着脑袋把玩着。听到这才闷声问了句:“没听他提过这事。”
顾先知呵呵窃笑两声:“那家伙倔驴一样的脾气,会说才奇怪!”顿了下,叹口气接着道:“唉,我正打算就此事进谏皇上。顾写意生性刚强,宁折毋弯。如今遭遇丧母之痛,又被群臣贬损,恐怕受不了忧愤的折磨,染上重病也是有可
能的。历史上多少人因此而死,真到那一步,后悔就来不及了。”
顾康健猛然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直直盯着顾先知。。。
送走顾先知,顾康健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脑中不停回响刚才听到的话。
“历史上多少人因此而死。。。而死而死而死而死而死。。。”
顾康健甩手将手边的茶杯摔掷在地,碎裂声轻脆而又尖锐!
谁还能比他更了解顾写意的倔强?!顾康健苦笑。高傲、嚣张、目中无人,偏偏就能叫你牵肠挂肚又爱又恨!
御书房中,他泪流满面的脸,悲切的犹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多少夜晚重复出现在梦中。如果他对自己能有对容贵妃的三分,如果自己能放开这份违逆人伦的感情,爱上别人。。。多好。。。
可惜,世上仅有一个顾写意。
“心软了?”
清冷的女声在屋中回荡。顾康健神情一凛,回头,是他端庄秀美的太子妃。
顾康健总觉得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清楚了解一切,包括他内心那点见不得光的情感。被人探知内心是最令人恐惧生厌的,搀杂着些许愧疚恐慌,顾康健选择疏远。
“爷了解五叔,了解顾写意么?”太子妃语调淡淡的,人也如语调般平和淡雅。
顾康健皱了皱眉头。
太子妃轻浅一笑,露出可爱的酒窝:“都说人心隔肚皮,看人看行为。顾写意从小到大,行事老辣狠毒,为人多谋善断。小小年纪已初露端倪,乃是世间罕有的枭雄霸主。妾身难以想象,这般人物会甘心对奴才们的无礼忍气吞声?更让
妾身难以想象的是,爷的心意想法。”太子妃清冷的眸子注视着慌神的顾康健,似笑非笑道:“有道是,喜欢一个人时只看的见他的好。这话说的真贴切!”
顾康健的脸红了白,白了灰,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当是劝也好,是警告也罢,顾写意这人太危险!男人生的那般殊容本就妖孽,再加上他的智谋手段地位,此人若不能一次置于死地,日后必然后患无穷!还有,”太子妃猛然住口,脸上的肌肉几乎痉挛的抽搐一下,深吸口气略微调
整后才又接着道:“你若真想得到他,就更加不能心软。。。”喉咙好似被人掐住,怎也说不下去了。
“我的事你少搀和!”顾康健楞了愣神,猛然暴喝一声,近乎落荒而逃的转身走掉了。
太子妃全身的力气好似被一下子抽干净,轻晃了下,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到椅子上。
这下,她的夫君恐怕是更加厌恶她了。谁能想象,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如花美眷不是佳丽三千,竟是自己的小叔。。。哈哈哈,太子妃咧嘴无声自嘲的笑了。
不管怎样,她做了她该做的事。对得起的大雍、对得起皇室,对得起娘家。。。更对得起她的好夫君!
第三十八章
顾康健脚不停歇,边行边走马观花般浏览至亲王府内的景致。
第一个感觉是静,至亲王府内听不到任何丝竹人语的喧哗,偶尔清脆的鸟鸣或是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更衬的此处安静宁谧。原本焦灼的心不可思议地平稳下来。
对于至亲王的手腕计谋,顾康健不是不明白。可心底怎能认同那折煞世间人的写意是苦心钻营的碌碌俗人?!写意是矛盾的结合,冰火的交融。如大海,虽然偶有平静却蕴涵巨大的能量。似火山,可沉寂千年也在可一瞬间爆发,令身边
众生失色。顾康健按了下心口,那里隐隐传来酥麻酸疼,每次想起他都会这样。
眉目乖巧的引路下人远远停在内院外,弯腰福了福身,放低声音道:“主子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休息。太子爷,真不用小的先去通传一声您来了?”
“你连自己主子的脾性都忘了?他最厌被人打扰清梦,想去讨顿板子么!”顾康健望着清雅的园子:“知会他少不得为了迎接一番折腾,今日纯是为探望而来,不必弄那些虚的东西。”
下人连连称是。
顾康健脚步顿了下,自觉可以做到轻松自如面对顾写意,遂大步跨进门。
举目看去,顾写意神态恬静,微微垂着眼睑,立在桌前提笔挥毫。许是刚刚沐浴过,长发简单的松松扎起,白色春衫轻薄服帖。紧邻窗口的黑檀木书桌上,略显凌乱的丢置着文房四宝。这时,猛然刮进一阵风,书本哗啦啦翻着页,淡蓝
窗帘飘荡开,雪白的宣纸如蝶般飞舞。察觉到有人进来,顾写意挑起微挑的凤眸,斜斜掠去的视线里,光彩陆离。
说不出的风流儒雅,道不尽的绝代风华。
顾康健呼吸一窒,强自狠心别开头,转开渐渐趋于露骨的视线。
顾写意放下笔,淡淡道:“太子屈就前来有何指示?”
顾康健紧抿了下唇角,转过头来,道:“一连大半月都不见你入宫,听人传你病了,现下好些了么?”
顾写意不置可否的“恩”了声:“没什么大碍。”
顾康健上前几步,与写意隔桌而立,沐浴后的清香混合着纸墨香让他又有点失神。看了眼桌上墨迹未干的字,笑道:“真难得,你也会自发练字。”
顾写意瞟他一眼:“都说练习书法能修身养性,也不知真的假的。不过我那字实在见不得人,练练也没坏处,反正很闲。”
顾康健俯身拣起被风吹落在地的习作,入目既是“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不由一证。字体结构虽然稍嫌不足,却妙在一气呵成洒脱不羁,且字的皮骨无丝毫模仿名家的痕迹,自成风格。
顾康健忆起儿时的事,那时的写意顶厌恶功课,逢课必睡,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对着谁都是面无表情,可惜了那张漂亮的脸,笑起来不知多好看。
要知至亲王连折子都是叫人代写的,更不要说别的了。顾康健捏着那张纸,心里琢磨怎么开口讨要。
顾写意:“茶。”
“啊?”顾康健纳闷的看看他。
“我问你想喝什么茶。”
顾康健道:“随便。”
顾写意没吭声,也没动。
顾康健忙又加了句:“碧螺春好了。”
顾写意走到门边招呼下人。顾康健眼扫到墙角有一厚摞纸张,想来是写意这几天的练习成果。想了想,从最下面抽了一张,细看之下,瞳孔蓦然收缩。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确实是很烂的字,明显疏于练习,但字里行间无不透出飞扬洒脱,桀骜不逊之气。再看刚才地上拣到的那张,两者相较简直是天差地远。论常理,书法进步需要长年累月的沉淀积累。然,顾写意区区几日的努力丝毫不亚旁人苦心数年!
顾天赐等的警告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顾写意乃旷世奇才!倘若心软放过,便如放虎归山,纵龙归海,是自遗害也!
顾康健渐渐冷静,望向顾写意。
顾写意乍见太子正拿着他两份习作比较,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淡然道:“让太子爷见笑了。”
顾康健摇摇手中的宣纸:“五弟的墨宝万金难求,送我两张可好?”
顾写意不置可否:“若太子不嫌弃的话。”
顾康健笑了笑,温声道:“最近是闹了些不开心的事,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收起别扭脾气和父皇好好说说,你能力高,领些差事也好帮我分忧。”
“臣弟身子不爽利,等好了再说吧!”顾写意拉下脸,近乎发脾气的往旁边的躺椅上一靠,闭起眼。直白的表示自己身子“不舒服”。
顾康健苦笑不得,若是别人敢对他甩脸色,恐怕早就暴跳如雷拿人了。偏顾写意闹别扭,他不但生不起气,反倒隐约觉得开心。忍不住上前俯身凑近,看着写意俊美无邪的脸。
距离太近,犹还能感觉到顾康健口鼻间的气息。
写意睁开眸子,皱了皱眉头。
顾康健缓缓直起身,沉沉低笑两声,道:“你好好休息,有空我再来看你。”
望着顾康健离去的背影,顾写意双眸眸色加深,像暗夜下流动的海水,深不见底。
太子党变本加厉打压韩家派系,顾天赐也开始跳到台前,打着太子的旗号收拢大臣,分解韩家势力。
顾写意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冷眼看尽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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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事情发展的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一方面我至亲王的头衔如同虚设,被架空了所有权利。另一方面大批官员背叛韩家,抖出许多见不得光的内幕。外公韩广被撤职,韩姓子弟或多或少受到牵连。若不是大舅韩
似山手握重兵有功于大雍,恐怕韩家真要完了。
一直以来,我都严令所有潜伏在朝内的暗夜成员一律选择避嫌,不准淌这浑水。承蒙诸位顾姓兄弟看的起,派出无数暗探日夜监视至亲王府的动静。老毛说的好,人多力量大。谁敢说人多不管用,我几乎要被这人海战术逼到绝境。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没有一个时候如此时这般令我感怀深切。现实的赤裸裸、残酷得全无半点遮掩。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此之前,我会耐心等待。
我老实巴交闭门不出的策略还是收到了些微成效,最起码雍慧现下的言谈中开始若有似无的维护。
顾成双近来嚣张的很,就差没学螃蟹横着走,见我时没少阴阳怪气的嘲讽,懒得理他。进入三伏天后热的简直不象话,坐着不动都是一身的汗。顾成双估计热昏了头,竟下帖子邀我去做客。去了不出所料见到一堆影响食欲的熟面孔,打
过招呼,照老规矩往自己座位上一坐,自顾自吃喝起来。
我体温偏低,喜寒畏暑,没一会已是汗透衣衫,湿粘的感觉难受之极。烦躁的一把扯开最上面的衣领扣子,勾勾手指叫怀前近身替我挽起袖口,斜靠在椅子上,抓过杯子喝了口酒。
下意识扫了眼周围,没想到他们正眼神怪异地瞧过来。知道此刻的自己肯定特没形象,不过这不是正适合破罐子破摔的落魄王爷形象么?我勾起嘴角冷笑了下。
“五弟还是这么怕热。”顾天赐浅笑,对旁边的下人道:“还不快去冰窖取些冰来。”主人顾成双闻言哼唧一声。
冰块取开,一部分放置在屋子四边,一部分盛盘摆上桌。我捏起块扔进嘴里,沁凉的冰块在口腔里转动,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余下的就餐时间里,我基本只吃冰块。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一群人站一起开始哥哥弟弟套起近乎。我额头又见冒汗,走又不能走,只得站在原地呼扇领口。
“真热的这么难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顾康健的手已经拂上我额头。手指沿着额头滑下脸颊,抹去汗珠。
我眯起眼,只觉得头皮刹时炸开。
在场所有人全部住口,静的异常。
我用袖子擦了下被摸到部位,平静的回了句:“多谢太子爷关心,这种程度臣弟还能忍受。”
顾康健神色如常,淡淡道:“那就好。”
宴席就这么散了。
回去的路上,心情出奇的平静,只是当夜再度失眠,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直到天明。
翌日,双胞胎老八老九找上了门。
顾悠然温吞的性格像足小姑娘,闷不吭声的跟在弟弟身后。而顾自在今儿瞧人的眼神比往日里更咄咄逼人,见到我出来,呲牙笑了笑,眼神亮的诡异。
我心下警惕,面上挂起浅笑道:“两位弟弟找上门定是有事商谈,明说便是。”
“好好,就喜欢五哥的直爽性子!”顾自在笑起来虎牙尖利。“你爽快,弟弟也不必装客气,咱开门见山的谈!”
他边说边抽出本册子。“这是在背后捅韩家刀子官员的名单,还有他们的供词,绝对齐全。我若把这送给你,五哥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我眯下眼,慢慢开口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顾自在似紧张又似兴奋的舔了下嘴唇,靠近我,猛然搂住脖子贴上来,重重在我侧颈吻下去。又吸又咬,末了咬耳朵呼呼笑道:“味道不错!”
我拎住他领口,从身上扯他下来。
顾自在拍拍衣服,笑道:“你不想要?”
我反问:“你想用它换什么?”
顾自在晃晃手里的册子,表情真是嚣张又邪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单这条笑话就够我笑一年。
“我和悠然早在今年开春就分别进了刑部与礼部,只等几个月后满十五即可开府封王。”顾自在一字一句,眯缝着眼笑道:“顾写意,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静静睨着他不说话。
顾自在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地伸手抚上我的脸,细细摩挲。
第三十九章
我捉住顾自在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掐住他脖子。顾自在眸子里闪过恐惧,惨白着脸,强硬的扬起头,死死盯着我的眼:“顾写意,有种你就掐死我!”我眯起眼,从他瞪圆的眸中看到自己近乎邪拧的笑。
一直保持沈默的顾悠然大声惊叫,扑上来,牢牢扒住我的手,急声道:“五哥别生气!自在和你说笑的!”
手劲出人意料的大,能牵制住发怒的我,由此可知顾悠然绝非表面上看的那般柔弱不堪。
“悠然你退下!”顾自在梗着脖子,嘶哑着喉咙艰难地发狠叫嚣:“我没有开玩笑,顾写意。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和太子存了同样的心思。你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等顾康健登基为帝,掌握了天下也掌握了你。要不和我们合作夺了这江
山。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顾悠然喝道:“自在!”
顾自在决然笃定的坦然与我对视。
我转头看向顾悠然,道:“你明知他的目的,却仍然跟了来?”
顾悠然脸色蓦然退去血色,抓着我的手微微发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顾自在哈哈大笑:“纵使他平日里有的三分头脑,见到你也立刻变的痴傻!”
我阴郁的看看禁闭起眼,犹如等待宣判死刑的顾悠然,又看看目光凶狠,脸呈紫色却写满倔强的顾自在。
“好,好。”我咬着牙,慢慢点着头,狠道:“很好!”一手揪住一个,拎着朝卧室走去。
我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的飞快,他们二人被拖拽着,根本无法正常走路,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摔倒,又被我拎起。
顾悠然逆来顺受的尽量跟上我的速度,顾自在则几次摔倒仍不忘冲我拳打脚踢,嘴里骂声不断!
进了屋,我随手将两人扔在地上,转身去找东西。
“顾写意,你他妈的滚蛋!”顾自在从地上跳起来张嘴就骂!
我上去就是一巴掌,顾自在嘴角立刻淌下血。我利用身高力气压制住他,用绳子将他捆住。顾自在满面惊慌,大叫大嚷,我又是一巴掌狠扇了上去,趁他晕头昏脑的绑了个结实。负手蜷腿近乎虾米的姿势,时间一长最难受不过。
拽着顾自在身上的绳子,将他拖到床正对着的屏风前,又扯下一块衣角塞进他破口大骂的嘴。转而走向早已目瞪口呆的顾悠然。
“五。。。五哥。。。”顾悠然抖的语不成声。我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五哥!”顾悠然失声尖叫,泫然欲泣:“我。。。我们。。。我。。。”说未说完,泪已流下。
我淡淡道:“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么。不想受伤的话,最好不要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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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失措的看了眼自在,低低的哀求,却被写意吻住。细密缠绵的温存乱人心神。悠然从僵硬到软化,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颤动着。顾写意的舌是蛇,柔软光滑,轻轻咬上一口,浑身的骨头酥了麻了,脑袋晕晕沉沉,整个天地间
似乎只剩一个他。
写意瘦长却有力的双臂牢牢环住悠然,亲吻舔吮不朽。悠然喉咙深处发出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呻吟,原来,毫无阻隔的肌肤相亲竟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幸福感。
后庭被刺穿的那一刹那,悠然的眼角滴落温热的情人伤。不仅仅是因为撕裂的疼痛,有太多的感情参加进来,满满的堵在胸口,却无法说出一分。
体内的律动,痛并快乐着,悠然失控的大声喘息呻吟,紧抓住写意仿佛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救生浮板。写意乌黑及腰的长发如夜如瀑,动情时飘洒开,宛如怒放的彼岸花。年轻的蕴涵无尽力量的身体,闪着温润的光泽。汗珠滑过写意无一
丝多余赘肉的紧致皮肤,滴洒在悠然胸口。
氤氲暧昧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顾自在眼睛瞪大到不能再大,距离太近了,近到可以清晰看见任何一个细节!
顾写意,他的五哥,不仅将他粗鲁捆绑在地,更当着他的面诱奸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由最初凶狠如狼,到目瞪口呆,再到恍惚沉默,顾自在傻傻看着床上抵死缠绵的两人。两个俊美异常的人做爱时的画面唯美之极,一种病态的美。
性爱游戏结束。顾写意简单披上外衣下床,走到顾自在的面前。
精致的五官与完美的身材,在激情过后被渲染成桃红色。每一根发梢,甚至每一滴汗都散发着致命的性感味道。只那一双寒星般的清亮眸子依旧,冷静、睿智、嘲弄、睥睨。。。顾自在费力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想骂想叫想杀人,最终
却是怔怔落泪。
委屈!汹涌袭来的委屈感淹没了顾自在的所有理智与情感。眼泪如同决了堤河水,不停抽噎。
顾写意将悠然抱过来,又帮自在松了绑。象抱孩子那样轻松的左右一手一个抱去了浴室。
浴池里的水热的烫人,滚烫的蒸汽又把自在的眼泪熏了出来。顾自在无法抑止的哭泣,象孩子那样号啕大哭。顾悠然拖着满是情欲痕迹的疲累身子凑近他,安抚的搂进怀中轻声抚慰。一如自小到大受到磨难时那样相互扶持关怀。
顾写意待在浴池角落,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一切。
洗完回到卧室,换上干净衣物的双胞胎缩在宽大的床上。自在的眼肿的几乎睁不开,趴在兄长怀里犹自抽噎。突然感觉有人拽他胳膊,心头一惊,回头看去是顾写意!
又怕又恨,还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顾自在转而换上凶狠的表情继续怒视顾写意。只可惜可怜巴巴的景况加上肿成核桃的眼睛,致使原本就微不足道的威慑力也去了个精光。
顾写意的脸清冷如水,无视顾自在的反抗硬是将他从悠然怀里拽出来。
顾自在正准备扯着哭哑的破锣嗓子再吼几声,却被顾写意取出的药瓶打断。
顾写意帮他涂上药膏,手劲均匀的揉着自在被绳索勒成青紫色的部位。悠然爬过来,细心在自在其它受伤部位涂抹药物,尽心的按摩。
顾写意的脸色怅然清淡如那深秋时节的月色,却无丝毫慌乱动摇。依旧是那个笃定泰山,冷静睿智的少年亲王。蒙了雾般的眸子让人看不透,却能看痴了人。
顾写意修长优雅的双手抚上双胞胎的额头,淡淡道:“睡吧。”
丝绒般的声音似乎带着不可思议的抚慰魔力。双胞胎觉得身心疲累极了,额头对着额头,一同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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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深夜,韩纪元兴冲冲赶往至亲王府。离目的地越近,内心越是焦灼。思念是带刺的网,百般挣扎的后果只能是缠的更紧,伤的更重。
至亲王府中的下人都认得这位在王爷面前举足轻重的纪元少爷,由的他随意走动。穿行过熟悉的九曲回廊,亭台楼阁。望着前面没多远处顾写意最喜欢的院落,纪元脚步轻快的似要奔跑起来。
“韩少爷。”鬼魅般的身影挡在面前。
韩纪元先是一惊,继而温和道:“有什么事吗,怀前?”
莫怀前的身型相貌好象已然停止生长,阴柔苍白纤细,寒星似的双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您还是先去休息,等天明再见主子吧。”怀前的声音淡淡飘散开,纪元突然有了恐惧感,强笑道:“难不成你家王爷正在和新人寻欢作乐,让我这旧人暂且躲避?”
怀前默然不语。
纪元收敛起微笑,道:“你先让开。”
怀前不动,依旧默默看着他。
纪元苦笑:“你认为我会同泼妇一般哭嚷闹事?”
怀前楞了一楞,慢慢移开,纪元从容自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满载辛酸无奈,郁结惆怅尽积其中。
精赤的肉体,颠鸾倒凤,云雨绸缪。氤氲的暧昧气息混合着的喘息呻吟,狂乱而又沉醉。韩纪元拼命捂住嘴,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耳边还能清楚听见声声凄迷的呓语。
性感至极的背脊,修长的四肢,光洁的麦色肌肤,还有下淌的汗水顺着身体的线条滑出的曲线,他全部一一熟知。那是属于他的爱人,顾写意的。
纪元觉得哪怕写意娶妻生子他也能做到从容不迫,可屋内正在顾写意身下辗转呻吟纠缠厮磨的不是别人,竟是八皇子九皇子,顾写意的弟弟!他简直难以想象像顾写意这般骄傲的男人,究竟是在何种心境下做出这个决定的!
他为自己悲哀,为写意悲哀。
纪元额头抵在膝盖上,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腾空打横抱起,纪元茫然的抬起头,是写意。
顾写意沉默的抱他回专属于纪元的院子,将他放到床上,干燥的手掌细细摩挲着纪元的头发,道:“好好休息,我等会再来找你。”
纪元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痛得全身痉挛。翻个身脸朝下趴在床上,暴躁的喝道:“你走吧,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
屋内一阵死寂。韩纪元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魂魄已然游离,脑子空空荡荡根本无法思考。突然耳边若有似无听到叹息,浓浓的,似乎已经渗透到骨子里的疲累感让人听了心跟着撕扯般的痛楚。
纪元抬起头侧过脸,在昏暗中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坐在对面,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指揉捏着额头。顾写意脊背依旧挺的笔直,可纪元仍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他的隐忍、他的不甘、他的无奈。。。。。。
顾写意也感觉到什么,视线掠向纪元。目光交汇,没有激起惊涛骇浪更没有激起苦大仇深,两人只是无言的望着彼此,一眼万年。
屋外,月落星沉,即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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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又是一年,我已满十九周岁。韩家在长达一年有余的压制下彻底蛰伏,再不复往日风光。除了仍然在外带兵的大舅韩似山外,雍京内韩家嫡系全部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也许是因为良心发现,也许是因为老年痴呆,雍慧皇帝待我是越发好了起来。经常招我入宫陪他,除了仍不给任何实质上的权力外,平日里七七八八的赏赐加一起甚至多过顾康健。
不仅如此,还为我请了好几位大儒做西席,传授琴棋书画。时间一长我在这方面倒真是大有进步。
且不论真与假,雍慧面上是信佛的。时不时传得道高僧入宫与他谈论佛法,而我则是不二的陪客。最初极厌恶这差事,可又不能不听,因为雍慧会冷不丁提问我问题。压着性子听了几回倒也听出了些心得,当我叙述自己想法时,雍慧总
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在一旁聆听。
某次大和尚感慨道,至亲王殿下的冷静睿智,乃老衲生平少见。若心生七窍既为聪明伶俐,那至亲王殿下就是八窍玲珑。他顿了一下,笑容慈祥,然凡事看的过于透彻反而难寻快乐。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看破不如看开,日日皆是好日
。
闻言,我朝大和尚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口称是。
雍慧皇帝却突然黯然轻叹一声,不知怎地,当我听到那声叹息时,直觉的心想,皇帝老了。
第四十章
又是半年光阴流逝,朝内外施加的压力如退潮的海水逐渐减轻。雍慧皇帝对我亦不再象以前那样处处堤防,时时试探。我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喘息机会,在暗中慢慢的张开掩藏近两年的网。
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这句话不精准也没关系,因为有我在旁边。
去年九月,双胞胎同时开府封王。顾悠然封安郡王领礼部,顾自在封骁郡王进刑部。若想知道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品性,不是听他所说,而是看他所做。顾悠然面对繁琐复杂而又乏味的礼部工作所表现出的卓越能力令人刮目相看。顾自在
用他与年龄不相符的狠辣手段与果断作风轻松胜任职务。两人年纪轻轻,却接连办了几件极漂亮的差事。顿时名声大震风光无限,迅速建立并扩大了权势。
“五哥!”
还没跨进门,就听一声儿凄厉的鬼叫。紧接着顾自在恶狼似的扑过来,抱住我脖子亲了几口,呲着牙笑的没心没肺。顾自在前阵子领旨去外省查买官卖官案,刚听报说他入宫觐见皇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赶了过来。随着权势日渐增长,双
胞胎是越发明目张胆往我这跑,丝毫不把太子等放在眼里。
我定睛打量,仅两个月不见又见拔高,晒黑了许多,更衬的眸子雪亮,虎牙尖利。屋里顾悠然见状从椅子上站起来,浅浅微笑:“五哥。”
顾自在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靠,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凉热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末了擦擦嘴角摇头晃脑的感慨道:“明明是最不懂品茗的人,却拥有最好的茶叶。哎~”
我道:“看你这样,想必这趟差使办的很顺利。”
“那是,我办事还能有错?”估计顾自在根本不知道谦虚二字长什么样。嬉皮笑脸的凑近,伸爪在我腰眼处捏了捏,色迷迷道:“就是一走两个月见不到你想的我难受。你想不想我?”
我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顾自在的脸色就是六月的天儿,说变就变,咬牙切齿道:“顾写意,说两句好听话你会死啊?!”
我没空哄孩子玩,于是回道:“想或不想,你自己选个喜欢的答案。”
顾自在绷着张脸瞪着我,忽而又“噗嗤”笑了:“打小就这德行,跟你也生不起那气。”边说边上下其手在我身上摸,嘴里嘟囔:“被你害惨了害惨了,刚走两个月我就跟失了魂似的,你怎么补偿我?这眉眼、这脾气简直就是为了祸害
别人而生的!”
我抓住他越来越放肆的手,道:“你打算怎么犒赏那些帮你办差的官员?”
顾自在楞了下,想了想道:“具体还没想好,总归不能委屈了他们。”
我道:“没有什么比权利金钱更实在,权利你暂时给不了多少,不如赏些钱。”
顾自在嬉笑道:“弟弟我穷啊,要不五哥先借我点?父皇这两年可没少赏赐你好玩意,随便拿出一件就够他们开心的了。”
“即使我舍得给,也得他们有那个胆子要啊!”我笑笑:“你没钱,可国库里有。”
顾自在敛了笑,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国库借钱?”
我道:“你也可以作保,让那些人自己去借。”
顾自在眼里没了笑,警惕的看着我:“你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这次又为了什么目的?”
我瞅他眼,冷冷说道:“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没必要去问。”
“你!”顾自在象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可惜猫就是猫,成不了虎。
我微微眯起眼,勾起嘴角阴沉的看着他笑:“火气太大对身体可不好,需不需要五哥帮你败败火?”
顾自在眼底露出些微惧怕,畏缩的向后退。顾悠然起身迎着弟弟走上前,顾自在忍不住靠了过去。那次暴力与色情的双重刺激,似乎对顾自在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见不得我冲他阴沉的笑,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恐惧的不停往后退。
更见不得他不在时我与悠然单独见面,不然就大吵大嚷闹的天翻地覆。
“悠然,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我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玉佛寺的整修与琳妃的寿辰都照这上面的去办?
顾悠然取过纸,仔细看了一遍道:“虽说只是石料、菜谱几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修改,但钱至少要多花三分之一。”
我道:“有意见?”
“没有。”顾悠然收好那张纸:“我回去后立刻照办。”
“啧,感情真好,说什么是什么。”顾自在突然阴阳怪气的插话,咬着嘴唇,眼光在我与悠然身上晃来晃去。
端的是醋意十足,只是不明白针对的是我还是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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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制松了,我摇身变成京城浪荡子,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在那眼色相钩,秋波欲流中享尽情爱之福。更甚至长达数日留宿在暖乡里,除非皇帝老儿亲下诏传我,否则连至亲王府也不回。对于我的风流行经,那群兄弟讽刺的讽刺,调侃
的调侃,夸奖的夸奖,顾自在还莫名其妙的和我大吵了一架。
另外,我与纪元的关系处于前所未有的僵滞局面。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有些事理性上能明白,但放到感性上却难以接受。他拒绝与我见面,并以之前组建的同友会为基础,与友人创立了个名为“拜天教”的文人组织。虽说只是一群手
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可总觉得会出差池,遂派了人日夜监视。
关于纪元我以前就说过了,被顾写意看上的,不多不少,要赔进一辈子。
一日回王府的路上,探子来报说顾慧中出现在暖乡,行迹鬼祟似乎正与人密谈。我驱马又绕了回去。刚至暖乡,我往里进,顾慧中向外出。
“四哥!”我道:“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六呢?”
顾慧中凑近低声笑道:“老六家那口子出名的母老虎,在家闹的天翻地覆,老六没奈何留家里哄老婆呢!”
“一物降一物!”我摇头大笑,道:“咱们俩兄弟难得凑一块,今天我做东,不醉不归。”说罢扯着他衣袖又进了暖乡。
我在屋里左右打量下,道:“没记错的话,这房间应该是我第一次来暖乡时待过的。算算将近十年了,日子过的可真快。”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顾慧中,“真不用叫几个姐儿作陪?你家里又没母老虎,怎么改吃素了?”
顾慧中文雅的笑了笑,无懈可击的英俊面容配上个性鲜明的气质让我也不禁赞叹。不可否认,在众多顾姓兄弟中,顾慧中是最得我青眼相看的。我亦朝他露出颇为真心的笑容。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喝着入口甘甜的桂花香酒。气氛出乎意料的好,我甚至能感觉到身边人正渐渐软化暗中紧绷的神经。
“五弟,”顾慧中开口,语调轻的几不可闻:“你真打算每日这样过下去?”
我心头登时警惕起来,面上继续谈笑风生:“我这样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顾慧中的眼神有些飘忽,自嘲般的笑了:“在我看能这么过日子再幸福不过。只可惜。。。奈何生在帝王家。”
我对这话颇不以为然,道:“淡漠众生的生杀大权,极尽奢华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拜身份所赐?既然享受了它带来的至高尊荣,自然得相应的有所付出。这无可厚非。”
顾慧中楞了下,笑容加深:“五弟,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佩服你不光对别人,更是对自己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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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然。
彼此各怀心事的又喝了会,与顾慧中分开后我从后门再度绕回暖乡。
忘忧倚靠在门边冲我微微一笑,这也是号妖精,不但清丽如昔,韵味更胜当年。故意装出嗲嗲的声调道:“王爷~您又来啦!”
我捏捏她的脸:“少和爷扯皮,带我去顾慧中待过的房间看看。”
忘忧道:“放心,他出来后我立刻叫人看住房间,保证现场原封不动。”
我进了那屋,除了桌上两杯未动的茶水外,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突然,我似乎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使劲嗅了下,道:“怀前,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
怀前道:“有些发苦。。。奴才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我看向忘忧:“那人与老四在屋里谈了多久?暖乡这么多眼线,就没一个看清那人的相貌身型?”
忘忧:“这屋子是有暗道的,要不是下人听到响动假借送茶进了屋,估计根本都不会发现有人进来过。两人谈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
我慢慢转动左手腕上的佛珠。顾慧中怎么会在顾天赐的地盘暖乡里接见人,还清楚的知道这里的暗道?难不成他俩结了盟?
“既然回来了就再住几日吧。”忘忧笑吟吟道:“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弄。”
我正色道:“爷如今虎落平阳,形势堪忧,说不准就会翻船,怎么不见你们慌张?”
忘忧哈哈笑起来,飞扬洒脱容光明媚:“顾写意会输这事我想都没想过!”忘忧慧黠的眨眨眼:“怎么,您自己对自己没信心了?”
“没信心?”我道:“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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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暗夜成员在两年后再度齐聚一堂,我看着张张熟悉的面孔脑中闪过一个词“五皇子党”,忍不住想喷笑。
谈完正事,话题扯到了“收买”。这两年,不论是顾康健、顾成双亦或是顾天赐等,都在不遗余力的收买、分解韩家的势力与我以前的部属。对他们而言,能收为己用最好,若是不成则设计陷害。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现在在顾成双手下的工部侍郎莫愚绝对称的上是个异数!莫愚,孤儿,自小被暗夜收养,虽性情孤傲但天赋极佳,对于水利工程这块很是有两把刷子。顾成双多次明的暗的要招揽他,都被拒绝。更令人意外的是顾成
双竟能对他一忍两年,不曾刁难,单纯就这点而言,我不禁对顾成双刮目相看。
眼前的莫愚更像个腼腆的大男孩,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从刚才到现在几乎不曾说过话。
我开口问道:“莫愚,顾成双送你的钱物真是一次都没收?”
莫愚闻言涨红了脸,倔强梗直的望着我的眼,急道:“没有,属下可用性命发誓,没收过旁人一文钱!”
“别激动,慢慢说。”我冲他浅浅笑了笑。莫愚住嘴,绞着手指,显得有些慌乱紧张。
“照我看,完全没必要拒绝!”我扫视一圈,道:“以后要是有人送钱送礼,你们都给爷大大方方收下!
大家都有些呆楞。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是采取打“太极”的手法。送来礼品收是收,但只收价值轻的,只要一有机会加倍偿还回去。
我接着道:“爷认为不记后果固执于形式上的忠诚是愚蠢的。既然他们愿意给,只管收,怕什么?况且与他们来往说不定能知晓些内幕。你们若是做的太绝少不得给自己招来灾祸。”我扬起嘴角,坦然笑道:“记住,爷信你们,更信自
己的眼光!不光要收,还要学会主动去要。你们正好能比比看谁身价高,最高的那个记得请大家吃饭。当然,若是都拿来孝敬我,我也没意见。”
下面轰然喧笑。
我看看莫愚,问道:“这下想通了吧?”
莫愚“恩”了声,道:“以前没想过还可以收来孝敬公子,考虑的太不周全了。”
我严重怀疑眼前这个莫愚和外界传说的那个恃才傲物,令顾成双头大的才子是不是同一个人!散会和怀前提起,怀前笑道,也就在主子爷您跟前这样!
后来听说莫愚开出一百万两的价码,我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挺把自己当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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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妃寿辰筵席上,热闹非凡。雍慧皇帝突然开口:“算来,写意再有两个月就满二十了,府上到现在连个管事的都没有。是时候该娶亲了。”
我挑起眼角,笑道:“父皇说的是,儿臣该娶亲了。”
有那么几秒,屋里安静的接近诡异。
第四十一章
我扫了眼似乎有点摸不清状况的琳妃,颇替她感慨。琳妃年轻貌美,这两年很得雍慧的喜欢。她神采飞扬的脸上清楚写着,奢华红火的寿宴,悉数到场的大雍权贵,无不让她感到风光无限。只可惜,权利场中人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政治
服务。我暗中让顾悠然大肆操办是为了耗国库,雍慧叫来这么多人是为了演出“慈父戏”。
筵席一结束,不少人涌上来祝贺,我面带笑容悠闲自得地应付着。也难怪大家会突然热情高涨。就在昨天,大舅韩似山再度重挫新戈取得大捷的消息传入雍京,登时大雍上下举国欢庆。今日雍慧皇帝又好象突然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我老
大不小仍未娶亲。估计不少人都在暗中猜测,常言道世事无常潮起潮落,韩家会不会就此又抖起来了呢?
顾正凛挺兴奋的样儿,重重拍着我肩膀道:“五哥,可算等到你成亲了,老弟我的大儿子前年就会满地跑了。真不知未来嫂嫂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同样拍拍他,笑眯眯道:“咱两家凑一对母老虎,你看如何?”
顾正凛羞的脑门发亮,“嗵”的砸我一拳,气的龇牙咧嘴。我开怀大乐。
除了老六,其余人的反应多多少少值得玩味。顾康健听到那句话后面无表情直到结束,招呼都没打特潇洒的离开了。顾成双看我不顺眼有事没事出言打击是多年的老习惯,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没冷嘲热讽,远远的睨了我两眼随着顾康健也
走了。顾天赐也没了往日雍容,想必心里矛盾的紧。一方面担心我借韩似山的军功与联姻再度恢复势力与他作对,另一方面又怕我死的太早,使他不得不把夺位的野心提早暴露在人前。
“刚才可是有不少大臣向我打听你的事,都预备着上门提亲呢。”顾天赐的笑容干巴巴硬邦邦:“只怕五弟都要头疼选哪个才好。”
我漫不经心懒洋洋的笑:“三哥真会拿我开玩笑。我要真是这么招人喜欢,还能到现在都没老婆?”
“五弟才是爱说玩笑。”说罢急急走开,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暗笑,老三呐,瞧你那点出息!这才哪到哪就恐慌上了。若我是你,今日就该不遗余力的捧,哄的人昏头转向,等明日自己功成后再将人打入地狱。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这
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转过眼看向顾慧中,花花公子此刻没了往日灵性的潇洒劲,走的时候瞧着面色有些郑重。心底那点怀疑如同宣纸上氤氲开的墨汁,逐步扩大。老四怕是也陷入了这场争权夺势的浑水中。不过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因而没产生
什么太大的感触。
老七顾谦谨怯懦如常。临走时冲我打了个招呼,笑的挺真心,估计是真为我高兴。
老八老九这对双胞胎我太了解了,悠然什么都不会说,自在回去后铁定要和我大闹一场。
老十,我的弟弟承欢,最近确实忽略他了。我摸摸他脑袋道:“咱回家吧。”
承欢沉默的环视一周,酷似小娘亲的杏眼里有了薄薄一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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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看样子你挺开心的嘛!”
刚送承欢回屋,双胞胎气势汹汹找上门。不,准确点来说是顾自在气势汹汹。
“说的没错,我是挺开心的。”我道:“娶老婆对男人来说难道不值得开心?”
“你。。。你混蛋!”顾自在暴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顾悠然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我冷冷睨自在一眼,道:“顾自在,少在我府上耍威风。不想待给我滚!”
顾自在停住脚,凶狠的瞪着我:“你丢不丢人?不就是娶个女人进门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咱们把话都挑明了说,我既然准备娶妻自然不会再过以前那样的生活。”我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顾写意不再流连于风月场所,不再花天酒地。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我要为我日后的妻子负责,为我将来的孩子负责!
”
顾悠然脸色瞬间煞白,深深垂着头。顾自在的凶悍表情登时烟消云散,只是眼睛依旧瞪的很大,喃喃道:“你不能娶亲,更不能有老婆孩子!”
我嘿然冷笑,缓缓开口道:“慢走,不送。”
第二日,至亲王府着实热闹了起来,从主人到仆从俱是喜气洋洋,忙里忙外的收拾。处理掉还很新的家具摆设,重金购买了许多女人喜欢的对象,重新装修屋子,声势弄的轰轰烈烈。不仅如此,我再未登过暖乡等妓院的大门,安分守己
的待在王府。
外界纷纷感慨猜测时,我在书房里每日对着地图与谍报发愁。
有件事,已迫在眉睫等待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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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当过兵,能看的懂地图。我趴在描绘详尽的地图上寻找所有能走人的路线,反复计算,可结果让人气馁。
“爷,稍微休息一下吧。”怀前端过一盆清水,将沾湿的帕子拧干递给我。我擦了把脸,又再水里洗了洗手,怀前取过帕子为我细心擦拭。
我道:“怀前,你若尽全力赶路,从边洲到雍京往返需要花多长时间?”
怀前道:“二十五天左右。”
我又道:“若是带上我呢?”
怀前脸露难色:“爷,奴才说二十五天需日以继夜的赶路,您的身子撑不住的。”
“撑的住也没用。”我道:“别说二十五天,十五天不到就会有人追查我的行踪。另一方面,舅舅韩似山乃是三军统帅,长时间擅离部队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这么重大的事情,太多细节需要商讨,我必须和舅舅面谈。”
怀前道:“如今之际,爷只有找机会出京一趟了。只要能离开京城,奴才保证可以完全摆脱监视我们的探子。”
我道:“与边洲相临的潇省今年遭了大灾,万顷良田颗粒无收,饿殍满道。眼下马上就要入冬,照这样下去没多少潇省百姓能活过这个冬天。与其相临的边洲是军事重地,粮食储备充足。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不会不受诱惑,极有可能
发生暴动哄抢粮食。朝廷若要避免这种恶性事件的发生,肯定要济寒赈贫。只要我能接下这差使,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怀前低头帮我把挽起的袖子放下:“那爷心里有计划了么?”
我微眯起眼,道:“时间紧迫,也顾不上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了。我得想些刺激人,见效快的法子才行。”
怀前猛然抬头看我一眼。
我返身重新回桌前研究地图,随口道:“去拿些吃的,我饿了。”
怀前淡淡笑了笑:“好,爷先等一下,奴才马上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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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杏花吹满枝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注*天仙子韦庄)
个人魅力,说白了就是个人对他人产生的影响力,它源于长年累月的人生积淀,绝非一朝一夕练就而成。
有些人得天独厚,生就富于魅力。顾写意无疑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男人。他能够仅凭自己的声音、站姿和微笑吸引住每一个人的注意。他年轻、聪颖、英俊、富有、位重,他拥有令人眼红妒忌的一切条件!
是祸害亦是妖孽,顾写意开始刻意的选择女眷众多的宴会参加,时常在雍京漫无目的的四处游玩。他清楚了解自己的长处,他毫无保留的将这些优点发扬至极限。他惹的春心四处翩飞,他故意无视那些爱惨了他的人,他强硬疏远顾姓兄
弟,他让所有人为他痴狂,他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却冷眼看尽天下事。。。。。。
不断有谣言四传,说谁谁家的小姐扬言非顾写意不嫁,又说某某人为了顾写意要死要活。。。还真有不少大臣上书为自家女儿、姐妹请婚的。大家眼巴巴等着看好戏,雍慧皇帝却一反常态的慎重起来,迟迟不下肯诏赐婚。说五子年少丧
母,这些年为大雍劳心劳力,定要为他挑选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妻子。
怀前在把这段话复述给顾写意听时,始终没敢抬头瞧一眼主子爷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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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尊不允许屈服!顾自在靠着心底的这点信念,再未登过至亲王府的大门。自己和悠然没有一点对不起顾写意,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处于下风?顾自在认为,顾写意若想夺位根本就离不了他们,更不要说激怒他们了!存了这份想法的自
在,每日每夜都期盼着顾写意先向他们服软。当然,自己是很大方的,届时会宽容的原谅顾写意种种过分的行为。
“论心机手腕,你是斗不过五哥的。”顾悠然对弟弟如是说,嘴角噙着淡淡悲凉的苦笑。“父皇下圣旨赐婚,也许是明天,也许就在下一刻。而顾写意为人处世,一向说到做到。他再不会看我们一眼。。。。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现在
的所做出的决定么?”
顾自在蓦然觉得寒意入骨,发狠道:“大不了一拍两散,这两年里他指示咱俩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不信他不怕被抖搂出来!”狠劲用完了,神色变的有些怔楞,有些迷茫。低声喃喃道:“他怎么敢抛开我们?他不怕顾康健登基后不
会放过他么?”
顾悠然看着慌乱懵懂的弟弟,满是心酸无奈,生生将几欲冲口而出的话压回去。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全是由他们俩亲自出面操办的。若真被抖搂出来,顾写意大可拒不承认。况且彼此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也是一块完蛋。再者,以顾写意狡兔三窟生性多疑的性子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怎么可能会怕你的
威胁?
至于太子。顾悠然自嘲的笑了笑,无声的问,自在,咱们和太子有何区别?
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路人皆知八皇子九皇子是“五皇子党”的,顾康健早已是恨他们入骨。不想死只能力保顾写意夺位。。。可就算顾写意顺利夺了皇位,以那人睚眦必报的狠辣手段,他们二人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顾悠然的目光直直盯着上方错彩镂金的梁栋,许久,方淡淡开口:“我想他了,你陪我去一趟至亲王府。”
第四十二章
顾悠然说,自在,我想他了,你陪我去一趟至亲王府。
顾自在沉默的陪兄长坐上马车,晃晃悠悠朝至亲王府驶去。顾悠然掀开帘子向外看,精致柔和的脸部线条,淡然平和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慌乱。顾自在怔怔盯着兄长,也许,这个自小被自己嘲笑“怯懦软弱”的哥哥,才是最坚韧的
那一个。
至亲王府的静是出了名的,几乎没人知道王府里究竟有多少仆从。常常你逛了几圈,也见不到人影。可只要轻轻召唤一声,立刻就会有人上前问你有何吩咐。原本丫鬟、太监碎嘴嚼舌的事再寻常不过,到这儿也成了禁忌,无人敢犯
。
何等惊人的驭下手段!
顾写意爱冬日的阳光,含蓄、柔软,清冷中渗透出抹不去的温暖。象记忆中的那双手,不会因季节的改变而改变掌心的温度。
双胞胎见到顾写意时,后者正在院中晒太阳。惬意的躺靠在榻上,满足地眯着眸子,像一只慵懒高贵的猫,让人有亲吻的冲动。
顾悠然慢慢走过去,跪倒在地上,扬起脸,轻轻贴在微薄的唇上。
蝶翅般的睫毛动了动,渐渐睁开,里面折射出粼粼波光,一如这冬日,云淡天高,清冷澄澈。
顾悠然落泪,压抑的哭泣。顾写意伸手一下一下抚摩他的头发,斜眼看向不远处呆立着的顾自在。
顾写意的俊美傲慢、顾写意的邪气霸道,顾写意的豪迈柔情,无不让人爱不释手却又恨的牙痒。时常幻想,若把这样一个人牢牢抓在手里,让他为自己哭为自己笑,该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
想看他惊慌无措时的神态,想让他褪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尝试着将他一步步推进自己设下的陷阱。就在自以为要成功时才猛然警觉,真正陷入陷阱的是自己。而本该是猎物的顾写意,神色淡漠的站在外面。就象此时此刻,用
那双光彩陆离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顾自在抬起手遮住双眼,呜咽出声,潸然泪下。
拒绝承认,始终逃避的事实,终究还是在心头清晰浮现。爱上了顾写意,任你百转千回,仍是至死都转不过弯来的死结。
顾写意见状,轻微的叹了口气,静静地躺回去。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扰,先是有传言说朝中清流派的代表人物,大学士魏炎的孙女魏嘉颜将成为至亲王妃。而后又传顾写意的政敌们暗中下绊子,阻挠婚事。一时间再普通不过的男婚女嫁成了朝中隐讳的禁忌。诸位皇子一听到这个话
题无不变脸。
政治风云诡秘莫测,至亲王府大有黑云压城之势。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同情年纪轻轻的至亲王。连成亲的权利都被剥夺,真是再可悲不过。
没两天的工夫,雍慧皇帝突然暴病,据说病症严重,连日无法进食,朝野震动。又有人传,雍慧皇帝病前曾对不止一位儿子气急败坏叱责过,情绪激动。
当我接到这条消息时,楞了片刻方问:“太医怎么说?可有大碍?”
怀前道:“皇上如今年岁大了,年轻时落下的病根连带新疾一并爆发。林太医说,熬过去调养两年能再活个十年八载,熬不过去最多撑到明年开春。”
我闷声负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遭。对怀前道:“安排一下,我要见大夫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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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南在京城边上有家不起眼的小医馆,病人不多不少正好够他忙。
“简大夫,好久不见。”我浅浅一笑,坐到为病人准备的椅子上,将手搁到诊脉用的小枕上。
略微阴暗的诊室内,简南的眸子隐隐发亮,咧嘴笑道:“公子若是身子不舒服,有大把医术高明的太医候着,怎么亲自跑来这偏僻之地?”说着,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
我笑容加深,道:“我需要一种药。”
“哦?”简南来了兴趣,问:“什么药?”
“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也就是生命力的药。”我道:“通俗点说,就是让垂死之人吃后不但病情好转,日常生活还能照常进行。”
“承蒙公子看的起,在下若能研究出这种药,恐怕早已荣登医仙境界了!。”简南苦笑:“让垂死之人短时间内恢复正常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又没叫你真正治好他。”我笑了笑:“治标即可,无需治本。我知道有一类药可以办到。但有个要求,那就是尽量不着痕迹,让人查不出来。只要能让他再多活几年,我记你一大功。”
简南刚送我到医馆大门,就见对面一对貌似夫妇的人满头大汗朝这边跑来。丈夫怀里抱着个男孩,妻子边扶着边急声呼唤孩子的乳名。两人见到简南,那女子首先跪倒在地,擦了把挂满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的脸,悲呼道:“简大夫,
求你救救我儿子!”
抱着儿子的男子也艰难的要跪下。简南慌忙扶起他们,朝我抱歉的笑了笑,引着夫妇进了医馆。
我蓦的感觉有点冷,恍然意识到,如今已是深秋了。
突然有些想笑,为了我的天家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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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融融的华贵卧室内,点一炉安神静心的熏香,在袅袅升起的香气中,俊美无双的至亲王神色平和,斯文儒雅的坐在龙床一侧,陪着重病缠身的雍慧皇帝。
皇帝病重,不管诸位皇子内心存了何等打算,面上一个个可是作足二十四孝子状,想着法表现自己的孝道。山珍海味,灵丹妙药,一股脑往大内里送。
时时出人意表的顾写意这次也不例外,他未送出任何东西,只是每日拿着本佛经坐在雍帝床头,沉声静气的讲一个佛经典故。顾写意精准地把握语速与停顿,磁性舒缓的声音充满煽情的意味,娓娓道来的同时,成功营造出一个又一
个玄妙莫测的虚幻场景。
几日下来,慧帝紧绷的防线渐渐放松,不知不觉间竟开始期待听到那个的声音。
顾写意全心全意对一个好时,几乎无人能抗拒的了这份诱惑。顾写意谈吐优雅风趣,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在什么时间对慧帝提起什么话题。他能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讲的引人入胜,亦能将枯燥繁琐的政务炼化的简洁直白。就象寒
冷冬日里的暖阳,轻轻掠过的不着痕迹的那份温柔,即使是蒙绿的春风也无法比拟。
老人格外脆弱怕死,贵为九五之尊的雍慧更是如此。病重却坚持不肯吃儿子们送来的药,脾气暴躁易怒。顾写意淡定从容的说,父皇的病一定会好。
就这么一句话,奇迹的平服了所有恐惧焦躁,慧帝合作的吃药休息,旁人无不啧啧称奇。都道皇帝最厌恶的是顾写意,却没有多少人知道,皇帝最相信的亦是顾写意。
慧帝嗅着萦绕在鼻端的氤氲香气,伴着顾写意的声音,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顾写意噤声,轻轻合上佛经。
为防皇帝突发疾病,张太医自始至终都在一旁陪着看着。可能是因为袅袅升腾熏香,至亲王的脸庞仿佛带了雾气,朦朦胧胧难以瞧清。方才说话时,优美的唇微微张合,恬静、淡然,舒缓的语调牵引着人的思维。
张太医也开始头脑昏沉,毕竟熟知药性,怀疑这熏香内另有乾坤。想到此处登时脑中警铃大作,强自挣扎。谁知腿一软,“扑通”摔倒在地。吓的汗流浃背,慌慌张张去偷瞧至亲王的脸色。
顾写意先是看了看床上酣睡的慧帝,而后转头看向张太医,将食指轻放在唇边。双瞳幽深,似笑非笑。
张太医既惊且怕,不一会已是汗透衣衫,惶惶然跪在龙床旁一动不动。顾写意低眉顺眼的坐好,佛经平放在膝头,双手搭在上面。不知过了多久,雍慧皇帝幽幽转醒,顾写意忙上前整理靠垫扶起慧帝。
慧帝久病浑浊的眼闪现不正常的神彩,语带兴奋道:“朕梦到站在九重天际,俯瞰我大雍疆土。身边仙云似海,香气缭绕,云雾山光,处处充满了灵动之气!”慧帝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好一会才喘过气,接着道:“天空裂开金
色缝隙,真龙若隐若现!”枯瘦的手紧紧攥住顾写意手腕,力气之大难以想象出自一个垂病老人。
顾写意对手腕断裂般的疼痛置若罔闻,喜不自禁道:“这是天崩!是证道成仙的场景,恭喜父皇!”
慧帝瞳孔里散发出狂热的光芒:“去,去拿药来。你上次拿来的药方甚是管用,朕觉得身子舒服多了!”
“父皇身体安康比什么都重要。”顾写意道,转头看向床边瑟瑟发抖的太医:“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熬药!”
雍慧皇帝的病一天好过一天,不出五日已能下床四处走动。刚好转没多久,就急不可待的传旨天下寻找得道高人。至亲王顾写意经此一事,甚得帝喜,一转脸,成了圣上面前红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不少人慌了手脚,继而
开始了新一轮对至亲王的打压,务必将其杜绝在朝政之外。
面对如此境地,貌似自暴自弃的放逐。顾写意又开始了纵情声色的生活,整日与一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迹于风月场所,为青楼红牌大大出手,闹的天翻地覆,甚至数次怠慢皇帝的召见。而皇帝面上只不过假意怒斥了几句,底下
加倍送出赏赐,时不时召他进宫聊聊天,平日里诸多维护。
顾写意越闹越出格,以至有天跑到皇帝跟前要求娶一名青楼女子为妻。被皇帝好一顿责骂后竟赌气搬到青楼去住,外界谣言四起,说那名青楼女子肚里已有了至亲王的骨肉。
雍慧皇帝派人去抓顾写意回来,结果去一个挨打一个,去一对挨打一双。于是乎,太子顾康健亲自找了去。
顾康健满腔怒火,几乎是冲着进了顾写意包下的厢房。想到顾写意往日里的种种作为,恨的咬牙切齿,又心酸的一塌糊涂。推开房门,女子的胭脂香气扑面而来。这味好比柴油,浇的顾康健怒火更盛!
屋里安静的怪异,顾康健慢慢走进去。青天白日,只见紫红明丽床帷垂放,不知里面将是何等香艳场景。
顾康健大步走上前,一把撩开床帷,还未看清里面,就被人拽倒按倒床上。紧接着,唇上炙热,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气息闯入口鼻间。满满占据了头脑,再无法思索其他。
第四十三章
炙热的唇舌骤然离开,顾康健竟生出强烈的失落感,只能睁大了双眼,望着上方诧异的俊美脸庞。
顾写意明显怔楞片刻,忽而又笑了。因醉酒,眼神慵懒、唇色嫣红。顾写意缓缓站起身,拱手道:“臣弟冒犯了,还望太子多多见谅。”
话语敷衍的成分居多,脚步略微踉跄的走到桌子处,又倒了杯酒往嘴里送。
顾康健撑着坐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才使声调如常,假愠道:“醉成这样还不忘喝酒!”
顾写意痞笑道:“太子爷不知,这叫醒酒酒,喝了就清醒了!”顿了一下纳闷的嘟囔道:“君雅与卓雅那两个小东西死哪去了?”
顾康健觉得火气直冲脑门,上前夺过顾写意手中酒杯,喝道:“你在这么下去非废了不可!跟我回宫,父皇要见你!”
“回去干什么?学姑娘家似的躲房里学刺绣?!”顾写意拉下脸,微挑的凤眸里闪过怨毒不甘与郁郁寡欢。顾康健身子一僵,顾写意顺手又将酒杯夺了回去,将杯中美酒喝干饮尽,沉默的捏着杯子,两人相对无言的站着。许久,顾
写意呼出口气,宿醉头疼似的揉捏着额角,用浓的化不开的疲惫口吻说道:“臣弟酒后失言,冒犯了太子爷,请太子责罚。”
顾康健道:“五弟,跟我回去。”
“行!”顾写意不置可否的将酒杯扔到桌上,“今日臣弟就跟太子爷乖乖回去。”
“今日?”顾康健抓住话柄:“合辙你明日还想着要回来?”
顾写意没接话茬,只是笑了笑。
顾康健看着眼前再不复昔日意气飞扬,顾盼生辉的少年亲王。原以为练就成的铁石心肠竟不禁开始酸涩。想当年自己亲自出城迎接他回朝时的场面,何等风光无限?短短几年,遭遇丧母之痛,群臣贬损之恨,空怀才智抱负却无处施
展。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弱冠少年,太过残忍了。
眼前的顾写意,阴沉、暴躁、愤世,仿若璀璨夺目的无暇美玉沾染尘埃。
顾康健终究心软,幽幽叹气:“回去吧,你这般出众人物,怎能彻底荒废。”
顾写意垂下眼睑,长长睫毛覆盖下的眸子,流动着暗涌。
三日后早朝,太子顾康健推举至亲王顾写意负责潇省济寒赈贫物资的发放。雍慧皇帝拍板同意,此事就此定了下来。
远离政务两年的至亲王顾写意,再一次回到政治中心。
仿佛是对应局势的转变,天气骤然变脸,温度急转之下,赈灾事宜刻不容缓。
发放赈灾物资可不是象分果子似的简单明了,最起码需要灾民救助方案、需救济人口台账、灾民救助花名册、起草救灾粮款分配方案等等等等。还要设计运送物资的路线,提取物资的时间、地点。真正发放时的监督问题。如此多县
乡,若想做到面面俱到,绝对需要精准到巨细无遗的策划方案。
礼部内至亲王顾写意原先办公用的议事房里,早早聚集了一群大臣。这些人全是皇帝太子诸位皇子掌权官员拨来帮助至亲王办差的。
屋里烧着通红的碳火,暖和的紧。众人三三两两分党派扎堆,低声嘀咕着什么。在座的几乎人人心里都打着小九九,彼此皆心照不宣,今日这关顾写意恐怕没那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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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掀开,吹进一股冷风。大家的目光齐唰唰望过去,至亲王削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诸位大臣忙请安问好,顾写意淡淡回礼。
甫一开了话头,一屋子人纷纷高谈阔论,,大有只有我说的才对的架势。这些大臣多数得了自家主子的指示,故意净拣那些外行人听不懂专业术语讲,彼此一唱一和的争论,弄的议事房跟个集贸市场似的,完全无视顾写意的存在。
顾写意浑不在意的靠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同样无视屋里已呈白热化的激烈大讨论,开始神游天外。
有反响,演员才会卖力。那群人口干舌燥折腾好一会,发现至亲王竟然一点反应都欠奉送,渐渐也都诧异的住了口,齐齐看向顾写意。
顾写意一向讲究吃穿,当下着一套看似简单的实则出自名家之手的紫金锦袍,脖子、手腕、腰肢间绣了圈上等雪色狐皮。正在神游的顾写意,神色慵懒漠然,临靠的炉火欢快的跳跃着,火光映亮了他白玉似的俊颜,染上一抹瑰丽。
虽不着意,却显出一派雍容气质,说不出的标致。
眼见顾写意连眼都要合上准备睡一觉了,有人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唤道:“至亲王,至亲王。。。”
“啊?”顾写意这才回神,照旧懒洋洋的样儿,缓缓开口问道:“都说完了?”
众人心中嗤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回至亲王话,都说完了,就等您的意见了。”
“哦。”顾写意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怀前手脚利索往每个大臣手里塞了本册子。
“一切照这上面的办。”顾写意掸掸衣角,道:“散会。”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众人先是静默几秒,待顾写意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才轰然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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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然声讨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冷嘲热讽者亦有之。但这一切不过是明面上装出来,大家边扮演自己的角色,边打量别人的反应,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看似漫不经心的飞快翻看那本的折子,看了没几眼少有不变色的。相互交换个眼神,匆匆离去。
照说,至亲王顾写意如此嚣张不留余地的做法早该引起一片讨伐声,可事情恰恰相反,各派势力不但没有群起围攻,反倒十分配合,事情进展顺利。
数日后,工部侍郎周自修在请客,叫上了七八个谈的来,年龄相仿的官员朋友在自家吃席。几杯酒下肚,气氛烘托起来,平日里不好提及的话题此刻便好说了。
周自修一沾酒就脸红,实际上心里倍清醒,大着舌头问一旁冷面冷性的俞阳:“只要沾上至亲王的事情就不能按常例去判断,你说对不对?”
俞阳事实上就是暗夜里的莫愚,闻言挑挑眉头,没出声。
同朝为官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闵新远晃晃手中酒杯,漠不关心道:“踏踏实实当咱们自己的差,全心全意为大雍做事,管他各党派间纷争如何!”
“话不能这么说。”都司戴乙申当即反驳:“要知道,这种事上站错了队可是要株连九族的!”转脸看向俞阳,语气诚恳道:“俞老弟惊才绝艳,少有的明白通透人,不象我这只懂打打杀杀的大老粗。连二皇子直郡王都对你另眼相
看,今日也没外人,你若是知道些内幕多少透露些,哥哥在此先谢过了!”
俞阳清浅的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戴兄严重了。”扫了眼一桌人,顿了下接着道:“说到底,所有不合常理的反应都源于那本写着详尽方案的折子。”
“折子?”
“对,那本折子。”俞阳的声音不冷不热:“各位觉得赈灾是件容易事么?”
“当然不是。”周自修忙接口:“先不论另人头疼的琐碎方案,单是协调各地官员,监督物资发放就够受的了!”
“正是如此。”俞阳道:“象这样大规模的赈灾,不光需要熟知地理的人规划运送路线,还要计算沿路从各地调取多少币帛。救荒有赈济、赈粜、赈贷三者,名既不同,用各有体。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这
就需要准确知晓不同地区真实受灾情况与灾民数量。每次灾荒过后,大批灾民流离失所,农耕严重荒废。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还需要实行灾后给复、给田等救助,以帮助灾民安定生活重建家园,不再流徙。这还只说了大面上的事情,真正
实施起来还有数不清的工作。”
戴乙申武人出身,听得只犯晕,强自耐着性子问道:“确实很麻烦,但这和至亲王的折子有什么关联?”
俞阳清亮的眸子扫过来,道:“完美。这是所有看过折子的人的第一反应!无论哪一处细节,都完美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一个人,即使他再怎么聪慧再怎么有才华,也不可能样样精通,算无遗漏。”
在座的人猛然间明白了其中奥妙,初冬时节竟汗透衣衫。
“俗话说学得文章与武艺,卖于帝王家。身为男儿自然希望自己能名留千古,光耀门楣。可以说,参与那本折子编写的人,才担的起惊才绝艳四字。若以真姓名入仕为官,显身当世,成就不可限量。”俞阳清淡的声音回荡空中,敲在
每一个听众的心上:“可就是这样一群奇才,他们不求名利,将毕生所学奉献给至亲王,心甘情愿躲在他背后,被掩盖住所有光芒。”
后面一句没有说,也不必说了。有忠仆如此,再加谋略无双的主上,还愁何事不成?!
酒宴完毕,俞阳醉成了烂泥,被人扶着上了回府邸的轿子。行出老远,俞阳慢慢睁开澄澈的双眼,攥紧的拳头压在胸口,溢出一声呼唤。
公子。
至亲王顾写意极为漂亮的完成了赈灾济贫的差使,对各地官员如臂使指,灵活调动所有资源,其高超的政治才华由此可见一斑。
朝中大臣们在阿谀赞美的同时也清醒的意识到一件事。
至亲王真如他表现的那样软弱可欺么?!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先不论韩家百年大族的根基之深,人脉之广,单说此番顾写意隐晦表现出的势力足让人匝舌。
雍慧皇帝自上次险死还生后性情大变,不但纵情声色,还盲目追求灵丹妙药,长生不老之术。然,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都明白,这反倒是命不长矣的表现。慧帝究竟还能再活几年,谁也说不准。也因此凸显出下届皇位归属问题。
另一方面,一直打着太子党旗号的三皇子顾天赐似乎也按耐不住,频频作出出格的事。其意图路人皆知。再加一个深不可测的至亲王顾写意。原本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局势已然开始渐渐分崩离析。政治上站错队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许多人畏缩了,盘步不前了。他们观望着,揣测着,不敢得罪一个也不敢轻易对某个皇子示好。
结局会变成什么样的呢?
第四十四章
当下人通报说纪元在客厅等我时,恍然醒觉,与他又是数月未见。
端坐在客厅椅子上的纪元与以往大不一样,衣着光鲜,风度翩翩,打扮考究,人显得干练稳重。眼前的纪元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摇身变为成熟的男人。再不是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率性张扬的少年。再不是那个嬉笑怒骂,小
波皮似的家伙。
纪元。。。
“好久不见。”纪元起身问好,笑容温文儒雅。我立在门口楞了片刻,才一撩衣摆迈进屋。
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俩沉默以对。茶盏散发出的热气飘飘袅袅,模糊了视线。
“今天过来是有事和你商量。”纪元沉稳的声线象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我知道你的眼线遍布大雍,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以你的脾性,如今定会派手下潜入我们筹建的拜天会。写意,这次别管我的事。”
捏着茶盏的手加大了力气,我垂下眼,默不出声,心中冷笑。一帮子脑袋进水的书生凑一块,正事不干,整天价标榜应不屈一格将人才,鼓吹并赞扬前朝禅让制度。最可气的是大有要走邪教愚民路子的征兆。前段日子又弄了个联名
上书,要求减轻税负。还是我利用权利硬压下来才没捅到皇帝那。老三那顶灵的狗鼻子闻着味,又开始不安分,派出手下心腹接近拜天会的头头脑脑们,只不定要弄出些什么事。要是放任你闹到最后,老子就等着收尸吧!真要演变成那
样,还不如我先直接掐死你,死在我手上也好过被别人千刀万剐!
“要说的就这么多,不出意外我可能不会再来了。”纪元神色有些茫然的透过窗子望向远处,外面鸟鸣啾啾,春意盎然。
我闻言猛然抬起眼,阴沉的盯着他。
纪元收回目光,又变的儒雅沉稳,淡淡笑了笑:“我会尽量招收各位王爷的门人部署。。。惟独不想见到你至亲王的。”
刚想发怒,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难以置信的瞪着他道:“纪元。。。你。。。”
纪元走到门口,脚下一顿,侧过脸笑问道:“写意,你说咱们俩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仿佛就是初见时的痞坏笑容,只是眼睛再不复当年如水清澈,暮霭沉沉。
我闲适的靠在椅背上,笃定道:“结局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
纪元抿住唇角,摇头轻笑,转身大步离去。
清瘦挺拔的背影,纪元走的很坚决,没有丝毫回头张望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追逐我的背影,目送我一次次的远离。这次,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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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中唆使双胞胎指使部署“吃国库”一事在两年后的今天显现出成效。这等好事只要有人开了头,后面自然大批人跟风挺进。别管哪门哪派的,少有不借国库银两的官员。基本上是有本事借的出来就没打算还回去。
接着又到了选妃的日子,别看雍慧老儿年纪一把,妃子选的却是各顶个的年轻漂亮,嫩葱似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若论玩乐的新点子和品位,我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当下发挥上世遗留的特长,投雍慧之所好,极尽奢华,大肆花消。
哄的老皇帝眉开眼笑,国库却是一天扁过一天。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短短时日大雍已是处处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我沉浸在这物欲横流的潮海中,看似醉生梦死,实则冷然等待。
当收到赫连书信,确认他已准备微服进入雍京时,我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我不想为我的行为找任何借口,预想着因日后的计划可能会导致的种种后果,失眠症随之加重。睁着眼睛到天亮成了常事,完后第二天早起用冷水沐浴后忙活一天。
身体不断发出疲累信号,可思维却异常清晰。怀前为此急的团团转,想尽一切办法只要能让我休息好。
我笑着告诉他,现在还不是爷死的时候,用不着担心。
怀前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下来,说奴才没用。
我笑骂,眼泪给爷存好了,真等我死的那天哭不出来可怎么办?
怀前收起眼泪,平静却坚定道,不论到哪奴才也要陪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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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酒家,雍京郊区再普通不过的小旅店。
今晚的天空没有星光,夜色沉沉。顾写意手扶阑杆立在窗前,雾霭笼罩的眸子里,是暗潮涌动的激流,一如此时窗外的景色,阴冷黑暗却隐隐昭示着黎明将至。
推门声,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听到响动,顾写意负手慢慢转过身,对上的,是赫连漠月神采闪动的眼睛。
“写意,好久不见。”赫连的嗓音微微沙哑,磁性十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性感。
顾写意不露声色的颔首示意,邀请赫连落座。
酒店虽简陋,饭桌上的菜肴看起来却是极精致可口,犹自散发着热气与香味。赫连的眸子沉了三分,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身旁的顾写意,道:“至亲王做人真是十足地道,连边角细微处都不放过。连上个菜都丝毫不差的卡着我来的
时间。”
顾写意气定神闲地一颗一颗捻动着当年小娘亲为他求的佛珠手链,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已贵为启国皇帝,这次放下国务不远千里赶来大雍,真是该好好谢你。”
“何必如此客气。”赫连朗笑,面上带出款款深情。“能一解相思之苦,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顾写意道:“既然赫连兄如此宽宏大度,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赫连一怔,瞧着顾写意几臻完美的侧脸,觉得自己当真有病,明明清楚知道这人缺心少肺的,偏还就愿意主动上前讨好。何苦来哉!
顾写意捻动佛珠的动作加快,语气却仍旧四平八稳:“一个月以后,希望你能越境派重兵驻扎,作出要进攻的样子。”
赫连收敛起所有风流调笑,眯眼正色道:“写意,给我个好理由。挑起战火攻打大雍对目前的启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大雍与新戈不久后有一场恶战要打。”顾写意长长的睫毛垂下,“大雍会输,而且会输的很惨。”
语调平淡直板,却勾的赫连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硬压下兴奋,略显匆忙的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顾写意道:“一个月后,你派重兵驻扎在雍启两国边境,引起几场骚动,大雍势必调遣部队与之抗衡。若要与启国这等大国开战,只能用久经沙场的部队,除却保卫京畿的虎贲军,西北军占全国近六到七成的兵力,乃不二之选。近
些年雍新两国交战胜多败少,从上到下皆习惯了胜利,从心底开始轻视新戈国的实力。早在两年前,我已暗中派人不断游说朝廷分兵两路驻扎。借此机会,我就可以调离大部分精锐和某些将领。”
猛然刮进一阵急风,屋内骤黑。只眨眼工夫,所有灯火又被点燃,快如鬼魅,且点灯者不止一人,赫连漠月却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看了眼静坐在椅子上,神色清冷俊美无双的顾写意,竟平白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写意接着道:“启国与新戈相隔万里,被遣调的部队行至一半路程,大雍与新戈的战争就会爆发。与此同时,启国起事。大雍必输无疑。”
赫连咧嘴笑了,露出一抹森森白牙,好似准备择人而嗜的兽,不温不火道:“写意,你真这么信任我?不怕我趁机夺了你顾家的锦绣山河。”
顾写意抬起眼,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班驳陆离的诡异光芒,低沉的抿唇轻笑:“赫连兄觉得我手下人的功夫如何?”
想到刚才的情景,赫连笑不出来了。
“还有,我当年能花万两黄金赎回一个奴才,就能花的起百万两黄金买这世上任何一人的脑袋。”阴冷、狠毒、无情。。。这些情绪满满的盛在顾写意微挑的凤眼里,几乎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甘愿用尽
我的全部财产昭告天下,凡伤赫连家族任何一人奖万两黄金,杀一人得百万两黄金,凶手若为启国人酬劳翻番,若为启国臣子或皇室部署亲信三倍犒赏。我要赫连一族,鸡、犬、不、宁!”
赫连漠月胸膛起伏,危险的眯起双眼。气氛蓦然紧张起来。
“说笑的,想大雍拥有百万雄师,土地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其是说灭就能灭的了的?一个楚亚已让人头疼至极,再加一个大雍,恐怕会拖垮启国本身。”顾写意捻着佛珠,凌厉的气势渐渐缓和:“劳请赫连兄帮这么大的忙,怎能
不准备丰厚回礼。启国所到之处,只要能保证普通民众生命安全与必须的口粮不被抢,其余财物任你拿取,我可以保证将抵抗降到最低。还有与楚亚相临的三郡盛产牛羊,那数以万计的家畜亦双手送上。只要互通信息准确迅速,启国可
及时撤军,届时以楚亚国为屏障,大雍新遭大败,绝对无立讨伐。”还有一句顾写意未说,那就是国库赤字严重,根本经不起这连番折腾。顿了一下,顾写意直视赫连漠月的眼眸,道:“事成之后,不光另有礼物奉上,我还会撤回大雍
潜伏在楚亚的所有势力。那股流窜在楚亚境内,不断煽动民众造反的叛逆名单,暗中策划复辟的大臣名单亦会交给赫连兄。”
直到此刻,赫连漠月是彻底服了。看这连番手段,顾写意怎是一个恨字了得!
俗话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且不论获取巨额财富,完全收复属国楚亚,单能最以小损失换得临国大雍的国力衰退,已是再合适不过的买卖!
顾写意带好佛珠,起身走到旅店准备好的卧榻处躺了上去,闭眼淡淡道:“我天亮后还要赶去京泰大营,就不亲自送你离开了,还请见谅。”语气中有深深的疲倦,那种由骨骼由血液由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落寞,让躺在塌上休息的顾
写意多了份罕见的脆弱。
赫连漠月真想甩衣袖直接走人,可终究还是选择坐到顾写意塌边,目光复杂的盯着他。是舍还是得?是爱还是憎?赫连漠月也有些迷茫了。
俯身,低头,温热的唇在脸颊耳后耐心的熨贴,带来柔软舒适的感官刺激。
气温上升,暧昧氤氲,赫连漠月不禁情动,伸手去解身下人的衣衫。就在这时,顾写意睁开双眼,清澄明亮,冷若寒星,一眨不眨盯着他。
在这清冷的目光下,贵为一国之主的赫连漠月也大感吃不消,叹道:“幸亏这天地间只有一个顾写意!”
战争如期爆发,一切都如顾写意策划的那样。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顾写意也许根本不能算是英雄豪杰,但他却改变甚至扭曲了天下格局与无数人的命运。
第四十五章
西北将领们的下场之凄凉自不必累言多说,韩似山若不是有功于大雍,恐怕早叫皇帝千刀万刮了去。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雍慧不光贬损韩似山几乎所有的旧部,还将怒火延伸至韩家,夺了韩家嫡系人员的全部官职,更下旨永不录用后世子孙。韩家,百年望族就此彻底被打入深渊,永无翻身的可能。
面对这样的处理结果,面对迫在眉睫的紧张形势,加之连执掌乾坤的君主都无法再冷静处事,过激的爱国的情绪与恐慌后的怯懦引发了集体亢奋渲染。大雍朝内外似乎进入了某种歇斯底里般的癫狂状态。
而被推至风口浪尖的顾写意与韩似山却始终保持着沉默,平静的接受现实。
昨日繁华今凋零,韩家门庭清清冷冷,连行人都少见。据说往日仇家与街头醉汉趁机刁难,更有甚者在门前倒黄汤撒泼。
这世上,不承认失败后的英雄。
韩似山一身素袍,立于桌前,在宣纸上肆意挥洒。虽已五十出头,但在沙场上练就出的魁梧硬朗,让他极具男子汉气概。
一人掀帘而入:“舅舅好雅兴。”
韩似山乍听见吓了一跳,心惊诧异地望着眼前的顾写意。可当看到那抹招牌似的淡然浅笑时,随即释然,笑道:“你来了。有事么?”
顾写意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自画上掠过,良久,缓缓开口:“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韩似山低头看看自己所作的青山绿水,爽朗笑道:“得意人情暖,穷途世态凉。他人势利又何妨,我自沽风钓月作疏狂。”
顾写意抬眼看向韩似山,笑中多了暖意,:“舅舅的心情看来还不错。”
“无官一身轻。”韩似山道:“写意,你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赌注,有赢的把握么?”
顾写意未接话茬,仰头去看墙上字画,随口道:“这次来纯粹为了探望舅舅,看到您无碍,侄儿也就放心了。”
顾写意仰起下巴的侧脸显得是那么的年轻,孤傲,透着一股义无返顾的意味。
韩似山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否则心里难安,忍不住道:“我儿时,总幻想着建工立业,光耀门楣。”
顾写意转过头,看向舅舅。
韩似山回忆着逝去的岁月:“十八岁即上沙场,为大雍四处征战。那时,年少轻狂,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兜兜转转浑浑噩噩的活过这些年,方恍然大悟,人生不过是一出热闹非凡的戏剧,你方作罢我登场,演绎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与悲欢离合,永不停止。我是个失败的将军,在最后的军旅生涯里背叛了我的国家,谋害了无数无辜将士的性命,因为我妥协给了政治。可我用这一次的卑劣与妥协换得了后半生的太平,今日已上书请旨去远在千里外的墓园,再不掺入
庙堂斗争,就此过我想要的平淡生活。”
韩似山望着顾写意的眼眸,问道:“我在鬼门关不知转过几遭,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能坦然面对任何磨难,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即便是现在,我想的也是逃避,我不敢回想我所做过的一切。写意,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
你走下去?”
“因为我别无选择。”
顾写意淡漠地叙说着,平静的神色更像是狂风暴雨后的大海。韩似山的眼中多了分尊重与怜悯。
“舅舅远行那天,侄儿必定亲自相送。”顾写意转身作势要离去。刚行至门口,身后的韩似山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恨所有人?”
顾写意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浅浅笑道:“舅舅误会了,如今的我谁也不恨。”
韩似山目送顾写意远去的背影,想着,也许没有人能了解这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不,应该是有一个的。那个善解人意,玲珑剔透的妙人。那个拥有清澈如水般眼眸,灿若艳阳般笑容的女子。
耳边似乎又听到那声清脆欢快的呼唤:
“大哥!”
韩似山垂下头,泪盈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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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家出来,顾写意徒步走了很久来到写意酒楼。
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子,顾写意点了全部二十八种美酒,每样一斤,叫人整整齐齐排在桌上,然后一样一杯。三圈下来,店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顾写意神色平静淡然,喝的速度不快不慢也不停歇,一杯接着一杯。晶莹漂亮的酒杯,修长白皙的手指,优雅至极的动作。顾写意的美绝不女气,精致、耀眼、赏心悦目。可掌柜已经开始不停擦拭额上冷汗。
怀前低声道,爷,别喝了,伤身!
顾写意置若罔闻,怀前想阻止,可既不敢也不能,只好在旁怔怔看着,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没人出面干涉,即使失了权势不受恩宠,仍旧无人敢当面冒犯顾写意的决定。
每喝干一杯,周遭人的心就揪一次。这么喝酒可是会死人的!
“你疯了?!”随着一声暴喝,顾写意嘴边的酒杯被打飞出去。
扬头,醉眼迷蒙看去,竟然是老二顾成双。
顾成双眯起眼讽笑道:“还真是长本事了啊,丢人都丢到这来了!别忘了你的身份,顾写意!”
虽说这时代的酒度数普遍偏低,但顾写意少说也喝了有五六斤。向来灼灼生辉的眸子因醉意显得略微木然,眼中神采缓慢的流动着,泛着温润的光芒。顾成双突然觉得有些窝火,好比兴致勃勃正准备大干一场时,突然下雨了。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在二皇子顾成双面前不能提顾写意。只要一提,不管当时顾成双心情多好也要跟你翻脸,简直比翻书都快。至于原因,恐怕连顾成双自己都说不明白。反正只要一看到顾写意嚣张得意的样子,下意识里就想打
击。
顾成双瞪着顾写意,谁知后者说出口的话更叫他郁闷,顾写意道:“老二你闪边去,小心我吐你一身。”表情特平静,语速特正常,吐字特清晰,一点也不像喝多了的。周围响起轻微的哄笑声,顾成双涨红了脸。冷哼一声,拂袖离
去,可走出几步又返了回来。满面怒火的伸手去拽顾写意的领口。只差半寸时,被近乎透明,宛若女子般纤细的手牢牢抓住手腕,挣脱不得。
“二爷莫恼,我家王爷喝醉了。奴才替他向您道个歉。”用词虽恭敬十足,可那声调实在是阴柔冰冷,听的顾成双脊背发凉。
意识到自己的气势竟然输给一个奴才,顾写意的养大的奴才,顾成双抬脚踹去,怒道:“好个胆大包天的狗才!你家王爷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
怀前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故意跪在顾写意与顾成双中间,隔开二人。
酒楼里其他人蹑手蹑脚偷偷开溜,散了个干净。
就在顾成双揪着怀前衣领扬起拳头准备要打时,楼梯传来急速登楼的脚步声,接着平地响起一声呼喝。
“二弟,住手!”
顾成双心头一惊,继而愤然不甘地松开怀前。回身行礼道:“太子爷,您怎么来了?”
顾康健未答话,踱步走到顾写意身边。后者仿佛对一切置若罔闻,趴在桌上,醉眼睨向窗外。这样的写意让顾康健回忆起儿时那个总喜欢窝在角落里,安静沉默,独来独往的小小孩童。常想,也许在那少不更事的岁月,顾写意内心
已别有天地。不受任何人左右,丰富多彩的世界。
“别喝了,我送你回去。”顾康健低声道,伸手去扶。顾写意少有听话的任他将自己搀起。顾康健一手抓牢绕过脖子搭在肩上的手臂,一手搂住他的腰往外走去。路过掌柜身边时,脚下一顿,道:“挣钱不要命了么?至亲王若真喝
出个好歹来,你就等被着诛九族吧!”
掌柜干净利落的扑嗵跪倒,嘴上称知罪,心道,就是因为怕这个才慌忙叫人去通传。顾康健微侧过脸,又道:“成双替我跟其他人说一声,今儿就不去赴宴了。”说罢搀着顾写意下楼。仆从欲上前帮忙,被顾康健不冷不淡的看了眼
,吓的躲到一旁。
楼下停着太子专用的豪华马车,见顾康健要扶顾写意上车,怀前急声道:“怎敢劳烦太子爷,奴才会送王爷回去的。”
顾康健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睨了眼怀前,道:“五弟交给我,你且先回王府准备妥当。怎么,怕我害他不成?”
怀前道:“奴才不敢,奴才这就赶紧回去准备醒酒的东西。”临走前,担忧的看了眼似乎已进入梦乡的顾写意。咬咬牙,快步离去。
顾成双立在二楼栏杆处,眉头紧皱地望着远去的马车。过了好一会才转身下楼,没想到甫一出酒店门,竟碰到顾天赐。
顾天赐文人打扮,儒雅笑容万年不变,见顾成双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浅笑道:“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只好亲自寻了过来。”
顾成双哼声道:“太子送顾写意回府,不去赴宴了。叫那些人都散了吧!”
“哦?”顾天赐的笑容加深,道:“相比较而言,恐怕你去送更适合些。”
顾成双扬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顾天赐负手而立,看似儒雅的笑容里总觉得多了些什么。“难不成太子不在我们就要饿着?饭还是要吃的嘛。怎么能散局呢?”
顾成双心里一惊,好似初次见面那样仔细端详顾天赐。印象中的顾天赐自小跟在太子与自己身后头,外表文弱,每日挂着温和笑容。从不发火,也不见有多出众。顾天赐的权势无法与顾康健和顾写意相匹敌的,既没有顾康健一般的
显赫身世,也不像顾写意那样气势逼人。所以依稀察觉到顾天赐目的不明的举动后,从未放进心里。顾天赐不是愚蠢莽撞人。
可眼前这个意气风发,言语暧昧的人,还是自己记忆中的三弟么?
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皆不复儿时。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罢了,还死死抓住过往不肯放手,
顾成双看着顾天赐笑了,笑里满含自嘲与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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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O^
PS:环境大,能让俺勾搭一下不?哈哈
第四十六章
顾康健搂着顾写意,心尖上渐渐蔓延开酸痛酥麻的感觉。紧了紧手臂,让拥抱在一起的身体再靠近些,也许,只有这种形式才能确认怀中的人是真实的,这一刻是真实的。
熟睡中的写意,没有平日里几乎能将人灼伤的光芒,亦不再那样气势逼人。若说清醒的顾写意是统领百兽的虎,那熟睡的他更像只血统高贵姿态优雅的猫。眯着狭长的眸子,慵懒地微微蜷缩起身体。你若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也许他
做出愉悦的样子,享受你的服务。也许会突然张嘴咬你一口,叫人措手不及。
美好,邪魅,不可预知。顾写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顾康健呼出口气,俯身吻住那微薄沁凉,色彩嫣红的唇。急切的,贪婪的,饥渴的,顾康健近乎强硬的撬开顾写意的牙关,执着的要求他的舌尖与自己相互吸吮纠缠。
顾写意不舒服的开始挣扎,顾康健愣了愣,翻身将写意压在身下,将他双手拉过头顶牢牢按住,更加粗暴的亲吻撕咬。
抵抗微弱到近似调情,顾康健只觉得周身发热,意乱情迷的陷入欲念中。一把扯开顾写意的衣领,玉白色的胸膛毫无遮掩的展现在眼前。顾康健呼吸逐渐急促,低头在写意脖颈胸膛狂热的亲吻。这个场景,不知幻想了多少次,可躁
动的心却倍加焦急不安。
重重一口咬了下去,顾写意闷哼,顾康健难以置信的看着写意胸膛上流血的牙印,竟突然觉的悲凉与愤怒。
这段感情,永远无法宣于口,甚至连幻想都是一种罪。男人相奸是种罪,乱伦更是难以饶恕,可越是**越是禁忌越是无法抗拒。这阴暗见不得光的感情,是极品的毒药,致命却让人享受到难以言喻的快感。
顾康健俯看着身下的人儿,凌乱散开的及腰黑发,敞怀露出的玉色胸膛落红点点,还有尚未清醒的迷茫眼神。这样不设防的,任人采撷的写意,魅惑性感,惹人遐思。
顾康健低吼一声,将写意上身抱起压在车壁与自己中间,狠狠亲吻。
双腿间的欲望胀痛难忍,顾康健艰难的喘着气,告诫自己现在还未到时候。用不了几年,用不了几年了。。。
解开衣裳,顾康健握着写意的手,让他覆在自己高昂难耐的欲望上,反复摩挲。唇舌依旧痴狂的纠缠在一起,恨不得将对方吞食下肚。
车内气温升至最高点,两人抵死缠绵着,暧昧的气雾蒸腾,情欲横流。顾康健犹自觉得不满足,也伸出手去抚摸写意的,将那个和本主一样漂亮的器官握在手中细细把玩,与自己的厮磨在一起。
写意的发梢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汗珠,周身泛着浅浅的桃红色。罕见的媚态,让顾康健身心俱醉。
“写意。。。”顾康健低低的,略微沙哑的呼唤。伸手抚上他的脸,嘴唇在脸颊脖颈处流连忘返。
耳边似乎听到了幽黯飘忽的叹息,还未来得及去追寻,已被欲念所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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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马车停在至亲王府外许久,仍不见里面人出来。凭借灵敏的耳力,不难听到里面传出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多少年了,莫怀前还未尝试过像今天这般焦灼难耐。又等了片刻,怀前横下心,正准备出声催促,车门打开。见太子顾康
健搂着顾写意,怀前忙一个健步上前,扶住顾写意胳膊,道:“真是有劳太子爷了,后面的交由奴才来做就好。”
顾康健犹豫了下,才略有不舍的将顾写意交给怀前。怀前刚准备松口气,只听顾康健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了,你的相貌似乎一点未变。”
怀前心中一惊。
顾康健虎目危险的眯起,端出平日里号令百官的太子架势,道:“为人要懂分寸,身为奴才更应恪守本分。”
怀前恭恭敬敬的回道:“奴才定会牢记太子爷的话,恪守自己的本分,好好服侍主子爷。”
顾康健嗯了声,又望了眼似乎还未清醒的写意,才上车离去。
怀前搀着顾写意往府里走,眼角不经意间看见脖颈处一片潮红。怔愣片刻,壮着胆子掀开衣领,果然看到**的痕迹。恨恼的全身止不住地颤动,拼命按下怒火,将顾写意扶回卧室。
一路上,顾写意沉静地熟睡着,谁知刚踏进卧室,顾写意猛然一把推开怀前。手撑着桌子,用手指一扣嗓子眼,剧烈呕吐起来。除了胃里尚未消化的酒,不见任何其他食物。怀前莫名心酸,心疼的上前轻拍顾写意的背。
顾写意扇开他伸出的手,仍旧不停的干呕,症状凶狠到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怀前这才察觉到不对。学武之人多少懂得医术,可顾写意蛮横的不让怀前靠近,过了好一会,呕吐的症状总算减轻。顾写意躺在床上,哑着嗓子道
:“去帮我端杯水来。”
怀前应声出去,不到一刻的工夫就赶了回来。可屋内已不见顾写意的身影。
怀前扔下杯子四处找寻,终于在屋顶找到了他的主子爷。
顾写意平躺在房顶,仰望着星空,久久的凝视,似乎已然痴迷。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怀前轻轻来到他身边,跪下。
“我尝试过妥协认命,我努力过的。”顾写意望着天际,像是对怀前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怀前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不再顺畅,叫了声“爷。。。”
“我今儿喝多了。”顾写意手背搭在眼上,淡淡道:“也累了。”
怀前跪在一旁,细心倾听,他总觉得顾写意还有话想说。可等了许久,仍听不到一言一语。他的主子爷是如此的沉默,又是如此的寂寞。怀前眨眨眼,将泪憋回去。
屋顶,两个同样沉默的男人,怀着纷繁复杂的心情,迎来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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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很现实的两个问题摆在所有人面前,一是为了缓解大雍目前的紧迫形势,有人提出用割地联姻讨好新戈国;二为西北军新大帅的人选。
割地联姻虽是不入流的下等手段,但对于现在的大雍来说乃不是办法中的办法。新戈国也明白,吞并一个和自己同等规模,拥有亿兆黎民的国家不是开玩笑,想想就能行的。大雍献上自己的宗室公主,陪嫁无数金银珠宝放低姿态联
姻,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新戈都挣了个够本,风光痛快的一雪前耻。
至于西北军新帅的位置,多少人眼通红的盯着。可是吞下这块肥肉并非那么容易,资历,地位,威信,才华,四样缺一不可,一个弄不好就是噎死自个。于是朝上众派系即不吃,也不许别人碰,整日不知所谓的商讨商讨再商讨。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皇帝亲征。然,就在这迫在眉睫的紧要关头,雍慧皇帝病发。
常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顾写意清楚了解,雍慧的那根丝已经断了,他面对的,只能是死亡。
就在顾写意谋划群臣举荐他为西北军新帅时,雍慧皇帝突然下旨册封,命至亲王为新任西北军大帅,全权处理与新戈国所有事务,并赋予他可任意处置西北全境两品下所有官员的惊人权利。和这道圣旨同时到达至亲王府的还有一道
圣旨,内容很简单,明言顾写意远去千里外为国效力,无暇分神照顾尚且年幼的皇十子顾承欢,因而接承欢继续回宫居住。
顾写意双手各拿一道圣旨,左瞧右看,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笑不可支。
顾写意进宫谢恩,怀前一反常态主动要求随行。顾写意睨着怀前许久,方似笑非笑道:“难得你提要求,我怎好意思不满足。”
入宫求见时恰逢雍慧皇帝再度陷入昏迷。领班的太监看到这数次大起大落,却仍能再度执掌大权的至亲王时,态度端的是万分恭敬小心。不敢叫其立在门外等候,忙请进皇帝卧室边的偏厅里仔细伺候着。连带对至亲王身边那个冰冷
阴郁的小太监都格外客气。
陈香炉徐徐袅袅散发着轻烟,空气中满是飘浮着的氤氲香气。顾写意眯着眼盯着香炉,领班太监忙问:“至亲王可是不喜欢这味道?”
“不不。”顾写意笑道:“我觉得很好。
雍慧幽幽转醒,几次挣扎费力睁开眼时,顾写意就立在床头。穿着亲王朝服,脚蹬官靴,气度雍容华贵。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面上带着冬日暖阳般的浅笑。
雍慧皇帝略微混浊的眼,如同初次见面那样审视着顾写意,混合着提防,赞赏,期许种种。面对君王咄咄逼人的视线,顾写意面不改色,温和笑道:“父皇感觉好些了么?”
雍慧皇帝突然道:“写意,朕可以将整个西北送你,不受皇帝管制当这半壁江山之主。只要你肯忘记过往恩仇,放过所有兄弟。”
顾写意笑容一僵,继而笑的更加温和:“父皇要先弄清一件事。”顾写意笑容不变,眼中却蒙上薄薄一层冰霜,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雍慧皇帝蓦然将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凶恶莫名地怒视顾写意。
顾写意跪在床头正色道:“顾写意在此发誓。此去西北决不会做任何一件损害大雍利益的事情,无论是新戈还是启国,凡犯我大雍者必严惩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闻言,雍慧皇帝眼神柔和许多。
顾写意又道:“如今儿臣满脑子只有为大雍报仇的心思,其余事情统统放到以后再考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顾写意敛了笑容,声音沉下去,道:“但愿真有闲来狂歌纵快马,醉卧繁花枕千红的那一日。。。”顾写意
淡淡笑了笑,带着些微自嘲与落寞。
又说了会不疼不痒的话,雍慧皇帝的精神头开始萎靡不振,顾写意适时请辞。雍慧眼角不经意间瞥见角落里有个清秀瘦弱苍白的太监。那小太监抬眼,澄亮的眸子,泛着丝丝寒气。
总觉得有些异样,雍慧皇帝使劲眨了下眼,再看,待看清那人面容时,不由的浑身一震。。。并非十分相似,但那同样俊秀美丽的轮廓,同样冷傲清高的气质,还有此刻眼中一模一样的神情,与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某张脸重合,清晰
勾勒出刻意遗忘的往事。
雍慧皇帝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移了位。
屋里太监丫鬟们大惊失色,忙成一团。
怀前沿着墙边,慢慢退出门去,转身,快步追向他的主子爷。
顾写意负手而立,站在正殿门外九九八十一节台阶上。阳光撒在他身上,镀出明亮的光圈,宛如神祗。察觉到有人,顾写意转过身,眸中光彩四溢,洞若观火。
怀前忐忑迟疑的停下脚。
顾写意皱眉道:“傻什么呢,还不快走。”
怀前先是紧紧抿着唇角,快速垂下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咧嘴开心的笑了。
第四十七章
“需要这么多嫁妆?”顾自在一把夺过清单,拿在手里晃了晃,道:“国库里没那么多钱!”
我道:“我心中有数,国库绝对掏得出来。”
顾自在气笑:“至亲王是谁,自然是明察秋毫。可你要是把钱全拿走了,我们这些人都去喝西北风不成?”
我微笑道:“这个数是新戈那边暗示的,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
“是,新戈那边全是神仙,要的数额不多不少正巧是国库的所有!”顾自在咬着牙,冷笑着睨了我一眼,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光是想想我都觉得要疯了!”顾自在光火的嘲讽道:“难不成叫我们这些皇亲国戚领着手下官员去要饭?还是到百姓嘴里抢吃的?”
低头绞手指的悠然周身明显一震,抬头望向我,我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悠然欲言又止,双手交叉紧握,重又垂下头。
我撑头看向在桌对面,小猫似张牙舞爪的顾自在,戏笑道:“怎舍得叫你去要饭讨食,实在不行我来养好了。”
顾自在一怔,蓦然安静下来。朝外别过脸去,耳根处渲染出一小片红晕。
“唉~”
耳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顾悠然的笑里寻不出阴霾,层层叠叠,丝丝缕缕,水样的温柔。是他把感情埋得太深,还是真如表现出的这般无怨无悔。。。
我强行移开视线,微眯起双眼,目光掠向外面的天空。残阳如血,却异常绚丽。薄云似幻化的红雾,飘渺虚无,诡秘难以捉摸。是夕阳映红了白云,还是白云映衬了夕阳?
我拥有很多,拿出任意一样都是旁人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可我也失去了很多,那些失去了的,即使倾尽所有也换不回。就像顾慧中所评价的那样,很多时候,我连对自己都是残忍的。
目光看向双胞胎,两张略显稚嫩的脸庞,身体透着少年独有的清新而又青涩的气息。那样的年轻,又是那样的鲜活。
我的弟弟们,两个不过才十七岁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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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也许,没有了爱,恨也不会独立存在。
待我再度踏回雍京时,该与这一切做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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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就要起程去西北,我放下手头所有工作,亲自送承欢回宫。从谋划如何得到军权的那天开始,心里就有了送他再入虎口的准备。可真当这一天来临,除了无言凝望,只剩下满心愧疚。在这几年时间里,我倾尽我所能教授他。娘
亲死去的那一刹那,我方明白一个道理。保护一个人的最好办法不是自己变强,而是帮助他变成最强的。
还未踏进承欢的居所永乐殿,已听到里面熟悉的说话声。我拉着承欢大步走入,环视一圈,来的真叫齐全!
顾康健扫了眼承欢:“大家得知十弟回来,专门前来接风。”又看向我,“再者五弟即将离京赴任,亦算为你送行。”
我轻推承欢道:“承欢,上前给诸位哥哥问个安。许久不见,难为大家都惦记着你。”
承欢依言礼数周到的请安问好,这两年猛窜个头的他抽高不少。除了在我面前还留有昔时三分调皮,在余人面前举手投足俨然小大人一个。
我笑道:“原本该是我一一上门告别,最近忙昏了头,还请大家海涵。”
“五弟(哥)太见外了。”众人答时表情各异,堪比染坊。
事到如今,结局早已成了定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连惺惺作态都属浪费感情。我就不信太子、老三之流对我重掌军政大权的事心里能舒坦的了。无所谓,来日方长,帐一笔一笔慢慢算!
“去拿酒来。”我吩咐道。看着屋里众人:“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起程上路,今日先简单敬各位几杯,他日回朝,咱们在好好聚聚!”
下人们手脚利索,不一会酒就拿了上来。我瞥了眼个头小到可怜的酒杯皱眉道:“去换大的来!如此小家子气怎能表的心意!”
转眼酒碗换了上来。我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拎着酒坛最先走到顾康健面前,亲手将两碗统统倒满。道:“我是诸位兄弟中学问最差的,临别在即,离愁难解,不知所言,若是说错了话还望大家见谅。”
顾康健平端着酒碗,眸色沉沉。
我道:“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若何!我喝干,您随意。”言罢往顾康健酒碗重重上一磕,酒水溅落,我仰头喝尽。
顾康健眸子闪了两闪,定定看着我,也是一口喝干。
我笑道:“痛快!”
来到顾成双前,也是倒满酒水。
我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照旧我喝干,你随意。”酒碗相扣,清脆凛冽。顾成双眼中少了傲慢,皱着眉头喝下酒。
第三个是顾天赐,我呵呵一笑:“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干杯。”
顾天赐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只是太过不自然,让人瞧着难受,白白浪费好皮相。
老四顾慧中此刻没了那股混迹花丛风流不羁的潇洒,正色以待。我睨着他许久,方笑道:“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
顾慧中脸霎时变白,随即缓缓展露出笑起来,道:“说的好,当服一大白。”
我笑容加深,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碰杯,酒干。
“你算不赖了,论功课我恐怕才是倒数第一!”老六顾正凛嘿嘿笑道:“你要送我句什么?”
我哈哈一笑道:“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说的好说的好,我就爱听这样的,简单易懂,内容还实在!”不等我反应,顾正凛举杯主动碰了我的酒碗,喜呵呵的喝干了酒。我摇头大笑,喝干酒水。
老七顾谦谨依旧那副谦虚谨慎的样儿,只是看我的眼里多了罕有的光芒,我拍拍他肩膀道:“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哥敬你一杯。”
顾谦谨慌忙接过酒碗张嘴就喝,结果不小心被呛到,不停咳嗽,显得很狼狈。
我看着他笑了,不再言语,转到下一个人面前。
面对顾悠然,一时竟不知说何才好。捏紧了手中酒碗,怅然轻叹一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顾悠然举高酒碗,直视着我,幽幽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说完仰头喝尽。我楞了一愣,一饮而尽。
顾自在瞪着眼睛盯着我,呲牙笑笑,到了这时候仍不忘挑衅。
我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顾自在冷哼一声,混不在乎的样子,喝干了酒就别过脸去,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走到承欢面前,小人儿举着同样大小的酒碗,我见状刚挑起眉梢,承欢便道:“哥哥就要远行,就让弟弟敬你一杯吧!”
我笑道:“那祝你身体健康,茁壮成长。”
承欢抿唇一笑,道:“你送诸位哥哥的诗开头一字皆与年龄排行相同,怎么到我这就改了?”
我笑了笑,慢慢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承欢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捧着酒碗就喝,“咕咚咕咚”牛饮一般,直把我也吓一跳,心道难不成我弟弟天赋异秉,海量不成?
刚要夸他,只见承欢酒碗一扔,张大着嘴,拼命用手扇风,被辣的泪珠直转。还不忘一脸无辜的看看我。
我强忍着笑,伸手抚摩他的头顶,道:“哥一走就是几年,你要学着照顾自己。”我顿了下,接着道:“记得记下我离开后发生在你身上的点点滴滴,回头一件一件说给我听。”
承欢仰着脸,重重点头。
我直起身子,目光扫过四周,朝众人抱拳拱手道:“真心期待下次与各位的再见!”言罢,领着怀前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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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要回边洲上任,还需担负起送亲的职责。此次联姻的是宗室第十三公主,顾蔚蓝。记忆里模模糊糊有这么个女孩,但要我具体说清长什么样还真困难。据说曾有人上书请求用宫女代替公主出嫁,顾蔚蓝得知后竟公开声明,心甘
情愿嫁到新戈,为此着实掀起不小的声浪。原本对于我来说哪怕联姻是一大老爷们也毫无干系,但十三公主最后强硬决绝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浩浩荡荡出行,依旧气派,依旧奢华,心境却不复往昔。
赔上韩家子孙后代的前途,赔上无数将士百姓的性命,赔上难以估计的宝贵财产,赔上。。。我的原则立场。。。换来军权,换来我夺嫡的本钱。。。值吗?我扪心自问。现实容不得我迟疑,更容不下悔意,我已没有后悔路可走!
赶路数日,女眷们皆怨声载道。正好途经平原地带,视野辽阔,我遂下令扎营休顿。怀前依照惯例跑前跑后料理琐碎事务。我站在他身后,看了半晌后转身上马,拽起缰绳,坐下马匹扬蹄嘶鸣,飞驰而去。口中喝道:“本王去去就
回,无需跟随。”欲跟随而上的护卫们听到此话,纷纷停下脚步,为难地面面相觑。
怀前急忙上马追逐,我猛夹马腹,良驹宝马风驰电掣,快如疾风。怀前坐骑比不上,骑技亦不如我。两匹马一前一后驶出很远,拐过一座小山,来到人迹罕至处。怀前忍不住开口喊道:“主子爷,您离开队伍太远了,奴才害怕会有
危险。”
我驻马回望,道:“你怕什么,论杀人功夫十个我都不是你对手。”我环顾四周笑道:“好地方,在这杀了人后绝对跑的掉。”
怀前一惊,先是怔愣望着我,而后缓缓下马跪在地上,道:“主子爷,奴才做错了什么?”
我亦下马,慢慢走到怀前面前,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笑道:“可惜了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被你逐日用药物掩盖。”
怀前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我的眼,四目相对,我看到了眼底隐忍的光芒。
我道:“你没做错什么,相反,你事事都办的很好。”马鞭暧昧的在怀前脸颊摩挲,“从收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可十五年过去了,整整十五年里我没听到过你提出任何要求。哦,除去上次要求见雍慧皇帝。”我笑:“怀前,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怀前道:“没有,奴才没有什么想得到的。”
我微微眯起眼,马鞭抵在怀前的喉咙上:“雍慧能登上帝位,有两人功不可没。一为如今赐予国姓的太子太傅,大学士顾先知,还有一个就是谋士吴墨。”
怀前的眸子沉了三分。
我接着道:“顾先知擅长阴谋诡计,为求目的往往不择手段。虽计谋过人,却注定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而吴墨则称的上是出色的阳谋者,不屑于阴谋的曲折手腕,拥有骄狂不可一世的气度及霸气,君临于正义与不义之上。两人一
明一暗,一刚一柔,为雍慧夺位奠定了基础。可惜,吴墨太狂,他学不会顾先知的巧违趋利与忍气吞声。雍慧皇帝怎能容得下他?
雍慧二年秋,有大臣向皇帝上书,说吴墨妄自尊大、违法乱纪、不守臣道,在地方上派头甚至超过皇帝。雍慧宠信顾、吴二人人尽皆知。可这次竟亲自下旨追查,态度严厉。吴墨心知不好,留书辞官,携全家远走高飞,就此了无音
讯,不知生死。但事情远结束,雍慧皇帝大发雷霆,全国通缉追捕。并利用皇权,抹煞吴墨的存在。还记得雍慧五年春,顾先知曾离开皇宫数月之久,皇子们的功课都交由他人教授。现在想起来,很可能穷极全国之力都抓不住吴墨一家
,也只有靠相识多年,才智不相上下的顾先知才找的到。而你出现在宫里的时间与其相符。
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你,就是吴墨的儿子!”
怀前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死死盯着我的眼。
“怀前。”我轻声道:“你不惜残了身子进宫当太监,还尽心服侍仇人之子,这份决绝连我也要敬佩。”
怀前嘴唇微微发抖,哑着嗓子道:“听说父亲。。。父亲被抓回宫后,是被凌迟处死的。。。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一块血肉。。。我。。。”
我闻言呼吸一窒,那压抑的,颤抖的哭腔。和脆弱到一碰既碎的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怀前。
我攥紧手中的马鞭,怕它掉落,道:“怀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怀前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波动,沉声道:“主子爷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仅仅因为崇拜和敬仰而心甘情愿为某人生为某人死的想法。主子爷。。。”怀前的脸上有悲而不哀的坦然浅笑,“您拥有奴才所有的渴望,您就是奴
才梦想的化身。”
我退后一步,转过身去。许久,才能开口:“对不起。。。还有,我了解你说的那种心情。。。”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胸口喷涌的思念,我回不去原本的世界,见不到最想见的人,我只能向前看。
我伸手将怀前从地上扶起,紧握着他的手道:“怀前,别怪我。。。我不能输,更输不起,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怀前默默反手将我的手握住:“奴才明白。。。瞒着主子爷这么久,是奴才的不对,怪不得爷疑虑。”
我道:“怀前,你跟我时间最久,能耐本事是顶尖的。放你在我身边只当佣人使唤太屈才了!”我按住他,不容反驳:“我有件重要事交与你去办。”
怀前:“什么事?”
“去启国,有关赫连漠月。”我冷笑道:“劳他照顾多时,该是时候回报了。”
怀前点头。
我与怀前回到驻扎营地,刚进主帐,就听外面喧哗。门帘掀起,一个火红色身影闯进来。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神采飞扬,脸上是高傲张扬的神情,凶巴巴瞪视着。
不用介绍也知这位姑娘是谁,敢问整队近千人里除了十三公主,谁敢如此对我?
“估计你也认不出我是谁。”十三公主声音干脆直接:“我是顾蔚蓝!”
第四十八章
怀前有些紧张的看看我,估计是怕我和小丫头一般见识。其实大可不必,对于女人,我还是喜欢那些上能窜下能跳,只手可撑半边天的现代女性。自信、自尊、独立、聪慧、优雅。
我捉狭地眨眼,正经八百笑道:“你好,我是顾写意。”
顾蔚蓝瞪着我,半晌,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下来,咯咯笑道:“我绷不住了。”眉眼间是少女独有的明媚与慧黠。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有意思的小姑娘。
据顾蔚蓝自己说,找麻烦不过是发泄一下对于我不懂怜香惜玉,强行赶路的举措。反正她是联姻用的公主,也不怕我报复。
我问她为何甘愿背井离乡嫁去敌国。顾蔚蓝俏丽稚嫩的脸上满是怨恨倔强。
“不就是欺负我没娘,没地位么?”顾蔚蓝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三公主,七公主,还有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们一个个假惺惺的跑来可怜我,稀罕她们?!向倒霉的人施舍点同情,以显出自己高高在上罢了。更有甚者压根就是存
着瞧热闹的心,我才不让她们得逞。平日里好事没我,这种事一来就找到我身上。哼,我宁可嫁去狼窝,也不愿再见他们一眼!”
神情看上去是高傲跋扈,目空一切的公主殿下,可略微发颤的嗓音与僵硬紧绷的身体泄露了实情。张牙舞爪的小母老虎,不过是纸做的,一捅就破。我想,除了对那不可预知的前途感到恐惧外,还有对皇家亲情深深的绝望。
被亲人卖去敌国的,十五岁的小公主。性情刚烈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转身去翻书箱,将亲手批注过,有于谋略方面的书全部拿出来,其中不乏我多年混迹官场总结出的厚黑心得。递给她道:“蔚蓝,看过这些书么?”
蔚蓝接过,新奇的边翻看边说道:“在宫里他们只肯给女德方面的书,瞧见就气闷,偏生还动不动就要考我们。”
我道:“你抓紧时间看,用心去揣摩,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你只有两个月时间,我不敢保证能出什么效果。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没希望。”
蔚蓝再少不更事,毕竟是从皇家里出来的孩子,已明了我拿书给她的意图。清亮澄澈眸子仰望着我的眼,攥紧手里的书,道:“我明白,还有,多谢了,五哥。”
我想,她谢的也许不是那本书,而是这个举动的本身。
此后,蔚蓝时常跑来找我。外面世界的一切事物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每路过一处,我都叫下人去搜罗当地特有的小玩物送给她和侍女们。过着多年压抑生活的少女喜欢穿着色彩张扬的服饰,常常可见火红色的身影穿梭于队伍
间,爽朗欢快的笑声久久飘荡,传向更远的地方。
在尊重她本性的基础上,我和她约法三章,规定每日何时睡觉休息,何时看书学习,何时玩耍娱乐。我给她详细讲解新戈的权利派系,主次要的当权者,和每个人的脾性习惯。蔚蓝懂轻重,每当我讲这些时总会听的聚精会神。
在交谈言辞间,我若有似无不断重复地给出一个信息。她,顾蔚蓝,嫁的丈夫不是下三流的官员,而是新戈国的太子,日后的皇帝。有皇帝就有皇后,凭什么别人做得她做不得?既然被时势推到风口浪尖,与其随波逐流,不如扭转
乾坤,自我救赎。
有次蔚蓝拉着我手说道:“五哥,你人真好,对一个从未接触的妹妹都能如此体贴关怀。和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是我过的最幸福的。”女孩的笑容明媚灿烂,不见一丝阴霾虚伪。“真羡慕那些可以常常陪在你身边的人。”
我心头一怔,淡淡笑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活的轻松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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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无数边洲将士百姓注定失眠。因为,阔别数年的至亲王顾写意将于明早到达边洲城。
当年那个睿智英明,雷厉风行的少年亲王,如今变成了何等模样?
天刚放亮,阳光撕裂雾霭照耀大地。
出城迎接的人,远望着银鞭玉鞍,举止间气度逼人的至亲王,竟相顾无语。
顾写意仰头,默然注视着高耸城墙上的三个大字——边洲城。而后回望着城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狭长的凤眸里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顾写意,回来了。”
顾写意傲然屹立,嘴角噙着睥睨自若的清浅笑意。扫视全场,眼中丝丝阴悒渐渐消散,双目暗暗流露光华,蕴含霸气,似欲振翅翱翔一飞冲天的雄鹰。
侯安泰一直在旁端详着他多年未见的主子爷,惊心他的改变。印象中的爷虽狠辣却也带着三分江湖义气,论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敬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那时的五皇子,何等意气风发,又是何等的骄纵跋扈,肆无忌惮随
心所欲,从不顾及他人的眼光看法。
乍一见到顾写意,心头不由一怔,只因俊美无双的容颜已隐约透出完全浸淫权力后特有的冷酷决绝。然,当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侯安泰醒悟,眼前的,仍是那个杀凡决断一由其心,独一无二的顾写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他的主
子,才配拥有这天下。
侯安泰,江光勇,周成,杜其立。。。。。。顾写意豪爽随和的与多年不见的老部下们说说笑笑,相拥走进边洲军营。
第二日,顾写意叫上众人一道登高。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顾写意谈笑如若地负手站立在山顶,信手指点山水风光,那模样神气,竟似正俯瞰这万里江山四海臣民一般。
感受到身边青年亲王那扶摇直上,堪比天高的万丈雄心。众人只觉热血沸腾,急不可耐想要作出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作为,流芳百世,名传千古。
人生只有一次,若不做出点作为,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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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两天后,送亲队伍继续朝新戈国前进。
自打进入新戈国境,蔚蓝露头的次数越来越少,碰见再新奇的事物也不再雀跃。虽未明说,想来她内心还是极度紧张焦灼的罢。
先行探路的属下汇报,新戈国太子亲自在城外三十里处迎接。蔚蓝听后什么也没说,躲进马车再未出来。中途吃饭时也无精打采,敷衍地扒拉两口饭又躲回屋去。
培养时间终究太短,蔚蓝心智年龄也太小,仍旧做不到笑看风云波澜不惊。
我静静放下筷子。
目的地眼见就到,我下令停步休整队伍,也借此让蔚蓝好好打扮一下。毕竟这将是蔚蓝在新戈国第一次正式露面,第一次和未来夫君相见。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丝毫差错出不得。需知留给人的第一印象极难更改。
“出去出去出去!”
蔚蓝侧坐在梳妆台前,看也不看是谁前来,烦躁的往外轰人。
“怎么,连五哥也要轰出去?”我笑道。
蔚蓝惊喜的回头轻叫道:“五哥!”
我走上前,捏捏她下巴笑道:“为什么不让侍女帮你梳妆打扮?”
蔚蓝支支吾吾,道:“其实都弄好了,只差描眉。”
我仔细端详了下,蔚蓝五官突出,眉不描自黛,唇不点自朱,加之年龄尚幼确实不宜浓妆艳抹。闻言,拿起眉笔道:“既然这样,就由五哥帮你描眉吧。”
画时,蔚蓝瞪大眼睛,仰面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脸,满面惊奇。
我画好收手,拿过镜子递给她,笑道:“看看是否满意。”
蔚蓝举着镜子左瞧右看,许久,喃喃道:“五哥竟会描眉,太难以置信了!”眼眸中突然迸发出晶亮的神采,拉住我衣袖嘻嘻笑道:“快说快说,哪个女子如此有幸,能得至亲王倾心为其画眉?”
我呵呵一笑道:“我若说,之所以画的好是因为画难看了她会毫不留情将我扔出门外,你信是不信?”
“不信!”蔚蓝立马接口。脸上写满怎么可能。“除了荣贵妃娘娘,我不信哪个女子敢那样对你。”
我笑笑不语,将目光移开。不敢触及回忆,怕就此深陷再难脱身。
良久,我才回过神:“抱歉,五哥竟走神了。”
蔚蓝怔怔望着我,开口道:“第一次看清楚你的模样,是在五哥从边洲回京后的一个晚宴上。你静静的望着外面,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我当时就想,这满屋子的皇亲国戚,甚至是父皇太子都无法让你瞧进眼里。”蔚蓝轻声问道:
“五哥,你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才能入了你的眼,进到你的心。”
我默然,半晌回道:“我没想过要得到什么,我只是不愿再失去已拥有的。”握住蔚蓝的手,道:“一会哥会亲自护着你直到进宫。可你要记得,哥不可能护你一辈子。日后不论遇见再大风雨,你都要学会独自去面对,明白么?
蔚蓝紧紧回握住我的手,重重点头,眼底隐有泪光。
远远就见数千装备精良的坚甲厉兵分两队堵在路上,只留中间狭窄的过道,气氛凝重,杀气腾腾,这哪里是迎亲,分明是在施下马威。
一将领骑马前来,狂傲叫道:“我国太子就在前不远处迎接,请公主下车步行,好让我新戈将士得以瞻仰公主风采。”
我闻言不由冷笑。
蔚蓝掀帘走出,高高站在车沿,冷着脸瞪着传信的将领。可一时的意气用事撑不了多久,士兵们身上浓厚的杀戮之气与沉重的气氛让蔚蓝越来越紧张。
我傲然冷笑一声,跳下马背,走到车前朝蔚蓝伸出手,大笑道:“蔚蓝,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大雍公主的风采。”
蔚蓝神情放松下来,慢慢走下车,小手搭在我手腕处。
我与蔚蓝并肩走过数千金戈铁甲重重包围的漫长道路,蔚蓝的头颅自始至终高高扬起,姿态优雅,气度雍容典雅。
我心叹,做的漂亮,蔚蓝!
终于来到队伍最后,目击这一切的新戈国太子刘钰面前,后者看蔚蓝时难掩欣赏目光。
我道:“新戈国的迎接仪式果真非同凡响。”
刘钰目光炯炯盯我半晌,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大雍至亲王,顾写意。”
我回视他探究的目光,道:“不敢当,正是在下。”
“请。”刘钰潇洒引路,我笑笑随后跟上。
走出几步,瞧见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乌黑发亮的眼眸,依旧未变的倔强神色。只是看我时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我温和笑道:“好久不见,洛将军。”
低低的喧哗声起,连刘钰都饶有性质的盯着我俩。
洛梵像是想要看穿我的五脏六腑,恨声道:“确实是许久不见。”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刘钰一同进城入宫。
第四十九章
在新戈准备好的住所稍作休息,被告之一个时辰后在皇宫内最大的唐宫凤仪大殿为大雍使节举行接风洗尘的酒宴。
试想一下以战败国皇子的身份参加敌国晚宴,与昔日生死相搏的仇敌同桌共餐,个中滋味实在难以描述,但显然不可能会是舒心愉悦的。
过早赴宴有献媚讨好之嫌,过晚则略显傲慢失礼,我只得挑正点守时出现。
由宫中太监引进门,迈进门的刹那,殿中的音量明显减低。
领路的太监躬身退出门去,我浅笑着,负手淡漠的立在那。因为无人指明我的座位。
“至亲王请过来坐,人多事杂,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第一个出声解围的竟是刘钰,这倒叫我意外。料想今日这戏该是他导演的才对。
坐到刘钰的左手边位置,接过侍女递过的酒。刘钰举杯,举止优雅,自有一番太子爷的威仪:“之前与至亲王虽未谋面,却神交已久。听闻无数关于你的传言,是在是佩服之极,心道定要见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如今一见,果真
名不虚传。有机会定要去雍京逛逛,看看是怎样的山水养出了顾兄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只是不知欢迎不欢迎。”
我淡淡一笑道:“太子太客气了。传言十有八九夸大其词,实不可信。太子迎娶皇妹,顾刘两家结为儿女亲家,怎可能不欢迎您去玩。届时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充当向导。”
刘钰笑笑,与我碰杯,喝的时候眼睛却飘向大厅的一个角落。我装着若无其事扫了一眼,竟看到洛梵。以他现在的境地和地位,怎会被邀请出席?我看了眼笑容满面,谦和儒雅的刘钰。
席间不少人上前与我攀谈,十有八九是来寻茬找事。能回话我尽量回复,不想回答我就冲人笑笑,倒把他们弄的无可奈何。
这时候大殿外钟声轻响,向正门观望,在众随从簇拥下,一名二十多岁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步入大殿。
众臣慌忙起立,行礼,口称:“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打量皇后明燕,三十岁是女人最成熟丰韵的年龄。只见她生得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且神态端庄,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顾盼间不怒自威,看得出是那种秉性坚韧,极有主见的女人。
我向她行礼,明燕矜持的点点头,上座。
刘钰显然不知道皇后会来,脸色明显大不如刚才,亦沉默许多。大殿里十有八九是太子心腹,主子不高兴,做部下的想高兴也不敢。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我突然心情大好,连桌上的饭菜似乎也变的顺眼多了。
“皇上今天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请勿见怪。”明燕的声音有些低沉,缓缓的,仿佛是在耳畔呢喃。
“您太客气了。”我道:“还请替我转达对国主的问候。”
明燕微微一笑,倾国之姿:“好的。”
刘钰的脸色更难看了。
原本,他国公主下嫁太子,别说新戈皇后,即便是皇帝露个脸也是再应该不过。然而今非昔比,此番到新戈,时时感受到那种无形的排斥与压力。两国的结怨太深,在人们的观念中早遗忘何时为何而结怨,仇恨敌视由习惯变为自然
,渗入骨髓。
说白了,蔚蓝的出嫁不过是大雍逼于无奈求和用的下下策,新戈想要不是财富美人,而是羞辱大雍的快感。连小小一个三品官都可当众为难我这个大雍亲王,由此可知新戈对此次联姻的态度。更重要的一点是,此番打破雍军的不是
太子与邢正忠一派。而是皇后明燕借由弹劾洛梵一事伺机安插的品衔不高的将官薛永军。
新戈对阵大雍始终处于下风,今次一扫以往颓势,气势如虹将雍军打退数十里,新戈皇帝龙颜大悦。薛永军凭此天大军功不仅连跳数级,更提拔起一大批跟随他的部署,堂而皇之跻身新戈军队权利中央。
此外,皇后明燕极少插手军务,第一次提拔即给新戈带来如此胜利如此良才,新戈皇帝不由得不对明燕更加信任。
皇后明燕比新戈皇帝年轻三十多岁,比刘钰还要小上两岁。刘钰派系对大雍做出强硬姿态,而皇后明燕却力主亲和。如果说过去的刘钰觉得明燕无子嗣且自己手抓军权因而小瞧她的话,那么在这一系列变故后,刘钰对这个小自己两
岁的母后不可能不提防。
太子拉帮刁难,皇后出面力挺,群臣摇摆不定。
我拿起筷子,每个菜都尝了一遍,味道不还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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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像是贪得无厌的兽,吞噬掉数不胜数的事物,连渣子都不剩。
皇宫像是一座复杂的迷宫,一旦走了进去,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走的出来。
明燕伸手扶上门时,有刹那的犹豫,但只是一瞬间罢了,下一秒坚定果断的推门而入。
屋内视线幽暗,有一个人影立在里册。面目模糊,只那双仿佛盛满星辰的眸子闪着清冷的光芒。
“您来了,请坐。”
明燕解开披风,走上前随意坐下。她没有问,至亲王,你能否保证来时无人跟踪。就像顾写意同样没有问,皇后娘娘,你能否保证无人发现此处。若是连这点小事做不到,他们也不可能会有机会坐到这里。
座位离的很近,也就半臂的距离,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心跳都能听到。幽暗的视线,安静的氛围,两人都没有选择抢先开口。空气中只有顾写意慢慢捻动佛珠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如此祥和安谧的氛围,如此风华绝代的两个人,准备商谈买卖的却是这世上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家。
人,从出生起就没有公平可言。有的人才貌双全,有的人生来残障。智慧与气度需要时间的沉淀与积累,不管少年再怎么天资聪慧,做事不可能不出纰漏,因他短浅的人生经历注定他的眼光只能看的这么远。
明燕一度对顾写意很好奇,为什么雍帝如此猜忌厌恶这个儿子,将他扔到偏远危险的边洲受苦?为什么根基深厚的韩家心甘情愿倾家荡产辅佐他?为什么纵横西北战绩赫赫的大将军因他几句话就可出卖下属背负一生骂名?
“听属下说,皇后娘娘对计划并不满意。”顾写意道。
明燕将思绪全部抽回,冷笑:“至亲王的胃口未免太大了,若是连兵力部署都告知了你,新戈岂不是要任人宰割?再者,”明燕一顿,“如此机密的事情,我怎会知道。”
顾写意淡淡一笑,将佛珠从新带回手腕上。拿出放在一旁的木匣,又点亮一个火折道:“请先看完这些再说。”
明燕打开木匣,随手翻看,饶是她贵为一国皇后,仍不禁动容。数百家店铺的契约,千倾良田的地契,各国通行的亿万银票。。。这些都还次要,最令人震惊的是一叠顾写意通敌卖国的罪证,流传出去一件都足以轰动天下。
“钱银等俗物虽不入流,却是一日也离不了的。”顾写意不带起伏的声音响起:“若真有一日,顾写意利用娘娘的情报主动攻占新戈,皇后娘娘只需将这些东西散出去,我必定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大帅也好,亲王也罢,单是大雍
的百姓就不会放过我。”
明燕缓缓深吸了口气,以顾写意的身份才智,明明可以采用更为婉转温和的手段去处理事情。可他每每都选择最为激烈的反抗手段,让自己处于最危险的风口浪尖,后路都不留。一个人对自己竟能绝情残忍到这种地步!
明燕清醒的意识到,顾写意在性格的某一方面上偏激近乎疯狂,和这样的人合作真的对么?
缓口气道:“我已贵为国母,何必再冒险做这些遗臭万年之事?”
顾写意眸子里燃烧着幽明的火,淡淡道:“有些事,由得我们开始,却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明燕脸上隐有怒色。
顾写意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口气淡然却蕴含着化不开的寂寥:“对乞儿来说,能吃饱肚子就是幸福。对农民来说,好收成就是幸福。对士子来说,能入朝为官福荫子孙就是幸福。。。皇后,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幸福?”
明燕怔愣,无法言答。
顾写意接着道:“没有人不惧怕死亡,但对军人来说,窝囊的死在病床上远不如战死沙场,因为那是荣耀。人与人是不同的,即使贵为亲王如何,即使能享受荣华富贵又如何。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仰他人鼻息而活,对我而言
只是屈辱。皇后,我们不是乞儿,不是农民,不是士子,我们过不了那样的生活,享受不到简单的快乐。我们甚至连妥协都学不会,不然,会走到今天这步吗?”昏暗中,顾写意凝望着明燕:“还有,仇恨。不论度过多少岁月,也无法
遗忘的刻骨仇恨。那刻在骨头上,融入血液里的恨,你能忘掉吗?”
明燕嘴唇微微颤抖,骨膜嗡鸣,恍惚又听见那夜的悲鸣。
步步为营,步步惊险,多少次遭人陷害险些丧命,又多少次谋害了别人的性命?太多了,多到已经记不清。
她有过一个儿子,粉嫩可爱的婴儿。为了陷害太子的生母,上任的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权势,和与她相关的无数人,她的手捏住了刚满月儿子纤细脆弱的脖子。
“喀吧”一声脆响,孩子没了,这么容易。一个在她肚中十月的,来到世上仅仅一个多月的生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撕心裂肺的干嚎,像受了伤的母狼,绝望的呐喊。身边的人紧紧捂住她的嘴,竟连痛快哭一场的权利都不给她。
是,仇恨,恨不得食人肉喝人血的刻骨仇恨。面上挂着虚伪的假笑,内心却赤红着眼诅咒一切。怎么可能忘的了,这恨,至死方休。
四目相望,明燕问:“你经历过眼睁睁看着至爱之人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吗?”
顾写意道:“经历过。”
明燕:“什么感觉。”
很久的沉默,顾写意的声音轻的像风,看不见,抓不牢,却能清晰的感受到。
“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第五十章
至亲王手下第一高手莫怀前不知去向,主子爷什么都没说,也就无人敢问。暗卫们倍加警惕丝毫不敢放松地巡视着,时不时看眼处于重重保护中的顾写意。后者正席地坐在驿站小花园里,望着远处沉思。事实上,顾写意是在发呆,
而且是头脑一片空白的那种。可不论朋友或者敌人,甚至包括此刻注视他的下属都在想,顾写意又在谋划什么阴谋?又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都说宁要人怕不叫人欺。可真到人人惧怕时时堤防的处境,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下人来报说是洛梵求见。顾写意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传话的人,久到那人腿肚打颤头冒冷汗时,才道:“哦,请他进来吧。”
怀前不在身边,临时找的贴身太监伺候的总不得心意,加之压力过大,顾写意的失眠症严重到几乎夜夜无法入睡,即使这样仍不敢尝试任何安眠药物。再难受,白天日子照旧过。
洛梵看见顾写意时,那人仍旧保持那个姿势,懒洋洋的半卧在草地上,好似刚刚睡醒的样子。洛梵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远远盯着顾写意。
顾写意坐直上身,淡淡笑着看着迟疑不前的洛梵,朝他招招手道:“过来,在那呆站着干什么?”
洛梵皱了皱眉头,道:“找到我姐姐了么?”
顾写意起身,拍拍身上浮土,笑道:“找到了。”
洛梵的姐姐洛绫早在四年前就被夫家虐待致死。
洛梵紧跟一句:“那我能接她来新戈么?”
顾写意笑:“可以啊。”回答的爽快至极。
夫家瞧不起身为孤女无依无靠的洛绫,恰巧洛绫夫婿攀上大户员外,遂萌生杀机。
洛梵抿着嘴唇,小声问:“我姐她过的幸福么?”
顾写意笑容不变:“拥有很平凡的幸福,生活虽清贫,但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隐约知道真相的儿女拒绝了解真相,愉快的享受突如其来的富裕生活,渐渐遗忘可怜的母亲。
“那就好,平淡是福。”洛梵盯着顾写意道:“你不会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顾写意道:“怎么会。”
先是洛绫的夫婿张勉突然消失,当夜,张家与李员外家燃起大火。李员外财物尽失,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张勉则被挫骨扬灰,骨渣撒在三里官道,万人踩之。
“至亲王要是没什么事,在下暂且退下了。”洛梵眼睛看也不看顾写意。
“等等。”顾写意笑着走近他,伸手要拉他胳膊的样子。洛梵一惊,要退却慢了一步。谁知顾写意一手牢牢抓住洛梵,另一只手下一秒重重击中洛梵的腹部。脑子还未来得及做出感想,身体已经忠诚地进行下意识回击。洛梵抡起拳
头砸向顾写意,奈何后者早有准备,闪身轻松避过。
顾写意的拳不可谓不重,洛梵捂着肚子,咬牙瞪视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顾写意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竟真与他扭打起来,哪还有半分人前风流王爷的模样。洛梵又气又急,开始不还手尽量躲闪。可顾写意毕竟不是孱弱的贵族青年,弓马娴熟,立起身手与洛梵相比在伯仲之间,退让只能是挨打。
又重重挨了几下,去你的王爷不王爷的,新仇旧恨加一块,洛梵彻底怒了,忍不住破口大骂反手还击。
顾写意先发制人占了上风,洛梵越受挫越是犯牛脾气,死死瞪着顾写意,眸子闪烁着倔强无畏的光芒,亮若星辰。顾写意一双凤眼却阴沉冷漠,宛如暗夜。
洛梵反抗的越厉害,顾写意下手越重。两人毫无形象的滚在地上,顾写意接巧劲翻身压住洛梵,骑在他身上,伸手掐住他脖子,道:“认输!说再也不敢了!”
洛梵被卡着脖子回不了话,涨红着脸,盛着愤怒与倔强的眼眸写满了不服,拼命反击,死不认输!
顾写意在洛梵澄澈的眼底看到自己狰狞的笑容,猛然醒悟,松了几乎要掐死洛梵的手。
同样的年轻气盛,同样的张扬跋扈,同样的死不低头。。。同样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国家。
无法说服自己安于命运的安排,更无法承受尊严被践踏的屈辱人生,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想要得到最起码尊重与自由。。。为了这些,离经叛道又如何,承受世人责骂又如何?!
情绪的失控,也许源于身下这人的眼神似曾相识。那永不屈服,承受越多打击越是明亮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要眼前的人屈服,想教会他什么叫做识时务,想大声骂他你真傻的可以蠢的可以。
顾写意恍惚觉得,刚才往死里掐的不是洛梵的脖子,而是自己的。
究竟什么对,什么才是错?
洛梵安静下来,躺在那,仰望顾写意的脸。不是悲伤,不是愤懑,更不是可怜兮兮,可洛梵却觉得自己清晰的看到这个人的伤口,那种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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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一瞬间而已,顾写意转眼又变成那个自由散漫,儒雅中带着三分邪气的亲王。看到顾写意意味不明的笑,洛梵突然反应过来这厮现在正骑在自己身上!猛地起身,一把推开。
顾写意仰面坐到地上,笑道:“你害羞什么?”
洛梵被他笑的浑身难受,别扭的一塌糊涂。刚欲站起身,顾写意蹭过去,按住他手。洛梵像是被火烧到似的,立马甩开。
顾写意嘿了声,扯住他胳膊道:“你总躲着我干什么,多伤我的心啊!”
洛梵嘴角抽搐:“至亲王有心么?”
顾写意哈哈笑,道:“你不信我喜欢你。”手指轻点洛梵的额头,一字一句道:“你不相信我喜欢你!”边说边凑过脸,言罢时,近的呼吸清晰可闻。黝黑的瞳仁流动着异样的神采,洛梵到嘴的话又全咽了回去。似乎有种看不见的
气势,浓稠黏腻,挣扎不开。
顾写意压低声线,似乎有点委屈道:“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往日情分全忘了么?”
等等等等!洛梵心底叫停,大声嚷道:“都什么跟什么啊?!咱们俩没有任何关系好不好!哪来的往日情分?”
“你真是这么想的?”顾写意露出夸张的沮丧表情,可眉梢眼角仍旧带着笑意。洛梵又开始觉得浑身难受,顾写意似乎是成了精的妖,邪魅的无以复加。细看时,不难发现那双微挑的凤眸里,带着一抹欺雪凌霜般的傲气。光彩陆离
的眼波折射出对世事的不屑、鄙夷与嘲弄。诸多情绪揉在一起,配上淡然随性的笑容,这便是顾写意。
顾写意问:“知道别人怎么传咱们俩么?”
洛梵道:“管他们说什么,咱们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加上这次,只打过两次架而已!”
顾写意又道:“做了被人说与没做过被人诬陷,该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洛梵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顾写意的思维了:“懒得和你在这发疯,我走了。”
顾写意缓缓道:“我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仍被拒绝。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
洛梵一怔,心底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酸又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愣了片刻,转身向大门走去。
“洛梵!”
洛梵回头。
顾写意盘腿坐在地上,笑容被阳光点亮:“洛梵,跟我走吧。”
洛梵落荒而逃。
大婚几日后举行,婚礼豪华不失庄重。比顾写意原先预想要好上很多。婚宴完毕,大雍的使节们准备返回。
短短几日间发生了小插曲,那就是洛梵被彻底解除了军中职务。不得不承认,枕边风若吹好了,效果惊人。
顾写意进宫向新戈朝廷告辞,出了正殿门,就听一声清脆的呼喊。
“五哥!”
顾写意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蔚蓝疾步小跑朝这过来。
顾写意对着气喘吁吁的蔚蓝道:“你怎么在这?”
顾蔚蓝喘口气,道:“我头月需住在宫里,皇后说是叫我出来陪她散心,实际上是帮我见你一面。”
顾写意:“皇后对你倒还不错。”
顾蔚蓝点头:“皇后平日里对我十分维护,赏赐也多。”扯住哥哥衣袖,眼睛漫水道:“你要走了,你这就要走了。。。”
顾写意看着小女儿家恋恋不舍的可怜态,笑道:“蔚蓝,不要使小孩子脾气。”顿了下,轻声道:“记住,那人是新戈的皇后,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蔚蓝咬住下唇道:“我明白。五哥,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你只需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变强。”顾写意道:“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不受他人伤害,让自己爬的更高走的更远。”顾写意本想多加一句多多监视皇后明燕,若有可能偷出木匣的。想了想,又作罢。
那些资料若传扬出去,京里势必发难,到时想不反都不行。顾写意心道,莫愚,成方令那群人指不定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经风的书生,一提夺位比打了兴奋剂还激动,什么大胆主意都敢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
敢做。
不过这年代信息闭塞,既没有电视媒体,也没有电脑网络,九成以上人口为文盲,民间的信息传播基本靠口耳相传。只是不知道到时是杀人堵信息快,还是言论传播速度快。
顾写意回边洲时多带走一样——洛梵!其过程属半绑架行为。
洛梵怒道,亏你还是堂堂亲王,做事怎么不讲道理?!
顾写意反问,你见过我讲理什么样吗?
洛梵磨牙。
一入新戈国不久,顾写意秘密上书新戈皇帝。详细阐明洛梵的身世,要求新戈遣返洛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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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终于等到写意能耍帅的时候了~老泪纵横。。。还是YY的时候写的爽。。。
第五十一章
顾写意如今在西北权势熏天,一方面以种种理由狮子大张嘴向朝廷要钱,另一方面垄断了西北四省全部商业,且西北所有不论文武官员都要受他的管制。话说顾写意催款的折子一道急过一道,雪片似的涌进雍京,详细的罗列出所有
需要钱的出处,那真是无一处不重要无一处不要紧。折子编写的水准高深,措词造句让看的人觉得耽误了其中一项都是重大错误。
可怜大雍国库早在顾写意步步设计下掏了个底朝天,哪里去凑巨额军款?为此朝廷里也分成了几派,大打口水仗。最终皇帝老儿硬是拖着病重的身子亲自下旨勒令全国节俭!诸位皇室成员与王公大臣须做表率,俸禄减半甚至更多,
为西北筹军款。
输不起,也输怕了,大雍全国上下保持一致,以边疆安全为重!
可让这群吃喝享乐惯的老爷们省吃俭用过苦哈哈日子简直比一统天下还梦幻,于是各地上演再熟悉不过的阳奉阴违戏码。偏偏不巧的是,哪个老爷过生偷着大摆宴席,哪个大员又花了数万银两购买了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古董这类隐
讳事总会泄露出去。其中太子顾康健收受门人巨额银两贿赂,顾成双从异域商人那花巨款购买兵器,顾天赐暗中为士子们的圣贤先师建豪华庙宇捐款等等事情被一一披露,迅速传播,在民间激起很大的民愤。
即使顾写意不要钱,国庆祭天皇帝嫔妃生日哪项不需要钱?于是某些爱国官员以死进谏皇帝,要求追查国库欠款。雍慧大手一挥同意,朝廷就此轰轰烈烈掀起追讨国库欠款的运动。
可借钱的是孙子,欠债的才是爷。于是乎一出出丑陋的闹剧轮番上演,平常道貌岸然的高官们一哭二脑三上吊,啥招也使得出来。最先是得宠且与顾写意交好的九皇子顾自在,气焰嚣张地一巴掌将追讨欠款的官员打了出去。连一向
温和好说话的八皇子顾悠然都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随风倒的官员见状,一个个腰杆挺的倍直,也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
雍慧气的只剩一口气在,整日躺在龙床上哼哼,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太子顾康健代理皇帝处理政务,一开始还做出雷厉风行的姿态追讨,可越往后越没气力。放眼整个朝廷,官官相护,都为裙带关系,绕来绕去绕回自己身上,往
死里逼谁都不合适。再者,追讨欠款的官员需压的住阵,否则纯属自取其辱。而有这能力的人,譬如二皇子、三皇子之流集体身子不适,躲自己府里养病。
新兴的拜天会行事越发招摇,公开讨论政事,弄得人心惶惶。
于是又有一种声音响起,若是五皇子顾写意在,情况绝对大不一样!
顾写意上递的折子措辞越发严厉紧迫,如今的至亲王手握重兵远在边疆,顾康健等人即使明白后患无穷亦无可奈何,东拼西凑挤出了百十多万两派人送去了边洲。
押送官银的是两位御史,一老一少,老的名叫纪恒,小的唤蔺紫藤,乃师生关系。平日里以清流派自居,很少参与派系斗争。两人日夜赶程,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傍晚时分赶到边洲。此时距离顾写意执掌西北军大帅军衔已有一年之久
。
离边洲越近,对蔺紫藤的触动就越大,边洲军民的精神状态与雍京大不相同。既非醉生梦死,也非惶惶不可终日。街上少有见到无所事事闲逛的人,来去匆匆,很忙碌的样子。官兵与百姓关系和谐,相互帮助,这在大雍其他地方简
直是难以想象的。
蔺紫藤心里一直很想会会至亲王顾写意,按理来说,顾写意应该露面接待。毕竟他们此次是代表皇帝,代表朝廷送救急款来了。谁知顾写意只指派了个小参将二话不说拉走了所有银两,并传话说他在后院喝酒,有兴趣一起吃两杯,
没兴趣就到准备好的客房睡觉去。
纪恒不动声色地详细问清顾写意吃酒的地方在哪后,冷着脸,面无表情地领着爱徒寻了去。蔺紫藤心道这至亲王果真如传闻那样嚣张狂妄。偷看眼板着脸的先生,暗中吐舌,恩师纪恒有名的死板教条人,做事循规蹈矩,极讲究礼数
。如今受了轻视,怕不是要和至亲王大闹一场吧?据传,至亲王那人杀伐决断一切随性,纪恒气势汹汹冲去顶撞了那人,他师徒恐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蔺紫藤打定主意。紧跟着恩师,随时准备救火。
独立的一个院落,远远就能听见觥筹交错的声音。蔺紫藤略微紧张的左右看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侍卫。
纪恒走到院门口,整理整理衣物,扬声道:“下官纪恒,拜见至亲王!”
里面安静下来,就听一个金石玉响般清冷悦耳的声音,懒洋洋道:“是纪老头么?给爷滚进来!”
蔺紫藤吓了一大跳,慌忙去看恩师的脸色,却更为震惊的发现纪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滋滋的抬腿迈进院门,嘴里还道:“老喽,不中用了。真要是滚进去,明个怕是要在床上躺一天了!”
蔺紫藤觉得幸亏自己正闭着嘴,否则非咬舌头不可!脚下不敢做丝毫停隔,跟着纪恒走了进去。
硕大的八仙桌,围坐着十几号子人。第一眼,蔺紫藤就看到那个人。
看似懒散的靠在木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右手三根手指捏着一个酒盏,轻轻转动着。清瘦挺拔,面容俊美无双,无需多余动作,简简单单往那一坐,端的是气势逼人!蔺紫藤明白,这人定是至亲王顾写意无疑!
纪恒看看桌上丰盛到过分的菜肴,吧嗒吧嗒嘴摇头晃脑道:“五爷,下官在京里天天啃咸菜窝头,痛苦得要死。可看看您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顾写意嗤笑:“你个老杀才,就会跟爷这装!少那么多废话了,还不快坐。”
纪恒嘿嘿笑了两声,扯着晕头昏脑,弄不清状况的蔺紫藤坐下。
甫一坐下,在座的武将们嬉笑的举着海碗凑过来要敬酒。蔺紫藤还未来得及推辞,就被硬着灌了一碗,呛的直咳嗽。纪恒吹胡子瞪眼怒道:“我徒儿儒雅学士,哪似你们这些粗胚,灌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那群人“切~”了一声哄笑。蔺紫藤咳咳咳嗽,警觉到恩师和这些人未免太熟络了,哪像初次见面的人。抬眼,正巧对上一对清亮深邃的眸子。被那难辨情绪的目光锁定,目光交汇,蔺紫藤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
奋。
“这位应该就是纪大人的高徒,蔺紫藤,蔺御史吧?”顾写意露出清浅的微笑,晃晃酒杯道:“欢迎来到边洲,我敬你一杯。”
蔺紫藤忙也喝了杯,暗中偷偷将黏腻的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
纪恒取出贴身的一封信件道:“这个太子让我转交给您的。”
顾写意接过信,拆开快速浏览一遍,完后折叠好顺手交给身边的属下。那部属接过信,掏出火折子当场焚烧掉。
“朝廷如今已经穷的叮当响了。”顾写意开口,所有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好,换上认真的神情临听。蔺紫藤又为之一震。
“所以,朝廷已经养不起西北这四十多万的部队了。”顾写意笑的云淡风轻。
坐一旁的边洲知府杜其立,胖了许多,容光焕发,听到此处嘿嘿笑道:“既然朝廷养不起,咱们也只能另寻出路了,总不能坐等着饿死!哎,日子不好过啊!”
杜其立又是长吁短叹,又是愁眉不展,看的众人一阵大笑。
蔺紫藤越发费解了,得知朝廷穷的养不起军队,怎么这些人还笑的这么开心?!
府兵制寓兵于农,是一种征兵制。府兵由务农的精壮子弟组成,平时在乡间耕作,闲时接受军事训练,接近现代的民兵制度。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注一)府兵制等系分明,隶属于国家,终年为战,不解甲
。由于府兵平时务农,生活无异于农民,国家毋须为其负荷军饷,因而节省了大量养兵费用。战争时期,由中央临时配备将领,率领府兵往赴征战;战争结束,兵归其府,将帅则解除兵权。这种措施使军队不至于成为将帅私有,减少了
军人拥兵专擅或割据的可能性。
此兵制为大雍根本。
顾写意一纸奏折传回雍京,提出两条改革建议。一是削减西北老弱病残等战斗力低下的士兵;二就是为战争时期临时招募士兵,也就是改兵制为募兵制。改兵制,动根基。大雍上下登时一片哗然。
顾写意已经完全掌控了西北四省,四省官员百姓只识至亲王不知天子。如今若再掌握了招募士兵的权利,和皇帝还有何区别?跑死了无数良驹宝马,信使们日夜拼命赶路,严令西北不可轻举妄动,需商讨后再做定夺。
顾写意看信后放声大笑,随手将信扔给其余将领传阅,负手而立,睥睨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众将领齐跪于地,高声道:“一切听从大帅指示!”
顾写意一边大打太极与朝廷扯皮,一面收兵买马。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过于刁难唯恐逼反顾写意,于是下旨说朝廷没有多于钱粮,不会为改兵制花一分一毫。
顾写意心道,老子巴不得你们什么都不插手!
**这个词放到哪个时代都是贬义的,上不来台面的,有违君子作风的。可顾写意却冒天下之大不为,弄出一招招商引资!
顾写意先是向外界放出话来,要用顾写意这三个字做抵押,贷千万两白银!紧接着,就数位商人联合凑出千万两白银,借此攀上了至亲王。战争财是极为好挣的,兵器、衣服、药草、粮草。。。等等等等,若能接下战备物资的供应
资格,那可真是财源广进!此外,还能借机攀上至亲王顾写意这样的大靠山,何乐而不为?顾写意拿出合同,与大商家们大打擂台,以西北四省政治经济为基础,开创了官商合作的新模式。
府兵制下的农民负担极重,和平时期或是小规模冲突时还好。一旦大规模战争爆发,种田打仗的重担全压到了他们的身上。老百姓很实际,只要能吃饱饭穿暖衣,管他改成什么兵制。顾写意下令财务公开,确实将钱用在士兵身上。
提高他们的月俸,饮食,医疗等各项条件。
明面上做的是风生水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暗地里无数暗夜的成员与那些在调离的士兵源源不断进入边洲,逐步替换顾写意认为的“老弱病残”。这一次大换血,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的是干干净净!
风水轮流转,到如今,已无人能够掌控这个飞龙乘云,一世之雄的至亲王,时局渐渐倒向顾写意。
雍京内的人惶恐不安,但更多的是好奇顾写意下一步将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他会带兵直捣黄龙一雪兵败新戈的耻辱呢?还是会不顾弟弟顾承欢的安危造反呢?如果造反,又会以何种理由? 第五十二章
骄阳,你要记住。生意上收入越早越好,支出越晚越好。不能让钱在你手上停滞,更不能让资金链出现断点,这是提高项目利润的关键要素。危险与机遇并存,如何运作好项目资金是一门艺术。凭你那点本事还差着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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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其立抱着厚厚一摞账本去书房找顾写意,后者正坐在书桌前与更为庞大的资料搏斗。
顾写意头也不抬,随手点点身边道:“你先等一会,我马上就好。”
杜其立将账本放到桌上,看到顾写意握着笔在写满数字日期的纸上不停画着圈,不由的诧异万分。说到底毕竟是商业老手,又在生意上担任顾写意的左膀右臂,对内部情况十分了解。当下精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会,联想到正运营中的
各项生意,越看越是心惊。
顾写意在计算帐面上的流水,所有到帐款项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度投入运营,不在手中耽搁哪怕一天时间。他不停的画着的圆圈,就是在计算各个环节所需时间。
天啊,杜其立心底哀嚎。这人简直胆大妄为,可怕到了极点!至亲王顾写意是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能在短短几日内记牢数以万计的材料,卓绝的大局观与出色的决断力都让他杜其立佩服到无以复加。可先不说商场变幻莫测,单说
这毫无缓冲的资金流动,一旦断裂就是难以想象的重大灾难!如今运作的资产已达到万万两,越是走的远爬的高就越该小心谨慎,他这么做简直无异于玩火自焚!
当然了,杜其立不可能看不出这么做所能产生的难以想象的巨大利润。除了钱,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么一点兴奋与刺激在里头!
可怜杜其立六十七岁的高龄,站在那亢奋的全身颤动。
顾写意长舒了一口气,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抱住额头揉捏,略带疲惫道:“最新的武器与防具送来了么?告诉他们,再敢拖,爷砍了他们的脑袋!”说到后面,透出丝丝掩不住的煞气!
“明天早上就送到。”杜其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五爷以前学过经商?”
“嗯。”顾写意随口嗯了声,揉着额角道:“扔了很多年,重新拾起来还真吃力。。。算的我头疼。”
杜其立也没细想二十出头青年“很多年”是多少年的问题,眸光闪闪的问道:“您的师傅是谁?”
顾写意的手还抵在额头,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向杜其立。瞳仁幽深,难辨喜悲。
杜其立周身一震,有些后悔打探追问这个喜怒无常的主。
“很了不起的人。”顾写意坐直身子,淡淡道:“好了,我们就不要提过去了。。。好好想想后面该走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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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戈国的使节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指手画脚一番,顾写意忍了近两年。
大帅军帐内,站满了大雍的将领。新戈使节立在中间,神情高傲。
“新戈与大雍联姻交好,此举福泽大雍无数百姓,可至亲王这两年的举动着实让我新戈为难。”新戈的使节趾高气昂,冷哼道:“还望至亲王尽快写好回信,向我国主上书解释一下。”
大雍将领们脸上隐约浮现怒容。
顾写意自始至终脸上都浅笑,听到此处,站起身道:“不用那么麻烦,就一个字而已。使节大人代为传达就好。”
那使节诧异的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就一个字?”
“对,就一个字。”顾写意负手而立,脸上笑容渐渐消散,只余清冷,森然道:
“滚!”
大雍将领齐齐哄堂大笑。
新戈使节脸色气成猪肝色,哆嗦着手指着顾写意“你你你”个不停。
顾写意又道:“难得使节大人来一次,你们可要好好招待!”言罢,甩手走人。
江光勇,侯安泰几个嬉皮笑脸地围住气昏头的新戈使节,龇着牙怪笑道:“走吧,使~节~大~人~,咱们亲热会去!”
新戈使节脸色登时变成青绿色,煞是好看。
不斩来使是道义也是惯例,小打小闹的大骂侮辱也没啥意思。侯安泰的专业就是严刑逼供,当下出了个损招。将这新戈使节身上的毛发剃了个干干净净,连下面都刮的一根不剩。就这么将人送了回去。
用顾写意话说,你们这帮混蛋小子真是阴损到家了!
众人想,你也好不到哪去!当然,这句话,大家只敢在肚子里腹诽一下,没胆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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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找到洛梵,淡淡笑道:“事到如今,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洛梵的到来势必会掀起波澜,然一切尽在顾写意的掌控之中。边洲军营内,他的决定就是圣旨,没有人敢违逆。
洛梵焦躁、惶恐、悲愤。。。种种情绪折磨着这个骄傲的青年。周围尽是嘲讽的眼神与口气,背着顾写意和那些大雍的将领不知打了多少次架。最严重的一次被一个侯安泰的男人打的吐血不止。顾写意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这
都不重要。
记得那时重病,连续发烧数日,烧的身子软绵绵,烧的头脑混沌一片。顾写意衣不解带陪着他,照顾他,试问洛梵怎可能毫无反应?
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那张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难禁相思的脸庞。
“醒了?”顾写意道。
洛梵看着那张逐渐接近的脸,感受着清晰可辨的呼吸,不由的胸口一窒,呼吸停顿。
额头触碰额头,顾写意低声道:“还好,总算退烧了。要吃点什么吗?”丝绒般平滑舒缓的嗓音,随着每一个说出口的字,潮热的呼吸都会拂过脸颊。从相识到现在,顾写意虽言语上多有唐突冒犯,却从未真的欺辱他,如此仿佛恋
人般亲昵低喃更是从未有过。洛梵觉得脸发烧的厉害。
顾写意调笑道:“放心,我不会对病人下手。”
洛梵鬼使神差冒了句:“你小子是怕被传染吧!”说完洛梵就想咬自己舌头,本意是想说狡猾如顾写意不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自己受伤害。可病后糯软的鼻音听起来该死的像是在不满撒娇!
顾写意忽忽低沉的轻笑,洛梵觉得地上如果有道缝,他二话不说立马钻进去。
清淡的熬的浓香的米粥端上来,洛梵闷声闷气说不想吃。顾写意挥退下人,竟然,竟然用口度食。
滑溜的舌尖是要人命的毒蛇,被温柔的“咬”上一口,全身酥麻无力,任人摆布。洛梵刚欲怒骂,顾写意已撤离。心尖上仿佛猛然缺了一大块,失落的感觉叫人难受,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顾写意举着粥道:“喝完它。”
洛梵乖乖听话吃了个干净。完后钻进被窝,不敢看就站在背后的人一眼。身体绷紧,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着。安静片刻,传来人离开时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可失落的感觉却越来越重,洛梵将自己裹严,强迫入睡。
半夜,洛梵觉得口干难受,浑身发烫。意识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抚上他的额头,道:“又有点发烧,难受的很么?”
洛梵吓了一跳,睁开眼,昏暗中对视的是独一无二的清亮凤眸。
领口大敞着,光洁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魅惑的光泽,披散的黑色长发,如夜如瀑。洛梵傻眼了,顾写意什么时候睡到自己身边的?
顾写意脱去自己的衣服,将洛梵抱进怀里。洛梵象征性的挣扎一下,也被退去了衣物。
顾写意的体温偏低,沁凉的触感好似温润的玉。写意的吻落在洛梵的脸上耳后,道不尽的温柔缠绵。双手游走过的地方,奇迹的带走所有因病痛而引发的肌肉酸痛。洛梵舒服的轻哼出来。
顾写意并没有趁机强要了洛梵,只是尽心抚慰。洛梵在写意手中释放了几次,疲累下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洛梵病症痊愈,却连续几日未见到顾写意。旁敲侧击地询问了服侍他的下人,被告知至亲王突染风寒。洛梵很单纯的问,我能去看看他么?下人为难的笑笑说,大帅交代了,说您大病初愈,不想再让你病趴下,等他好了自
然会过来看您。那下人叹口气又接着道,大帅军务繁忙,病了也不得休息啊。各位将军急的要死。可大帅脾气强硬,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洛梵呆呆坐在床边,失神许久。
又是数日过去,仍是见不到顾写意,洛梵心慌意乱。心底有处地方不能碰,想起来就会隐隐疼痛。很微弱,带着些许酸软,些许甜蜜,并不强烈,却让人无法忽视。
“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啊。”
洛梵回过神,怔怔看着站在门口,神采飞扬耀眼夺目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有多少人,都能让你一眼看见。
顾写意狠狠的抱他,狠狠的要他。
心甘情愿。
顾写意待他是极好的,一起豪饮最烈的酒,一起乘风骑最快的马。天气好了,还会一同去打猎,甚至滚做一团大打出手。顾写意想要对一个人好时,不是单纯的宠溺。他会根据你的需要去演绎他的角色。
你伤心时,他会款款抚慰;你开心时,他会带你尽情游乐;你无聊时,他言谈风趣为你解闷。在你以为可以主宰自己时,他会温柔的扼杀你的所有行动与希望。
无法忘记他试图逃跑时,转身就看见顾写意倚靠在那,对他微笑着。强势的,不容任何人无视,颠倒众生的美。
洛梵觉得自己像是被细密的蛛丝缠住,轻软光滑黏腻,看似没有危害,实则永世难以脱身。他,洛梵,已经被那个男人软禁在此,无法脱身。不论身体还是心灵。
现如今,顾写意笑着说:“事到如今,你该知道怎么做。”
洛梵平静的翻出一本写满有关新戈将领领军大战,行军布阵习惯的笔记,递给顾写意,笑道:“你说的对,我确实知道该怎么做!”
顾写意收敛起所有笑容,面色凝重的接过书册,若有所思的盯着洛梵。
洛梵没有注意顾写意的眼神,他径直走向屋里,抽出挂在床头的剑狠狠划向脖颈!
幸亏早有准备,顾写意冲上前一把夺过宝剑,剑锋擦着洛梵皮肤划过,血流如注。
顾写意怒吼一声,看样子更像是想要捶洛梵一拳。最终还是捂住了流血的伤口,急声招呼人去叫军医。
洛梵清醒过来时,引入眼帘的仍旧是熟悉入骨的俊美容颜。恍惚想起一年前缠绵的夜晚,忆起从相识到相守的这些年,堂堂七尺男儿只觉的满腔心酸,只想仰天长啸,却只能选择沉默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自杀?”顾写意问。
洛梵紧闭上眼不出声。
顾写意两根手指捏住洛梵下巴,凑近道:“问你话呢,为什么要自杀?”
洛梵仅余的理智被耗干,睁开通红的眼,怒视着顾写意嘶声道:“我背叛大雍跑去新戈做将军,如今又背叛昔日的朋友,将他们的资料出卖给大雍的王爷。。。我问你,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脸活么?”
顾写意缓缓松开手,坐回位子上。
洛梵不顾伤口裂开,用被子牢牢将自己裹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伤害,隔绝那个人的一切。
“我不会让你死的。”顾写意低缓的声音响起,“不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被子里,传出压抑悲痛的嚎哭。
大雍新戈新一轮战争全面爆发,于此同时,启国皇帝赫连漠月遇刺,生死未卜。
雍戈战争的胜负,启国大军的走向,将顾写意又一次推向风口浪尖。
皓月千里,风清月皎,琥珀杯内泛着粼粼波光,顾写意独酌微醺,醉眼朦胧看着一切。两世因缘纠葛在脑海中咆哮着,仿若山崩海啸,脸上却自始至终挂着清浅悠然的笑。
有些事情不必问为什么,因为没有为什么。
所以不再怀疑自己,不再迷茫不知所措。
既然是命运加诸于己身的,不能逃避就要学着去享受。
满心满脑只需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赢!
大雍兵强马壮,顾写意知人善用,甫一交手,便是大雍稳站上风,打得新戈节节败退。但新戈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站稳脚跟后,发起猛烈的反击,一时间,两国形成胶着的状态。
原本这时候正是启国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可惜启国皇帝赫连漠月遇刺,生死未卜。赫连未立太子,加之诸位皇子年龄皆幼,启国权利层将所有精力放在了扶持己方皇子登位上。那头大雍新戈打得热火朝天,这头启国内部闹的不可
开交。想来是大家觉得赫连皇帝年轻体壮,再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以至于突发事变反应过激。刀光剑影,争权夺利,骨肉相残,一时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屋宇错落,矗立着九十九根沥粉金漆的蟠龙柱,踏在白汉玉砌成的台阶甬道上,仿佛置身于琼宫仙阙中。无一处无不是精雕细刻,无一处不金碧辉煌,庄严绚丽。
这是启国权利的顶端,皇权的象征--皇宫。
中和殿皇帝的寝宫,外厅坐着十几号人,面色或凝重或激愤。
赫连的贴身侍卫武兼文沮丧自责的垂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皇上!"
"与你无关。"禁卫军统领连珏沉声道:"那个太监来启国一年有余,全权接手顾写意与皇上的联络事宜。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谁能想到他包藏祸心,而且功夫如此高绝。。。"说到此处,右拳猛击左手掌心,满是不甘。记忆中,那人
身影快若闪电,一击即中后自数千禁军包围中翩然离去,所有相关人员亦同时消失不见。明显就是谋划多时的刺杀!
"老夫到现在仍想不明白,顾写意目的为何?"赫连漠月的恩师太傅魏学之道:"在大雍与新戈交战之际行刺皇上,无疑等于同时树立两个强敌。"
武兼文猛的抬起头,咬牙道:"咱们将他通敌叛国的事情抖落出去,看他怎么向天下人交待!"
衣着随便,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的幕僚武明子听到这,"噗哧"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露出白森森的牙,油然道:"以前抖落出来也就罢了,如今外界都道皇上生死未卜。此时说出来,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指责咱们栽赃借机转移视线
。难道要到处宣扬我们联合大雍的王爷害大雍,反被他摆了一道?"武明子笑嘻嘻看似没个正经,眼底却隐隐透出阴郁:"皇上如今不过卧床而已,外面那些个大臣们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扶持中意的皇子登基为帝,连攻击大雍得利的最好
时机也弃之不顾。攘外必先安内,先把自家事料理清再谈别的不迟。"
武兼文恨声道:"明知谁是罪魁祸首,我们还得忍气吞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武明子嬉笑道:"事情嘛,得两方面的看。若是皇上没纰漏,怎么就叫一个大雍的太监摸清了行动路线与作息时间?"
"先生说的是。"略显虚弱却沉稳的声音响起。赫连漠月由人搀扶着从里面走出来,坐在主位上,满面病容,只有那双眼依旧锐利清明。
众人起身跪倒请安。
"不过这顾写意还真敢干啊,性子刚烈偏激,皇上以后可要多加堤防。"武明子笑的漫不经心,眸子中却闪过凌厉的精光:"有机会,我真要见识见识这名满天下的至亲王。"
赫连苦笑。
自以为抓着顾写意的把柄,那人因眼前形势绝不敢得罪他,遂掉以轻心骄傲自满,到头来不过是自食恶果。莫怀前将软剑刺进他胸膛时,淡淡说了句,主子爷要奴才带话,总有一天你会感谢他的。
瞧瞧,这就是顾写意。他派人来杀你害你,还扬言你日后会感激他的所作所为!
赫连抚上胸口的伤,其实伤的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昏迷了两日左右。没想到就是短短两日,朝中发生了无数变革。
不得不承认,赫连觉得自尊受伤。一直以为即使自己统治的朝廷不是铁板一块,也该经得起考验。可顾写意只用一次"蹩脚"的谋刺就戳破了这虚幻可笑的假象。他的那些爱妃,那些忠臣,那些奴才的所作所为,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让
他"惊叹"!
写意,你说的对,真是要好好谢谢你,谢你教我良多。
我无比期待咱们的下次相见。
经过短暂的胶着状态,大雍逐步占据上风,打的新戈步步后退。然,西北地域幅员辽阔,新戈国兵多将广,胜利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打,就要把敌人彻底打怕,让他们牢记一生!"
这是雍新开战前,顾写意当着所有将士面说的一句话。
"若是事事都由我来拿主意,还要你们这些高级将领有什么用?我直接派两个腿脚利索的传令官不就得了?"
顾写意不但没有身先士卒,更没有前往交火最厉害的第一线。有人不屑,有人鄙夷,有人嘲弄,顾写意一概置若罔闻。他有他的打算,新戈将军邢正中打仗出了名的狡诈刁钻,从当年千里奔袭深入大雍腹地攻打边洲就可见一斑。这
年代的通讯设施等于个零,他顾写意不是神,不可能化身万千监视整个西北所有可能交火的地方。若军权完全握在一人之手,一旦出现紧急突发情况,军队的调动绝对会出现失误。顾写意与其军队中的智囊团规划整体框架,赋予各路将
领一定的权利,准他们可根据所遇的情况在不影响大局下自行定夺。
虽然看上去目前大雍占据上风,压得新戈喘不过气来,可大雍内部的种种隐患一一浮出水面。山头主义,争抢战利品这些到还是小事。军队因为连连取胜生出的骄纵之气与贪生怕死的负面情绪开始蔓延。真到有了硬仗要打,一个个
退缩不前,任谁也不想在即将取得胜利前死掉。
另一方面,面对这可光耀门楣流芳百世的天大功劳,诸位将军心里难免打起小九九。争着打仗,争着立功是好事,但须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这群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高级将领们除了对顶头上司顾写意敬畏三分外,剩下的,那是谁
也不服气谁。
要说也得怪顾写意,他曾放话,打仗靠的是狼羔子,属绵羊的都滚一边去!
顾写意这人为人处事极霸道狠辣,俗话说什么将领什么兵,着实是养了一群虎豹似的凶兵悍将。
顾写意要的是全面的,漂亮的,彻底的胜利。面对这些情况,顾写意果断下令,暂停进攻,令各路将领将兵权暂且交由副将掌管,全体到边洲开军事会议。
会议上,顾写意根据各部队战斗情况分为了三六九等。上前线的,做后备役的,抢救伤员的,等等做了及其详细的分工。一等部队照顾写意话讲那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兵器给兵器,总而言之是要什么给什么。至于二三流部队,抱
歉,就捡一等部队剩下的或是不要的吧!
被降了格的将领在会上登时脸红脖子粗,撸袖子要开吵,被顾写意不冷不淡瞪了一眼乖乖又坐了回去。
而那些封了一等军的将领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与降格的灰黑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写意眸光如电,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犹如实质的目光刺的所有人不敢迎其锋芒。
"回去都给我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降了格,而别人却没有,到底是差在哪?封为一等军的也别骄傲,打了败仗,照样给我下来!常言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战争不光是两国政治、经济、军事的竞争。更是智慧、谋略、武力的抗
衡。身为将领,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
你们不是无知孩童,王爷我也不是教书先生,多余的话我懒得说,也不屑说。都给我回去想,想明白了继续做你们的将军。想不明白的,"顾写意眸色一沉,手指敲了敲桌面,冷声道:"官印交出来,滚回家种地去!"
最后一句显然震住不少人,散会后,仍有不少将领留在营帐内沉思。
顾写意行事向来想常人所不能想,例如兵制的改革。其实早在顾写意返回边洲那一天,就开始了潜移默化。从下到上,凡三百人以上的佐领都配上了一个同级别的指导员,说是为了关怀行军艰苦的士兵,帮他们为家里写书信,教他
们识字,调解士兵间的矛盾。将领们管军事,这些指导员们管生活。起先将领们觉得多余,后来觉得也不错。指导员平日里皆是一副好脾气,不争功不争权,苦心办差,将闲事杂事都分担了去。
可现在回想起来,背后无不冒出一层冷汗,这不就是明着分权吗!指导员们都拿着顾写意签发的指令,拥有所在部队将领相等的权利。平日里这群老粗待士兵多是呼喝打骂,哪像指导员们平易近人。一旦发生变动,士兵们向着谁帮
着谁可就说不准了。
还有此次借分级之便,顾写意对调了不少将领,却不让他们带着心腹部下一起走。早就听闻顾写意对部队里建同乡会,认老乡的举动相当厌恶反感。这次算是一并都解决了。
这。。。这是堤防他们造反呐!
与其说是堤防,倒不如说是早一步将所有可能扼杀,连念想都不留!
顾写意只说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但究竟朝哪方面想就得看这人的心思有没有长歪了。
有人越想越心惊,有人越想越得意,有人越想越。。。气闷!
"让开,让开!"
江光勇横冲直撞闯进顾写意的营帐,倒不是侍卫拦不住他,而是顾写意早料到有人不服气,事先交代了的。
江光勇,人称独臂将军。当年为保边洲平安,谋刺新戈国将军邢正中时失去了右臂。当所有人认为他将就此远离战场时,江光勇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练就了左臂刀法,纵横沙场,勇冠三军。顾写意待他亦非同一般,亲如兄弟
。
可这次,独臂将军江光勇"关荣"的被扔到了二类部队,被同僚好一阵笑。江光勇自问打仗败少胜多,砍下的敌军将领的头颅在全军也是数的上的,凭什么降他的格?!好,大帅让想,可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本就窝了一肚子火
,被某些人言语一激,脑袋一热,直接找上顶头上司誓要问个明白!
闯进去时,顾写意正站在地图前想着什么。听到响声抬头寻声望去,与江光勇目光相撞,后者不光气焰小了三分,连音调也降了三分。
"五爷。"叫的那叫一个亲近。
顾写意眉梢微挑。
军中,顾写意的身份是大帅。私下能叫他一声五爷的,都是身边的亲信老人。敢情这江光勇也没完全昏了头脑,还知道上来先套套近乎。
"回去想了,可想不明白。"江光勇硬压着火气,道:"自问论打仗的胜败,我在军中是数的着的。论奋勇杀敌,我也是名列前茅。凭什么降我?!今儿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我。。。"额头青筋开始突突跳动。
顾写意听着越说越放肆的话,竟也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温声道:"光勇啊,你的功绩全军都看在眼里,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
呃?江光勇一怔。
顾写意接着道:"黑海一战,你为激发士兵誓死抗争的勇气,下令烧光了粮草,即使咱们军队那时极度缺粮,我什么都没说。"
江光勇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写意清清淡淡不带一丝火气地说道:"攻打瑾城一战,我将最新式的大炮全数给了你。在无必要情况下,你为了营造气势,为了心里能爽一把,不到三天打光了全部弹药,即使仅弹药就需要上百万两银子,且短时间内后续弹药难以
补充,我也什么都没说。"
江光勇暗中擦把冷汗,开始后悔来这一趟。
"可这次,"顾写意脸色阴沉下来:"即使胜利在望,即使有把握打赢,也不能目空一切将战略战术扔到一边!"
"哐"的一声巨响,顾写意重重拍在桌上,厉声斥喝:"四洲一战在最后关头竟然让士兵盲目前冲,乱打一气。看着很爽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最后统计时造成了多少不必要的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谁教给你的?你脑袋长着
是干什么吃的?!"
江光勇嘴硬道:"可这些仗我全打赢了!"
"是,你打赢了!"顾写意见他还不认错,光火道:"我一再强调,打仗打的是国力,是补给!你知不知道因为这场仗耗费了多少银子?调用了多少轻壮劳动力?现在大雍上下为了西北吃糠喝稀,你还有脸给我顶嘴?!"
顾写意边说边走进江光勇,江光勇冷汗直冒转身想躲,可惜还是躲的晚了,顾写意飞起一脚踹在江光勇屁股上,怒道:"滚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江光勇捂着屁股一溜烟跑掉了。
往外跑的江光勇与莫怀前擦肩而过。怀前好笑的看了眼狼狈而逃的独臂大将军,摇摇头,进帐后跪地请安道:"爷。"
顾写意道:"起来吧,这次辛苦你了。"
"为一件事谋划一年,即便是成功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怀前淡淡道。既不是场面上的客套,也不是嚣张的表现,只是很平静的叙述一件事实。
阔别一年,怀前身上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是自信,是气度,是抛弃包袱释放自己所有能力的光芒。举手投足淡定自然,顾盼间风采熠熠,望进那双清冽的眸子,里面的神采连顾写意亦要赞叹一声。
顾写意不是那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正相反,他希望所有部下更强更具实力,也许这也是嚣张自傲的一种体现。
怀前道:"赫连漠月派人传话。"
"哦?"顾写意有些意外,"说了什么?"
"只有一句话而已。"怀前抬起头,点漆似的眸子望着顾写意的眼眸,沉声道:"顾写意,莫要落在我的手里。"
赫连漠月的脸仿佛与怀前的脸重叠,传到耳畔的音调也变成了那个人的。顾写意心头一怔,过了好一会,放声大笑。不置可否的反身走到西北地图前,眸中精光闪闪。
"胜利,已不远矣!"
军事会议结束,顾写意好心的让所有将军去检查身体。
军中的壮汉们一年到头也得不了一场病,再者有病才看医生,这没病也得看医生还真是头一回。
随军医师简南奉令去见顾写意,刚迈进营帐发现昔日朋友侯安泰也在,后者朝他挤眉弄眼,看来多年军旅生活也没能完全改掉这只猴子的脾性。
"有什么收获吗?"位于上座的顾写意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简南苦笑:"五爷,在下没本事,无法辨查出谁说了谎话,谁又是真心的。"
"嗯,我本也没报多大的希望。"顾写意口吻平淡,"再者,即使能掌握辨别真假的能力,也免不了有漏网之鱼。"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带出惊人的压迫感,直冲简南而来。
简南眼睑轻微跳动,笑道:"您说的是,比如说为别人检查的,我。"
顾写意抬眼冷然看向简南,两人视线交融,僵持不下,空气中仿佛激发出"噼啪"声响。莫怀前先前踏出一步,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侯安泰先是被吓的一怔,忙上前道:"爷,这是怎么了?"
"侯安泰,给爷站一边闭上嘴。"顾写意不紧不慢开口,眼光始终未从简南身上离开。"简南,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该知道爷的脾气,有什么话今都说个明白吧!"
简南相貌普通,背着个硕大的医药箱,人长的好似细瘦的竹竿,长相实属平庸。但此刻与顾写意对视,眸子精光闪亮,随性自在,到带出了三分顾盼之姿。
"至亲王别的本事固然厉害,装糊涂的本事却也不小。"简南笑笑:"你可真沉得住气,也真够胆大妄为,竟由着我往回传递信息。"
顾写意的眼里仿佛承载了千载玄冰:"你装糊涂的本事也让爷佩服的禁,明知我知道,还敢往回传信,就不怕我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简南笑眯眯道:"那些人自以为利用计谋手腕,逼着王爷照他们预计的路走。却不知王爷反其道而行,故意透露着信息反让他们的想法受制与您。"
顾写意道:"若我今日不找你过来,你究竟打算到何时才挑明身份?"
简南貌似头疼,道:"消息好比是年历,过期的一文不值。还好此刻抖落出来只能算是提前买了一年的,时间上不好不坏。"
两人对望着,打着哑谜,针锋相对。
别看表面上简南辩才无碍,荤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心里跟浇了滚油似的火烧火燎。他本想在最好的时机最好的环境下将一切挑明,就像他自己说的,此刻说出来就好比提前一年买了年历,虽不合时宜,但好歹还有价值。
顾写意的瞳仁好似幽深的黑潭,难以捉摸深不可测,犹自还泛着薄薄一层冰冷的气息。被这样一双绝美却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想着这人与外表不符的狠辣果决的手段,睚眦必报的性子,绕是简南大风大浪过来的也不由的开始背后
冒汗。
与顾慧中暖乡见面的神秘人留下的古怪气味,就是简南身上怎也掩盖不住的百草混合的味道。
简南是出色的大夫,他要想掩盖味道其实轻而易举,然,他没有。
有意?亦或无意?
忽而,顾写意笑了。这一笑当真如冬日暖阳般让人瞧着不光赏心悦目且浑身舒服。简南内心却更加紧张了,不晓得这喜怒无常的至亲王又要弄出什么妖孽法子。
亲兵进来,道军中有人病重,想请简大夫过去瞧瞧。
顾写意温声道:"你暂且先去,晚上时我自会去找先生。"
简南随那兵卒往外走,侯安泰抬起胳膊似要拉他,"啊啊"了两声,欲言又止。
简南转了眼波,笑道:"当年你险些被打死,后被我所救,是我们设的局。虽然开始时是存着歹意接近你,但能结交你这个朋友是简南一生之幸!"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侯安泰吞了口唾液,回头小心翼翼看向主子爷顾写意。
顾写意盯着他的神色越发阴沉,一步步走过来。侯安泰杀人不眨眼的硬汉,现在却被吓的下意识一缩脖子,道:"爷,是我疏忽了。。。"
还未说完,顾写意一脚重重踹在他腹部,侯安泰一直倒退到墙根,捂着肚子栽倒。
顾写意负手而立,冷眼睨着侯安泰,好一会道:"怀前,帮他看看。"说完出去了。
习武之人多少都懂医生,怀前为能伺候好顾写意,专门研究过这个,常用医药也是随身携带。当下走到侯安泰身边,扳过他身子扯开衣服查看伤处,取药涂抹。
不得不说和伺候顾写意时天差地远,手劲大的让侯安泰痛的闷哼一声,张口就要大骂。腹部遭受重击极易吐血,于是精神一松,嘴一张,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侯安泰吞咽着血沫,气呼呼不甘心道:"我是认人不清引了奸细入暗夜,可真正任用简南的是主子爷他自己啊!"
"若不是这样,刚才就不是一脚而是一刀了。"怀前若无其事道。
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口吻有些激怒本就处于暴走边缘的侯安泰,转过头,脸对脸道:"才不见几年啊,你就跟他学的这么嚣张冷血跋扈不近人情。。。"
"喀吧"一声脆响,侯安泰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看自己断掉的尾指,又抬头看看面色风平浪静,眸子却怒火中烧的怀前。委屈的哼哼几声,窝在墙角里不吭声了。
春去秋来,时间像是手中紧握的细沙,越是努力去抓紧,越是流逝的快。西北得胜的喜讯一件接着一件传进京,顾写意的个人声望达到顶峰。雍慧皇帝重病垂危,随时可能离世。太子顾康健代父处理朝政,一方面提防着诸位同姓兄
弟,另一方面又无可奈何的需要仰仗他们帮忙。
所有人都坚信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将以大雍取胜为终结,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于是有人向顾康健提出调顾写意回京,由其他将领打完剩下的部分。
目的显而易见,分功。
功高震主是所有帝王的忌讳。更不要说顾写意本身已是亲王身份,西北大元帅,如此功勋赏赐金银太过儿戏,加封爵位已高无可高,难不成将太子位让与他么?当下之际唯有调他回京方能解决这种艰难尴尬的局面。
但那顾写意岂是这么容易相与之辈?
终于,在雍慧三十三年,帝崩,谥号雍明武帝。太子顾康健即位,年号永平,称永平帝。
虽然国库空虚,但大家对雍慧帝的去世早有准备,所以顾康健的登基大典也还算风光排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顾康健上台后自然要提拔一批自己信得过的朝臣。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莫过于顾谦谨管理京畿防卫。顾康健想,这老七行事素来谦虚谨慎,心怕行差踏错。放平常人来看,是落了个胆小懦弱的印象。可眼下他这种懦弱却恰恰是他最最需要的。顾谦谨从一个默默无闻,倍受冷落歧视的
皇子,摇身变成炙手可热的京畿要人。趋炎附势之辈都长着个狗鼻子,嗅着味就摸过来了。上任不过月余,多少人挤破脑袋上前巴结。都想着这顾谦谨初出茅庐没个亲信,如今正是他大展宏图招揽手下的时候,若能顺利攀上,他日官途
必定扶摇直上。
顾谦谨开始略显笨拙应付着,后来干脆闭门谢客,道,为圣上办事需要的是赤胆忠诚,才华谋略。他顾谦谨不才,凭的不过是一腔热血,皇恩浩荡,除了尽心办差外为皇上分忧外,不想也不能为其他事分神。
顾康健听闻后,更加欣赏喜欢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却厚道忠诚的弟弟了。
眼见西北战事接近尾声,下旨召回顾写意之事刻不容缓。顾康健端坐于龙椅之上,手握玉玺,盯着文官拟好呈上来的圣旨久久失神。在旁服侍的随身太监忠海忍不住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顾康健回过神来,黯然长叹,将玉玺重重按在圣旨上。踱步走到殿外,此刻外面正下着细雨,秋凉如水。仿佛是在与心情相辉映,缠缠绵绵,淋淋沥沥,湿凉阴冷的感觉迎面扑来。
已到而立之年,方明白即使自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尊荣,也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低头看着双手,对那个人,看他受伤难过时有多少次希望可以用这双手去保护他,又有多少次恨不得用这双手揉碎了他!想到那个人心口就会疼,分不清
究竟是因为爱亦或是恨,或许都有吧。不论是爱还是恨,达到极至都叫人辗转难眠无法释怀。
写意,咱们俩会是怎样一种结局?
也许心底深处早有觉悟,却一直不敢去细想罢了。
"传旨,摆宴!"
顾康健登基后,待诸位天家兄弟不可谓不礼遇。一个个权柄大涨,赏赐如流水,像这般赐宴也成了常事。
顾承欢年满十二,文采武略都是顶尖的好。接人待物进退的当,处理事务果断睿智,只是身上再找不到幼时淘气到令人头疼的活泼劲。恍惚间,仿佛能在他身上依稀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顾成双瞧着承欢,拧起眉头冷哼道:"老五自己长成那怪脾气也就算了,怎么短短两年不到把承欢也教差了脾性。"
"二哥此言差矣,"顾承欢淡淡笑道:"和我哥有何干系,不过是承欢大了,懂规矩了。"
顾成双闻言一怔,竟不知该怎么去接话。
顾承欢笑笑,别过头浅尝面前餐点。
顾成双把玩着酒盏,沉默无语。
顾承欢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项怪癖,他称其他兄弟都是按排行来叫。唯独对顾写意,直接叫我哥。我哥怎样怎样。有次老六顾正凛听着别扭,揪过来戳着他额头道:"我哥我哥。。。那人还是我哥呢!"
顾承欢手捂着额头不答话,只是笑。
顾承欢确实懂规矩,他不论待谁都是合理有度,哪怕是对低阶的太监丫鬟们,也从不肆意折辱。在世人眼里,十皇子是谦和温善的。可独独对老八老九极看不顺眼,出言嘲讽成了家常便饭,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筵席上,顾自在刚说他在刑部如何解决了一桩大案,顾承欢立刻抚掌笑道:"凭九哥的好手段,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语气满含讥笑嘲讽。
顾自在秀长的浓眉猛然上挑,张口欲骂,顾悠然暗中拽了下他衣袖。顾自在强自忍气吞声,气恼着坐回去喝闷酒。顾悠然浅笑回望,与顾承欢目光交汇,隐有警告之意。
顾承欢冷然一笑,遥遥举杯向他敬酒。
顾悠然苦笑。
顾康健将酒盏放置到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顾承欢的目光寻声掠去,这两个年龄上足足相差十八岁,排行最大与最小的两个兄弟,中间似乎隔着一条永难跨越深不见底的鸿沟。
顾写意果然找借口拒绝回京,朝廷内气氛骤然紧张,顾康健一边找理由再次下诏,一边与诸亲信大臣连夜商议对策。后来顾天赐提议,尽量避免撕破脸,既然下旨易被搪塞,不如派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拿着圣旨亲自找去,逼着顾写意不得
不回京。群臣附和。
万般无奈下,顾康健只得同意这点。但究竟派谁出,又成了问题。
最终敲定人选--老四顾慧中。
顾慧中始终很低调,确定人选是他后表现淡淡,不喜不悲,平静的接旨谢恩。
朝中有人也察觉到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顾正凛显然不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皱着眉,端详着四哥的脸。
顾慧中视而不见,做老僧入定状,散会,顾天赐走到顾慧中身边附耳低声道:"稍后来我府一叙。"言罢快步走开。
顾慧中脚下稍顿。
顾正凛唤道:"四哥。"
顾慧中转身,浅笑道:"我还有有事先走一步。今晚来我府上吃饭吧,新招了个厨子,手艺不错。"
顾正凛迟疑了下,缓缓道出一个字:"好。"
"杀了顾写意!"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敲的顾慧中脑袋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方渐渐平静下来。抬眼看看难得流露出激动情绪的三哥顾天赐,开口道:"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先不说暗杀他有多困难,单说西北军对他的忠诚,顾写意一死,我没有把握顺
利接管部队。"
"这事说起来难也难,简单倒也简单。顾康健足足拨了三千御林军给你,还不是为了让顾写意没法找借口调军队护送。简南顺利得到了顾写意信任,再加上我手下以未明为首的众死士,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成功!你真当边洲铁板一块?我想
这点恐怕连顾写意自己都不相信!"顾天赐嗤笑,摇头道:"边洲现行的兵制看似是分级授权,实则是分级负责,军政大权仍牢牢掌握在顾写意手里。这小子确实深谙驭人之术,完美的平衡了各个将军间的矛盾冲突与利益。但只要是人,
就摆脱不了贪嗔痴三毒。如今雍新两国的战争即将结束,顾写意这时候一死,那些在战场上杀红眼的将军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普通士兵们对上级马首是瞻,极好糊弄。至于高级将领们,顾写意死他们也落不了好,威逼利诱下,我就
不信还真有那不识时务的蠢蛋!届时自会有人暗中煽风点火,你只需以皇子身份登高一呼,挥师回京清君侧,何愁大事不成?!我自会打点好宫中一切。"
顾慧中转着手中的茶碗,低头不语。
顾天赐紧盯着他沉声道:"我劝四弟收起所有侥幸,想想荣贵妃的死吧,顾写意的孝顺有目共睹,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能放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顾慧中嗯了一声,移开视线。
顾天赐心知他不过是面上强作镇定,继续下猛药:"不杀顾写意,等到他回京报复,我们难逃一死。杀了顾写意咱们的好皇上能饶了咱们?左右是个死,不如拼死一争!咱们也是父皇的孩子,论才华气度也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要过的任人
宰割?"顾天赐伸手按在顾慧中放在桌面上的手上,语气诚挚无比:"若能成事,咱们兄弟二人分江而治,不分尊卑上下。"
顾慧中觉得好笑,看见什么都觉得可笑。甫一上车就不停催促马夫快些快些再快些,风驰电掣地穿过闹市,一时三刻就回到了自己府上。
刚进门就扬声叫下人们在王府中风景最好的琉韶楼摆上酒席,府里爱拍马屁的小太监们陪着笑脸问道:"爷今天的心情真不错,想必是遇见了好事!"
顾慧中朗声一笑,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饭菜上了桌也不见顾正凛来,顾慧中将所有下人支远,独坐高楼,自斟自酌。醉眼望向天边新月,浓香的酒竟尝出了高处不胜寒的凄苦。
顾慧中抓着酒杯伏在桌上,神智迷迷糊糊,似梦还醒。
眼前走马观灯似的变换着场景,仿佛又看到九岁那年宫中的新年庆宴。顾写意冷着脸,甩开所有欲与他攀谈的人,无视周围打量的目光,独自坐在位子上。荣贵妃将他表情学个十足,板着脸走到顾写意身边,拎耳朵使劲这么一拧!顾写
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眨巴眨巴眼睛,仰起小脸神情无辜地抬眼看去。荣贵妃扬起下巴,挑起眉毛,貌似嚣张地斜睨着他。顾写意雪贝似的牙咬住下唇,眉梢眼底俱是暖暖笑意。
华灯下,母子二人对视的笑颜,直到现在也能清晰记起。
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想来是羡慕,亦是嫉妒,他顾慧中要财有财要貌有貌要权势有权势,可心底却隐隐地惧怕与嫉妒。顾写意怎能不叫人嫉恨?惊世的才华与阴狠的性子在一次次打压后不但未曾退缩,反而风华愈显。越是去压迫
,他反弹的越是厉害。决不言败,永不退缩。这份执着这份铁骨铮铮的傲气,同身为男子怎能不羡慕?
有时也会想,如果谁也不去主动招惹他,今天是否就不必走到这一步?
后来,荣贵妃离奇的病死了,病死在她儿子顾写意的怀里。从屋里传出的,那声凄厉绝望,满含内疚与怨恨的哭嚎,任谁听了都要浑身打颤。然后呢,然后那端庄贤淑的太子妃表妹态度强硬的告诉他:"表哥,确实是我与顾天赐合谋做的
。"
为什么?你已经是太子妃了,只要耐心等待,迟早母仪天下登上后位!话堵在胸口却说不出一句来,只能喘息着瞪视她。
"我也不想害荣贵妃,可不这么做的话根本抓不住顾写意的把柄!"太子妃一字一句道:"顾写意狼子野心,眼见他威信日益增高,皇上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难不成真要坐以待毙等他夺了这皇位么?"
"表哥,你得帮我!"
一向冷静淡然的表妹居然造自己丈夫的反,全乱套了!
剩下的画面,全是关于老六的。一开始时,顾慧中压根看不起顾正凛,觉得他又蠢又笨,从头到脚没一分像顾家的人。可母妃千叮万嘱让他与顾正凛结交,无所谓,全当是讨母妃欢心好了。
顾正凛性子大大咧咧,天大的事睡一觉就忘。平日里斗鸡走狗,不学无术,无所顾忌地与贩夫走卒青楼雅妓厮混在一快,连父皇都拿他没有办法。慢慢的,顾慧中倒也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这顾正凛,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全都
淋漓尽致地表现在那张圆脸上,让人无需费尽心思去揣摩猜度。顾正凛常会相信一些幼稚可笑事情,那些在顾慧中四五岁后就不再相信的天真童话。于是总被人骗,可仍旧乐呵呵的。有次顾慧中实在忍不住问他:"你真糊涂假糊涂,这种
话也能信?"
顾正凛答道:"我知道是假的啊。"
顾慧中额头暴青筋:"知道假的你还这么卖力干什么?"
"因为选择相信能让我觉得开心啊。"顾正凛答的一派理所应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只要我能从中得到快乐感觉到满足不就行了么?"
顾慧中一阵无力,觉得和这种人无法交谈。
顾正凛呵呵笑道:"咱们是天皇贵胄,龙子凤孙,就是一辈子不干正事,照旧能享受荣华富贵。比那些生在穷苦家的人不知幸福多少,所以偶尔吃个小亏啦,被人沾点便宜啦又有什么关系?自己过的开心就好嘛!"
"其实五哥那人不错的,就是防备心太重,跟只野猫似的。。。哈哈,你可别跟他说这话,不然我得挨打!"
"你们都是聪明人,那些烦恼我不懂,也不想懂!人活着轻松点不好吗?"
。。。 。。。
"四哥。。。四哥。。。"
顾慧中觉得耳畔有人轻声呼唤,强自睁开醉眼,就见顾正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叫他。
顾正凛微微皱着眉,神色中带上了少有的凝重。见他醒来,站直身子笑道:"正好我也想五哥了,刚去向皇上请旨,咱们俩一块去边洲。"
顾慧中愣在当场,眼眶有些发热。 夜间冷风掠过,顾慧中打了个寒战,登时清醒不少。顾正凛大马金刀地坐下,高声嚷嚷着叫来下人要其再去弄几个菜来。顾慧中始终浅笑着坐在一旁,想到此去前途种种,一丝不祥的阴影蓦然
蒙上心头。据史记载,拜天教又称义教,建立初期仅是京畿附近文人士子以文会友的小组织,后在几股暗中势力的催生下内容发生极大转变。拜天教不分好次大量吸收教众,因此发展迅速。另一个不同与其他教派是,教中多是在民间颇
有名望的大儒。他们一改文人不论朝政的习俗,广为著书立传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并且多次联名上书提出种种政见要求朝廷改革。
初始,朝中分为两派,不少思想开放的官员支持拜天教的行为,保守派则称他们为误国的乱臣贼子。
永平元年,永平帝下令围剿。其中主要发起人韩纪元被捕,朱宏昌反抗时被当场击毙,白福辉外逃不知去向。拜天教如日中天时固然声势浩大,但毕竟为时尚短且主要人员损失严重。即使后期仍不断活动,却再难形成气候。
拜天教开创了民间干预朝政之先河,首次提出以民为本的口号,主动争取普通百姓的利益,具有积极的社会影响。但后期某些有脸面的教众或勾通官府,交结豪强,成为地方一霸;或用言论鼓动群众,危害甚深。
拜天教的发展壮大,很多方面都隐约透露着朝廷派系争斗的影子。这样一个包含众多出色学者的教派,仍未能逃脱沦为政治工具的下场,难免令人掩卷长叹。
"你这人讲不讲王法?"
"王法?"写意笑的邪魅张狂,伸手将自己拽过来,脸贴着脸道:"在你这,我就是王法!"口中湿热的气息拂在脸上,酥麻的感觉直传到心底。深不见底的眸子,映出自己因他而渲染开的一抹嫣红。
韩纪元猛然睁开双眼,怔怔望着漆黑的屋顶出神。被关进大牢有多少天了?一周,一月,还是一年?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连带生命一同停滞。只剩下脑中的回忆,那些好的或坏的,不停的回放,盘旋着不肯停歇。
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紧接着一声"韩公子"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
韩纪元笑道:"都进死牢里了,哪还当得起这"公子"二字。"
那人不接话,上手解开纪元肩上的枷锁,悉索着从兜里摸出药膏,要帮他涂抹。纪元道:"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人将药给他,起身往牢房四周散驱除蚊虫的药。
真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揉着肩膀,韩纪元不由苦笑。要不是这个行迹诡秘的人,日日抽空来帮自己解开枷锁上药驱虫,能否撑到现在还是未知。出乎意料的是,进牢后不但没有预想中的严刑拷打,连见到官差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每日关在幽暗的牢房中,仿佛就此被世间遗忘。
拜天教对于心怀叵测的三皇子顾天赐是最好的口舌,对于当今的皇帝陛下是日后抓人最好的把柄,对于想要跻身名流的文人学子是最好的舞台,对于那个人。。。只是苦了那些真心想为百姓办实事的,闭上眼,围剿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朱宏昌拒捕,凶神恶煞的官兵乱杖将其击毙,血肉横飞。无数人在哭嚎,盲目惊慌地试图逃跑。混乱中,几个表情冷静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找到他,言明要带他走。
走?韩纪元再不是当年那个心无旁骛嬉闹无度的泼皮,怎会不知皇帝突然发难的原由。一切因他而起,若就此逃跑,拜天教内无辜教众都会成为替罪羔羊。他韩纪元还有什么脸面独活?
谢绝好意,只恳求他们将子夜带走。
子夜,那个情感残缺,平日里连表情都少有的孩子,听到此处咬紧下唇,死死紧抱着他,任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当时情况容不得人耽搁,强硬的掰开子夜紧抓着他的手。子夜蓦然撕心裂肺的惊声尖叫,尖锐绝望的声音扎的心生生做痛
。那几个人熟练的敲晕子夜,抬眼看向韩纪元。纪元怎不知他们几人的想法,道,你们若要强带我走,韩纪元立刻咬舌自尽!那些人只得作罢。
想来,即使知道自己被捕,那个人也不会为此受任何影响吧?若是自己因此而毙命,那个人即使会伤心难过,却依旧能坚定的走他选择的路,永不退缩。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深秋时节,寒风萧瑟,满目荒凉
罚院,座落于皇宫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里。简简单单一个罚字,让外界不知者忽略了它的残酷。在这里收押的,都是那些杀不得偏又放不得的人。一入罚院,几十年不见天日,直至生命终结。与之相关的种种皆被抹杀,仿佛世上从未有
过这些人。
"皇上。"门外守卫跪倒一片。永平帝顾康健脚下稍作停顿,方又踱步走进阴冷晦暗的大牢。
黑暗,死寂,腐朽。。。顾康健穿过漆黑的通道,最深处就是关押韩纪元的牢房。在在门口不远处向里望,韩纪元背对而立,抬头凝望着只有一尺见方,通风用的窗口。
顾康健冷冷一笑,想来,这人是在缅怀过去自由的生活与外面灿烂的阳光吧!
感觉到背后异样,韩纪元缓缓转过身来,视线交融,顾康健为之一震。韩纪元的眼中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绝望阴晦,相反,眸光清澄如水。在这深牢大狱里将近一个月,依旧整洁干净。眼前的他,青色衣衫,负手而立,神
色淡然,宛若玉树临风。
顾康健心绪翻搅,一时不知该厌恶还是该赞叹,许久方开口道:"以前就听人说,韩似风家的三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小泼皮,性子泼辣,举止轻浮,却难得才华横溢,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手妙笔丹青更是得国士亲传。"顾康健顿了一下
,道:"韩纪元,时至今日,你可后悔?"
韩纪元愣了片刻,低头浅浅一笑:"草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真以为朕养的这些官差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么?"顾康健的气息带出几分急躁,向前迈了两步,指着韩纪元身上衣衫冷然笑道:"那人的属下将你照顾的不错。"
"皇上既然什么都明了,又何必多此一问。"韩纪元道:"咱们俩心中装着的是同一个人,你应该了解这种心情。"
顾康健被噎的无法言语,好一会才接着说道:"瞧你神色,想必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原本想和你谈的交易,看来也没说的必要了。"顾康健越看韩纪元云淡风轻的表情越来气,语气刁酸道:"从风光无限的韩家少爷,到如今恶名昭著的邪教
头目。你害了身边一干亲友,损了韩家的名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讨好恋人,满足自己的情欲。韩纪元,这就是你卑微的爱人方式?"
韩纪元的脸色霎时苍白,缓缓开口道:"我只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要求他怎么做,而是为他做什么。若我爱的人孱弱无力,那么我会努力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他。可事实上,我爱的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纵横天下之势。他只需要真心
实意的爱慕与辅助,那么我就努力做到这点。"韩纪元昂然迎视顾康健,道:"韩纪元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我现在不想死,我还未看到写意得胜归来,还未看到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恳请皇上多多保重,别忘了,顾写意一生,言
、出、必、行!"
顾康健觉得有一瞬间呼吸变得困难,伸手紧紧攥住牢房铁制的栏杆,指尖由于过度用力而发白,狠狠瞪着韩纪元:"好好,没想到韩纪元竟是情痴转世。一个爱字让你演绎的如此荡气回肠!"顾康健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残忍笑道:"那你
猜猜,真到那一日,弟弟顾承欢与你,他会先救哪一个?"
"不论他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无悔!"
"好个无悔,好个无悔!"顾康健长笑数声甩袖离去。
顾康健的远去似乎抽走了韩纪元身上的所有力气,跌跌撞撞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抱膝,将头深埋在臂弯中。
写意。。。写意。。。
雍新之战,大雍之所以会这么顺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戈内部矛盾日益加重。新戈大帅邢正中乃太子刘钰心腹,通过这次战争掌控着全国绝大部分军权。新戈皇帝老迈腐朽,担心日后太子刘钰会联合邢正中逼宫让位,于是听从皇后建
议,将征收粮草军饷的权利授给了敌对党派。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皇后等人从中作梗,延误军机,间接导致了新戈的战败。
边洲大营,顾写意正与各幕僚开军事会议。如今邢正中被围困于谷城内,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邢正中与其下属犹做困兽之斗,大雍死伤甚重。有人提出围而不攻,迟早困死他们,这主意被顾写意一口否决掉。又有人提议招安,顾
写意略微沉吟,道:"招安是个办法,但招安的对象却不是邢正中。"
顾写意道:"上至邢正中副将,下至普通士兵,凡能得邢正中人头归顺大雍者,本王保他一世富贵!还有,"顾写意目似寒灯,道:"虽说我要求将损伤降至最低,但也别因此投机取巧,心存侥幸。招安只不过是辅助手段,真刀实枪才是正
途。"
大家心想大帅恐怕还念着多年前被围困险些受辱的仇,于是无人敢提反对意见。只不过背脊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层冷汗,新戈围困边洲,那可是十年前的陈年往事啊!
顾写意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理由实在也是说不出口。与新戈皇后协议里有一条,便是要在战争结束后将邢正中的人头奉上。
会议结束,屋内的气氛瞬间就缓和下来。顾写意这个主子说好伺候也好伺候,只要你把他交代的事情办的顺顺利利漂漂亮亮,些微小事他全不放心上。
就在这时门卫进来报,说是那个叫聂子夜的已被带到军营。
顾写意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叫他进来,我有两句话想问他。" 聂子夜高了不少,丰姿俊秀,顾盼间颇具灵气,已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甫一见顾写意,情绪激动的扑上前,可还未近身,就被一旁的侍卫拦住。顾写意道:"放开他
。"
聂子夜甩开侍卫,抓住顾写意衣袖,扬脸凝视着他悲声道:"纪元哥哥被人抓了!"
顾写意似是叹了口气:"我知道。"
聂子夜愣了愣,点头道:"对,你知道,至亲王眼线广布整个大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可是,"聂子夜摇着他手臂,怒视道:"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纪元哥哥书生意气,在这世上只肯听你的劝。他
犯的可是死罪,韩家失势,太子恨他入骨,八皇子九皇子只会作壁上观,放眼天下能救他的只有你。难不成你已打算为他收尸了么?!
顾写意任由着他摇晃自己的胳膊,口气不起丝毫涟漪道:"。。。长途跋涉,想必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顾写意!"聂子夜猛然低吼,将旁边的将领幕僚们都吓了一跳。
"在你心里,纪元算什么?那些真心爱你甘愿付出的人算什么?"聂子夜略显茫然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顾写意,顾写意,你究竟有没有心啊!为你付出的再多,再怎么去爱你,也不能叫你感动吗?即使是为你而死,也得不到任何回报
吗?顾写意,你情何以堪?!"
顾写意面上似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表现如常道:"我自有分寸。来人,带他下去。"说着就去拂聂子夜紧抓着他的手。
似乎是被顾写意的动作激怒,聂子夜突发了狂性,双手揪住顾写意的衣领,厉声道:"顾写意,你冷血无情,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这一连串的怒骂出口,吓的周围诸人胆战心惊。第一个反应不是喝止聂子夜,而是战战兢兢去看顾写意的反应。从不敢想像,天下间谁敢对着顾写意这个枭雄霸主破口大骂!
顾写意将聂子夜的头按在胸口,一下一下仿佛安抚受伤动物那样抚摸他的头发。聂子夜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伸出双臂环抱住顾写意,号啕大哭。十年前,也许是更早以前就压抑在心底的种种情绪喷薄而出。他也是个人,冷漠坚硬不过
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可这自己构建出的盔甲早已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再难承重。
怀里的这个人,是天下间最无情最冷血最会说谎的。。。却也同样是最让人想依靠的人。永远坚定,从不迷惑,在他眼里不知何为迷茫无措,不知何为委曲求全。
顾写意自始至终神色平静,他笔直的站立着,呼吸平和,抚摸子夜头发的手因弯弓射箭而变得沉稳有力。顾写意本身似乎就有强大的安定的作用,不用多费言语,他的气势,他骨子里流露出的自信可以轻易折服身边的人。手慢慢按在聂
子夜后脑的风府穴上,号哭的人瘫软在他怀里。
看着侍卫带走昏迷的聂子夜。顾写意慢慢走到营帐中央,负手扫视,眸光清冷如冰,澄澈如水。视线所过之处,无人敢对其锋芒。
"传令周成、侯安泰。"顾写意金石玉响般的嗓音,染上了浓厚的金戈杀伐之气:"十五日内拿不下谷城,爷拧掉他们的脑袋!"
第二日清晨,探子来报,再有两日顾慧中与顾正凛就会到达边洲城。
西北,常年战火,举目荒凉。
放眼望去,没有树没有水,一望无垠的戈壁土堆被风化的千疮百孔。风卷起沙子打在脸上,跟被石子扔中似的生痛。中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刮起大风,沙尘铺天盖地,人在此地显得是如此渺小软弱。然,西北仍是美丽的,独特,苍
凉,大气,震撼人心。难以想象,在这黄沙漫天之地,天空竟是如此蔚蓝,湖水竟是如此清澈
起初,顾正凛瞪大了双眼,新奇地左顾右看。连续看了几日,某天吐出一嘴沙石后,极其郁闷的对顾慧中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上次对五哥说,羡慕他能脱离京城来西北时,五哥用那种怪眼神瞪我了。"顾正凛开始耍无赖,扯着顾
慧中衣袖装可怜:"啊啊啊,老子想碧波湖美景佳肴,想状元楼的热闹,想飘香街上的姐儿。。。想。。。我连我那住了七八年的破宅子都想啊~不行,回京后你那紫烟壶得给我。"
顾慧中哭笑不得,摔开他的手道:"好你个老六,说到底原来是惦记我府上的东西啊!"不过被顾正凛这么一闹,顾慧中心底强压的阴郁稍稍驱散。离边洲愈近,顾慧中的心愈恐慌。似乎顾写意那双似笑非笑,总含着一丝阴鸷的凤眼正打
量着他。
顾正凛眺望远方,感慨道:"当年五哥被父皇派遣来边洲时,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
顾慧中点点头,并未答话。
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皇子,猛然间被扔到这举目无亲,荒芜的大西北。进入最严酷的军队,身边只跟了个小太监,父皇当年此举摆明了是驱逐,任他在边疆自生自灭。可谁也没料到,这个无依无靠年仅十三岁的孩子,在如此恶
劣的条件下,仍能平地崛起,呼风唤雨。
吃苦?那是肯定的。可顾写意从未抱怨过一个字。不是他记性差或是天性善良,正相反,顾写意记忆超群秉性阴狠,他将他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一一记在心底。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恼恨。
他只是太清醒太聪慧,明白无谓的怨天尤人不过徒增惹人笑话,再多的挫折只会坚定变强的信念。因为,总有一天,他会一一再报复回来!
顾慧中打了个寒战,暗中握紧了拳头。事已至此,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了!
以边洲城为中心,附近十里内俨然形成了戈壁中的一个绿洲。先行部队提前到达边洲城,顾写意等人出城亲自迎接他们。
顾慧中抬眼望去,在一片金戈铁甲中,第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人。似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身边围绕了多少人,这个人永远是被第一个认出来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王者的气势。
顾写意身着青黑色衣衫,挂在嘴角的清浅笑容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然,背脊却挺得笔直,优雅中犹带着军人独有的警觉与刚硬。面容不再是印象中精致到极致,细腻如画的清丽。眉梢眼角因战火而染上了风尘,但这无损他的风姿
。如果说,儿时顾写意眉梢眼角带出的风情在女子身上也能找到,是种超乎性别的美感。那么现在的他,更多的添加了份纯阳刚的,只有男性才拥有的气概。
顾正凛率先跳下马,大声喊道:"五哥!"
顾写意哈哈一笑,快走几步上前,张开双臂热情的拥抱了一下顾正凛。松开手,眸光流转,定定看向顾慧中。那双眸子与纠缠顾慧中多时的梦魇不谋而合,似乎带着笑意,却掩不住眼底的那丝阴鸷。
顾慧中冲顾写意微笑。顾写意熟络地拉起两人的手,一同进了边洲城。
边洲城原本就是军事重地,盖的可谓是固若金汤。顾写意接手后,又再度斥巨资修建。街道宽敞,房屋林立,商家云集,人群熙熙攘攘,与京城比也不逞多让,哪里像战火波及的前线城镇。百姓们虽然步履匆忙,却不见丝毫慌乱神态。
仿佛不知道就在此地几十里外雍新两国正打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
顾慧中与顾正凛被眼前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措,若不是确信知道战争还未结束,还当是新兴起的大型城镇呢。
顾正凛憋不住,道:"五哥,在边洲城长大的人个顶个的胆肥啊!任不远处打仗,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丝毫不见影响啊!"
顾写意淡淡笑道:"边洲人不论男女老幼皆胆量过人。再者,打仗归打仗,不能影响了百姓的生活。"
队伍经过,沿路百姓见到顾写意不管再忙,也会放下手中的活,恭恭敬敬鞠个躬,鞠完躬后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有小孩子跳着喊道:"大帅,大帅!"
顾写意听到叫声后,朝他们挥了挥手。
顾正凛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结巴道:"他他们,每次见你都这样?"
顾写意可有可无的答道:"我每日忙东忙西在城里四处跑,每次见了都跪满一条街,他们不烦我也得烦。"
顾慧中自始至终没说话,到此处忍不住轻叹一声。抬眼环顾四周,边洲城秩序井然,生机勃勃。以微知著,这尚是治城,若是治国呢?
顾写意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接风宴上的饭菜,既不丰盛,也不至于寒酸,用个精准点的词就是简单。
简简单单一桌酒菜,简简单单几个陪客,简简单单的房间。没有奢华夸张的布置,不用强打起精神对付应酬,无处不透着舒适,让疲于赶路的人从骨子里觉得放松。
西北的天好比是娃娃的脸,一天三变,此刻外面竟飘起零星小雪。屋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三杯酒下肚,看着琉璃窗外的雪景,浑身上下都觉得惬意。
顾正凛借着酒劲凑到顾写意身边,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慧中浅尝着周边小国进贡来的红酒,又开始走神。进入边洲,愈清晰感觉到顾写意的厉害,内心的挣扎愈是厉害。两个声音纠缠一起,一个说现在就向顾写意投降表忠心,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另一个又说,别做白日梦了,顾写意不
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行了,有什么直说,凭你那点口才手腕还能把我唬住?"
说不上是嘲弄还是取笑的声调,让顾慧中猛然回过神来。寻声看去,顾写意斜倚在大椅上,懒洋洋睨着顾正凛。
顾写意所坐主座上搭盖着张极其罕见的白虎皮。他身着深色衣衫,头靠椅背上。暧昧的灯光,雪色的皮毛,将他衬得雍容华贵。顾写意生的唇红齿白,容貌俊美,皇家的富贵优雅与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特质揉合在一起,配上此刻
透露出的慵懒与藐视天下的神情,任谁也会怦然心动。
美好的东西人人喜欢,人人想要拥有。更何况他还拥有与外表相匹配的权利,地位,财富,智慧。
顾慧中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他的大哥,永平帝执着的原因了。
只有顾正凛如故,他一如既往表现的懵懂莽撞,反驳道:"你打小就这样,什么叫唬你?我在说真心话好不好?五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换我我也觉得憋屈,明明是自己拼死拼活得来的胜利到头来送给别人。可要说你在乎那点名声、
赏赐我更不相信!就算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送给你,你真会稀罕?"
顾慧中吓的心尖上一哆嗦,心道老六你耍什么混?这话也能乱说?!
顾写意微微眯起眼睛笑了,反观顾正凛竟像是真较上了真,脸红脖子粗,情绪失常。
顾写意别转头,看向窗外,用清冷好听的声音淡淡道:"我不过是贪图此时的自在罢了。。。此次回京,怕是要有多年不得自由。"
顾慧中又是一惊,最先想到的是顾写意此话是指自己安分守己的回京,永平帝会怎待他。也许就如他自己所说,怕是多年不得自由了。可心里隐隐约约总觉得这话另有隐喻。正自揣测不安时,顾写意转过脸,看向了他。
以侯安泰、周成为首的雍军在顾写意传令的第十三天终于拿下谷城。两位大将身先士卒冲上城楼,因为顾写意出发前就对他们说,抓不到邢正中,他们俩都不用回去见他了。
新戈将领邢正中似乎心里早有准备,等见到他二人淡然道:"回去和顾写意说,亡我者非大雍。还有,我邢正中咒他不得好死!"说完横剑自刎。身边亲随亦拔剑自裁追随主上而去。
侯安泰与周成对视一眼,心道,傻子才帮你传话!
话说当时接到顾写意军令时,侯安泰几乎要老泪纵横啊。他和下属讲,别人说拧你脑袋很有可能是在和你开玩笑。可这位主子说拧你脑袋那就是真拧脑袋啊!
周成嘴角抽搐了一遍又一遍,跳起来冲下面的人喊:"都给老子听好了,十五日拿不下谷城,趁大帅没拧我脑袋前,老子先把你们的都给拧掉了!"
效果是惊人的,大家哄然大笑完精神抖擞的制定计划。再者,两位将军都发了话,只要顺利完成任务,他们二人拿出全部家当请全军大吃大喝!
其实仔细算算就会知道有地方不对,想一个军三万多人的编制,将军拿俸禄再多也多不到能请三万多如狼似虎的大汉吃喝。这些将领基本上都是光棍,平常一个子都不攒,哪来的钱呢?
正道上来不了,肯定是有歪门邪道。攻进城后掠夺来的金银不算,单是平常钻空子抽油水也是客观的一笔收入。你要问了,顾写意那么严苛的一个上司能容忍的了这些?
事实上恰恰相反,整个西北都是顾写意的天下,每个人心里那点小九九没有一个可以瞒的了他。在顾写意看来,没有人是完美无瑕的。特别是在品格上,只要有机会,人性难免出现漏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顾写意包容这些缺点,
他从不吝啬物质上的给与,但你要时刻清醒把握好底线在哪里。
武器药材服装等等采购都是肥差,顾写意容忍你抽回扣,但如果你光拿钱不办事,给将士们用残次品,那么你的下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了。
顾写意手底下有一支专门刑讯的队伍。这支队伍最早脱胎于侯安泰混黑道时的帮派,后来经过多年发展已是令各路硬汉闻风色变的存在。侯安泰有次颇不以为然的进去参观过,回来后脸色发青,任谁问也不肯再回想看到过什么。
据说往那里送人,都会报一个时限。若是上面交代三十天,那么这个犯人绝不会在第二十九天挂掉。
侯安泰明明知道莫怀前对顾写意是最最忠心不过的,偏就只会在他这说顾写意坏话。因为太了解怀前既不会将坏话传出去,更不会添油加醋打小报告,最多就是会打残打死那些个不开眼的。。。
侯安泰就是那个不开眼的东西。他凑怀前身边,语重心长道:"咱主子爷绝对是一妖孽转世!"
怀前清冷的眸子不带任何温度的刮他一眼。
侯安泰叹口气:"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能镇的住下面这些小妖们呐!"
取谷城,杀邢正中,雍新之战以此为分界线,明确了胜方是谁。这一头顾写意将消息压下,秘而不发。另一头顾慧中与顾正凛在边洲盘住了十几日,除了第一日见到过顾写意,后来那是连个衣角都摸不着。边洲方面体贴的派了几名文官
陪着两位王爷,要吃给吃要喝给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刚柔并济绵里藏针。任你百般折腾威逼利诱,也不露丝毫破绽。气得顾正凛直想上手扇飞这几块牛皮糖,两人揣着圣旨,急得团团转却无可奈何。
估算着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两人干脆亲自跑去军营堵顾写意。可刚到军营大门口,就被铁面无私的守卫拦在外面。顾正凛亮明身份,守卫仍旧不肯放行。虽未明说,但照守卫话里意思,他们?堂堂大雍王爷成了闲杂人等。除非有高
级别将领带引,否则不准进入军营。退一万步,即使有将军领他们进去,也需登记备案,并派专门的警卫员跟随,办完事情后立即滚蛋。
顾慧中干脆抛出皇上,说他们是来传旨的。守卫面无表情吐出一长串顾写意定下的规章制度,堵的顾正凛头晕气闷,嘎巴嘎巴捏着手指,瞧架势就要上手打人。
"王爷何必和这些下人生气。"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笑吟吟的从军营大门里走出,朝他们过来。
顾正凛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人和缠了自己十几日的牛皮糖们气质相似,心下厌恶,全当这人是透明不存在。挽袖子瞪眼睛,继续找守卫的麻烦。
那文士不怒不恼,继续微笑道:"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古往今来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曾发生。所以王爷打完人只管走就好,不会有人拦您,更不会有人会把这等小事上报大帅
顾正凛一怔,被噎的几乎背过气去,虎目瞪向那个好脾气的文士。
顾慧中心叹,好一个心思玲珑的人!顾写意手下果真个个不好对付。微微一笑道:"敢问兄台在西北军中担任什么职务,几品?"
"还未自我介绍,在下袁熙。至于职务,"袁熙笑道:"只不过是大帅身边整理文书的小官员,没有品衔。"
顾慧中没料到顾写意竟不给这等人才任何官衔,还未等他再套套近乎,袁熙又道:"大帅有请二位。"
袁熙领着二人进营,一路走来,顾慧中发现边洲军营和自己想像中大不一样。特别是士兵们看起来像都有划定好的活动范围,并非想像中闲时可以似乎乱逛。问袁熙,袁熙答道,西北兵制改革后部队编制以及兵种划分的极为详细。不用
部队拥有不同的驻地,按照部队条例,只能在自己驻地活动。若是没有上级手谕就在军营里四处乱跑,很可能会被巡卫当成奸细打死。
顾慧中沉默,照这样看,边洲士兵很可能等到那天都不清楚军营内的布置,更不要说画简略图了。
"所以说,"袁熙笑的一脸无害:"两位王爷切记不要私自闲逛,出了事故,下官就是死十次百次都无法弥补。"
赤裸裸的威胁!顾正凛冷哼了一声。
军营东南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楼,十分清雅,那是顾写意军务不忙时休息的地方。
当袁熙等三人通报后进去时,正好看见顾写意在大包小包收拾东西。
顾正凛愣了愣,问道:"五哥,你在干什么?"
顾写意挑起眼角睨他一眼:"收拾东西回京。"
这下连顾慧中都愣住了。
顾写意站直身子,冲他俩笑了起来。仍旧是略带嘲弄与调侃的调调:"你们?着急上火这么些日子不就再等这个么?怎么不但不高兴反倒吃惊成这样?"
两人都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
顾写意走到他俩面前伸出手:"直接把圣旨给我吧,省着麻烦了。"
顾慧中僵着脸不出声,顾写意嗤笑一声,道:"是不是需要我跪下借旨?"
顾慧中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匣子递给他。
顾写意打开匣子,打开圣旨细细阅读。刚看了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就忍不住抿起唇角轻笑。
顾写意的笑容从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只是这次,却让顾慧中不禁汗透衣衫。
顾写意说要回京的那天晚上,不要说顾慧中,连顾正凛都失眠了。当时看完圣旨,顾写意随手扔到一边,继续收拾他的东西。影子似的莫怀前站在角落,袁熙笑吟吟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可怜两位王爷傻立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付顾写意这人,真是软硬不得,想讨好都无从下手。最先是他们急着走,顾写意干脆躲起来,找都找不到。现在是顾写意说走立马就得上路,那是一天都不能耽搁。
永平帝拨给顾慧中数千御林军,其用意就是让顾写意变成光杆司令,不得带大批亲兵回京。顾慧中原想顾写意绝不会轻易屈服,总归会闹出点事情来。然顾写意不但接受了,还接受的十分爽快,至多是挑了挑眉毛,多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使得顾慧中费尽心思编出的无数借口没了用武之地。
本来定好一大早就启程离开边洲,可送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将领、士兵、地方官员、普通百姓,将道路堵的是严严实实。某些官员碍于身份尚且上前与顾慧中顾正凛攀谈,剩下的将士与百姓们一概拿他们当透明,更有甚者眼神厌恶地
暗中瞪视他们。在他们眼里,英明神武的至亲王因为功高震主,以致于被京城里的那些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小人陷害!
国难当头,全靠至亲王顾写意力挽狂澜救国于为难之时,如今危机刚要解除就上演了这出鸟尽弓藏的戏。打仗时除了至亲王外一个顾姓的人没看到,马上要和平了,立刻蹦出来两个皇子带了几千御林军押解至亲王回京。凡有点血性的人
,谁看的下去?!
愤怒的情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传播。"皇帝惧怕功高震主的至亲王,想要鸟尽弓藏"这样的信息被或有意或无意地牢牢印在平民百姓心上。离开边洲,走不了多远就会有官员或是百姓自发地招待他。所有人都替他不满,替他惋惜。顾
写意仍是那个行事凌厉风举止风流儒雅的亲王。不厌其烦地应酬这一茬接着一茬冒出来的人群。
浩浩荡荡行了两日,刚刚走出百里路。等到休息时间,顾慧中抬眼看看一派悠然自得的顾写意,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怒还是该惧。顾写意此次回京,只带了一直跟随他的太监莫怀前,一个容貌漂亮与韩纪元私交甚密的聂子夜,十几
个私人护卫,还有就是随行大夫简南。
顾慧中盯了眼简南,装作不在意的移开眼神。简南是顾慧中外公府上的家生奴,自幼天资聪颖,机缘巧合下从一乡野郎中那里学得上乘医术。因其成功救治了小姨的病,特被准许抬了奴籍。简南心思活络,脑子灵活,手段也够狠,于是
在发现顾写意在民间暗中发展时,顾慧中挑上他作为内奸,检视暗夜组织的一举一动。
据说再向前走几十里,就能看见漫山遍野的忘尘草。一种毫不起眼四季长青的杂草。可就是这种草细如灰尘的草籽与连日来所吃食物中的香料相克,沾染上后会叫人全身麻痹,呼吸困难。御林军中,顾天赐派来的顶级杀手就隐藏其中,
连顾慧中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
所有布置,只为一个结果--要顾写意死!
赶到无悔坡时,已是黄昏时分。天际拥有无法形容的色彩,一如大自然表现出的智慧。暮蔼沉沉,一轮残阳高挂,万物仿佛笼罩在薄薄的淡青色的烟雾里。
蓦然间,第一个人出现反应,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大批人徒劳地挣扎,摔倒在地。有人大喊,"有毒!保护王爷!"一片混乱。
顾慧中按着几乎要爆裂开的胸口,转头去看顾写意。后者的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显然也十分痛苦,只是仍旧倔强地保持着仪态,略显颤抖的从马背上下来。莫怀前是在场唯一活动较为灵活的人,飞扑上前搀住他的主子,脸上是掩不住
的痛惜惊怒。顾写意微闭着眼,轻喘着气,靠着马匹一动不动。莫怀前伸手将不远处的简南像孩童般扯过来,怒吼道:"怎么会这样?!"
简南嘶哑着嗓子艰难喊道:"不是被人下毒。。。是,是意外。我,我备用药箱里有药。。。快,你快去拿来。"
莫怀前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顾写意,咬牙扔开拎在手中的简南,去拿药箱。
简南半走半爬着靠近顾写意,不经意间,面上没了痛苦的神色,眼底闪过算计的精光。就在这时,顾写意的眼猛然睁开,一个身着御林军服饰的人幽灵般出现在顾写意面前,明晃晃闪烁着森寒光芒的匕首刺进了顾写意的胸膛!
时间仿佛静止,风呼啸刮过,每个人都被这一幕惊到呆滞。
匕首完全刺入顾写意的身体,扎在致命的心口位置。凶徒的脸距离顾写意极近,似乎在欣赏他临死前的神态。
顾写意"哇"的一声,故意尽力喷出一口血,猩红的血液激射在凶手的脸上。那人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下意识向后躲闪,却未能躲避过去。眼睛被血水糊住,暂时性失明。
背后既是陡峭的无悔坡,刚才那口血仿佛抽走了顾写意身上仅余的力气,他仰面向后倒去,从山坡滚落。
一切在瞬间发生,莫怀前凄厉的悲鸣如同子规啼血,生生震断人的肝肠。行凶者躲开怀前的雷霆一击,张狂大笑道:"赶紧去为你主子收尸吧,兴许还能听到两句遗言!"
怀前目龇尽裂。
顾写意那十几个亲随显然功夫不弱,缓了一会,都欲跳下山坡去寻找他们的主子。风波又起,刚才还哀声痛嚎的几十个御林军,摇身一变,凶狠恶煞地扑向他们。连同怀前一并都被缠住,难以抽身去寻顾写意。
刺客显然无心恋战,拎起傻愣当场的简南,施展绝顶轻功,几个起落,自无悔坡上消失不见。
两千多御林军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声,几十人缠斗一起的杀喊声,呼啸的风声。。。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尖锐到仿佛要撕裂一切!顾慧中呼吸困难,胸口的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脑海中不停回放顾写意被匕首刺穿的那一幕。
顾写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顾慧中伏在马背上,昏迷了过去。
顾写意被刺中的那一刹那,简南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脑中空白一片,无法思考。直到被人用夸张的姿势拎着飞速行出很远才慢慢回过神来。
连夜奔走近百里,刺客方才停下脚步,放下简南。
"为什么,"简南抑制不住声音打颤的问道:"明明说好由我杀顾写意,你们解决他身边的侍卫,为什么临时变卦?!"
精妙的易容可以掩盖刺客的真实容貌,却掩盖不了深邃敏锐的眼神。
"怎么,舍不得了?"刺客的声线淳厚,带着明显的讥讽调笑道:"你不会也对那俊美的至亲王起了绮念吧?"
简南快速平复了自己情绪,若无其事的笑笑:"怎么可能,只是你不该抢我的功劳。"
"不亲手刺上一刀,我怎能放心?"刺客低沉的笑道。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瞧你还算顺眼,不想你枉死在这上面,快逃吧。"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简南情急出声喊道:"你要去哪?"
刺客伫足,道:"当年王爷有恩与我,我答应替他做十件事报恩。如今全部达成,自然是海阔天空任我遨游。"
简南不语。
有一瞬间,刺客几乎就要开口告诉他那件秘密,最终却又忍了下来。顶尖的刺客可以清晰分辨刀子刺入人身体后的触感与声音。刚才匕首扎进顾写意胸膛的刹那,他明显能觉察到并未扎破心肺。
某些人天生内脏位置长得异于常人,顾写意就是其中之一。
刺客讳莫如深的笑了。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顾写意。。。顾写意啊。。。
理智告诉简南,为今之计唯有一逃了之。不论顾慧中亦或是顾写意部属都不会放过他。可脚仿佛被钉死在地上,全然不听大脑的使唤。简南咬紧牙关,死死攥着双拳,终于迈开脚朝回去的方向走去。先是一步一步地走,渐渐脚步越来越
快,最终拔足狂奔。
顾写意,你不能死,不能死!
人与人体质不同,那日在无悔坡,顾正凛是头几个晕厥的人。待到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已被送回了边洲!他的四哥顾慧中满面疲惫对他道:"咱们的皇上永平帝设计谋杀顾写意,连带咱们也要一并铲除。如今。。。如今,咱们只有暂且留
在边洲避祸了。"
顾正凛瞪大了双眼怔怔望着顾慧中,顾慧中移开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顾正凛像是想笑,又像是在哭。猛然一把抓住顾慧中的衣袖,语带着颤音道:"为什么会这样?五哥已经答应回京了呀,他已经答应回去了啊!"
顾慧中的手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着,去扒顾正凛紧若铁钳的手:"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顾正凛眼神呆滞地坐在那一动不动,顾慧中被他的神色吓的心惊肉跳,慌张道:"老六,老六。。。"
顾正凛双手捂住脸,喉咙间呜咽一声失声痛哭起来。"是咱们害了他啊!五哥若是留在边洲,天下间谁能伤他?都是我们害了他啊!"
顾慧中亦是失神片刻,轻叹道:"都是命,这是咱们的命。"
"世,你说什么才算真正的强?"
"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让他们幸福安康就是强。"
"这样就算吗?。。。耀,你说呢?"
"照我说,真正的强就是无需依靠任何人,独自也能活的很好。"
"真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强,骄~阳~小弟弟!"
"我。。。我不知道。"
"笨蛋!"
"。。。莫耀,你不用每次一抓到机会就讽刺我吧!"
"哈哈哈,我就讽刺你,我乐意,你能怎么着?"
。。。 。。。
"骄阳,别灰心,你一定能行。"
"这样就认输了?太难看了吧伍骄阳!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外甥,我丢不起那人!"
骄阳,骄阳。。。写意。。。写意。。。
顾写意慢慢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漫天星光。夜来风急,风吹过身旁的忘尘草,发出轻微地哗啦哗啦的声响。顾写意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走。他还不能死,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解决,有太多的人情没有偿还,有太多
的怨恨没有发泄。。。他还没有找到那个答案。究竟什么才是强?
血汩汩流淌,顾写意用难以想像的意志力忍着剧痛为自己简易包扎,又掩盖住自己的血迹与步行留下的痕迹。就这样,不知又往前走了多远,终究因失血过多,再度晕厥。
眼睑上仿佛涂了一层胶水,顾写意几次试图张开都未果。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
顾写意的神经像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蓦然睁开双眼。
怎也想不到,竟然是聂子夜!
顾写意不动声色的查看四周,是坡体因常年风化形成的类似碗型的洞。紧挨身边搁着一个用树枝与藤草编织,勉强可称为简易担架的东西。想必聂子夜就是靠这个东西才把他拖到此处。胸口的伤处已经被细心地重新包扎过,火烧火燎的
疼痛感略微减轻,该是敷上了一层草药。
顾写意面上不露丝毫喜怒。为什么会是完全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聂子夜?
聂子夜手中拿着几个不知名的野果,一跛一拐地朝他走来。顾写意这才发现聂子夜的右脚脚踝乱七八糟缠着衣服撕碎后的布条,血迹已然渗出来。聂子夜神色自如道:"你的命可真硬,匕首扎在心脏处都死不了。呵,发现你还有气时,我
以为你压根就没长心呢!"说着,挨着顾写意坐下,将野果递到他眼前:"你的伤口我重新包扎过。这个季节找不到合适的药草,也就地蜂子勉强有镇痛的作用。给,把这个吃了。"
顾写意沉默的接过野果,什么话都没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咬着吃。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般的平静,可止不住颤抖的手和艰难的吞食泄露出他的痛苦。顾写意垂下眼睑,蝶翅般的浓密睫毛掩住了眸子中所有的光芒。聂子夜失神地凝视着
他的侧脸。尝试着去想像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乖觉听话的顾写意,内心又是怎杨的一番惊涛骇浪怒火中烧。
说来好笑,因为赌气,聂子夜不肯吃顾写意为他准备的食物,总要偷偷倒掉自己再做,没想因此避过中毒。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顾写意,当看到顾写意宛如断线纸鸢滚落山坡时,自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又黑又冷,他疯了似的去
找,完全不顾自己骨折了的右脚踝。看到顾写意死气沉沉仰面躺在那里时,他甚至不敢走上前去确认。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聂子夜问。他不等顾写意回话,自顾自接着说道:"当年边洲军抓住我说是奸细,其实不假。"
顾写意的眉头短暂的皱了下,只一瞬,又恢复平淡。
"我的家乡,就离这不远。"聂子夜淡淡笑着:"因为紧挨着边洲,苛捐杂税繁重,还总会有兵油子们去村里闹事。哥哥们有的逃走了,有的被抓进军营再没回来。每次兵油子们一来,娘就会惊恐地把我塞进缸里,完后压上无数东西,有一
次差点被闷死。"
聂子夜轻笑出声。顾写意微微眯起眼睛,抿住唇角。
"后来,村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大方的给我们吃的,还很和气的和我们这些小毛孩聊天,问我们想不想每顿都能吃饱。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嗬!他们挑选了几个孩子,教授我们很多很新奇的东西,包括怎么识别药草,怎么窃取资料。
。。怎么讨好男人。"聂子夜的手搭在顾写意腿上,清丽的脸凑近。大而空洞的眼里,清晰的折射出顾写意的脸。
顾写意看着他的眼:"你没有做任何背叛我的事。"如果有的话,怎会让他活到今天?
"是,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你派人去查我的底细,还让人照看我娘。"聂子夜轻轻靠在顾写意肩膀上:"你说过只要我听话就养我一辈子。只要不用再挨饿,不用再担惊受怕,我何必当奸细。"
顾写意缓缓开口:"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聂子夜双手环住顾写意,将头靠在他的颈部,像是在寻求庇护,低声喃喃道:"我的脚摔断了,把你拉到这已是极限。无悔坡这么陡,你的伤又不能用力颠簸,没有食物,最重要的是没有药。。。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顾写意永远表现的从容不迫:"边洲军中有军用犬,可靠嗅觉找到我们。"
只可惜两个时辰后,顾写意就开始发高烧,盗汗,额前的黑发黏在脸颊上,更衬着脸色苍白。聂子夜慌了手脚,刚伸出手准备去探他的体温,却猛地被顾写意抓住。顾写意力气大的不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将聂子夜扯进怀里扒起了衣服。
聂子夜下意识往外推他,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顾写意咬着牙,齿缝间迸发出两字:"我冷。"
身子紧贴着,聂子夜清楚感觉到顾写意已经冷得浑身打颤,触手都是黏腻的冷汗。
聂子夜不由的心神一震,略一迟疑,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有将顾写意的衣服解开。两人无阻隔的拥抱在一起,外面盖上两人的衣服。
聂子夜坐在顾写意的腿上,顾写意搂住聂子夜的腰,将头枕在他清瘦圆润的肩上。此刻,万物俱籁,彼此呼吸可闻,聂子夜觉得自己僵硬的像块木头。
顾写意身子抖的厉害,不停的冒冷汗,粗重的喘着气。聂子夜慢慢,慢慢地伸出双臂搂住顾写意,聆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肌肤是如此的饥渴,渴望着温暖与抚慰。
喜欢看他豪爽干脆地嬉笑怒骂,喜欢看他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喜欢看他睥睨天下地指点江山。。。
当年在边洲,聂子夜曾借顾写意醉酒爬上过他的床。原本是想利用身子讨好这个少年皇子,也好日后收集情报。可真当躺在他身边,脸对着脸看着顾写意熟睡的容颜时,心底深处早已麻木的弦被轻轻拨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呐。午夜梦回,睁开眼就能看见,伸手就能触碰到,简单无声的相守,竟能让人感觉如此的安心满足。
太累了,颠沛流离的人生,只是想好好休息,有人陪伴。
你说过你会信守诺言的,对吧?
聂子夜慢慢闭上眼。
莫怀前等人找到他们时,两人依靠彼此取暖,硬是撑过了那艰险的一晚。
顾写意毫无预警蓦然睁开双眼,眸光锐利如刃扫视过去,不见半分颓废落魄。数十铁骨铮铮的大汉未发出任何声响,齐齐跪倒在地。
聂子夜睁开迷蒙的双眼,只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松开环抱顾写意的双手。
莫怀前面色难看,神情憔悴地捧着衣服,随行的大夫忙从药箱里取出药膏。顾写意由着他们伺候自己更衣换药。
"帮他看看脚踝。"顾写意突然道。目光看向被挤到一旁的聂子夜。
聂子夜神情一怔,抿了抿唇,别开脸庞。
"爷,我们在路上抓到一人。"莫怀前道,使了个颜色。瘦高地简南被人拎到顾写意面前,一脚踹在他膝盖处,简南应声跪倒在地。
简南失神落魄的盯着顾写意的脸,突然嘴角一撇,几乎要痛哭出来,凄声道:"还好,还好。。。你果然没死。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论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怨言。"
顾写意眯起眼,阴鸷地盯着简南。原本计划里,这一刀本该是简南捅的。用按了机关,可以伸缩的匕首。他连伪装用的血浆都准备好了。谁能想到横空出现一个刺客,一刀扎进了心窝呵!离绑血浆的地方不足一寸,真他妈的够讽刺!怀
前眼尖,扶着气血虚弱的顾写意站起来。
顾写意冷然笑道:"不用着急,先处理完紧要的人,再来收拾你!"
顾写意的死讯顾天赐第一时间就知晓。顾天赐盯着顾慧中亲笔信上那个死字,哈哈大笑,笑的捶胸顿足,乐不可支。在旁服侍的亲信从未见过一向温润如玉的他如此失态,有些心惊的轻声唤道:"王,王爷。"
顾天赐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不自然。整理整理衣冠道:"子宪,你去联络众人,是时候轮到咱们扭转乾坤了!"
被称作子宪的幕僚深深一鞠躬,起身,略显担忧地端详他的神色。顾天赐面不改色挥手着他出去。
那个纵横捭阖,傲视群雄的顾写意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顾天赐捂着胸口,觉得很不可思议。既不觉得欣喜,也不觉得伤心,只是感到就此缺失了什么。费力的去思索,方明白过来,缺失的,是自己认定了的对手。
从小到大,三皇子对待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理的,不会发火,不会失态,更不会令人难堪下不来台。仿佛活在一个量身裁定好的框架中,要知书达理,要和蔼可亲,要温良恭俭让。说起顾天赐,人人都要翘大拇指叫一声贤王,夸一声好个
儒雅风流的君子。
可顾写意不同,五皇子自小脾气喜怒无常,待人冷漠疏离。管你是王公大臣亦或是贩夫走卒,喜欢便结交,不喜欢理都懒得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蔑视一切世俗陈规。对他,爱愈生命者有,恨之入骨者有。没人人能准确为他定性。
顾天赐与顾写意身上无一丝一毫相同之处。
可无人时,扪心自问,顾天赐羡慕顾写意。羡慕他可以近乎放肆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与喜恶。从出生起,每一个兄弟都活在顾康健的阴影下。记得小时候刚刚懂事,母妃就会提醒他,不要和太子抢东西,任何东西都不行。要事事让着他,
顺着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他不解,问母妃,为什么?
母妃叹气,就因为他是太子。
对,就因为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君臣名分从出生就已定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不光是他,别的兄弟从小就得巴结顾康健。可顾写意不,任谁都看的出太子对他与众不同,面对这人人羡慕的荣宠,顾写意嗤之以鼻视如敝屣。
有人在门上轻扣两声,道:"王爷,人员已到齐,就等您了。"
"知道了。"顾天赐站起身,掸平衣角折皱。
欲成大事,要忍人之不能忍。顾写意,你太耀眼太招摇,注定成为众矢之的。最终的赢家,会是我!
"皇后娘娘,这是我家王爷给你的信。"
昔日太子妃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首,用细心保养嫩若水葱的修长手指抖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顾写意已死,明日早朝起事。"
怎能不悲凉?那个人纵然千般不好也是自己的良人。明日早朝后,怕是就此兵戎相见再无半分夫妻情分了。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潸然泪下,伏在床头呜咽痛哭。
"你这又是何必?"耳畔一声似埋怨又是感慨的轻叹。
皇后慕容婉然泪眼朦胧仰起脸,凄声道:"姑姑,姑姑。"
皇四子之母娴贵妃捧着她的脸道:"怪不得你,是他不好。鬼迷心窍想当什么明君,一意孤行预备推行新政,还。。。嗨,他和顾写意那档子不清不楚的事早成了笑谈。祖辈留下的大好河山怎能交由这个人!"
慕容婉然咬住下唇,收起眼泪。西北战事还未安定,顾康健就急着准备推行新政。福泽了天下百姓,势必损伤当朝权贵的利益。外公慕容远以维护正统为己任,坚决不同意顾康健更改祖宗家法,为此冲突不断。婉然下意识抚上肚子,大
婚数年,她至今无子嗣。她的夫君避她如蛇蝎,自个生的出龙种么?
最初受顾天赐鼓惑,设计毒害荣贵妃,只为能抓住顾写意把柄好将其势力一网打尽。可渐渐事态不再受控制,不论是雍慧皇帝亦或是当今的永平帝,都失心疯了似的忘记这人的恐怖之处,反而百般讨好,再度让顾写意回到权力中心。
压迫感一天重愈一天,事已至此只能拖表哥顾慧中下水,与顾天赐这道貌岸然的豺狼之辈共谋大计。杀顾写意,夺皇权,顾天赐与顾慧中分江而治,不分君臣。
慕容家心底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盘算,那就是顾天赐母妃身份地下,背景薄弱。等到大局一定,自然是除掉顾天赐让慕容家的皇子荣登大宝。
永不休止的争夺与杀戮。
慕容婉然恍惚地望着外面,十五岁嫁给顾康健入住东宫,距今已整整八年时光。八年里未走出皇宫一步,巴掌大的天地里见证了多少丑陋血腥?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第二日早朝,以顾天赐为首的群臣漠视皇权,对新政发起猛烈抨击,大雍朝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顾康健料不到顾天赐会如此大胆,一时间亦是被弄的措手不及被动非常。
着人去调查,汇报的臣子道:
"有消息传,至亲王。。。可能已经遇害身亡。"
顾康健刚端起茶碗,神情一震,茶碗"碰"一声掉落。滚烫的茶汤洒了一手一身。
"皇上!!!"在旁服侍的太监忍不住低声惊叫。
顾康健面色如常的甩了甩手上的茶汤道:"不可能。"顿了一下,又道:"不可能。"说第二个不可能时,语气声调无一丝异样,十分平静的叙说着。
顾写意死?不可能!
连续几天阴天,突然乍晴,冬日暖阳格外引人。顾承欢坐在花园中看书,原本婴儿肥的脸庞渐渐有了形,浓眉大眼,有着有别于他哥哥的另一番出众外表。
最近宫中不太平,听说顾天赐已经揭掉羊皮露出本来面目。只听不远处又有人大呼小叫,热闹的紧。顾承欢皱起眉头,对身边的伴读莫亚道:"怎么会突然闹的这么难看,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莫亚是顾写意留给顾承欢的心腹,斯文稳重的一个青年,当下浅笑道:"近来谣言四起,说是主子爷。。。遇刺身亡了。"
顾承欢不由怔愣,随即嘴角噙上嘲讽的笑意,道:"这种消息。。。莫亚,你信么?"
莫亚的笑容加深:"怎么可能。"
"对,简直就是个笑话。"顾承欢重新看向书册,眼中骤然亮的骇人,轻轻道:"哥哥就要回来了。"
一轮弯月斜挂,清冷如水的月光从窄小的通风窗流淌进来,阴暗肮脏的牢房仿佛瞬间被清洗干净,镀上了一层薄亮的银蓝色。
韩纪元从本就轻浅的睡梦中苏醒过来。就在几个时辰前,那个一直暗中服侍他的神秘人对他道,再耐心等待些许日子,主子爷会救您出去的。
写意,从以前开始,你想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成功。这次也不会例外。
你现在可开心?
我愿你开心,愿你幸福。
西北,边洲。顾慧中与顾正凛顺利的进入边洲军营内,就住在离顾写意私人住所不远的地方。
推开窗户。顾慧中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顾写意休息时读书的那个书房。
不论是爱是恨,顾写意是所有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顾慧中轻叹,转身准备回卧室休息。
"四哥为何事如此长吁短叹,说与兄弟听,或许能帮你一解烦忧。"说不出是嘲弄还是讽刺。再熟悉不过的,带着调侃语气的口吻。
顾慧中猛地回转身,只见顾写意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处。月光让他的五官变得有些柔和朦胧,宝石蓝色的衣衫,衬得他丰姿俊美,宛如谪仙。
顾慧中惊恐的瞪大双眼,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踉跄后退,不小心撞到椅子上,只听"碰"的一声巨响,在这宁静的夜晚,真比那响雷还要震颤人心。
顾慧中乍以为是顾写意化作厉鬼找他索命,惊得双腿打颤,屏住呼吸。
顾写意手负在身后,嘴角挂着蜜糖似的笑意,踱步走近。电光火石间,顾慧中反应过来,顾写意果真未死!
绝望的神色在顾慧中眸中一闪而过,同样挂上谦和的笑容,唤道:"五弟。"
也许是因为月色太过柔和,在顾慧中眼里,顾写意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团雾气,让人瞧不真切。
"四哥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顾写意一步一步靠近顾慧中,眸子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眼。那灿若星辰,冷若寒冰的眼眸像张网,牢牢束缚住顾慧中的心神。顾慧中机械地摇头。
"我却有话要对四哥说。"顾写意轻笑:"众兄弟中,四哥是我最看重敬佩的一个。因为你人如其名,秀外慧中,是少有的心思灵敏,处事圆滑通透的人。"
顾慧中犹如被石化,全身僵硬,出不得声。
顾写意已走到顾慧中面前,两人相离不过半臂距离。顾写意向顾慧中伸出手,好似要掐上他的脖子,顾慧中忍不住抖了一下。顾写意修长优雅的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慢慢往下滑。
"四哥,你还记得那匕首是如何刺入我心口的么?"顾写意的唇贴近顾慧中的耳廓,耳语低喃,轻缓沉稳的嗓音犹如实质,沁凉黏腻。
顾慧中觉得阵阵阴寒之气通过地面顺着脊梁骨爬上,冷的全身止不住轻颤。
手指顺着喉咙停在顾写意被刺中的心口处,顾写意站直身子,冲他微笑:"四哥就不奇怪,边洲军纪森严,怎会如么轻易让你们住进来?我乃管辖整个西北四省的大元帅,遇刺身亡这么大的事情,却也未掀起任何波澜?"
顾慧中闭上双眼,身子摇摇欲坠。
蓦然间,顾慧中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大骇下睁开眼,只见一把古朴的匕首没入自己胸膛。顾慧中瞪大双眼盯着面前的人,顾写意脸上的笑容消逝,冷然注视着他。
顾慧中刚要说话,甫一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跟着软软瘫倒在地。却也没死,只是口出不停呕出血水,全身痉挛抽搐。
顾写意半蹲在他面前,道:"你聪明不假,总想处处讨好,全不得罪。殊不知,两面讨好的后果是左右为难。一步错,步步错。此生事已至此,若有来世,记住我说过的话。"顾写意说到后面声音降低,脸上有掩不住的恼恨与惋惜。
顾慧中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声,大口大口的呕血,眼中全是恳求凄然之色。
顾写意却看懂了,淡淡道:"你可是想求我放过老六?"
顾慧中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再熟悉不过的聒噪的大嗓门。
"四哥,你睡下了没?"
顾写意瞄了眼门口,低头对顾慧中浅笑道:"人死万事休,你安心的去吧。"说着握住插在顾慧中胸口上的匕首,顺时针一拧。
"四哥!"
顾慧中闭上眼,这是他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声音。
顾正凛兴冲冲跨进门,就见顾慧中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本该遇刺身亡的顾写意怅然若失的半跪在他身边。
顾正凛呆愣片刻,蓦地"啊"的大吼一声,冲上去。顾写意似乎这才回过神,刚站起身就被冲过来的顾正凛猛推一把,踉跄后退,背脊撞在墙上。顾写意脸色煞白,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胸口,弓起身子显得十分痛苦。
顾正凛扑在地上,抱起顾慧中,嘶哑着嗓子拼命喊着:"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意识到顾慧中确实已命丧黄泉,顾正凛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七尺男儿的涕泪声,在这清冷的夜晚,格外悲怆。
顾写意靠在墙上,神色黯然地看着听着。
顾正凛赤红着眼,怒瞪着顾写意,大吼道:"你杀了他,是你杀了四哥!我要杀了你为四哥报仇!!!"
顾写意的眼眸像暗夜下的海水,看似平静,却涌动着激烈的暗流。他伸手一把扯掉自己的外衫,无暇美玉般的胸膛上赫然缠绕着一层层厚厚的绷带。顾写意闷不吭声地又扯掉绷带,露出心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因为这系列粗鲁的举
动,伤口再度迸裂,鲜血顺着胸膛淌下。一颗颗血珠仿佛沾染了月色的灵性,泛着微弱的萤光。
顾正凛被惊的有些呆愣,怔怔看着他。
顾写意冷笑:"你们联合起来不就是想杀我吗?何必多次一举将老四的死因栽赃到我头上?!"
顾写意拎起顾正凛衣领,怒吼道:"你不是想杀我为你四哥报仇吗?杀啊!怎么不动手!!!"
顾正凛扭头看看血泊中的顾慧中,又回头看向顾写意,全身抖的好似秋风中的树叶,噙着眼泪凄声道:"五。。。五哥。"
顾写意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顾正凛脸上,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五哥?!"
顾正凛被打的嘴角出血,捂着脸,神情恍如,颤声道:"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话未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顾写意垂下眼睑,黯然道:"我命大,未被贼人害死。遇刺之事过于蹊跷,我获救后没敢向外界宣扬,想着先来四哥这问个明白。。。谁知,谁知进来,看见的就是四哥的尸体。"
顾正凛"啊啊"哑着嗓子大哭,几欲晕厥过去。
顾写意闷哼,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跌坐到椅子上。顾正凛慌忙一抹眼泪,上前扶住他,想说什么,只觉心口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顾写意抬眼看向顾正凛,自嘲道:"不过就是打了几场胜仗,眼下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就已迫不及待的下手陷害了。。。哈哈哈,我的好兄弟们啊!"
顾正凛脑中瞬间闪过顾慧中对他说过的话,是皇帝,是永平帝干的!
"五哥,"顾正凛咬牙道:"就算是皇上,也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顾写意抓住顾正凛手腕,眼中隐有泪光:"只愿来世不要投生帝王家。"
想到惨死的四哥,顾正凛忍不住抱住顾写意,失声痛哭。
顾写意的目光澄澈如水,静静的,静静的掠向窗外,停留在那注视着人间悲欢离合千万载的一轮明月之上。
大雍西北军因种种谣言变得军心动荡,新戈趁机反击,连收失地。西北军节节后退,直至退到雍新大战前的临界线上。算起来双方互有输赢,皆有台阶可下,更何况实在是过于劳民伤财,因而谈判言和。进入两次战争间的休眠期。
说到底,那些战死沙场的忠勇将士们不过是政治牺牲品。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们,只不过是玩了个筹码最为昂贵的游戏罢了。
此时的大雍朝廷,正处于权利交锋的紧要关头。一方是以顾康健为首的正统派,另一方是以顾天赐为首的贤王派。两方明争暗斗,闹的不亦乐乎。与此同时,六皇子顾正凛毅然从边洲赶回京城。于朝堂上怒斥顾康健暗中丧心病狂屠杀同
宗兄弟。天下哗然。
顾康健大怒,将顾正凛投入大牢。彻底激反顾正凛背后所代表的当权势力。
就在周边各国蠢蠢欲动,瞧热闹之际。顾写意宛若天神再度出现于大众面前,顿时稳住军心,威慑诸国。
永平帝政权风雨飘摇,失信失德于天下。
永平二年,冬,顾写意亲自率领四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直指京城!
顾写意部四十万大军所向披靡,锐不可挡。所过之处,无不俯首称臣。甚至创下一天接连攻克十三座城池的记录。
大雍上下惊慌失措,但由于顾写意部军纪森严,不但绝无扰民的情况,还待普通百姓甚为亲厚。除了偶尔几个文人站出来指责辱骂外,倒也未生出什么乱子。
短短不到四个月,四十万大军就已杀到京畿。
京中的大臣有的强撑忠义,有的干脆偷跑出京投靠至亲王。顾写意将部队驻扎在城外数里处,来投靠者每天以倍数递增。
以八皇子九皇帝公开归顺为界,永平帝的政权根基彻底崩溃。但顾写意却没有就此展开最后攻击,一来,直接受皇帝管辖的三万御林军余威仍在,若是硬碰硬势必损兵折将。内战本就可耻,再做无谓杀戮无疑更加难堪。围而不攻,攻心
为上。二来,顾写意在等。等京城里那两个人安全的消息。
牢房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韩纪元,你可以自由了。"瓮声瓮气的声音道。
韩纪元抬眼向门口处看去,由于牢房太过阴暗,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立在那。高大壮硕的人影一步步朝他走来,慢慢从身后抽出一把刀。
真个屋子里,只有那杀人的利器是明亮的。
韩纪元却笑了,眸子晶亮,语气痞坏:"你手艺好不好?听说手艺不好的砍好几刀都死不了人。死都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死的好看点啊?"面对死亡的威胁,人往往能袒露自己的本性。韩纪元骨子里那点不羁与文人的铮铮傲气在这死亡一
刻展现无遗。
壮硕的大汉还未答话,虎躯一震,闷哼倒地。
韩纪元为之一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手的是照顾韩纪元数月的莫怨。
"原来是你。"韩纪元淡淡一笑。
瞧着那坦然无惧的笑容,莫怨脑中竟闪过"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八个字。对于这些被赐予"莫"姓的子弟,顾写意的指示重愈性命。没有喜憎,无关善恶,只需倾力完成。平日里看多了貌似英雄的大汉,在面对金钱和死亡时表露出的种种
丑态,不禁有些敬佩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书生。
莫怨帮他解开枷锁,叹道:"公子好气魄。"
韩纪元微侧过脸,缓缓道:"半年的牢狱之灾,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宫中早已是鸡飞狗跳,防卫远不如昔日严密,加上莫怨等人后路安排妥当,韩纪元逃脱的格外顺利。
城外,军帐。在这战火纷飞之地,分离多年的顾写意与韩纪元再度相聚。
军帐两边各站着一排幕僚,一排武将。顾写意一身戎装,立于最里面的主座上。背后挂着京城详尽地图,桌上摆着厚厚一摞谍报与资料。依旧是只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耀眼。韩纪元慢慢走进军帐,停下脚,远望着立于上位的顾写意
。
顾写意亦回望着他,不发一语。
屋中其余人面面相觑,识相的挨个退了出去。
"我想,没有人认为我能左右大局,所以才可以这么轻易的逃脱吧。"韩纪元淡淡笑道。口气中没有一丝酸楚,平静,淡然。
顾写意走近,站在他面前,张开双臂用力的将他拥进怀中。顾写意身穿的软甲咯的韩纪元胸口生疼,两人没有交流一句言语,确能感受到满满的温暖。
韩纪元蓦然瞪大了双眼,觉得有什么从心底流淌出来,烫的人想掉眼泪。
帐外有人大声道:"大帅,朔郡王顾谦谨求见。"
下一秒,顾写意毫无留恋的松开了怀抱。转身朝外冷喝道:"让他进来。"
顾谦谨心中的兴奋大过于恐惧,他终于可以用毫无掩饰的近乎虔诚的眼神去看顾写意。清晰记得小时候顾写意揪住他的衣领朝他吼:"老七,再让我看见你这怂样,我打的你娘都认不出你!"
一直以来,顾谦谨都是用卑微的心态崇拜着。顾写意是天生的强者,即使抛却皇子的身份,他依旧是那可翱翔九天的飞龙。强悍而又美丽。
顾谦谨屈膝跪倒顾写意面前:"天下间,只有您配的上那个位置。"
对,只有顾写意才配! 顾写意快步上前搀住顾谦谨,道:"七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顾谦谨未起身,扬声道:"臣弟已下令,再有半个时辰京城四门全数打开,恭迎至亲王回京!"
顾写意暗中一使劲,将顾谦谨从地上扶起,拉着他的手面露喜色道:"七弟深明大义,保我大雍多少百姓的性命!哥哥在此先谢过你了!"
顾谦谨一改往日懦弱胆怯的样子,意气风发道:"臣弟请旨,愿做先锋,恳请皇兄成全。"
顾写意朗声一笑,道:"哈哈,世人道七皇子性子懦弱,真是都看走了眼啊!"
这当口,一个传令兵进帐,附耳与顾写意说了句什么。顾写意骤然皱起眉头,只一瞬间,随即又变回洒脱不羁的样儿,笑道:"七弟暂且休息下,我去去就回。"
顾写意走出元帅营帐,俊脸登时阴沉下来。怀前迎着他走上前,弯腰行礼,低声道:"只莫怨一人回来汇报情况,此刻就在旁边偏帐。承欢殿下未归。"
怀前为他掀开门帘,帐中焦急等待的莫怨听到动静,慌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待看清来人是谁,跪倒在地道:"主子爷。"
顾写意负手走到他面前。莫怨只看的到顾写意的军靴,帐中静的落针可闻。只一会,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的莫怨已是汗透衣衫。
"爷交代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么?!"顾写意阴恻恻的声音在帐中回响:"我不信我眼光差到如斯地步,会养出丢下主子自己跑回来的部下。"
"殿下是,是自愿被二皇子顾成双叫走的。"莫怨斟酌着用词。不是绑架,不是劫持,真真是被叫走的。"顾成双还留话,让您自己去领回弟弟。莫齐、莫静化装成太监暗中保护承欢殿下,奴才先行回来汇报。"
顾写意先是拧着眉头不解,突然脸色大变,怔怔瞪着莫怨。脸上露出说不出是想大笑亦或是想震怒的神情。
莫怨瞧在眼里,心中也是恍然大悟。不由的忆起几个时辰前经历的种种。
每个人都明白,这天下迟早是至亲王的囊中之物。天下将乱,妖孽横生,皇宫内早已是一片混乱景象。不知谁先传出,掌管京畿安全的朔郡王叛变,本就飘忽不定的人心陷入盲目恐慌之中。
莫怨来到顾承欢前,恳请道:"殿下,此地太过凶险,咱们及早离开吧。"
顾承欢浅浅的笑了,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哥哥会杀了永平帝吗?"
莫怨心头一怔,不明白这小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贴身服侍这么多年,知道顾承欢年纪虽小,却是顾写意一手教导出来的,才智卓绝,绝不会无的放矢,当下正色回道:"永平帝毕竟曾是一国之君,又是主子爷与您的亲兄长。若当
真赶尽杀绝,未免令天下人心寒。新朝初始,以安民心为首要。所以属下想,主子爷应该会选择囚禁。"
顾承欢笑着点点头,抬手虚指着早不复威严庄重的皇宫大内:"这里,早已是腐朽不堪。永平帝新政还未真正推行已是困难重重。莫怨,破而后立,只有将这里完全毁灭,才有可能建立新的大雍。"少年的眼眸清远辽阔,闪烁着希翼的神
采:"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我哥哥,顾写意!"
"永平帝存在一天,威胁就不会解除。会有无数宵小打着他的旗号与哥哥为敌,这是绝不能允许的。哥哥的责任是将大雍治理成为空前繁荣的国家,成为千古一帝,其余闲碎小事自然该由我们解决。"顾承欢转过身,西斜的太阳将他的身
影拉长,眸中的神采亮的骇人。莫怨被这一席话震的哑口无言。
啪啪几声鼓掌声,"十弟真是好口才,好志向!"
莫怨暗叫一声不好,飞身上前护在顾承欢身侧。顾承欢垂下眼睑,抬起眼时已是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我知道皇帝定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亲自来押解。"
皇二子顾成双目光复杂地盯着这个小他整整一十六岁的弟弟。咬着牙笑道:"既然这般清楚明白,就随我走吧。"
莫怨暗中打量四周,顾成双并未带几个侍从。外面早有人等着接应,只要能冲出重围,就可安全离开。可顾承欢却推了他一把,眸中含笑的睨他一眼。对顾成双道:"我们走吧。"
莫怨知道该去阻止顾承欢疯狂的行为,却发不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曾几何时,承欢殿下对他微笑,声音带着未褪去的稚嫩清脆,却无比坚定
"我的哥哥,注定是要站在顶端的男人。他会成为千古一帝!"
顾成双领着顾承欢来到太和殿,顾康健此刻就在里面。刚一告急,就有大臣劝皇帝暂且离开京城避祸。顾康健当即下旨斩杀此大臣于堂前。堂堂天子要被人逼的如丧家之犬般外逃,真沦落到这一步,还留命何用?
眼见太和殿近在咫尺,顾成双看向顾承欢。虽然因为顾写意与年龄差距的关系两人关系并不亲厚,但毕竟同宗同胞,一脉相承,看着顾承欢年幼的脸上无惧无畏的神情,顾成双又是怨恨又是惋惜。
迈上殿前台阶,顾承欢刚欲伸手推门。顾成双道:"顾写意在那两年究竟灌了什么迷魂汤给你?你可知推开这门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顾承欢转头看向他,眸子如斯清澈可见:"我知道。我心甘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顾成双情绪激动的追问。
顾承欢道:"在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诉过我。哥哥是我们的希望。"言罢推开大门。
门"吱"的一声打开,顾承欢昂首迈入,接着,门"碰"的一声关闭。这一开一合好似怪兽的嘴,将年幼的承欢吞噬进去。
希望么?顾成双苦笑。举目望向来时之路,心头阵阵绞痛。
为何,我只看的到毁灭?
城门配合大军准时大开,顾谦谨身先士卒冲在前面。顾写意身边如狼似虎的将领们见状更是不甘落后,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由于实力悬殊,尽忠派的守军们抵抗不到一时三刻,登时土崩瓦解。顾写意下令,大军分散,维持京中
治安。交代完毕,领着数千精锐士兵杀入皇宫。
搜查到太和殿外,顾成双在等他
"进去吧,他们在等你。"顾成双盯着他道:"如果你不想十弟出什么意外,最好独自进去。"
顾写意冷冷望着他。而后,迈步走向殿门。
"主子爷!"怀前喊出声。
顾写意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去。"
一片静寂。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次。"
顾写意推门而入。
由于没有掌灯,显得有些阴暗。顾写意停下脚步,在殿内的最尽头,顾康健的宝剑正抵在承欢的脖子上。
"把腰间的佩剑扔掉,走过来。"顾康健暗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
顾写意解下佩剑扔到地上,而后,一步一步走上前。太静了,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再走近些。"
顾写意依言又走进几步,站在顾康健对面。
从那个身影步入太和殿开始,顾承欢觉得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他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去打量三年未见的哥哥。够了,死前能再见一面足矣!
承欢咬牙紧闭起双眼,欲主动迎上剑锋。
"顾承欢,你给我老实坐着。"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浇灭了顾承欢沸腾的大脑。承欢瞪大双眼瞧向哥哥。
顾康健的视线从刚才起就未移开过。距离越发的靠近,终于再度完全的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的顾写意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俊美到可令一切失色。
有多久没见了,三年?五年?亦或是更久。久到蓦然想起,竟发觉连他的面目都无法描述出来。太努力的去牢记,反倒什么都遗忘,只牢记住了心底的感觉,永生永世。因为惧怕失去而不顾一切的死死抓紧,到头来方醒悟,就是因为太
用力了,才会把手中的一切捏到变形,不复往昔。
顾康健挥剑,宝剑发出轻微的"嗡"的声响,架到顾写意的脖颈之上。
顾承欢蓦然失声尖叫。为什么会这样?哥哥不是应该率领大队人马冲进来么?不是该让全天下看看永平皇帝挟持亲弟么?
为什么要毫无防备的进来?为什么要任人鱼肉?
顾康健赤红着眼怒视,顾承欢被缚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失声尖叫。大殿之中,本最该惊慌失措的人,反倒是那最冷静的一个。顾写意随意瞄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宝剑,平静的望向顾康健的眼。略嫌单薄的唇轻启,淡淡道:"现在,你应该能听
我说两句话了。"
平和淡定的口吻与从容不迫的神情在这紧迫的时刻起到了镇定的功用。皇家人独有的阴狠冷静在此刻表露无遗,另两人登时沉静下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顾康健更紧地握住剑柄,让利刃更贴近顾写意的脖子:"朕做梦都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进来,让提早布置好的兵卫无了用武之地。顾写意,顾写意,你心里又打着什么主意?"锋刃割破侧
颈光洁的皮肤,血珠滴落。
"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今日,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
顾写意眉头不皱一下,唇角带上了些许嘲弄笑意,道:"皇兄。。。"口气一顿,微挑的凤眼眯了眯,"皇兄,我想,事到如今不管怎样诚恳的劝降言语,听在你耳也成了不折不扣的风凉话。所以,我不会说。"顾写意脸上的笑容加深
,眸中精光闪烁,更显睥睨自傲之态:"我想你疏忽了一点。剑最大的功用是刺,所以,你应该将剑抵在我喉咙上,而不是架在肩上。"
顾康健眸光一闪。
"别动。"顾写意脸色柔和轻声道:"别动。你的那些兵卫都藏身在角落里,而我离你不过一步之遥。更何况,"顾写意顿了一下:"你我之间的事,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顾承欢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哥哥。
"你若想置我于死地,剑锋势必要暂时远离我的喉咙。而我虽手无寸铁,功夫却远胜于你。你说,会是你用剑杀死我?亦或是我趁机夺了武器反杀了你呢?"顾写意眼眸温润平和,不带一丝杀伐之气:"咱们俩,终究未能逃过这你死我
亡的境地。"
顾康健怔怔望着顾写意。这天地间,也就一个顾写意能在被人用剑架着脖子的情况下,犹能表现的如此洒脱不羁吧?一身戎装将那如画眉目衬得何等俊逸潇洒,又将那迫人气势衬得何等雍容大气。
无人能及,独一无二的顾写意啊!
"好,我们就来试试吧!"顾康健蓦然一笑,挥剑重重劈向顾写意的喉咙!剑影,如一汪清泉,清冽冰冷。顾承欢惨白着脸,微张着嘴,忘记了呼吸。
顾写意并没有去夺剑,他猛地撞向顾康健!
一柄匕首没入顾康健胸口。
何其讽刺,三兄弟皆被刺中同一个位置。
宝剑"当"一声掉落,宛若平地惊雷,将所有人震傻了眼。顾康健伸手死死抓着顾写意衣领,目龇欲裂,慢慢滑倒在地。
"自上次遇刺后,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绝不会只带一把武器。"顾写意被顾康健拉扯着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低哑地缓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只身前来吗?即便要杀,也会是我亲手送你们几个走。"
顾康健疯了,他看不到顾写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强烈情绪,听不到顾写意声调里的波动。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抓住顾写意的手,狠狠,狠狠的咬上去!眼睛犹还凶狠怨毒的盯着顾写意。
顾写意站在那,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由着他死命的咬。血顺着顾康健的嘴角淌落,"哗嗒哗嗒",不一会就在地上积攒了一小滩。
大殿内只有顾康健喉咙里粗重的呜咽声,余下,是死一般的沉寂。
"喝了我的血,怕是下辈子也要纠缠不清了。"顾写意清淡的声音仿若水面层层涟漪,慢慢的荡漾开。
顾康健暴戾的神色渐渐消散,却而代之的是疲惫。慢慢松开口,阖上眼,摔倒地上,再无声息。
顾写意从尸体旁走过,再未看上一眼,转而去解顾承欢身上的绳索。
承欢目不转睛看着顾写意的脸庞,哆嗦着发白的嘴唇轻喊:"哥,哥哥。。。"
刀剑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藏匿在角落的兵卫仿佛这时才回过神,冲向位于堂上的顾写意。
"胆敢伤本王与皇弟者,九族十六岁以上者尽数凌迟。"顾写意边解绳扣边不紧不慢淡淡道,声音大小刚好可以让殿外等候的人听见。"十六岁以下者,无论男女沦为低等娼妓,且活到三十就要处以烹煮之刑。除非雍王朝覆灭亦或此族
断子绝孙,否则世世代代永不翻身。"
殿外轰然应道,属下遵令。
殿内兵士们呆立当场,脸色青白,惶惶不安。
突有一人站出,指着顾写意大骂:"老子不怕你!你个这阴险卑鄙的无耻。。。"还未骂完,之间仿若天外飞来的一道刀光。鲜血四溅,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滚落。
众人惊骇,四下观望。只见本该窝缩在墙根的一个小太监似笑非笑的立在那,手里犹还握着一柄滴血大刀。
是化妆潜入顾承欢的莫齐,与其同行的莫静依旧未现真身。如同他的名字,静悄悄的躲在角落里提防着所有有可能发生的骚动。
顾写意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温和的对吓坏了的承欢道:"走吧。"
顾写意起身,朝殿外走去。顾承欢踉跄着步子跟在后面。
不过是十几米长的路程,突然变得如此漫长。灰暗,血腥,死亡,绝望,顾承欢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晕厥。他所有的勇气都消耗在刚才那短短一刻时光,此刻,只余心悸。抬眼,眼前就是哥哥挺拔消瘦的背影。顾承欢觉得,如果
此时此地没有这个背影,他一定撑不到走出大门。
顾写意沾满鲜血的手扶在门上,雪色的肤,嫣红的血,玄黑的门,三色交汇,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用力,"吱~啦~"一声过后,外面层层宫檐与如血残阳尽收眼底。
外面乌鸦鸦站满了金戈铁甲的将士。
"杀!"顾写意清晰的吐出一个字。
铁甲兵士们潮水般涌入殿内,顿时杀戮声四起。
庄重壮丽的重重殿宇笼罩在残阳之中,宛如浴火燃烧。强烈视觉冲击与精神感染,突现着王权的尊严与不可侵犯。
顾承欢看着眼前景象,听着身后厮杀之声,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历过的种种,一时也是痴了。抬眼看向顾写意,后者神色平静地欣赏着眼前风光,一派云淡风轻,瞧不出喜悲。
顾承欢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哥哥。他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怨还是悔?
也许,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
但,哥哥赢了。他已是九五至尊,已可以为娘亲报仇。
哥哥。。。。。。
"承欢。"顾写意回头,朝他伸出自己的手:"我们走吧。"
顾承欢怔愣片刻,扑向顾写意怀里,紧紧的抱住,潸然泪下。
血迹已被擦洗干净,尸首已被消灭殆尽,不论内在如何腐朽丑陋,这雄伟的皇宫一如既往表现的光鲜夺目。
一切程序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天殿,历代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一件崭新的,千余工人耗时近三年方能完工的龙袍呈献在顾写意面前。顾写意轻轻的摩挲着,沁凉,丝滑,好似通着细微的电流,有着异样的触感。
这套冠服褪去了蔽体御寒的实际意义,它是无上地位的象征,是辅助皇权神化的工具。
明天,他就要穿上这件衣服了。
顾写意慢慢仰起脸,烛火映着他的脸庞,呈现不正常的红晕。他的视线掠向龙案,有一汪柔如水的碧绿格外显眼,那是皇权的另一个标志--玉玺。顾写意一步步走过去,将玉玺握在手里,好似握着一块烙铁,烫的他浑身战栗。他猛
地发狂,将玉玺狠狠砸在地上,犹还不解气,反身抽出墙上的宝剑,不停地,不停地劈砍早已碎裂的玉玺。
莫怀前一直在门外等候,乍听殿内传来铿锵刀剑声,心惊失措下推门而入。灌入的急风吹的烛火摇曳,巨大的阴影似群魔乱舞。顾写意静静站在那里,垂手拎着宝剑,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盯着满地碎玉的眼眸,带出说不出的落寞与
黯然。
莫怀前胸口一窒,抬脚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严,立在门口处端详着他的主子爷。顾写意脾气不好,失常发火,可莫怀前却偏偏喜欢守着这样的顾写意。开心或是悲伤,甚至是手段残忍的报复。每当这时,莫怀前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自己心底暴躁不安的负面情绪仿佛能借助顾写意的发泄渐渐消散。只有待在顾写意身边,他的心才能得到安详与平静。
顾写意将手中的剑甩手扔到一旁,道:"将地上的垃圾收拾一下,跟我去见个人。"
严冬已过,乍暖还冷,灰暗的天际云层翻涌,带着一抹不安与压抑。贤郡王府里已是一片萧条,早不复昔日风光。
顾天赐在院落排桌独酌,蓦然见到顾写意,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五弟。。。不,明儿可就要当皇帝了!来之前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也好叫罪臣准备准备。"
顾写意坐到他对面,挥了下手,莫怀前上前,手中捧着锦缎托盘上,有着一瓶玉质酒壶。
顾天赐眼角抽搐,嘿然冷笑,语气满含讥讽:"皇上可真是宅心仁厚,不但赐罪臣鸩酒,还亲自监视行刑!"
"你们几个,即使杀,也会是我亲自动手。"
顾天赐大笑,笑声凄厉悲怆:"怎么,要享受手刃仇敌的快感吗?那又何必假惺惺!你手底下不是有支吃人不吐骨头的刑讯部队么?我还真想尝试尝试呢!"
顾写意直视着他陷入癫狂的眼睛,淡淡道:"我从未将杀戮当成一种享受。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顾天赐轻喘着气,带着猜忌,带着仇恨,惊魂不定地瞪视着。顾写意一路,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生命走来的。阴狠狡诈,卑劣残忍,六亲不认,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尤其是自己!
"我没有必要假惺惺,欠我的,该杀的,一个都不会放过。"顾写意的语调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前日,皇后慕容婉然上吊自缢。顾写意若想,完全可以将她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中,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虐杀又能如何,娘亲能活过来吗
?那些失去的能回来吗?‘
"我只是觉得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你们每天活的开心自在,而因你们死去的娘亲与朋友们却要在地下与虫蚁毒蛇作伴。你们存活这件事本身对我而言就是种煎熬,我做不到看开,更做不到遗忘。"
话音仿佛在身边围绕三圈方散去,庭院骤然陷入死亡般的寂静。冷硬的风吹过树枝,发出"唰唰"的声响。
顾写意拿过装满鸩酒,亲自斟满一杯,放到顾天赐面前。
顾天赐瞪着酒杯,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临死前抓不住生命的无力感。
"哦,对了。"顾写意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把东西,伸到杯子前松手,指甲盖大小翠绿色的碎石"噗通噗通"掉进杯子里。水样清澈碧绿,宛若沾染天地灵性的活物,是,是玉玺!
顾天赐猛地抬头,看向顾写意。
"算是临别前的礼物,你就笑纳吧。"顾写意口气懒洋洋的,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光彩陆离,带着一丝顽劣。惨白月光照射在他脸上,像是蒙着层薄纱,说不出的妖异。
顾天赐喉咙间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古怪声音,指着顾写意厉声道:"你,你。。。好,好啊,哈哈哈哈!"最讲究仪表风度的贤郡王此刻形似癫狂,又哭又笑。
鸩毒大概算是酷刑中最人道的方式,快速而又体面。可死都死了,这些还重要吗?
顾写意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然冷掉的尸体,叹口气,起身欲走。刚走出两步,蓦地低头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周身摇晃,站立不稳。莫怀前慌忙上前扶住。
顾写意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半个身子趴在怀前身上喘气。
莫怀前脑中闪过简南的话。
"我知道你恨不得砍了我,可王爷的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他在你们眼里也许是战无不胜的神,但在大夫面前,他同样还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这些年王爷休息不当,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身子本就大不如前。还有,即使心
室位置异于常人,那刀仍是可致命的创伤。但他受伤后不但没有尽快治疗,连好好的休养都没有。现在是仗着年轻体壮,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写意休息片刻,伸手推开莫怀前。
怀前唤了声:"爷。。。"
顾写意道:"我没事,走吧。"最后的尾音,竟像是叹息。
莫怀前想说什么,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永平三年,春,顾写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耀世。论功行赏,大赦天下。
永平帝顾康健可能是历史上停尸时间最短的皇帝了,只留七日便安排下葬。不是所有皇帝都有庙号,但肯定都有谥号。谥号说白了乃子议父、
臣议君,表现了继任君主对上任君主的态度。礼部讨论数日,提议"献、顺、哀"三字。顾写意拿到奏章,提朱笔勾掉,略微想了想,在旁添写上"惠"字。自此,历史上,便有了个雍惠帝。
惠,泛指平庸平常,无功无过。
已升任礼部尚书的末秋待看清那个"惠"字时也是一怔,虽不是什么好字,却无一丝嘲笑贬低的意味。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瞳,仰望着高坐在上的男人。顾写意行事固然略嫌阴狠毒辣,可不经意间又透出一股气吞山河的度量。人死万事
休,再多仇恨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逝去,不值当更
不屑于在死人头上做文章。
末秋浅浅笑道:"皇上,雍惠帝明日下葬,您最好去送送他。"
顾写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叹了口气道:"也好。"
莫怀前帮顾写意换下明黄朝袍,换上月白色的常服,触手只觉主子越发清瘦了,忍不住一阵心疼。即便再细心调养,也架不住顾写意仗着年轻,日以继夜毫不顾及身子的拼命工作。
顾写意不喜那些虚华排场,只叫上莫怀前,带了几个功夫不俗的侍卫结伴去了停放帝王遗体的阴熙殿。
素白与阴暗纠缠,大殿的高墙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阴森的好似地窖。殿内飘荡翻舞的白纱仿佛是一缕又一缕执着于此的幽灵,迟迟不肯离去
顾写意进殿时,顾悠然与末秋不知再商谈什么,待一殿的下人全部跪下高声请安时,两人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行礼。顾悠然的相貌依旧柔和的透着三分女气,可顾写意却清楚,这人心智坚韧,能屈能伸,自有一股有别于他的强硬。
顾写意踱步走向殿里,站在墨黑色的巨大棺木前。里面躺着的,是纠缠了他二十载的人。不论生前如何风光,死后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块罢了。顾写意的手,轻搭在棺木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喧哗一片,只听有人怒斥道:"都给我滚开!"是顾自在闯了进来。
顾自在一眼便看到那个立在大殿之上的身影,心中又恨又悲更多的是寒心,真真是心如刀绞。自城破后,顾写意一直刻意无视他们兄弟二人的存在,连面都不肯见。若不是今日得知他在此硬闯了来,恐怕又是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顾写意虚空地抬了下手,伺机而动的侍卫们又退了回去:"再有一个时辰棺木就要送去陵寝,这关头你少给我找事,要闹回自己府上闹去。"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回响,让人觉得不真实。
顾自在冷笑道:"你用的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爱闹?"
顾写意秀长的眉拧到一块,重重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喝道:"放肆!"
一殿的人呼啦啦全跪倒在地,惶恐不安,一叠声哀求唤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两个侍卫上前架住顾自在,顾自在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煞白了脸,无语怔怔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人,不再单纯是他的哥哥,他爱恋的人。他是皇帝,是可以掌控他生死富贵的皇帝!体内有什么坍塌了,只余惊慌绝望。顾
自在猛地激发了狂性,竟一下子甩开牵制住他的侍卫,冲向顾写意。
皇帝身边挑选出的侍卫怎可能是软脚虾?下一瞬反手制住顾自在,一把按在冰冷的地上。顾自在犹自厉声大喊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本王杀了你们!"
顾写意骤然怒容满面,无视跪了一地的人,紧紧逼视着顾自在。顾自在凄然一笑,毫无畏惧的反瞪回去。忽而眼圈泛红,放声大哭。艰难的朝
立于阶上的顾写意伸出手,泣哭道:"五哥,五哥,五哥。。。"一声高过一声,愈发的凄厉。
顾悠然一下一下重重磕头,发出"嗵嗵"的闷响,不一会,脑门已肿了起来。"皇上请息怒,是臣弟管教不严,罪在臣弟。望皇。。。"嗓子好似被人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憋红了眼睛憋出了眼泪,只能死命垂着头,细长的手指抠着
砖缝。
顾写意脸色数变,许久,淡淡道:"领他回你府上好好管教,没朕的命令,不得出门。"
顾悠然磕头谢恩,顾自在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剧烈的反抗起来,最终是被侍卫拖出了殿门。
莫怀前望向顾写意,后者侧过脸望向里面。眼眸中怒色渐渐消散,浮现的,竟是淡淡的,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回到寝宫,顾写意有些疲惫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问道:"他们如今可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怀前却知问的是什么。
"纪元少爷就住在城郊的凤林山庄,衣食用度都是奴才亲自安排的,请您放心。洛梵将军调去南边富饶之地的部队,生活安好。。。他至今仍未知晓新戈邢正中大将死的真正原因。聂子夜现就住在太医院,学习医术。"
顾写意嗯了声,道:"去叫来聂子夜,我有话和他说。"
聂子夜应传前来。顾写意坐直上身,眼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道:"听太医说,你的脚如果及时包扎不至于会落下残疾。你明明懂医术,为什么任由伤势加重?"
聂子夜无所谓的冲他笑笑:"有什么关系,没人会在意的。"
顾写意怔忪片刻,轻叹一声,靠回躺椅上,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去陪着他吧。"
聂子夜大于常人的乌黑瞳仁盯了顾写意几眼,转身跛着足往外走,行到门口停下脚步侧头道:"你打算关我们一辈子,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顾写意的声音响起:"等我想明白一件事后,自会去寻你们,到时,都该有个了断了。"
"那你最好快点想通。"聂子夜笑道:"不然我可以肯定你定会抱憾终生!"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当天,莫怀前便亲自送聂子夜去了韩纪元的身边。韩纪元居住的凤林山庄是暗夜早期的产业,外部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精致豪华。凤林山庄防备森严,韩纪元住在里面大可不必担心旧派残余势力的或是拜天教众的骚扰。但与之
对应的,他也被变相的软禁在此。再豪华的房屋,再精美的衣食,都无法掩饰被囚困住的现实。
当韩纪元看着聂子夜是跛着脚走向他时,强自压制的种种情绪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他讥讽地看着怀前,冷然笑道:"我很纳闷,他为什么不杀你囚你?因为你武功高强,最不易被掌控吗?"
莫怀前定定回望着韩纪元,道:"不,与您说的正相反。杀我对主子爷来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他只需一句话即可。"
韩纪元亦为之动容,半晌轻道:"对不起。"
"您太客气了。"莫怀前道:"别人可以不相信主子爷,您不可以。主子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请您能耐心等待。"
韩纪元捂着胸口,沉声道:"我对他的感情可昭日月。现在即使是叫我死我也无任何怨言。可我真的不知道,刻骨铭心的感情能否经得住岁月的打磨。你叫我等,等到何时才是头?"
怀前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怔怔望着韩纪元出神。
纪元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慢走,不送。"
耀世帝顾写意名重天下,手握大雍兵权,虽说没有上任雍惠帝改革时遇到的重重阻难,但其中辛苦艰难实难一言道尽。
顾写意甫一登基,大雍爆发了历史上声势最为浩大的辞官浪潮。全天下都在看顾写意的笑话,讥笑他众叛亲离,手中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鲁武将可用。顾写意顶着压力提拔了一大批底层年轻官员,并广开恩科,补充官员。
于是有人预言,这届科举将是水准最差的一届,因为耀世帝为了填补空缺,势必降低对学识的要求。可事实正相反,此届科举不但要求严格更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最为巧合也是最为惹眼的是涌现出一大批"莫"姓学子,他们各有所长
,见识不凡。更难能可贵是,他们身上没有年轻人冲动气盛好大喜功的毛病,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新的身份,并干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这其中,不乏名垂千古,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明臣将相,是为历史上的奇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顾写意脾气暴躁,在军队数年更是将这种性子催化至极致。他厌恶官场上的迂腐与虚假,厌恶假道学们处理事务推、拉、拖。在他眼里,当个痛快淋漓的真小人也好过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这般过了两年,顾写意性情渐渐内
敛,他终于学会了用宽容大度的心态看待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人性复杂,顾写意更尤为是。后世有诗人用冰火同存四个字来形容耀世帝。
顾写意心狠手辣,他杀兄弑弟,篡权夺位,算得上是一代枭雄,真小人也;顾写意才华横溢,他改革弊制,整顿朝纲,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大丈夫也。
有人说他抠门,是,他在位期间,皇宫大内开支只有历任皇帝的二十五分之一,真是省到不能再省;也有人说他奢侈,对,他推行新政,由中央政府拨款,加大对教育、商业、农业、军事、科研等等方面的投资,掏空了国库,以致
连生辰庆祝都不得不省却。
他待官员刻薄,贪赃枉法者即便是昔日亲信也照杀不误。即便无过错,才智平庸只求安稳的就被他剥去了官位;他待官员恩宠,财政再困难,也义无反顾的提高了俸禄。
他无心无情,有老臣不满政策,在金銮殿上撞柱而死,满地鲜血触目惊心。即便这样,他依旧能斜靠坐在龙椅上,气定神闲笑眯眯问其他官员下一个是谁,早死早投胎;他礼贤下士,数次与人互拍桌子,争得面红耳赤,气得呼吸困
难,依旧能谦虚的接受合理建议,不枉杀任一一个"犯上"的官员。
他薄情寡意,登基数年后宫嫔妃无人受孕;他风流无度,连朝廷大员也与他有染。
他是最勤勉的皇帝,呕心沥血处理朝政,以致身子骨越来越差。他是最固执的皇帝,认定的事情再艰难凶险照旧义无反顾。他是最大度的皇帝,竟广开言论自由之风。他是最狠辣的皇帝,满手血腥,六亲不认。他是最不羁的皇帝,
被史官口诛笔伐怎样?背一身骂名又怎样?从不放在心上。。。。。。
顾写意跋扈唯我,见不得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不紧不慢宛若闲庭散步的调调,于是往来于上书房与?天殿间的大臣们不论老幼,一概步履匆匆,行动迅速。
不喜欢称自己"朕""寡人",时常我来我去的和下属说话。面对空穴来风的奏折,他说得出"一天别说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都不够我用!再给我写这种白痴奏折,谁写谁给我吃下去!"
做事近乎肆无忌惮,为填补国库空缺,竟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注一)也就是由官府组织了一支专司盗墓窃物的部队。天下哗然,骂声讨伐声一片,顾写意依旧故我。
后有人传出,连顾写意的亲爹雍明武帝的墓穴也有翻动的痕迹。已不是简单声讨可以概括,多少文人墨客痛斥顾写意丧心病狂,不容天地,其罪当诛!
只有莫怀前知道,雍明武帝棺木内多了一缕青丝,那是属于被追封为睿智德显亲太后,顾写意最敬爱的娘亲的。一辈子也忘不了日益成熟内敛的主子爷突然露出孩子般意气的神情,狠狠道:"真不想这么干。"而后又露出无奈的神色
:"小娘亲亲口说她喜欢他,哎,就这样吧。"
他说,我只做我想做和认为对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管他去死。
他还。。。。。。
要说要评论的太多太多了。
他改变甚至强硬扭曲了无数人的命运,他是顾写意!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年华从指缝间流逝,转眼已是耀世五年春。
足足五年未踏出皇宫一步的耀世帝顾写意在一片春意盎然的新绿中,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微服出巡。
座落于京城外三十里处紫香山上的罗觉寺,建于雍王朝伊始,乃一代宗师明诀大师创立。紫香山幽谷仙泉,风景绝佳,传说山顶之上数度乍现佛光,因而闻名于世,常年香火鼎盛。
自山脚向山腰望去,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们摩肩接踵。鼎盛的香火使得庄严宏伟的罗觉寺烟气缭绕,尖耸的佛塔如立在云端,更添仙气。
莫怀前本不放心主子去这杂人过多之地,可这几年,顾写意实在太过辛劳了。难得能放下政务游玩,实不愿扰他兴致。只得提点暗藏的侍卫全部打起精神,自己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不敢稍离半步。
顾写意确实心情甚好。坐上龙椅的那一刹那,方突然意识到责任之重,大力之大,五年时光不敢有一刻松懈。到如今,回首往事,明白了许多,亦想通了许多。
寺中大雄宝殿,足有五人高的金塑佛像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容丰颐秀目,嘴角微翘,似在微笑,头部稍低,略作俯视态,透着和善,却又透着俯视众生的疏离。
顾写意负手而立,仰视端详着佛像,似正在神游天外,思索着什么。在一众跪于殿前,虔诚叩拜口中喃喃自语着的尘世男女中显得尤为特殊。
再加上他的外表气度实在太过显眼,不一会半数人的注意力到落在了他身上。
殿中的小沙弥道行尚浅,忍不住上前问道:"即见佛祖为何不跪?"
莫怀前看他一眼淡笑道:"我家主子除却天地外,一概不拜。"
顾写意似还在走神。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清朗梵号,平静中孕酿着可稳人心的气息。
顾写意慢慢转过身,寻声望了过去。
竟是当年进宫为先帝讲解佛法,且劝告他"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看破不如看开,日日皆是好日"的大和尚。
顾写意露出淡淡一抹笑意,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话语,却带着说不出的雍容气度。连道行尚浅的小沙弥都不禁被其风华折服,更不要说殿内善男信女们。
解尘大师却看出眼前的人远比当年所见时心思内敛深沉,眸光流转,眼底只余清冷。这人,拥有看破世事的聪慧,却没有相匹配的胸怀,以致于心灵动荡不得安稳,思想偏激,怎叫人不心生叹息?
顾写意对这解尘和尚也是颇感兴趣,于是当解尘大师邀他内堂一叙时,欣然应允。说起这和尚也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上至帝王,下至普通官员,解尘专渡权贵之人。
小沙弥信善听从长辈吩咐,将两杯清水端到解尘大师的禅房。叩门,得到允许后,信善推门而入。抬眼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解尘大师隔着一张茶几并排而坐。
那人的侧面清晰地落在信善眼中。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月白衣衫,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手上正捻动着一串佛珠。平静温和的神情,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让信善想起前些日子在寺院中见到的蝴蝶。
信善将两杯装在竹筒里的泉水刚放在茶几上,那人伸手握住一杯,慢慢挑起眼角看向信善。向上微挑的狭长凤眸里,流动着陆离的光彩,清冷且带着一抹嘲弄。
目光相撞,丝丝绵绵像是有张无形的网迎面兜来,信善吓的后退一步,觉着眼前这人未免太过可怕!
顾写意抿着唇角轻轻一笑,眼波转向解尘大师道:"这些年看惯了白话文写就的奏折,劝大师别和我讲什么佛经,讲了也听不懂。更何况,"顾写意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笑道:"我不信鬼神。"
耀世元年,顾写意下令,凡官方公文一律采用白话文。要求简练、直白、易懂,若因文章辞藻过于华丽导致百姓看不懂者,为官者立即卸任,挨家挨户向百姓解释清楚。
顾写意为人,说好听是秉性刚强执着,说白了就是自负固执。太高傲太自我,对认定的事情任谁也无法劝说,除非自己想通。解尘大师不再多言,依旧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道:"罗觉寺内有一奇宝,名为三生石。枕其而眠,可知晓
前尘过往。不知皇上没有没兴趣一试?"
皇帝?!信善大惊,险些跌倒在地。
顾写意饮了一口泉水,不紧不慢放下杯子,抱着玩乐的心情说了声好,想看看这解尘和尚究竟要耍什么手段把戏。
三生石取来,西瓜大小,黑不留丢瞧不出半分奇特之处。解尘虔诚的将手放在三生石上念念有词,顾写意则撑着脑袋看着他,脸上带着似笑意,眸底却有挥之不去的冰冷与警惕。
禅房里的香火味愈发浓郁,解尘口中喋喋不休念诵的经文起了催眠作用,顾写意竟有些犯困了。
"记着,心诚则灵。"解尘搁下这句,将屋内除顾写意外所有人请出禅房。
顾写意虽觉得可笑,但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困意伏在桌上假寐。
迷迷糊糊中,顾写意觉得自己脑子清醒,身子却动弹不得。
突然听到一把略显稚嫩的声音道:"世,你说什么才算真正的强?"
顾写意好似中了定身术,浑身血液涌上心头,拼命地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前方。
装饰简约却不适华贵的房间内,一个十三四的少年胡乱翻弄着面前的书,突然转过脸看向后方问道。
待看清那少年的脸,顾写意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僵硬地转头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入目的是一个儒雅清俊的男人。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身旁搁着厚厚一打文件,听到少年的问题抬起头从容一笑,道
:"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让他们幸福安康就是强。"
"这样就算吗?。。。耀,你说呢?"少年又看向角落的吧台。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正自斟自酌,喝的不亦乐乎。桀骜不驯的短发,斜长入鬓的眉毛,眼角上挑狭长的凤眸,面容与少年有七分相似,眉宇间差出三分邪魅之气。听到问
话,不以为然道:"照我说,真正的强就是无需依靠任何人,独自也能活的很好。"
少年撇撇嘴:"真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莫耀眉一挑:"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强,骄~阳~小弟弟!"
伍骄阳:"我。。。我不知道。"
"笨蛋!"骂的干脆利落。
"。。。莫耀,你不用每次一抓到机会就讽刺我吧!"
"哈哈哈,我就讽刺你,我乐意,你能怎么着?"
顾写意闭上眼,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服。二十多年了,拼命想忘却又舍不得遗忘。为什么又梦了这个梦?他牺牲无数,终于爬到最高,掌控天下。可究竟强的定义是什么,直到今日也弄不明白。
"其实我觉得,你们俩说的都对。"伍骄阳突然又冒出一句。
顾写意诧异地睁开眼,这个梦还未完结吗?
"不过还得加上一条--坦诚。坦诚地面对自身的成败、爱恨。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伍骄阳眸子亮晶晶的,咧嘴笑道:"那就是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活的开心。拥有了权利与财富仍旧过的痛苦,那不是白痴是什么?"
顾写意傻立当场。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场景一换,变成了杭州林隐寺。佛前,莫世笑着问伍骄阳:"阳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
伍骄阳脸色少有地微赧:"祈求下辈子咱们三个还能在一起。"
一旁的莫耀不屑地"切"了声,道:"先说清楚啊,我下辈子要和新的人追求新的人生,没兴趣和你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祈求来世太过虚幻。"莫世伸手揉揉伍骄阳的头发,温和地笑道:"请珍惜今生今世。"
顾写意慢慢睁开双眼,怔怔出神。突觉面上潮湿,愕然伸手去擦,沾满一手的滂沱泪水。什么处变不惊,什么心机深沉,统统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顾写意低声像是在对不存在的两人低语:"耀、世,我现在拥有无上权利与巨额财富了,可我过的不开心。我越活越没长进,你们俩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了。"话未说完,顾写意伏在桌上呜呜痛哭,边哭便说:"我做不到坦诚面对成败
爱恨,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我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愧对你们的教导,我白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在梦里我也没脸见你们啊!"
顾写意且说且哭,泣不成声。在耀和世面前,他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人物,更不是一手遮天的皇帝,他可以像个孩子似的耍赖,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软弱与茫然。
当顾写意走出禅房时,终于可以懒懒笑言:
"浮生若何?大梦一场。那些纠葛与伤痛,都让它们过去吧。"
不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顾承欢都是一个具有偶像气质的人。他是位高权重的有为郡王,他才华横溢气质出众,他拥有明亮的笑容和艳阳般的热情。最主要的是,顾承欢待人亲切宽容,与之交往如沐春风,这点完全有别于他的兄长顾
写意。
顾写意为人处事太过锋芒毕露不留余地,对认准的事情固执起来几近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样的耀世帝却独独肯听顾承欢的劝,成功地调节了几件大事后,顾承欢在朝臣中树立起良好的口碑与人缘。
于是,年仅十九岁的宝郡王顾承欢,在朝中可谓是人心所向呼风唤雨。
这不,刚从军营历练数月返回雍京,还未来得及去向皇兄请安就被几个大臣堵在宫门口。
"宝郡王,现在也就您的话皇上能听进去了,"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左丞魏子都皱着一张脸,苦的好比野菜花。"你可得好好劝劝他啊!"
顾承欢瞧这架势恍然道:"是关于皇兄子嗣的问题吧。"
魏子都脸拉的更长了,那份委屈啊,就别说了。就在昨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向顾写意提到这个问题。顾写意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奏折,晾着他叨叨。皇帝没说停,当臣子的也没胆停口,硬着头皮说到口干舌燥,忐忑地偷偷打
量皇帝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顾写意抬头看向他问道:"说完了?"
魏子都几乎要咬舌头,磕巴道:"说,说完了。"
顾写意放下手中奏折,睨着他道:"有时间跟我这废话,能做多少正事。你很闲吗?"
一句话就把堂堂左丞噎的半死不活,灰溜溜退出来了。
说来也怪,顾写意登基五年,后宫硬是无所出。顾写意的后宫人数是历代帝王中最少的可怜的,至今仍未立后。要不就说顾写意这人矛盾的很,说他在性事上热衷吧,也不过才纳了四五位嫔妃,说他冷淡吧,他和朝中大臣竟也有染
,若说他好男风,也没见着广收男宠呐!
说到这不得不提礼部尚书末秋。如今近三十岁年龄,不娶妻不纳妾,心甘情愿地这么过着。说起才子末秋,容貌清俊,姿态风流,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若嘲笑他以色事主,靠身子爬到尚书之位也实属昧着良心说话。
自末秋升任礼部尚书之职,所举办的科举考试堪称清廉公正的典范。各种祭祀庆典活动,亦是办的风光却节俭。耀世帝顾写意提出在全国推行义务教育,最低限度也要让百姓能识常用的文字。起先别说是全国,简直连试点都办不起
来。书生们瞧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国家给钱都不肯降低身段去教农家子弟。这头末秋以尚书之身,奔波于田野乡间,亲自上门拜访,不知跑坏了多少双鞋。那头顾写意将皇宫大内的开销降到不能再降,将所省下的钱投到教育中
去。
于是有人恶意笑话道,莫不是礼部尚书花光了皇上娶媳妇的钱,没办法只好自己舍身去陪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人怀着不知什么心思将这话学给末秋听。跟着顾写意那妖孽这么多年,末秋早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闻言,杏核似的眸子冷冷瞅着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某些人,嫣然一笑道:"有钱难买我乐意!"
言罢甩手走人,端的是潇洒已极,只留一群受惊的人。
经过顾写意调教的人,除却死了疯了的,全部练就出铜皮铁骨百毒不侵的本事。
顾承欢与左丞等辞别,进宫面圣。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寝宫,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被莫怀前堵住。
怀前淡淡笑着请安:"殿下此行辛苦了。"
顾承欢打量着莫怀前,心想这人不会变老的么?瘦弱的身子,苍白的皮肤,时光仿佛在他身上静止。莫怀前不求名利,无欲则刚,心中只装着个顾写意。再加上这些年修身养性,都说心无旁骛的人不易变老,看来不假。
顾承欢笑道:"我找皇兄,他在里面吗?"说着迈脚往里走。莫怀前"嘘"了声,示意他小点声说话:"奴才认为,殿下还是在外等着比较好。"
顾承欢刚想问皇兄是否在里面休息,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酥媚入骨的呻吟。白净的脸皮登时红了,原来里面正在欢好。正准备等会再来,只听里面有人意乱神迷地唤道:
"皇,皇上。。。"
顾承欢脚步一顿,怒意慢慢爬上俊俏的脸庞,问道:"里面可是礼部尚书末秋?"
莫怀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是。"
顾承欢皱着眉头,攥紧双拳,烦躁的踱着步子。蓦地一把推开莫怀前往内室走去。
莫怀前见状也是一愣,料不到顾承欢的反应这么大。只好提高声调道:"宝郡王此番鞍马劳顿,想必是累了。奴才这就给您倒杯今年新贡的普洱。"
说话这功夫,顾承欢已走进内室,喘息呻吟声倍加清晰可闻。龙涎香飘浮在空气中,萦绕不去,混合着浓浓的情欲味道,说不出的淫米暧昧。
仿佛可以预见帷幔围成的小小天地间,此时该是何等的香艳旖旎。
顾承欢站在离龙床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尴尬的进退不得。满耳都是肉体纠缠抽插发出的因乱声响,伴着顾写意粗重的喘息与末秋迷乱的呻吟。
莫怀前哑然失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多余,顾写意岂会顾及这些?
随着一声心满意足的低吼和突然拔高的惊叫,帷幔内恢复了安静。莫怀前取过崭新的衣物立在床边,床幔拉开又合上,腥膻的味让顾承欢皱了皱眉。
顾写意及腰的黑发水般倾泻而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宽松的睡衣敞着衣领,玲珑瘦削,却不显突兀的锁骨让颈间妩媚流转,春意忽生。看向承欢的眸中带着兄长独有的宠溺。
"这几个月过的可好?"
顾承欢还未答话。床幔撩开,末秋披着睡衣下床,帮着莫怀前为顾写意整理衣服。星眸莹然,道不尽的百转柔情。末秋披的小褂只到大腿,从股间流淌出的精夜顺着笔直的小腿滴落,白的刺眼。
此情此景,哪有半分像当朝一品大员,六部之一的礼部尚书?!
顾承欢闷声回道:"还好。"
正巧有大臣求见。顾写意转头低声对末秋说:"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会,用不用派人送你回去?"
末秋乖巧的回道:"臣没事,更没有觉得不舒服。。。"突然察觉到这话说的太过露骨暧昧,脸别向一旁,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顾写意笑了笑,走到弟弟身边拍着他肩膀道:"车马劳顿,想必你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晚上咱们兄弟俩再好好聊聊。"言罢,领着莫怀前去了。
顾承欢并未离去,而是略显阴沉地盯着末秋。后者不露丝毫窘迫难堪之态,置若罔闻地穿着衣服。
待他穿戴好,顾承欢考虑着合适的词句道:"末大人年纪轻轻已是六部之一礼部尚书,才华风流皆是上品,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做那授人话柄,玷污自己名誉之事?"
末秋杏核似的眼眸瞟向顾承欢,道:"臣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顾承欢冷笑:"不明白?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末秋,皇兄年逾三十仍无所出,外面早已是人言籍籍。你要还有半分良知,就不要再勾引皇兄,劝他广纳嫔妃,多往女人那去!"
末秋听得亦是冷笑连连,直视着顾承欢道:"勾引?宝郡王还真是看的起下臣,真叫在下惶恐。可惜皇上乃当世明主,怎会轻易被人迷惑?再者,"末秋毕竟为官多年,又是权重一方的大员,方才柔媚乖巧顷刻间荡然无存,冷然盯着
顾承欢道:"皇上冒天下之大不为舍弃子嗣,你真不知道是为了谁?!"
顾承欢震惊地瞪着末秋。
末秋欲离去,却被抓住手腕。顾承欢艰难的说道:"那你就心甘情愿这样?不要名誉,不要子嗣,不论你再有才华,再有贡献,后世史官仍会扣一顶"佞臣"的帽子给你!"
末秋嘴角挂着笑意,侧过头垂下眼睑淡淡道:"我可以用这双手拥抱那个平日高高在上,执掌天下的男人。可以感受他的体温,他的热情。睁开眼就能看到他的容颜,伸手就能触碰到他。这份幸福,天下几人能享受到?"
末秋抬起头看着惊诧的顾承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末秋傲然离去,顾承欢失神的立在原地。
转眼已是冬季,前一日还天气晴朗,第二日忽而突降大雪,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素净中透着妖娆。
宫内宫外热闹非凡,因为这一天,是耀世帝顾写意三十周岁的生辰。
一向主张节俭的顾写意破天荒地举办了豪华的宴席。席上,顾写意环视满朝重臣,突然冲大家举起酒杯。
满朝官员见状,慌忙都举起杯子。
顾写意沉默的看着大家,久久无语。正当大家茫然无措时,顾写意淡然温和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这些年你们都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吧!"说完先干为敬。
朝臣们忙也喝下,随着这杯酒下肚,却勾起无限情怀。
辛苦?何止!耀世帝顾写意提出的种种政策,推行起来何其困难。大家都是豁出命去干,哪个不是累到一身病痛。即便这样,仍要受到非议与阻挠,背一个酷吏忘祖的骂名。个总滋味,外人岂能体会?
不知谁先掩面而哭,继而感染了一片。为自己,为朝友,也为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哪位皇帝能像他那样,为处理朝政,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昔日弯弓射箭的俊朗男儿,如今日日需要医药进补?明明是最讲究吃穿用度的人,如今却变得精打细算,过的再节俭不过。
龙椅上的人看着下面的人醉酒当哭,脸上却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不再阴鸷冰冷,不再气势逼人,而是温暖的,包容的笑容。
宴席散罢,御书房内只有兄弟二人。
顾写意推开窗户,风卷着雪花刮在他的身上,转瞬又花了,只留下点点水迹,像是泪痕。
"娘亲去世那日,雪也是下的这般大。"顾写意转过身面向承欢,道:"我这一生,最亏欠的就是娘亲。她待我那么好,我却为她带来死亡。"
"承欢,"顾写意在月下笑的那么温和:"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顾承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直直跪倒在地,就那么跪着爬到兄长的脚下,紧紧抱住他痛哭。
顾写意笑着去拉他。
承欢站起身,蓦地将顾写意抱入怀中。怀里的人,比自己还要清瘦的多。这么多年的抗争,这么多年的伤害,这么多的沉重负担,都是这个消瘦的肩膀一力抗下来的。
明明,他该是那最潇洒自在,游戏人间的风流人物。
狠狠擦掉脸上的眼泪,大声道:"一定不负哥哥的期望。"
"好,这才是我的弟弟!"
直郡王府
顾成双推了所有差事,闲暇时只在自家园中看戏听曲,彻底远离朝堂,远离那个承载了太多杀戮仇恨的地方。
喝着火辣辣的烧酒,顾成双瞪着对面的顾写意,恨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顾写意笑笑:"不知道。"
顾成双眯着醉眼道:"从小到大,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有知你疼你的娘亲,有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人人都对你另眼相待。你什么都有了,却偏偏摆出一副冷淡面孔,把别人渴望的东西当成是垃圾。顾写意,这样的你难道不该招人
厌恶吗?"
顾写意喝下一杯烈酒连带喝下满腹的叹息。"咱们斗了近三十年,也该歇歇了。不管是否乐意,这一世,我们是兄弟。"抬眼看向顾成双:"亲兄弟。"
"哈。"顾成双抬眼望天,哽着声道:"对,兄弟。"
老大顾康健老三顾天赐老四顾慧中皆死在老五顾写意之手。老二顾成双彻底厌恶争斗,废人一般窝缩在府上。老六顾正凛大智若愚,自我放逐去了老四顾慧中想去的江南,再不回朝。老七顾谦谨重新做人,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去边
疆军中磨练。老八顾悠然整日在家陪着被软禁的老九顾自在。老十顾承欢即将坐上那把血肉托起的龙椅。
若有来世,再不愿投生帝王家。
凤林山庄
天际飘着零星雪花,冷得人伸不出手,可韩纪元却在园中研墨作画。小小庄园,亦有无数景致可以如画。
背后传来脚步声,接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韩纪元未停笔,边画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人轻声道:"等有了时间,一定带我的纪元去游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岳!"
原本稳如泰山的手开始发抖,韩纪元深吸一口气,将笔慢慢放回桌上。自嘲却认命的笑了。
聂子夜远远站在走廊上看着一切,本想笑,却猛地捂住嘴呜咽出声。
安郡王府
"你来干什么?滚,你给我滚!!!"顾自在看也不看,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扔向顾写意。
顾自在近乎厉声尖叫:"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顾写意看着他的眼,问:"真心话吗?"
顾自在仿佛中了定身术,许久,突然崩溃,抱着头滑坐在地上,大哭:"不是。。。不是的。。。五哥,五哥,你别走!"
顾写意上前抱起他,顾自在仿佛溺水之人紧紧回抱住。
"确实要走,我带你们走。"
顾悠然身子晃了晃,靠在门边,低头垂泪。
岭南
洛梵一见顾写意,二话不说,上手就打。如今的顾写意哪里是洛梵的对手。甫一交手便被**在地。
洛梵红着眼,怒喝:"顾写意,你少他妈的装!起来,咱们接着打!"
顾写意躺在地上装死。
洛梵大怒,重重一拳朝他砸去。顾写意闭着眼淡淡道:"疼。"
就一个字,洛梵的泉落在他耳边地上,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洛梵颓废地坐到他身旁,不言不语。
顾写意睁开眼,朝洛梵伸出手:"我发誓以后真诚待你,再信我一次吧!"
生辰宴后第三日,顾写意下诏让位宝郡王顾承欢,天下哗然。
顾写意下旨,不准史官为他著书立传。他说他的是非功过历史自有评判,就不劳这代人操心了。
生辰宴第四日,百官联名恳求他收回圣旨,可那时,顾写意已不知去向。
又是一年春来到,天空是清澈的蓝,飘浮着单薄的云。官路上,一辆巨型豪华的马车款款驶来。
外面的天气风光是如此的好,马车内却死气沉沉一片。除了缺心少肺的顾写意安然地半躺在车上看书。其余五个个个阴沉着脸,互不说话。
没有人会忘了彼此的身份与现在诡异的处境,如同没有人会遗忘受过的那些伤害。
看开不如看破,日日皆是好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顾写意突然趴到车窗向外张望,高声道:"停车!"完后转脸看着一众人道:"咱们下去走走。"
蓝天、绿树、青草、小河,远处还有一丛丛高过人头的油菜花地。几个人漫步目的地向前走着,没有人说话。
"我说,"顾写意开口:"从今日开始,咱们一起舍弃过去吧。过新的人生,只需考虑如何能开心幸福。"
舍弃过去?五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这么幼稚可笑的话竟会出自顾写意之口?!所有人都笑了,带着些许自嘲与不信任。
"你们不信我说的话?"顾写意抿唇一笑:"没关系,打赌好了。用下半辈子作赌注。我顾写意认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说完,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顾写意猛然转过身,仰起笑脸道:"我叫伍骄阳!"
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笑容竟能拥有让冰雪融化的魔力!那样的干净纯粹,自信从容。眼神明亮温暖,犹如这和煦的春日,嘴角勾起让人心生愉悦的弧度,整张脸神采奕奕,洋溢着耀眼的光彩。
第一次,顾写意发自心内的笑靥。
所有人怔怔望着他,耳畔回荡着轻微的风声。
风吹草低,绿色的波浪掠向远处,更远处。春日原野,花香遍地。为何不试着去享受这一切呢?
其实,每个人的心底都清楚的知道,有什么,已经开始改变了。
期盼已久的,预示着幸福的改变。
庙堂之上,少了一位铁血大帝。
而江湖中,却多了一位传奇人物。
暗夜之主,骄阳公子。
伍骄阳。
第一章
怀恩七年
朝政清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雍天下已呈盛世景象。
多年安逸奢华的生活渐渐中和了伍骄阳心底的暴戾之气。他本就是个生性淡漠懒散人,只要没人主动上前招惹,也算不上难相处。
倒也不是说他突然转了性,成了佛,变了个大好人。相反,因为绝无仅有两世为人的经历,伍骄阳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生离死别,等闲小事实难以再影响他的心情。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伍骄阳伍老爷犯了个低级错误,自己没事找事,考虑真正退隐,将暗中掌控的权利让出去。
要知伍骄阳虽禅位于皇弟,却并没有十分刻意的隐藏行迹,这就形成了他超然世外的地位,真正的无冕之王。他的眼线遍布大雍上下,军中朝中实权人物全是由他一手挑选提拔,在民间,这位曾征战四方,勤政爱民的皇帝更是拥有
至高无上的威望。再加上二十几年发展出的组织“暗夜”,可说,伍骄阳在大雍的地位牢不可破,在大雍的历史上亦留下了重重一笔。
顾承欢初登基时,朝中势力不稳,伍骄阳的存在起到震慑群雄的作用,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现如今,怀恩帝政绩卓著,才华有目共睹,更多了伍骄阳没有宽厚和蔼。经过七年的变更替换,怀恩帝逐渐洗刷了伍骄阳留在朝中的痕迹,真正靠自己做起了天下之主。
近一两年,顾承欢数次写信请求伍骄阳回宫,字里行间全是思念之情,称自己为“我”而非“朕”。
伍骄阳每每都是认真的亲笔回信,婉转的拒绝,不是不想念的。顾承欢整整小伍骄阳十一岁,是他放在心坎上的人。伍骄阳没有子嗣,拿他当儿子般的疼爱。
只是,伍骄阳太清醒。他会时刻提醒自己,那个人是他弟弟,更是大雍的皇帝!
正当壮年的前任皇帝与风华正茂的现任皇帝,太多不安稳的因素,很多事,身不由己。
伍骄阳小时候从没想过自己要当皇帝,可最终却是靠着杀兄弑弟,满手血腥生生硬夺到皇位。
他从不怀疑与弟弟之间的深厚感情,只是不愿意冒险试探。感情是易碎的艺术品,看去异常美丽,却格外经不起磨砺。既然如此清楚明白,就该倍加小心翼翼的维护,而不是毫无顾忌的使用。
顾蔚蓝,那个远嫁敌国,聪明伶俐的小公主。如今也深陷宫廷压榨不得翻身,终日不是算计人,便是被人算计。伍骄阳的回信很简单,让她靠自己,争到哪步算哪步,若真有一天山穷水尽,伍骄阳这个哥哥愿养她一辈子。
莫怀前将南六省黑道首领秦朗的请帖递上来时,伍骄阳自我感觉比较有礼貌的着属下回了封不疼不痒的信函。
伍骄阳这厮虽说是自现代社会穿越至封建大雍,但多年的皇家生活彻底改变的他的观念。秦朗南六省扛把子的身份在普通人眼里那可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惜对出身天下最“正统世家”的伍骄阳而言,不过是刁民贼子,回信已是
给足了面子。
与启国皇帝赫连漠月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常有身份不明的人袭击伍骄阳。不过伍骄阳身边高手如云,更何况他连与情人欢爱时都不忘带着随身侍卫,想偷袭成功,委实困难。
最后,要说说曾位居礼部尚书的一品大员——末秋。
末秋也是当世奇才,却甘愿抛弃所有,寻遍天下追随伍骄阳。遥记当年,他以孤儿身份被暗夜收养。第一次吃饱肚子,第一次穿暖衣服,第一次看书识字,第一次扬眉吐气出人头地,第一次触碰神一般的人物,第一次……
组成他生命的一切,不论痛苦或欢乐,都是那个男人给予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丝肌肤都沾染着那个男人的气息,根本无法逃离。
如果爱恋是一种病,末秋病入膏肓。
末秋的出现,在伍府刮起了无形的飓风。自然不会有一哭二脑三上吊的戏码,只是,绝算不上和睦融融。
洛梵怒极而笑,转身去了青楼一夜春宵。
凌晨醉醺醺回来,路过庭院,只见伍骄阳一人一桌一酒壶,伏在石桌上望着他笑。
清晨,光线朦胧,庭内柳飞绵花瓢瓣,又一番春意阑珊。红花嫩叶在风中瑟瑟,不肯展露笑颜。淡淡花香弥漫开,洛梵回望着伍骄阳,似清醒了些却又似更醉了。
“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
伍骄阳含笑的眼眸,流光婉转,只是,即使这样,眼底仍有点点近乎冷漠的清醒。九成九的脉脉温情包裹着一点清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洛梵心中有着挣扎的快感,好像伤心人自残,痛反而成了药。
这人是毒,沾即上瘾。纵赏过万紫千红,也无人能及的上他的神采。伍骄阳,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伍骄阳那样当断则断,更不是所有人能像他那样将世事看的如此透彻,伍骄阳做人做事干脆决绝,对人对己都是这般,成功源于此,痛苦亦源于此。
幸与不幸,只能道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扯回前题,说说伍骄阳伍老爷一时想的开(想不开?!)欲放弃所有权利,做个真正的富贵闲人的事情。
末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搬进伍府客房。第一日饭都未吃,简单梳洗后随即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末秋恍恍惚惚睁开眼,从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像温柔的烛火,不甚明亮却令人安心。忽而,耳畔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末秋先是一惊,刚欲起身,一只熟悉而又温厚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搅乱心底一池春
水。
末秋半侧着身趴在床上,扬起脸庞怔怔望着坐在床边的人。伍骄阳唇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手指描绘着末秋的五官。温润的眼,秀挺的鼻,浅红的唇……
末秋握住伍骄阳的手,深情的吻下去。乌黑的发飘散开,幽明中泛着淡淡光晕。末秋近乎虔诚的姿势与眼神,宛若在膜拜神明,却又多了份浓重的爱恋。
伍骄阳浅笑着轻声道:“这一路,让你受苦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怎能道尽末秋数年辛苦?总有人故意干扰他的行程,昔日暗夜里的朋友拒绝向他提供情报,路上巧遇熟人,大多都是嘲讽奚落。这一路,病过,痛过,伤心过,失落过,甚至绝望过。可,当能真正触碰亲吻心中
的那个人时,能看到他对自己笑时,哪怕就是短短的一句话,所有的苦似乎转眼烟消云散,只留下更为深刻的渴望。
“怎地这么笨,好好的朝廷一品大员不做,要做这受人耻笑的决定?”伍骄阳数落道,眼底却带出笑意。
末秋扯着他衣袖,说不出话。
伍骄阳揽住他的腰,将他平放在床上,覆了上去。唇舌交缠,末秋闭起眼感受。酥麻的触感从舌尖蹿遍全身,仿佛能看到清澈的小河自眼前轻快的淌过。
身上一凉,皮肤接触空气,激起轻微的战栗。只有被亲吻的地方是火热的,末秋半睁着迷离的眼,已不知今夕何夕与混乱不堪的未来。然,此情此景此人此时,何必知道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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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元都不知自己为何会逛到末秋住下的屋前,忍不住自嘲苦笑。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映着一园秀丽景色。碧潭映影,花卉缤纷,隐隐可闻远处寺院钟磐声响。
“纪元,何故独立到中宵?”
韩纪元猛然回过神,转头看去。伍骄阳负手含笑而立,他的衣带有些松散,却更衬得眼眸清亮,笑容散漫不羁。
伍骄阳是上天的宠儿,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沉淀后愈发出众的气质,有别于年轻时的灼灼逼人,风流雅致的让人转不开眼。
韩纪元本死寂一片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说出来多可笑,这个人,这张脸,整整看了二十多载,仍会被其所迷。“儿时就有游学四方的志向,却始终不得空闲,现下,是时候了。”
伍骄阳笑着向他走过来,忽而张开双臂将他搂住,道:“也好,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韩纪元呼出口气,放松下来却又觉得微微心酸。
伍骄阳却未松手,搂的更紧了些,在纪元颈间深深嗅了口,附耳轻笑道:“二十多年了,咱们俩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却仍旧走到了一起,真乃天意难违,你说是不是?”
纪元呼吸一窒,回道:“与其说天意难违,不如说是伍老爷的心意难违吧。”
伍骄阳不置可否的笑笑,松开纪元,伸手轻捻他的耳垂。
“归来时,别忘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纪元怔神,半晌,侧过头轻叹,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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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骄阳沐浴更衣完来到前厅吃饭时,只见自在招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玩击鼓传花。满地狼藉,闹的乌烟瘴气。
伍骄阳是个讲究人,见不得旁人在自己地盘上胡闹。当下眉头皱了起来。就在这时悠然匆匆赶来,看了眼伍骄阳,冷脸对屋里其余闲杂人等道:“你们都哪来回哪去。”
毕竟是真正的郡王背景,不怒自威。
自在一把扯掉遮眼的布条,哼笑一声。
人都散去,伍骄阳冷睨着自在道:“我没有交代过吗?在外怎么胡闹都行,不准领回来。”
自在眉毛一扬:“往回先领人的是你吧?”
伍骄阳看着仿佛永远长不大的自然,展颜笑了出来,走上前拧住自在的脸蛋。自在试图挣开,只换来愈发狠重的反制,遂疼的老实下来。
“顾自在,再敢耍性子闹脾气,看我不收拾你!”
自在眼巴巴仰望着伍骄阳。后者则是似笑非笑的痞坏模样。
眼前这一幕,让顾悠然生出了错觉,时光仿佛快速流转,回到了大家儿时的时候……
伍骄阳环视一圈屋子:“脏的跟垃圾堆似的,什么胃口都叫你弄没了。我出去吃。”说罢,领着怀前,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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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无数人,只见人头攒动,喧嚣不止。没想到安静吃个东西这么难,伍骄阳皱了皱眉,真准备离开,突听到小孩子震天的哭喊与撕心裂肺的一声
“爷爷~~”
只见从凤凰楼里几个大汉拖着一个人从楼里出来,扔麻袋似的将那人掷于店前地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放声大哭,不停的朝那个生死不明的人喊爷爷。
“造孽啊!”路人议论纷纷。原来这一对老小靠乞讨为生,老的那个不知今天怎的得罪了凤凰楼里的某位个人,以致活活被打死,留下小孙女无依无靠。
小女孩下意识地朝着伍骄阳的方向转过脸,伍骄阳看清她面容后不由的愣在原地。
哭红肿的杏眼,尖下巴,抿唇哭泣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依稀就是小娘亲模样……
怀前显然也发现这点,失声道:“爷……”
伍骄阳推开围观百姓,无视混乱,踱步走到女孩身前,不顾她身上的脏污温柔的抱起,笑道:“好了,别哭了。”
那笑,如和煦的风,又如耀眼的光,带着不可名状的体贴温柔。
“你谁啊?”跋扈的打手指着伍骄阳鼻子问。
小女孩眨着泪水洗刷后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伍骄阳,说不出的可怜。
伍骄阳抱着小女孩走进凤凰楼,清冷悦耳的嗓音回荡开:“只会残害老人幼儿的手脚留有何用?剁了。
伍骄阳抱着小女孩登上二楼,神情自若地坐到靠窗的专属位置。只听楼下凄厉惨叫声,刀砍进血肉的钝响,与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不断。伍骄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微笑着接过怀前递出的手帕,帮怀中的小花猫擦脸。
声音惊动了那些人的同伙,楼梯传来急促繁杂的“蹬蹬”脚步声,又一批人冲到楼下。紧接着,就是热闹的噼里啪啦打斗声。
凤凰楼小二毕恭毕敬的凑到怀前身边,唏嘘道:“莫爷,闹成这样恐怕不好。那群人的主子确是大有来历,今日这事虽说令人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怀前清冷不带烟火气的眸子睨他一眼,小二登时噤声,只觉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心底阵阵发冷。
爽快打完架的暗卫们有说有笑地上楼,照常围坐在离伍骄阳不远的一桌旁,点菜的点菜,点酒的点酒,哪里有半分像刚杀戮完的屠户。
这时,凤凰楼老板莫邪尾随几个面色铁青的人进了二楼,见伍骄阳在,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为首的是个不超过二十的年轻人,原本清俊的相貌因此刻的狰狞打了折扣,阴恻恻地盯着伍骄阳。
莫怀前扫了眼那群人,未发现能够威胁自己主子安全的人,当下懒得再多看一眼,又将全部心思放在了主子身上。伍骄阳更是头都懒得抬,怀中小女孩止住哭声,神情天真的仰头望着他。擦净的小脸,越发神似小娘亲。只不过小娘
亲的眼眸乌黑水亮,而这个小女孩眼底有着忧郁的婴儿蓝。
伍骄阳有些恍惚,小娘亲的离世,是他心底永不可言说的伤。
“这位兄台的属下当真好本事!”为首的青年开口:“在下京城人士,姓李名宏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伍骄阳神游天外,置若罔闻。
李宏伟猛然挑起眉梢,与他同行的人更是对伍骄阳怒目相向。莫邪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退到后面,垂下眼帘,嘴角却挂上一丝计划得逞的冷笑。
李宏伟身旁另一年轻人高喝道:“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敢纵容属下当街伤人性命!你可知李公子乃皇上亲封的巡察(注:类似钦差,虽无实权却代表了皇帝视察民间的眼睛),随行侍卫皆有品衔,犯下此等滔天罪行,还不快快
跪下认罪!”
难得平静下来的小女孩被惊的又大哭起来。伍骄阳将小女孩搂在怀里,慢慢勾起嘴角笑了,转过眼眸,目光掠向那些人,瞳孔如幽深的寒潭,冰冷而不起丝毫涟漪。
“从左到右,”伍骄阳伸出手指,自那群人身上一一点过,面容冷酷决绝:“挨个杖毙!”
那些人都是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如狼似虎的暗卫们已扑了上来,三拳两脚将人打趴下。
李宏伟这下才算真的开始恐慌,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在阳夜住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这是朝中公开的秘密。可父亲怎也不肯告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叮嘱他进了阳夜,切记收敛。原本一直牢记着父亲教诲,只是……李宏伟艰难
的抬头看向躲在墙角的凤凰楼老板莫邪,后者微微掀起眼帘看向他,目光阴冷,嘴角竟挂着冷笑。
棍棒取来,暗卫准备动手时,伍骄阳捂住了小女孩的眼。谁知最后关头,小小身子突然向下一坠,在她眼前,棍落,血起,命毙!
小女孩扭过头,望着伍骄阳的眼。
在那泛着婴儿蓝,纯净无垢的眼里,伍骄阳看不见恐慌与仇恨,有的,只是一片湛蓝。孩子的眼睛。
在这样的目光下,伍骄阳坚若磐石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二楼客人早散了个干干净净,中央血泊中横七竖八倒着数具尸体。莫邪整整衣衫上前跪倒在地,朗声请安道:“主子爷。”
伍骄阳笑道:“莫老板真是客气。”
莫邪身子明显抖了一抖,头垂的更低:“奴才的一切都是爷赏给的,在您面前,奴才永远都是奴才。”
伍骄阳冷然一笑,指着莫邪对怀中的小女孩道:“这个人间接害死你爷爷,你说,咱们怎么整治他?”
小女孩的眼神转向莫邪。
莫邪背后冒出冷汗,如果这孩子喊出“杀了他报仇”,今日,他恐怕再难踏入大门。
小女孩扬起脸看着伍骄阳,用还带着哭腔的童声道:“爷爷总埋怨说没儿子替他送终。”吸吸鼻子接着道:“让他帮着爷爷送终守孝吧。”
全楼的人都傻了眼。
莫邪咧嘴苦笑,报应来的真快。他无视老汉性命推波助澜见死不救,现在转眼成了便宜儿子,替个要饭老汉送终守孝,守孝期间手中权力自被去的一干二净。杀人行刑算什么,这才真是好手段,好处罚,莫邪简直怀疑这小女孩是主
子爷伍骄阳流落民间的私生女!
莫邪倒也拿得起放得下,磕了几个响头,道:“主子爷,知道您现在恼恨奴才,但奴才有话不吐不快。”
伍骄阳叹了声道:“说罢。”
莫邪又磕了个头接着道:“爷,您神仙一般的人物自不会再把名利两字看重,可这天下离不了您。现在,仍未是您退隐的时候。如今太平盛世虽无外敌,朝中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今日这事奴才不敢隐瞒分毫,李家父子乃朝中新起
派系中的官员,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百姓。”莫邪顿了一下,抬头望着若有所思的伍骄阳,咬咬牙狠下心道:“您以前对我们说过,人在艰苦环境下容易保持良好品行,安逸反而滋生罪恶。您还说过这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当今圣
上虽也是罕有的明主,无奈却太过仁厚,恐怕……恐怕无法压制昔日功绩显赫的大臣们。”
伍骄阳心中轻叹,顾承欢是他一手养大培养起来的,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他。
承欢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伍骄阳突感意兴阑珊,连骑马的兴致都无,带着小女孩坐马车回府。
路上,伍骄阳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像是通过那张相似的脸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娘亲,如果你在冥冥中能够看到两个儿子,恐怕又要皱眉了罢……
伍骄阳下车,抱着小女孩进伍府大门。一路走进去,谁见谁吓一跳。伍骄阳着下人将其余几位大爷统统叫到正厅,开家庭会议。
那几位踏进正厅门时,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陌生小丫头坐在伍骄阳腿上,搂着他的腰,亲昵的不行。
自在最先喊出声:“伍骄阳,你从哪偷来的小孩?”
伍骄阳转过眼,不冷不淡的瞪他一眼,后者立马蔫了。
伍骄阳继续逗怀里的小女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美丽而脆弱:“爷爷叫我小五儿。”
伍骄阳笑了:“我姓伍,家中排行第五,现如今又救了个小五儿,天意如此,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
任谁都没想到,小五儿突然紧抓住伍骄阳的衣袖,清晰干脆地吐出一个字:“爹。”
伍骄阳先是愕然,继而爽朗的笑起来。伍骄阳是百炼成精的妖孽,多少年了,很多时候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大笑。
其余人面面相觑,洛梵道:“伍骄阳,别高兴的太早。咱们家一群大男人,谁会带孩子?先去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才是正理。”
伍骄阳不以为然地抬眼看看他:“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谁说我没养过小孩?。”
大家心道,对,你养过,养的是皇帝。
就这样,伍五成了伍府上的大小姐,没过两月,又晋级成为伍府上的小妖女。伍骄阳喜欢聪明漂亮且性格桀傲不驯的孩子,伍五无疑极得他的欢心。
顾自在数次威逼利诱让五儿叫他干爹,却次次都已失败告终。有回自在拿着玩具“威胁”五儿。
“五儿,你不喊爹这个就不给你。”
五儿泛着婴儿蓝色的大眼眨了眨,道:“自在叔,五儿想要什么会跟爸爸说的。(伍骄阳让五儿改口喊他爸爸:)”
自在不死心,继续利诱道:“我手上这个玩具天下只此一件。”
五儿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像足伍骄阳教训自在时的模样:“自在叔,如此蹩脚的谎话亏你能说出口,骗五儿是会被爸爸骂的哦!”
一旁的悠然忙用书遮住脸,笑的全身抽搐。
这事终究还是被伍骄阳得知,伍骄阳调笑道:“自在,认命吧。我闺女的脑瓜明显比你聪明。”
自在羞愤欲绝。然,没过几日旧病复发接着逗五儿玩。
起先,小五儿眼中的洛梵叔叔活脱脱是说书人嘴里的大英雄、大豪杰。拥有古铜色的肌肤,精壮挺拔的身材,明亮有神的眼眸与爽朗直率的性格。一手创办的英豪镖局更是威震大江南北,极得旁人尊重。小五儿还知道一个秘密,那
就是她最伟大的爸爸也是打不过洛梵叔叔的。有一次两人因为什么上上下下的问题起了争执,洛梵叔叔一不小心将爸爸的脚踝弄伤。爸爸倒没怎么在意,只是怀前叔叔老大不乐意,本就冷冰冰的脸变得更是像寒冬里的冰玉,没丁点温度
。
综上所述,小五儿最初是极度崇拜洛梵的。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洛梵才是全家最死板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女孩子应该温柔贤惠,端庄秀丽,烧得一手好菜,练得一手好女红。然,世上哪个孩子不活泼跳脱?洛梵一得空就管教五儿,惹的小姑娘十分不高兴。
有日五儿在自家庭院中上爬树捕蝉,下池塘抓她悠然叔好不容易买来的观赏鱼。好巧不巧,洛梵赶回家拿东西。
洛梵板起俊脸,怒道:“五儿,你太让洛梵叔失望了。”
五儿猛地站住不动,“唰”地转过头盯着他,道:“是我让你失望还是你让我失望。”
洛梵暴汗,这个五大三粗年逾四十的大男人硬是被个五岁的小姑娘噎的半天说不出话。
五儿说完接着玩……
伍骄阳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问题。
五儿对伍骄阳道:“爸爸,我不想学做饭。”
伍骄阳道:“哦,不想学算了。”
五儿:“爸爸,我不想学女红。”
伍骄阳:“好。”
五儿:“爸爸,我想去学骑大马。”
伍骄阳:“注意安全。”
洛梵悠然找来的什么《女训》《女德》之类的书,伍骄阳当着五儿的面直接扔窗户外面。
五儿眨着眼嘻嘻笑:“爸爸,那是什么?”
伍骄阳道:“如厕用得纸。”
他令末秋用浅显易懂的语句编写书本,取材《帝王学》、《反经》、《资治通鉴》等书籍,用讲故事的方式演绎。想末秋幼时便是名震士林的学子,后更成为掌管天下科举的礼部尚书,编一本给小孩子看的书还不是小菜一碟。伍骄
阳反复强调,语句要直白易懂,学问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被人使用的。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个月,某日吃午饭,洛梵半玩笑半认真道:“五儿不会女红不会烹饪,更兼之言行不羁,照这样发展下去,小心没男人肯取她。”
伍骄阳颇为不屑的回道:“费劲养大的闺女凭什么送去伺候别的男人?就不能找几个男的伺候她?”
五儿大口嚼着饭菜,眨着大眼睛侧头看着几个大人。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说完那句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像是开了染坊。
伍骄阳笑着伸手抹掉五儿嘴角的饭粒,道:“男人胜在勇猛却失之体贴,爸爸再帮你找几个机灵聪慧的女孩陪你,可好?”
五儿听到有人陪着玩怎能说不好。只是其余几个人的脸色更加五彩缤纷了,伍骄阳父女俩却和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
伍骄阳这人,考虑的太多,担当的太多,即便什么都明白,却永远不会被感情左右。
数月前,韩纪元离去时婉拒了聂子夜的跟随。从边洲开始,两人相伴二十余载,甚少分离,感情之深自是不言而喻。在子夜心中,纪元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心疼他。
纪元独自上路那天,子夜表现的很平静,接着几乎足不出户,在伍府上过起了近乎隐居的生活。子夜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与周围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却难得心思通透,往往一眼就能看到事物本质。子夜的漠然既不是因为愤世嫉俗
,也非源于性情上的清高孤傲,仿佛只要能保证基本物质基础,他就无欲无求。
伍骄阳曾对纪元说过,子夜的灵魂似乎不在此处,他的内心别有天地。
所以当聂子夜主动找到书房时,伍骄阳微微好奇,要知子夜对他这个饲主也是甚少搭理。
书房桌子上,摊放着一个八八六十四块的积木。上面寥寥数笔勾勒出大雍的锦绣河山,是伍骄阳命人画制好准备送给五儿的。
聂子夜瞧了眼制作精美的积木,淡淡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更没想到那些人亦是如此。”那些人自是指悠然自在洛梵几个。
伍骄阳摆弄着积木道:“每个人在儿时都会幻想日后将拥有怎样的一个家。会有怎样的女子成为妻子,又会有什么样的孩子。只可惜,咱们所有人都没有过过正常美满的家庭生活。”
“听了你的话,更叫我吃惊。”聂子夜浅笑道:“你认为所谓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对你很重要吗?”
伍骄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随手指向桌上积木道:“事业、家庭、亲人、理想……组成人生的一切好比一块块分散的积木,你能说哪块重要哪块不重要吗?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上哪一块都不是最重要的。去掉任何一个,积木还是
积木。只是不再完整,缺失的,是一生的缺憾。
人生就是一场不断讨价还价的买卖过程,典当已有换取想要的东西,再用得到的试图去填补缺憾。
我现在就是在填补自己与他们的缺失,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过程还是令人享受的。”
聂子夜心头微震,抬眼望去,伍骄阳正眯着眼睛端详着画在积木之上的大雍地图。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似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只是那双泛着粼粼寒光的眸子叫人不得不暗暗惊心。
聂子夜轻轻呼吸,半晌,问道:“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关于纪元哥,你真的打算放弃由着他四海漂泊了么?”
伍骄阳慢慢抬起眼帘,带着刚才尚未散去的模样神气,轻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言罢,又看向那张地图。
聂子夜按住胸口,“噗通,噗通……”,从以前便知,只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心才会如此激烈的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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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两个月,伍府蓦地多了许多生面孔,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伍骄阳依旧看似清闲自得地逗逗五儿,或是和洛梵他们几个说笑。
只是大家心底都明白,真正的悠闲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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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伍骄阳真正萌生了退隐念头时,就已开始逐步放权,不仅将权利层层下放,对具体事务更是极少过问。
然,智深者有两大恨:一恨事情不按自己预期发展;二恨他人的欺瞒与愚弄。所以在暗夜甚至大雍渐渐脱离他预想时,伍骄阳坐不住了。
小五儿去找爸爸时,远远看到爸爸负手立在书房前的屋檐下,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陌生叔叔。其中还包括住在伍府的末秋叔叔。
小五儿知道爸爸生气了,虽然爸爸没有大叫大嚷,也没有打人骂人,可那种冰冷的感觉压在所有人身上,叫人不敢抬头直视他清亮锐利的眼神。
伍骄阳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望去,看到了五儿的身影。五儿撒欢儿跑过来,扯着伍骄阳的裤腿,看着那群头也不敢抬的叔叔们娇声问道:“爸爸,你在他们中排第几?”
伍骄阳生冷的气势略略缓和,半玩笑半认真道:“爸爸是他们的老大。”
嗯~小五儿皱着眉头仔细盘算,而后斩钉截铁道:“爸爸是老大,那五儿就是老二了!”
“咳咳。”
“咳咳咳……”
有几人忍不住笑出声,又慌忙用咳嗽掩饰。原本压抑紧张的情况骤然缓和,伍骄阳淡淡笑了,伸手抚摸五儿头顶柔软的发丝,道:“五儿是老大的老大。”
伍骄阳转过视线,睨视着跪在地上的属下道:“都将头抬起来。”
属下闻言俱抬起头,伍骄阳负手而立,仿佛是一座永远无法攀越的山峰。
“日后记着,小心走路,抬头做人。”言罢,领着五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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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元离开伍府,离开那个男人已有半年。这半年,他居无定所四处漂泊,遇了很多人,看了许多景,思念过,落寞过,开心过,伤痛过……只觉眼界豁然开阔,天大地大,人何其渺小。
出身显赫世家,性情肆无忌惮,怀有可令世人惊叹的才华,这一切全部丢弃。他可以为爱生也可以为爱死,只是,当付出一切得到的爱情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模样,心中失落绝非言语能描述。
爱吗?恨吗?也许都有。人到中年,再回不去当年那个整日笑得没心没肺的泼皮小无赖。可以爱人的心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仍是放不下,偶尔还是会想念伍骄阳,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是呵,就像他问过他的那句话:不爱我,你还能爱谁?
甚至能在脑中清晰描绘出那人说这话时,流转的眼波,轻抿而笑的唇。
…………
并不急着赶路,韩纪元随玩随走,一路南下,再有十里就到了大雍最富饶的淮南之地。
叫了辆马车,晌午时分赶到最近的一家酒楼——如意酒楼。下马车,韩纪元正准备付钱,马夫突然笑道:“这位爷,车钱已有人付过了。”
韩纪元一怔,问道:“谁?什么时候?”
马夫摘下破草帽,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您一会就知道了。”说完笑嘻嘻地驾车离去。
韩纪元挎着小布包裹,刚走出三步远,如意酒楼小二已迎出门外,热情地取过他的行李,招呼道:“韩爷,楼上请。”
韩纪元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登上顶楼,拐过楼梯转弯处,抬眼看去,只有一桌一人。伍骄阳正待举杯独酌,听到响动,慢慢掀起眼帘望来,四目相汇,韩纪元呼吸一窒,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伍骄阳展露笑容,依旧俊美的可令万物失色。
韩纪元落座,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伍骄阳笑道:“怕你孤单,特意前来相陪。”
此刻的纪元,游历漂泊后,似在山水中找回几分昔日的真性情,拿起怀前斟满的酒杯,瞟了眼伍骄阳落拓不羁地调笑道:“伍爷这话放二十年前,也许我会信。”
伍骄阳轻轻一笑。
窗外,春风过,两岸又绿,花团锦簇,细心聆听,似能闻到淮南胭脂地的乡音软语与那入云清歌。
伍骄阳忽然抓住纪元的手,道:“许诺与你的事,我从未遗忘。不管此行目的为何,好好享受过程,行吗?”
许诺过的事情?是了,两人相伴,游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岳。太久了,久到以为那不过是句戏言。纪元微微恍惚。
罢了罢了,不宽恕他,不原谅一切,不过是苦了自己。韩纪元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惊动你亲自出马?”
伍骄阳冷冷一笑,举重若轻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小孩子不听话,该管教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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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六皇子顾正凛,出了名的荒唐王爷,平日里半分正经事不干,就会斗鸡走狗,吃喝玩乐。可满朝上下没几个敢小觑此人,一来因为顾正凛母妃一系在大雍枝繁叶茂,二来以严厉苛刻闻名的耀世帝顾写意偏生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诸多维护。再加上顾正凛实在是个荒唐人,正常情况下没人和他较真。
当年顾写意登基不到半年,顾正凛就携家带口来到了繁华的淮南。如今掐指算来,也有十几年的时光了。
淮南商贾数量天下第一,城中处处店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有人戏称,在淮南,只有买不起,没有买不到。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老板伙计们大多笑眯嘻嘻,皆一副好脾气样儿。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不,瑰宝古董行外正打
的不亦乐乎!
瞧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中央,也就是古董行门前,几个税官模样的人与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打成一团。旁边一个身穿华服,略略发胖圆头大耳的男子按耐不住,撸袖子就要往上冲。身边的仆从慌忙扯住自家主
子不松手,那男子一张圆脸气的通红,大吼道:“放开!爷要教训他们!!!”
仆从一听,扯的更卖力了!
围观的百姓捂嘴,叽咕叽咕地偷笑。
这位欲上手打架的大爷不是别人,正是大雍六王爷,顾正凛。
正闹的不可开交,突听一声叱喝:“胡闹!”
围观百姓被分开一道裂缝,走进场中几人。为首的男子朗眉星目,俊美无双,现下正冷着脸扬起眉头瞪着顾正凛。
顾正凛像是受到惊吓,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那男子:“啊啊,啊啊啊……”
那男子眉头紧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顾正凛后脑勺上:“啊什么?这么大的人,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气氛骤然下降,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知顾正凛的身份,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扇”傻眼了。
顾正凛的家仆见状,反过头去袭击那男子。可惜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撂倒在地上了。
顾正凛无语地伸手摸摸后脑勺,叹道:“五哥,咱俩十几年没见了,怎么刚一见面你就打我啊!”
五哥?!
能被六王爷叫一声“五哥”的普天之下能有谁?!
反应过来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反应不过来的也被这架势吓的跪下了身。
场中的兄弟俩置若罔闻地站在那说话。
伍骄阳斥道:“堂堂大雍王爷,竟当街与人斗殴,还是和朝廷命官,你脑子想什么呢?!”顾正凛摸着后脑勺,不吭声。
伍骄阳抬头看了眼”瑰宝古董行“的牌子,问道:“老六,这是你开的?”
顾正凛答道:“是。”
伍骄阳目光瞟向跪在地上的官差与家仆,冷声道:“都给我滚进去说清楚,古董行今日停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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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古董行,伍骄阳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冷睨着屋中其余人,脸上神色难辨喜怒。
顾正凛与那几个税差被看的全身发毛,仿佛被山压着,头都抬不起来。
伍骄阳开口:“说罢,为了什么大事闹得如此不堪?”
其中一个税差抬头看向顾正凛,后者一梗脖子,端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税差年轻气盛,见状怒极反笑,朗声对伍骄阳回话道:“王爷拒不上税。”
伍骄阳心头微微一愣,当年破除压力推行新税收制度,不论皇宫贵族亦或贩夫走卒,都需根据收入上缴税款。但为了缓解朝中冲突,又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划分了几个档次的免税期。
伍骄阳的视线转向顾正凛,顾正凛正做正气凛然状。伍骄阳勾起唇角笑了,走过去哥俩好地揽住顾正凛肩膀,似笑非笑问道:“怎么着老六,对税收政策有意见?”
微热的呼吸拂在脸颊,吹进耳里,顾正凛产生幻觉,觉得怎么听怎么像“你对我有意见?”
顾正凛神情明显畏缩了一下,扭过头偷瞄伍骄阳脸色,后者笑眯眯一副好脾气模样。
顾正凛咬咬牙,咳嗽两声,嘴凑到伍骄阳耳畔,极力压低声线小声道:“我……我前阵和人赌博输了不少……眼下,眼下没钱……”
伍骄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顾正凛脸红耳赤,直想往地缝里钻。
旁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知他兄弟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伍骄阳使了个眼色,怀前上前听话,伍骄阳和他低声耳语片刻。莫怀前走到那几个税官面前,微微一笑道:“各位大人还请少安毋躁,想必个中有误会,王爷绝不会不顾王法拒交税款。”怀前是宦官,声音却不尖锐刺耳,反倒透着
大气派,眼下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人不得不服。
“几位大人请随我来,咱们这就去取税款。”
几个税差有眼色懂轻重,见有现成的台阶下,自然爽快的向顾正凛道了罪,又恭恭敬敬向伍骄阳行了礼,这才随着怀前取钱去了。
顾正凛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丝毫不因伍骄阳替他垫钱而尴尬别扭。韩纪元觉得这人真乃皇家血脉中的奇葩,忍不住笑出声。
顾正凛看看他,笑道:“我记得你,你是韩家的三公子韩纪元。”转头眨巴着眼盯着伍骄阳看,许久,轻声问道:“……悠然自在他俩还好吗?”
伍骄阳神情坦荡,不置可否的昵他一眼道:“都忙着呢,一个忙着开当铺,一个忙着开青楼。”
没动没跑平地上站着的顾正凛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咧着嘴晃着脑袋半晌说不出话。伍骄阳拍拍他肩膀,道:“好久不见了,去你府上边吃边叙叙旧罢。”
顾正凛与伍骄阳同岁,刚刚三十七八岁就已抱上了孙子。当顾正凛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伍骄阳看时,伍骄阳先是怔怔出神,而后笑叹道:“人生天地之间,真若白驹过隙,数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去书房念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一眨眼,孙儿都有了。”
顾正凛脑中闪过记忆深处清俊雅致的人,那个总是取笑他,却处处提点维护他的男子。那个聪明会黠,却终是逃不脱命运捉弄的男人。抬眼望向正逗婴儿的伍骄阳,心底怨恨之情幽然而生,但下一刻,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在别人眼里,顾写意一生风光无限,放荡不羁,最后更是权倾天下,逍遥快活,真乃羡煞旁人。可在顾正凛印象中,顾写意自小孤单,每日独来独往,不见他与任何人亲厚。记得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顾写意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看着,从不走近。顾写意的感情太自私太纯粹,只放在那有限的几个人身上。于是当所爱之人突然猝死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感情世界就已坍塌大半。例如荣贵妃的死亡。
无数文人口诛笔伐顾写意的阴狠,骂他对手足至亲的残杀。可夜深时扪心自问,真的全怪他吗?先皇自幼厌恶他,不管顾写意做得再出色,也鲜有好脸色。太子爷着了魔魇,一心想要掌控他,拥有他,不惜伤害打击。三皇子顾天赐
与太子妃更是合伙毒杀他生母荣贵妃。四皇子……四哥……
“老六……老六,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伍骄阳问。
顾正凛猛然回过神:“哦,哦,在想皇上前阵也添了麟儿。”说到这忍不住发起牢骚:“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两年不光加重了税收,还养了群蝗虫一样疯狂敛财的大臣。”
伍骄阳沉默不语。看了无数属下上报的资料,伍骄阳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顾承欢似乎很缺钱。不光加大税赋,还暗中强硬收购了许多赚钱的行当,更开了许多官家背景的青楼,赌场等。这两年宠信的大臣也多是资质平庸,却极
能收敛财富的和绅式人物。
伍骄阳对此十分不能理解,他当初离开时,给他弟足足留下一亿五千万两足纹的国库官银,整整是他接手时的二十九倍。这么多钱就是应付三年自然灾害都绰绰有余。钱多到一定地步基本与废品没什么区别,因为既不能吃也不能喝
摆着还占地方。如果说顾承欢因为后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开始堕落,满脑子金银财宝,吃喝玩乐,心如磐石的伍骄阳恐怕是禁不住这样的打击的。所以伍骄阳伍老爷再也按耐不住,又从幕后走向台前。
“刚才一打岔差点忘了问你。”伍骄阳纳闷道:“你究竟输了多少钱?竟然连税款都输出去了?”
顾正凛特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也不光花在赌博上……天下皆知淮南是温柔富贵乡,是享乐的好地方。殊不知近年崛起的淮南西边的花溪城更是人间天堂。”
“哦?”伍骄阳眼眸闪了闪,大有深意地笑道:“能让自幼锦衣玉食的皇子称赞,想必是不凡。”
顾正凛喝了杯酒,叹道:“花溪城中朝月楼,住上一日纵死也无憾呐……花溪城由淮南教把持,治理的一年一个样,不要说商家富豪,就是外省的官员,也有不少专程跑过来见识见识的……”
一声冷笑突兀响起,顾正凛打了个激灵。
只见伍骄阳把玩着酒杯,乌黑的眸子黑沉沉地泛着幽深的光。仰头将酒一口喝下,转着酒杯冷冷一笑:“看来爷下一站要去的地方,可以定下了。” 花溪城中朝月楼,一个被无数人传颂美化为人间天堂的地方。曾有富甲一方的富豪放言,朝月楼中度一夜,翌日纵死也无妨,可见豪华奢侈到何等地步。朝月楼并非单指一楼一地,它占地辽阔,包括万象,凡是你能想象的到,想象不到
的所有娱乐设施里面统统都有,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便是朝月楼。
朝月楼是花溪城的灵魂所在,亦是实际掌控花溪城的淮南帮总舵。
淮南帮虽说在淮南地界上历史悠久,但由于地域限制,始终只是个地方上的普通帮派。却不知从何时起,淮南帮突然暴富,大肆修建花溪城中朝月楼,闻名天下,帮中更是骤然崛起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短短时间内成为令大雍国内
所有江湖帮派不敢小觑的势力。
因伍骄阳的关系,暗夜渐渐由明转暗,收敛锋芒,并逐步将凌驾律法的权利交回朝廷手中。然,即便如此,暗夜势力仍渗透于大雍方方面面。得知暗夜之主骄阳公子即将来花溪城,暗夜花溪城主事莫乐早早将衣食住行各项事物准备
妥当,心想务必将那人伺候好,再安全无恙的送出自己管辖的地段。
一夜未睡好,天还没亮莫乐按耐不住起身,再一次将每一件事仔细检查遍,心怕出现纰漏。伍骄阳的身份来历不能对任何一个下人讲,莫乐只有不厌其烦千叮万嘱属下即将到来的客人是多么尊贵且不容侵犯。
伍骄阳身边的暗卫先前过来传话,说是不许出城去接,老实待在府上等着爷自己登门。莫乐便老老实实从早等到中午,又等到太阳西斜,仍旧等不来自个主子。莫乐的部署们从不知道一向稳重的当家也会如此慌乱无措,患得患失。
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派出的属下回来回话,道,那位爷确实在早晨就进了城门,先是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段逛了逛,紧接着却又拐去破落的贫民区了,现下应该还在那。
莫乐愣了愣神,猛然顿足道:“坏了!”接着又连声催促下人:“快去将我的马牵来!”
当莫乐找到伍骄阳时,后者正在花溪城最贫穷的南郊田埂上。月白色衣袍有些褶皱,脚上蹬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显然徒步行走了很久。然,即便如此风尘满面,依旧难掩其独有的风华气度。俊美无双的容颜,挺拔笔直的脊背,束
手而立,周身仿佛隐隐有宝光流转。莫乐上次见此人还是九年前,却至今记忆犹新,音容相貌难以忘怀。伍骄阳身旁只有两人,自然是莫怀前与韩纪元。
莫乐与随他前来的几名属下纷纷下马,莫乐跨上前上几步,正准备下跪行礼。伍骄阳眼眸转来,不冷不热道:“想跪去城门口,那人多。”说完转开视线,望着在田埂上正东刨西挖的几个小孩子。
莫乐尴尬的立在那,深刻体会到同僚们口中相传,关于主子爷言语犀利刻薄的评价。
伍骄阳撩起衣襟,朝着蹲地上不知挖什么的小孩们走了过去。其余人只得老实跟在后面。
“你在挖什么?”伍骄阳俯下身,轻问。
正在忙碌的小孩仰起脸,巴掌大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像极了两颗黑葡萄。看年龄,比伍五还要小上两岁。
“挖晚饭吃。”小孩脆生生回答,而后继续劳作,显然没什么空搭理伍骄阳。伍骄阳还想说什么,那孩子忽而一声欢呼,从土地里刨除一串胜利品。
伍骄阳问:“这是什么。”
小孩子此刻心情不错,回答道:“土花生啊,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土花生其实不是花生,而是野生雀草的根茎,状似花生因而得名。说白了不过是野菜根,毫无营养价值。
从小锦衣玉食的伍骄阳怎可能会识得这种粗贱物件,小孩子从一串土花生上拽下一个,极其豪爽的塞给伍骄阳:“你尝尝,很好吃的。”
莫乐大惊失色,刚欲上前制止,莫怀前伸手挡住,清冷的目光瞅他一眼,告诫他退后。
这会工夫,伍骄阳已经轻启唇瓣,将那沾着泥土的土花生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尝。
那一瞬间,莫乐仿佛看到伍骄阳面露狰狞之色,心惊下再一细看,平淡的脸上云淡风轻。
吃完,伍骄阳对小孩笑道:“能将你手中的土花生买与我吗?”
小孩抱着自个的晚饭,警惕的盯着伍骄阳道:“你打算用多少铜板买走?”
伍骄阳笑了笑。
莫乐忙掏出身上所有银两银票双手奉上,伍骄阳昵了一眼,冷笑道:“知道你有钱,拿这么大面额银票送给穷苦孩子,你是打算帮忙还是诚心陷害?”
闻言,莫乐冷汗“唰”地流下来了。
翻了半天,总算凑了散碎银子十几两,这些钱足够穷人家过一年。小孩难以置信的看看银子,将土花生扔给伍骄阳,揣着银子转头撒丫子跑远了。
伍骄阳将那串土花生放到莫乐怀里,道:“这是你花钱买的,归你。”
莫乐怔怔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对。
伍骄阳道:“大雍内各省份,淮南富足堪称第一,淮南省内,花溪奢华闻名天下。淮南省官员俸银亦是名列第一,办公衙门修建的最体面不过,我说的对是不对?”
“自然是对的。”莫乐回道。伍骄阳波澜不惊,四平八稳的声音让莫乐心底泛起一股寒气,慢慢游走全身。
“下自县令王晓初,上到巡抚曹峻峰,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这土花生。”伍骄阳冷笑,一双寒光粼粼的眸子盯着莫乐:“告诉他们,淮南再有孩童靠野菜根充饥度日,我叫他们吃这个吃到死为止。”
“是、是,”莫乐道:“属下一定传达。”
太阳即将落山,天际只余一抹凄厉艳色。
折腾了一天的伍骄阳渐渐露出疲态,一早准备好,豪华舒适的马车此刻才派上用场,载着疲惫的男人,稳稳当当地朝花溪城驶去。
马车内,韩纪元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却悲悯的笑意,对伍骄阳道:“世事就是如此,你不是早已看通看透了么?怎还会被气成这样?”
“从前有一个少年,出身极普通的家庭,因家中横遭灭顶之灾,遂被豪富亲戚收养。”伍骄阳未接话茬,突兀地讲起故事:“亲戚让他去挣来百万钱财,否则不认他是家中一员。那少年很痛苦,百万钱财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天文
数字,他觉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来顺利挣到第一笔钱,少年心想原来也不过如此。再后来,钱越挣越多,少年却越发觉得不够。等到他坐拥亿万财产时,少年依旧马不停蹄地挣钱挣钱再挣钱,永不满足。他问自己,究竟多少钱
才算多,才够用?答案是,欲望没有上限。”
伍骄阳的眼眸,仍如儿时那般清亮澄澈,闪烁着坚毅飞扬的光芒。他直视着纪元道:“现今大雍官吏平均俸银是先皇时的六倍,足够他们活的滋润,当年我宁可穷自己也不穷他们。我不计较他们偶尔发晕贪污徇私一回两回,可人都
是有堕性的,一旦尝到甜头,断无改过自新的觉悟。
我是明白,但绝不认同。毁我大雍根基的事,我见一件管一件;毁我大雍根基的人,我见一个宰一个!”
韩纪元忍不住在心底喟然叹息。这男人,终究是放不开,放不下,谈什么浪迹天下,逍遥自在?
伍骄阳从柔软的地毯上摸索过来,抱住纪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他胸口,阖眼休息。
纪元搂住伍骄阳,让他能躺的更舒服些。
伍骄阳眼不睁,闷声道:“纪元,我的精神头是愈发不如以前了。”
韩纪元的拳头握住,又慢慢松开,终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写意,忙完这次,且放下所有事务,好好的休息一回行么?”
马车内陷入沉寂,许久,韩纪元仿佛听到怀中传来轻不可闻的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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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耀世帝顾写意的乖张跋扈,怀恩帝顾承欢显然更像一个具有天家风范的皇帝。随着年岁的增长,顾承欢在如何驾驭朝内各种势力上颇有建树,正与邪,忠或奸,顾承欢高坐那至尊无上的宝座上,讳莫如深掌控风云变化。
怀恩帝这些年看似宠信奸臣,由得他们收敛万贯家财,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顾承欢仍是冷静而睿智的,他从未在朝政大事上出过纰漏。
说到宠臣,当今天字第一号红人,非王自谦与易明轩莫属。
这两位如日中天的大红人,不过刚刚二十许,且姿容出众,才华横溢,可说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王自谦思维敏捷,十几岁便享誉士林。顾承欢曾笑称,常人举一反三已属难得,自谦则是举一反五不止。易明轩更是大有
来头,先不说他在朝政上的真知灼见,单“国士顾先知的关门弟子”一项就叫人侧目。
两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短短几年时间就已荣升督察院左,右都御史职位。
御花园内,当今圣上顾承欢与易明轩、王自谦把臂言谈,毫无架子,若不是顾承欢明黄衣衫过于扎眼,远远望去还真似三个意趣相投的同科好友。顾承欢待他两人如兄弟手足,君臣和睦不言而喻。
易明轩潇洒抱拳,道:“托皇上洪福,粮草筹集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好、好、好。”顾承欢破天荒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喜极。
易明轩清俊的脸微微露出笑容,神情腼腆,甚至带着分孩子气:“恭喜皇上,距宏图大业更进一步!”
一向辩才无碍的王自谦此刻却一言不发,重重拧着略显秀气的眉宇。
顾承欢笑道:“自谦,平日里就属你话多,今日怎成锯了嘴的葫芦?”
“皇上!”王自谦行礼,正色道:“有一事臣不吐不快!”
顾承欢慢慢收敛笑容,道:“你说。”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王自谦朗声说道:“君不君,臣不臣,吉凶生矣!皇上的权利乃上天赐予,尊贵不可侵犯,与旁人无关,更容不得人横加干涉。否则就是——擅权!”最后两字自齿缝中迸发出来,
掷地有声。
易明轩眸子闪了两闪,知这年轻气盛的王御史终是忍不住向皇帝进言了。虽未点名道性,但显然议的就是那个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夺到皇位,却又将皇位弃之敝屣的男人,耀世帝顾写意。怀恩帝自登基开始,就在努力消弱他皇兄遗留
下的势力。这几年更是大胆启用新人,然,顾写意顶顶厌恶的不是奸臣,而是庸臣,因而能在顾写意手下位居高位者,个顶个都是人精。不光精明狡猾,而且功高望重,顾承欢一方面忌讳他们,另一方面又离不开他们。
百姓中早有谣言,说是大雍如今有两位皇帝,一位坐京城,一位在民间。在此环境下,王自谦这样新晋的年轻大臣地位最是尴尬。照理说,得君王宠信的大臣自当风光无限,群臣皆巴结。可现今的情况是,顾写意的旧部特别是军队
上的将领,基本不鸟他们这群“小孩”。易明轩抬眼看了看毫无惧色,瞳仁灼灼的王自谦。玩味地揣测,如此大胆,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自己呢?
顾承欢神色淡漠,英俊的脸上难辨喜怒。王自谦以为皇上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刚准备再言。顾承欢猛地扬手,重重一巴掌搧在王自谦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现清晰的手掌印。
王自谦霎时傻了眼,踉跄后退几步。易明轩暗叹一声,装出惊慌的样子跪倒请罪,见王自谦还在发傻,伸手扯了他一把。王自谦毕竟不是真傻,知道自己触了皇帝禁忌,只得乖乖跪下认错。
顾承欢略带嘲讽的冷笑,摔袖离去。两人面面相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呐。
走进御书房,王自谦与易明轩再度垂首拜倒。
许久,只听顾承欢的声音在清静的屋中回荡,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带着些许不真实感。
“起来罢。”的0f
王自谦、易明轩谢恩,起身。抬眼望去,耀眼的明黄,气派的书桌,还有那一方代表皇权的玉玺,无不彰显着至尊无上权势。顾承欢已恢复常态,取过案头奏折,语气轻松道:“朕已接到消息,那位已驾临花溪城,明轩,你速去挑
选一批忠诚可靠的大内侍卫,暗中保护他的周全。”顿了下,像是对另两人说,又似自言自语:“估计他得怪我多事,不过小心些总归没错。”
易明轩恭恭敬敬回道:“臣,遵旨。”又道:“至于淮南总督,镇远大将军江光勇的要求。。。”
顾承欢拳头暗中攥紧复又松开,嘴角溢出一丝浸淫权利后独有的蔑视笑意:“专心做你的差事就好,至于他,自会有人收拾。”显然在这一问题没兴趣多谈,顾承欢头也未抬,边翻看折子边随意道:“你二人暂且退下罢。”
两人一步一步慢慢退至殿门口,方转身踮着脚离去。出了殿门,王自谦阴沉着脸越走越快,易明轩心中好笑,却装作一本正经的紧跟在他身后。王自谦本就生的肤色白皙,五个指印像是渲染进皮肤中,时间一长愈发显得刺眼。这一
路走来少不得碰见三五熟人,个个都行注目礼,王自谦觉得未挨打的另半边脸也烫的厉害。
“自谦兄,自谦兄。。。自谦你慢点!”行到无人处,易明轩快走几步扯住王自谦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自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无话让开!”
易明轩笑吟吟,好脾气道:“先生说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今日专程备了酒席,我们不醉不归可好?”
王自谦哼笑一声:“你师徒二人是想合伙劝我少管皇上与那人的事吧?!”
易明轩先是一怔,继而笑的更加灿烂,拉住王自谦的手往外走。别看易明轩生的也是文质彬彬一副好相貌,偏生力气大的惊人。王自谦挣了几下没挣开,硬是被易明轩扯上了马车。
马车噔噔从偏门驶出城墙,一瞬间,天空仿佛霎时变宽变大,那莫名的压力骤然消失,王自谦轻轻呼出口气。
易明轩好好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王自谦脸红了下,道:“我知道我管那两位的事,实属自取其辱的不要命行为。可你想过没有,他要真的回来了呢?回到宫中,回到庙堂之上!”王自谦难以自制的激动道:“那人消失近八年,现
无任何官职在身,可影响力仍能左右大雍,左右当今圣上。在皇上欲大展宏图的前夕他万一回来,朝中势必大乱!皇上对我等有再造之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易明轩依旧不动声色,那看似随和温厚的笑容,看久了仿佛带着股邪气。
“家师顾先知是看着顾写意长大的。”易明轩突然开口:“先生对我说,顾写意虽然自幼性情古怪,刚戾狠毒,却也是个孤僻懒惰到极致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他通常是懒得搭理任何人的。顾写意这人,对人残忍对己更甚,打击
愈大他恨意愈深,不死不休,被他记恨上就是神仙也要头痛。所以先生再三嘱咐要我决不可明着与顾写意作对。”
“真难得,你师傅竟会劝人安分守己。”王自谦冷哼。
易明轩笑道:“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一直以为顾写意离去前会杀了他,谁成想顾写意话说没一句就走了。然后每年固定在先生生辰前一晚送来他老人家无意中说起的物品。说来这里还有件趣事,有次先生故意为难,说了件世上没有的
东西。那年生辰顾写意着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你要的东西这世上没有,要不我送你去别的世界找找看?”
王自谦没忍住,“噗”的喷笑出声,忙又收敛住。
易明轩的眼眸亮了亮接着道:“礼部侍郎李群之子李拓东有次醉酒,说他父亲请示耀世帝修建皇陵的事,顾写意当时就说了三字——随便吧。为这三个字,李群差点去上吊。”
王自谦这下再忍耐不住,哈哈笑了个够。
易明轩微微一笑,眼底异样的神采更浓,轻声道:“综观顾写意一生,虽谈不上霁月光风,高风亮节,却也不是个昏庸无道,卑鄙下流的人。如果他真的选择回宫,不是很有意思么?”
“有意思?”王自谦倒吸一口冷气,端详易明轩神色,摇头苦笑道:“你和你那师傅一个德行,唯恐天下不乱!”的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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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寒风,古道
杀戮骤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即便情况危机,莫怀前依旧能沉着应对,连取数人性命,只是在不停望向伍骄阳受伤的胳膊时,会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惊怒。
伍骄阳没兴趣,更没心情真正进入花溪城中的朝月楼,知晓大致情况后,伍骄阳原计划取官道南行去驻守淮南的淮南大营,打算联合淮南大营兵力与花溪城守军剿灭淮南帮。谁知却半路遭到伏击。
虽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伍骄阳身边护卫皆是能以一挡百的高手,且战且退,暂时躲进路边荒废的旧屋中。
由于身边没有草药、绷带,伍骄阳受伤的胳膊只能用撕碎了的衣物简单包扎,血水染红了他半边衣襟,显得触目惊心。
那一刀,是替韩纪元挡的。
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校场上,突如其来的箭羽以不可违逆的气势穿透写意的手掌。眼睁睁看着鲜血四溅,韩纪元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
伍骄阳依旧是一副貌似不在乎的漠然。韩纪元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痛到极致,韩纪元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静静望着他的写意,那个不断伤害却又不断给予他爱情的男人。
伍骄阳回头看他一眼,失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放心,我再卑鄙,也不至于拿你出去挡箭。”顿了下,笑骂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恢复常态,问:“究竟是谁袭击我们,你怎么看?”
“想杀我的人多了。”伍骄阳傲然一笑:“爷做事一向讲究有来有往,想和我玩,奉陪到底。”韩纪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处于危险下,这男人身上迸发出的光彩简直要灼伤人眼。
伍骄阳轻叹道:“他们该是冲我来的,只要我在,待会少不得还得厮杀。”
韩纪元听这话觉得微微异样,惊讶道:“你不会为了避免大家看死伤,打算自己出去罢?”
伍骄阳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扭头看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韩纪元先是怔愣,继而大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却还会被他坦荡率直的话迷惑。刚才还想,两人能死在一处也无憾了。现在却觉得,伍骄阳这厮,怎可能会轻易死掉?
接下来,意想不到且搞笑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来了一拨帮伍骄阳这边的不明人士,紧接着又来一拨敌对的,再接着。。。乒乒乓乓霹雳啪啦,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伍骄阳不怒反笑。好好,他心思自己的行踪大小也该算机密吧,怎么成了路人皆知的消息。
莫乐求神拜佛就怕伍骄阳在自己地界上出事,偏生还就出事了,大事!接到暗卫消息后,他急调大批人手并亲自带着一队本领高强的属下赶去出事地点。
启明星起,暮霭朦胧,人影隐约,只有浓厚的血腥味无比清晰。
危机情况略有好转,伍骄阳将韩纪元推给莫乐:“派人将他先带走。”
韩纪元下意识地回手抓住伍骄阳的胳膊,转又松开。大家已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在这紧要关头大哭大闹上演同生共死。就像伍骄阳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手无缚鸡之力,留下只是累赘。
韩纪元问:“你不走?”
伍骄阳伸手推他,眼中尽是懒洋洋近乎宠溺的嘲弄笑意:“走走,怎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韩纪元哭笑不得,用带着些许无奈,些许认命的口气淡淡问道:“只问一句话,我留下会害死你吗?”
昏暗中,伍骄阳先是一怔,继而弯起眼眸笑了,真真是如骄阳般耀眼夺目。也许,真的再没有哪个男人能像伍骄阳那样,简单一个笑容,就能叫人心神震颤。
伍骄阳转头对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怀前道:“将他们领头的活抓来。”
怀前不情愿却不敢违逆:“主子爷万金之体,请暂退一旁,奴才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爷交待的事。”边说边用清冷不带一丝人气的眸子狠狠瞪了眼莫乐,后者心中叫苦不迭。多数莫姓子弟的挑选都由怀前一手操办,莫怀前深受顾写
意影响,驭下近乎严苛,因而时隔多年余威仍在。
天际呈现鱼肚白色,曙光普照,如此美好的清晨,却是敌人最后的疯狂时刻。刀剑声,呻吟声,嘶喊声如雷贯耳,却听不真切哪怕一句话。瞪大了眼,只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雾气像是故意与人逗着玩,萦绕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
纠缠、厮杀、混乱不堪。
管你是生还是死,管你权重还是命轻,天终是义无反顾地亮了。
莫怀前摸了把脸上的血水,嫣红猩甜的浓稠血液宛若胭脂,染红了他苍白清冷的脸庞。熠熠生辉的眸子看不到任何人,四下张望片刻,猛然捉住身边莫乐的手腕。莫乐发誓自己清晰地听到骨骼因不堪重负发出“咯咯”令人牙齿打颤
的古怪声响。
“主子爷呢?”怀前死死盯着他,复又重复一遍:“主子爷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幽深如潭的乌黑眸子盛着惊怒与恐惧,嘴唇轻颤。
莫乐心登时“咯噔”一下,转头四望,哪里还有那醉月清风般的身影。
完了!莫乐的心忽忽悠悠坠到谷底。
韩纪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残余着方才伍骄阳握着的感觉。
“他拉了我一下。”韩纪元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发出声音,难以置信道:“可当我转头看他时。。。人已经不见了。”
莫怀前一手揪着莫乐衣领,另只手高扬。莫乐心道,这盛怒之下的雷霆一击怕是得要了自己的老命!
手落下,却搧在了怀前自己的脸上,那样狠重的力道,那样复杂的眼神,莫乐觉得这男人像是悔恨到想自己咬断自己的喉咙。
“挨个彻查,爷是被人掳走的!”莫怀前清秀的容颜一改往日的波澜不起,微露狰狞,号令道:“将刚才抓到的贼子带走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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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中,荒郊外,两个男子一前一后急速快步向前奔走着。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前一个野蛮地硬拉着另一个,不顾后者是否跟的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边走边愉悦地吹着口哨。
被拉扯的那个,脚步踉跄,显然跟的很吃力,却一言不发。
天上大大的太阳自东方地平线悠悠升起,而后慢慢挪到正当中,最后降到西方边际。两人硬是保持最初状态生生走了一天!
哦,准确点来说,是一个人拽着一个人走了一天。
不用怀疑,这个被迫赶了一天路的可怜人就是唯我独尊,飞扬跋扈的伍骄阳伍大爷,也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前大雍耀世帝顾写意。
太阳忙完一天的工作,悠哉悠哉地落到山后休息去了。换弯弯月牙跳上枝头,挂在树梢,值起夜班。头部宽大似猫的猫头鹰僵直着脖子打量四周,黄里透着绿光的滚圆眼珠,瞧着有着说不出来的古怪之感。偶尔叫上两声,着实滲人
的慌。
前面那人毫无预警地戛然止步,松开伍骄阳的手。
伍骄阳没了支撑点,踉跄退到树根,缓缓坐下,感觉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
那人半蹲在伍骄阳面前,像是见到什么好玩事物,颇感兴趣地上下端详打量。
伍骄阳皱了皱眉头,气息不稳道:“你是谁?”
“我当你不会说话了呢!”那人哈哈笑出声。突然伸出手按在伍骄阳胸口,乱摸一气。伍骄阳恼怒地扬手搧开他的手。
那人笑道:“你这人,心是偏的,命却硬的很嘛!”盯紧伍骄阳的双眼,亮的骇人,却又似曾相识。
伍骄阳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待仔细思索,心头霍然一亮。
十六岁,校场上连番惊现,箭透手掌,遭遇熊袭。二十三岁,一剑刺穿胸口,几乎丧命。
伍骄阳失声道“是你?!”
那人咧嘴,牙齿在昏暗中泛着寒光,颇不正经地调笑道:“一别十余年,五爷容颜不改,依旧俊美如昔啊!”
伍骄阳自然清楚自己容貌出众当世罕见,却顶厌恶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被人所俘,反抗不得,伍骄阳心中实已惊怒至极。他这人愈是身处险恶环境,愈是不动声色。当下放松地往树上一靠,闭起双眼假寐起来。
刺客呼呼轻笑,站起身独自走开。片刻过后伍骄阳睁开双眼,无目的地放眼望去,夜间树林仿佛透着不吉利的阴森鬼气。月光阴影下,枝杈扭曲成诡异的姿态。寂静无声,伍骄阳觉得这一瞬,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人孤独地存在着。
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寂寞。
暗中,有双眼睛静静注视着伍骄阳,瞳孔幽深一如此刻天色,闪动着小簇火花。从那人的视线看去,是伍骄阳堪称完美的侧脸。倚靠于树干上,安静而茫然的不知望向何方。
不知过了多久,刺客吹着语调愉悦的口哨一步三晃的回来,手里抓着只滴答滴血的鸟禽。席地而坐,拔毛生火,弄起了野外烧烤。也就是片刻工夫,肉香漫延飘荡开,对饥饿的人来说,那香味简直无孔不入,贴着皮肤便钻进了肠胃
。
伍骄阳自嘲的想,今日真长见识,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饿。
刺客笑嘻嘻地地扯下一大块,扬手扔给伍骄阳:“接着。”
伍骄阳眼见着肉朝自己脑袋飞过来,慌忙接住,弄了一手的油腥。伍骄阳什么都没说,伸手扯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
刺客歪着脑袋盯他半晌,忽而大笑道:“真真是好家教!明明已经饿到头晕眼花,落到这份田地吃起东西还能保持斯文有礼。”
伍骄阳头也不抬,继续吃着手中的食物。
刺客又问:“好吃吗?”
伍骄阳习惯性地挑起眼角看人,淡淡道:“很难吃。”说完,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手上,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安静,沉默,停滞。。。
伍骄阳独自靠在大树下,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不露丝毫慌张焦急或是激愤恼怒,他的表情冷淡平和,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刺客觉得有趣。耀世帝顾写意的古怪性子不知被多少人宣扬抨击过。有时,他言辞犀利,话语刻薄,让人难以招架。但更多时候,他沉默寡言到简直令人抓狂。就像现在这般,显得孤僻且冷漠。
很快吃完,刺客再次将伍骄阳从地上拽起来。伍骄阳依然不发一言,只是看似不经意地冷眼扫视一周。
刺客笑道:“你是聪明人,不要想着逃跑。我挑的路全是人烟稀少的荒野,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没有路人,就算放你走,你能走到哪里去?”
伍骄阳抬眼静静睨了他一眼,并非恶狠狠的怒视,却令杀人无数的杀手心底不禁生出些许寒意。
又赶了一天的路,由于走的多是无人小径,伍骄阳又不像刺客身手灵敏,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刺客心急,不但不准休息,还连连催促甚至大声斥责。
伍骄阳抿着唇,一声不吭,那恍若琉璃般的眸子,盛满看不懂的情绪,盈盈流动着异样的光。已流逝的岁月中,至亲之死的打击,心高气傲却不得不受小人的排挤压制,多年劳心政务,特别是心口上那险些致命的一剑,种种一切摧
毁了伍骄阳原本健康的身体。此刻的身子骨早非当年那个在边洲时任大将军的少年亲王。
刺客端详伍骄阳片刻,道:“你气息混乱,呼吸急促,是不是胸口疼?”说着,伸手轻按在因他造成的伤口处。下一秒,一直保持沉默顺服的伍骄阳突然爆发,猛然间扬手“啪”的一声重重搧开他。
错愕的神情在刺客脸上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抹略微狰狞的笑意:“看来是我多虑了,五爷力气大的很嘛。”说完,拽起伍骄阳的手,加快速度继续赶路。
爬过山坡,两人眼前登时一亮,一条清澈的小溪就在不远处。
刺客松开伍骄阳,眨眼工夫闪到溪边,撩起水痛快洗了洗脸,又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伍骄阳踱步走上前,开始解衣扣。刺客正捧着溪水喝,见状惊讶道:“你要干嘛?”
伍骄阳昵他一眼:“洗澡。”
刺客“噗”的把嘴里水都吐了出来。
伍骄阳皱起眉头:“没有换洗衣服。。。洗干净穿脏衣服更难受。”郁闷的洗洗手,喝了点水,倒在溪边草地上开始睡觉。
刺客瞪目结舌,骇然失笑。
伍骄阳心里是真郁闷。至高尊荣的身份让他养成了“骄”里“娇”气的坏脾气,一生虽总陷于危难中,却也亦是被人捧在手心小心翼翼服侍大的。特别是这几年,身边人把他伺候的太周到,不要说穿衣洗浴这类简单小事,连鞋带都
是别人跪在地上为他系好。
伍骄阳是个不懂得排解负面情绪的人,将那些怨愤郁闷强压心底,一旦爆发就是天崩地裂。
阖眼入睡的伍骄阳,显得安静而柔和,你可以用尽世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形容他。刺客坐在旁边,视线下意识看向伍骄阳的左手。掌心,有一块狰狞丑陋的伤疤,那是顾写意十六岁时,刺客送给他的“礼物”。
刺客罕有的坠入回忆,记得是一个春天,皇家围场内风云滚动,各路人马逐兽围歼,尘烟四起。喧嚣混乱中,如玉般清俊雅致的少年策马而入。手挽长弓,疾驰飞射,箭如霹雳弦惊,随着尖锐破空之声,猎物纷纷倒毙。
只一筒箭羽用尽,少年便停了手。
声势浩大的叫好声震天回荡,少年策马立于当中,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傲然环视。遮不住的锋芒,掩不了的风流,真真是如骄阳般耀眼的人物。
天之骄子,耀世骄阳!
刺客想,当时身为同龄人的自己,在想什么?
是了,当时在想,这人相貌,权势,地位,金钱,美人,才华。。。样样俱全。死,那是因为老天也容不得他。
刺客突然想看看第二次刺杀伍骄阳时,留在他胸口上的伤疤。。。更想看看那长偏了的心!
想着,手慢慢伸了过去。还未触碰到,伍骄阳猛然睁开双眼,反手抓住刺客的手腕,眼眸深沉,口气却仍旧淡淡的:“你想干什么?”
刺客笑道:“在想有钱人果真不一样。。。五爷,您保养的可真好啊。”
伍骄阳不怒反笑,浅浅一抹,眉梢眼角登时带出光华,缓缓流转。“你的手很漂亮。”
刺客的手毫无瑕疵,十指芊芊,嫩白如玉,真比大多数女子的手还要美上几分。
刺客笑容加深,道:“我靠它吃饭,不伺候好不行。”
伍骄阳的手轻轻划过刺客手背,抚摸着他细长的手指。刺客只觉被摸过的地方说不出的酥麻。
伍骄阳捏住刺客食指,慢慢加力,温声道:“真想听听看,这般漂亮的手指折断时,会发出怎样的声响?”
伍骄阳微微笑着斜眼睨着刺客,刺客亦是笑着回视。气氛绝对称不上和睦,反倒诡异的紧。
“怎么,不着急赶路了么?”伍骄阳问。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记这事了。”刺客回道:“五爷真是魅力惊人呐,待再过几日,小的怕是要昏头转向了。”的14
伍骄阳抿唇冷冷一笑,慢慢松开了手。
依旧是刺客扯着伍骄阳走。
如果说,一个人空有倾世美貌却无相匹配的权势是种悲哀。
那么,同时拥有美貌权势与阴狠狡诈心肠的人又是什么呢?
妖孽。
刺客有没有晕头转向伍骄阳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是彻底的转向了,完全分不清自己现如今身在何方。
在赶路的第四日黄昏,刺客说:“到了。”
伍骄阳打量四周——驿道?!
“五爷,咱们就此别过。”刺客笑道。他背后,是即将落山的夕阳,天际只余一抹橘红色余晖,万物映红,包括此时此地的两个男人。
伍骄阳心头一怔,抬眼看着那男人问道:“你真不打算将目的说明?”
刺客笑道:“你这人疑心太重,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顿了一下,望着伍骄阳的脸庞,忍不住又道:“五爷,当今皇上是您一手养大的胞弟,他这些年加大税赋,暗中调兵遣将,广收粮草,想必你早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伍骄阳似讽刺又似自嘲的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昵他一眼接着道:“一个靠杀人营生的刺客竟也关心起社稷百姓来了。”
“我也是有良心的。”刺客大笑,而后盯着伍骄阳渐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管那些史官士子们怎么口诛笔伐,恶语评价,我都觉得你是个好皇帝。你登基后,抑制军队的盲目扩张,重农扶商,短短几年,大雍百姓的生活明显
改善。不像那些皇帝老爷们,不顾百姓死活,一心只想扩大疆土做天下之主。要不就是求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甚至倾尽国力建造陵墓。”
“真可悲。”伍骄阳转开视线,望向远方残缺的斜阳,淡淡道:“我竟然沦落到要让个刺客夸赞安慰。”
“你这人很有意思。。。只听传言永远难以明了。”刺客道:“希望能有机会再次相见。”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伍骄阳转过头看着他,扬起唇角笑道:“再相见,就是我取你性命的时候。”视线移到刺客手上:“我一定将它们一根根折断,听响。”
刺客大笑:“好狠的心肠!”言罢,转身大步离去。伍骄阳听见他在唱歌: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
顺着走驿道肯定能到达某个城镇,可伍骄阳体力严重透支,又累又困又饿,没走多远就坐在路边的树桩上休憩起来。
他在考虑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就算能赶到城镇,这期间谁伺候我吃喝拉撒睡?
天色全黑,伍骄阳赌气坐在路边,心情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听动静应该是个不小的车队。
待马蹄声靠近,果真是个大车队。
车队打前锋的人高喝道:“什么人?”
伍骄阳懒得开口,坐在树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问话的人。
那人高扬起手,车队停顿下来。
只听为首马车里传出一把傲慢却悦耳的嗓音:“怎么回事?”接着,帘子掀起,一个衣袂翩翩的年轻人出现在车头。
伍骄阳转而看向他,还是懒得张口说话。
青年背着手,神情桀骜走下马车,拿过下人递上的琉璃灯笼,靠近伍骄阳。
不光那青年,凡看清伍骄阳相貌的人都怔了怔神。
如果说常人是被女娲娘娘捏出来的,那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被精雕细琢刻出来的。五官宛若瓷器宝物般,无一处不精致。
那青年眼珠一转,透出股狡黠的味道,问:“你坐这干嘛?”
伍骄阳起身,拍拍身上灰尘,扬起唇角笑道:“等人请我吃饭。”
“没问题。”那青年弯起眸子咧嘴一笑:“我请你。”
如此这般,堂堂伍骄阳伍大爷就为了一顿饭轻而易举地跟人家走了。。。哦错了,还得加上不用再辛苦赶路这个原因。
登上宽敞豪华的马车,青年暗中提起精神,想这张狂之人不知又有何惊人之语。谁知伍骄阳往角落一靠,闲适地倚在那,半眯起眼不知在想什么。那青年等了许久也不见伍骄阳有丝毫说话的意思,沉默的好似块石头,只神态自然的
简直让正牌主人怀疑这是他家地盘。
大半夜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荒野驿道旁,再加上多日奔波,伍骄阳身上衣物早已是脏旧不堪,因而青年心中并未多想,直接将伍骄阳划分到清高孤傲的布衣学士行列里。
“我姓景名云闲,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伍骄阳视线瞟向景云闲,眼眨也不眨道:“伍五。”
景云闲笑笑,直白的注视伍骄阳衣服上片片污迹:“伍兄可是遇上了点麻烦?”
伍骄阳答:“被劫了。”
然后,车内一阵沉默。。。
景云闲心中生出碰见美味却不知该怎么下嘴咬的荒谬感觉。其实离近了仔细端详,眼前这姓伍的男人显然已不再年轻,可那种不同于青年人稚嫩朝气的风华,堪称别具一格。
景云闲问:“你现在打算去哪?”
伍骄阳答:“随便。”
景云闲误以为伍骄阳无家可归,浪迹天涯,心中不由得暗喜,觉得收买他有戏。
伍骄阳心里想,到哪不一样?都是我地盘。
景云闲取出车内的水果点心热情款待伍骄阳。
车队有序地前进,伍骄阳隐隐约约听到后面车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有男有女,为数不少。伍骄阳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片刻,愈看愈觉得眼熟。
“这是要去哪?”
景云闲脸上又带出桀骜的神色,傲然道:“花溪城,朝月楼。”
伍骄阳不动声色问道:“现在走到哪了?”
“北郊。”景云闲笑道:“不要心急,天亮时一准赶到,届时我定会好好请你大吃一顿。”
伍骄阳挑挑眉,面上风平浪静,心底则是大为光火。接连赶了四天的路,又脏又累又困又饿,伍骄阳一直以为自己走出很远,现在方知,原来刺客拉着他从花溪城南郊绕了个弧线来到北郊,以花溪为中心,压根就没走出这方圆百里
。
而怀前包括暗夜那群白痴属下估计都着了道,纷纷向远处去找了。
伍骄阳本就窝了一肚子邪火,现下更是忽忽往外冒。
车队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地驶进城门。旭日初升,勤劳的小商贩们三三两两出摊,枝头麻雀边蹦跶边快乐地啁啾鸣叫。主妇们拎着菜篮出来买菜,街上行人遇到熟人热情地互相打招呼。
呵呵,张家大哥,早啊。
哎呀,老弟,好久不见。
王嫂今儿天气真好。
是啊,真是好天气。
孩子们脸上洋溢着肆无忌惮的笑容,快乐的追逐打闹着。
一缕金红的光,透过车窗点亮伍骄阳的眸子,他此刻不但不再生气,更不急着联络怀前等人。放下帘子,转身坐好。遇上难以接受的事情时,不妨换个角度去享受它。伍骄阳微侧过头,扬起嘴角讳莫如深的淡淡笑了。
想玩?爷奉陪到底。
进入朝月楼范围后,路边建筑愈发精巧恢弘,行人的穿着打扮也明显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景云闲本就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笑容满面时更添风采,拉着伍骄阳脱离车队,进了一家叫做宴春楼的地方。
景云闲甫一迈进楼,前堂掌柜忙乐呵呵的小跑过来。“哟,这不是景少爷吗?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景云闲背着手,笑容里有年轻人特有的张扬桀骜:“带朋友过来休息片刻,吃顿饭就走。”
“呵呵,我说呢,景少爷住惯朝月楼,哪看得上我们这乡野小店。”掌柜献媚的笑:“给您,这是房牌。”边说眼睛边在景云闲伍骄阳身上打转,眼神那叫一个暧昧诡异。
宴春楼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乡野小店,相反,它内装修豪华,洗浴、住宿、赌博、嫖娼。。。吃喝玩乐各项设施齐全,且服务到位,绝对让花了钱的大爷们感觉满意。
进入天字号房间,伍骄阳直奔浴室,洗浴完,只在腰间围了浴巾便走了出来,只把在屋内等候的一男一女两名伙计吓了一跳。
伍骄阳心想,让我把4、5天没换的脏衣服再穿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景云闲斜倚在一旁的椅子上,悠哉地捧着茶碗,斜眼睨着伙计帮伍骄阳搭配衣服,并服侍他穿上。
伍骄阳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身材挺拔,四肢细长,骨肉均亭,再加上独一无二的气质,当真是穿深色雍容,穿浅色飘逸,不管怎么折腾都好看。
景云闲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眼底闪着计算的光芒。两名伙计也忍不住多盯着看几眼,几股视线汇聚,简直带出了高热温度,反观当事人伍骄阳却漠然的可以。
与其说大方,不如说是麻木了。
收拾完毕,景云闲又领着伍骄阳上了顶层餐厅大吃大喝。
愈和伍骄阳接触,景云闲愈觉得此人古怪有趣。从巧遇到现在,伍骄阳开口说话的次数十根手指数的清。说他内向害羞吧,他吃别人喝别人用别人时,不见丝毫惭愧,那种理所应当的坦荡令景云闲郁闷。说他厚颜无耻吧,你从他身
上又找不到丁点贪小便宜的猥亵下流。
景云闲不由的开始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很好奇那张俊美却木然的脸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
吃完饭,景云闲笑道:“我们走吧。”
伍骄阳点点头。这时,一名长相帅气的小伙上前,拿出张单子递给伍骄阳。
“这位爷,这是您的账单。“
伍骄阳拿过账单一看,心想,如果换成阿拉伯数字,应该能看到一长串零。
景云闲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有些幼稚,可还是忍不住心情舒畅,悠哉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坏笑道:“我说请你吃饭,可没说请你洗浴更衣。”
伍骄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景云闲又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伍兄,你现下打算怎么办?”
伍骄阳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景云闲有点笑不出来了,可仍旧说到:“我可以先帮你垫上,但你得在我那打一段时间工还账,可好?”
伍骄阳的瞳孔黑且亮,宛若两块上佳的黑曜石,专注凝视时,显得深情无限,让人生出被爱着的错觉。
伍骄阳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景云闲愣了愣,不自觉的回道:“十七。”
伍骄阳哦了一声,道:“盛情难却之下,我何苦伤了彼此和气,不如从善如流。我们走吧。”说完,首先起身向外走。
景云闲瞪大了眼,“哎哎”叫了两声。伍骄阳回头,看到景云闲苦恼地看着他,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伍骄阳唇角带出淡淡一抹笑意,整张脸登时熠熠生辉,周身仿佛有宝光流转,突然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有儿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说完,施施然下楼去了。
过了好半天,景云闲才从那个笑容里清醒过来。
妈的,占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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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几年学堂啊?有没有考过功名?”主持面试的老管家户启信,坐在太师椅上拖着声调慢悠悠问道。
伍骄阳看了户管家一眼,人家坐着他伍骄阳站着:“十三岁以后就没去过了,功名对我没用。”
户管家抬起他的绿豆眼不屑地瞅了眼伍骄阳:“敢说功名没用?嘿嘿。。。是你考不上罢。”
伍骄阳道:“你说也对,我文盲。”
周围传来阵阵窃笑。
户管家一阵气不顺,挺直些身板又问:“懂诗词歌赋吗?”
伍骄阳:“不懂。”
户管家高声道:“琴棋书画总该会一样吧?”
伍骄阳:“不会。”
户管家大力地撸着山羊胡:“多大了?”
“38。”
“唰”的一下,原本人声鼎沸的前庭霎时安静下来。
老管家手揪住胡子跟见鬼了似的瞪着伍骄阳。
景云闲最先回过神,斥责道:“别开玩笑,好好回话。”
伍骄阳眼珠转到他那边,道:
“40。”
景云闲被噎的要死要活一句话也说不来。
户管家哼哼怪笑:“景少爷,老奴知道帮主宠你,可你也不能拿帮主交代的任务当儿戏罢!”
景云闲登时面红耳赤:“户老头,少给小爷胡说八道!帮主要我走遍天下结交能人,寻找良材,你凭良心说,我带来的这些人哪个次了?!”
户管家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点点伍骄阳。
伍骄阳背着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景云闲梗着脖子争辩:“对他我自有安排!”
户管家冷笑:“景少爷,帮主有令,但凡新人都要从底层干起。怎么,你想破坏帮主立下的规矩?”
景云闲被气的咬牙切齿,却反驳不得。
户管家的绿豆眼转回伍骄阳身上,扬手扔给他一个绿色的牌子:“给,这是你的工牌。明日开始实习。”
第一天,伍骄阳被分去打扫金库。朝月楼已暴富闻名天下,库中金银珠宝数以万计,饶是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学子,没有一个不被眼前景象震撼住的。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伍骄阳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例外。
既不像某些人看的目不转睛,也非某些人目不斜视。伍老爷拿起这个把玩把玩,拿起那个端详片刻,看过就算,毫无留恋,哪拿来的放回哪去。在伍骄阳看来,眼前是金子是铁块本质上没区别,搬起来一样沉。
实习的新人们一方面暗中较劲提防,另方面又不得不拉关系套近乎。伍骄阳是个不会表现也不屑表现自我的人,加上他沉默寡言的古怪性子,搁哪都显得有那么点不合群。
难得有人套近乎,笑曰:“今儿真算是开眼界了,伍兄你说呢?”
伍骄阳干了半天苦力,心情老不爽,当下横人家一眼,冷淡道:“又不送给我,激动什么。”
只一天,伍骄阳就后悔了。他是那种能笑看生死,快意恩仇的人,却受不了平淡生活的劳苦与烦琐。
翌日大清早,伍骄阳癔癔症症地从床上艰难爬起,呆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没人服侍自己更衣。再想到今天还要做苦力干活,伍老爷心情登时差至无以复加。
第二日的任务是打扫宴会大厅。
“你,把这个花瓶搬到那边去!”监工王二扬声高喝道。
伍骄阳抬眼看看他,没吭声,扔掉手中抹布,将半人高的花瓶从楼梯口搬到落地窗边。
“刚才擦的桌子不合格,要光可鉴人!光可鉴人你懂不懂?”
伍骄阳还没吭声,又拿起抹布不紧不慢擦了起来。说句良心话,伍老爷还是尽可能认真地在做事。
“你笨蛋呀,连擦桌子都不会?!”
“你今早上没吃饭?再用点劲!”
“顺着一个方向擦,先用湿布擦一遍,接着用干布再擦一遍,这样才不会有水印。。。诶,我说你听到没有?”王二拔高声调,指手画脚地在旁数落。
伍老爷浅灰色衣衫袖口高高挽起,手拿抹布,面无表情的抬起眼,深不见底的眸子睨着正冲他大呼小叫的监工王二。
下一秒,一块脏抹布飞到了王二的脸上。
伍骄阳扭头就走。
原本忙碌杂乱的大厅霎时安静片刻,转又恢复了正常,大家该搬东西的搬东西,该打扫的打扫。
王二欺负新人欺负惯了,乍逢突变,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气急败坏地冲上前,一把扯住伍骄阳衣领,由于身高上的差异,王二不得不仰着头踮着脚,但这并不妨碍他那张嘴像机关枪似的破口大骂。
“他妈的,还没哪个新人敢像你小子这么嚣张的!”王二刻薄地冷笑:“别以为巴结上了景少爷就能平步青云,人家靠的是脸蛋屁股,你行么?”
伍骄阳哪有耐心搭理这号人,当下蹙起眉头,厌恶地重重推了王二一把。
王二更恼,边骂边抡起拳头作势要打:“你个老小白脸,想让那些大爷看上,再年轻十岁还差不多!”
结果,王二没打成伍骄阳,伍骄阳把他给打了,而且打得巨惨无比。要不是旁人硬是拉开他俩,估计王二直接就交待在那了。不光如此,这一顿拳脚算是将伍老爷修身养性多年的“好脾气”彻底打飞了。
景云闲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尚未分配的仆从所居住的独院,伍骄阳此时已被关押在柴房里。
推门而入,映入景云闲眼帘的是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一半身子处于阴影处。明的地方暧昧不清,暗的地方却因烛火光亮更显深邃黑暗。柴房脏乱的环境反倒衬的这身影格外显眼。
伍骄阳听到响动慢慢转过身,清俊的脸上难辨喜怒,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盯着景云闲。景云闲没由的一阵紧张。
伍骄阳负手而立,口吻不带一丝烟火气:“爷究竟欠你多少钱?十倍奉还。老子不干了。”
景云闲眨眨眼,再眨眨眼,随即笑的前仰后合。
伍骄阳脸色稍变,景云闲忙咳嗽两声,强收起满面笑容,正色道:“你的出身想必非富既贵吧?”
伍骄阳不动声色。
景云闲老神在在道:“教主说过,富过三代才算真正的富人,第一代那是暴发户。真正出身显赫世家的子弟,一言一行,甚至连眼神坐姿都有讲究。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自小接受的教育熏陶早已慢慢融入血液骨髓,成为习惯,这都
是假装不来的。和你处了这么些日子,多少能看出点端倪。”景云闲咧嘴笑笑:“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伍骄阳道:“你想说的话还没说完罢?”
景云闲道:“过几日就是我们淮南帮的大日子,会来数位极重要贵客,由我筹办接待事宜。”说到这重重叹了口气:“我身边可用之人实在不多。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虽说我先前算计了你,但绝没亏待过你。你就当帮我
个忙如何?”
伍骄阳:“我能帮上什么忙?难不成整个淮南帮挑不出接人待物八面玲珑的人么?”
景云闲清秀的脸皱了皱:“其中一位贵客的来头着实不小,乃镇远大将军江光勇。他手下那群人都是从死人堆里打过滚,踩着尸体一步步爬上来的人,根本看不起读书人。”景云闲乌黑的眼珠上下打量伍骄阳,嗤笑出声道:“估计
也就你这样出身良好,却带着一股子匪气的人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伍骄阳紧皱了下眉头,道:“江光勇?”
景云闲笑道:“对,正是声名赫赫的独臂将军。”
伍骄阳浅笑道:“我记得朝廷明令文武官员不得与地方势力勾结。”
“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景云闲若无其事道:“镇远将军驻守淮南,帮了我们不少忙,是帮主一等一的贵客。”
伍骄阳笑容加深:“我说,帮的忙里不会还包括派部队护送财物,或是伪装成淮南帮剿灭敌对势力吧?”
景云闲打哈哈:“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好、好、好啊。”伍骄阳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里的书指谍报--)。爷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这忙,我帮了。如今,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以神勇闻名天下的独臂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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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暗夜,外表风平浪静,实际早已是惊涛骇浪。
四散在全国的暗夜头头脑脑们收到急诏,纷纷从各地赶来。正像伍骄阳所想,他失踪初始,暗夜撒网大范围寻找,偏生没注意眼皮子底下。数日后,才有线人回报,称在花溪城内见过形似伍骄阳的人。
花溪城乃淮南帮总部所在,为避免打草惊蛇,暗夜一方面加派探子打探,另一方面从全国抽调好手赶往淮南,随时准备与淮南帮来个大规模冲突。
除了伍骄阳安危,莫怀前不在乎其他任何事情,在知道伍骄阳可能出现在朝月楼时,当下只身前往。
昔日顾写意精挑细选,赐予莫姓的孤儿们如今都已是正当壮年的男儿。每一个都是权重一方的大人物,毫不夸张的讲,这些人跺跺脚,整个大雍都要跟着震一震。
短暂的开了个碰头会,席间有人调笑道:“这两年淮南帮风光无限,反观咱们不声不响的,以至于江湖上盛传淮南帮早已取代暗夜!”
“放屁!要不是主子爷严令咱们收敛点,他淮南帮算个什么东西?!”
静默三秒,哄笑声简直要掀翻房顶,惊飞小鸟三两只。
只是,只是在每个人心底都有挥之不去的疑虑。所有一切未免太过凑巧,怀恩帝日渐明显的野心,镇远将军江光勇的不同寻常,主子爷伍骄阳的失踪。。。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风暴即将来临,那个半隐于市的男人将再度回到中心。
伍骄阳虽自小娇生惯养受不得罪,却生性刚强内敛,能忍人之不能忍,再加上他可静可动,只要没人上前招惹,倒也能安分地吃饭睡觉,不给别人添麻烦。
数日后,景云闲揣着鱼肉美酒偷摸前来,说是再有一天就能把他从这破地方弄出去。那夜自柴房天窗流淌而入的月色,宛若银纱,轻盈飘渺。伍骄阳席地而坐,沐浴在这月色中,一杯一杯沉默地喝着酒。
景云闲带着三分醉意看去,只觉黑夜掩盖了一切,月光却点亮了那个叫伍五的男人。那男人低垂着眼,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嘴角若有似无挂着一丝笑。
难以名状的,蔑视且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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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又是一个好天气,气候凉爽宜人,草原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朝月楼最北端的锡岚围场,堪称天然与人工完美结合的典范,素有淮南塞外的美誉。放眼望去,苍翠一片。眼下,这里将要举办为期七天的狩猎。
伍骄阳抬头,眯起眼睛仰望天际,晴空万里,天边飘浮着云彩,衬得蓝更清澈,白更素洁。收回目光,锡岚围场内正风云滚动,尘烟四起。虽比不上皇家围场动辄划分72围,调动数万御林军的排场,却仍成功的唤起伍骄阳尘封多年
的激情与回忆。那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征战天下的时候。。。
“嗨,想什么呢!”景云闲反手拍了伍骄阳一下。
伍骄阳猛然皱起眉头,随即又变回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没想什么。。。这里风景不错。”
“当然,花了教主不知多少心血。依我看就算是将军啥的也会叹服的。”景云闲低声嘟囔:“妈的,白白浪费小爷的心血。”
伍骄阳笑了笑。镇远将军江光勇派人传了个口信,轻描淡写一句临时有事来不了,就让景云闲数月辛苦打了水漂。伍骄阳转头,目光掠向远处的观楼。想必此刻淮南帮帮主陈沫正陪着另一位贵客,南六省武林盟主苏逸。
不可否认,陈沫这几年混的很不错,手中的淮南帮在江湖上,特别是南六省内风头正劲,他陈沫若还是个男人,决不可没其他想法,比如当当那个六省头头。
伍骄阳因要帮着景云闲筹办各项接待事宜,所以清楚所有庆祝活动。陈沫借淮南帮建帮六十周年为契机,宴请客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江湖游侠,更搞出狩猎这个能充分体现他淮南帮财力、人力,实力的绝好节目。的31
好比进宫不可能随便一晃就撞见皇帝,同理,进入朝月楼小半个月,伍骄阳仍未找到机会会会这个陈沫。
难得伍老爷成了无足轻重的边角人物,背着手,悠哉地看别人折腾。
“云闲弟,不下场玩玩?”
一听到这满含戏谑的声调,景云闲如那炸了毛的猫,目光不善的瞪过去。只见几个朗眉星目的年轻人驱马聚集在不远处,其中一个笑容显眼而张扬:“哦,看我这记性,你不太会骑马。”
众人皆笑。
景云闲咬咬牙,伸手紧紧握住伍骄阳手腕:“走,咱们也下场玩玩去。”
伍骄阳觉得这群人挺无聊,但没吭声,由着景云闲扯着他走开。
“他们是嫉妒,嫉妒教主重用我!”
伍骄阳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景云闲絮絮叨叨爬上高头大马,又看他四肢僵硬地指挥马匹前进,突然觉得这孩子挺逗,忍不住微笑道:“小心掉下来。”
“呸,少咒我。”景云闲道:“你不下场试试伸手?”
伍骄阳摆摆手:“不了。”
突然开始想念承欢,兄弟二人分离时,承欢比景云闲只大两三。同样的年纪,一个还在与他人争风吃醋,另一个已担负起整个大雍。那个总爱脸红,喜欢追在自己身后不停叫“哥哥、哥哥”的小豆丁现在是何等模样了?
伍骄阳再潇洒,花溪城外被人伏击终究是心头的一根刺,伤口小,不见血,却实实实在在伤到了心。他还摸不准自己的亲弟弟、昔日并肩作战的下属们在袭击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伍骄阳神游天外时,先前激景云闲下场的几个青年相互打了个眼色,随从们会意地将狩猎圈缩小,将受惊的猎物向景云闲方向驱赶。一只獾受惊下果真窜到景云闲坐骑前。
先前出言调笑的青年搭弓,离弦之箭飞向獾。几人的愿意是想吓一吓景云闲,外带炫耀身手一番。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最后时刻,獾不可思议地以一个直角转弯离开射程,箭矢正中马腿。
马吃痛嘶鸣,将景云闲摔下马背。众人皆惊。景云闲被摔的七荤八素,却清醒的知道自己该远远逃离受惊的马匹。马痛的不断扬踢,景云闲只往前艰难爬了几步,眼见马蹄就要踏在景云闲身上。。。
伍骄阳反手劈在身边吓傻了的随从手腕上,弓箭滑落掌中,弯弓,箭出,一气呵成。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马眉宇,马发出垂死嘶鸣,晃了几晃,歪斜着倒地。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风席卷而过,伍骄阳姿势未变,仍旧是射箭时的动作。由于没带扳指,手指被弓弦割伤,嫣红的血珠溅起,滴答滴答落到他素色衣衫上。天地似乎也安静了片刻,景云闲费力的扬起脸,怔怔望着伍骄阳。风更野
了些,吹得衣袂飘扬,伍骄阳微微眯起眼,放下胳膊。明明是围场一角,却像是站在了正中央,依旧冷漠疏离的神情,将整个人衬得潇洒飘逸,出尘不俗。
这一刻,所有人,包括景云闲都认为,眼前此人乃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动声色,猛然间爆发出的神采可令周围尽然失色。
而世外高人伍老爷此时内心独白却是:
靠,蒙的真准!
短短一两秒钟的时间里,伍骄阳根本没有时间瞄准,完全是凭感觉将箭射了出去。眼见景云闲就要被马踏中,伍骄阳心想随便射中哪,景云闲点正的话,马会因为疼痛而改变落蹄地点,点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伍骄阳扔掉沾血的弓,不紧不慢踱步走到景云闲面前,朝他伸出还滴血的右手。景云闲愣了下,伸手回握住。伍骄阳拉起景云闲,见他问题不大,扶也懒得扶,直接拉着人家回到临时搭建的休息区。
整个过程,伍骄阳依旧一句话也没说。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小景运气挺好。
随行的大夫匆匆赶来,景云闲被吓的失魂落魄,缓了好一会才情绪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伍骄阳肩上:“行啊老伍,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对景云闲动手动脚没轻没重的毛病伍骄阳相当厌恶,斜眼睨了景云闲一眼,难得忍了忍没吭声。
观楼上,方才那一幕虽因距离较远看的并不真切,却实实在在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对那个伍五,陈沫略有耳闻,但因公务繁忙一直未往心里去,看过刚才表演,实是勾起了陈沫一见的兴趣。让陈沫意想不到的是,观楼上还有更失态
的人——六省盟主苏逸。
“不可能,怎么可能。。。应该是。。。不应该啊。。。”苏逸低下头,仿佛受到极大的震动,不住自言自语絮絮叨叨。
陈沫冷眼看了苏逸一眼。苏逸这人,有名的长袖善舞,为人圆滑。上至武林泰斗,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游刃有余与之交上朋友。不光如此,他独有的亲和力会让人错以为与他交情匪浅。事实上。。。陈沫心中冷笑,他苏逸的演技
,当红戏子都自愧不如。一个将谎话说的比真话还真的戏子,一个让别人甘愿相信他谎言的小人!
“苏盟主,您怎么了?”同在观楼上的青峰派门主庆云子笑问。
淮南巡抚的小儿子吴正凯也是个没正型的,平日里感觉和苏逸臭味相投甚是投缘,因而说话口无遮拦:“苏大盟主啊,你不会是看到了一见钟情的人,才会如此失态吧!”
苏逸笑嘻嘻,折扇一摇,道:“吴少果真聪明过人,我还真见到梦中情人了!”
大家哄然而笑。
遮遮掩掩徒增人怀疑,越理直气壮反而被认为是在开玩笑。大家笑过便罢,不以为意。
只有陈沫默然地盯着苏逸。苏逸抬眼对上陈沫的视线,欺身靠近,低语道:“我没开玩笑,你知道的,对不对。”的03
陈沫也笑了,同样压低声音道:“苏盟主一向言之有信,在下自是相信的。”
二人相视而笑,外人看去真要道一声“英雄豪杰惺惺相惜啊~”实则。。。嘿,不说也罢。
围场,一平平无奇的小侍从见无人注意他,慢慢退下。疾步走到外围,在无人角落处,与另一个端茶倒水的下人接头密语。
“速告知各位当家,真龙确隐朝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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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晌午过后没多久,名震大江南北的数位人物齐齐登门拜访,直把处事沉稳的陈沫也惊了一跳。这些人,多少都与“暗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暗夜一夜崛起,以雄厚的财力,深厚的背景左右大雍二十载。近几年虽锋芒减收,
却仍在江湖人心头留有不可攀越的地位。为了发展己身,陈沫曾试图与暗夜交好,可惜暗夜始终不冷不热,后淮南帮得到另一股势力支持,才渐渐不再过多地与暗夜接触。
现下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暗夜的头头脑脑,由不得陈沫不心存疑虑。
花溪城四大城门,这些日子进了许多生面孔。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步履沉稳,双目锐利清明,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练家子。但由于花溪城地理优越,各地商家云集,倒也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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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月楼,围场宿营地某一帐篷内,已无大碍的景云闲缠着伍骄阳非要和他拜把子。伍骄阳是个养不熟的,你自认为和他交心交肺,实则他拿你当透明。家里的小女儿伍五都没这么磨唧黏人过,把伍骄阳郁闷的可以。的45
就在伍骄阳的忍耐达到临界点时,苏逸突兀地冒了出来。“天呐,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景云闲停手,惊疑而纳闷的瞪着伍骄阳。
伍骄阳漠然地睨着笑容满面的苏逸。
伍骄阳,不,此刻应该称他为伍五,又出名了。最主要原因并非围场上“神箭救人”的光荣事迹,而是因为苏大盟主苏逸。
苏逸待人向来笑骂随性没上没下,却独独对这个伍五刻意讨好,言语里更透着三分恭敬。按照常理推断,以伍五的身份能得苏盟主如此垂青,自当报以同等态度。然事实却是,伍五对苏逸的百般殷勤爱搭不理。旁人看着都急,苏逸
却毫不以为意,依旧每日笑眯兮兮去找伍五。
按理说,人是俗人,活在世上不可能完全无视他人的评价与眼光。可伍骄阳就能做到这点,他真的是可以将周围所有人都归为空气,彻底无视那些或恶意或猜疑的目光话语。一如既往我行我素,不受丁点干扰。
面对这种情况,陈沫不可能不生出疑心。他叫来景云闲,至少五遍以上复述偶遇伍五的整个过程。可伍骄阳对景云闲有救命之恩,景云闲叙述时下意识的偏袒,陈沫越听越疑惑。想不着痕迹找伍五当面问话,苏逸又总会“意外”出
现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直把陈沫恨的咬牙切齿。
狩猎最后一日酒宴上,吴正凯喷着酒气扯住苏逸怪笑:“你还真迷、迷上一人了啊。别、别藏着掖着,在座也没外人,去、去把那人叫、叫来让大家瞧瞧!”
陈沫眸中精光一闪,作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站在一旁的景云闲张嘴欲言,强忍住闭上嘴。
苏逸打哈哈笑道:“还是别了,他那人脾气古怪,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苏逸越拒绝,吴正凯越来劲。“快,陈帮主,把那个叫伍五的下人叫上来,我今儿还就是得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能把咱风流的苏大盟主迷成这样!”
苏逸的手“啪”搭在吴正凯肩膀上,劲不大,却把吴正凯吓醒了几分——苏逸不笑了。
“我说了,”苏逸慢悠悠道:“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吴正凯张了张嘴,桌上气氛停滞片刻。苏逸笑道:“吃菜吃菜,大家不要停下嘛。”
晚宴结束,苏逸突然凑到景云闲跟前,双手拢在袖口里,笑眯眯问道:“我说,没人得罪伍五罢?”
景云闲怔了怔:“怎么,苏盟主要替伍五报仇?用不着了,伍五那家伙出手狠着呢,倒把别人揍了个半死。”
“他在淮南帮里,”苏逸眯了眯眼,笑道:“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头?”
眼前这人要不是六省盟主,景云闲简直要跳脚了,怎么着,为了讨心上人欢心就想找淮南帮的茬不成?!
景云闲道:“他是新人,新人入帮自然少不得要做些苦活累活!”顿了下补充道:“他是个男人好不好!”言下之意,干点活出点力不挺正常的么?!
苏逸听后只是笑,那笑落在景云闲眼里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远非预想中的心疼或是愤怒,有的只是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小景,你知道吗。”苏逸拍拍景云闲肩膀,老气横秋小声笑道:“世上有种人是得罪不得的,只能哄着,捧着。”说完悠哉悠哉离开了。只留景云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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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莫邪、莫扬、莫奇、莫渊乃如今暗夜实际掌权的五位掌事。在陈沫还是少年时,暗夜已渗透进大雍各个层次,呼风唤雨,挟制民间兴起的各类组织。今日与代表暗夜的实权人物面对面交谈,等同触碰到儿时幻想中的不可及的
目标,陈沫波澜不惊的心竟也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
五人中,当属莫邪最狂,却也最善言谈。相谈甚欢时,淮南帮下人们从侧门而入,挨个奉茶。五人中的莫渊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待下人最客气不过。接过茶,温和一笑刚要道谢,抬眼定睛一看,登时傻在座位上。
这时,除了正与陈沫说笑的莫邪,其余三人都发现了——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不正是主子爷伍骄阳么!
伍骄阳不露声色,他们也只好跟着装傻。可那傻好装的么?!顾写意给自己奉茶啊!那茶杯端在手里,就跟烧红的火炭似的烫手。伍骄阳可没闲工夫同情他下属此刻可怜无奈的心情,径直走到说的风生水起的莫邪身边。莫邪感觉有
人靠近,下意识扫了眼,下一秒,舌头像被割了。
伍骄阳端了杯递给莫邪,莫邪“噌”的站起身,眼望着陈沫,音发硬带着细不可闻的颤抖道:“太客气了,您不必这么客气。”其余四个也是连连点头,“对对,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陈沫怔了一下,眼神转向立于角落神色自然的伍五身上。
莫邪硬着头皮接着与陈沫继续刚才的话题,边说,边忍不住回头打量多时不见的主子爷。伍骄阳突然也转过视线看向他,字正腔圆问道:“这位爷想再添点茶?”
莫邪有了想吐胆汁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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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骄阳跟尊不动明王般,似笑非笑地站在五人身旁不远处看着他们。五人端着茶盏坐在椅子上,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抑制住将座位让出来的冲动。。。。。。当真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啊。
不光莫邪,连带其余几个心里全都想,喝什么茶,以后改喝白开水!
可怜的五位莫大人。
伍五这个名字算是彻彻底底被陈沫记在了心上。
陈沫身为朝月楼主人,每日自是少不了陪客人喝上几杯。夜凉如水,陈沫带着几分醉意景不顾往日沉稳内敛正派的形象,来到淮南帮下人居住的小杂院。
伍骄阳正洗洗准备睡了,陈沫负手立在窗口,微微眯起眼阴鸷地打量着他,目光如利刃般尖锐危险。反观伍骄阳,依旧保持他一贯的面无表情,眼神安静的回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清高傲慢。
两人毫不退让的互瞪了半晌,陈沫冷然一笑,推门而入。
陈沫:“你是谁?”
伍骄阳:“伍五。”
陈沫:“哪里人士?”
伍骄阳:“京城。”
陈沫:“为何而来?”
伍骄阳:“去问你情人。”
陈沫猛然扬起眉头,伍骄阳道:“帮主问完了吗?问完我要休息了。”
陈沫背着手,慢慢靠近伍骄阳:“听说苏逸待你非比寻常。”
伍骄阳不吭声。他脾性从小就这样,哪怕面对的是皇帝或是太子,不想回答时就一声不吭。
陈沫站在伍骄阳半步之遥的地方,两人身高相仿,都是罕有的气度风流俊逸的人物,站在一起着实养眼。若换个身份环境,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可这里是卧室,一间简单到简陋的卧室,最显眼也是最奢侈的家具是床。
伍骄阳自小贪吃嗜睡,娇生惯养,吃穿用度全部要最好的。淮南帮配给下人的木板床显然严重违背了伍老爷对生活的追求,别的能忍,事关睡觉的事情坚决不能忍。这床还是景云闲被逼无奈走后门帮他换的。用伍老爷话讲,马马虎
虎凑合。
眼下,伍老爷被推倒在这张马马虎虎凑合的床上。伍骄阳骤然发力反抗,却被陈沫轻而易举按住动弹不得。伍骄阳直视着他的眼,依旧沉默却激烈的反击,直到骨头发出“咯咯”受到严重挤压的挣扎声,伍骄阳才安静下来。
陈沫脑海中最先想的不是要上伍骄阳,而是杀了他,却在出手的最后一刹那,犹豫了一下,由杀手转成了推搡。
陈沫压在伍骄阳身上,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伍骄阳颈间。说道:“毫无疑问,你长得很漂亮。你的漂亮与旁人不同,是那种让人震撼的美。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你年轻时的俊美无双。”
伍骄阳漠然看着他,不出声。
陈沫的手,慢慢,慢慢扯开伍骄阳的衣襟,胸口浅粉色刀疤依然明显。
“你是我见过最傲慢的人。你的傲慢不是通过言语,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陈沫轻慢而阴毒的说道:“直到我剥光你为止,都不打算出声吗?”
“眼下,我打不过你。”伍骄阳平静的开口,声线如丝绒般华丽舒缓。“有人教导过我,生活中充满了强奸,与其徒劳反抗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不如躺下来享受。”
乍一听这狗屁不通诡异之极的道理,陈沫嗤笑问道:“然后呢?”
伍骄阳狭长的凤眼缓缓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略显单薄的唇微扬,一字一句道:“只要逮到机会,定将那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轻轻的说,每一个字都由齿缝间迸发出,阴寒之气丝丝绕绕充斥进整座屋子。
陈沫蓦然将眸子瞪大了些,刚才那一霎,这所房间内传出两股极强烈的杀气。自己进门这么长时间竟未察觉,何等惊人的身手。陈沫眯起眼,盯着身下的人。先不论这个叫伍五的男人真实的身份,单说苏逸的袒护,暗夜五位掌事的
失态,都叫陈沫不得不小心以对。眼下暗藏在屋里的两人,究竟是苏逸派来的,亦或是暗夜?
陈沫慢慢站起身:“打算在朝月楼常住,亦或要走?”
伍骄阳神色平静的起身,整理好衣服,方道:“住不了几天了。”
陈沫复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伍骄阳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道:“都给爷滚出来。”
怀前伏在伍骄阳脚边,抱着他的腿许久说不出话。
伍骄阳挑起眼角,不耐烦道:“再说最后一遍,给爷滚出来。”
夏木,那个绑架伍骄阳的刺客,笑眯眯地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伍爷应该不懂内家功夫罢?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伍骄阳冷笑,睨了眼站起身的怀前:“他何时来的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你,”伍骄阳眸光如电,刺的夏木没由的一个激灵。
“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才将我置于朝月楼中,怎会如此轻易一走了之?你压根就没离开过。”
身为刺客的本能,眼前的人虽分毫未改,却让夏木觉得仿佛换了一个人,一个完全有别于赶路途中,沉默内敛有些孤僻的男人。
夏木笑了笑:“这可是淮南帮地盘,陈沫此刻定调派了的人手过来监视你的行动。我先走一步,有时间咱们再叙旧。”
怀前弯下腰,服侍伍骄阳脱掉鞋袜,换上软底拖鞋。伍骄阳伸了个懒腰,眸光流转,再看向夏木时,带出几分昔日阴狠霸道的味道。
“急什么。”伍骄阳勾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屋外自有暗夜的人处理,爷现在有话要和你说道说道。”
夏木打起精神严阵以待,伍骄阳却没了声响,倚靠在床边,微微眯起眼,象在考虑什么问题。
过了好一会,夏木等的颇不耐烦,伍骄阳突然开口问道:“当日是谁雇你在花溪城外阻击我?”
夏木笑的斯斯文文:“五爷,盗亦有道,我不能将雇主的名字透露给你。还望谅解。”
伍骄阳睨着他:“雇你袭击我的人下了怎样的口令?要我的命?绑架?还是装腔作势?”
夏木笑的更讨人喜欢,眨着慧黠的眼道:“原来你在乎啊。我还当你不介意呢。”
伍骄阳沉默不语,定定望着夏木,半晌,忽而展颜笑了。夏木暗中皱了下眉头,诚然,伍骄阳的笑容养眼至极,可在这当口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怀前,你可知这位刺客的姓名?”伍骄阳转头,看着怀前问道。
“回爷的话,”莫怀前恭恭敬敬回道:“据当日捕获的人所述,奴才查得此人姓夏,单名一个木字,是个没门没派的流浪杀手,在江湖上倒也颇有名气。”
伍骄阳淡淡“哦”了声,复又望向夏木的眼,微笑着一字一句唤道:
“夏木。”
两字入耳,夏木心底没由的悠悠一颤,紧接着点点酥麻感觉开始蔓延。
别看伍骄阳这男人平日里一副缺心少肺的木头样,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风情入骨,举手投足都带着独有的味道,夏木突然理解了所有关于这男人种种糜烂却香艳的传闻。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可没人干。少和爷扯什么忧国忧民的废话,定有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你这等浪迹天涯的亡命之徒,甘冒诛九族的危险绑架皇室宗亲。”伍骄阳似笑非笑睨着夏木,捻动着手腕上的佛珠,一双眸子泛
着粼粼寒光。“你是个刺客,若是单纯与淮南帮中某人结仇,直接下手宰了那人也就是了,犯不着借我手毁了整个淮南帮。只有一个可能,你心中有了在乎的人。”
夏木笑而不答。
“这个人应该和淮南帮是敌对关系。”伍骄阳不紧不慢侃侃而谈,瞧他神色模样,倒像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还提到了有可能发生的战事,希望我能阻止。也就是说,这个人不光与淮南帮有仇,更会深受战事影响。”
夏木笑容不改,暗中却提高了警惕。
伍骄阳微微笑着望着夏木,话锋突然一转,道:“知道我下步打算怎么对付你么?”
夏木心头一怔。伍骄阳嘴角挂着微笑,眼底却慢慢蔓延开冷硬与狠毒,气势顿时为之一变。有什么东西,撕破平静的外表,喷薄而出,君临天下。
“爷做事向来讲究礼尚往来,你接连害我数次,若再没点表示,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盛情?”伍骄阳挂上蜜糖似的笑,一字一句道:“以你的才情本事,只博得些微名气太过屈才。爷知道刺客擅长藏匿逃跑,不喜张扬,不过没有关系
,爷手里有精于绘画人像之人,配以大雍高超的印刷技术,届时将你画像传遍大雍家家户户,保你名扬天下。”
夏木失笑:“五爷,您在开玩笑罢。”
“爷从不和将死之人开玩笑。”伍骄阳似笑非笑:“通令各省州府,一层一层将画像挨户发到普通百姓手中。举报你行踪者,奖黄金百两,逮捕你者,奖黄金万两。见你行踪知情不报者,挖舌抄家;雇佣你者,抄满门灭九族。”伍
骄阳狭长的眼眸,流光溢彩,亮若星辰:“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微笑,对你好的都会付出惨重代价。我要你连阴沟老鼠都不如,得不到旁人丁点善意对待。我要你死在路边,都无人敢为你收尸。想逃到他国吗?爷倒想看看,谁会为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刺客,得罪我大雍皇室。”
夏木再挂不住悠然自得的微笑,咬牙冷笑道:“好狠的心呐!只是,你真能做到吗?”
伍骄阳笑容加深:“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会有人真心在乎你的死活?”
“顾写意!”夏木首次失控的暴喝。
四天独处,相依相伴,身边之人,不是那个被世人神话或魔化的传奇,只是一个拥有世间所有美好,却仍旧孤傲寂寥的男人。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暗中羡慕了多久的人。一个渴望再度相见、相识的人。。。这人无心,这人无心呐!
有那么一瞬间,夏木萌生出杀死眼前之人的欲望。
伍骄阳懒洋洋斜了眼怀前:“你和他比,谁的功夫更胜一筹?”
怀前回道:“应是不相上下,但只要主子爷需要,奴才绝不会让他活着。”说着,转眼看向夏木。
“言下之意,最多你与他同归于尽,伤不到我分毫。”伍骄阳道,口吻不起丝毫涟漪。
怀前一丝不苟答道:“回爷话,是这样的。”
夏木感觉犹如被人兜头浇下盆冷水,彻骨的冷。
伍骄阳像是有些倦了,靠在床头,眯起眼,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如此这般,过了好一会,夏木浑身说不上的难受,道:“打算什么时候实行你的报复计划?”
“实行?”伍骄阳眼眸睁大了些,依旧是微微眯起的状态,不紧不慢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开玩笑的。”
夏木先是怔了一怔,而后觉得全身血液“呼”的一下涌上脑门。
伍骄阳笑了,用最先闲聊般戏谑的口吻轻问:“就凭你,也配爷花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
如果说夏木刚才有那么短短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现在则是喉头发甜有了吐血的冲动。
莫怀前在旁不由得暗笑,服侍了这么多年,对自家主子爷古怪性格再熟悉不过。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明显不正常。因为伍骄阳正常的时候几乎是不说话的。只有在他极度高兴或是愤怒的时,才会将其出众的口才与刻薄的言语展露无
遗。别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指不定已激怒到何等地步。
伍骄阳狭长的眸子透出异样的精光,盯着夏木嫩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手,突然唤了声:“怀前。”
主仆三十载,心意早已相通,还未等夏木从方才打击中反应过来,怀前已期身而至,闪电般攫住他脉门,夏木暗叫不好,可为时已晚。
伍骄阳道:“给爷搧他十耳光。”
怀前恼恨夏木绑架伍骄阳,别说搧耳光,只恨不得取他性命。当下运足内里,照脸上狠揍了夏木一顿。
想夏木纵横天下二十几载,一向所向披靡,七窍玲珑,何时莫名其妙受过这等窝囊气。心中既是怨恨又是茫然,抬眼看看全身透着慵懒劲的伍骄阳,真是爱恨交加,难以言喻。怀前松开手,夏木道:“今儿这事,我记下了,受教!
受教!雇主身份我不能告诉你,但他说过的一句话,我可以转述给你。”说着,用阴郁的眼盯着伍骄阳:“顾写意,这世上少了你,便少了很多乐趣。别躲起来,咱俩的事还没结清呢!”话音刚落,人已消失无踪。
伍骄阳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怀前道:“主子爷,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奴才认为,严刑逼供下,定能得到爷想知道的事情。”
伍骄阳摇摇头,仰头倒在床上。刚才流露出的慵懒劲化成浓浓的疲倦,夏木认为伍骄阳作势轻视他,只有怀前心里清楚,主子爷的身子骨竟这一月的折腾,愈发的差了。
伍骄阳躺在床上并未入睡,而是睁着眼,怔怔望着房顶不知思绪飞向何处,怀前静静陪在一旁。
在伍骄阳还是顾写意时,在顾写意还是少年亲王时,怀前会问:“爷,您在想什么?”
现在不会了,这男人将全部感情埋得太深,无人可探知。不论是爱或恨,亦或情与仇。。。。。。
浸过热水绞干的帕子,一遍一遍轻轻擦拭过脸庞、掌心与胳膊,伍骄阳悠悠睁开双眼。怀前取过干净舒适的衣物,一件一件替他穿上,又端来一杯清水,服侍他喝下。伍骄阳表现出极大的配合与顺从,由人摆布。每到这时,怀前都会生
出仿佛时光仍停留在雍华殿,自己的主子爷仍是那个小小五皇子的错觉。不管别人怎么将顾写意神话亦或魔化,在怀前眼里,他就是一个在日常生活中,性格孤僻古怪,懒到匪夷所思的人。
不管怎样,顾写意乍眼看去,是那样温和而无害。只是千万不要触及他的底线,否则隐藏的獠牙利爪会狠狠将冒犯者撕得粉碎。
梳洗完毕,怀前双手奉上整理好的谍报:“爷,现下莫离、莫邪他们几个缠住陈沫,时不时作出点举动,让其无法分心旁顾。另外从各地抽调的三千精兵已全数混入朝月楼,随时候命。。。奴才自主主张,贿赂了朝月楼中的执事,
帮您请了两天的假,还望爷见谅。”
伍骄阳不置可否的淡淡“嗯”了一声,慢慢翻看手中的折子,头也不抬道:“怀前,先不要急着动手,将此地情况速呈报朝廷,看看他们打算如何处置。”
怀前一怔,难以置信的蓦然瞪大双眼,瞬又低头恭敬回道:“是,爷。”
不论是昔日的顾写意,亦或是后来的伍骄阳,这个唯我独尊的男人,何时做事时会考虑先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怀前抬眼望去,伍骄阳神情恬淡,正低垂着眼翻阅手中折子,浓长如羽的睫毛,静静遮住了眼底的激流暗涌。
翌日傍晚,夕阳西下,橘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简陋的小屋,如同此刻正斜倚半躺在床上的伍老爷般,带出一股华丽慵懒且闲适的味道。伍骄阳未着鞋袜,伸脚搭在坐在床边的怀前膝头,后者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数十年不离不弃
的相伴,连呼吸仿佛都已一致,此时此地此人,语言是多余的。
伍骄阳浑身舒坦的晕晕欲睡,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剧烈的拍打声。
“老伍,老伍,不好了!快开门!快开门!”
伍骄阳的眸子睁开一道缝,示意怀前躲起来,而后懒洋洋起身,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景云闲的小跟班之一,陈贵,那张在伍骄阳看来本就惨不忍睹的脸现下更是糊满了鼻涕眼泪。见到伍骄阳露面,陈贵嘴一咧就要再哭。
伍骄阳扬眉:“再哭就给我滚,有话快说。”
陈贵撇了撇嘴角,惊天动地喊道:
“景哥要自杀!”
沉默片刻。
“你难道真的不觉得,”伍骄阳狭长的眸子眯起,不紧不慢地问:“应该先去找大夫么?”
春归阁,一道墙分了个里外院,说白了这地儿就是陈沫的“后宫”。外院如玉少年,内院娇妻美妾,当真是艳福无边,享尽齐人之福。虽说外院算不上什么禁地,但以伍骄阳此刻的身份那也是进去不得的。陈贵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只恨不得背上生翅膀带着伍五直接飞过去。
正巧苏逸吊儿郎当的走来,想苏大盟主是何等身份,护卫卖了个面子才容伍骄阳进了春归阁外院。
关于“景哥要死”这句话,伍骄阳最初认为是将来时,没想到居然是进行时,而且很快将变成过去时。只见景云闲居住的小院里外早已站满了看热闹围观的人,而英勇的景云闲正立在门口,上演豪饮毒药的惊险场面。
惊叫四起,乱成一锅粥,站在伍骄阳身边的陈贵叫的尤其不成人声,伍骄阳猛然皱起眉头,一把将鬼叫的陈贵拨拉到旁边,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
景云闲脸色微微发青,倒在相映成趣的青石台阶上呈半昏迷状态。伍骄阳揪住景云闲衣领毫无温柔可言的将人拎起,四下望了望,而后连拖带拽地将景云闲拎到院中水井旁。井边正好搁着个盛了半桶凉井水的木桶,水面上还飘着个
脏兮兮的葫芦瓢。伍骄阳硬掰开景云闲的嘴,舀起凉水就往里面灌,接着抬手欲捅小景嗓子眼让他呕吐,手抬到半空又停下,抿了抿唇角,洁癖发作嫌脏停手了。
于是在众人惊愕万分的眼神下,伍骄阳将景云闲扔到地上,走到院内花丛处撅了一截花茎,再走回去用那根小棍伸到景云闲嘴里乱搅一气。想即便是剧毒鹤顶红,喝到肚里也要有个消化的过程不是。可怜小景意识尚还残留几分,吃
痛难受下睁开了眼,见到伍骄阳花岗岩一般毫无表情的生硬脸庞也如见到亲人,登时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流个不停。
伍骄阳强压的无名火起,心想你小子还有脸哭?扔掉花茎,舀起满满一瓢凉水接着灌。景云闲艰难的连喝带吐,还被溢出的水呛得差点呼吸停止,眼泪随即掉的更凶了。
伍骄阳见灌的差不多了,扔掉手中的瓢,抬手便是重重两耳光搧了上去,也不知是不是借机泄愤,反正声儿脆的让周围人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苏逸看的直嘬牙花子,忍笑忍到内伤。
景云闲脚下一趔,险些栽倒,堪堪扒住了井沿,对着里面哇哇大吐起来。
哀号惊叫又起,这井,算是废了。
景云闲吐完,转过脸怒视伍骄阳。原本清秀张扬的脸皱成了一团,左右脸颊一边一个殷红手掌印,鼻涕眼泪暂且不提,单那双乌黑大眼此刻肿的都快看不见了。
“你。。。你为什么要拦我?”景云闲嗓子被伍骄阳捅破,沙哑地嘶喊:“我要以死明志!”
伍骄阳仍旧面无表情,正经八百:“明你个头啊。”
景云闲半靠半扶着井沿,且哭且说:“爷说我私藏公款,徇私舞弊,要。。。要将我送与别人。你怎会明白我的痛苦,你根本就不明白!”
伍骄阳道:“对,我不明白。”
“你。。。你。。。你。。。”景云闲抖着手指着伍骄阳,突然一头扑到伍怀里,放声大哭。顺带将鼻涕眼泪往伍骄阳身上蹭,把伍骄阳恶心的一阵反胃,使劲向外推搡。可伍骄阳推的越用力,景云闲抱的越紧,就像溺水将死之人
紧抓住最后一块救生的木板。
听景云闲一声比一声哭的凄惨悲凉,伍骄阳轻叹了口气,非但不再向外推他,反而一把搂进自己怀里,温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伍骄阳像山,似海,永不可测却有着足以安稳任何人的气质。景云闲在伍骄阳怀中渐渐平静,精神一放松,随又陷入昏迷。
一旁看热闹的淮南帮人三三俩俩慢慢围上前,看伍骄阳的眼神大不寻常,充满了警惕、猜忌与不怀好意。
突然只听苏逸扯嗓门喊道:“伍五,你明知道我在这,还对小景这么好,这不诚心让我吃醋么!”
伍骄阳本就心情不顺,闻言眉梢骤然扬起,拾起水瓢劈手扔向苏逸。
苏逸眼睁睁看着脏乎乎的水瓢飞过来,砸在自己脑门上。。。“碰”一声,大家的嘴张成“O”型,苏逸抱着脑袋蹲到地上。
伍骄阳弯身打横抱起昏睡过去的景云闲,将其抱进卧室放到床上。片刻后,大夫赶来,开了服药,这闹剧才算落幕。
站在苏逸旁的淮南帮中人,缓了半晌才难以置信的问道:“苏盟主,您怎么不躲啊!”
苏逸蹲在地上,斜眼看着那人道:“为什么要躲?躲了就没情趣了啊!”
所有人心中狂翻白眼。
只有苏逸自己心里明白,以那人的脾气,这次拿水瓢扔你敢躲,下次他就扔刀子。
因着苏逸的关系,无人敢明面上去找伍骄阳的麻烦。
夜幕降临,伍骄阳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怀前早已准备好换洗用的干净衣服。伍骄阳沐浴更衣完,心情总算放晴了些。随手拿起秘密传送来的谍报折子,边翻看,边准备上床休息。
怀前道:“主子爷,朝廷方面回话了。”
伍骄阳眼中精光一闪,道:“说了什么。”
怀前抿抿唇:“让您自己看着办。”
伍骄阳拿着折子站着,半晌未出声,忽而随手将折子重重掷到墙角。
“好。”伍骄阳慢慢吸了口气,负手而立,勾起唇角桀骜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字一句,带着独有的凛冽寒意,气魄夺人。
怀前觉得,那个隐藏在温和面具的下的主子爷,回来了。
金灿灿的大太阳挂在斜上方,阳光布施,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味道。
清波园内庭,斑驳的树影,跳跃的阳光,还有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整个花园,翠绿的树,素白的花,在阳光下亮的耀眼。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悠闲躺在树荫下休息,看似睡得安详,却突然开口道:“臭小子来都来了,还躲什么躲
。”
易明轩挂着他仿佛万年不变的笑脸走出,道:“师父。”
“哼哼。”顾先知坐起身,半晌,叹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去招惹顾写意的吗?”
易明轩笑容加深,坐在顾先知身旁草地上:“徒儿没有啊。”
顾先知瞪他一眼:“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顾写意的行踪是谁散播的?你身边寸步不离的心腹高手又都到哪里去了?”
易明轩只是笑,并未回答。
夏天的风懒洋洋的回旋,树叶发出细碎跳跃的声响。
“我只是好奇,”易明轩望着前方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让所有人时隔十年,仍旧又爱又恨念念不忘。师父,你不恨顾写意么?”
顾先知愣了愣神,日子过了这么久,是恨是怕还是想念,恐怕连顾先知自己都糊涂了。顾写意是这生最让他感兴趣的人,带来无数惊喜意外与怨恨。眼前时而闪过只得几岁,粉雕玉琢的臭屁小孩;时而闪过眼神阴郁尖锐,神情倔强
的少年;画面最终定格在庙堂之上,那个高坐龙椅,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用讳莫如深的眼眸俯视天下众生情景。
顾先知甩开脑中繁乱思绪,问道:“可还喜欢入朝为官?”
“还行,只是身边白痴太多。”易明轩淡淡道。
顾先知大乐,又问:“你那个叫王自谦的小朋友呢?”
“估计正兴奋地和皇帝谈论出兵的问题。”易明轩笑了,这笑容与平日大不一样,眼底流露异样神采,带上了些微邪气。 “耀世帝派江光勇驻守被誉为天下银库的淮南,估计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往日心腹成了弟弟大展鸿图的绊脚石。”易明轩浅浅微笑,侃侃而谈,仿佛不知自己口中蹦出的每一个字,都可谓惊天秘闻。“皇上刚着手招兵买马就被他察
觉。只是没想到那老匹夫竟怀有包天贼胆,看准怀恩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敲朝廷竹杠,要求划分统治,区内一切自擅,称异姓王。朝中新旧两股势力争斗早不是一天两天,怀恩帝重文轻武,大量启用新人,早招了那些将领的忌。
耀世帝昔日旧部掌控大雍半数以上兵力,且都为精兵良将,加之各军将领亲如兄弟,除耀世帝外谁也不服。如今耀世帝再度被推入风口浪尖,事情会如此发展呢?”易明轩长长舒了口气,抬头望天,嘴角溢出难以抑制的笑意。“不过让
我奇怪的是,江光勇明知顾写意脱身后第一个对付他,怎么不派兵杀了顾写意呢?他明明有机会的。”说到最后口气中满是惋惜与期待。
顾先知骨子里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被顾写意生生压制这么多人,早憋屈的浑身难受。此刻被徒儿一席话,勾搭的心底直犯痒,嘿然一笑道:“江光勇那小子也为难,如果他杀了顾写意,先不论军中诸位将领、遍布天下的暗夜,
单说今日圣上,顾写意的好弟弟,很可能就被怒火烧晕了头脑,派兵直接剿灭淮南。如日中天的大雍,早已让相邻的新戈、启各国惶惶不安,若真有一日内战,那大雍,嘿,大雍呐!”的17
“不得了,那样真是天下大乱了!”易明轩笑眯眯道:“江光勇倒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大雍军中半数大将叫到了花溪城朝月楼。虽未声张,但明摆就是与朝廷叫板,怀恩帝为这事可是大发雷霆。”
“哦!”顾先知依旧年轻的眼眸霍然发亮,沉吟半晌,哈哈大笑起来:“怀恩帝打算怎么处理?”
易明轩眨眨眼,笑道:“不管不顾,只说了句,‘自有人会收拾他'。”
“好、好、好。”顾先知咬牙笑道:“小承欢倒是将他哥的阴狠手段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以顾写意为人,不但会除掉江光勇与其亲随,更会连带铲除淮南帮。你们这些年遮遮掩掩,不就怕让世人发现淮南帮是朝廷选中的挣钱工具么
?如今钱挣的盆满钵满,自要斩草除根,好一招借刀杀人,得,这黑锅骂名又叫顾写意独自背了。”
易明轩托住下巴,问:“顾写意肯就范?在也许尚不知情的昔日属下面前,诛杀他们的好友江光勇?”
“肯!”顾先知笃定道:“顾写意生性狂放不羁,压根不在乎身前身后名。再者,”顾先知忍不住冷哼:“在他眼里什么人杀不得?属下、手足、甚至是他的亲父亲,不也叫他活生生弄死了!”
“呜,好想亲自去观摩啊。”易明轩的眼眸熠熠生辉,嘴角欢快的向上扬起,乍眼望去,真如天真孩童般。
顾先知冷笑:“顾承欢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
“哦?”
“此事之后,十年不肯回宫的顾写意会乖乖自己回来。”顾先知似笑非笑睨着易明轩,戏谑道:“到时,您放开了使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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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大地寂静,再普通平静不过的一个晚上。
在伍骄阳暂住的陋居的地板上,规规矩矩跪着数位大人物,伍骄阳当中而立,衣冠整洁。突然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所有人神色一凛。伍骄阳慢慢转过头望着门口,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莫邪、莫离几个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闪身躲到合
适袭击的位置。怀前亲手打开了房门。
是苏逸。
苏逸笑嘻嘻走进来,利索的下跪行礼:“草民苏逸,拜见耀世帝。”
伍骄阳负手而立,银色月光镀在他周身,泛起朦胧的光晕。“大雍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怀恩帝。”
苏逸不紧不慢道:“那草民就斗胆,叫一声五爷了。”说着轻松地左顾右看:“呵,各位莫大人,待在旮旯里不难受么?”
伍骄阳的脸冷了些,怀前突然发难,苏逸只觉脖子一凉,侧眼一看,惊诧发现搁在他脖颈不远处的竟不是刀剑,而是怀前的冰如寒玉的手。
何等惊人的功夫。
苏逸心微微下沉,他想不到伍骄阳身边的太监也有此等功力。
苏逸就是苏逸,在这不见刀剑却满是硝烟味的小屋里,被众高手围困,跪在冰凉地板上仍能若无其事侃侃而谈。
“五爷,夜深露寒,不知您打算上哪去逛逛?草民生性散漫无大志,只爱好游山玩水,对此地甚是熟悉,不知能否有幸充当五爷的向导?”
伍骄阳睨着他,半晌漠然无语。伍骄阳不发话,一屋子干脆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全都齐齐盯着苏逸。时间一长苏逸也不由得暗中叫苦,心道,见过难伺候的,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大爷我可还在地上跪着呐!
“爷赶时间。”
伍骄阳突然开口,边说,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苏逸,其余人闪开道站在一侧。苏逸仰头,眼前只看的到一个人,似笑非笑的容颜,宛若寒灯的眸子,周身仿佛隐隐有宝光流转。一步一步,似踏在了心尖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度
。
苏逸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这种无形无影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集,简直要将他压扁。一个念头从没有此刻这般清晰,那就是,这男人是权倾天下的顾、写、意!
“你还有三步考虑的时间,”说着,伍骄阳又迈前一步,“在这之后,给爷说一个既合理又好听的理由不杀你。”的50
说完最后一个字,伍骄阳已贴身站在苏逸面前。苏逸仰起脸,对上那双亮若星辰,寒若冰霜的眼。里面有戏谑、有嘲弄、有杀戮。。。这一切被最后那份理智包裹。苏逸觉得那目光像一张网,网罗了天地万物,网罗了三千世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您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事关生死,事关手下兄弟们的存亡,苏逸收起所有嬉皮笑脸,恢复本来面目。“盗亦有道,真正江湖人,无心参与朝政,讲的是快意恩仇,图的是逍遥自在。淮南帮脱离本分,
勾结官府,欺行霸市、罪不可恕。但朝廷若因他们与武林对立,实在冤枉可笑。还望五爷三思,要知,这天下好汉可非简单的几人几派!”
“改变不了么?”伍骄阳轻声反问,象在自语又象在对别人说:“取缔大雍内所有教派,严令全国禁武,收缴刀剑,逆命之寇,必责重罪。抄家如何?刚开始也许有人不服,大范围屠杀几次效果也就出来了。”说着,低头似笑非笑
望着苏逸的眼:“威胁我?是时候该教教你们这些江湖好汉,什么叫做尊卑有别,什么叫做皇命不可违!”
苏逸长这么大,第一次怒至头脑发昏,怒意中又隐隐包含着惧意。
“不过。”伍骄阳淡淡笑了:“你是聪明人,又是当今武林盟主,我想,你会努力不让我所说的发生。”
苏逸愣了愣神。
伍骄阳俯身,把住苏逸手臂,将他扶起,笑道:“我现在急着出门,待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这头话音刚落,那头莫邪已机灵的将门打开。
待一屋人走的干干净净,苏逸仰望屋顶无声苦笑。
好个伍骄阳,好个顾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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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山庄,乃朝月楼三大代表建筑之一,可说放眼天下,论豪华奢侈再无能出其右者。集世间美味,囊人间美色,被誉为天上人间。邀月山庄怀夕别院内正自酒酣耳热,大圆桌上一片狼藉,满地的酒瓶酒坛乱骨碌,仔细聆听,男男
女女荤段子喧笑声不断。
气氛正热,只听“碰”的一声巨响,有人踹门而入。还未待屋内人反应过来,为首而入之人拎起离自己最近的酒客衣领,抡巴掌正反就是重重两耳刮子搧在脸上。
“再他妈的给老子喝!”
陪酒女子失声尖叫。在座其余人“唬”的站起身,怒喝抽刀而向。待看清眼前是谁,所有人都傻眼了。
侯安泰张张嘴,手中佩刀掉落在地。
伍骄阳冷笑一声,伸手将刚挨完打的周成推到一边。经此一吓,屋里其余人的酒全醒了九分。只可怜那些无知的陪酒女子,还未等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人捂住嘴,拖出屋,不知生死。
“主子爷。”侯安泰的声音像是有着无限叹息,干脆利索的跪下行礼。其余人带着军人独有的精干,半跪在地。
“五爷!”
伍骄阳走进屋中,撩起衣襟,坐在主位椅上。狭长的凤眸危险地眯起,目光阴鸷地盯着昔日并肩作战的下属们。
伍骄阳,不,也许应该唤此时的他为顾写意。
那个手刃兄弟、毒杀亲父、篡权夺位、通敌卖国的顾写意;那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阴狠狡诈,逆天而行的顾写意。
那个为了认定的人或事,可不顾身前身后名,活出真性情的顾写意。
“第一个问题,江光勇在哪里?”
清冷,且不紧不慢的嗓子荡涤了屋中的奢华之气,记忆深处难以磨灭的感觉随之而来,众人恍惚觉得,这哪里是醉生梦死的淮南,分明是那金戈铁马的边洲大营。坐在上座的,不正是自己誓死追随的至亲王,顾写意吗?
周成肿着脸,语调含糊地答:“回主子爷话,江光勇不在此处。”
“换下一个问题。”顾写意冷冷笑了一下,站起身,负手慢慢踱步走到几人面前。“你们几人为何会在此处?”
一阵难堪的沉默。这些身为大雍军队中流砥柱,可在谈笑间指挥百万雄师灭国屠城的将领们,竟被压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对顾写意的惧怕与尊重,早已深深刻入骨髓,仿佛连抵抗的本能都遗失了。
顾写意道:“侯安泰,这些人里你官职最高,你来回答。”
侯安泰咬咬牙:“回五爷话,我们、我们受邀过来玩。。。”
“玩。。。玩。”顾写意面容蓦然阴狠,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侯安泰肩膀上。“什么时候脑袋玩丢了,你们就开心了!”
侯安泰被踹的就地向后滚了几滚,暗中攥紧了拳,却不敢耽搁,忙又爬起来跪好。
顾写意坐回位子上,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半晌,带着些许威严些许真诚道:“你们几个,是跟着爷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想当年,咱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挥师横扫天下,何等畅快淋漓。男儿当为治世之能臣,乱
世之英雄。你们几个可好,擅离岗位目无法纪,脂粉堆里醉生梦死,年龄都长狗身上了!”
“主子爷。”侯安泰抬起眼,望着顾写意,“您说的都对,只一点属下不敢苟同。我们哥几个勉强算是乱世英雄,但在这盛世,最多是个手握重权的贼寇罢了。不然,当今圣上何故百般防范?”
所有人都抬起眼,直视着顾写意,等着这个人给自己与兄弟们一个解释。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顾写意当年为防各军将领手中权势过重,擅权结党,危及皇权,不但定期将几大部队将军对调,更设立协管一职(类似政委==),平分军权。后,怀恩帝登基,更是充分利用
这一制度钳制功高震主的将军们。怀恩帝也有他的无可奈何,年纪轻、资历浅、无任何军功,连皇位都是他哥让给他的。经过战争洗礼之人,嗜杀、张狂,直率,只肯臣服于强者。如滔滔江水,用围塞堵截的方法无遗会适得其反愈演愈
烈,因势利导,方能奏效。
顾写意亮若星辰的眸子里,找不到丝毫退避:“那些个虚话爷不屑去说。只一句你们听好了,有我顾写意的,就有你们几个的。”顾写意起身,一手扶起一个:“只要我顾写意还活着一天,断不会任由别人骑到你们头上。可你们几
个家伙也得给爷争气呀,净做些混账荒唐事,让爷说你们什么好!”
几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一时间沉默无语。显然心动,却仍有些许迟疑。顾写意看在眼里,微微眯起了眸子。
就在此时,莫离匆匆推门而入,急声道:“主子爷,各位兄弟,快快离开此地,有人偷袭!”话音刚落,外面已冲起燃起火光,刀剑声不绝。众人收起满腹心思,护着顾写意,一刀砍翻一个,杀出条血路来。
待顾写意脱身出来时,闻名天下的邀月山庄已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映红半边漆黑天际。惨叫声,嚎哭声,在本应寂静的夜晚久久回荡。顾写意遥遥站在远处眺望,夜中骤然绽放的花映在眸子里,点亮了他的眼。
“好个江光勇!”
顾写意回头,看着那些将军,目光灼灼道:“买卖来了。不勉强你们,只问一句,还跟不跟着爷混?”
几人相互对望一眼,只觉心被生生分割成了两瓣,一半冰冷彻骨,一半热血沸腾,只有顾写意,能带给他们这种刺激。真话也好,谎话也罢,心甘情愿接受。
众将领齐齐跪倒,大声道:“属下等誓死追随。”
“好!”顾写意朗笑:“康纬、鲁申听令。”
“在!”
“三千暗夜子弟已混入朝月楼内,由你二人统领指挥,出了丁点纰漏,爷唯你们是问!”
“是!”
“赵逢春、楚嵩,你二人拿着爷的手谕速速赶往花溪城府衙,调遣官兵清空街道,安抚百姓,以免发生骚乱。”
“是!”
“周成,爷接到线报,江光勇已带领亲兵进入朝月楼,有没有胆子到淮南军中闹一处‘喧宾夺主’啊!”
“爷瞧好吧!”
“侯安泰,你的部队离此地最近,速回军营调三万精兵,包围朝月楼。哪怕放走一只苍蝇,爷也饶不了你!”
侯安泰抬头,道:“主子爷,如今调五十兵力都需协管按印,调三万恐怕。。。”
“侯安泰,你他妈的是越活越回去了!”顾写意磨着细白的牙,每一个字,都由齿缝间迸发,带出金石撞击的硬度:
“胆敢挡路者,杀无赦!”
众人齐喝:
“遵令!”
顾写意负手而立,静静俯视着跪于地上的亲信随从们,眼底缓缓流动着难以言语的神采。
“我所做的,你们如今不懂,后来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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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写意一席谈话,让苏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隐隐有些后悔,不知帮顾写意是对还是错。原想趁顾写意虎落平阳之际,施以援手,借此搭上关系。几次接触后方明白,顾写意这人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唇亡齿寒的道理三岁孩童
都懂,顾写意若顺利除去淮南帮,保不准下个就拿自己开刀。
苏逸闷声闷气独自一人在路边小店喝着小酒,正神游天外之际,忽觉不对,猛然回神,发现不知何时一样貌普通的男子坐在了自己身旁,登时激出一身冷汗。
那男子淡淡开口:“苏盟主,我家主人有请。”说着,摊开手掌,掌心写着一个“骄”字。
苏逸渐渐冷静下来,仰头喝下一杯酒,扔掉酒杯傲然笑道:“那咱们走吧。”
那男子领着苏逸七拐八拐走到僻静处,苏逸仗着艺高人胆大,虽提防,却也不紧不慢地跟上不曾落后。
苏逸笑眯眯问:“这位仁兄步履沉稳,脚下尘土凝而不散,显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知官居何位?”
那男子答:“不敢,一介平民未有官职。”
苏逸弃而不舍继续发问:“能否问一下兄台高姓大名?”
男子沉吟了下,回道:“莫失。”
“呵,莫姓子弟!”苏逸抚掌笑道:“据说暗夜中能被赐予莫姓者,皆为当世才俊。”
“不敢当。”莫失冷冷淡淡回道:“不过是个替主子爷办些杂事的下人罢了。”
苏逸被噎的一怔,忽听马车声传来,莫失朝马车方向恭敬鞠了一躬,后退数步,转身离开。
黑色的马车悠悠驶来,苏逸打起精神。马车停下,车帘掀起,顾写意自马车走下,微微笑着朝苏逸走来。苏逸刚想打招呼,顾写意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苏逸浑身一颤。
“我们在外逛了这么久,该回去了。”顾写意的声音温和而柔软,苏逸甚至可以清晰感觉那些带暖意的呵气拂过脸庞的感觉。只是,悦耳的嗓音与温暖的呵气传至心底时,结成了冰。
顾写意握着苏逸的手,斜睨着他的眼,嘴角向上勾起,似笑非笑。亮若星辰的眸子,泛着粼粼寒光。
顾写意与苏逸步行走回淮南帮总舵时,天际启明星起,即将大亮。
途中遇到几个淮南帮弟子,无一不是眼神暧昧。
“唷,伍五,这一晚过的很愉快罢!”其中一个暧昧猥琐地挤眉弄眼。
顾写意低头,这才发现衣角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血。
“不错。”顾写意抬头,笑道:“这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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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康纬、鲁申召集散落花溪城各处暗夜子弟,与位于朝月楼内莫邪莫离等人里应外合,只待明日发起致命一击。
赵逢春、楚嵩赶赴花溪城郡府,协商无果下,挟持拒不合作的郡守严晓群。
周成孤身一人,夜闯淮南大营,嬉笑怒骂,震慑全营。并联合随后闻讯赶来的六王爷顾正凛、七王爷顾谦瑾等部,强行扣押忠于江光勇的亲随。
侯安泰快马加鞭赶回他所管辖的凤台大营,以“扰乱军心”为由,当众诛杀怀恩帝亲指官员王吉生。后,调三万精兵良将急行军赶赴花溪城。
暗夜动用全部力量,倾巢而出,严守通往花溪城的各个要道,断绝一切内外传递信息的可能性。
。。。。。。
农历三月初三,淮南帮迎来了庆典的最后一日。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朝月楼风华阁,淮南帮总舵,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一扇木头门,都是用整块的紫檀木雕刻而成,且不带一点拼凑,纹理细若槟榔,手扶上去竟有被吸住的感觉。由此可知淮南帮豪富至何等地步。
陈沫于风华阁内阁大摆宴席款待诸位宾客,几百号江湖人士齐聚一堂,当真是热闹非凡。道道精美菜肴流水般端上来,身着盛装的侍女们花蝴蝶似的穿梭于各个桌间,为宴席增添不少颜色。位于最里面一席,陈沫亲自陪着数位重要
宾客谈笑风生。大家嘻嘻哈哈,说说笑笑,殊不知外面正发生着乾坤逆转的巨变。
只有苏逸,沉默如斯,慢慢品着杯中美酒,目光掠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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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月楼外。
“啾啾,啾啾”几声怪异鸟叫声后,十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深沉,毫无声息地攀上朝月楼城门。刀落、命毙,一时三刻,横尸遍地。本该因宵禁而关闭的大门,缓缓打开。紧接着,数以万计的人快速有序地由门而入。充满钢铁节奏
的步伐划破夜的静谧,为首一队人骑着战马,快速向朝月楼风华阁驶去。
花溪城中。
被往来行人脚步磨出光泽的青石板路,在月色下泛起清冷的光。
“爷爷你看,月亮变成红色的了!”住在花溪城的小宝趴在窗边,指着挂在天际暗红色的月亮大喊。
老人一把将孙儿抱回屋里,慌慌张张关闭窗户。不仅仅是这一家,热闹的花溪城仿佛在这一夜陷入沉睡,静的人心慌。
天降血月,必有大劫。
空中飘过几丝阴云,血月半遮半掩其间,像一只偷窥的眼,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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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阁内,宾客们正自酣畅淋漓的吃喝说笑。突然间,像是约好了般大家同时止了声,气氛骤然变得古怪,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紫檀木门忽开,本不是什么大动静,此刻,却格外引人注目,于是大家纷纷朝门口望去。最里主位上的陈沫举起酒杯正准备喝下,突然僵在座位上。因为他看到了决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顾写意换上了符合他品味的衣物,本质奢华却内敛不张扬。深紫近黑的衣袍,衬得人深沉肃穆,却丝毫不显沉沉死气,只余一派雍容华贵。
高烛明灯下,顾写意神情自若地穿过大厅,来到主席位。莫邪莫离等人忙起身,将自己座位让与顾写意,然后束手立在旁边。苏逸眼皮跳了两跳,扭过头,再不看顾写意一眼。顾写意脚步虚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显然不懂得高深的
内家功夫,却偏生有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压得住任何场面。
风华阁内完全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主席。至此,都无人认为顾写意是来找事砸场子的,或者说压根就没人往那方面想。
只见堂堂暗夜华南总执事莫离,与江湖上人称狂生的莫邪乖乖拿杯子递盘子,全然一副下人模样。看到此番场景,原本想出头干涉的人又都坐了回去。每个人都在用眼神询问身旁朋友,那人是谁?
莫怀前烫杯,倒酒,端到自家主子爷面前。顾写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端起酒杯道:“我隐居多年,久不过问世事。出门第一遭淮南帮就赶上撞我手里,倒也算的上是孽缘。咱们大家喝一个罢。”这话说的,真叫人怎么听,怎么别
扭。陈沫暗中握住的了拳,眸子带着凛冽光亮,睨着顾写意。气氛生冷干硬的像隔了夜的米粥,自是不会有人理会咱五爷的要求喝上一杯。
顾写意面容清淡若微云淡月,凛凛夺魄,举杯的左手始终未放下,右手猛然扬起,一把击在酒壶上。官窑青花瓷壶乒乒乓乓接连撞上桌面盘盘碗碗上,菜汤子四溅,淋了周围人一身。
顾写意一字一句慢悠悠道:“我敬出酒,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好小子,胆子不小!”
“混账,这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拍桌子大骂的不绝于耳。喧嚣尘上之际,陈沫心腹罗绮笙从门口跌跌撞撞冲进来,大喊:“帮主。。。”话未说完,“噗”的一声钝响,一柄薄如蝉翼的刀自他胸口透过,亮如白昼的灯火,将刀尖点点鲜血映的
如红梅般清丽。
哗然四起,江湖好汉们瞪大了眼,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若无其事地将刀从罗绮笙胸膛里抽出,在鞋底蹭了蹭。
“侯安泰,你小子真他妈的操蛋!”
随着话音落下,康纬、鲁申拎着刀剑,骂骂咧咧踏门而入。
“这是我们俩人的活儿,你小子滚回去领兵围城去。”
“你俩是男人不是?怎地如此小心眼?”侯安泰笑嘻嘻道:“老子累死累活急行军往回赶,不就是怕漏掉好戏嘛!”
三人旁若无人地边说笑边往前走,距主席十步之遥外,齐跪于地朗声道:“幸不负主子爷之命,已料理好所有事情。”
陈沫猛然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僵硬地转过头怒视顾写意。
没有人有行动,不是因为无所谓,而是因为那三名男子进来的一霎间,无数身着劲装的高手潮水般涌入风华阁。以两倍以上人数优势将宾客围在中央。阁外,还不知有多少。在看清楚形势前,所有人选择沉默。
整个大厅,只有顾写意一人依旧云淡风轻,神态自若。浅酌了口酒水,忽而转过眸子斜睨着下座一桌,道:“他们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江光勇。”
陈沫猛然皱了下眉,其余人则是窃窃私语。
江光勇,淮南大营将军。驻守大雍最富足的土地,把持着淮南水陆两路,肥到流油,多少人眼红的滴血。独臂将军威名赫赫,在淮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摘掉帽子,脱去斗篷,左衣袖空荡荡飘浮着,江光勇未看顾写意,而是看向侯安泰他们三个,问了句:“哥几个是不是都来了?”
鲁申在边洲时就与江光勇私交最好,现下呆呆望着兄弟,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被侯安泰一把拉住,硬扯到后面。
江光勇回过头,望向顾写意,半晌道:“。。。咱们又见面了,顾写意。”
顾写意。。。顾写意。。。这三字不亚平地惊雷,所有人都被震懵了。
巡抚之子吴正凯身子抖了两抖,扑通跪倒地上,毕竟出身官家,对顾写意的恐惧远大于那些乡野莽汉们。想起自己曾拿顾写意开过玩笑,身子哆嗦的跟筛糠似的。
陈沫身子轻不可见的晃了两晃,缓了一会,张嘴刚想说什么。江光勇突然插口道:“陈帮主,说什么都没用的。如今早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你死我亡?”顾写意勾起唇角笑了,满是不屑与嘲讽,转过眼眸睨着江光勇道:“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配和爷谈这个?”
陈沫完全冷静下来,从腰间缓缓抽出佩剑。怀前及暗卫们护在顾写意旁,不露丝毫空隙。陈沫慢慢退至江光勇身旁,朗声道:“各位,朝廷恐怕早有摧毁我南六省各门派的打算。我等江湖儿女,岂能任人宰割!”
“说的好!”的0c
众人轰然应道。刀剑出鞘的清吟声不绝,两方人马怒目而视,一触即发。
忽听“碰”的一声巨响,顾写意摔杯而起,负手而立。狭长的凤眼含着光亮:“都着什么急?爷的话,还未说完呢。”
“顾写意,你以为这是在边洲大营还是乾坤宝殿?”江光勇咬牙冷笑:“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甚至连爵位都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所有人还得听你调遣!”
“好!好!”顾写意怒极反笑:“爷知道你们这些人中,不乏自持武功高强,心存侥幸的。但你们要清楚一点,暗夜子弟虽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尔等性命,却足以将你们牵制在这风华阁内。只要我愿意,可以将你们连同这风华阁一并
烧成灰。你们信是不信?!”
众人心中不由得一寒。
“牺牲在此的暗夜子弟,我自会善待他们后人,福荫子孙,加官进爵。至于你们。”顾写意的手指虚空划过:“只要我顾家还坐拥大雍江山,你们的子子孙孙就永世不得翻身!”说到最后,脸上那抹清淡平和全然不见踪影,狠厉如
炼狱鬼神。烛火仿佛也感到不安,闪烁跳跃着。
屋外血月,红的似要滴下血。
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都愤恨而略带惊恐的仰望着顾写意。那些目光若有实质,恨不得将那人戳的千疮百孔。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江光勇。他静静望着顾写意,面无表情。
“爷没兴趣摧毁你们的武林。除却淮南帮与淮南军营的人,主动交出兵器,自会有人送你们离开。”顾写意唇角又挂上一抹微笑,只是眼底毫无温度可言:“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否则,休怪爷手下无情。”
江光勇坦然无畏地站立着,没有丝毫惊慌亦或愧疚。即使只有独臂,即使沦为阶下囚,独臂将军依旧是坦荡荡,顶天立地的汉子。
顾写意强压着心头怒火,道:“江光勇,你欠爷一个解释。”
“顾写意,你话问反了罢!”江光勇平静到异常。
“放肆!”顾写意嘴角溢出一丝狰狞的笑,一字一句咬牙道:“谁叫你站着回话的?跪下!”
江光勇冷笑。的a9
僵持不下之际,怀前首先行动了。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怀前已期身至江光勇身侧,干脆利索一脚横扫脚踝处,右手如鹰爪般攫住江光勇的后颈,只听“咔叭”脆响,江的脚踝碎裂的瞬间亦被怀前按倒在地上。江光勇只在
最初闷哼一声,然后咬紧牙,任由冷汗糊住了眼。
“主子爷~!”鲁申大喊。山倾般直直跪倒在地,边哭边爬到顾写意面前:“主子爷,主子爷,求您饶了老江吧!他唯一的儿子江崇义因与怀恩帝派到淮南的协管齐严不和,被齐严陷害派去天寒地冻的边疆北河。崇义自小在淮南水
乡长大,刚到北河就重病不起,耗了两年生生病死他乡。主子爷,崇义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您也亲手抱过他啊!”鲁申且哭且说,泣不成声。
侯安泰、康纬、莫邪、莫离。。。一个接着一个红了眼眶,跪倒在地。
顾写意置若罔闻,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望着江光勇,执着地再次问道:“江光勇,你欠爷一个解释。”
江光勇睁开被冷汗蛰的涩疼的眼,艰难地仰头望向顾写意,四目相对,仿佛连接了时空的隧道。时间从眼前呼啸而过,将两人带回了二十多年前的边洲,回到了荒凉的西北大营。
。。。。。。
“江光勇,你他妈的活腻歪了,连老子都敢打!”
军营校场上,只得十三、四岁粉雕玉琢地五皇子被人摔的七荤八素,吃了一嘴的沙子,忍不住破口大骂。
另一边,是得意洋洋的江光勇:“这是校场,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的地方。练个十年八年再来挑战本大爷吧!哈哈哈。”
。。。。。。
星空下,篝火旁,江光勇一手搂着顾写意的脖子,一手手舞足蹈地划拳对喊:
“哥儿俩好啊!三灯照啊!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喝!”
。。。。。。
血肉横飞,山河破碎的边洲城外。几个衣着褴褛,满身伤痕的大男人从顾写意笑。
“五爷,俺废了条胳膊,你以后还要我这老粗不?”
顾写意张开手臂抱住他们,哽咽道:“你们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
再后来,再后来。。。太多了,一幕幕回忆,在脑中,在心底,一格一格清晰播放,回忆如影随形,没有人能真正躲开。顾写意也不能。
“顾写意,你话问反了。”江光勇笑了,既不是嘲讽亦非恼怒,只是单纯的笑,带着些许黯然些许感慨。
“二十多年了罢,追随着你,看着你从一个势单力薄的小皇子一步步变得强大,直至得了这大雍江山。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几个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最终结果是。。。”江
光勇再也笑不出来,回望着顾写意的眼睛:“你走了。连句话都没有就走了。顾写意,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红烛渐短,烛泪滑落,灼热却又温润。远处,不知何人吹一曲萧,萧声呜咽,飘上西楼,折射出满堂的清冷和孤寂。
江光勇忽而拔地跃起,硬是拖着伤残的腿,将跪在身前鲁申腰畔染血的刀夺在手中。撑着刀,站直身子。
不远处的莫怀前,眼神依旧是清淡不带温度,静静看着,明明有机会却未出手阻拦。
众侍卫见状,纷纷举刀相向。光映照在刀剑上,如一汪寒泉,粼粼闪光。
“后来,崇义也死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看到,收到的,只有一罐骨灰。每个人都觉得这很正常,好像只有我无法忘怀所有一切。我喊不出叫不出,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什么也没有了,誓死追随的主上、生死结交的兄弟,连我
唯一的儿子都离开了。我不可能独自一个人待着,我需要做些什么让别人知道我的痛苦,我必须做些什么。哪怕是造反。”
顾写意望着他,望着被无数高手刀锋相向的江光勇,望着昔日患难与共的兄弟。一句话,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主子爷。”江光勇突然像过去一般唤他:“您说过,赢要赢得干脆,输也输的光彩。男人就是死,也该站直了。”话毕,刀锋已重重划上脖子,一抹耀眼的光闪过。殷红的血飞溅三尺,顾写意眼前下起了一场血雨,滴答滴答,颈
血溅地,是那些无法宣泄的泪化成了雨飞落。
男人悲伤惊怒的嚎哭,让顾写意有些晕眩。浮生若何,大梦一场。只要不入局,便可不伤心。可,谁能真正无心无情?
顾写意慢慢后退,坐到椅子上,眼睛没有一刻从倒在血泊中的人身上移开。无数回忆、感情、责任。。。自四面八方汇集,兜头压下来,顾写意撑着、顶着,可向来坚定不移的心第一次微微惶恐,不明白自己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
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只片刻矣,顾写意清冷的嗓音在略显空旷的厅中回响:
“镇远将军江光勇,大逆,欺罔,僭越,狂悖,专擅,忌刻,残忍,贪婪,侵蚀,致使皇权落个受人支配的秽名,虽死亦不足惜。做臣子的,
要恪守为臣之道,不要做僭越本分的事情。传旨,江光勇嫡亲子孙发遣边地充军,家产抄没入官,永警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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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元、末秋几人见到顾写意时,顾写意正孤伶伶一人坐在凤轩阁主桌椅子上。长且深的宴厅,豪华奢侈,上百桌狼藉一片酒席被长长的走廊分割开。顾写意就坐在最深处,最高的位子上,坐在这已凋零的昨日繁华中。
直到众人走至身前,顾写意才回过神来。
“你们来了。”
没有人回话,因为没人知道面对此刻的顾写意,开口第一句应该说些什么。
顾写意亦没打算等他们回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余几人说:“我可能真是老了。。。在那一瞬间,我想的是,这一次,就放过他吧。。。”
“五哥。”自在上前,伸出手像是想拥抱他。
顾写意突然抬眼望来,眸光如电:“走开。”
口吻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所有人都是一怔。
顾写意目光扫过一圈,一字一句道:
“走开。”
洛梵上手就要揍他,却被纪元拦住。
“反正已经亲眼见他无事,让他自己待会罢。”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人来人去,又恢复了寂静。怀前看着他爱洁成癖的主子爷,俯身趴在满是汤水的桌子上,将头埋在两臂间,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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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江光勇死了。”
清波园内,依旧美的似一幅画。师父俩喝着极品碧螺春,悠哉地在躺在树荫下乘凉。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顾写意解决了。”易明轩半是不可思议,半是郁闷的说道。
顾先知眯起眼,仰望枝头翠绿鲜艳的叶子,与穿缝而露的点点阳光。
“从一开始,顾写意就没有惧怕江光勇之意。对他而言,之所以不防江光勇,非不为也,实有所不必也。因为江光勇只能俯首就范,没有一点反抗甚至防卫的能力。这天下,姓顾。”
“切。”易明轩颇为不屑:“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为什么就要死忠于姓顾的?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号称是江光勇生死之交的人,怎么就会帮着顾写意去杀江光勇呢?!”
“因为连江光勇也是忠于顾写意的。那些将领甚至到了最后关头也一直对顾写意抱有很大幻想,希望他能看着旧日的情分而法外施恩。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哈哈哈,笨徒儿,你想事情还是太天真。但凡有几分本事的人都能造
反当皇帝么?单论部队,朝廷的数量就是各地将领的几十倍。”
易明轩被师父取笑也不生气,笑眯眯说是。
顾先知呵呵笑了半天,突然开口道:“你不用心急,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江光勇的事给顾写意提了个醒,一个大大的警示。”
“啊?”易明轩诧异的看着师父:“什么警示?”
顾先知突然一把抓住易明轩胳膊,攥的死死,易明轩感到一阵彻骨疼痛,惊诧万分道:“师父?!”
顾先知道:“你和你那个小朋友赶快跑吧。”
“啊?”易明轩更加丈二和尚摸不到头。
“逼死江崇义的事,你和王自谦都有份对不对?”顾先知垂垂老矣,可一双眼眸清明雪亮,让人无所遁形。易明轩无法对视,眼神闪烁道:“师父。。。”
“顾写意记仇。”顾先知叹了口气,复又重复道:“顾写意记仇。虽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与胸襟,却也睚眦必报,手段阴毒。当顾写意恨上某个人某件事,便是不死不休。他不是无情,而是将感情埋的太深,你们设计逼他亲手诛杀昔
日朋友,单这份怨恨,就可令易、王两家遭受灭顶之灾。更何况,受人支配是最惹恼他的事情,想当初,皇太子顾康健。。。”顾先知顿了一下,轻声道:“明轩,如果顾写意要杀你,你觉得怀恩帝会帮谁?”
易明轩睁大眼,见鬼了一样瞪着他的师父。
“赶紧走吧。”顾先知松开他的手臂,慢慢合上眼:“师徒一场,我不愿见你惨死。”
盛夏午后,一丝风也无,炙热的太阳烘烤着万物。一辆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大型马车,不紧不慢朝皇城驶来。
顾写意掀开帘子,向外望去,蜿蜒逶迤的城墙,护城河环绕,巨大的城廓阴影在烈日下如大山般巍巍压下来,叫人喘不过气来。
“见到美人了还是怎的?也让我也瞧瞧!”顾自在凑过来就要掀帘子往外看。顾写意眸光一闪,反手抓住自在手腕,将其按在椅子上。顾自在挣脱不得,坐在旁边瞪他。
顾写意伸出另只手拍拍他的脸颊,浅笑道:“老实点。”
顾自在仿佛被人掐住喉咙,脸红心跳干瞪眼:“你。。。你你,你哄孩子呢!”
顾悠然低头抿住唇角,没记错的话,刚才应是路经皇家祖祠。是他们这群不肖子孙十年未能拜祭的大雍列祖列宗们嗬。。。
悠然头抵在车壁,浅笑着看着两个同样不会正确表达感情的大男人。
“五哥,我不陪你进宫住!”自在突然开口道,伸手捅捅纪元:“我到你家住,不用客气。”
韩纪元温润却清澈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不紧不慢心平气和道:“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只能说句谢谢了。”
旁人无不轻笑。
顾自在暗自磨磨牙,坏笑地凑到顾写意面前:“我若今晚上了韩纪元,你会作何感想?”
所有人都是一怔。
韩纪元表面看似是个调侃打诨的小泼皮,骨子里却是家教良好、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一车人,就某方面而言数他脸皮最薄。被顾自在这般奚落,白净的面皮登时涨红。
顾写意笑看了眼纪元,伸手抚了抚自在的头顶道:“我比较担心你。”
这下,整车人无不大笑。
由怀前在前打点,马车顺利进入宫门,顾写意忽而开口道:“我想下去走走,有怀前陪着就行。”下了马车,顾写意负手,闲庭散步般边走边看。
一路上,有人诧异地张望,不知是何人竟能布衣白衫在宫中如此悠闲。有人停下手中所忙的事,慢慢跪倒在地久久不起。顾写意视若不见,继续朝皇帝的寝宫长生殿走去。
迎面走来几人,做引领的小太监入宫方六七年,见到顾写意时一怔,刚欲上前询问,却被现任礼部尚书王浩一把拉住。王浩艰难地迈出几步跪倒,语气掩不住哽咽道:“臣礼部尚书王浩,拜见。。。”后面却怎也说不下去。与其随
行的两人俱是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写意。
顾写意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王浩道:“起来罢。忙你的事去,不用在意我。”
王浩忙起身,调整了下心态,道:“这位是启国的使节郝峰郝大人,另一位是郝大人的随从。”
顾写意本已向前又走出几步,闻言扫了一眼。郝峰四十左右,看去沉稳老练。那个随从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极是讨人喜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自细细打量顾写意,后者视线掠来,宛若实质,被那目光锁住,弱冠
青年的心脏猛烈跳动,心虚地别开脸。
顾写意微微眯起眼,淡淡开口道:“王浩,你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王浩一怔。顾写意横他一眼,继续往前走。王浩回过神,对郝峰道了声告罪,快步追上顾写意,道:“还请主子爷明示。”
顾写意驻足,回头:“用不用我从吃饭开始教你?”
王浩惊得退后一步。
弱冠少年偷偷抬起眼,注视顾写意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好奇。
郝峰瞄了眼还在怔怔出神的王浩,揪住少年的手腕,压低声线道:“我的祖宗,赶紧跟我回去,千万别再这么明目张胆地四处溜达了。”
闻言,少年眼珠一转,顾盼生辉,低声笑道:“那人便是顾写意吧?此次来到大雍竟能看到他,真乃意外收获!”的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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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顾写意就已看到那抹明黄立于殿门口,走近,怀恩帝顾承欢微笑地望着他。
论尊卑伦常,顾写意此时应下跪高呼一声“皇上万岁”。但他只是静静站着,半晌开口道:“我回来了,承欢。”的0d
四周的侍卫太监们无不惊得面色发白,大气不敢出。反观顾承欢却是快步上前,握住顾写意的手,边引他往内殿走,边笑道:“等了这么些年,总算等到你回来。”
殿内,氤氲着馥郁的龙涎香,熟悉而暧昧的味道。顾写意脸上露出倦色,顾承欢扶他哥躺在龙床上,笑道:“哥,你一路车马劳顿,先休息下。我去叫人准备沐浴更换的衣物与你爱吃的饭菜。”
顾写意点点头,侧身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顾写意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承欢的脸庞。堂堂大雍帝王像个小孩子似的趴在床头,些微好奇些微顽皮地看着他哥熟睡的脸。
时光自眼前倒流,仿佛回到那灰暗的岁月,那时的顾写意总是显得满腹心事。在外,他是备受打压的少年亲王,在内,他是严父般的兄长。承欢敬他爱他,总渴望能够多亲近些。于是趁着他睡着时偷偷摸进房间,就像现在这般趴在
床头,睁着遗传自小娘亲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细细望着。
顾写意侧躺在床上,伸手轻抚弟弟的头顶,浅笑道:“承欢,这些年你过的可开心?”
“再做成一件事,我们会是世上最开心的人。”顾承欢反握住顾写意的手:“新戈国皇太后与新帝明争暗斗,元气大伤。启国皇帝赫连漠月病危,朝中大乱。哥,现在是最好的机遇。这天下,真正的整个天下,没有人能再欺压我们
,没有!”承欢紧握的手下意识加大力气,攥的顾写意一阵钻心的疼。
顾写意依旧淡淡笑着,云淡风轻:“承欢,当年害死娘亲的人,欺压过我们的人,早已死的八九不离十了。现如今,你是大雍至高无上的帝王,我是流浪四方的闲散懒人,再争再斗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顾承欢为之一怔,坚毅的脸庞露出近乎迷茫的神情。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当年娘亲死时,他听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近乎崩溃,撕心裂肺地哭喊;也许是因为本该如鹰般翱翔天际的男人,却被小人百般刁难排挤;也许是因为
从小锦衣玉食百般呵护长大的自己,一夜间尝遍世态炎凉;也许是。。。也许是太多了。以至于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无法准确有力的回答。从儿时就存于心底强烈的执念延续至今,渐渐遗忘了最初原始的目的,只清晰记得
那种烧灼心脏的感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顾写意静静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看进了承欢的心底,看到了他的执念他的阴影。顾写意伸出臂膀将承欢搂进怀中。
“承欢。”顾写意道:“这次回来,我会多陪陪你。”
“好。”承欢亦伸出胳膊紧紧回抱。
殿外,净月华开,如水如银。两兄弟在雾气弥漫的汉白玉浴池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湿热的水汽腾腾扑在面上,温暖却令人窒息。顾写意拔下发簪,及腰乌发泉瀑般泼洒而下,在水面一缕缕一片片蔓延开,随着涟漪轻荡。顾
写意低头看着,水中乌发不规则地弯曲交织,像一张网。
“承欢。”顾写意忽而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湿润的浴池内激荡:“传旨命侯安泰、周成、鲁申等大将即日进京。就说顾姓故人于京中扫榻相迎。”
“。。。好。”顾承欢应道,目光透过模糊不清的蒸汽,与顾写意对视。顾写意觉得此刻承欢的眼神才是一个帝王的眼神,清醒而锐利。
数十日前,圣旨六百里加急送往各大营,命诸将军权暂交副手即日进京。与圣旨同时到达的还有一句口谕:顾姓故人于京中扫榻相迎。
京城街道在清晨薄雾中渐渐苏醒。平整的青石板路,两旁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等等数不胜数。不消片刻,便会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盛世场景。
赶早出来摆地摊的商贩们正有说有笑推着手车,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呼喝声。数十个军士打扮的人纵马疾驰而过,惊得路边百姓慌忙躲闪。待人马远去,商贩李扶起倒在地上的手车啐了口道:“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嚣张,
连句道歉都无!”
一旁的老人冷笑道:“你小子眼睛长来出气的么?即便没注意到兵爷们盔甲上的标识,也该瞧清领头之人的官服吧!堂堂平川大将军侯安泰的道歉,接了不怕折寿?”
商贩李惊的脸色一白,低头嘟囔两句不敢再犯浑。老人瞧着街道尽头,叹了口气道:“接连三天,数位大将进京。。。愿佛祖保佑,让咱们能多过几年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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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云殿内殿,烛明香暗,随意摆放着几张矮几,连凳子都无。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与阵阵浓郁酒香。上座处,顾写意素袍轻装,闲散随性地倚在紫檀软塌上,似笑非笑地睨着声名赫赫,执掌大雍半数以上军队的大将们。
“挑自己喜欢的地方坐罢。”
几人面面相觑,蓦地齐笑起来,纷纷坦然席地而坐。这时只见莫怀前亲自上前倒酒,又把诸人惊了一惊。要知莫怀前表面上是无权无势的残缺之人,实则在朝中甚至大雍都拥有超然地位。数十年如一日悉心伺候顾写意饮食起居,忠
心耿耿形影不离。且武艺深不可测,心智灵慧,顾写意一生无往不利,莫怀前居功至伟。更难得他从不争名夺利,也不拉帮结派,品行端正,令人敬仰。此人看似谦逊的外表下,是一颗丝毫不亚于顾写意般孤傲的心。那份傲气不显山不
露水,可试问天下几人能入他眼?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他们心里十分清楚,隐居多年的顾写意出面叫他们进京,必有要事商谈。
酒过几巡,人也带出几分醉意。顾写意倚在榻上,转动着手中酒盏,目光安静而平和地看着他们,忽开口问道:“权势、金钱、美色、信仰、感情、君义。。。人间种种,什么能叫你们不惜放弃生命?”
闻言众人顿时酒醒三分,但既是顾写意问出口的话,自然要回答。
大将赵策举杯掩住半边脸,大着舌头道:“臣是粗人,最宝贝的自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众人哄笑。
顾写意浅笑,眸中掠过微亮的光。他太了解这群人,外粗内细,无一不是人精。
“我这人自幼比不得其他兄弟刻苦,最厌烦看书写字。”顾写意笑道:“前阵心血来潮翻出兵书来看,突然发现所有兵书都漏记了很重要的一点。”
在座无一不是军中将领,乍一听与兵书有关,无不竖直了耳朵。
“兵书上,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无一不详细讲解。却独独没有写当那些将军声名远扬,功高震主时,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殿内,死一般的沉静。顾写意微垂下眼,笑得漫不经心:“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真丈夫,于国家危难时出世,收复残破的山河,尽展志气。功成名就后,逍遥于江河湖海间,饮酒取乐,颐养天年。如此一生,方不枉在这人间走上一遭。”
侯安泰拿杯的右手不可抑制的抖动,他只得用左手狠狠压制伸在桌下。而后抬头冲顾写意强笑道:“主子爷。。。说的是。”
周成猛地站起身,脱掉外套往地上一掷。拎过酒坛凑到顾写意身前,道:“爷,难得陪您喝回酒,咱们不醉不归。”说着伸手抓住顾写意拿酒杯的那只手,猛地向前一拉,后者从软塌上跌落在地。周成铁钳般的手死死抓着他手腕,
扯高斟满酒。
狰狞的神色自怀前脸上一闪而过,刚欲出手阻止,顾写意侧头,不冷不热瞅他一眼。复又转过头去,举起酒杯磕在周成的酒坛上,仰头一饮而尽。周成亦是灌了自己一大口,放下酒坛时,眼眶已是微微发红。
其余几个将军也拎着酒坛凑过来,灌顾写意酒。怀前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
顾写意来者不拒,杯到酒干,那些将领灌他酒多,自个喝的更多。分不清究竟是想醉死顾写意,还是醉死他们自己。
酒喝高了,话也随之多了起来。说起以前在边洲时的往事,说起被大家合伙逼死的江光勇,先是大笑,而后没有一个不哭的。
顾写意扔掉手中酒盏,拿过一坛酒,一下一下与每个人碰过,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有话没说出口,我替你们说——顾写意是这天下第一混账之人!”说完,举起酒坛就要喝。怀前再忍不住扑过去挡下,急道:“主子爷,少喝
点。”
顾写意一把扯住他衣领,拉近。怀前清晰看到那双微挑的凤眼里,朦胧醉意下是尖锐的清醒。
“世人皆醉,卿为何独醒?你也给老子喝!”说着将酒坛塞到怀前手中。
怀前暗中握紧拳,指甲扎进肉里的疼痛让他镇静许多。他一手接过酒坛,一手环住顾写意的腰,拖他上塌道:“这坛酒,奴才喝了。”
将军们状似癫狂,肆无忌惮说笑喝酒,直至不省人事。
顾写意躺在榻上,侧身朝里,安静的令怀前数次想伸手探他鼻息。
殿外,天阶夜色凉如水。殿内,满是神伤醉酒人。一弦残月照着窗,白银泄地,案上烛焰微微跳跃,红泪一滴一滴,尽了春夜。唯一清醒的莫怀前守在顾写意身边,望着相识数十年烂醉如泥的众人,一夜未能合眼。的49
翌日,天色发白,鸟雀啾鸣,顾写意在一片欣荣明媚中睁开双眼。水洗般的清亮,全无一丝醉酒后的迷茫。
“爷,您醒了。”怀前小声问安。
“嗯。”顾写意起身,扫视殿内一眼又道:“让他们多睡会罢。”
绕过横七竖八躺在大殿地上熟睡的众人,顾写意走出殿门。驾云殿外,繁花丽日,古树花卉与巍峨建筑相映成趣,诗意天成。顾写意负手立于殿外,望着满园景色怔怔出神。
“你袍子脏了。”
顾写意回过神,寻声看去,韩纪元正立在不远处,不知看了他多久。顾写意低头看看自己素色衣袍,果然满是酒迹,失笑道:“方才没注意到。”
没注意?韩纪元微微蹙起眉头。顾写意最是好干净,且性奢华,讲究吃穿用度。从没见他乌发散乱,衣冠不整出现人前。
“是怀前通知你的罢。”顾写意盯着古树上的鸟雀们道:“一个比一个会擅作主张。”
韩纪元靠在廊柱上,盯着他的侧脸问:“那些人对大雍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付出了何其多。你毫不犹豫夺走他们一生的荣耀,只为避免微乎其微可能发生的作乱?”
远处树上的鸟儿不知为何打了起来,顾写意面带微笑回道:“是。”
韩纪元抿住唇,转头去看那一园春色。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顾写意忽而开口。
韩纪元闻言转过视线。
顾写意平静笑道:“我不想他们落得和江光勇一个下场。”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承欢的皇位靠兄长禅让而得,一路顺风顺水罕有挫折。而诸将领跟随前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声望权势之重,令朝廷在任用新人、推行政
策时考虑再三。再者,诸将战场上生死与共,亲如手足,怀恩帝本就与他们不亲厚,怎能不疑他们结党营私?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过是未到时候罢了。
后面的话顾写意没说,他觉得全无说的必要。
韩纪元眼眸睁大了些,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写意,”纪元道:“你应该将那句话告诉他们。”
顾写意转过头望向他,颇为疑惑道:“为何?”
为何?他韩纪元也想问为何!为何你无心政事却总被卷进漩涡身心疲惫;为何你要夹在皇帝与昔日臣子中间左右为难;为何你倾尽全力保护他们却背负所有骂名与怨恨;为何,你总要为难你自己。。。。。。
韩纪元只觉胸口苦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顾写意洒然一笑,走过来抱住他道:“你哭什么?”
韩纪元忽而惊觉,自己竟是泪流满面。
顾写意将他的脸按在胸口,坦然道:“我已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这就足够了。”
韩纪元不看也知,此刻那双凤眸中,绝没有自怜自哀,有的,只是骄傲与满足。
“写意,你说的对。”韩纪元的脸埋在他胸口,掩住了不愿示于人前的软弱与泪水。
“不爱你我还能爱谁。”
顾写意没有回话,一手环住纪元的肩,一手轻抚他的背。
驾云殿拐弯角落处,站着三个人——怀恩帝顾承欢与其心腹王自谦、易明轩。
顾承欢仰头望着上方错彩镂金的梁栋,默默无语。王自谦拧着眉头亦不知在想什么。
易明轩心中有鬼,他偷偷向外移出两步,正好能够看到顾写意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顾写意本望着别处的眸子忽然转了过来。四目相对,易明轩耳中满是着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声音,除了眼前的那个人,那双眸,什么也看不到了。
顾写意略薄的唇轻扬,微微笑着。但那双点漆般幽深的瞳,如夜下激流暗涌的海,阴郁永昼,带着无尽的寒意与怨毒。
易明轩心惊心悸,踉跄倒退,恍然不知地撞在了王自谦身上。师父顾先知的话又在耳畔回荡:
“当顾写意恨上某个人某件事,便是不死不休。他不是无情,而是将感情埋的太深,你们设计逼他亲手诛杀昔日朋友,单这份怨恨,就可令易、王两家遭受灭顶之灾。。。赶紧走吧。师徒一场,我不愿见你惨死。”
翌日,侯安泰、鲁申、周成等大将上表声称自己身体有恙,主动要求解除兵权告老还乡。怀恩帝不仅欣然同意,数日后更出人意料地挑选宗室女子与其联姻。然,凡事都有例外,大将赵策我行我素,装傻充愣,死抓军权不放。
明摆躲不过去的事,偏要与至高无上的皇权较劲,试问怎可能会有好下场?怀恩帝先是当百官面直言说他:“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天威难
测,这赤裸裸的警告,令在座所有人无不惴惴难安。
待赵策甫一离京,自有人替怀恩帝出面挨个与诸大臣打过招呼,让他们与赵策划清界限,鼓励朝臣上折子参赵策过失。自古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皇帝摆明了态度要惩治赵策,谁会那么不开眼。只一夜,参赵策的折子雪花
般铺天盖地。怀恩帝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利用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途拦截急于赶回军营的赵策,当场宣旨尽消官职,诛杀于夕暮亭。
惩治的法子一环扣一环,在这至高尊荣的铁血皇权下,威名远扬的常胜将军又能如何?
怀恩帝顾承欢顺利收回地方军权,解了一大心病。他大量启用新人,并修改了部分兵制。
明面上,这一切全是怀恩帝所为。可稍微知晓底细的人,都会恍惚觉得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前帝,顾写意。的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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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写意待那些人,也算仁至义尽了。”清波园书房,熏球里飘出清淡的熏香。顾先知阖眼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摇晃着。温暖的天气里,腿上却搭着厚厚一张毯子。易明轩坐在一旁,闻言冷笑:“戎马半生,纵横天下的大将被逼回
家种地,这也算仁至义尽的话,什么叫狠毒?”
顾先知的眼睁开一丝缝,睨着徒儿笑:“顾写意不光保全了他们的性命,更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比起历史上那些明杀暗诛,实是已最仁慈的手段了。。。他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决绝,更彻底。”
易明轩问:“为何这么说?”
顾先知未答话,再度阖眼躺在摇椅上。熏球里的袅袅香氛飘忽游荡,烟香风软,好一派闲散风月闲。
“至此,顾写意再无动摇顾承欢皇位的权势。他夺了那些大将的军权,无异于将自己的羽翼连根折断,鲜血淋漓地送给怀恩帝。”顾先知轻轻摇晃摇椅,不紧不慢道:“顾写意用行动告诉世人,皇位他绝不会再要回来。不仅如此,
他连权利也一并交回,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顾先知转过视线,看着怔愣出神的易明轩笑道:“顾写意,是个骨子里高傲到极点的人。与人斗,与天争,从不肯服软认输。同时,他也是个猜忌心重,缺乏安全感的人。做到这一步,对那个男人来讲,太艰难的了。”
“您说,他要离开?”易明轩急声问道。
顾先知瞅着他,半晌“嗬嗬”笑起来:“你怕了。怕到心神混乱不能思考。可怕成这样为何不跑呢?让为师想想看,为了家中亲人?为了你师父我?。。。还是为了与你一同闯祸,却浑然不知危险的王自谦?”
易明轩抿住唇角:“师父,您的锐气到哪去了?”
“锐气?”顾先知嘿然一笑:“都觉得老人活了那么些年,定然比年轻人胆大。其实正好相反,人年岁越大,越是怕死。在顾写意掌控西北时,我以为他会杀我,可没有。当顾写意登基为帝时,我以为他会杀我,可没有。在顾写意
弃位而去时,我以为他会杀我,仍是没有。。。他为我建园子,年年送来贵重贺礼。我若有个头疼脑热,定然是好医好药。一年又一年,他不杀我却也不放我。若当年他要杀,我少不得还要作诗写赋讽他一讽。可现如今。。。”顾先知
眼中阴郁神色愈发加重:“我惶惶不可终日,不知何时吾命休矣。顾写意总能看一眼穿别人的弱点,用他的方式,折磨了我十几年。生生叫你哭不出,骂不来,还要谢他。”
易明轩只觉阵阵寒意袭身:“照您的意思,他是杀定我们了?”
“谁知道。”顾先知苦笑:“也许他会突然拎剑冲来,就地杀了你与王自谦。也许他会不告而别,再也不管不问。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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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微风和煦,顾写意卧于花园凉亭软塌上昏昏欲睡。忽感到有人为他盖被,初以为是怀前,未曾在意。谁知那双手抚上他的额轻捻,像是想要替他扫去所有烦心之事。
顾写意睁开眼,见承欢就坐在身侧。而自己身上盖着的,正是承欢脱下的龙袍。
承欢笑问:“怎在这睡下了?”
“本打算看会儿书,谁知竟睡了过去。”顾写意道:“我的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了。”
承欢暗暗深吸了口气,凑近些笑道:“这段日子你太过劳神。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定无大碍的。”
“小时候,顶讨厌皇宫,一心盼着长大能自立门户,过悠闲的日子。”顾写意看着满园景色,洒然笑道:“像我这样的,绝非长寿之人。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经尽力。剩下的日子,谁也别想再浪费我的时间。”
顾承欢拧眉不满道:“哥,您一定长命百岁。”
顾写意却问道:“听说你更改了兵制?”
“是。”顾承欢回道,说完忍不住端详顾写意的神色。
顾写意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顾承欢收回地方将领的兵权后,建立了新的军事制度,从地方军队挑选出精兵,由皇帝直接控制,所有将级军官必须由朝廷委派。但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能调动军队的不能直接带兵
,能直接带兵的又不能调动军队。
顾承欢显然十分满意这次的改制,不自觉便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顾写意笑了笑,从榻上起来,将龙袍扔给顾承欢道:“不饿么?该吃饭了。”
远远候着的太监,忙小步跑来替皇帝整理衣服。
顾写意起身走至亭外,忽停下脚步转身对顾承欢笑道:“你提拔起的那些将领,声望不足以服众。新颁布的兵制虽可成功防止军队政变,却大大削弱了部队的作战能力。至于你上次提起的事情,我看还是过段时间再说罢。”
顾承欢怔了好一会,扬声道:“哥~”
顾写意再度停下脚,抬眼望向他。顾承欢嘴唇轻动,想说什么,却生生强忍了下来。
顾写意唇角向上轻扬,朝他微微笑了笑,方又大步离去。
顾承欢望着他哥的背影,呆立在原地许久许久。
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么?
启国使团进京数十日,一直未能得见圣颜,本已打算离去却突然接到怀恩帝入宫赐宴的邀请。
当夜,华盖殿明烛香暗,笙歌缭绕,朝堂重臣齐聚,启国使节郝峰不得不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应对。随郝峰同来的俊秀少年郎,目光扫过堂下鸣钟击磬的乐师,手捧食物雁行而上的宫女,与那奢华堂皇的华盖殿,神情漫不经心
,全无丝毫新奇表露。
怀恩帝露了个脸便离去了,宴会继续,席间觥筹交错,酒酣耳热直喝道后半夜。郝峰被灌的头晕脑胀,可身为客人又不便主动提出告辞,只得硬着头皮应酬。见状,少年心中大大翻了个白眼,抛下苦不堪言的郝峰,找借口溜了出来
。
一路走来,竟无人阻拦。少年逛至后苑中,但见那迷蒙月色下,岁寒不凋的苍松翠柏,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楼、阁、亭、榭掩映其间,幽美而恬静。少年正看的出神,忽被人扯住胳膊拉到了假山后。
少年大惊下扬起脸望去,对上的,是一双清亮而波澜不惊的眸子。待看清来人的长相,少年被衣服掩盖的背脊绷得笔直,隐隐沁出冷汗,脸上却露出了小鹿般惊慌却单纯的表情:“我。。。我,我是启国郝峰郝大人的随从。那个,
宴会太无聊,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郝大人我私下乱闯了?他会处罚我的。”边说着,边可怜兮兮的望着顾写意。
顾写意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等他讲完后一步步走近。难以承受对视的压力,少年别开视线,忍不住心虚地向后倒退,直退到退无可退,背脊挨上假山。
顾写意突然伸手去解少年的衣扣,少年睁大眼死死瞪着他。无奈顾写意的表情太正经了,那样一张英俊而正经的脸,让你根本无法开口指责或谩骂。好在顾写意只解了最上面两个扣就收了手,拉开衣领,少年左边精致纤巧的锁骨上
,静卧着一枚梅花花瓣形状的朱砂胎记。顾写意的拇指从那朱砂胎记上掠过,笑道:“遗传的还真彻底,早先听你父亲提过赫连家嫡系男子都有这枚胎记,没想确是真的。”抬起眼,轻声笑问道:“我是不是该唤你赫连景瑞?”
算不得温柔的轻轻一抚,激起阵阵酥麻的感觉。顾写意的手仍搭在他的肩上,浅笑着,低头看他。赫连景瑞又惊又怕,扬着脸咬着下唇不说话。一时间,天地寂然,只有清冷如银的月华,幽幽地洒落一地,幽幽地洒在两人身上。
“顾叔~”赫连景瑞蓦的张口甜甜唤道,粉嫩菱形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露出亮晶晶雪白的贝齿。“父皇说小时候你还抱过我,有没有这回事?”
乍一听到“顾叔”二字时,饶是大风大浪过来的顾写意也微微露出错愕的表情,虽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矣。
顾写意笑容加深,收回手,似是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老老实实回到宴会上去。记得劝那个姓郝的安分守己些,别总拿着珠宝满京城的乱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劫了抢了。”
赫连景瑞抿住唇,眨了眨眼睛,似是想笑,又似挑衅。
“还有你。”顾写意又道:“你有很大的机会能登上王位,不要无谓的冒险。”
赫连景瑞道:“顾叔你误会了,我们这次来只不过是。。。”还未等他说完,顾写意打断道:“顾写意从不劝人,而我现在已经劝你了。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便要离去。赫连景瑞怔了一怔,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背
影,赌气道:“我忘记回去的路了!”
顾写意停下脚转过身,不置可否道:“你可以坐在这等天亮,皇宫里人来人往总会有人发现你的。”
赫连景瑞可怜巴巴看着他。
顾写意颇无奈地笑了笑,走回来拉起他的手朝华盖殿走去。
自己的手正被顾写意握在手中。。。赫连景瑞将头偏向相反的方向,眨眨眼,望望天,过了好一会儿消化掉这个认知后,忍不住偷偷转过眼仔细端详顾写意。第一个感觉就是,顾写意生的真好。虽早听说此人容颜俊美天下无双,但
容貌永远与年龄挂钩,所以从未往心里去。今日才明白,顾写意的美与年龄无关,甚至与他的长相都无甚大干系。他就像一副名家画作,眉目、韵味、风骨。。。你说不出那一笔划的最好,望去只觉赏心悦目与享受。
“看到前面灯火通明的地方了么?”顾写意问。
赫连景瑞猛地回过神:“啊,看到了。”
“很好,那里就是了。”顾写意放开他往回走,走出几步停下脚转过头,看到赫连景瑞还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顾写意问道:“你父亲是不是病了?”
赫连景瑞的眼眸蓦地闪过微亮的光,脸上虽还是挂着笑,但顾写意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警惕与提防。
顾写意淡淡笑了,语气温和道:“替我向他问声好。”
赫连景瑞暗中握了下拳,又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赫连眼前,但见一汪如水月色,斜浸在顾写意身上,泛着蒙蒙的银光。
顾写意笑了,那般干净纯粹:“你比你父亲更讨人喜欢。”
赫连景瑞重又回到华盖殿,怔怔坐在椅上发呆。天际已呈鱼肚白色,宴席总算结束,郝峰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回了下榻的驿馆。
甫一进入驿馆,下人忙端来醒酒汤,郝峰连喝三碗,放下碗时,眼中迷茫醉意已去了七分。显然方才烂醉如泥的姿态是装来唬人的。他看看满怀心思的赫连景瑞问道:“殿下,宴席中途您上哪里去了?”
赫连景瑞懒洋洋倚在椅子上,把玩着茶盏道:“碰见顾写意,聊了会天。”
郝峰蓦地站起身,大惊道:“什么?!你们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赫连景瑞微侧了脸,清晨金色而柔和的光自窗棂流淌进来,一室明亮。
“我想,我们可能都误解他重回京城的目的了。”赫连景瑞道:“顾写意也许并不赞成打仗,而是为了阻止怀恩帝。。。否则,他明明知我身份,大可以杀了或者囚为人质,不愁没有开战的理由。”
“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怎能被对方三两言便骗得信任?”郝峰不满道:“纵观顾写意一生,用句奸诈阴狠形容也是毫不为过的。他放弃皇位,谁知是不是图谋天下的另一种手段?杯酒释兵权也许就是个迷惑世人的幌子,那些将
领保不准拿着另一份圣旨等待开战。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
赫连景瑞为垂下眼,掩住一闪而过的,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脑中再度浮现月色下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指尖扶过锁骨的温度,那人拉着他往回走,笑着说“你比你父亲更讨人喜欢。”待抬起眼时,赫连景瑞的眸中只余清醒与锐
敏,正色道:“郝大人说的是,咱们还是即日回国,多做完全准备罢。”
郝峰赞同道:“殿下说的是。”
赫连景瑞起身,踱步走到床边,窗外梅花稀疏,傲骨铮铮。
“郝大人,你跟随父皇多年,想必知道当年顾写意与他老人家的一段旧事。”
郝峰颇有尴尬地回道:“身为人臣,不变谈论此事。不过殿下莫要忘记,顾写意当年险些害死皇上。”
“父皇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多久前的事了?十年?十五年?”赫连景瑞笑了笑,眯起眼望向远处,那里瘦梅虬枝,野塘荻芦:
“这么多年了,父皇恨他骂他,却未曾有一日忘记他。我想,我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只记得后脑传来一阵剧痛,而后便什麼也感觉不到了。待神智再度回至灵台,易明轩艰难地睁开乾涩的双眼。
“醒了?”
简简单单二字,入了易明轩的耳却不亚于平地惊雷,他撑起身子寻声望去,只见顾写意锦袍玉带,雍容华贵地倚在蒙了貂皮的椅上,手中缓缓捻动著一串佛珠,目光清淡平和地睨著他。
“你终还是不肯放过明轩。”熟悉的叹息声自身侧响起,易明轩一惊再惊吓做不出多余反应,只转过头再度寻声望去,见他的师父顾先知就站在不远处。
顾写意淡淡笑了,转过眼看向顾先知,不紧不慢道:“你我都是那汲汲营营争权夺利的俗人,兼之眼高於顶自负聪明才智,尤喜操控乾坤他人生死的快感。更应懂得对於咱们这种人来讲,走对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踏错地,万劫
不复生死两难。”说完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短剑甩手扔到易明轩脚边,唇边笑意加深道:“你现在有两条路走,一,用这把剑自裁,二,用这把剑杀了你师父。”
易明轩睁圆双眼,去看自己的师父。
顾先知先是骇然而笑,继而便是落寞地叹了口气,刚欲说什麼,谁知莫怀前不待他张口,伸手点了他的哑穴扔到一旁椅上。
顾写意语气温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对易明轩道:“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过了,你师徒二人结伴上路。”
“我虽算不得开国功勋,将相王侯,但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员。”易明轩被激出了凶性,磨著细白的牙,侃侃而谈,全然不顾他师父急切的摇头和目光。
“家师不仅是先帝的重臣,更是您的启蒙先生。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王爷是在威逼臣诛杀您的父亲麼?”
顾写意唇边始终噙著一丝清浅的笑,闻言,淡淡道:“半柱香。”
易明轩握住那柄短剑,颤抖不能自以,抬眼死死盯著一派悠闲的顾写意,恨不得用手中剑在他身上戳出十万八千个透明窟窿来。可他明白,顾写意绝非在开玩笑,若不听话照做,便是个死。
易明轩不想死,正如他师父说过,智深者通常怕死。易明轩不敢不能也不想去看他师父哪怕一眼,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顾写意般将恩情道德爱恨情仇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易明轩恍惚觉得,耳畔似是能听得到时间匆匆流逝的声音。
短短半柱香时间,种种回忆纷踏而至,人却似走过了千山万水,历尽碧落黄泉。
“时间到了。”
易明轩一惊下回神,拎剑垂首走到顾先知身前,却还是不敢抬头相看。费了全身的气力才堪堪举起那柄短剑,抵在顾先知胸前。易明轩紧闭双眼,蓦地使劲,刀柄没入胸膛。易明轩眼未睁泪已扑簌簌落了满面,泪眼朦胧茫然地望向
顾先知。后者眼底写满了悟,没有怨恨只余解脱,还有淡淡一丝惋惜。
易明轩似是听见他师父叹息一声,那仿佛源於骨子裏的怅然让他不由得为之一怔。突然,背部传来刻骨的疼痛,易明轩艰难转头,只见莫怀前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柄与刺入顾先知胸膛一模一样的短剑同样没入了他的腰际。易明
轩用尽最后的力气,去看顾写意。后者已从椅上站起身,神情淡淡整了整袖口,转过眼看著他,唇边仍旧挂著那抹清淡如风的笑意:“不好意思,我方才口误,应是‘时间过了’。”
这是易明轩听到的最后声音,而后,便软软滑到在师父顾先知的脚下。
清晨,雾气开始弥漫,缠绵潮湿地飘散开来。不多一会儿,旭日初升,庭院中跳跃的阳光,斑驳的树影,还有大片的花朵,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已经满十二岁的伍五趴在窗棂上,眨着乌黑水亮的眸子望向庭院里,那个怡然安静的男人。
他乌发不簪,躺于软塌之上,只着了件松松垮垮宽敞的外袍,用腰带在腰间随意一绑,显得慵懒而随性。风在树林花丛间轻轻回旋,发出细碎灵动的声响。伍五从窗户跳出去,一步步走向那个男人。
待走的更近些,便能清晰看到他的侧脸。神情淡漠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温存,清澈明亮的眸一眨不眨仰望着天际,静看万里晴空流云飘过。
“爸爸,你在想什么?”
她爹顾写意闻言转过头,看着伍五道:“发呆。”
伍五咧嘴嘻嘻笑,快步跑来,挤到顾写意身边,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而后扬起头,陪着父亲一起望着天空发呆。
伍五问:“爸爸,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很严重吗?”
顾写意道:“爸爸也说不准,也许是吧。”
伍五额头抵在顾写意肩膀上,泪盈于睫。
远远的,数十丈走廊处,又是谁在风中远远凝望?
顾写意仿佛注定只能如流星烟花一般,瞬间绽放,在最绚烂夺目时消亡无法。他的健康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每况日下。就像那灯台烛火,熄灭不是由于损坏,只是因为燃烧殆尽。
遍访天下,找寻名医,一代医圣杨郁文诊断后直言,沉屙宿疾,无力回天。顾写意听后不怒反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终究也不过是一介凡胎俗子罢了。
得知大限将至的顾写意反而像是脱去了枷锁,他泛舟,骑马,淋雨,醉卧溪边,登山听潮,他不再是那个背负血海深仇,承担江山百姓的君主,他终于可以自由地活在诗意的人间烟火里。直到,病骨难支,再想远行时,纪元不准,
洛梵不准,悠然自在不准,甚至连一向惟命是从的怀前,从不关心旁人的子夜,衷心体贴的末秋,没有一个人同意。
第一次,顾写意肯由得别人主宰己身,没有强硬推开众人,而是从善如流在家静养。
春风度,花开花落年复年。顾写意终还是走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年。这时的顾写意,大多数时间或是悠闲地躺在床上翻阅年轻时极度不屑的儒家孔孟之书,或是沉沉酣睡。
这日午后,初冬阳光布施,映的无处不明亮耀眼。
“爸爸,我以后也要变成您那样的人。”伍五道。
顾写意却笑道:“要学就学那些心胸豁达,即便经过许多磨难,也绝口不提,吃再多苦,仍能笑的坦荡荡,无一丝阴影的人。”顿了一下接着道:“切莫学我,我可一点都不欣赏自己的性格。”
伍五伸手握住顾写意的手,憋住眼泪,灿烂笑道:“不,我还是最喜欢爸爸。”
入深冬,忽一日下起大雪,纷纷扬扬,仿佛遮了这世间所有污秽。窗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莫怀前将安息香点燃,轻手轻脚走到顾写意身边,细细端详。
顾写意霍然睁开眼,似笑非笑望着怀前。
怀前轻声问道:“主子爷,可是有什么需要?”
顾写意看他许久,笑道:“这么些年了,你的相貌竟还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怀前跪在床前,道:“臭皮囊一具,美丑又有何重要?”
顾写意抓住怀前手腕,望进他的眼:“人都有所图。怀前,你不是阿谀奉承之辈,现如今你大仇已报,更身怀绝技,却甘愿做一世下人。告诉我,耗费一生,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怀前道:“主子爷,奴才说过,什么都不想要。”
顾写意只是抓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不语。那沁凉入水的目光,似已由坏前的眼直直流淌进心田。
“我。。。”怀前哑着嗓子轻声道:“我不信来生,只求这一世能与你终生相随。”
顾写意笑了,轻松自如地仿佛是揭开了人生最后的疑惑,脸上带出了点点孩子气。他探过头,附在怀前耳边说了句什么。
莫怀前听着,眸子蓦然睁大,继而,泪水渐渐盈满眼眶。
再有一日,该是顾写意的寿辰。整个府上张灯结彩,想用喜庆的气氛冲掉顾写意的病气。
开宴前夕,韩纪元拉着伍五,去房间叫顾写意,见他躺在床上,睫羽低垂,沉沉睡着。
韩纪元唤了几声,又轻轻推了几下却仍不见他苏醒。忍不住伸出抖动不抑的手去探顾写意鼻息。
伍五站在纪元身后,疑惑道:“韩叔叔?”说着走上前,韩纪元猛地转身扯住小五儿的胳膊,力气重的令五儿拧眉。
“你父亲,睡。。了。。”韩纪元的眼泪似要决堤,咬着牙,缓了好一会,艰难道:“别去,别去打扰他。”话说完,跌跌撞撞坐到床边。怔怔望着顾写意的容颜出神。
伍五瞪大双眼看看韩纪元,又看看床上的父亲,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往后退。腿却不受控制地打颤,眼前一黑,跌倒在地,额头正好磕在桌脚上。坐在床边的韩纪元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是望着顾写意久久出神。
洛梵末秋正好走到门外,听到响声慌忙进屋去扶伍五。伍五的眼睛却无一刻从顾写意身上移开,她恍恍惚惚半天才反应过来,满额鲜血,扯住洛梵与末秋的衣袖放声大哭。
雪仍在下,天地间一片沉静,再无声息。
第二日,又一件大事另伍府上的其余人难以接受——顾写意的尸身消失不见。于此同时,莫怀前也随之失踪。
顾写意离世的消息,不知怎的流传了出去。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有人赞,纷纷扰扰不断。
对于这一切,想来即便顾写意泉下有知,大约也只会一笑置之罢。
(完)
写意风流 外篇 风流天下(一)
顾承欢登基为帝,年号怀恩。
怀恩帝承“耀世之治”,并将其发扬光大。在位期间勤政爱民,宇内升平,创一代盛世。
怀恩二年,夏。
阳夜城,一个奇怪的名字。据说此镇以前并不叫做阳夜,十年前来了个叫伍喜来的富豪,将十里八乡土地统统买下,更名为阳夜。
阳夜城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商贾云集,端的是富饶之地。在阳夜,可以不晓得知府是谁,却不可能不知道富可敌国的伍喜来。只可惜伍喜来为人低调,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连带伍府也神秘起来。
外面有谣言,道堂堂巡抚想要拜访,也被伍大老爷拒之门外。
可就在这几日,伍府突然热闹起来,种种奢华物件流水般的送到府上,往日眼睛长头顶的伍府下人如今一个个行色匆匆,表现的再恭谨不过。行人无不伸长脖子打探,这是怎么了?
用伍府下人的话来讲,是来了几位超级了不得的大人物。也难怪他们这么紧张,实在是被那日的情景吓傻了眼。
富可敌国,连巡抚都不放眼里的伍喜来,伍大老爷。见到那个俊美青年人时,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他脚下,抱着那人的腿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嘴里话语不清地泣道:“主子爷,呜呜呜,主子爷啊,奴才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
只把所有下人惊的差点咬掉舌头。
接下来,伍大老爷竟要亲手服侍那青年。并对所有下人交代到,从今日起,伍府只有一个老爷,那就是伍骄阳,伍老爷。
那个叫伍骄阳的青年嗤笑出声:“什么老爷,我有那么老么?”指着伍喜来又道:“去去,先把那张脸洗干净了再来和我说话。真是丑死了。”
“诶诶。”喜来用衣袖胡乱抹了两把脸,慌慌张张跑去洗脸换衣服,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束手站在伍骄阳身旁,又恢复成了当年那个忠君爱主的小太监模样。
伍骄阳见状摇头笑骂道:“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就这么,伍骄阳一行人下榻伍府。
伍府下人胆战心惊的服侍着,心怕得罪这些贵人。
话说,和骄阳公子一同前来的人真是个顶个的出众漂亮啊!当然,最最显眼的仍旧是伍骄阳。这人浑身仿佛有宝光流转,懒散的笑容,俊美无双的外表,不经意间掠来的视线,折射出炫迷的光彩,无人敢对其锋芒。的1c
自打骄阳公子来此,原本冷清的伍府突然来了很多没见过的人物。伍骄阳有时心情好了会见,心情不好则毫不留情的闭门谢客。能见到他的人欣喜若狂,见不到的也不露丝毫恼怒之色,留下贵重礼物,叩头离去。
骄阳公子为人随和,从不冲人乱发脾气,相处日子久了,下人们都去了恐惧之心。说来好笑,大家最怕的竟是骄阳公子的笑容,让人看了会头晕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阳夜城最出名的酒店凤凰楼座落于繁华的商业街。到此处就餐不仅能一饱口福,更是权利地位的象征。
顾写意,或者现今该称他为伍骄阳,闲暇时喜欢在凤凰楼二楼凭栏而坐,于闹市中小酌几杯,大俗大雅,一应闲情雅趣尽在不言中。
这日,伍骄阳靠在凭栏处,捏着酒盏向外望去。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察众生百态,品生之乐趣。
“听说礼部尚书末秋弃官而去,只为去寻那同样弃皇位不顾的耀世帝顾写意。”声不高,却难得的清朗动听,在略嫌喧哗的酒店里格外出众。登时,二楼噪音降了几个八度。
伍骄阳眸光流转,瞅向大堂中央。
一行五个男子堂而皇之的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对上任皇帝品头论足。虽说顾写意开了言论之风,但毕竟为时尚短,普通百姓至多在自己家发表发表感慨,还真没见过敢在公共场合这么大胆的!
五人中竟有两人容貌一样,刚才说话的是双胞胎之一,脸上有掩不住的嚣张跋扈,却也是俊秀的让人心喜,话里话外透着那么点酸溜溜的味道。
“顾写意为人做事乱七八糟,自私自利,霸道独裁,除了那张脸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优点。”一个阳光俊朗的男子愤愤接口:“坑蒙拐骗抢,他样样精通!”语气中带着金戈之气,想必是武人出身。但偏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口中说着
损人的话,却仍叫人心生好感。
听到这,有食客忍不住高声道:“这位兄弟说话未免有失偏颇。耀世帝还是王爷时,率领西北军重挫新戈部队,力挽狂澜保家卫国。即位后短短五年时间内,强军治国、用人得当、轻徭薄赋、整顿朝纲。更难得的是,他真心为民,
先不说他减免了多少税赋,单说他提出义务教育,并建立社保制度,明君二字当之无愧!”
这下二楼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加入了讨论,哇啦哇啦的各抒己见,好不热闹。
伍骄阳身旁一桌坐着四五个贴身护卫,个个强忍笑意,闷笑不止。站在伍骄阳身后的莫怀前倒是一脸平静,波澜不起。
喜来数次想着人制止这些顽民非议他的主子,可眼见伍骄阳似笑非笑的睨着众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只得安分的站在原地。
“顾写意的贡献,任谁也抹杀不了。”五人中的青衣文士气定神闲的将茶杯放下,发出轻微的“嗑”的一声。这人面皮白净,举止优雅,看的出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少爷。
“但是,他的任性自私同样是谁也抹杀不了的。”青衣文士神色温和,只一双清澄透彻的眼眸溢出别样的灵动神采。“这人,霸道无理到极点。他硬生生扭曲无数人的命运,要他们照自己的要求去做。他不遗余力地改变大雍,很大
一部分原因恐怕是瞧着天下也不顺眼,干脆拧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双胞胎中的另一个轻叹了口气。虽说模样生的一样,差别却十分明显,一个张扬跋扈,一个温和乖巧。开口道:“我只是可怜那些将所有期望放在他身上的人。多少朝臣豁出性命努力地完成他的设想,构建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雍。
他是皇帝,更是无数人心目中追随的神明。可惜。。。可惜他们敬爱的这个男人的心太自由不羁了,再多的爱,再多的憧憬也无法束缚住他的脚步。。。找又有什么用?找不到是苦,找到了是孽啊!”
五人中最后一个青年,一双眸子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眨了眨眼,嗤笑出声,原本呆滞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泛着清丽的光芒。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明白人做糊涂事。”
同桌其余四人顿时住声,闷头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
伍骄阳拿起放在桌上的墨黑色的折扇,“刷”的打开,扇了扇,突然侧过头无声的笑了起来。边笑,边又抬起眼角瞟向那桌人。一双潋滟波光的凤眸,盛满温柔的嘲弄笑意。
伍骄阳合上折扇,起身离去。没一会,那桌五人也相继离开。凤凰楼门口不远处听着一辆巨型豪华的马车,五人见状,熟络的好像进自己家门似的纷纷上车。
车上,伍骄阳懒洋洋的倚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盯着他们叹道:“你们几个也就在损我的时候,最默契不过。”
韩纪元、洛梵、聂子夜、顾悠然、顾自在互看一眼,复有慢慢转开眸子。
整整两年了,六个人的关系依旧保持着和谐却疏远的诡异关系。相互讨厌,却又谁也离不开谁。就像伍骄阳自己说的,也就在对付自己的时候,五个人异常的默契团结。
最让伍骄阳感到好笑的是,这五个人想亲热了,就会去找他,不管自己刚刚才尽力的满足了一个(或几个?)。不想亲热时,毫不留情将自己扫地出门。和着自己成了这五位大爷的免费鸭子了。。。多有趣!
如今的伍骄阳脾气好的不行,几乎让人想像不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暴戾的帝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要生气?”
慢慢的,那五个人觉得别扭了。不是他们犯贱受不得别人带他们好。实在是伍骄阳的表现一时间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连厚脸皮唯我独尊的顾自在都觉得难以适应,专门找了个机会当着大家面对伍骄阳道:
“我说,你不用这样,逆来顺受的好像我们无理取闹欺负你似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因果报应罢了。你无须刻意讨好我们,”顾自在一咬下唇:“更不必逼着自己转性,这么着过,弄的大家都觉得挺没意思的。”
说这些话时,伍骄阳伍大老爷正躺在园中躺椅上看书。怀前与喜来一个服侍他吃水果,一个帮他按摩。伍骄阳抬眼看向顾自在,深深望着,许久,冒出一句:
“你觉得我有必要巴结讨好你们吗?”
顾自在气得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
照伍骄阳的本意,阳夜城虽好,玩个两年也该玩够了。
可惜另几位大爷不同意,凭什么你伍骄阳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再者,大家的事业刚刚起步,新鲜劲还没过去,这时候走算怎么回事。
为这事,大家还争执过一次。
众人想,你伍骄阳已经不是九五至尊,自私霸道唯我独尊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伍骄阳想,这样都不生气,自己的涵养果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洛梵骨子里是个热情洋溢的人,好动,爱结交朋友,崇尚武力与友谊,让他天天闷家里当宅男,无疑比杀了他都难受。"借"伍骄阳的银子开了家镖局,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过的好不快意!
伍骄阳的身子在夺位以及在位那几年已经毁的差不多了。虽说经由名医调养好了很多,但与洛梵相比仍有一定差距。每次洛梵从外地返回伍府,伍骄阳看着那健康的麦色肌肤与越发健硕的体格,以及感受到越来越大的体力差距,不
由的时常郁闷。。。
韩纪元这个昔日泼皮好动的小子竟然当起了先生。虽说朝廷一直大力扶持教育的普及,但教师资源仍旧十分紧张。韩纪元不图钱财,义务在阳夜城的官办私塾里当先生。他察觉出私塾上层私吞朝廷拨款,将残次用具发给学生。还巧
立名目收取学生费用。韩纪元一方面不动声色的收集证据,另一方面联合其他先生联名上书。他还略施手段,利用伍喜来的影响力向当地官府施压。最终一举将私塾上层进行了大清洗。在谁都以为他要当上本地教育界领袖人物时,韩纪
元却选择继续当他的小小私塾先生。只不过会长见到他这个小小先生,也要恭恭敬敬。
伍骄阳听说这事后,大乐,不错不错,变厉害了!
聂子夜依旧是韩纪元干什么他干什么,韩纪元去教书,他就帮着韩纪元整理书籍资料,闲暇时还会到课堂上听课。伍骄阳一直觉得聂子夜拥有婴儿般的敏锐直觉。他能清楚感觉到谁真心对他好,谁又是该避而远之的。两人两年中只
做过一次,是聂子夜主动要求的。做事后,聂子夜用他那大大的眼眸上下打量伍骄阳一番道:"上了床也没感觉你有多特别啊,为什么那么多人非你不可?"
一句话把伍骄阳气的险些破功,差点将他踹出去。
双胞胎的顾姓是不能用了,因而取了谐音古字。古悠然跑去问伍骄阳,做什么买卖最挣钱。
伍骄阳告诉他,青楼、当铺、赌场。
古悠然想了想就"借"伍骄阳银子开了一间当铺,让伍骄阳没想到的是,悠然硬是将当铺开成了慈善所。生于帝王家的悠然对钱财的概念十分模糊,他甚至分不清一两与一百两的价值有何区别。去当铺当东西的人显然十有八九都遇上
了艰难困苦,自然开口央求他多当几钱几两,古悠然无所谓地就同意。瞧看可怜人,甚至出手救济人家。于是乎,明明该是稳赚不赔的当铺行业,清算下来硬是有亏本的迹象。
伍骄阳知道后,半晌,说了两字,服了!
自在就不用说了,他那大爷似的脾气谁也受不了,干什么赔什么。往日你是王爷,闹得再过分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可问题是现在你不是王爷身份,谁鸟你。于是,自在失业在家。无所事事的自在只好折腾伍骄阳,怎么疯怎么来,
有时甚至拉着他的胞胎哥哥一起胡天胡地的闹。平日里专司吃喝玩乐,整个一纨绔子弟。用伍骄阳实践他收集的那一大堆春宫图。
终于有一天,伍骄阳揉着酸软的腰心想,一定要帮他找个合适的工作!
喜来将那几人的财务明细呈交给伍骄阳,闷笑道:"爷,您悠着点看。"
伍骄阳拿来一看,四个字足以形容--惨不忍睹。
那几个人还真是没半分做生意的天赋啊!
"算了。"伍骄阳道:"本就没指望着他们能挣钱。十万八万两的,让他们拿去玩罢。"
===============
一群大男人,总不可能天天腻在一起,不看吐也得看烦了。除了怀前时时刻刻跟在伍骄阳身边,其余人都是各忙各的。
有些人得天独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好比伍骄阳这厮。三十二岁的男人,依旧唇红齿白,俊美无双。天生的衣服架子,穿素衣清俊飘逸,着深色雍容华贵,几乎成了凤凰楼上的一景。吃饭时总被人盯着看,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情,伍骄阳只得叫人放上一个翠玉山水屏风。
"什么,没地方?!"一声大吼宛若平地惊雷,震的桌上餐碟都微微颤动。
众食客转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形貌凶悍的男人正冲小二吼。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着华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轻摇折扇,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看似随意的打量四周。
小二陪着笑脸道:"您也看到了,楼上没位置。"顿了一下接着道:"听您口音应该是外地人吧?正午时分,除非提前预订,否则在凤凰楼是等不到位置的。"
那魁梧的男人咧嘴一笑,厚厚的嘴唇,外加白森森的牙齿,显得狰狞可怖:"不用等,马上就会有位子!"说着虎目环视,直冲着伍骄阳的翠玉屏风走过去。
公子哥"唰"地将折扇合起,老神在在晃荡着跟了过去。
魁梧男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屏风上拍了拍,大声嚷道:"喂,里面的。爷赶路赶的脚都软了,兄弟行个方便把位置让出来吧!"
小二眸子一沉,离屏风几米外的随行护卫也是伺机而动。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一把金石玉响般的悦耳嗓音响起:"有何不可。"
屏风搬开,伍骄阳转过眸子冲二人微微一笑,转头对小二道:"将桌子收拾一下。",两人神色为之一怔。
公子哥眸子内精光闪过,瞬间挂上略嫌轻佻的笑容拱手道:"那就多谢了。"说罢,坐到伍骄阳的对面。魁梧男子刚欲张嘴说什么,莫怀前突然转头冷冷睨他一眼。那男子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再多话也噎了回去。
怀前轻声道:"爷,该吃药了。"
伍骄阳叹了口气:"天天吃,我都成药罐了。"
怀前捏开蜡封,里面滚出一颗朱红色指甲盖大小的药丸。登时,浓郁的香味散开。
魁梧男子伸鼻子用力嗅了嗅,大惊喊出声:"天香十补丸?"
天香十补丸不光需要集合数十种名贵药草,更需要出色名医进行极其复杂的制作工序。一颗已是十分贵重,听这男子的意思,简直天天拿这东西当饭吃了!
习武之人多少都懂医理,魁梧男子仔细端详伍骄阳,看出这人压根没什么大病,不由得叹息道:"天天吃?太浪费了!"
伍骄阳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莫怀前猛地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厌恶的瞟了眼那男子,对伍骄阳道:"爷的健康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重要,区区天香十补丸算什么。"
伍骄阳懒散地笑了笑,将药丸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淡然的百无聊赖的神情,药丸咽下时滑过优雅脖颈的痕迹,都让那公子哥心中一颤,从没想过吃药也能吃出这等夺人心魄的风流姿态。
伍骄阳抬眼见到对面人露出古怪神色,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东西闻起来香,其实吃起来很一般。"
公子哥低头咳嗽两声,摇着折扇掩饰尴尬。伍骄阳道了声告辞,起身离去。
魁梧男子开口:"主上。。。"
那公子哥突然一受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我去查,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古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有限,逛着逛着来到了阳夜城的风月街。
下午这个点,街上安静的宛若午夜。小姐相公们或是刚刚睡醒,或是还在睡梦之中,都在为午夜的狂欢储存体力。
自在得意楼五个字迎面映入眼帘,伍骄阳若有所思的往里走。
"唉唉,还没开门呢,你。。。"声音戛然而止,一个身着夸张艳丽服饰的男子堵在面前。
这男子应该不小,却也不会大到哪去。五官秀丽,体态和美,眉宇间带着三分风尘人才有的轻佻媚态。一双狐媚桃花眼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伍骄阳,闪着算计的光芒。
"瞧你面生的紧,是第一次来这吧?"
伍骄阳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那男子眼波流转,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来这都是找乐子的,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伍骄阳前道:"我要求不高。"顿了一下接着道:"比我长得好看就行。"
那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人还真幽默!进门就是客,我请你喝两杯。"
那人自称叫非墨,领着伍骄阳往内院走,路上碰到的人无不面露惊诧,远远向非墨点头行礼。伍骄阳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真是俊俏体贴又温柔。
"敢问公子姓名?"非墨手执银壶边为伍骄阳倒酒边笑问道。
伍骄阳回道:"古阳。"
非墨连连倒酒又连连套话。
"古阳"同志不消一会便醉醺醺地交待"家底"。祖上略有积蓄,乃外省中等人家的少爷。如今父母双亡,实不愿留在伤心地,于是带着哑巴书童(彻底把怀前嘴堵上了。。。)四处游学。
伍骄阳大着舌头说酒量实在不好,绝不能喝了,非墨吃吃的笑,强灌他酒。
于是乎,伍骄阳"噗通"一声就醉倒在桌子上了。
伍骄阳的酒量别人不知,怀前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见此状况无奈下,只得也"噗通"一声,跟着"醉倒"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伍骄阳被非墨弄到了足能睡十个人的豪华大床上,手足皆被绑上,怀前则被扔到墙角,正呼呼"熟睡"着。
伍骄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绑住我干什么?"
非墨伏在他身上,伸手摸着他的脸,笑得宛若勾引小白兔的大灰狼:"老天给了你这般出众的容貌,如果还不懂得利用就太暴殄天物了!"
伍骄阳微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非墨继续引诱:"来这吧,我给你完全的自由,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享受,你明白吗?金钱、性、享乐,你会喜欢这里的。"
伍骄阳抿着微薄的唇,喃喃自语道:"原来我还真有当鸭子的天赋,这都能被人看上。。。"
非墨耐着性子等他回应,强抢人的手段若是传出去,少不得要有大麻烦。可他也实在不愿意放过眼前的良材。混迹风尘阅人无数,见过不知多少绝色,清高的、狐媚的、可爱的,可都统统有别于此人。
这人即使笑的再温和,仍掩不住那锋芒毕露的光芒。如同烈日骄阳,他的美具有很强的侵略性与存在感,让人无法不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而自己手里,确实还没这号人物!
伍骄阳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目前的工作比干这个挣钱,所以尚未有换行的打算。"
非墨一怔,既然嘻嘻媚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慢慢解开伍骄阳的衣衫,附耳轻声道:"和钱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明白的。"
先是精致性感的锁骨,紧接着,白玉似的胸膛一点点展现眼前。胸口一处狰狞的伤疤,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诱惑。
"多可惜。"非墨保养良好的白嫩手指轻轻摩挲着,凑近,伸舌舔过。舌尖滑到嫣红的凸起,围着转了个圈,含进口中,吸吮舔弄。如同在跳亲昵的贴面舞,身体接触,慢慢蹭掉彼此的衣服。
非墨伸手探向伍骄阳身后。
伍骄阳挑起眼角,睨他一眼。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非墨仿佛被冰刀狠扎了一下,不由地既惊且怕。待再去仔细端详时,这个叫古阳的男人的眼眸里温和平静,那里有半分暴戾之气?!
伍骄阳浅浅笑道:"我那还没硬呢,你的技术真差。"
啊?!非墨的手覆上分身,果然毫无反应。
非墨乌亮的眸子似嗔又似笑地软软瞪他一眼,越发卖力的挑逗。可惜,还是毫无回应。。。
非墨愣了半天,道:"你不会是天阉吧?!"
伍骄阳道:"你先帮我松绑,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天阉了。"
非墨又吃吃的媚笑,眼里却闪着寒光:"我不妨告诉你,等闲三五个人,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伍骄阳叹气:"放心,我这人最讨厌暴力。"
终究还是松开了捆绑,伍骄阳蓦地一把搂住非墨,翻身将他压在床上。非墨刚欲惊呼,温热滑腻的舌已经钻了进来,吻的他喘不过来。伍骄阳一手托着非墨的臀部,让他更贴近自己。另一只手灵巧的揉、捏、抚摸,极尽挑逗。不一
会,非墨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头也渐渐晕沉,身子却愈发的滚烫。
非墨心中薄怒,这小子的调情手段可真高竿!明明是风月老手,还在自己这装单纯!
不过无所谓了,人生在世,享乐第一。
伍骄阳用枕头将他的腰垫高,腿拉开,高昂的欲望抵在花径口。
非墨些微挣扎道:"不。。。嗯嗯,不行。"
伍骄阳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十分温和正经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只插进去顶端,非墨开始觉得难受。伸手指着床头的小木匣道:"那,那里有欢好用的药膏。"声音软嫩的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伍骄阳笑了笑,低头重重亲了他一口,伸手去够药膏。
用做润滑的膏体装在翠玉色的小盒里,看起来十分可爱。
非墨瞟了眼,嘤咛一声闭上眼,等着"古阳"替他涂上。
结果等了半天没动静,睁开眼发现伍骄阳依旧笑的温和可亲,将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字正腔圆说道:"自己涂上。"
妈的,这是嫌用手替他抹那里脏呢!
非墨猛地坐起身,一把夺过小盒,恨不得直接扔到那人俊美无双的脸上!
老子肯陪你玩就够给你面子的了,居然还嫌脏?
刚要破口开骂,突然门厅有人闯了进来,高喝道:"非墨,你给我出来!"
非墨"切"了声,手脚利索的穿好衣服,回头狠狠瞪了眼伍骄阳这才走了出去。
外厅站着个四十来岁,肃穆庄重的男人。只是眼下正恼怒地在厅里走来走去。见非墨出来,劈头就问:"听说你带了两个男的回来,是不是还在里面?你最好别打歪主意,老实本分地经营自在得以楼就好!听下人说那两个人容貌极其
出众,你不会想逼人干这行吧?!"
非墨作势用小指掏掏耳朵,白他一眼:"莫雷你烦不烦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再者,做这行怎么了?做什么能比做这个风流快活?!总好过你给别人当奴才,日日过的胆战心惊,心怕做错事!"
"你!"莫雷浓眉一挑,刚要发火,突然像见到鬼般傻立当场。原本因激怒而涨红的脸庞像是突然被人泼上一层石灰,没丝毫血色。
非墨见状大惊失色,循着目光向后看,是"古月"。那人衣衫不整,露出锁骨处嫣红的吻痕,懒散地坐在红木椅上,似笑非笑地睨着两人。
莫雷直挺挺"嗵"一声跪在地上,闷声道:"公子。。。"
公子,能被莫雷叫一声公子的人。非墨脑中电光火闪,指着伍骄阳道:"你。。。你不会是骄阳公子,伍骄阳吧!"
莫雷跪着挪到他身边,伸手想拽他也跪下。
折腾了一下午,又灌了那么些酒肯定口渴,莫怀前体贴地为伍骄阳倒了杯茶。
"爷,现去烧水来不了,您将就着喝吧。"
伍骄阳嗯了声,喝了口茶水,冲非墨淡淡一笑道:"正是。"
非墨摔开莫雷的手,也像见鬼了那样瞪着伍骄阳:"不可能!我在这自在得意楼待了二十年,自在楼属于暗夜的产业。而暗夜是骄阳公子一手创建,已存在二十多载,可你,可你。。。"非墨抖着手指着伍骄阳:"你看上去也不过才二
十多岁。难不成你一出生就创立了暗夜?!"
伍骄阳嘴角噙着笑却不回答。莫雷知他主子性子阴柔诡秘,驭下严谨到近乎苛刻,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由地心头阵阵惊慌。当下猛地将非墨拽倒在地,自己则重重叩头道:"是奴才用人不当,罪在奴才身上,请公子责罚。"
半晌,伍骄阳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有叫你开口说话吗?"
莫雷浑身抖了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非墨惊恐却倔强地盯着伍骄阳。
伍骄阳不紧不慢地喝完茶水。
"卸去莫雷所有职务,并没收其全部财产,从最底层重新做起。"伍骄阳道:"可有不服?"
"没有,谢公子恩典。"莫雷叩头谢恩。
非墨急了,高声道:"与他无关,是我招惹你的!"
"至于你,"伍骄阳看向他,温声道:"自今日起闭门思过,不可踏出房门一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左脚踏出房门,我就叫人砍了你左脚。如果整个人走了出来,我就叫人将你剁成肉酱,听明白了吗?"
非墨脸色苍白,抖着嘴唇瞪视着他。
伍骄阳负手而立,弯起嘴角笑了笑,起身离去。
伍骄阳回到伍府时,天色已黑,难得的是家里全员到齐,都凑在中厅吃饭。下人见他回来,忙添上一副碗筷。伍骄阳随意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对正在学剥虾的自在道:"你去开妓院吧。"
突然变得很安静。。。
所有人都跟看怪物似的盯着伍骄阳。
自在愣愣地机械地嚼着嘴里的虾仁,望着他。
吞下嘴里食物后,一双本就晶亮的眸子突然间爆发出骇人的光彩,大叫道:"好啊!"
"嗯。"伍骄阳又拿起筷子:"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地方。"
其余人一头黑线的看着他们两个。
第二日伍骄阳领着自在去了自在得意楼。过程不得而知,反正那日自在是乐呵呵回来的。
原想着自在不过贪一时新鲜,没想又过了数日自在去青楼的兴致非但没少,反而越发乐衷。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胞胎哥哥悠然,劝自在无果,只得去找伍骄阳。
伍骄阳笑着对他道:“自在从小就想做个肆无忌惮受人宠爱的坏孩子。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仍旧是长不大,随他去吧。”
见悠然还是愁眉不展,伍骄阳勾起唇角,笑道:“放心,有我在他掀不起风浪。”
自在不光自己去,还爱拉着伍骄阳一道去。其余几个人商量了下,抽了个时间一道去了自在得意楼,想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魔力。
去时已是傍晚时分,由龟奴领进内院,看见满地焰火。
“你们怎么来了?”自在惊喜道:“本想给你们个惊喜,没想你们自己就找来了!”
自在掩不住兴奋的左转右转,动动这个,碰碰那个,弄乱了小厮摆好的图形。
“长这么大没见过焰火吗?”一个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小厮埋怨道:“看看你都给弄乱了!”
自在登时面红耳赤,心道这点排场的焰火算个鸟,当年国宴上的焰火不比这个奢侈豪华?我。。。我不就是没亲手放过吗?!
众人莞尔。
自在眼一瞪,眉一挑:“你叫什么名字?”
弄了半天焰火的小厮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用袖子胡乱蹭了下鼻涕闷声道:“小树,盛小树。”说完,又蹭了一下鼻涕。
自在自小锦衣玉食,哪见得了这般脏污的人,再加上刚刚被扫了面子,打算就此将他扫地出门。韩纪元看出自在的心思,主动上前递给小树一块手帕,温声道:“多大了?”
小树难以置信地看看手帕,又扬起脸看向纪元,回道:“十一。”
纪元对自在道:“你冲个十一岁的孩子生哪门子气?”
自在对韩纪元虽然心有芥蒂,却也不愿开罪他,哼了声转脸冲下人嚷嚷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准备!”
盛小树紧紧攥着手帕却不用,只愣愣的盯着纪元看。纪元觉得好笑,问道:“怎么不擦擦你的脸?
小树道:“会弄脏。。。我没有东西赔给你。”
纪元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没关系,送给你了。”言罢无视小树身上的灰尘污垢,伸手在他头发上抚了抚,方才离去。
多少年后,盛小树仍能清晰的记得,那个男子如春风般和煦的的笑脸,与可达心底的温柔抚慰。
天色全黑,自在主动担负起燃放烟花的责任。
藏蓝色的天际,随着春雷似的响声,骤然绽放出光彩夺目的花朵。
变化多端、万紫千红,美不胜收。
烟花在它绽放至最灿烂的时刻凋谢,弹指一挥间,刹那芳华。
伍骄阳也燃放了一个,随着“碰”的一声,天空霎时变亮,绚丽多彩。伍骄阳在烟火最盛的一瞬间,转头冲他们笑了,不经意间的回眸一笑,胜却人间无数。
只是,这样的笑容能永远的拥有?亦或是天际转瞬即逝的烟花?
那晚,大家畅怀痛饮,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纪元离席,独自走进院里。前面是人声鼎沸的大堂,无数人在挥金享乐,而后院却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身后传来脚步声,而后,被人拥在怀里。炙热的唇亲吻着脸颊、脖颈,不知是因
为酒气,还是这醉人的吻,纪元的脑袋晕沉沉的。
“独自待在这里干什么?”伍骄阳的声线降的很低沉,却如同最昂贵的天鹅绒,柔软而性感。
纪元抿起嘴角笑了,斜眼看向他,醉醺醺道:“想你。”
伍骄阳的手指穿过纪元的头发,将他压到树干上,狠狠亲吻他的嘴唇。月色如水,飞花落絮,对方的气味混合着美酒香气,如同上等的媚药,催人欲狂。
伍骄阳打横将他抱起平放在地上,覆身压了上去。
纪元的乌黑的长发飘散,以诡丽的形态与满地绿叶花朵交缠。
伍骄阳的顺着脖颈吻到胸膛,舔舐、轻咬,一点一点剥去碍眼的衣物,让包裹在里面的诱人身体慢慢展露出来。
纪元伸手,捧住他的脸,在皎月光华的迷离之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不论岁月如何洗涤打磨,仍是世间难寻的俊美。视皇位如弃履,任性自私唯我独尊的男人。
“写意,从相识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二年。”起先,只是对那个臭屁又俊俏的小子好奇罢了。。。哪知竟是万劫不复。。。
伍骄阳凝望着他的眼。
“从意识到自己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不停的试图去了解你。”纪元在月光下淡淡笑着:“哪怕委屈自己,只要你高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我不如你聪慧果断,我跟不上你不断转变的步伐。。。我好累,我能不爱你了吗?”
伍骄阳的眼睛,好似涌动着暗流的海洋,广阔无边,包罗万象,却又显得如此深情。他轻轻道:“爱一个人,应该爱到八分,留下两分来爱自己。爱的太深,会失去荣耀与价值,与迷失自我。过于的沉溺与排斥,只会让自己与身边
的人痛苦。”
纪元自嘲地笑道:“不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的清醒。”
伍骄阳一下一下轻吻着他的脸颊:“我也是这两年才想明白的。纪元,继续爱我吧,除了我以外,你还能爱谁?”的d4
纪元心颤,猛地闭起双眼,恨不得连耳朵一并捂上。
骄阳舔着他的睫毛,纪元颤抖着睁开眼,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小鹿。
“嗯。。。”纪元轻声低吟,骄阳将他的腿架在肩上,分身便直直进入他体内。两人的紧紧贴在一起,没半分间隙。内壁滑润且紧窒,“嗞嗞”润泽之声与抑制不住的喘息交融,两人齐齐律动,思绪飞舞神迷。
就在这春光无限的一刻,突然拔地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林中熟睡小鸟也因这异常的魔音扑簌簌地乱飞。
可怜伍骄阳险些破功,与同样惊诧的纪元对视一眼,转眼看去,竟是那个叫盛小树的小孩。
暗藏的侍卫闪身出现,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纪元最后一点醉意也被惊醒,突然意识到伍骄阳身边无论何时都有护卫随行。。。刚刚岂不是!想到这,纪元开始挣扎。伍骄阳的分身还在纪元体内,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刚想安慰安慰纪元让自己做到最后。谁知纪元一膝盖顶
在他肚子上,硬是将他踹到一遍。
伍骄阳只好无奈地穿好衣服。
饶是伍骄阳如今修养再好,被人打搅好事也忍不住一肚子火。整理好衣服走到那孩子面前,道:“你鬼叫什么?!”
盛小树狠狠的瞪他。
小树在青楼里长大,模模糊糊知道刚才他们在干什么。印象中自己服侍过的少爷们经历过这种事多多少少都要受伤,直觉里认为这是种变相的伤害。他喜欢纪元,喜欢那个笑起来给人无限温暖,不计较他低微身份,肯将手帕送给他
的男人。所以他讨厌,不,是恨“欺负”纪元的伍骄阳!
“你欺负他,你不是好人!”小树大叫。
伍骄阳愣了一下,回头看看一脸尴尬的纪元,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欺负他怎么了?我都欺负他半辈子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都欺负半辈子了?!小树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别嚣张,我有办法对付你的!”
伍骄阳觉得挺有意思,让侍卫松开他,笑道:“你要怎么对付我?”
小树用袖子蹭蹭鼻子,转头向住的地方跑去。伍骄阳好奇又好笑的拉上纪元跟在后面。虽恼他坏自己好事,但看在他一来年纪尚幼,二来真心维护纪元,也就不打算惩治他。
到了下人住的小平房,进门一看吓了一跳。
盛小树蹲在地上,吸着鼻涕,一手拿着个稻草人,一手拿着锤子,边敲边念念有词道:“打你!打你这个坏人!”的24
伍骄阳少有地愣愣看了半晌,蓦然间撑着门框大笑起来。纪元神色复杂地走过去,夺过草人,尽量温声对他道:“谢谢你关心,但是不许诅咒他!听到没有?”
小树也有些犯傻,不是说人人都怕诅咒吗?特别是有权有势的,格外忌讳这个,怎么眼前的男人不怒不惧,还笑的这么开心?
伍骄阳倚靠着门框睨着他傲然道:“告诉你,爷的命一半天定一半在自己手中。这世间,无人能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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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自在实在不是低声下气做生意的料。他联合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非墨,将自在得意楼折腾的鸡飞狗跳。的ba
客人长得难看——轰出去。
客人给的钱少——打出去。
客人说话不好听——扔出去。
。。。。。。的86
客人敢对伍骄阳动手动脚——就地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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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的日子过的热闹非凡,轰轰烈烈。
这样的生活以为会很长很长,可就在几个月后,怀恩帝顾承欢来信,说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当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他想顾写意,他要他回去。
暗夜阻击了几个企图绑架伍骄阳的人,刑讯后得知是启国皇帝赫连漠月派来的人。他派人带话,咱们俩没这么容易两清。
末秋找上门,问,我只想当个下人服侍你,行么?
新戈国太子与皇后的斗争进入最激烈的阶段,蔚蓝写信向他求救,求他告诉自己怎么做。
南六省黑道首领向他发出请帖,说凤凰楼一别万分想念,欲结交他这个朋友。
。。。。。。
伍骄阳以一种闲适的姿势坐在紫檀椅上,听着这些消息,眼波流转,慢慢地勾起嘴角笑了。依旧懒散带着疏狂,却掩不住睥睨天下的气势,与那一份
写意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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