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的青春张扬(现代大学的校园生活)
1、公元1999年——历史书上描写重大事件都是这么开头的——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18岁,长大了。
一路上磕磕绊绊,竟也被我进了大学。还是扩招好啊!
为这事,老爸在梦里笑醒过好几次,还说我是做梦踩到了狗屎。
这不是诬蔑吗?梦是我做的,我踩到狗屎他怎么会知道,我又没告诉他。
我认真的指出他证据不足,他敲着我的头说:“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看着老爸的脸,我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老爸说要送我去报到,我骄傲地拒绝了。好儿郎混身是胆,区区两千里路那在话下。
原本我指望老爸给我买一张飞机票,过过坐飞机的瘾,谁知道他递给我一张火车票。
算盘落空了,让我好生郁闷。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我一个人坐着火车从昆明来到西安。
为报复老爸不给我买飞机票的事,我赌气不坐学校的校车,打了张的来到学校。
车上的表显示出的价钱是19.5元,我爽快的抽出两张10元的钞票,丢给司机,说“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费。”然后很潇洒的转过身向学校的大门走去。
我对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满意极了,哇,原来大方可以给人带来快感。难怪那些暴发户们要比着烧钞票了。
踏进学校的大门,我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我决定,为这一历史性的时刻,进行祷告,就在校门口的中央。
祷告什么呢?莎士比亚说过:“这是个问题。”
A、 科科得第一,年年奖学金:你以为你是谁啊?那有年年踩到狗屎的。
B、 路上捡金砖,天上掉钞票:这是在学校,抢银行啊,你?
C、 阅尽万千花,美女任我泡:老大,现实一点吧,这是理工类院校。
决策是痛苦的。正当我为这决策而痛苦的时候,门卫粗暴的把我从门中央推了出去。
用得着那么大劲吗?我可是读书人啊。要不是我下盘功夫还算扎实,早被他推到在地。
一辆车从我身边开过去,是奥迪,后车窗被摇了下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后来听人说是校长——校长就可以这样子吗?
祷告的气氛被破坏了,我只好悻悻地走进学校。
2、
九月份西安的天气,依然是酷热难耐,天气预报说三十六度,有资深人士指点说这是骗人的,至少有三十八。
对于一个刚从昆明过来的人而言,这样的天气显然有些残酷。可是我竟然还穿着一件外套,外套里面竟然还有一件皮马甲。
不是我喜欢热,也不是我傻,我的智商起码有80,因为老师说过,只要你智商不低于80,你都能考上大学。
我不敢脱。马甲中装着一万块钱,虽然我的家境不算太坏,但这是我有生以来携带的最大的一笔巨款。古人说,财不外露,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傻傻的站在学校食堂门口的那棵小树下。12点半,还有1个小时工作人员才上班。
风是热的,令我想起小学时写作文最常用的那句描述天气的话:“天热得向蒸笼一样。”高中的时候我对此嗤之以鼻,曾指着小表弟的作文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然后把它强行换成:“太阳懒懒的挂在天上,阳光暖暖的向我拥来,风是清新的。”并为我的诗意自豪不已。但我现在却真实的体验到“蒸笼”两个字用得是多么贴切。
所以说,人长大了,不一定就会变得聪明。
我眼前是形形色色却一律穿着T恤短裤的人们,都是来报到的。无一例外,每个新生旁边都陪着一个或两个大人,在高高兴兴的说话,或跑前跑后的忙着。
只有我,一个人站着,穿戴整齐,表情严肃。
那天,我是学校里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拒绝老爸送我过来的要求。
周围很多人注意到我了,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虽然我一向低调,但那天我确实很醒目——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在别人的讥笑和嘲讽中能够保持体面,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挺起胸,大义凛然的样子。
、
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她出现了。
这个开头不是很美妙,与琼瑶阿姨写的大相径庭,让我很是失望。后来我常常对她说:“为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她就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接道:“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然后又笑,上气不接下气。
那天,她先是惊奇的盯着我看,然后低头,偷偷地笑,最后终于忍不住,弯腰哈哈大笑起来,那么肆无忌惮。
至于吗?夏天穿棉袄,冬天穿背心,个人的爱好问题,数九寒天里商场的模特儿还穿三点式表演,也没见谁在旁边看得那么开心的。
我恼怒似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却闪过一个词:花枝乱颤。男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贱,虽然我只能被称为男孩。
不可否认,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漂亮的女孩不管采用什么方式,总是很容易就可以勾引住一个男孩的心。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她终于直起腰,斜斜的看我一眼,然后抿着嘴跑开了,我长吁了一口气。可是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吧。
可恶!
她们在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用嘴朝我站的方向努了一下,叽叽咕咕地向她父母说着,很开心的样子。她妈妈微微的笑着,她父亲则是一脸的严肃。她大概看出了父亲的不高兴,撒娇似的靠过去,并用手指着我。她父亲显然生气了,粗暴地把她的手打落下来,转身走了。
她呆了一下,开始撅嘴。
“活该!”我心里暗暗高兴,向她做了一个鬼脸。她狠狠地瞪我一眼,又继续撅她的嘴巴,眼泪开始往下掉。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享受报复的快感。后来的事情表明我这样做是极其不智的,她屡屡向我提起这件事,并向我示威,扬言要讨回公道。迫不得已,我只好利用饭桌来摆平这件事,但没过几天,她又会提起。这样造成的结果是我的钱包很快的瘪下去,生活由小康沦落到贫困线以下。不过,这也让我早早的见识到饭桌的威力,并从此应用得得心应手。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不算太坏,至少不至于太无聊。当然,当时我并不是这么想的。
4、
报名的老师来了,大家一齐向食堂门口涌去,人顿时多起来。中国就是人多,看来计划生育还得继续。
我们学校每年的新生报到都是在食堂进行。一溜儿排开的桌子,按系分组。每张桌子前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老师正对着大家,快速的点钞票。我总认为他们的眼里一定闪着贪婪的光芒。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看法是无比的正确。
大二以后,每年新生报到时,看到食堂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我都极为不屑。但在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钱交了!领到宿舍门钥匙!把外套脱了!把马甲脱了!世界就变得清爽了!”
在如此美好的信念支撑下,我强打精神,强行在拥挤的人群中扒出一条路来。旁边有家长在小声的埋怨,我并不理会。
专注,是我最大的优点。
正当我踌躇满志,专心拨拉出那条世上本没有的路时,有人在后面拽住我的胳膊。我颇为不悦,回过头去,想显示出我的强横,却看到一张恶狠狠的脸。是她!我一愣,突然间有些心虚。
“后边,排队!”她虎着脸说。
不知怎的,我竟然乖乖的站在她的身后。我并不叛逆,但也很少这样听别人的话,尤其是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女孩子的话。这让我感到有些屈辱。
但我仍然站在了她身后,她似乎很高兴,我潜意识里是这样认为的。
排队的过程冗长而无聊,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插队。
幸好有她的头发可以看。
她的头发不长,刚好过肩,直发,我喜欢的那一类,可惜有一些凌乱。发梢上传来幽幽的洗发水的香味,与周围污浊的空气的味道格格不入。我偷偷把脸凑近些,让鼻孔可以笼罩在这股淡淡的清香之中——后来她说我这是偷香,考虑到有生命危险,我不敢辩白——其实我当时只是想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可惜我对洗发水的认知仅限于飘柔和海飞丝,一直到她填完自己的报名表,我也没能分辨得出。这事后来我问过她很多次,她都是一脸神秘的对我说:“不告诉你,女孩子的秘密!”脸上写满了得意。
我挪了挪身子,偷偷的看她填写的报名表,“计算机系9902班 陈可可”.跟我一个班的,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犹豫了一下,我摆出一副笑脸,对她说:“我也是9902班的。”直到今天,我仍然怀疑,我当时是不是显得有点谄媚。
她“哼”了一声,没理我,头高高扬起,象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般地走了出去。
我愣在那里,不知是该怒还是该喜。 5、
终于一切都办完了。我用钥匙打开宿舍门——宿舍在306,开门的瞬间,我有些迟疑,毕竟,这里将要埋葬我四年的青春。
对不起,请原谅我用埋葬这个词,因为在我看来,睡着的时候活人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这是一个大部分时间用来睡觉的地方。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我亲自用行动捍卫了这个词的权威。
房间里有三张高低床,靠窗的两张床位已经被两位尚未谋面的家伙捷足先登。
窗外是小小的阳台,阳台左侧还嵌进一个小小的厕所,厕所旁边紧挨着一个粗制滥造的水池。站在阳台上,足球场一览无遗。对于这样的设施配备,我还是比较满意,据说这是西安高校中最好的,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宁愿相信它是真的,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我们学校感到骄傲的地方。
他们人不在,应该是到市内闲逛去了。对于新来的人而言,大雁塔、小雁塔、古城墙,再加上那个盛满臭水的兴庆宫公园,西安市内还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地方。
我是因为想看兵马俑才报考西安的。但是因为想看兵马俑而押上四年的时间,这个注下得未免太大了。
我选定一个靠角落的地方,那里两面靠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对于上铺还是下铺,我踌躇了半天:上铺我每天得爬上爬下,下铺则要多洗很多次床单。我在爬床和洗床单之间摇摆,最后一咬牙,决定选上床。这是一个让我后悔了四年的决定,因为他们基本不洗床单,而我每天都在爬上爬下。
草草的铺好床,脱掉令我狼狈不堪的外套、马甲,还有长裤,倒头就睡。太累了,从上火车后,我就没好好睡过觉,整整两天!
在火车上睡觉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人。
我曾亲眼看着小偷用刀片划开我身旁那个人的衣服,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厚厚的一沓。他的手法娴熟之极,干净利落,面容平静,像是例行公事。我下意识的紧紧衣服,没有吱声。周围醒着的人都没有吱声。明哲保身,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选择,我也不例外。事后我也曾谴责过自己,但这件事并没有在我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人总是很容易原谅自己。
我倒下去就睡着了。宿舍不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好事物的地方,但那毕竟是我在西安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安然入睡的地方。
睡着了,很沉。
6、
醒来的时候天已黑,宿舍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是被吵醒的。
我坐起来,看到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围坐着六个人:三个稚气未脱却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唇枪舌剑地讨论着中美的双边关系;三位饱经沧桑而世故老练的中年人,心平气和地聊着一些无聊的话题。
桌子上摆着花花绿绿的零食,这东西勾起了我的食欲,一时间竟感到饥饿难耐。
我胡乱套上裤子,跳下床来,向他们咧了咧嘴,算是打过招呼。
其中一个中年人站起来,递过一支烟。
“抽烟吗?”
“我不会。”我摇摇手。
“不会好,不会好!”他说着把烟放在自己嘴上,想了想,又拿下来,插回烟盒。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零食上,肚子也很配合,“咕咕”地叫了起来。这么精彩的表演竟然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只好恋恋不舍的把眼光收回,转身到水池边,抹了把脸。
“我到外面吃饭,您们慢慢聊!”我脸上摆开笑容,向他们说道。
几个中年人忙不迭的点头说“好”,那三个家伙却只是用鼻孔“嗯”了一声,继续高谈阔论。
“以后我有东西也不给你们吃!”我心里暗暗诅咒。初来乍到,不好伸手去抢,只好带着满腔的失望离开宿舍。
在学校周围找个吃饭的地方倒也容易,所以我很快就回来了。
宿舍门旁边站着一个人抽烟,看到我来了,扬手跟我打招呼,是刚才那个递烟给我的中年人。
“他们都不抽烟。”他讪讪的说。
“哦!”
“您贵姓?”
“我姓吴,叫吴愚,大智若愚的愚!”
自打懂事起,我就对老爸给我起的这个名字表示反对,但每次都是反对无效,后来就不再挣扎。再后来,发现这名字其实不错,大智若愚嘛,于是得意洋洋,四处宣传。工作后,发现这名字其实经典,譬如现在,每次向别人推销自己的时候,我就说:“我姓吴,吴愚,愚蠢的愚!”于是听的人笑,说的人附和着笑,其乐融融。很奇怪的,每次说这句话,总让我想起另一句话:“生活就像是一场强奸,如果已经无法避免,还不如学着闭上眼睛去享受。”
“呵呵!你父母呢?”
“噢,我是一个人来的!”我骄傲地说,然后等着他夸奖我。
果然,他诧异的看着我,“了不起啊!”,他说,“其实我们家小建也想一个人来,但是我不放心。”
“小贱?!”我心里暗笑,但是不好表现出来。中华是礼仪之邦,不可以那么没礼貌。
他丢下烟头,跟着我走进宿舍。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向大家说:“这是小吴,吴愚。一个人来的,了不起啊!”
在座的五人齐齐抬头看我,两个中年人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不错不错。”顺便瞟了一眼他们的儿子。
站在我身后那位中年人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以后我们家小建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我受宠若惊的点头,心里飘飘然隐隐有一种鹤立鸡群般的伟大。
正陶醉间,忽然感到有六只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让我心里发毛。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最灵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果然没少吃他们的苦头。这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在别人的长辈面前表现出我的优点来。
7、
在一派谦让祥和的气氛中,我认识了三位在我四年生活中扮演了极为重要角色的人物:小贱、大头和二胡。当然,这些是绰号,我取的,后来广为流传,以至很少有人再叫他们的名字。从中也可以看出我对事物特征的概括能力还是挺强的。
有一次一个女孩打电话进来找小贱,二胡接的。那边说“我找×××”,二胡一听,说:“你打错了!”就把电话撂了,片刻后醒悟过来,已铸成大错。小贱非说是他老婆打来的,并说二胡是蓄意破坏他们的夫妻感情。二胡有口难辩,被迫用五包康师傅来了结这件事。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替二胡辩白了几句。小贱双眼直视着我,伸出一根指头,很干脆地说:“一包!”我伸出两个指头,小贱摇头,说:“一包半吧。那包你吃面,我喝汤。”于是成交。
二胡从此慨叹人心不古。
小贱大名刘永建,广西人。“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贱”。据说名字贱的人命好,不知他爸给他取名的时候是不是这么想的。人长得倒是名副其实,梳了个分头,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大头叫方立波,山东人。大头有两大,一是我们宿舍的老大,二是头异乎寻常的大,他好像没什么特点。应该还算是一个好人吧。好人的意思就是说他每周会去打两次水,扫一次地——我们宿舍每周打扫一次。后来有人无聊,租了一部叫《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动画片来看,害得他三天不敢出门,不过他的名头倒是愈发响亮了。
二胡是俺们宿舍的形象代言人,1米86的个儿,瘦高型,横起来可以当晾衣杆的那种。如果那位MM不喜欢这一型的,就当我没说过。他自我介绍时先唱:“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然后说道,“我叫胡勇”,脸上带着北京人特有的一股骄傲劲儿,我当场晕倒在地,大头要拉我起来,我说:“别理我,晕着呢!”
二胡会弹几下吉它,在宿舍表演过几次,拨弄得象一把破了的二胡似的,所以叫他二胡。
他弹的时候大家都挺烦他,后来有人偷偷把二胡的弦全给挑断了,哦,错了,是吉它。他也没追究,只是很凄苦的吟:“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从此,这把吉它就被流放到宿舍最顶层的那个柜子里,积满了灰尘,到毕业的时候都没人想起它。不知后来的学弟会不会重新把它拿出来修好,弹出真正的吉它的旋律。
我嘛,上面都介绍过了,绰号?当然有。嘿嘿,打死我也不说!
8、
老头们都走了,大家也没必要再谈什么中美关系、中东问题了。
二胡首先提议:“由我给大家弹一曲吉它吧。”说完从他的床上拿起那把半新不旧的吉它,摆了个很酷的POSE,大家一齐鼓掌。
二胡心满意足的拨弄起吉它,一串如老水车般吱吱呀呀的声音从他的指间流出来。我痛苦万般地闭上眼睛,作陶醉状。幸好很快就完了,因为二胡说:“下边的我忘了!”
大家又齐齐地鼓掌,并对二胡的琴艺表示“佩服佩服”,又大肆替他吹嘘一番,再接着细细的问过他的学艺经历,最后小贱还表示要拜他为师。二胡的自信心空前膨胀,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不过这事小贱再没提起过,二胡倒是问过几次,小贱总是说“太忙太忙,没空!”
不知谁最先提起:“咱们班的女生怎么样?”
几个人的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贼亮的。
“应该不怎么样吧?”二胡故作洒脱地说。
“没见着!我一报完名就被俺大拉去城墙了。”大头一脸遗憾。
“我今天看见一个大屁股的女生,不知是不是咱们班的。”小贱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应该不错吧!”我犹豫了一下说。
“你看见谁了?”他们三个一齐凑过脸来问我。
“没,没!怎么会呢?”我赶紧否认。
我才不告诉他们,可可今晚是属于我的。
、
我躺在床上准备伸一个大大的懒腰,通常这是我起床的前奏。很舒坦,有空大家不妨也试试。
那天我懒腰刚好伸到一半,霍的从下面站起一个人,我吓了一跳,后半部分再没伸出来,让我很不爽。如果你试过嘘嘘到一半的时候被硬生生的收回,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一张陌生的脸,下颌刚好到我的床沿,戴着一副黑黑的大框架眼镜,像五六十年代的知识分子。
“你好,俺是河南杨成武,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一口河南腔调。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快,脸憋得通红,应该是专门练习过的吧?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子。
我从毛巾被里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我叫吴愚,大智若愚的愚。”
“嘿嘿。”他傻傻的笑。
“刚到吗?”
“是啊,俺刚到,他们仨就出去了。”
“肯定又去逛了,以后有大把的时间,着什么急啊!”我已经穿好衣服跳下床来。
我瞟了他一眼,他穿着一件旧的圆领T恤,左边印着几个弯成弧形的小字:“中国移动通信”,下边是一条过膝的短裤,看不出年代了,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皮鞋,没穿袜子。
“吃鸡蛋吗?”他怯怯的问。
我看了一下表,快十二点了。我不客气的从他袋子里抓过两个鸡蛋,边吃边问:“有方便面吗?”
“没有,俺没买。这些鸡蛋都是俺娘煮的。”
我惊奇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说话。
吃完鸡蛋,我问他:“你没吃饭吧?”
“没有。”
“一块去吧?”
“不了,俺的饭卡还没领到。”
“我的也没领到,到外面去吃,我请你。”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人都爽快了很多。
“不,不用了,俺不饿。”
我惊奇的盯着他看,这个人可真奇怪,白吃竟然不吃。
他被我看得怕怕,向后退了一步。
“我请你吃刀削面哎,你竟然不去?”
大概被我的气势吓倒,他终于跟我一起出门。
路上,我问他:“你父母呢?”
“没来,俺那里近,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
“呵呵,我也是。不过我要坐四十个小时。”
“真的啊?”他狐疑的看着我。
“当然了,”我不悦,“不信你去查列车时刻表。”我做事一向很讲究证据。
“哦!”他点点头。
一个漂亮的女生从我身边经过。我兴奋起来,问他:“你知不知道咱们班有没有漂亮MM啊?”
“MM?”他不解,“你是说女生吗?俺不知道,俺报完名就回宿舍了。”
我忽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闭上嘴,不再说话。 10、
吃过饭,我顺便买了一双拖鞋,一条短裤。两个人慢慢悠悠的逛着回来。
经过图书馆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进进出出,像赶集一样。
“那边干嘛呢?”我拍拍他的肩膀问。
“哦,社团在招人。”
社团?这个词我不陌生,什么洪兴社、东星社、揸Fit人之类的,曾经让我羡慕不已。难道学校也兴这个?
“走,看看去。”我兴致上来了。
嗬嗬,真的是在赶集,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每个社团都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有的还打起条幅。比如:
计算机协会:普及电脑知识、传播网络文化、丰富校园生活、创造科技成果。
英语协会:超越四六级。
文学社:让文字见证我们的青春。
舞蹈协会:舞出你的青春与风采。
……
竟然还有马列主义研究小组。他们的条幅上写:“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呵呵。
每踏进一个社团的势力范围,都会有人很热情的向我介绍:“同学,欢迎您加入×××协会。我们协会是学校批准的唯一关于×××的协会……[此处省略一千到一千五百字]”我怀疑他们侵犯了街边小摊摊贩们的版权。
既然来了,就要表示一下,怎么也得留下一个“××到此一游”的记号。我决定加入计算机协会——好歹我也是计算机系的人。
填完表,摊主递过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还盖着红红的大印,让我肃然起敬。
“交三十元钱,以后你就是计算机协会的会员了,恭喜你。”
“什么,要交钱?”我大惊失色。
“当然,要不然以后我们怎么开展活动啊?”摊主脸色不快。
他大概料定我不敢反抗,对于已经上钩的鱼儿,自然没必要客气。
我不情愿的交了钱,领走那张可以证明我会员身份的小纸片。
出门,我愤愤的对杨成武说:“要不是他比我大,我今天非暴揍他一顿不可!”
“哦。”杨成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晚上,出去逛的几位都回来了,他们的父母没在。
“我自由了!”刚进门,二胡一个鱼跃,飞到床上,喊声响彻云霄,绕梁三日不绝。
“干嘛那么兴奋啊?”我不解的问。
“老头子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啊!”二胡激动得语无伦次。
“什么第一次啊?”我愈发摸不着头脑,坏坏地问。
二胡没听出来,“天高皇帝远,老爸再也管不到我了,哼哼。”他狞笑道。
噢,可怜的孩子。
二胡很严肃的说:“我宣布——今天晚上,我——请客!”那神情像当年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一样。
“耶!”大家一齐欢呼,热烈拥护他这个英明的决定——除了杨成武。
“怎么了,你?”二胡问道。少了一名群众的欢呼声,令他风发的意气大打折扣。
“俺不想去。”杨成武闷闷地说。
“干嘛不去,傻呀,你!”二胡愈发不满。
“就是,今天是我们宿舍第一次聚餐。你要不去,就是脱离宿舍,脱离党,脱离人民群众。”小贱把它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你们去吧!”杨成武低着头为难的说。
“走吧,走吧,今天大家高兴,一块去吧。”大头不由分说,揽起他的肩膀就走。
这是我们宿舍的第一次聚餐。
如此之快就举行如此大规模的聚餐,这在本系是前无古人的,估计也会后无来者。同时也为我们宿舍的饮食文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耀武扬威的穿过学校大道,走出学校大门,直抵校外餐馆。
第一家,客满,第二家,客满,第三家……
“这里吃饭不要钱啊?”小贱纳闷的说。
“就是!”大家都想不通。在吃了学校食堂的第一顿饭之后,大家就都想通了。
终于,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
“太差了吧,丢哥们儿面子。”二胡转身要往外走。
“算了算了,”大家拖住他,“都七点多了,找个吃饭的地方也不容易。”
二胡才勉强地坐了下来,一边还在嘀咕:“太丢份儿了。”
在等菜的间隙,我说:“今天我参加计算机协会,竟然还要交钱。”
“我也是,”小贱把手举起来,“我参加文学社。”
“你喜欢那个?不会吧?”我惊奇的看着小贱。
“不是,谁希罕那个?我看到文学社有一漂亮MM,就参加了。”小贱一脸陶醉,故意不往下说,等着我们问是谁。
二胡偏不识相,插话道:“你丫挺傻的,现在开饭馆的都知道找一美女站在门口招徕客人。那些社团的人,比开饭馆的精多了,还能不知道?你丫还傻兮兮的就往里钻。都是骗钱的,进学生会还差不多。”
“切!”小贱不以为然,“那女孩可是咱班的,叫陈可可。有花堪折要去折,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接近她,得到她。”
“陈可可?!”宛如晴天霹雳,把我震得晕晕乎乎。那一刻我好悔,好悔啊,为什么我不加文学社呢,为什么?
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哎,算了,菜上来了,以后再念吧。
只上了一道菜。大家都虎视眈眈,却没有人动筷,毕竟是初来乍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
小贱舔了一下筷子,涎着脸说:“要不,我先尝尝熟了没?”说着伸出筷子。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英雄也。
“慢着!”大头一声断喝,“我看应该为我们有缘相聚干一杯。”
“对对对!”大家附和道。
“这个我喜欢!”小贱眉开眼笑。
“俺不会喝酒。”杨成武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没事,啤酒嘛,不会就少喝一点。”大头说。
大头依次为每个人的杯子倒满酒。举杯,说:“一口闷啊!”
“干!”五个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响声激越。
后来我想,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算起吧。
回校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半醉,乱七八糟的说话、唱歌,唱《同桌的你》、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唱《十六岁的花季》……
小贱忽然跳出来,嬉皮笑脸地说:“我给大家唱一段《十八摸》,怎么样?嘿嘿……”
“切!”大家一齐嘘他。他只得作罢,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路上有人说:“这年头,新生也这么疯狂!”我一直纳闷,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紧起床。
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件事,可能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我要报名参加文学社。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我不能让小贱知道,这样,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就可以占尽先机。所以,我不能问他,也不能问大头、二胡,他们会泄漏我的底细。
我只有自己想办法。
幸好我不笨,并且知道不懂就问。
我站在学校最繁华的路口边,见到一个人就问:“同学,你知道离文学社最近的那个厕所在哪里吗?”
我不能直接问文学社在那里,这样别人就知道我的意图了。这一招叫做旁敲侧击,是我在看武侠小说时学到的。
果然,他们都没怀疑我。有的冷冷地看我一眼,就走了,有的好奇地打量我一番,也走了,还有的傻笑着离开了——人的表情真是丰富。
可是没人告诉我答案。现在的大学生,一点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
幸好,有一个小女生跟我说话了:“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看看宣传栏。”
宣传栏上不会写厕所在哪里吧?难道她看穿我的企图了?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是告诉我一个好方法,我决定拥抱她一下,以表示我的谢意。
她尖叫着从我身旁逃开。
奇怪,今天早上我洗过脸、刷过牙的了呀。
我沿着学校的宣传栏一路看过去。
海报贴得一点都不整齐,没有艺术的美感。东一张,西一块,层层叠叠,一面好好的墙,弄得象补了又补的破裤子。
老天保佑,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文学社的宣传单,上面印有文学社的地址:四教三零二。
看看周围,没人,把它撕下来,镇静地塞在兜里。下过跳棋的人应该都知道:不能给别人机会。
苦心人天不负,有志者事竟成,我两个多小时的功夫没有白费——终于找到组织了!
有昨天参加计算机协会的经验,我大模大样地走进四教三零二。
房间很简陋,有一MM坐在桌前象模象样的办公。
MM不漂亮。不漂亮的MM大家见得多了,我就不说了。
“有什么事吗?同学。”那MM问我。
“我是来参加文学社的。”
“噢,对不起,同学,我们人已经满了。”
“什么?满了?”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怎么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破玩艺儿?”
在MM面前,任何微小的错误都是足以致命的,最要命的是你往往不知道错在那里。
我想她应该是生气了,因为她的眉毛已经竖起来了。她冷冷的说:“同学,说话请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求人家办事还这么趾高气扬,我犯了战略性的错误。
“看在咱们都是文学爱好者的份上,通融通融吧?”我转变态度,低声下气的求她。
“对不起,我们人真的够了。”
“多一人不多,就收下我吧!”
“对不起……”
我怎么说她都是一句“对不起”。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我摸出一张百元大钞:“你们交十五块会费,我交一百,这回行了吧?”
那MM不知怎么的,脸色就发白:“你……你……”女人的脸果然变得很快。
百元大钞都诱惑不了她,看来她不是鬼。
“有钱就了不起啊!”一声娇喝从我背后响起。
那口气,那腔调,与那天叫我“后边,排队”一模一样。我冒出一身冷汗,背上凉飕飕的。
我看过很多电视剧,知道这句台词都是用在坏人身上,接下去的一句应该是“你给我滚!”
现在这句台词用在我身上了,我像是一个坏人吗?
不过我知道肯定完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如五雷轰顶,我万念俱灰。
果然,她一点都不懂得客气,叫我“滚出去”。其实滚这个字很有问题,如果你想叫他走快一点,可以用“跑”,客气一点可以用“走”,“滚”又慢又没有风度。
不过小女孩家不懂事,我就原谅她了。
我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文学社的办公室。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只有杨成武在,他告诉我:“快去领衣服吧,明天要军训。”
“军训?”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15、
绿衣服、绿裤子、绿鞋子,就差一顶绿帽子了。
徐志摩看到,一定会说:“哇,浓得化不开的绿”——诗人们最喜欢用“哇”字开头了。
二胡对着镜子扭了几下,很是满意:“嗯,不错,像个军人。”
“红色娘子军啊!”小贱鄙夷地说。
“别说了别说了,快集合了。”大头总是很搅人兴致。
才七点钟,太阳公公还没起床耶。操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三三两两的坐着,还有人如梦游般地四处游弋。
新生的积极性通常是很高的。
八点钟,学校领导才姗姗来到——就是那天坐奥迪的那个老头,神采奕奕的,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
主持人宣布:“下面,我们请张校长”,顿了一下,“给我们讲话。”对于新生,他不用说“请大家鼓掌”这几个字。
大家啪啪啪地鼓掌,比二胡前天在我们宿舍弹吉它的时候热烈多了。
张校长清清嗓子,开始讲话。讲什么不记得了,如果你想知道他说什么,可以在每年新生开训的时候,站到操作上去听。每年他都会重复一次。
我和小贱在下面比谁的衣服更好。
我找啊找啊,发现小贱的袖口处没有缝好,我得意洋洋。
小贱不服气,找啊找啊,在我的胳膊下看到一道裂缝,他洋洋得意。
我暗自庆幸,幸好老妈不在,不然她又要怪我这么快就把衣服弄坏了。
九点钟,校长讲话完毕。大家鼓掌,声音小了些,还是比二胡弹吉它的时候热烈。
九点四十,军训团团长讲话完毕。大家鼓掌,声音又小了些,还是比二胡弹吉它的时候热烈。
十点十分,军训带队老师讲话完毕。大家鼓掌,声音又小了些,还是比二胡弹吉它的时候热烈。
十点五十,学生代表讲话完毕。大家鼓掌,已经稀稀拉拉的了,还是比二胡弹吉它的时候热烈。
二胡总结出一条规律:大家鼓掌的响声与会议的时间呈递减函数,并且,据他分析,下一位讲话,掌声肯定不如他弹吉它的时候。可惜已经无法考证。
这是我们宿舍第一次运用数学来分析实际问题。
十一点,动员会准时延长一个小时结束。
“中午一点在操场集合,散会!”
“噢!”众人高呼,如鸟兽散。如果说集合需要一个小时,那么散会,只需要一分钟。
大头站在原地,如一尊雕像,岿然不动。
“他怎么了?”杨成武很小心的问。
“装什么装?走了。”二胡不耐烦的说。
我把手在大头眼前挥了几下:“他没反应哎。”
“真的?”小贱不信,又伸手在大头眼前挥舞,“他真的没反应!”小贱郑重的下了结论,然后忧心忡忡地说:“会不会是被晒晕了?”
“切,”二胡说,“他头这么大,怎么会被晒晕!”
这个有关系吗?
“哦,”我有了重大发现,“他肯定是在练气功,头才会这么大的?”
这时大头睁开眼睛,茫然地说:“散会了?”
“嗯!”四人一齐答道。
大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睡着了。”
小贱突然扑过去,抱住大头:“偶像,你一定要教我啊!”
、
吃过饭,十二点多了,回宿舍也没什么实质意义,于是摇摇晃晃地走回操场。
西安的太阳永远都说不上“毒辣”两个字,因为不论什么时候,你抬头都看不到太阳,天空灰蒙蒙的,连朵像样的云彩都没有。
好像北方的天空都是这样。
第一次放暑假回家,我拍了不少天空的照片,扫描后放在电脑里,二胡看到了,用无比钦佩的口吻对我说:“你丫行啊,PhotoShop学得这么好!”
没有太阳并不代表天气就不热,就像没有女朋友不代表不想女人一样。
天气很热,我在想一个人。
所以我早早地来到操场。早上人太多,我搜寻了一圈都没看到她。
操场上人很少,她不在。我绕场转了两圈,觉得无趣,就爬到一棵树上去乘凉。
爬树是我的拿手好戏,初中的时候为了看隔壁二丫头洗澡,我天天爬到她家窗前的那棵大树上。她洗澡的时候会把窗帘拉上,我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但是我已经很满足——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
这棵树不是很高,枝繁叶茂,并且有很好的视野。在这里,我能看到整个操场,但在操场上很难看到我。就是说,只要她出现,我就能看到她,但是她看不到我,这样我就可以随意看她而不必担心她会骂我了。
我趴在树上,静静的等待着我的猎物出现。
不一会儿,我睡着了。这不能怪我,中午本来就是用来睡觉的,这里凉爽,还有风,除非是圣人或傻子,否则,想不睡着都难。
当然,在树杈上睡觉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我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二丫头她从不告诉我她什么时候洗澡,我只好在树上等,常常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我醒来时她已经洗完澡,这让我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什么叫做失望。
后来二胡他们知道我能在树上睡觉,惊叹不已,认为和大头站着睡不相伯仲。其实,我比他高,因为我在树上,他在地上。但我什么都没说,我做人很谦虚的。
今天睡的不久,才三点钟就醒了,他们已经开始军训。
既然错过了,只好一错再错,继续呆在树上,顺便观摩一下军训。
男生和女生竟然是分开来训的,这与我原先的想象不同。我原本是想瞅准机会,站在可可身旁,让她没借口赶我走。这下,希望犹如肥皂泡迸裂了。不过,小贱也没有机会,想到这里,我心里又高兴起来。
在距我最近的那支队伍里,我看到了二胡。高个子是很容易辨认的,特别是象竹竿一样的二胡。他站在第一排第一列,佝偻着腰,象霜打过的茄子。
其实,是一队霜打过的茄子。
“挺起胸来,现在,你们是军人!”教官的声音可真大,隔了五六米远还震耳欲聋,他一定练过狮子吼。
“第一列报数!”
“报数?”二胡惊讶的重复,学着教官的大舌头。
“报数!”教官又大声的重复一遍。
二胡不情愿地出列,向我趴着这棵树走过来,然后抱住。
“哈哈哈……”全队顿时像炸了锅一样,有几个快笑得爬在地上,其他队伍的人也纷纷往这边看。
“不许笑!”教官铁青着脸,吼道,“谁笑,我罚谁站军姿!”
大家看教官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笑声小了许多。
教官又指着二胡说:“你喜欢抱,就在那里给我抱两个小时,不许乱动。”
二胡顿时慌了,哀求道:“排长,我这不是看大家闷得慌,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军中无戏言。”教官一字一顿的说。
玩真格的了,没人敢再笑。毛主席说过:共产党人最怕的就是“认真”二字。于是昂首、挺胸、收腹,全都站得笔直。
看别人军训可真轻松,比在家看电视剧有趣多了,并且不会插播广告。遗憾的是女生隔我太远,看不清楚——下次一定得带个望远镜来。
哎呀,不好,我想上WC,这可怎么办啊?当着那么多人我尿不出来。
古书上说得好:“戒急用忍”。我决定先忍着。
但人生有三急,尿急为先。在经过一波一波的饱和攻击后,我的自信心渐渐丧失。
我拟定了一个逃跑计划:趁他们背向我的时候,溜下树去,藏在树后,再抓住时机,冲出大门。这里的难点是如何冲出门去。树离门大概有20米左右,以我13秒/百米的速度来看,三秒钟就够了。他们每次转身,再转过来大概要四秒钟的时间,理论上我完全有机会冲出去。
经过严谨而周密的计算,我决定开始行动。但是我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
二胡站在树下,听到头上有响动,抬起头来,看到两片屁股如乌云一般压将下来,他条件反射似的“啊”了一声。我一惊,手一松,直接掉了下来,坐到二胡头上。二胡承受不了这瞬间巨大的冲力,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哎呀”一声晕了过去。
我的头刮过一个突起的树桩,又重重地砸在地上,顿时血流满面,眼冒金星,我也很没有创意的“哎呀”一声,不过没晕。
教官虽然身经百战,但这时也大是惊奇,嘴巴张得比脸盆还大。
学员们不愧为大学生,反应很快,又一次哄笑起来。
教官这次没叫大家闭嘴,而是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叫了三个人出来,把我和二胡弄到校医院去。
我知道教官一定是在笑——幸灾乐祸!
医生替我剪掉伤口周围的头发,拿出一棵弯成弧形的针,在我头上比划。
我大惊失色:“不打麻醉吗?”
“麻醉针水用完了。”医生面无表情地说。
我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他强行把我的头按住,开始穿针引线。
在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中,他完成了惨无人道的表演。然后叫了一个护士MM进来:“你帮他包扎一下。”然后又转头对我说:“你可能有轻微脑振荡,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她戴着小白帽,穿着白大褂,清清秀秀的脸上盈着浅浅的笑意,算是一个美女,不过比我的可可就差了点。
是美女我的头就不那么痛了。
其实,我的伤不重,她却拿来一大卷绷带把我的头裹得严严实实,完了还拿出一面小镜子,让我照照,于是我就看到一个特大号的粽子。
“今天是不是端午节?”我问。
“不是啊,怎么了?”护士MM很奇怪的看着我。
“那你包那么大个粽子干嘛?”
“嘻嘻,那你说应该怎么包啊?”
“你能不能……这个……把我缠得漂亮一点?”
护士MM抿着嘴忍住笑:“不行!我们得为病人负责。”
我义正辞严地说:“这样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要毁灭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击他的自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护士MM咯咯地笑:“油嘴滑舌。”然后开始解我的带子。
纱布扯动着伤口,钻心的痛。我暗暗的替自己打气:“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了!”护士MM拍拍手,对着我的脑袋左瞅瞅,右瞅瞅,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手工艺品。
忽然,她凑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护士长,要不然我要挨骂了。”
我伸出两个指头,庄严地说:“我发誓,不论生老病死,不论贫穷富贵,我都愿意替你保守秘密,直到永远。咦,你叫什么名字?”
护士MM“咯咯”笑出声来:“好啦,好啦,想问我名字你就直说嘛,兜那么大圈子。我叫张丽,你叫我小丽就好了。”
被人拆穿了心事,我的脸就红了起来。
“他怎么样啊?”我顾左右而言他。
“他呀,可能是中暑,没事的。”
“好了,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再来看你。”小丽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嫣然一笑。 小丽刚走出门,二胡就醒了过来,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机警的四周看了看,问道:“都走了?”还没等我回答,他忽然愣住,旋即用手指着我的头,哈哈大笑。
惨了,这厮肯定是被我一屁股坐成脑振荡,疯了!都是屁股惹的祸,这可怎么办啊?
“你……哈哈哈哈……好漂亮的粽子!”
完了,真的是疯了,小丽都说了今天不是端午,那来的粽子?我脸色煞白,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看来我这辈子要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你没疯吧?”我心存侥幸地问道。
“你才疯了呢!”二胡恼怒地说,“缠绷带就缠吧,还结一大蝴蝶结。”
我赶紧伸手去摸头顶,竟然触到两只大大的翅膀,这个死妮子,竟敢在暗中做手脚。此仇不报非君子,下次一定要找她算账。不过二胡没事,我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你真没事吧?”我心里还是忐忑。
“哼,就凭你!我主要是嫌天气太热,站着太累,才假装晕倒的。”二胡不屑地说。
原来如此,不愧为跨世纪的大学生。
晚饭后内急,从WC回来,远远就听到一浪盖过一浪的笑声。走到门口,看到大头、小贱和杨成武坐在二胡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一定是来看我的。我很少生病,第一次住院就能享受如此殊荣,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我一大步跨进门去:“嘿,大家好,谢谢大家来探望我,东西都带了吧?”
他们三人齐刷刷的盯着我的头,大头正色道:“闻名不如见面,比二胡说的还漂亮。”
“小丽肯定看上他了。”小贱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只有杨成武没说话,要是人人都像他,这个世界就太平了。
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提高嗓音嚷道:“有好吃的没有?”
“有啊,正好我买了些苹果。”
我惊恐的回过头去,看到小丽一双含笑的大眼睛。天哪,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们几个神情古怪,小贱的脸都扭曲了,象是一块正在搅拌的面团。终于有人率先笑出声来,一发不可收拾,顿时笑声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怎么了?”小丽困惑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吃苹果。”我闷闷地说,走到床边,躺下。
“苹果可以美容,你看你头部受伤了喛。”那小丫头竟然还在说。
那几位笑得更大声了,仿佛要把积蓄了二十年的笑声一下笑完,也不知道省着点儿用。
第三天二胡在教官的胁迫之下,怏怏不舍的归了队。我则被小丽以对病人负责为由留了下来。我开始担心我的伤势,因为小丽对我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列举了无数病例,最后告诫我:外边风大,容易感染破伤风。破伤风我是知道的,得了就没命。我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充满了向往,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死去?况且我刚从老爸那里讨到恋爱的资格,十八年的等待,就这样逝去,我心有不甘啊,所以我只好乖乖地听从小丽的话继续留在医院。
有空的时候小丽会来看我,其实她大部分时间都有空,通常她会带上一些水果、瓜子、土豆片……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上名字的零食。在我大饱口福之余,她还跟我讲起她的不幸遭遇:
她原本是西安医科大的学生,高我一级,年龄却比我小半岁,这让我羞愧了好一阵子。大一寒假,她家里集体出游,爬华山,下山的时候,因为腿软无力,一下从石梯上摔了下来,幸好快到山下,石梯不是很长,才不至于酿成惨剧,但腿却摔断了,不得已只好停学一年。伤好了后,在家里闲得无聊,恰好她老爸是我们学校校长的同学,就到这里做护士来了,一方面可以观摩实习,另一方面也可以给自己挣点零花钱。“每个月一千元,怎么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透着骄傲的神色。
说到华山,她仍然心有余悸:“好险啊!”她拍着胸口说。
“好险啊!差点就见不着你了。”我也拍着胸口说。
“你怎么这样子啊!”她笑着一挙擂向我的胸口。
来而不往非礼也,中华乃泱泱大国,我岂可失礼,也一挙直捣她的胸口,可惜没打到。
“你、你……”她用手护住胸部,惊声尖叫。
“非礼呀!”她压低嗓音,用夸张的表情叫道。
“来而不往才是非礼嘛。”我不满的说。
她愤怒至极,抄起扫帚,想了想,又放下——女人打架都那么婆婆妈妈。
赤手空拳我难道还怕她不成?
她笑嘻嘻的走了过来,看来是西线无战事了,我放松警惕,她却突然伸手向我脑袋拍下来,专打别人痛处,最毒妇人心。我痛得呲牙咧嘴,哇哇大叫。
她向后跳开,得意的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不敬!”然后笑嘻嘻的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开端,自从她打开这个潘多拉的魔盒之后,只要我对她稍有不敬,她就用这招来惩罚我。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在医院的走廊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一个病人头缠别致的绷带在前面飞奔,一个小护士在后面紧紧追赶。惹得人们纷纷互相打听:“这里是不是精神病院?”
偶而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替我重新缠绷带,还美其名曰:头饰。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我做过礼品盒,做过花篮,最可气的一次是她竟然用两根筷子撑起两头多余的纱布,还一本正经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让我想起Playboy中的兔女郎,不胜悲哀。但是我敢怒而不敢言,只盼着护士长来到,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从未见过她的踪影,倒是医生来过一回,傻傻地笑了一阵,弄清楚是小丽的杰作之后,傻笑着走了,再无下文。医院里渐渐热闹起来,常常可以见到一大群身穿军服的学生吵吵闹闹的或搀着或抬着一个学生走进医院,除了被抬的人之外,其他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奇怪的是,被抬的大部分都是男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事不关已,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人多了,我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每天我都沿着每个病房去串门聊天,在他们的暴笑声中欣赏完我的头饰之后,通常会摆出很暧昧的表情,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问道:“你已经是第五个这样看我的人了,为什么?”
他说:“你不想参加军训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啊,像我这样装晕倒就行了。”
这简直是对我高尚人格的巨大侮辱。我想破口大骂,但这样恐怕会失了我谦谦君子的风度,只好强忍下去。罢罢罢,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就这样,我认识了猪爷,朱仁福。叫他猪爷是有缘由的,他人胖且不说,一开口就跟我讲男人的四大理想:“天上纷纷掉钞票,天下美男都死掉,美女脑子都坏掉,哭着喊着让我泡。”接着又说猪的四大愿望:“四周围栏都倒掉, 天上纷纷掉饲料, 天下屠夫都死掉, 世界人民信回教。”然后精辟的论述了男人和猪的共性:都是用下半身来进行思考的动物。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那篇“男人不如狗”的文章。
一番高论令我钦佩不已,并引为知己,后来得知这些言论都是从网上看来的,让我很失落。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我的偶像,因为他是一个天生的实干家,而我只是一个空口的理论家,每每遇到我的时候,他都敲着我的头告诫我:“不要让大脑支配了你的行动。”在他跟第四任女友同居时,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他这句话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我得问问气象部门去,竟然把大头、二胡、小贱和杨成武都给吹来了。
在大头的带领下,一干众兄弟唱着嘹亮的军歌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我的病房。军训还真是名副其实,他们的脸都黝黑黝黑的,眼里闪着贼亮贼亮的光芒,跟刚来时的文弱书生样判若两人。
小贱看到床头柜上的食物,嚎叫一声,一招“饿虎扑食”直扑过去。
二胡斜睨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是小丽送的吧?”
小贱把所有的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冲我嚷:“都归我了啊,反正你都有人送。”
原来他们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难怪什么东西都不给我带。
我正想和小贱拼命,大头发话了:“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被通报批评。”大头嗓音低沉,像是在开追悼会。
他们盯盯地看着我,满怀期待地等着我露出悲伤的表情,好上前安慰我。
我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用高中班主任的话说是“罪行累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真难为了他,一个数学老师,为了我,学习了那么多成语——我写过的检讨比盖茨赚的钱还多,受过的处分至少也是警告处分,通报批评这种小儿科我是看不上眼的。
他们准备好的说词没有派上用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忍心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我想我有义务转移话题,正好想起那个这些天来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
“你们说为什么晕倒的男生比女生要多呢?”
“女生可以请例假,男生不行,只好装晕了。”小贱不假思索地答道。
经过小贱这么一点拨,我恍然大悟,怎么我就想不到呢?看来苹果掉在牛顿头上和掉在我头上确实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杨成武却依然困惑不解:“什么是例假,为什么男生就不行?”
“不会吧?”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杨成武不好意思了,用手推了推眼镜:“俺真的不知道。”
“你丫不是装纯情吧?”二胡半信半疑。
杨成武把头低了下去,没说话,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大头叹了一口气,把关于例假的知识系统而全面地讲述一遍。还真看不出大头在这方面竟然具有很深的造诣,让我们在座的几位都受益匪浅。
知识的获取是要付出代价的,杨成武因此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阿纯。
这几天小丽的脸笑得烂杮子似的,医院一下住进那么多帅哥,令她目不睱接,无睱再顾及我。
她不跟我玩,我也不稀罕她。我独自倚在窗前,看着医院进进出出的人,忧郁地想着我的可可。
爱一个人不孤独,想一个人才孤独。我决定出院去看可可,为了爱人,破伤风又如何?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小丽百般劝诫无效,恨恨地说:“当心得破伤风!”
“你甭吓唬我了,以为我不知道啊!”
“原来你都知道了,我是觉得好玩才那样说的!”小丽的神情有几分尴尬。
我心里奇怪,她怎么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但我没有多问,女人都挺小心眼的,要是逼急了,学着人家河东狮吼,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向她解释:“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没有风。”
“啊!”她愕然。
我找到医生,医生说没问题,可以拆线了。拆线的时候我才知道伤口原来挺长的,幸好在脑袋侧上方,破不了相。
办完出院手续,我挥手向小丽告别。
“这样就走了?“小丽歪着头看着我,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仔细想了一下:住院费交了,消炎药也拿了,她给我的零食我也打包带走了。
噢,对了,她是要小费。
我从兜里摸出一个五毛的硬币,掂量了一下,又掏出一个一毛的硬币。
“给你!”我把一毛的硬币递给她。
“你干嘛啊?”她张大眼睛。
完了,我想,这丫头贪得无厌,嫌钱少。
我不情愿地把那个五毛的硬币也递给她,心里想着今天晚上只能吃二两饭了。
“嘻嘻……”她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服气,忿忿地说:“六毛钱够打四两饭了,你吃都吃不完,还说我小气。”
“小气鬼,还给你!”她把钱拍在我手上,我赶紧把它们重新放进兜里。
她不要我的钱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不过……”她拖长了声音说道。
我的心又被揪了起来,手在兜里紧张地翻着那两枚硬币。
“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怎么谢我啊?”
唉,看来她又后悔了,我妈早就说过女人说话都是不算数的,我怎么给忘了。
我手里攥着两枚硬币,嘟哝道:“那些不都是你的本职工作吗?”
“不是啦,人家不是说那个!”她嘟着嘴,好像在生气。
“那还有什么啊?”我真的糊涂了。
“哼!要不是我找院长求情,让他给团部开了张条子,你早就回去军训了,还不谢谢我!”她一副委屈的样子。
本来我没想过要逃避军训,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是费了不少劲儿,再说猪爷他们都挺羡慕我的,看来我确实应该谢谢她,大不了再把那六毛钱给她。
“那你说,要怎么谢你?”我挺起胸慷慨地说。
“真的?”她看着我笑得很诡。
我心里一阵发毛,这事看来不是六毛钱那么简单。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再反悔,再说了看她那架势,大概也不会答应我反悔。
“嗯!”我点头,有一种上了圈套的感觉。
“好啊!周六陪我去逛街。”她笑得春光灿烂,让我目眩神迷。
逛街嘛,小case,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我们拉勾。”她翘起小指头,她的手小巧而精致,象是用一块上好的玉雕琢出来的,温润而富有灵气。
我和她拉过勾,傻呵呵地抓起她的手,认真地说:“你的手好漂亮啊!”
她甩开我的手,脸红红的,骂了一句“流氓”,跑了。
我站在原地,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叫我流氓!
还好她没把我送到公安局去,以后要找个机会跟她说一下,叫她不要跟别人说,要是让警察叔叔知道了,会不得了的。
又回到久违了的宿舍,推开门,让我大吃一惊:地上居然一尘不染,桌子居然光洁如镜,被子居然四四方方,床单居然平平整整。最令人惊讶的是我的床铺居然也和他们的一样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现在连我老妈不肯帮我叠被子了,这种兄弟般的情谊让我感动万分。
谁说我们大学生的宿舍脏、乱、差,比猪圈还不如?这简直是本世纪最大的谎言,是赤祼祼的对当代大学生的诬蔑与亵渎,让他来看看我们的宿舍吧,他就会为他所说过的话感到羞愧、自惭。看看吧,这里干净、亮堂、清新、整洁,令人赏心悦目,如果不是上几届的师兄在墙上留下那些横七竖八的脚印的话,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后的一方净土。当然,那些肮脏的脚印与我们大学生无关,他们都已经是社会上的人了。
我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坐下,以免弄皱床单。为减轻屁股的负重,我把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从墙上的镜子中可以看到,我的姿式很优雅,颇有些周星驰的风范。人在美好的环境中会变得优雅,我想。
除非是躺着,否则保持一个姿式是很累人的事,不一会儿,我就感到腰酸背痛,手臂发麻,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想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室外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人说话,“呯”的一声,门被踢开了,他们四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看到我,没有喜,只有惊,快速地奔到各自床前,仔细地查看自己的床。
“还好,没有弄乱。”他们长吁了一口气。
“记住,”大头警告我,“不要动宿舍里的任何东西,包括你的床,晚上教官要来检查,弄乱了唯你试问。”
“你说你干嘛要回来啊?躺在医院里,你舒心,我们也省心!”二胡也数落我。
“就是,还有人穿制服给你看,多爽!”小贱附和道。
我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啊,怎么弄得像外人似的,还平白无故的受到那么多斥责,亏我白感动了一回。我一怒,想一咬牙,一跺脚,出走算了,但想想这里人生地不熟,没什么去处,只好忍了下来。 半夜里睡得正欢,一阵急促的哨声把我从睡梦中叫醒。“让不让人睡觉了!”我嘀咕道。
屋里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
大头翻身起来,突然我的床板被他顶起老高,又重重地落下,这下,我仅存的一点睡意都没了。
“哎呀!”他轻声叫道,嘴里边“丝丝”吸着冷气,骂骂咧咧地向门外跑去。
“咣铛”,大约是二胡撞在了桌上,他把大头骂人的话重复了一遍,也匆匆跑向门外。
小贱冷笑着跟在他们身后,阿纯最快,早已窜出门去。
我心下怜悯,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他们停下脚步,转身朝我骂道:“我*,把手电关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愤愤地翻了个身,想续上我刚才的美梦。
六点半,他们回来了。
二胡一把把我从床上揪起来。
“干嘛呢?你们!”我坐直身子,茫然的看着他们。
小贱声泪俱下地控诉:“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要紧急集合,我们衣服不敢脱,被子不敢盖,指望着能拿个第一。你倒好,一个手电筒全把我们给废了,还被罚跑十圈。”
惹大麻烦了,我赶紧跳下床来,陪着笑诚恳地说:“哥们儿,我错了,我有罪,我糊涂!我给你们打洗脸水去。”
“站住!”大头一把拉住我,“想这样就算了,没门!”
“那你们说怎么办?”众怒难犯,只能任人宰割。
“周六,大盘鸡。”军训不会练习这个吧,怎么说得那么整齐?
军训结束了,没有阅兵仪式,与开始时的锣鼓喧天比较,让人觉得虎头蛇尾。听说是校长出差,就取消了。
这个校长老跟我过不去,我原本想趁阅兵认识一下新来的MM,这个希望也落空了。不过二胡告诉我:“军训中的女生最丑——黑,大把大把的防晒霜往脸上抹,还不跟煤炭似的,黑得发亮。”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兴致了。
大头他们倒是欢天喜地的,熄灯了,不知从哪儿弄来几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唱完了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听着他们虚无缥缈的豪言壮语,我想还不如做个美梦来得实在。
我们的喧哗终于引起别人的不满。对门住着一群大四的学生,他们派出一个代表,愤怒地使劲踢我们的门,恶狠狠地骂道:“我贼,再吵阉了你们!”
大家静了下来,稍顷,大头冷静地说:“我要找他们算账去!”说着站起身要往外冲,大家连忙拉住他,劝道:“大四的都他妈是痞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大头眼看走不掉,“嘿嘿”笑了:“说说而已,我知道你们会拉我的。”
“切!”大家都松了手,大头突然如离弦之箭,冲向门边,在开门的瞬间,大家扑上去,把他死死按住,拖了回来。
大头不再说话,闷闷地喝酒。
大家怕他再冲出去,把他围在里边,大头看着我们的样子,笑了:“不会了,睡觉吧!”说完爬上了床。
看着他脱去衣服,大家才放心的各自睡去。二胡竟然还没忘了提醒我:“明天中午你请客啊!”
11点以前,我很及时的醒来,按部就班地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大头坐在床上发呆,其他人都还睡着。
我想起今天我要请客——“大盘鸡”,听名字就价值不菲。我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走了我再回来。
宿舍里能藏身的地方只有厕所,但那里不宜久留。我刚刚撇过大条,没水冲。
到外面去是个好主意,但大头会放我过去吗?
我老爸跟我说过:“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只要你去做。”冒险一试了,或许大头在想昨天晚上的事,而不是大盘鸡呢?
我若无其事地拉开门,大头竟然无动于衷。
成功就这么简单,我深深地折服于老爸的英明与伟大。
到哪里去呢?不用我回答,肚子已经提出了抗议。
我到食堂的小炒部点了一个菜一个汤,算是慰劳自己吧!小炒部的菜比普通食堂的好多了,至少在我的嘴上能看到油光。
“结账!”我站在柜台前高声喊道。
胖胖的大师傅拿着勺子笑呵呵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吃好了?五块钱。”
我把手伸进兜里,神色大变,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我记得有一张一百的,还有两张二十的呀。
赊账是不好的行为,我当机立断,夺门而逃,背后响起勺子落地的声音,还有大师傅的叫骂。
“我吃饭不给钱,你骂了我,咱们两清了。”我心下想道,跑得更快了。
我不会那么傻,直奔宿舍而去,那还不得给人家人赃俱获,至少也会留下线索。我跑出南门,兜了个大圈,绕到东门。
我气喘嘘嘘地回到宿舍,二胡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迎着光细细地看,“是真的!”他说,又掏出两张十元的钞票,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咆哮着跳过去想夺回我的财产,他很配合,把钱丢在桌上,对大家说:“他回来了,我们可以开饭了!”
他们四人踏着正步,把我押到大盘鸡店。也不问问我的意见,翻开菜谱乱点一气。
我听着心疼,媚笑着问二胡:“够了吧?”
二胡奸笑:“你放心,我会算好的,刚好一百二。”
这帮家伙真绝,一分钱都不给我留。
第二天我被宿舍扩音器中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吵醒:“死吴愚,大混蛋,你给我下来!”
这声音好耳熟啊,想起来了,是我妈,我妈叫我起床的时候,就是这种刺耳的尖叫声。嗯,不对,我妈历来是叫我小混蛋的……
我突然想起我现在在西安,这就排除了我妈这个嫌疑,会是谁呢?我苦苦地思索。
“哪家的丫头,这么没礼貌!”二胡不悦,冲着扩音器嚷道。
那边顿时没了声音,我穿起衣服,慢慢地踱到楼下,看到小丽憋红了脸站在传达室里。
不好!我想起答应过她的事,怎么给忘了。我掉头想跑,她看到我了,我只好慢腾腾地挪到她身旁。
“对不起啊,我忘了!”我垂下头,小心地道歉。
她瞪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发怒,哀怨地说:“昨天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你知道我的脑袋受过伤,记性不好嘛!”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拉起我的衣袖说:“走了!”
一路上她都气鼓鼓地不肯说话,我提了几个话题,她也不理我。无奈,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转头看着我,满眼地期待,嘴巴却依然倔强地闭着。
我说开了:从前,猪妈妈带着三只小猪在山上过着幸福的生活,老狼看到了很羡慕,就想把它们吃掉。晚上,老狼偷偷的潜到小猪家门口,可是被警惕性很高的猪妈妈发现了,为了保卫家园,猪妈妈下达命令:“大猪你去守门,二猪你去守窗,小猪,你怎么不答话?你最漂亮,快去勾引老狼。”
小丽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娇嗔道:“你才是小猪呢,不,你是老狼!”
“对啊,我是老狼,你是小猪。”我得意地说。
小丽回过味来,提起手袋朝我砸过来。
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闭上眼睛,任手袋正正地砸在我头上。
一阵剧痛从头上传来,我醒悟过来,我的头负过伤。失算了,我心里暗暗叫屈,抱着头连声呼痛。
小丽傻了眼,嗫嚅道:“我以为你会躲开的。”
我忍住痛,正色道:“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小丽看着我笑了:“那让我再打一下。”她摆开了架势。
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连忙抱头鼠窜。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陪女人逛街,对这件事我第一次有了切肤之痛,也为我当时轻率地承诺而后悔不已。
当我们第三次经过钟楼广场时,我已是双眼泛白,脚下无力,全身虚脱,小丽却依然神采奕奕,健步如飞,精神百倍。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要干嘛?”
“逛街啊!”她瞟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答道。
“什么东西都不买,逛什么街?”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生,还是漂亮的女生,我敢肯定,我早已暴力相向了。
“逛街就一定要买东西吗?”她睁圆了眼睛,对我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而感到吃惊。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我欲哭无泪,干脆赖在广场的石栏上,不肯起来。
她试着拉我,拉不动,嘟着嘴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起来,这个冰淇淋就归你了。”
嘿嘿,连我妈小时候骗我的必杀技都使出来了。不过现在的我已经具备了抵抗诱惑的能力,虽然冰淇淋的杀伤力远大于冰棍,但我还是很有骨气地说:“我不起!”
小丽眨了眨眼睛,又说道:“这样吧,我请你玩游戏机。”
游戏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高中的时候经常伙同一帮人在游戏室里战个天昏地暗,每次都被老爸不识时务地拎了出来,然后说什么玩物丧志啊、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什么“三更灯火五更急,正是男儿读书时”啊、什么“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啊……我那点可怜的古诗词知识就是这样被他训练出来的。现在可以耳根清静、心无旁鹜地玩游戏,还有人付账,何乐而不为呢?
我心动了,问:“游戏室远不远啊?”
“不远,就在下面。”她指着“世纪金花”商场说。
“那好!”我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你的冰淇淋给我一个。”
“给!”她笑着把我拽了起来。
她买了十元钱的币给我,看我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逛商场。”
说实话,我玩街机的水平怎一个臭字了得,不到半个小时,币就光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僵尸把“我”活生生地吞噬掉,然后弹出“请投币”的字样。
旁边俩小孩轻蔑地说“真差劲”,羞得我无地自容,匆匆撕下积分条兑了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熊,站在入口处等小丽。
小丽拿着一方纱巾回来了。
她把纱巾仔细地叠好,系在脖子上,打出一个美丽的结,问我:“漂亮吗?”
“漂亮!”我由衷地说,她带着纱巾的样子俏丽活泼,可爱极了。
“多少钱?”
“一百六。”
“一百六!”我怪叫道,“这块破纱巾有没有一百六十根线啊?”
她气恼地扭过头去,不理我。
我拿出小熊,放到她眼前,嬉皮笑脸地说:“送给你的!”
“你买给我的?”她的眼里有一丝惊喜。
“不是,刚才打游戏赢的。”
“喔!”她的声音里有几分失落,但还是高兴地接了过去。
“谢谢,你真厉害!”
厉害?!夸我还是骂我? 辅导员别出心裁,搞了个见面晚会。
小小的会场里纷纷扰扰,男生们三五个围在一起,明目张胆地评论某个女生,女生们则是围成一团,窃窃私语,偶尔偷偷地瞟某个男生一眼。
我终于见到了仰慕已久的计通9902班女生的全体芳容,虽然从长相上看大多数都绝非善类,但数量倒也可观,其中也颇有几个小家碧玉,温婉可人。
大头初见时吃了一惊:“我*,这些女生脱了衣服我就不认识了。”
周围一片哄笑,大头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脱了军装。”
小贱很快就把统计报表做出来了:“我班共有40人,其中女生16人,男生24人,男女比例为3:2。我们宿舍共有5人,四舍五入后能分到四名女生,除掉阿纯,剩下的每人可分到一名女生。不错吧?”他“嘿嘿”地笑。
我心里快速地计算一遍,没错,也“嘿嘿”笑起来。
辅导员是个刚毕业留校的小女生,身材不错,前凸后翘,长相就一般了,还长满了痘痘。
大头咧开了嘴,笑得很天真:“这样的女人,我喜欢!”
二胡“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你也就这水准,你看她,多少悲伤都写在脸上。”
在嘲笑声中,大头惭愧地低下头去,被人说没品味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绝大多数女生在男生口中都成了妖魔鬼怪。
我看到了可可,我朝思暮想的。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素静淡雅,宛若一朵静静绽放的百合,清新怡人。
渐渐男生议论的中心转移到她身上,正点——这是当晚男生唯一达成的共识,同时也为我们班能拥有这么一位正点的女生而雀跃不已。大家都蠢蠢欲动,仿佛已胜券在握,只等一声令下,便可拔得头筹。却不顾及身旁有那么多竞争者,早已虎视眈眈,专等着你迈出脚去好使绊。
我当然没那么卑鄙,我只是在几个试图和可可搭话的男生背上贴上一幅字条:“我是色狼”,然后他们就会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自动走回来,到处找我,我就跑到小女生辅导员身旁说:“老师,他们要打我。”他们就不敢动手了,拳头变成了掌,轻巧地落在我肩上,说:“走啊!玩去。”我才不去呢,我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说:“我要跟老师学习《大学生行为准则》。”小女生辅导员用嘉许的目光看着我,我想起大头,把他拉了过来,然后找个借口溜了。
可可和几个女生聊得正欢。我走过去,风度翩翩地说:“你们好,我叫吴愚,大智若愚的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林珊、刘玉容、苏南和陈可可吧。”
虽然刚才作过自我介绍,但林珊、刘玉容和苏南对我能够记住她们的名字仍是大为惊喜。
哼,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看到她们跟可可交往甚密,心里早就暗暗记下她们的名字了。
背后的男生不合时宜的暴发出疯狂的笑声,苏南指了指我:“你背后有纸条。”
我用手指着背后的纸条扭过头去问:“写了什么?”
“我——是——色——狼!”他们拖长腔调念道,刚才被戏弄的那几个最大声,带有一种复仇后的快感。
我对可可她们说:“现在的人可真坦白!”
几个女孩都笑得捂住了肚子,可可也笑了,一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这是一个新的转折点,标志着我跟可可的关系迈出了新的一步。我如同吃了蜜糖一般,整晚都飘飘欲仙。
上课了,真无聊。
我们一般都是早上在一个地方上课,下午在另一个地方上课,但是下午的课很少。
每次可可都是坐在第一排,等我来到教室的时候,前边已经坐满,上课对我唯一的一点诱惑力也消失殆尽。
我、小贱和二胡只能坐到最后一排。
大头自从那次和小女生辅导员促膝谈心之后,就当了班长,顺便兼任我们宿舍的舍长,积极了一段时间。不过他也就是占四五排的份,那种位置不上不下,最是没劲,后来干脆跟我们坐一块。
阿纯是个特例,每天早早起床,先占位子,再去跑操,回来把我们叫醒,我们刚好能打上卡——我们跑操是打卡的。
阿纯每次都是坐第三排,我叫他在第一排帮我占个位子,他死活不肯,说一二排是女生坐的,不好跟人家抢。我不好勉强,再说在老师眼皮底下也做不了什么,就罢了。
在这种环境下,我很自然的学会了逃课,侃大山的水平也是突飞猛进,不过我最讨厌在课堂上睡觉了,难受不说,还容易遭别人暗算。
记得有一次下了第四节课,小贱、二胡他们都不叫我,径直走了,最后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把我叫醒,早过了吃饭的时间,连冷菜都没吃上。我怪小贱他们太不讲义气,把小贱按在床上狠揍了一顿(我估计我打不过二胡),在我的淫威逼迫之下,小贱哭丧着脸说下次一定叫我。
后来同样是第四节课,小贱把我拍醒,说:“走,打饭去。”我兴冲冲地抱起饭盒,嘴边流着哈喇子,就从后门窜了出去。发觉不对,小贱怎么没跟出来啊?回过身去,全体师生都吃惊的看着我……
从此,我发誓我再也不在课堂上睡觉,要睡咱回宿舍睡去。
不睡觉就只有聊天了。
我们聊天的内容无所不包,无奇不有,从小被中国教育制度所压制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这里蓬勃地发育和成长起来……
大头曾经突发奇想说要是有一台时空机器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看到他未来老婆的样子,找的时候方便一点,以尽快地结束他二十年的单身生活。
我们都笑他太没出息。
笑完了小贱说你用时空机器给我带回一个透视镜吧,要可以穿透墙壁和衣服,但不能穿透人体。他说穿透人体尽看见骷髅那太恐怖了。
大头郑重地说好,问我“你呢?”
我说你就帮我看看可可是不是我女朋友吧,如果是我请你吃饭。
小贱愤怒地对我说早就看出你对可可不安好心,朋友妻,不可欺,你知不知道?
我握紧拳头对小贱说回去跟你算账,他就不吭声了。
当然,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金钱,美女和足球,足球我们是不谈甲A的,太掉价。
听别人聊天也是一件顶顶有趣的事,曾经听过一班的两个兄弟吵架,一个说“我诅咒你以后的女朋友是咱学校的”,另一个说“我诅咒你以后的女朋友是咱班的”。我们看了一下一班的女生后,集体为他们默哀三分钟。
如果既不睡觉,又不聊天的话,那就只有逃课了。
逃课多了会留下后遗症。
有一天下午我嫌睡着太累,决定去上课。上完课后回到宿舍,我问小贱:“咱们什么时候开了企业管理,二类课吧?那老师还挺漂亮的。”
小贱一听来神了,第二个周跟我去听了一次,回来他说老师是挺漂亮的,不过那不是咱们班的,是管理系大二的,因为他看到他老乡了。
我说难怪,咋没看见可可呢。
当然,总体来说我还是一个好学生,因为我还会去上晚自习,小贱和二胡是从来不去的。大头偶尔也会去,所以他也算是一个好学生。阿纯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可在图书馆二楼,所以我也去图书馆二楼。
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替我占位子。我都是远远的找个位子坐下,运气好的话也能坐到她身旁。
如果坐得远,我会远远的看她,一直到睡着,这样我可以做个好梦。
如果坐在她身旁,我会去找一本金庸或者古龙的小说,学着她认真的看书。她人很好,不会管我看什么样的书,也很少跟我说话,只是有时会说:“你能帮我打一壶水来吗?”
于是我就有事做了,乐陶陶地走在幸福的打水路上。
把装满水的水壶递给她,她会对我莞尔一笑,说“谢谢!”我就像六月天喝了冰水一样全身通透地舒服,心里暗暗感谢毛主席——我老爸说过去的人有了喜事都要感谢他老人家。
可惜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我跟可可的关系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二胡和大头进了学生会,二胡是文艺部,大头是生活部,小贱还继续呆在文学社,他说那里MM挺多,挺好。
小贱这两天忙活得有点邪乎,在宿舍里都看不到他的影儿,虽说在我的大棒加胡萝卜的挥舞之下,他承诺放弃可可,但我心里总放心不下。
瞅准机会我逮住了他。
“这些天你干嘛去了?是不是去勾引我的可可了?”
“谁有那闲心啊,这些天我忙着呢。”
“哼,想骗我!你那点小心眼我还能不知道。”
“你也太小看我了,告诉你,我现在是文学社的宣传干事,事儿多着呢!”
宣传干事干什么事啊?我问小贱,小贱吱吱唔唔不肯说。我心里起疑,暗中跟踪了他几天,发觉不过是扛扛宣传板,贴贴报纸,发发传单什么的,确实不值一提,也就懈怠了。
敌人往往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乘虚而入。
那天,我恰好路过宣传栏,远远就看到小贱跟可可站在一块,很亲密的说笑。
我怒火中烧,拍马过去,抬起手重重地拍在小贱背上,小贱痛得一咧嘴,不悦地说:“你轻点!”
可可嘴上挂起一弯迷人的微笑向我点头致意。
投桃报李,我向她行深情的注目礼。
“干嘛呢?”我问。
小贱面无愧色地说:“我们文学社准备开一个《挪威森林》读书会,我们正在准备。”
“挪威森林,那不是伍伯的歌吗?”我疑惑地看着小贱。
“我也正奇怪啊!”
我们两人一齐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可可。
可可轻抿着嘴说:“你们多看看书吧。”
我从她眼里看到了“你真俗气”的字样,心里凉了半截,她肯定认为我是土包子——不就是挪威森林吗?云南的森林也多的是,崇洋媚外!
我愤愤地又灰溜溜地走了。
我在书店里找到了那本叫《挪威森林》的书。竟然栽在这样一本书里,郁闷啊郁闷,我仰天长叹。
不在郁闷中恋爱,就在郁闷中变态。恋爱是一个双人或多人的游戏,我一个巴掌拍不响,并且估计在短时间内只会有我一个巴掌,所以我决定去做一点不能恋爱的郁闷人应该做的事。
吃过晚饭,我根据小贱的指点,走进悠长、悠长、又寂寥的小巷,找到那家传说中的录像厅——巷子深才会有好酒,古人的经验没错。
这种另类的动作片还是很吸引人的(大家心照了),我出来的时候已近十一点。
小巷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打了个冷颤,心想可千万别遇上打劫的,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斗得过那些凶猛高大的人形畜类。
拿出来时带来的小手电,拧亮。灯光虽然微弱,但心里笃定多了。
我唱起歌给自己壮胆,战战兢兢往回走,走到一多半也没见什么异样,我暗笑自己太神经质。
“救……”前边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音节,又骤然中断,像是给人蒙住了嘴巴,隐隐还有一些含混地呜咽声。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怎么这种事情都让我给遇上了,我奶奶成天在家里求神拜佛,管不管用啊?
万一是有人摔倒了呢?我心存侥幸,用手电筒扫了一下前方。
地上没人,墙边有三个,两个男的按着一个女的,好像不是劫财,是劫色。
那两个男的,目露凶光,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跑吧,”我对自己说,“眼不见为净。”
但是我回学校只有这条路,硬着头皮冲过去,他们会不会杀我灭口?
我突然想起《古惑仔》电影中那些古惑仔都挺讲义气的,跟他们说清楚,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的。我想了一下措辞,是说“大哥,小弟什么都没看见”呢,还是说“大哥,你们继续”?
就说“大哥,你们继续,小弟什么都没看见”好了。打定主意,我向前走近两步,稳了稳神,正准备开口,电筒的光扫到那个女人脸上,好像是小丽,我迟疑了一下,直直照去,是小丽!
我血往上涌,转身去找砖头,没有!我操,这什么破地方!
我看到身旁立着一堵残破的墙,使劲踹了过去,不知是我力气大,还是那墙太不经踢了,墙壁轰然倒地。
我捡起两块砖头,直视着那两个男人,冷冷地说:“放了她!”——很奇怪,这时倒不是那么害怕了。
他们大概被我的气势吓到,小丽一挣扎就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向外面跑去。女人真是麻烦,跑出两步她竟然摔了个跟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
那两个家伙没去追小丽,反向我围了过来。
我手里拿着砖,他们也不敢太靠前,我们就这样对峙着。
忽然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分两个方向朝我扑过来,我扔出右手中的砖头,正中左侧那个人的小腿,那人惨叫一声,蹲了下去。
右侧那人已冲到我身旁,钳住我的左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混战中,我放在地上的小手电被踩灭了,四周恢复了黑暗。
突然有人用砖头砸在我的头侧,“我刚拆了线的伤口啊!”我悲哀地想,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们对我一阵拳打脚踢,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不要闹出人命!”
他们又补上几脚,扬长而去。
我心里一松,晕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四面的墙白白地,我知道我是在医院里。我才不像电视里边那些白痴,醒来后都要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在哪里?”
床前坐着一个粉红女郎,连眼睛都是红红的——是小丽。她看到我醒来,高兴地大叫:“大夫,大夫,他醒了,他醒了!”
用得着那么大声吗?我又不是醒不过来了。
我想抬起手,叫她倒杯水给我,一阵钻心的疼痛沿着手臂传来,我不禁哼出声来——我不是英雄,没必要假装坚强。
小丽被吓着了,趴在我的床头,眼里噙着泪,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女人真是奇怪,前一秒钟还欣喜不已,后一秒钟就泪水涟涟,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感动。
医生进来了,小丽赶紧站到一旁,轻声说:“大夫,他醒了。”
医生蛮慈祥的,笑眯眯地说:“我知道。其实他的伤不重,主要是惊吓过度,才晕过去的。”
哇,这也太直白了吧,让我很没面子。
医生似乎对我感了兴趣,掀开被子的一角,指着我身上的伤说:“你看他手上的伤,是由重物挤压后造成的;小腿,是由钝器击打后形成的——应该是鞋尖;大腿,也是钝器,并伴有锉伤——应该是鞋底。伤人者下手狠毒,但很有分寸……”
我听糊涂了:“下手狠毒,又有分寸,到底是毒还是不毒?”
医生解释说:“他们都拣你的痛处打,但都不是致命的地方,所以你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并且没有很大的创口,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可以认为是轻伤,你看你的头,伤在左上侧,而不是脑后……”
遇上唐僧了,小丽在一旁哭笑不得,我闭上眼睛,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只当耳旁风。
末了,医生叮嘱小丽:“你是他女朋友吧?病人这两天行动不便,你要随时照料着一点。”
走到门口,他居然又来了一句:“病人上厕所,你方不方便?”——这什么话?
他大概也觉察出这句话有毛病,笑了:“我是说扶病人上厕所你恐怕不方便,你最好去找一个男同学来吧。” ——这下小丽的脸都红通通的了。
我心里奇怪,等医生走了,问小丽:“他不认识你?你不是在这里做护士吗?”
“不是,这里是西安医科大的附属医院,我叫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你们学校医院条件太差了。”
“哦!”我沉吟了一下:“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泪水又在眼眶边打转,身子微微地发抖,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颤声说道:“昨天,我、我去、买点东西,他们就、就把我拖到小、小巷子……”说到这里,她竟然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我真后悔,明明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还去捅这个漏子。
我转变话题,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几点了?我不会睡了十天八天吧?”
“一点半,你才睡了两个小时。”
“哦!看来真的是被吓的。”
她笑了,很勉强。 天刚亮,小丽说她要走了。
我说:“别,别!”
她回过头:“有事吗?”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想上厕所。”
她的脸变成了红苹果,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想扶我。
我笑了,说:“骗你的!”
她没有发怒,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那我走了。”她说。
我躺在床上想,今年真够倒霉的,九月份进了一次医院,十一月份又进了一次医院,照这种频率下去,我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学校还真是个问题。回去叫我奶奶别拜观世音了,拜拜上帝可能更有用一些,毕竟外国的东西质量好。
小丽走了不一会儿,小女生辅导员来了,随她一起来的还有阿纯——阿纯是来做陪护的。
小女生辅导员说:“你的事情已经上报年级,年级可能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午饭后,年级主任来了,他说:“你的事情已经报到系里,系里正在考虑给你一定的奖励。”
晚饭后,系主任来了,这让我受宠若惊,想我也就一无名小卒,竟然还劳动他老人家大驾。
系主任把阿纯支开了,对我说:“学校决定授予你‘见义勇为好青年’的称号,并号召全体师生向你学习。但为了保护受害者的名誉,请你不要泄露任何关于受害者的身份资料。”
他还强调:“包括对你的同学和朋友。”——我明白,保护个人隐私嘛。
系主任走后,我美滋滋地想:“说不定校长会来看我呢,那老头虽然有点可恶,不过如果他来的话,我还是很欢迎的。”
门响了,我的心“呯呯”直跳,不会真是校长吧?
阿纯打开门,吊儿郎当地走进三个人,二胡、大头和小贱——让我空喜欢一场。
二胡一进门就嚷:“哇塞,这个粽子比前次那个大多了,就是没前次那么酷!”
小贱说:“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成了英雄,也没见你有多高尚啊?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呢?”
大头倒是很冷静地说:“抢钱嘛,你拼命干嘛,搭上条命多不值!”
怎么会成了抢钱呢?“不是,我……”
“吹吧,你!”二胡打断我的话,“人家肯定也抢你钱了,就凭你那一毛不拔的本性,还不得跟人家拼命。”
要是在他们三人中我还能插上话,那我真成神仙了。
在医院住了十天,我就活蹦乱跳地出院了,学校结的账。第一次享受公费医疗,那个爽啊,恨不得能住上十次八次的。
小丽拿着一束康乃馨来接我,我呆呆地看着那束花。
“好漂亮啊!”我说。
小丽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嘴角抿着一弯轻笑。
“这什么花啊?”
“康乃馨,你不知道吗?”
“嘿嘿!”我挺惭愧地说,“我只知道玫瑰!”
学校决定开一个表彰大会。
“可露脸了,英雄!”二胡羡慕地对我说。
如果读检讨不算的话,我是第一次坐在主席台上。我心里激动啊,虽然到场的最大官员只是系主任,但这并不妨碍我有一个好心情。
系主任婆婆妈妈地念着他的发言。
“我才应该是主角吧!”我想,“你跟我抢什么戏啊?”
不过当系主任宣布给我颁发“见义勇为好青年”的证书,还有一个三千元的大红包的时候,我就不怪他了。
我心里火急火燎地想把那些钱点点,但是当着那么多人,没法点啊!我急啊!
系主任递给我一张发言稿,对我说:“你先看看吧,等会儿照着念。”
哇,我可算是开了眼界,那篇稿子,用网上的一段话来说,就是:“逐字逐句地看完这个帖子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震撼啊!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帖子?!这篇帖子构思新颖,题材独具匠心,段落清晰,情节诡异,跌宕起伏,主线分明,引人入胜,平淡中显示出不凡的文学功底,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经典!”
我心里只想抽我几大嘴巴:“平时我怎么把自己想得那么卑劣呢?”
不过文章中有一点与事实稍有出入:劫色变成了劫财,小丽变成了老太太——或许是宣传需要吧?
我照本宣科地读完稿子,场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比二胡弹吉它的时候热烈多了!”我挺得意,“嘿嘿”笑出了声。
话筒把我的声音原汁原味地传了出去,原声大碟,倾情一笑,场下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我的笑声还是蛮有感染力的。
回到宿舍,小贱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殷勤地把证书接了过去,又伸出手。
“没了。”我说。
“有啊,不是还有红包吗?”
“我*,你也太黑了吧,证书的拿去,红包的没有。”
大头他们围了过来,在一通肉麻的阿谀奉承之后,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请客吧!”
“大学不是请客吃饭!”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们。
“对对对,还有泡妞,不过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二胡说道。
“可是,医生说了这些天我最好不要喝酒,等几天吧?”
大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我有个好主意,你把钱给我们,你就不用去了。”
他们几人一齐说好,我说不好。
他们横眉冷对并用出千夫指的上层绝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不够!”他们蛮横地吼道。
我又掏出一张。
“还是不够!!”
我*,前些天才遇到劫色的,今天又遇到劫财的,这什么世道?
当然,我不敢说出来,又乖乖地拿出一张,他们才满意地离去。
他们走后,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是老爸接的。
我眉飞色舞地把这件事给他讲了一遍,当然,学校奖励我三千块钱的事没告诉他,否则他非从我生活费里把它扣掉不可。
老爸在那头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一个人在外,当心一点,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强出头了。”
当头一瓢冷水泼下来,我兴致勃勃的情绪顿时蔫了,我不快地说:“我要挂电话了。”
那头急急地说:“这件事你千万别跟你妈说,免得她担心。”
躺在床上,我想:“或许老爸是对的。”
大头召集全宿舍的人开了一个会议:“关于306寝室的命名大会”。
他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本次会议的议题:“为提高306寝室在女生中的知名度,开创一个崭新的局面,我们需要为本宿舍起一个贴切而琅琅上口的名字,下面请各位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小贱首先发言:“我看叫‘近水楼’,取‘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浪漫而富有诗意,还巧妙地包含了大家的美好愿望。”
“不行!”他的提议遭到大家一致否决,“这个名字太阴柔了,不符合我们宿舍粗犷的形象。”
“叫‘七匹狼’吧,语义双关,酷!”二胡发表了他的意见。
“这个名字好是好,不过我们宿舍才有五匹狼,人家听了,会认为我们夸大事实。”大头沉吟着说。
“叫‘藏经阁’,这个好,我们宿舍的人个个满腹经纶,且都尚未婚嫁。”
我的话刚一出口,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想做和尚你去,别拖累大家!”
“叫‘狼牙山五壮士’吧。”阿纯羞涩地说。
大家惊奇地看着他:“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啊。”
阿纯还是谦逊地笑着,但脸上有一丝骄傲。
“好,高风亮节,尽在其中,况且我们宿舍是真正的英雄宿舍,就这个了。”大头一槌定音。
我们选了个良辰吉日,举行隆重地挂牌仪式。大头找来一张白纸,亲自提笔写下‘狼牙山五壮士’五个大字,郑重地贴在门的上方。
我们说你这个字也太难看了,跟道士画符一样。大头说可以驱鬼避邪,具备多重功效。
我出院以后,小丽不再当护士了,不当护士的小丽很空闲,常常跑到我们宿舍来玩。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会提着好吃的东西,有时还会带几罐啤酒。
啤酒她从来都不给我喝,都给小贱、二胡或大头了。惹得我每次都要追着他们要酒喝,不过从来没成功过,有次二胡好心地递过罐子给我,我拿过来,仰着脖子半天都没喝到一滴。二胡说,罐子值两毛钱呢。于是我把它踩扁,放到床底下,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攒够了足够的罐子,卖了,终于喝到一回啤酒。
第二次攒够时,我正打算着什么时候拿出去卖了。小贱竟然抢先把它们给卖了,换回一罐啤酒,大摇大摆地在我眼前喝。我把小贱痛打一顿,从他手里抢过空罐子,踩扁,放到我柜子里,用锁锁起来。从这以后,我都把踩扁的罐子放在柜子里。
小丽不给我酒喝,我很生气。这时她会拿出好多苹果、桔子、弥猴桃什么的,还说喝酒对身体不好,多吃水果可以美容养颜、改善体质、预防疾病、增进健康,就差说滋阴壮阳了。那些被小丽小恩小惠收买了的家伙,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是啊是啊,你说得太对了。
就这样,小丽跟我们宿舍的几个家伙打得火热,整天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我说哥哥妹妹的容易出事,小丽神气地对我说“我喜欢,不用你管”。不过整个宿舍里叫她姐姐的只有阿纯,其他的人都叫她小丽妹妹。
“狼牙山五壮士”挂牌那天,小丽也来了。她看到这块牌子,对我说:“你们真有意思,又是你的鬼主意吧?”
我很老实地说:“不是,是阿纯想的。”
小丽上上下下把阿纯打量了一遍,说:“小纯弟弟你真有才华。”
阿纯红了脸,不吭声。
小丽见到桌子上写满了“陈可可”三个大字,来了兴趣:“这是谁写的?暗恋人家吧?那么难看。”
我说:“是我写的,大头写完后,我看那毛笔搁着,手痒,就乱画了几下。”
小丽白了脸,咬着嘴皮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阿纯偷偷地把我拖到阳台上,一张口,就把我惊得目瞪口呆,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说:“小丽姐喜欢你!”
连阿纯都这么说,我的震惊不言而喻:“你怎么知道?”
“在医院里,你睡着了,我看到小丽姐偷偷地亲你。”
“这——是——真——的——吗?”
“真的!”阿纯用力地说。
我突然暴跳起来:“当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初吻,你好歹也得让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吧?”
阿纯呆呆地看着我,脸上满是内疚。
“算了!”我挥挥手。
这事有点麻烦,我得好好想想。 我看到猪爷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个女孩子接吻。他们很投入,以至于我走到他们旁边时,他们都没觉察。
好久没看到他了,跟他打个招呼吧。
我不会去坏人家好事,就在旁边等着。
其实这个地方很适合做一些在大庭广众下不适宜做的事,这里两面环墙,正面有几棵长得很繁密的小树,形成一个隐蔽的三角。如果不是心情烦躁的话,我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猪爷在做一些接吻以外的事,因为在外面我看不到猪爷的手。
女孩好像看到我了,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尖叫了一声。
他们终于注意到我了,我走了出来,女孩恨恨地说:“变态!偷窥狂!”
我偷窥她?如果在大街上见到她,我会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大妈”。
我笑着说:“猪爷,你好!”
猪爷认出是我,讪笑着把手从别人衣服里抽了出来,说:“干嘛呢,英雄?”
我说:“随便逛逛!”
女孩看我跟猪爷挺热乎,一扭头跑了。
我说:“猪爷,你不去追啊?”
猪爷满不在乎地说:“女人如衣服,她爱去去吧!”
我跟猪爷说了小丽和可可的事。
猪爷深沉地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说:“把她们俩都上了。”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在想是继续追可可呢,还是去找小丽?原来是二选一,现在成了三选一了,最后一个选项是“A和B都对”。
我说:“这样不好吧?”
猪爷说:“你先上了小丽,再去追可可,追上你就赚了,追不上你还有小丽,不亏!”
我还是摇头说不好。
猪爷说:“你不用担心,女人跟你上床后,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不信你看刚才那位,我敢保证,晚上她还得来找我。”
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找个人谈一场恋爱。”
猪爷盯着我一通猛看,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这种问题不是用脑袋来思考的。”
投硬币决定吧,正面是可可,背面是小丽,如果是立着的——既然老天都这么帮我,我为什么还要拒绝呢?就按猪爷说的办吧。
硬币在空中快速地旋转,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喜欢的是可可。我把硬币抓在手中,没有看,直接揣进兜里。
我想我应该告诉可可,这种事情不能老瞒着她,在这个问题上,男孩子是有义务的。
我选择了一个最古老又最有用的方法:情书。
检讨我写得多了,写情书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摊开纸,我愣了半天,愣没写出一个字来。爱情,真是伤筋费神的东西。
我叨着笔杆子想啊想啊,把我肚子里所有的墨水瓶都打开了,又参考了《经典情书大全》,终于完成我生平第一篇杰作:《给可可的情书》。
只有几句话:“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呵呵,你们那么聪明,应该猜出来了。不错,不是我写的,不过天下情书一大抄,这首词将主人公的心态描摹得惟妙惟肖,像是为我量身定做,抄得如此传神,也足见抄者的文学素养。
署上我的大名,将信叠成一颗漂亮的心,用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将它仔细封好,投到可可她们宿舍的信箱中。
等待是一种折磨,尤其等待的是一个未知的结局时。然而可可一直没有回音。
是不是她们没去取信?我按捺不住,揣着一把大号的平口螺丝刀,逃了课,在信箱柜子前晃悠。
没人了,拿出螺丝刀,准备要撬,收发室的老头走过来瞪着我:“你做什么?”
“我看柜子坏了,修修,现在不用了。”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神态自若地走了。
或许她是默许了呢?我安慰自己,但我也不敢贸然行动。就这样,到了1999年最后一天。
千禧年,特殊的日子,空气中都填满了喜庆的味道。
这一天,地球上还活着的人大概都会感到幸运,毕竟千年等一回,能有这样机会的人不多。
宿舍门口被人喷上了“Happy New Year,2000”的字样,篮球场上也架起柴禾,晚上,那里有个篝火晚会。
二胡换了一身新的行头,大头也从脏衣服堆里找了一件较干净的换上,小贱则跑到隔壁宿舍借了一件新衣服,阿纯还是照旧,背起书包上自习去了。
早晨九点钟,他们都走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是如果让上帝来思考我这个问题,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在想:“今天我应该跟谁一起渡过——可可还是小丽?”
思考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比这种思考更漫长和痛苦的事只有考试了。
我的心情摇摆不定,在这种日子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约小丽比较保险,约可可八成会不同意。但是陪可可看烟花,一起倒计时,迎接2000年的到来,是我的梦想……
十一点,我做出抉择:如果十二点以前小丽不打电话来,我就去约可可。
十二点到了,小丽没来电话,我心里如释重负,又有点失望。
手捏着电话,抖抖地,成败在此一举,豁出去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是苏南。
“我找陈可可。”
“你是吴愚吧?找可可……”听语气都知道她在那头挤眉弄眼,“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是你写的吧?嘻嘻!”
“你、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不错不错,如果是我我就答应了,不过可可嘛……”她卖起了关子。
“怎么样啊?”我咽了一口唾沫。
“候补,第九号。”天啊,排名这么靠后,还好进了大名单。
“你帮我叫一下可可吧?”我哀求她。
“可可,可可!”她对着电话筒大叫,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响,“我叫了两下,够了吧?”她说。
“南丫头,别闹了,电话给我。”我听到可可的天籁之音,“喂,你好!”她说。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玩吧?”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激越澎湃。
“好啊……”
阿弥陀佛,真主保佑,感谢上帝。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
“今天晚上班上有联欢活动,当然要一起玩了。”她继续说。
大喜之后的大悲,冰火两重天,满心的欢喜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我没有参加班上的联欢会,我不稀罕这样的一起玩,我拿了大头的手掌机在宿舍里打俄罗斯方块。
“哼,大头王八,开什么联欢会,坏我好事!我要报复,破了你的记录!”我拿着手掌机恨恨地想。
班上的联欢会结束后,刚好赶上学校的篝火舞会,我被小贱硬拉着过去了。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可可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很多男生如苍蝇一般围着她打转,她的舞姿并不很美,但她是今晚的皇后。
天空放起了烟花,一朵一朵在半空中爆开,缤纷的火花如菊花瓣怒放,把天空渲染得绚烂多彩,刹那的芳华过后,又归于无痕。
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天空,为这瞬间湮没的灿烂而赞叹不已。
我忽然没了心情,默默的挤出人群。“满目繁华何所依,绮罗散尽人独立”,这个喧嚣的夜晚,我是寂寞的。
新千年的新学期似乎没给我带来什么好运。
下了公共汽车,看到学校的大门,想着又可以见到我的可可了,我象一只撒欢的小鸡,扑楞着双手向学校冲去。
前边有两个女生,运气真好!
我大声喊道:“美女,等等我!”
那两个女生停了下来。
不会吧,那么灵?想起来了,我刚含过金嗓子喉宝。
那两个女生转过身,风情万种地向我打招呼:“Hi,吴愚!”
苏南跟刘玉容,完了!她们回去肯定会到处宣扬,说我是登徒子。
舆论的压力是可怕的,我试图挽回这个局面,连笑脸都陪上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们,要知道我就不这样叫了。”
她们忽然沉下脸,不理我,走了。“不知何故兮使我胡涂”!
回到宿舍,我才知道我是最后一个来的。
狼牙山的几位壮士对我的包的兴趣远大于对我的兴趣。一进门,就把我的包接了过去,粗暴地扯开,把里边的水果、方便面、饼干等洗劫一空。
他们一边吃一边跟我讲北京烤鸭、道口烧鸡、玉林牛巴、成都牛肉干如何如何好吃,让我垂涎欲滴。
我说:“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
他们抬头惊奇地看着我:“当然是吃完了,才能跟你讲!”
我气愤得大叫:“拖出去斩了。”
他们把我按在床上好一顿痛打,然后说:“哥们儿今天心情好,刀下留了你,去打两壶水来给我们泡方便面。”
公安局这两天不是严打吗,怎么还留着这些土匪恶霸?
宿舍里新增了两个成员——两台崭新的电脑,大头和小贱一台,我跟二胡一台。有了它们,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并且不用再受学校机房的窝囊气了。
用小贱的话说:“想玩游戏玩游戏,想看毛片看毛片!”
这句话原则上我们是不同意的,因为在买电脑之前,我们都想好了:“电脑是用来学习的!”不过理论不总是指导实践。
买电脑时,小贱顺手买了几张叫做“真人游戏”的碟,在电脑城试机的时候就跃跃欲试,考虑到此类碟片在大庭广众之下播放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才不情愿地放弃了。
把电脑搬回宿舍后,小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真人游戏”放在光驱中,大家都围在电脑前,期待着好戏的开场。
宿舍里只有四个凳子,被他们抢光了,坐在床上视角太差了,我只好站着。
阿纯认真地说:“我以前从来没看过。”
唉,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中的好青年就这样堕落了。
我是英雄,要为他们做出好的表率,于是我说:“我要写程序,写一个病毒程序,让Windows显示蓝屏。”宿舍里一片嘘声。
二胡说:“你丫使劲吹吧!”
说到做到,我走到另一台电脑前,说:“给我个凳子。”
没人理我,我只好站着打字。
他们片头刚放完,我又过去了,又是一片嘘声,二胡说:“你不是要写让Windows显示蓝屏的程序吗?”
“写好了,不信你去看。”
“小样,想骗我凳子,你丫那点小心眼我还能不知道?”
“不骗你,要是没写好我请你吃饭。”
“真的显示蓝屏?”
“真的!”
二胡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看,我趁机坐在他的位子上。
程序只有三行:
main{
printf(“蓝屏”);
运行后,在屏幕上显示“蓝屏”两个字。
二胡怒形于色,对我大呼小叫,我则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炸弹落于侧而身不移。”
有了电脑,就忘记了上课,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也忘记了小丽,唯一忘不了的是可可。
我必须面对一个现实:我是在暗恋。
我想把这个“暗”字改成“明”字,于是我去请教猪爷。
猪爷经验很丰富,已经换第二任女友了,我很客气地叫她“大姐”——总得给人家点面子。
猪爷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这不是危言耸听。我曾经看到猪爷一个月穿着同样的一套衣服,但月头和月末分别挽着两个不同的女人。
我们约在学校门口的饺子馆,我请客。
猪爷喝着扎啤嘴里嚼着大蒜对我说:“这个简单,把她灌醉,她还不随你摆布!”
我说:“这个对你那些女人管用,对可可不管用。”
猪爷说:“纯情小女生吧?”
我说:“好像是吧,她都不怎么理我。”
猪爷神神秘秘地拿出一颗小药丸,说:“放在她喝的饮料里,一切搞定。友情赞助的,别在外面乱说啊!”
“什么东西啊?”
“春药,不会不知道吧?”
“靠,这么卑鄙的招数你也想得出来,违法乱纪的事咱哥们儿可不干啊。”
“切,知道你没出息!”猪爷把药丸小心地收了起来,“教你一个老招数吧!”
猪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跟我说了一气。
我喜形于色:“猪爷,高!实在是高!如果成了,我拉着她来请你喝答谢酒。”
猪爷奚笑道:“你也就配用我高中时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我兴致勃勃地从猪爷那里拿来磁带,又翻出二胡已落满灰尘的吉它,仔细地擦试了一遍,今晚可就靠它了。弦断了,没关系,反正也用不到。
我又把二胡的一对小音响塞进我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书包里,看了看,挺好,外边看不出来。接在电脑上试试音质,嗯,很纯正,虽然在书包里,一点儿都不闷。
我又拿起二胡的索尼随声听,看看线控,电池满格的,够了。取出他的林忆莲,放进猪爷给我的磁带,嗯,动听。倒回来,关了,也放在那个大书包里。
二胡不打星际了,坐在一旁瞪着眼看着,终于忍无可忍:“你丫不把我放眼里是不是?拿我的东西都不吱一声。”
我说:“用一晚,这周电脑你用,我不跟你争。”
“这还差不多,你丫要干嘛?”
“无可奉告!”
“不说算了,我还不想操这份心呐。”二胡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不再理我。
一切收拾停当,我兴奋得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像是一个精神极度亢奋的疯子。
二胡打星际又输了,他水平贼臭,一打二,对电脑都敢输,真服了他。他在那里大叫:“你丫别晃来晃去的,害我又输了。”
我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站在他身后,看他打星际。
我说:“六狗都不知道防备,真臭!”
我说:“让人家用房子运口水虫偷袭你,真笨!
我说:“地刺都埋到你家门口了,真蠢!”
我说:“……”
二胡快要崩溃了:“我受不了了!要么你闭嘴,要么你把东西还给我!”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乖乖的闭上嘴巴,整个世界清静了!
我早就打听好,可可今天晚上会在宿舍,因为昨天晚上我说我请她今天看电影,她说她要洗衣服。
天黑了,我们向女生宿舍进发。我们是指我跟猪爷,猪爷本来说他不去的,但走的时候我叫了他,我说:“你不去我心里没底。”猪爷很讲义气,就跟着我来了。
我把吉它挂在胸前,书包放在吉它下面,有点冲突,但并不十分碍事。
我们在可可宿舍阳台下方,用红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图案,点亮了,烛光在风中摇曳,明明灭灭,空气显得暧昧,有一种令人想放纵的感觉。
我站在烛光中,突然心虚了,我说:“猪爷,要不你帮我叫吧。”
猪爷不满:“这种事情怎么能叫别人代劳?”
我只好鼓鼓勇气,声音颤颤地喊:“陈可可,今晚,我要为你弹一曲——《最美》,你在我心中是最美,你听到了吗?”
周围人来人往,都停下了脚步,有的鼓掌,有的打口哨,有的叫好……形势不错。猪爷说过越轰动越好,可以充分满足女孩子的虚荣心。
阳台上有人探出头来,大声叫:“可可不在!”是苏南。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她在。”
“真的不在!”她把大半个身子探出阳台,束好的头发垂到胸前,夜晚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动人。
猪爷忽然说:“这女孩不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天黑根本看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猪爷有个很著名的理论:“关了灯,都一样。”
我想:“苏南一定是公报私仇,不就是一个月前叫了她一声美女吗?犯得着记那么清楚?”
不管了,我按下播放键。
优美的旋律流了出来,合着我沙哑的嗓音,简直是绝配,在这么强大的浪漫攻势下,试问不动心的女孩有几个?
音乐真是个好东西,我深深地陶醉在这音乐声中,虽然可可没有出来,但我坚信,她在宿舍里也一定会感动。
音乐停了,我趁机大叫:“可可,我爱你,我——爱——你!”
周围的人都笑了,鼓起了掌。我还听到有个女孩在数落他男朋友:“你看看人家!你从来都不这样对我。”
唉,对不起了,那位兄台,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你不必因此而自卑。
音箱又响了,声音不大对劲,是一个女人的呻吟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呻吟声……
那个男人的声音好熟啊,好像是猪爷,我再仔细听听,对,没错,是猪爷。
猪爷慌忙跑过来,捂住音箱。我说:“你这样关不了声音。”
他的脸成了猪肝色,一把拔掉插在线控上的音箱线,拉起我,在围观者的惊愕和讥笑中,落荒而逃。
逃亡路上,我说:“猪爷,配声音的图像呢?”
猪爷竖起中指:“我贼你!”
可可约我晚上九点在教学楼门口见,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约我。
看来昨天的表演大获成功,虽然最后出了点小小的纰漏,但那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不足为道。
见到可可时,要提醒一下她,下次约会的地点要选在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地方,那才够浪漫,没有风花雪月,谈什么恋爱?再不济也要找个黑暗的地方吧。
好了,现在我要梳妆了。
用二胡的碧柔深层去除面部污垢,抹点大头的大宝,喷点小贱的嗜呖水,用我的梳子把头发梳理整齐……太激动了,牙刷杯子碰翻了,掉在地上,碎了。我捡起来看看,竟然是我的,要是小贱的就好了。
不怕,咱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改天买一新的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大头看着我笑得蛮憨厚:“你今天发情啊!”
“是啊,MM约我,要不我梳头干嘛?”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跟他计较,咱就羡慕死他。
八点半我到了教学楼门口,猪爷说追女孩子千万不能迟到。
没事做我就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有进出的MM小声议论:“这个看门的是新来的吧,长的不错,就是气质差了点。”——什么眼水啊?不理她。
可可姗姗来迟,猪爷说约会时女孩子一定要迟到。
我笑着迎上去,可可的脸却平静如水。
我说:“咱们对个暗号吧,你说天王盖地虎,我说宝塔镇河妖。”
可可说:“我知道你贫,不过我不喜欢!”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说:“调节一下气氛。”
“我想跟你谈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我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她接着说,“其实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你的疯狂让我害怕,我喜欢成熟一点的男生。”
一时寂然无声,半晌,我挣扎着笑道:“那我还有希望吗?”
“百万分之一。”
“那就是说我还有希望了。”我的笑容很勉强。
她不说话。
莫名的,我突然说:“入学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笑的样子很可爱。”
“那天,你裤子的拉链开了。”她很平静地说。
当你认为一件事情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其实,它比你想象的还要糟。
我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没有风,这个世界是寂寥的,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空落落地,难受。我仰天长叫,如一只受伤的野狼,路过的一个女孩手不禁哆嗦了一下,提着的热水瓶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爆了。我知道,那是我心碎的声音。 50、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几位壮士看到我的样子,纷纷围过来嘘寒问暖。为充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我据实相告:“我失恋了。”
二胡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小贱说:“失恋了不起啊!”
阿纯说:“原来失恋的人是这样子的。”
大头说:“还没恋,失什么失?”
我想了想,是啊,一个根本不曾恋过的人,又怎么会失恋呢?不过我还是伤心。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一点钟,是大头叫醒我的。他端着一碗凉皮,递给我说:“吃吧!”
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我不忍心拒绝,就接了过来。
吃到一半时,大头忽然很严肃地说:“记住,把饭盆洗了!”靠,吃他一碗凉皮还那么多条件。
吃完凉皮,觉是睡不着了,我寻思着找点什么事来做,不能老想着失恋这档子事。
失恋的女人吃零食,失恋的男人去喝酒——我说的是正常人,寻死觅活的不算。
我也不能免俗,三点钟,我拖着大头说:“走吧,陪我喝酒去。”
大头欲拒还迎地推辞了一番,跟着我出门了。
“不喝啤的,喝白的!”我跟大头说。
心情不好喝酒容易醉,出了餐馆,我脚踏凌波微步,口唱信天游,张开双臂站在西安的街头。
大头走过来扶着我说:“走吧!”
我不耐烦地说:“我没事,不用你扶!”
大头喘着粗气说:“我不扶着你,我、我就倒了。”没想到他喝白酒这么不济。
走到学校门口,我忽然想起我的刷牙杯子坏了。我对大头说:“你先……回去吧,我、我去买个杯子。”
大头放开我,摇摇手说:“那我先进去了。”说完一步三摇地走了。
买回杯子,我扶着学校的围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快到学校大门时,一阵酒意上涌,我“哇”地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迷糊了。我看到有一张床,就躺了上去。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我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而我平躺在地上,左手压在身下,右手放在头上,杯子在我的前方,正正的放着。
我慢慢地站起来,看到自己全身都污秽不堪,还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哎,我昨天才换的衣服!
我过去捡起杯子,里边竟有几枚硬币——两个一块的,一个五毛的。
上帝还算公平,没收了我的爱情,发给我金钱——就是少了点,下次换个大点的缸子。
回到宿舍,他们破例的没有笑我,除了大头睡得正香之外,其他的都捂着鼻子跑出去了,估计他们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真是好兄弟,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留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
我把脏衣服脱下来丢在盆里,胡乱用凉水冲了个澡,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五月份西安的天气已经在发飙了,我在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爬下床,接一盆冷水,从头上倒下去,凉意一直透进心肺,我大叫一声“爽啊!”张着两只胳膊回到床上。
还是睡不着,奇了,平时我都是一挨着枕头就叫不醒的主儿。
我想啊想,想起原来在书上看过睡不着觉就数数,数到一千就睡着了——幸好我博览群书,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没法睡觉了。
我开始数数:“1,2,3……”
很快就数到一千了,我的思路还清晰无比,看来书上写的也不一定正确——我的怀疑精神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数到一万!我定下新的目标,继续……
数到九千五百多的时候,我的上下眼皮开始亲密的接触。
我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不服气我就数不到一万,我狠命的掐自己一下,昏昏欲睡的头脑又清醒过来,继续数,再掐,再数……到了一万我才满意地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久,下午七点多才醒过来。
我翻身跳下床,想去上厕所,走到阳台上,感到有些异样,是小丽,手里端着一个盆,脸红红地看着我,嘴里的笑快要憋不住了。
我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裤衩,当下大惊,失声吼道:“你来干嘛?不许偷看!”说完拉开厕所门窜了进去。
小丽在外边“吃吃”地笑,她说:“我来看看你啊。”
我问:“谁告诉你什么了?”
小丽说:“小纯都跟我说了。”
靠,这个家伙竟敢出卖我!
我在厕所里说:“你先回避一下。”
小丽笑着走远了,我打开门,看到我的衣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晾在衣架上,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我想:“其实小丽还是不错的。”
我穿好衣服,喊了一声:“你可以进来了。”
没动静,拉开门看看,没人。去那儿了?我挺纳闷,在这个虎狼之地,她可别到处乱跑。
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正想着一些乱七八遭的事情,小丽回来了。
她把一盒盒饭放在桌上,说:“你肚子肯定饿了,吃点饭吧!”
帮我洗了衣服,还给我带饭,我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一下,想说点感谢的话。
小丽突然说:“别伤心了,饭总是要吃的!”
哎,误解就是这样产生的。为了证明我心情甚好,我拿过盒饭,狼吞虎咽。
小丽在一旁看着我,很幸福的样子。我愣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说:“你真像我妈。”
小丽脸儿绯红,轻轻挨着我坐下,问我:“真的像吗?”
“像!”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混不清地说,“不过下次你要多带点饭来。”
小丽用她的小拳头捶了我一下,不说话了,坐在床边静静地发呆。
大头他们晚自习回来,拉开门,看到里边的阵势,大头站在门边一挡:“走走走,到其他宿舍玩去。”
我急了,我什么都没做,冤不冤啊!我上去一把扯住大头,说:“你们都进来。”
小贱一下从大头身侧蹦了进来,嘴里边嚷着:“我看看,我看看!”
他走到我们坐过的床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很失望地说:“什么都没发生。”
小丽站起来和他们打过招呼,说:“天晚了,我要走了。”
我说:“我送你吧。”
小丽已经回学校上课,她们学校离我们学校不远。我们并肩走在西安的大街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西安实在是一个不容易让人抒情的城市,不过夜风倒是柔柔的,很舒服。
走到她们宿舍楼下,我笑着说:“我走了。”
小丽低着头:“嗯!”
我转过身要走,小丽突然抱住我,说:“愚,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激灵了一下,想了想,说:“你让我想想。”
小丽又常常出没于我们宿舍,几乎每个周末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来宿舍会帮我把衣服洗了,有时也会帮其他几位壮士洗洗。我要做的事就是陪她到处逛逛,让她请我吃吃饭,然后晚上再把她送回去。
她每次来仍然会带着大包小包的吃的东西,有时也会带点啤酒。她不再禁止我喝酒,偶尔还会陪着我们喝一点。
几位壮士就这样被她收买了。每次吃饱喝足之后,他们都会腆着肚子对小丽歌功颂德,然后媚笑着说:“小丽MM,下次你要早点来啊!”
有时候小丽有事来不了,几位壮士就会慌不迭的打电话去催。电话接通了,他们拿腔捏调的对着电话筒说:“喂,小丽啊!”那神态跟当时那个风靡全国的电视广告一样,我嘲笑他们是“猥琐男之真人秀”。
如果我在什么地方不慎开罪了小丽,那更是捅了马蜂窝,轻则将我赶出宿舍,重则把我按在床上暴揍一顿,直到小丽轻启朱唇:“放过他吧!”他们才邀功似地把我放下,活生生的一副奴才嘴脸。
我曾经痛斥那几位壮士:“像你们这样,要是在战争年代,一瓶啤酒,你们肯定什么都招了。”
他们围过来:“招了又怎么的,就是看你不顺眼,我们是弃暗投明。”
小贱还气势汹汹地逼问:“你给我们洗过衣服吗?你给我们买过吃的喝的吗?就你那样儿的,能给我们带来美的享受吗?”
我不得不承认,小丽在我们宿舍的地位,确实比我的高多了。
我一直认为大二在大学生活中,是一个分水岭,在这一年里,有的人上了天堂,有的人下了地狱,我呢,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车来车往。
这学期我吸取了上学期的教训,早早地来到学校,没料到小贱比我来得还早,我进门时,他正躺在床上咽口水。
他看到我,两眼发出绿油油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包。我把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小贱一个人不敢抢我的包,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那你为什么不到外边去吃?”
“我老想着很快就有人来了,很快就有人来了,结果一直没人来。你是我的大救星!”
我在包里折腾了半天,找出两颗花生米:“就这些了,你拿去吃吧。”
他乞求的眼神令我不忍心再看,我闭上了眼睛。
我们开始依靠打劫为生,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我和小贱就冲出去,站在走廊上,大声喝呼:“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吃的来。”
大部分都会乖乖交纳一些好吃的东西,也有少数顽固分子,这时我们就把他拖到宿舍去,用门狠狠地夹,然后抢过他的背包,掠走所有可以下肚的东西,连“泻俐停”都不放过。
开始那两天,来的人很少,我们都是在半饥半饱中度日,到第三天,才终于可以填饱肚子,第五天,我们的绿林生涯结束了,因为大部分人都去上课了。
其实这学期开局还算不错,我挂着英雄的头衔,在总评分中加了五分,把前边十几位兄弟拉下马来,陪坐奖学金榜中的末席,拿了两百块钱。
我们学校的奖学金暴低,阿纯是头名状元,也不过才一千块钱。
拿了奖学金就得请客,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五壮士中就我们两位拿了奖学金,所以大头他们叫我们合起来请,但他们开出来的价码令我恼怒不已:阿纯出一百,我出三百。
我说:“凭什么?”
大头说:“第一:阿纯是名至实归,你是滥竽充数;第二:阿纯每月生活费是三百,你是六百;第三:你是老三,阿纯是老五。每条一百,共三百,够了吧?还要不要我再说?”
我赶紧说:“够了够了!你一句话一百,我开销很大的。” 英语老师叫我上去默写单词,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要是一个漂亮女人也好,可他偏偏是个男人,一个长满了络腮胡子的男人,所以他叫我背单词我是绝对不背的。
他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女人都是叉包(trouble)。每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香喷喷的叉烧包,他唯一能给我想象的就是这一点了。
其实他注意我已经很久了,上学期英语听力课上,在我连续做错了四十道题后,他很感慨地说:“现在的孩子真不简单,那么小的概率都能够全中。”
从此,他认为他找到了一个天才,每次上课他都要问:“吴愚同学有没有请假?没有请假的话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当然,他用的是英语,否则他不会那么客气。
幸好我有一双上好佳的眼睛,每次都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想关我的阴谋。
他叫我上去默写单词,写出来那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站在黑板前拿着粉笔一动不动。
最后他屈服了,他说:“你随便写三个单词吧!”
他是老师,我得给他点台阶下。
我不会去写什么“****,shit,*****”之类的,虽然我知道怎么写,但是太俗,不符合我的身份。我稍微思索一下,提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单词:am,is,are。简捷流畅,一气呵成,并且我还注上了汉语意思。
我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凯旋而归。
他把我大肆表扬了一番,我听不懂,问同桌,同桌告诉我他说的是你的英语是如此之差,以至于我不能相信你是一个大学生,用的是“so …… that”句型。
我在心里骂道:“Fuck you,once more,again and again.”
“可可跟人好上了!”当小贱告诉我这个噩耗的时候,虽然我早已准备好了心痛,但痛还是无可扼制地蔓延开来,将我深深地掩埋。
我坐在校园的石凳上,看着头上一树的花开,十月份了,还异常的艳丽。我想,那是别人的欢喜,我的悲哀。
小丽找来了,阿纯在后面跟着。这小子又出卖我。
我对小丽说:“陪我走走。”
阿纯没说话,转身走了,瘦削的肩上挂着一个硕大的书包,书包的重量把他的身子拉得有些倾斜,有一种摇摇欲坠地感觉。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省体育馆,我说我累了,我想回去。
我们坐着公共汽车回到学校,在学校门口,我说:“我想看看他是谁,我不想连死在谁手里边都不知道。”
我们在小花园里找到他们。可可正亲密地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手里拿了一块巧克力去喂他,那个男人双手环围住可可,张开嘴去咬那块巧克力。
“这么大了,还要别人喂,不知羞耻!”我对小丽说。
我拉起小丽的手,小丽轻轻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我牵着小丽走到他们跟前,脸上恰到好处地堆起一点笑容:“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这位是……”
他们站了起来。男人既不高大,也不英俊,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他比我成熟。因为他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他是我男朋友,陈春。”可可落落大方地说。
“贱男春,同姓恋!”我心里诅咒道,脸上还是笑容可掬地对他们说:“这位是我女朋友,张丽。”
“你女朋友真漂亮。”贱男春礼貌地说。
“呵呵,彼此彼此。”我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我搂着小丽的腰,说:“不打扰了,我们先走,你们继续。”
刚走出他们的视线,小丽一把扯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冷冷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了,吴愚!我不是你的工具!”
说完,她丢下我,自个儿往前走了。
呆立片刻,我朝她喊道:“我们现在开始!”
她停了下来,双肩轻轻地颤抖,突然她回过身,向我跑来,紧紧地抱住我,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
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一剂良药,三天以后,我就抹平了一切关于陈可可和贱男春的记忆,我很真诚地对小丽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小丽感动得哭了,为了这句经不起推敲的话。看来男人对女人说话,就是要不切实际一点。
小丽今天化了点妆,真漂亮!挽着这么漂亮的女孩走在学校,真风光!怎么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真倒霉!
小丽说她今天要向几位壮士宣布一下我们的事。我说:“不好吧,要不我们先把证给领了,否则他们会认为我先上车,后买票。”
于是我腰上的肉在外力的作用下高了起来,小丽说:“你看看你,又长胖了。”
小丽挽着我的胳膊走到宿舍门口,门关着,估计几位壮士正在梦里实现他们的理想。
我抬起脚正准备踢门,门响了,小丽的脚放在门上。
我蹲下去把她的脚拿下来,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敲敲门,说:“门,是要这样子敲的。”
门开了,我说:“你看吧,我的方法管用吧。”
小贱看到我们的样子,怪叫一声,猛的又把门给关上了,接着里面传来惊慌的声音:“不好了,出事了,穿衣服了!”
门第二次打开以后,几位壮士衣衫凌乱地坐在各自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我们。
小贱说:“大头,你看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大头说:“好像是吧,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你看今天小丽多漂亮!”
二胡说:“美女与野兽。”
阿纯坐在床上,很安静地笑着。
小丽把头靠在我肩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几位壮士判明形势后,团团围着小丽,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还拍着胸脯向小丽保证:“我们会替你看好吴愚,如果他胆敢出轨,定让他死无全尸。”
小丽挺得意地瞟了我几眼,我心里却汗如雨下,交友不慎啊!
小贱居然还别出心裁地叫小丽“嫂子”,小丽似乎很受用,在这种无声地鼓励下,几位壮士纷纷改口叫小丽“嫂子”。只有阿纯,依然很清澈地叫“小丽姐”。
后来几位壮士发现叫“嫂子”还有多多好处,譬如说:
“嫂子,我饿了。”小丽跑到楼下去买“康师傅”。
“嫂子,我渴了。”小丽跑到楼下去买“鲜橙多”。
“嫂子,我想抽烟。”小丽跑到楼下去买“白沙”。
真管用!我也对小丽说:“嫂子,我又饿又渴。”
小丽给我一记重拳,说:“我跑累了,到楼下给我买支冰淇淋。”——真不公平。
升官了!
在学生会的换届选举中,大头做了生活部部长,二胡做了文娱部部长,就连偏安于文学社的小贱,也当了副社长,阿纯则因为学习成绩出众,做了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是平民百姓,也不是没人找我,计算机协会的人曾经亲自来到我们宿舍,当时我不在,他在宿舍里等了一个小时。
我刚一进门,大头说:“就是他。”
他就像见到亲人一样迎了过来:“同学,你终于回来了,我是计协的。”
我挺纳闷,怎么派了个新丁来找我,现在的社会是一个讲究资历的社会。
他说:“同学,请你交一下本年度的会费。”
原来不是请我出山的。我想了一下,他们计协叫我搬过两次宣传板,发过一次传单,上过一次机,交过一次费,就没了。
我在床底下找到我的会员证,轻描淡写的在鞋底上擦擦,放在桌上说:“还给你们!”
他瞪着我,很生气的样子,半晌,说:“同学,有话好好说嘛!”
据说后来他做了计协的主席,不知还会不会想起这件事。
做官了,自然要有点官样,用大头的话说:“女秘书得配一个吧!”
二胡是文娱部部长,那好说,整天花团锦簇的,一周换一个都够,惹得小贱直流口水,连连哀叹:“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
大头就差了点,生活部很少有女性,现在的女性都喜欢去财政部。他挖空心思写了一份招聘启事,说要招一名专门负责女生事务的副部长,当然职务要求为女性。在启事贴出一段时间后,我问他招得怎么样,他摇头叹息:“丑陋的女人让我心烦意乱!”
小贱级别不够,况且他的副社长来得不明不白,我说他肯定是出卖色相,那谁也太没眼光了。小贱急了,说他凭的是真才实学,还拿出一首狗屁诗给我看。那真的是一首狗屁诗,这样写的:“墙上有一首狗屁诗/墙为什么不倒/因为/墙那边还有一首”,他说这首诗充满了后现代主义文学气息,凭着这首诗他才当上副社长的。
小丽说:“他们都当官了,羡慕吧?我认识你们学校的老师,你要愿意求我,我给你弄一个去。”
我说:“官我不想当,我只想要女秘书。”
小丽白了我一眼:“你死了这份心吧。”
猪爷和苏南手拖着手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漫步,我的直觉告诉我,看错了!但是我的眼睛从未背叛过我。
猪爷曾经跟我说过他一般不追那种纯情小女生,耗资巨大,费时费力,最后还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我问猪爷牛皮糖好吃吗,猪爷说他也不知道,他没吃过,听别人说的。
现在猪爷竟然偷偷地在这里吃牛皮糖,不告诉我,我又不跟他抢。
苏南用猪爷的尺度来衡量,应该归为纯情小女生那一类。她是个典型的川妹子,皮肤姣好,脸儿俊俏,身材娇小玲珑——麻雀虽小,倒也五脏俱全。不过她一张口,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噼哩啪啦让人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曾经跟我说过她要找一个又高又帅还会疼她一辈子的男生。猪爷又矮又胖,疼她一辈子我估计也难——大概是苏南认清了理想和现实间的差距。
我跑到他们跟前,拍拍猪爷的肩说:“你们俩怎么勾搭在一块了?”
苏南脸儿通红,仗着猪爷膀大腰圆,抬腿就给我一脚。
我看着猪爷,盼望着他给我主持公道,猪爷却把脸扭到一旁,嘴里轻声哼着:“你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要勇敢地留下来。”
重色轻友!我当没听见,你不跟我说,我去问苏南:“我说苏南,你怎么会跟猪爷在一起鬼混,你堕落了,危险!”
苏南又抬脚踹我,我早有准备,跳到一旁闪开了,正自得意,屁股上却挨了一脚,是猪爷踢的。
猪爷笑里藏刀地对我说:“你是不是该去上课去了。”
我正想说我不喜欢上课,猪爷凑到我耳边说:“为了朋友,我可以两肋插刀,但为了苏南,我可以插你两刀。你还是上自习去吧!”
我拍拍脑袋:“哦,我的作业还没做完,拜拜!”
猪爷含笑说:“回头见!”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晚上,猪爷到宿舍来找我。
他说:“你小子今天差点坏我好事。”
我说:“人家苏南可是良家妇女,你太不人道了吧!”
“我是认真的,”猪爷正色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泡马子像今天这么含蓄?”
“这倒是!”我说,“我相信你!”
“好兄弟!”猪爷拍着我的肩膀。
末了,猪爷警告我:“我以前的事,不准你跟苏南说,否则我把你大卸八块。”他做出一个砍的动作。
恐吓都使出来了,猪爷这次真的是不择手段.
小丽说她不能陪我了,因为她要考试。我抱着电话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Yeah”,小丽不高兴了,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你身边?”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没有!我是在鼓励我自己,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保重我自己。”
“算你骗过了本姑娘,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不允许了。”
“谢老佛爷!”
小丽在那边笑了……
我把电话挂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算蒙混过关,下次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男人命苦!小时候被老妈管,成家后被老婆管,中间有几年休闲日子,还要无事生非地找个女朋友来折腾自己,何苦?
算了,不想那么复杂的问题了,几个单身的壮士比我还郁闷!
我打开电脑,双击仰慕已久的CS——自从我惨败在二胡手下之后,就再也不打星际了,被人蹂躏的感觉不好,蹂躏CPU又实在没意思,欢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种快感才会来得更加真切,而且强烈。
CS我是新手,先用电脑练练手。
我选警察,先把土匪的枪给缴了,然后守在楼梯口,等着他们拿刀一个一个的冲过来,来一个毙一个——这才符合实际情况。
奇怪,没人跟我抢电脑?
每天看着他们拿着书出出进进,我说:“你们都变性了,上课那么积极?”
大头怜悯地看着我:“期末了!”
我大叫一声,丢下鼠标,翻箱倒柜地找我的课本,最后还差一本《概率论》,小贱不在宿舍,我把他的拿走了。
两天后,小贱气呼呼地找到我,我看他那么生气,就还给他了。我是讲信誉的,有借有还。
没书了,我只好到旧书摊上三块钱买了一本——比学校卖的便宜多了,还带注释。
课就不上了,直接去自习室,没多少人,不过每张桌子上都或多或少的放着些东西。
我挑了个好位子,把桌子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统统搬走,开始好好学习。
我看书很投入的,所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好像有人推我的肩,把我在梦里背到一半的公式给弄没了,我很不高兴,抬起头却看到一张很熟悉的脸。做梦啊,好耶!很久没梦到她了,舍不得醒,继续!
还有人推,这次不得不醒了,我叹了一口气,谁这么不解风情?为他的安全祈祷吧!
我缓缓地抬起头,是她,陈可可!
“你你你……”
“我的书呢?”
我慌忙从墙角拿出一个书包,递给她:“我都替你保管好了。”
她拿起书包要走,我拦住她:“座位也还给你。”
我抱着书仓皇逃出自习室……
我好恨啊!我应该想得到那个自习室是她经常来的,那个座位是她经常坐的! 61、
我要做新学期起得最早的人——我指的是除阿纯之外。
灯刚亮,我就迅速起床,伸懒腰的步骤都省了。穿衣服,上厕所,洗脸,刷牙,绝对不超过五分钟,当我擦完嘴边的牙膏泡沫走进宿舍时,傻眼了,小贱和二胡已经霸占了两台电脑。
我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怎么这样啊?”
“我不过把别人上厕所的时间用在了占座上。”二胡回头对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不刷牙,恶心!”
小贱把双肩一耸:“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出去,没人知道。”
无望了,我躺到二胡的床上生闷气。下次我一定要先占好位子,再慢慢地穿衣服,洗脸刷牙的他们说的对,在自己宿舍里,谁跟谁啊!至于上厕所,先忍着,古今成大事大业者,无不以忍为第一要务。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这么早,才八点钟,谁啊?
我提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很甜很轻柔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中国电信固定电话服务中心,因为昨晚对系统进行升级,我们想请您协助进行一些测试,可以吗?”
电信MM!声音好人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因祸得福,绝对不告诉二胡他们,想羡慕我都没门。
帮助美女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说:“OK,没问题!”
“谢谢您,先生,请您从1数到10!”
我很快数完了,二胡他们抬头吃惊地看着我。晚了,谁叫你们抢我的位置。
“请您再重复一遍。”
一定是被我磁性的嗓音吸引住了,想再听一遍,我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又重新念了一遍。
“先生,经过我们的测试——您的智商为零。嘻嘻!”
太欺负人了,我对着话筒大声说:“不要以为你们是女孩,就可以这样,我告诉你,我的智商起码有八十!”
那边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是苏南,苏南的笑声很尖,很特别!
“苏南,我知道是你,我的智商真的有八十,不信你可以去问猪爷!”
“哎哟,我不行了,你们班同学真逗……”那边忽然把电话挂了。
不行,这关系到我的名誉,我得说清楚。我把电话拨了过去,说找苏南,苏南接过电话,我才说“我的智商……”,她就使劲笑着把电话挂了。
二胡忍不住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们说了一遍,二胡和小贱笑得气绝,大头也不睡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他们一致裁定:我被骗了。
我说:“我知道她们是骗我的,我的智商怎么可能是零!
我打算买一个手机,因为大头、二胡和小贱都买了。
我打电话给小丽,叫她陪我去,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省下一顿肯德鸡。
每次小丽叫我逛街,我都是千般推脱,受尽万种诱惑,才勉强答应的。她大概不记得了,才这么爽快——健忘的女孩真好!
我到她们学校门口去接她,这是老规矩了,小丽说这是我唯一具有绅士风度的地方。
我说去小寨吧,小丽说你懂不懂,买手机要去尚朴路。尚朴路我没去过,但小丽是女人,女人买东西是有天赋的,相信她,没错的。
我们在钟楼下车,小丽转身就进了“淑女屋”。看名字就知道不是卖手机的地方,我说:“你进错地方了。”
小丽说:“没错,快点啊,你!”
我只好跟了进去。里边果然没有手机,只有衣服,很漂亮的衣服,我说:“错了吧?早就告诉你错了,你还非要进。”
小丽看到漂亮的衣服不理我了,兴高采烈的跟女店主在那里比划,还拿了几套衣服进了试衣间。我也想跟着进去,女店主伸手拦住我,笑着说:“这位先生,请留步!”
我高声对小丽说:“不是我不陪你,是人家不让我陪!”
小丽“咯咯”笑了:“你在外面等我。”
小丽出来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束腰长裙,短袖的,裙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领口和袖口处没有多余的修饰,简简单单,整个人显得清秀而不失典雅。
我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人靠衣裳马靠鞍,真理啊!我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牛仔裤,皱巴巴的茄克衫,上面还有几滴今天早晨吃饭时弄上去的油污……我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穿着感到羞愧。
“好看吗?”小丽在我面前转了一圈,很妩媚的样子。
“好看!”我没骗她。
“老板,就要这件了。”小丽高兴地说。
出了门,我想这回该去手机店了吧,小丽却带着我从这家店进,从那家店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琳琅满目的饰品、五花八门的化妆品……原来世界如此多姿多彩。
我晕晕乎乎的跟着她,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走累了,我说:“回去吧!”
我和小丽上了公共汽车,小丽忽然说:“我们是来买手机的吧?”
“是啊!”
“那我们怎么回去了?”
“是啊!”
“下车吧?”
“好啊!”
白白浪费了两块钱,还好是小丽出的。
这次速战速决,反正我早已相中了诺基亚的8210,小丽也没反对,还夸我眼光好。
我拿着新手机爱不释手,小丽忽然塞给我一件小饰品:“挂上!”
我看了看,是一个“丽”字,下边还挂着几个很小的铃铛,我说:“干嘛?是不是以后我一摇铃铛你就过来了?”
小丽陶醉地说:“是啊,这样每天你都会想着我了。”
嘿嘿,今晚我要抱着你的名字入眠。
吃过晚饭,送小丽到她们宿舍门口,我说我要走了,小丽说:“那么早回去干嘛?陪我上去。”
“你们女生楼能随便上?”我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谁像你们,海峡两岸!”小丽为她的幽默很是得意。
“你怎么不早说?我望远镜又白买了。”
“你买望远镜干嘛?”
糟糕,又说错话了:“我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
“变态!”小丽揪着我的耳朵上了宿舍楼。
没人,大概都吃饭去了。
女生宿舍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干净,只是少了点脏衣服、臭袜子什么的,空气中还有香香的味道,比男生宿舍好闻多了。
桌子乱得一塌糊涂,上面堆满了书、化妆品、工艺品……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每个人的床都扯着蚊帐——我最讨厌这种东西,碍手碍脚的——床上毫无例外的放着一个或几个公仔。
我坐到小丽的床上,真软!难怪女孩子的腰都柔若无骨。我斜着身子躺在床上,在这里睡觉真舒服。我诗兴大发,吟道:“遥想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小丽看到了,尖叫道:“臭男人,下来!”
扫兴!我说:“来,给臭男人抱抱。”
小丽拣起一本书砸到我身上,是一本时装杂志,我翻了翻,有很多美女,我说:“你真好,我只要一棵树木,你给我一片森林。”
小丽不说话了,弯下身去,想找一件称手的兵器。我抓起她床上那个大大的黑熊挡住脸,一偏头看到刚才放黑熊的地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熊。
“咦!小丽,你这个大熊还会生小熊啊?”
“你说什么啊?”小丽好奇地歪过身子,看到那只小熊,笑了:“你忘了?那是你去年送给我的。”
我心里忽悠了一下,想起可可,如果她送我一样东西,即使微不足道,我也应该会好好珍惜吧?
我坐起来,伸手把小丽拉到怀里,她扭了一下身子,不动了,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我把头支在她头上,轻声说:“我喜欢你!”她含混不清的“嗯”了一下……
门响了,有人进来,是三个女孩,看到我们的样子,很知趣地把门拉上走了。
小丽挣扎着要推开我,我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动,我说:“她们走了。”
小丽抬头看着我,脸儿通红,眼神迷离,有一点惊慌、一点羞涩、一点期翼……
我低下头去,战战兢兢地吻在她的唇上,我们象两只惊慌的小老鼠,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对方……
我忽然笑了:“怎么没书上写的感觉那么好?”
小丽洇红了脸,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很轻,很柔!
扩音器总是在最不应该的时刻响起,是楼下大妈的声音:“姑娘们,送客了!”——
买了手机才知道,原来手机不是用来打电话的,是用来发短信的。
还躺在床上,就收到小贱的短信:“速来,下节课点名。”
我看了一下时间,第二节课还早,于是慢悠悠地起床,吃过早饭,再慢慢地踱着步过去。
走到中途,铃响了。怎么搞的,我又算错了?
我飞奔到教室门口,还好,才迟到半分钟。
推开门,我提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喊道:“报告!”
同学们都笑了,老师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
没出什么事吧?我偷偷看了一下,裤子拉链拉上了,衬衣钮扣也没扣错,会不会是头发有问题?不会啊,今天早上我梳过了。这是怎么了?
老师没说什么,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愚,二班的。老师,我去上厕所,来晚了一点点。”
“哦!”老师点了一下头,“你可以进来了。”然后又说:“同学们,现在我们下课。”
我习惯了在欢笑的海洋中穿行,但这次有一点点不一样,小贱很大声地说:“你是不是垃圾桶?真能装!”
这事怨不得别人,我灰溜溜地走到小贱旁边坐下。
小贱安慰我:“别伤心了,我们都知道你犯这种错误很正常,我们不会笑话你,是吧,二胡?哈哈哈哈……”
二胡说:“呵呵,就是,大家都习惯了。”
在他们两位的唠叨声中,好不容易捱过五十分钟,老师并没有点名。
我愤怒地指着小贱说:“你竟敢骗我!”
二胡来了精神:“他骗你!我*,连白痴都敢骗,扁他!”
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连二胡都替我主持公道。
我们两人联手,把小贱按在座位上,海扁了一顿。小贱好几次看着我,又转头看看二胡。二胡神情肃穆,小贱欲言又止……
小贱神神秘秘好久了,据大头打探来的消息,他在追一个女孩,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不过,按照大头的审美水准,至少要打五折。
这件事在宿舍多少还是引起一点骚动,小贱曾被我们美誉为无胆匪类,现在他要摘帽了。
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今晚他会开始行动,因为小贱破天荒的在晚上刷了牙,还换了一双新袜子——他有很多袜子,但他第一次发现那些袜子气味不够芬芳,他曾经试图在袜子上喷花露水,还跟大家说是驱蚊。欲盖弥彰,他那些袜子,哪只蚊子不要命了敢飞过来?试验的结果并不成功,香与臭不存在中和关系,无奈之下他只好新买了一双。
小贱打扮完毕,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听了会儿音乐,八点正出发了。
我们几位壮士商量了一下,认为有必要去给小贱壮壮胆,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做好事是不留名的。
我责无旁贷地承担了做探子这个重任,偷偷跟着小贱来到女生宿舍楼下。小贱到传达室叫人去了,我在外面看着。一会儿他出来了,站在门口的路灯下,挺直身躯。军训结束以后我第一次看到他采用这个姿式,整个一霓虹灯下的哨兵。
我陪着小贱在晚风中站了半个多小时,那个神秘的女孩终于出现——虽说迟到是女生的权利,但也没必要把这一丁点权利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那个女孩很面熟,在自己感兴趣的方面,脑袋的存储容量和处理能力是一流的,我很快鉴别出那个女孩是当年在文学社不愿意收留我的那个不漂亮的MM。好了,以后这口气可以出在小贱身上。
我发短信通知大头他们:“蛇已出洞。”本来约定好的是“美女蛇已出洞”,但我感觉她玷污了美女两个字,就私自把它省略了。
他们在前,我们在后,他们走到宿舍后的小花园,找了个石凳坐下,我们潜入到他们后面的草丛中,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块。
好半天他们都没说话,难道他们热衷于用文字交流而忽略了嘴巴的功能?
良久,终于有动静了,小贱傻笑一下,说:“今天晚上月亮好多,星星好亮喔!”
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的难以抗拒!我们三人狂笑着从后面滚了出来,拍着小贱的肩说:“I服了you!”
不漂亮MM看着平地里忽然多出三个人来,笑容急刹车,用鼻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小贱目瞪口呆地看着,兀自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小贱很生气,认为我们不应该拿他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我们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纷纷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
批评别人容易,批评自己很难,所以我们采用了同样的说词:“他们两人怂恿我跟着去看,开始我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样的做法是损人不利已的行为,但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不能很好的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他们同流合污。为此,我向你道歉!”
小贱并不满足于我们的道歉,他第一次表现得如此的高瞻远瞩,他说:“我要的是人,不是道歉!人走了,现在怎么办?”
“是啊!人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面面相觑。
大头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爱情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但是可以骗来。”
“好啊!”几位壮士一起为他欢呼,仿佛在狼牙山上挡住了敌人的最后一拨进攻。
“但是怎么骗啊?”大头也傻眼了,我们只认明了方向,却还未找到路。
幸好宿舍已经拉进宽带,我们便分头到网上去找。网络真是个好东西,一会儿我们就硕果累累,找到了《泡妞十八法》、《追女孩秘籍》、《追求女性必胜法》……
小贱一边看,一边摇头说“不行不行,继续找!”
忽然二胡一声高呼:“我找到了,终级无敌大法!”
“是什么?”我们都跑了过去。
二胡指着屏幕上的几个小字说:“《如何说服女生上床》,厉害吧?”
我们看了一下,原来是个成人网站,“切!”大头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们正准备继续寻找,小贱突然说:“等等!这个网站不错,先看看吧!”
小贱都说了,我们不好再违背他的意思,于是大家坐了下来,看得津津有味。
熄灯前,大头问:“看了那么多,有什么好办法没?”
“没有!”大家都很茫然。
小贱摇摇手说:“算了,明天再想!” 小贱打过去几次电话,那边正主根本就不出现,她的姐妹告诉小贱:“她说她不在!”
喜欢文学的妹妹怎么那么难伺候?是不是想找一个肯陪她去葬花的哥哥?小贱的样子也不像。
为了对症下药,我们叫小贱把她的情况一一道来。
小贱无奈之下说:“她叫罗云蓓,是文学社的社长,平日里心气挺高的,那天晚上她认为我们几个合伙捉弄她,伤了她的自尊,就不理我了。”
原来是没找到老板的老板娘,这事挺麻烦。我们几个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什么好主意,大头长叹一声道:“自古泡妞一条道,皮厚胆大心要细。”
大头除了会发布纲领性的文件外,列不出一条实际的实施措施,这种人最适合做政治家。
小贱低着头踱到阳台门口,突然回过身,狠狠地说:“只有英雄救美了。”
英雄当然是小贱来当,流氓呢?
大头说:“我怎么说也是生活部部长,做这种事不太好。”
二胡说:“我是文娱部部长。”
他们都看着我,我很有流氓气质吗?我慢条斯理地说:“不行,小丽最喜欢吃人肉包子了,她昨天还在说找不到人。”
不论小贱好说歹说,我们三人铁定了心,要做新时代的刘胡兰,坚贞不屈!最后小贱只得作罢。
傍晚,小贱捅了捅我,说:“猪爷那个方法不错,是吧?”
我*,什么时代的事了,还在提,小贱看我要发怒,慌忙说:“不是,我只是想借鉴一下。”
“你不是都看到失败案例了吗?”
“你那不是出了问题嘛!再说了,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我不一样,我们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只是需要一点自尊,不具有可比性。”
“那好啊,你不如捧一束玫瑰花站在她楼前去叫她,又安全又保险,面子里子都给她了!”
“嘿嘿,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就去办。”
小贱的办事效率还真快,第二天就看到他痴痴地捧着玫瑰站在女生楼下。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身上湿淋淋的。
“怎么了?”我们问他。
“她在考验我,用冷水泼我,我不会放弃!”
我们感慨了一阵,替他打气,二胡悄悄地对我说:“肯定是洗脚水。”
第三天小贱又去了,回来还是湿淋淋的,我们不再问他,只是摇头叹息。
第四天依旧,我们用怜悯地眼神看着他,不说话。
第五天,小贱很快就回来了。
“成了?”我们都很惊诧,大头甚至在盘算着也去追一个女孩——不就是三盘洗脚水吗?
“妈的!”小贱一开口就是脏话,“她们用热水泼我。那个贱女人!我不要了!”
我们只好又陪着他去浏览成人网站。
有电话了,二胡接了,说:“小贱,找你的。”
“不接,我忙着呢!”小贱头都不抬地说。
“可是她说她是罗云蓓。”
小贱弹簧似地跳了起来,一脚把凳子踢翻,跑了过去。
“喂,云蓓啊,你肯给我打电话了……不怪不怪……没事没事……”
小贱挂上电话,春风满面地回到电脑前:“CS,单挑,谁来?”
我们问他:“好事?坏事?”
他“嘿嘿”了半天:“她给我认错了,其实那些水都是她们宿舍的人倒的,不关她的事。”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山穷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一大早我的右眼就狂跳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虔诚地念念有词:“好的不灵坏的灵,好的不灵坏的灵……”
二胡横了我一眼:“你又在咒谁,今天没人惹你!”
“没有啊!我右眼跳,主凶,祈祷一下。”
二胡狂笑:“活该!它会很灵验的!哈哈……”
我醒悟过来,念错了,平时诅咒他们习惯了,没改过口来——看来今天在劫难逃。
下午小丽打电话来叫我陪她去逛街,好像我们俩除了逛街没做过什么事,想起早上的事,我说:“今天不宜出门,我不去了。”
小丽很生气:“上次你叫我陪你去买手机,我陪你逛了一天,现在人家叫你去,你竟然不去,你有没有良心?”
哎,欠女人的债很麻烦的,我只好跟着去了。
我们逛啊逛啊,逛到一家女性内衣专卖店门口,小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拉着我说:“走,进去看看!”
“你……叫我进……这里边,我是男人!”
“你小时候不是还进人家女厕所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当时我已经向老师保证,女字打头的地方我都不进。”
“那你为什么进我们寝室?”
“这不是……你诱惑我吗?”于是我腰上的那点可怜的肥肉又惨遭蹂躏。
女店员笑吟吟的看着我们,我说:“你看吧,我才站在门口,人家就在笑我了。”
才说完,女店员就开口了:“两位,欢迎光临。”
小丽得意了:“人家叫我们进去。”
“不去!”我头摇得象拨浪鼓,“你穿了我又看不见。”
小丽红了脸,踢了我一脚:“色狼,你去死吧!”
她背靠着我生了会气,见我没反应,摇着我的手说:“走吧,一块儿进去嘛!”
“不去!”我不是那么随意就变节的。
“我穿给你看。”小丽在我耳旁娇羞地说道。
“真的?你要反悔是小狗!”这丫头诡计多端,得防着她点。
“好啊!”小丽欢快地答道。
内衣店真不是男人呆的地方,我局促不安地站在里面,女店员偷偷地看着我笑了好几次,小丽也抿着嘴憋不住的样子。里面虽然有空调,但我还是感到燥热难耐,不一会儿我就满头大汗——呆在女人堆里都比这个舒服多了。
终于结束了,我如蒙大赦一般逃了出来。
我紧紧抓住小丽的手说:“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说话要算数啊!”
小丽很开心地笑:“等我们结婚那天,我一定穿给你看!”
我一下懵了,结婚!那得等多少年啊?我又上当了
小丽骗了我,我就赌气不陪她逛街了,即使她买了两个麦当劳的甜筒给我,吃完以后我还是坚决要回去。
小丽拗不过我,只好回去。她一路上不停地念叨:“这么早回去干嘛,又没事做。”
到她们学校附近下了车,她忽然说:“要不去你们学校吧,我好久没见到小纯弟弟了。”
还好不远,只有两站路,我们走着过去。
我一只手提着两大袋东西,另一只手还要拖着小丽——真搞不懂她,逛街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现在就没劲了。
走到学校门口,她说她要去买点东西,叫我先进去。
她从她的手袋中把钱包拿了出来,然后说:“这个你也提着。”
我真想哭,好东西她都拿走了,把糟粕留给我。没办法,谁叫我是男人呢?这句话原本是小丽说的,每次她犯错误或者是有求于我时,她都会说这句话,我会老老实实地承认她说的是对的,然后不得不答应她后面的条件。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艰难地回到宿舍,壮士们一看到我手上的包,眼都绿了,扑上去就抢。他们很失望,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几位壮士很善于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惊奇,小贱抢了小丽的手袋在翻,我说:“女孩子的东西不能乱翻!”
小贱白眼一翻:“她又不在,你着什么急?”
小贱翻了半天,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一样,很夸张地说:“好大的创可贴啊!”
我们好奇地回过头去看,他手里竟然拿着一片卫生巾。
“变态啊,你!”我怒吼。
小贱慌忙把它塞回手袋里,又去帮大头翻那两包小丽刚买的衣服。
大头也找到了宝贝,他提着今天小丽新买的胸罩傻笑着说:“嘿嘿,吴愚,奶罩,吴愚,奶罩!”
二胡刚从厕所里出来,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吴愚,奶罩,妙,妙!这个绰号取得好!”
我感到要糟,果然大头和小贱都很快响应,他们三人捶胸顿足,捧腹大笑。
我表示最强烈的抗议,二胡狞笑着说:“你丫忘了当初给我们取绰号的时候了,哈哈哈哈,恶有恶报!”
他们三人一起很有节奏地喊道:“奶罩,奶罩,奶罩……”
小丽提着东西进来了,听到他们这么喊,很奇怪地问我:“什么老罩啊?”
“老罩?”二胡愣了一下,“这个更好,通俗易懂,女生也能叫,更容易流传。”
小丽看我没回答,又问了一遍:“老罩是什么?”
他们三人指着我齐声说:“就是他。”
“为什么?”小丽一脸困惑。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说:“等我们结婚后,我再告诉你!”
从此,老罩的名声就不翼而飞,如星星之火燎原开来。二胡他们对女生的解释是“老罩,就是罩得住的意思”,于是女生们也欣然接受,后来小贱恶意透露了此中的内幕,女生们叫习惯了,不再改口,反以为乐。我曾经试图说服过她们几次,但换回的只是笑声,最后只好选择沉默。不过我还是暗自庆幸,他们没叫我创可贴
小贱每天晚上都陪着罗云蓓去踩点,上周还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在操场上跑步,这个周他们已经手拉着手去压马路,二胡用一句很精辟的话说明了这个变化:“他们从意淫走向手淫。”
小贱白天一般在宿舍睡觉,他说他晚上有很多事要做,白天要养精蓄锐。我一直怀疑他们私下在做权色交易,当初我就认为他的副社长是靠出卖色相得来的,不过我没说——做人要厚道。
果然在他们的关系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后不久,罗云蓓就辞去了文学社社长的职务,小贱顺理成章地顶替上来,成了一社之长。我常常想,像罗云蓓这样的女孩也不错,至少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我说的实质性的变化,就是大家所想的那种。那天小贱很臭屁地炫耀他的手机带有免提功能,刚好罗云蓓打电话来,小贱兴奋地按下免提键,那边传来一个很娇媚的声音:“昨天你把人家弄得好痛啊!”于是满宿舍的纯情少男都张口结舌,小贱趁大家还没缓过神来慌忙挂断。我们把小贱关在厕所里,逼他说出昨晚的细节,小贱表现出少有的坚强,一直闭口不言。后来二胡从网上找来一篇成人小说,打印出来,大家强行按上小贱的手印,小贱愤怒地说那是斯塔尔报告,我们没反对,他毕竟承认那是真的了。
大家逼着小贱举办一个成人礼,说简单点就是请客,怎么说这也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小贱虽然不情愿,可是慑于四位壮士的威名,只好在大盘鸡店摆了一桌,那天罗云蓓和小丽都到了。
吃饭没什么好说的,吃好喝好而已。
小贱喝高了,搂着罗云蓓大声说:“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我跟云蓓——准备——出去租房。”
大家一片欢呼,大头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说:“兄弟,你给我们做榜样了。”
罗云蓓脸飞红霞,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小贱并不宽厚的肩上,很娇羞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女人最美,虽然她算不上漂亮,却也透出几分韵味来。
我低头对小丽说:“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也把这事给办了?”
小丽笑眯眯地看着我,手上却在使劲地掐我,她喝过酒后力气真大,我不禁叫出声来。大家醒悟到我们的存在,纷纷过来向我们敬酒。他们把我不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小丽笑着,很爽快地把酒一杯一杯地往我嘴里倒,我惨啊,有苦说不出!
阿纯也过来敬酒,他说的很简单:“小丽姐、吴愚,我敬你们俩一杯。”
小丽有些忘形,指着我对阿纯说:“小纯,你叫我姐,就应该叫他姐夫!”
大家都笑了,阿纯的眼神黯了下来:“小丽姐,我要去上自习了。”
大家没来得及阻拦,他已经走了出去。大家愣在那里,良久,二胡说:“他有病啊,这样子还去上自习。” 71、
二胡发短信告诉我,大头又在偷吃我藏在床头的方便面,我气不打一处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自从小贱走后,他就把魔爪屡次伸到我的头上。
在精神和物质之间,我选择了物质,我决定不上自习了,背起书包就往宿舍跑。一路上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让气愤冲昏了头脑,重蹈上次的覆辙。
到宿舍里,大头正用叉子在碗里使劲捞着,二胡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冲过去,夺下大头手中的碗,仰起头来一气喝光。
这次我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上回我抢下碗后,放在一旁,然后跟大头去理论,等我回过头来,碗里已经一无所有,二胡呲着嘴朝我笑,牙齿上沾着一片红红的辣椒。
这回二胡不满意了:“我费那么大劲通知你,你丫也不给我留点!”
我还不高兴呢,我冲着大头说:“下次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偷我的面,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手给剁了,把你的眼给挖了,最后再把你给阉了,让你对这个社会丧失希望!”
大头憨笑道:“我以为你不知道,读书人的事嘛!”
每次都是这一句,我气呼呼地坐到床上。大头看我不说话了,责怪起二胡来:“你干嘛出卖我?”
二胡振振有词地说:“谁叫你丫想吃独食!”
“我不说了等会让你喝汤!”
“你当我白痴啊!”
“我*,本来你就是白痴!”
小女生辅导员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进来,看到战火要升级,插话道:“你们说话注意一点,谁是白痴?没看到我在这里吗?”
我们三人愣了一下,一起说道:“老师,我们知道。”
小女生辅导员很奇怪:“我还没说,你们就知道了?明天学校领导要来检查,把宿舍
小贱今天回娘家,看到一大群人围在电脑前,兴冲冲地扒开一条缝:“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看清楚不过是在放《午夜凶铃》,不禁很失望,不屑地说:“这种片子都看,幼稚!”
他看大家都不理他,在屋内绕了两圈,然后大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看成人片,懂不懂?”
屏幕上正在放贞子从电视上爬出来那一节,大家都屏息静气,不理会小贱。小贱不甘寂寞,又嚷嚷道:“不就是一个女鬼从电视上爬出来吗?还穿着衣服,有什么好看!”
看这种片子讲究的是气氛,小贱这么一闹腾,大家对恐怖失去了兴致,转而研究起暴力。
大家把他按在那张放满脏衣服的空床上,从头到脚仔细地给他按摩一遍,他发出的惨叫声比恐怖片中女人的惊声尖叫刺激多了。
二胡坏笑着从脏衣服堆里抽出一条破内裤:“用这个把他的嘴给堵上,看他丫的还敢不敢乱叫?”
小贱吓得脸都变绿了:“大哥,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大家看小贱认罪态度诚恳,就放了他。小贱爬起来坐到另一张床上,垂着头、弓着腰,不敢再说一句话。
大家把灯关了,继续看刚才的片子。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把声音关了,没有人说话,室内顿时寂然,电话铃声在死寂中变得飘忽而空洞。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绿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青色的。
“几点了?”有人问。
“十二点。”我说。
“小贱,你去接电话!”我听到大头咽唾沫的声音。
小贱缓缓地站起来,飘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中国电信……”屋里没有人说话,声音很清晰。
靠,骚扰电话,“我贼!”大头骂了一句,“挂了,把灯打开。”
小贱正要挂电话,二胡说:“等一下!你叫她五分钟以后再打过来。”
小贱很疑惑,但还是照着二胡说的做了。
大头讥笑道:“你不会也想测智商吧?”
二胡一言不发,找到《午夜凶铃》中那段最恐怖的音乐,把它压成MP3,然后用新买的MP3播放器拷了下来。
我们看明白了,一个个兴致高昂,等着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她们果然很听话,隔了七八分钟又打过来,二胡把耳机放在话筒上,开到最大音量,那边没有说话,只听到很粗重的喘息声,接着传来一声惊悸的尖叫,没音了,等了一会儿,又隐隐地响起哭泣声。
“会不会太过份了?”大头说。
我们都不说话,看着二胡,二胡也有几分不安:“我怎么知道她们那么不经吓?”
大头摇摇头:“算了,反正也不知道是那里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正在睡午觉,梦到有人用鞭子抽我,做这种梦一点都不好玩,我就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小丽正在用衣架打我,她看到我醒了,很霸道地说:“懒猪,快六点了,还不起床。”
“呵呵,母老虎,你来了?”
小丽提起衣架,狠狠地落在我的小腿上,下手真重,我惨叫:“你想谋杀亲夫啊?”
小丽看我痛苦的样子,也慌了:“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看着她手足无措,我有些不忍心:“没事!”
小丽兀自说着:“疼吗?我这里有创可贴。”说完手忙脚乱地翻她的手袋。
创可贴有用吗?还是学医的。想起上次的事,我不禁哭笑不得:“别找了,我骗你的。”
“你……”小丽生气了,拿起衣架又要打我,瞅了半天,却愣不敢下手。
“我要穿衣服了,你要不要参观一下。”说着我把腿从毛巾被里伸了出来。
小丽急忙背过身去,嘴里嘟囔道:“流氓!”
“我的名字不叫流氓……”我边穿衣服边说。
“嘻嘻!”小丽笑了,“我知道,你叫老罩。”
我晕!我抓着T恤跳下床来,想叫小丽不要乱说话,一个女孩子家,应该淑女一点。
刚刚站定,却看到下铺坐着一个女孩,正对着我笑,眼睛眯着,象一弯月牙儿。我慌忙把T恤套在头上,绅士风度是没法保持了,只好尴尬地对她一笑:“你好!”
我把小丽拉到阳台:“你真好,给我带吃的东西,还给我带美女,不过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小丽白了我一眼:“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我今天带她来是为了讨回公道。”
“怎么了?我不认识她,我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去死!昨晚的午夜凶铃是不是你放的?”小丽俨然是主持正义的女侠。
“喔,原来是你们宿舍打的,嘿嘿!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真的是你?”
“不是,是二胡!”出卖兄弟,我毫不犹豫。
从小丽口中,我知道美女叫王雨菲,跟小丽她们一个宿舍,低小丽一级。
帮助美女是我的责任,我说:“我带你们去找二胡。”于是两位美女跟着我出门了。
美女是一种紧缺资源,我决定好好加以利用。二胡在足球场上,我睡觉之前他叫我去踢球,我嫌天热没去。所以足球场不能去。
我昩着良心替二胡说好话,说他刻苦认真,勤奋好学,现在肯定在自习室用功。小丽小小地怀疑了一下,我说是你跟他熟还是我跟他熟,小丽就不反对了。
我领着两位美女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她俩手挽着手,我想插到她们中间,看来没机会了。
路上人真多啊,很多人都回头看我们,目光中满是艳羡之色,遇到相熟的哥们儿还会故意用肩膀撞我一下,然后飞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男人的成就感就这样得到空前的满足。
我领着她们从这个自习室炫到那个自习室,坦然地迎接着或惊诧或妒忌或羡慕的目光,上大学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学校的自习室实在太少,这么快就转完了。
在情侣教室里,遇到小贱和罗云蓓,罗云蓓剥了一颗荔枝去喂小贱,小贱张大嘴巴正要去接,看到我们,他的嘴就合不拢了,好半晌,才小心地对小丽说:“嫂子,你对老罩真好,想给我们找个二嫂?”
王雨菲听不懂,眨巴着大眼睛,我看小丽的眼神,估计要是罗云蓓不在,小丽会抽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逛完所有的自习室,她们说饿了,小丽叫我请她们吃饭。提起请客我就想起二胡在哪里了。我看看表,七点钟,我说到宿舍等会儿吧,二胡很快就回来。
果然我们才到宿舍楼门口,就碰到抱着球的二胡。我说:“二胡,美女找!”
二胡看到王雨菲,呆了,连话都不会说,结结巴巴地:“你……你……”
想二胡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如此表现,真给我们宿舍丢脸,“没见过美女啊?”我骂道。
“你是四凤,北京×中的?”二胡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兴奋地期待着。
这也太离谱了,人家明明叫王雨菲,可是王雨菲竟然说:“是啊,可是我不认识你。”
“嘿嘿……”二胡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扮仆人。”——北京人真牛,仆人都找那么大个的。
美女恍然大悟,我怀疑她是装的,因为美女说:“你不要叫我四凤了,我叫王雨菲,你叫什么名字?”
“胡勇,他们都叫我二胡。”二胡掩饰不住的兴奋。
靠,这么俗套的情节怎么不发生在我身上,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行,我得给他们提个醒,我指着二胡对王雨菲说:“就是他吓你的!”
王雨菲似乎不太在意,还在笑,眼睛弯弯的,象月牙儿。二胡用他铜铃大的眼睛使劲瞪我,小丽用她巫婆似的尖指甲使劲掐我,真受不了他们,我只好闭嘴。
幸好晚饭是二胡请的,这多少是对我失衡心理的一点补偿。
这次二胡很大方,请我们到小寨去吃肯德基,席间,二胡把昨晚的问题都自己扛,诚恳地向王雨菲道歉:“我不知道是你,我要知道是你,一定配合做好测试工作。”
饭后走在街上,我看二胡和王雨菲聊得挺热闹,想凑和过去,小丽却死死地拽着我,我说:“你干嘛?”小丽没答我的话,笑嘻嘻地对他们说:“你们先走,我跟他有点事儿。”
王雨菲狐疑地看着我们,没说话,二胡倒是挺干脆:“Bye-bye呐,两位!”
两个美女只剩一个了,我不乐意,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我就会死。
小丽蹦蹦跳跳地拉着我进了“好又多”,她很高兴地说:“你没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吗?”
“看到了!”
“那你瞎掺合什么?哦,”小丽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你说,你是不是对人家起了色心?”
“那有!我是怕她落到二胡手里给糟蹋了。”
小丽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脸上转了两个圈,嘟着嘴说:“我不信!你这个大色狼。”
“不信拉倒。”我扭过头去。
小丽看我不理她,用双手使劲的拍我的背:“死老罩,也不哄哄人家。”
“嘿嘿!”我笑了,想起一个故事,我说:“有两只小麻雀闹离婚,在法庭上,公麻雀无奈的指着自己的脚说:‘我都说了,这是动物保护协会给我上的脚环,她偏不信,非说是跟别人的结婚戒指。’”
小丽乐了,想了想,又很气愤地说:“你说我是那只不讲理的母麻雀?”
“没有,我还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小丽这次没打我,很认真地看了我两眼,轻声地说:“你说我们会结婚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揽起她的肩,小丽温顺地把头靠在我肩上,没再问,我们就这样默默穿行地在人群中。
出了“好又多”,外面竟然在下雨,不大,淋淋沥沥的,我得意地说:“雨菲雨菲,这下雨真的飞了吧。”
小丽却走到雨中,张开双手,雀跃地说:“我们一起在雨中漫步,多浪漫啊!”
女人的浪漫来得真不是时候,我说去买伞,小丽执拗地说:“不去!”
女人在有些问题上比男人更容易认死理,我叹了一口气,跟小丽“漫步”在雨中。才走出小寨,小丽不走了,她扬着头用撒娇的口吻对我说:“我要你背我!”
“背你?这是在大街上。”
“现在都没人了,我要你背我!”
我苦笑了一下,当我欠她的吧,我半蹲下身,说:“来吧!”
小丽“嘻嘻”笑着扑到我背上,才走了一点点路,雨大了起来。
“叫你买伞你不买,被雨淋了吧!”我气愤地想着,把她放了下来,脱下T恤,递给她说:“雨太大了,你用这个顶着!”然后又指指我的背,“上来吧!”
半晌没有动静,我回过头去,看到小丽呆呆地站着,我急了:“你怎么还不上来?”
小丽猛地扑了上来,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T恤还攥在手里边,我说:“你傻了?还不把它顶上。”
小丽把T恤胡乱地摊在我们头上,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脸,我感到似乎有几滴泪落在我肩上,温温的。
我笑着说:“怎么西安下的雨都是热的。”
小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娇羞地说:“人家感动嘛!” 我回到宿舍,二胡已经回来了,拿着一把很漂亮的花伞在研究。看到我全身湿淋淋的,他咧着嘴朝我笑:“老罩,看到了吗?她多体贴我,怕我淋着,把伞都借给我用了,你知道吗?她和我是……”
二胡的叙述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混乱,不过我还是听出个大概来:二胡高中时,他们学校排练话剧《雷雨》,二胡看到演四凤的女孩挺漂亮,千方百计的争取到一个角色,演周家的仆人,原本他以为仆人跟丫环肯定能够擦出点火花,谁知他这个仆人戏分根本就不多,倒是四凤跟周家的少爷成天勾勾搭搭,让他在一旁看着整天吃些莫名其妙的飞醋。为这事,他没少怪曹禺老先生。戏演完了,他也没跟人家说上几句话,最后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后来打听到是低他一级的,但是他已经高三,要高考,没敢下手。原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他还可惜了好一阵子,那想到一个电话竟让他又找到了她,真是不打不相识,二胡很俗气的认为这就是缘分,是上天助他,他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听他啰啰嗦嗦乱七八遭地讲着,我呵欠连天,恰好大头回来,我说:“你跟大头说吧,我要睡觉了。”
二胡逮住大头,又在那里一通猛吹,大头对这些颇感兴趣,给他出了一些无法实现的点子,又替他打气加油。二胡听了踌躇满志,仿佛王雨菲已经抱在他怀中。
熄灯了,二胡不再唠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吱吱呀呀的响声中,我迷迷糊糊的睡去。忽然感到有人在推我,我万般不愿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搭在我的床头上,“谁啊?”我一下惊醒了,睡意全无。
“是我,二胡。”二胡显然看不到我的不快,兴奋地说,“雨菲不错吧?”
靠,要不是看在他比我强壮的份上,我一定给他一直拳,“不错不错!”我很无奈。
“如果让你在小丽和雨菲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问这么弱智的问题!“你有完没完?我两个都选,左拥右抱。”
二胡生气地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怒气冲冲地说:“你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小丽对得起我吗?”
“别掐了,”他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我把雨菲还给你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二胡松开手,满意地回去睡觉了。
天啊,今天早上我是不是吃了幸运草?可可竟然走到我身边,她还跟我说话了,她说:“这个座位有人吗?”
“没人,没人!”我慌忙把《大唐双龙传》塞进桌洞里,我可不想被她认为不学无术。
她轻轻在我身旁坐了下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可惜男人不能掉眼泪,否则我一定会喜极而泣。
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如百合的清香,让我有如沐春风之感。我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上《编译原理》的老头在我眼里变得可爱起来,比月老还可爱。我在心底里发誓,以后我不再缺他的课,也决不在他的课堂上看小说,还有,下次记得要带上课本。
哎,本来今天是很完美的,可是我这身衣服有一个周没换了,想到这里,我开始坐立不安,不过可可似乎不太在意,她坐下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身子弓着,脸埋在臂弯里,象一只可爱的小猫。
我痴痴地看着她,她的头发很柔顺,软软的披散在肩上,比我初见时长了不少。我突然有一种欲望,想伸手去摸一下,就一下!这里是最后一排,应该没人看得到,我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安,这不是一个龌龊的念头,我安慰自己。
我把手放在桌上,偷偷地向她靠近,把手抬了起来,当我的手快要触到她的头发时,她的双肩忽然抽动了一下,我颓然地把手放下,心里很沮丧,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这种勇气了。
她睡了整整四节课,我也傻傻地看了整整四节课,没想到她不但漂亮,连睡觉都这么厉害!
下课了,她仍然一动不动,我犹犹豫豫地用手指捅了捅她:“下课了。”
她抬起头,没有看我,声音低低地说:“谢谢你,我睡着了。”
她把头发捋了下来,刚好遮住脸庞,看不到她的脸,我有点失望——看了四节课的背!
在她合起书的瞬间,我看到书上洇湿了一大片。她睡觉也会流口水?这太有损形象了!好像不对,书湿的是上半截,她哭了?
“你怎么了?”我小心地问。
“没什么。”她抱起书匆匆走了,留给我一个萧瑟的背影。
“她怎么了?”在食堂里我一直想这个问题,要知道,我并不聪明的脑袋要进行这么复杂的事务处理,有点勉为其难,所以我打了两份红烧肉。
大头和二胡挨着我坐了下来,我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是想抢我的红烧肉吧?我把饭缸朝我身边挪了挪。
他们正眼都不瞅我一眼,专心致志地吃着饭,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多两颗处理器,虽然都不咋的,但可以进行分布式计算。
我说:“女人为什么会哭?”
这两颗处理器果然很差,一副系统忙的样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问题?”
“未雨绸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二胡,雨菲也是女人。”
二胡陷入沉思。
“这个现在还不关我的事!”大头说着,飞快地从我碗里夹走那块最大的红烧肉。
我想制止,来不及了,“还我肉来!”我愤怒地说。
“对不起,伸错碗了。”大头嚼着红烧肉,若无其事地说。
二胡的沉思有结果了,他从我碗里舀走一块红烧肉说:“女人哭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动的,一种是被动的,主动的呢她是对你有所求,一般没什么大事,被动的呢,她是真有委屈,如果遇上就麻烦了。”
这块红烧肉值!一下把范围缩小了百分之五十,让我明白了二分法的好处。
“对啊对啊!”大头点头附和,筷子向我伸了过来。
我伸手护住饭缸:“没你的份!”
大头的筷子伸到半空停住了,在空中虚点两下说:“女人为什么哭,是因为男人不哭,你想,两个人的眼泪让一个人来流,能不多吗?”
好像有理,就赏赐他一块吧!他们摇头晃脑地说,我就不停的分肉。很快肉分光了,大头瞟了一眼,说:“没肉了,走吧!”
靠,这还没个结论,这人怎么能这样!我拉住二胡,二胡不耐烦地说:“是小丽哭了吧?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是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怎么问?
红烧肉吃完了,问题还没有答案,看来三个臭皮匠,还是赛不过一个诸葛亮,顶多能开一个臭皮匠协会。哎,算了,他们也不知道,我还是想办法去问问她!
踌躇许久,我背着书包上了图书馆,“小丽,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好对不起你。”我喃喃地念着,艰难地爬上二楼。
这或许是一个荒谬绝伦的借口,但总算有一个借口。我走进自习室,一眼就看到可可,她低着头看书,身旁没人。
我应该喝两口二锅头,可惜没带,只好做两个深呼吸,让自己自然一些,然后迈着并不坚实的步伐走了过去。
“我可以坐这里吗?”我想摆出发哥似的迷人笑容,但一不小心就成了星爷的招牌表情。
她抬头看我,微笑着,眼里却掩饰不住的忧伤,我的心怦然一动,她的一颦一笑仍然令我心旌神摇。
“可以啊!”她把她的书挪开,留出半张桌子给我。
我坐了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从书包里拿出书,翻开……惨了,还是《大唐双龙传》,我忘了《编译原理》的封皮被我撕了,贴在这上面。
我想把它塞回去,可可看到了,奇怪地问:“你的《编译原理》怎么那么薄?”
我干笑两声:“你看它像《编译原理》,其实它不是《编译原理》,它是一部小说。”
“我看看,”她伸出手,“好好的书你干嘛要这样?”
“这样显得有文化一点。”我把书递给她。
她笑了,虽然眼底里的那份忧伤依然存在。我挺得意,这回裤子拉链没开,她还是笑了。
“你很喜欢看武侠小说?”
“也不是,不过这个比课本好看多了……”
我看她并不讨厌我说话,就从金庸古龙梁羽生一直吹到黄易倪匡,她饶有兴趣地听着,最后我说起近期在播的电视剧《笑傲江湖》,她很高兴:“这个我看过,挺好看的。”
我愣了愣神:“你没看过原著吧?”
“没有,我只看过《射雕英雄传》。”
“哦,这就对了,是拍得挺好的,忠于原著,人物姓名、性别都没有改,一听就知道是《笑傲江湖》,还知道是咱们大陆拍的,不是港台。演员都是专业水准,一看就知道是在演戏,不是在拉家常。任盈盈演的那个黑手党女头目简直酷毙了,还有令狐冲,本来我比他聪明一点点,但是现在我在上大学,所以他比我聪明一点点。导演考虑得还很周到,如果你睡着了,那首主题曲会把你叫醒,告诉你该换下一集了。”
可可“咯咯”笑了:“你说话怎么这样子?我最喜欢李亚鹏了。”
她喜欢李亚鹏!我傻眼了,不得不提前二十分钟结束我的演讲:“十点半了,咱们回去吧!”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
陪着自己心爱的人漫步在校园,这种感觉,怎么是“幸福”两个字可以概括的。可惜路太短,一会儿就走完了。在女生楼门口,可可看着我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今晚陪我。”
飘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真想大声歌唱,今晚空气多么清新,夜色多么美好!
走到宿舍,我才想起我忘了问她为什么哭,不过不问也好,要不明天我还得另找借口去陪她。
有了第一次,就不难有第二次,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可可看到我走过来,笑着对我说:“你来了。”
呵呵,真是一回生,二回熟,还从来没听到过她用这么亲切的口吻和我说话。我从书包里拿出四大本《笑傲江湖》,这是我刚从书店里买的,给可可看,当然要用正版。
她稍微愣了一下,我说:“给你的,你昨天不是说你想看吗?”
“我随便说说的。”
“那就随便看看,无聊解闷呗!”
她把手压在书上,想了一会,说:“我今天不想看书了,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玩?我!你?”
她看着我惊愕的样子笑得很可爱:“不去吗?”
“去!当然去!”
走在校园里,我有些心虚。我勾着腰,跟在她身后,心想千万不要遇上那几位壮士,出了校门,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挺起胸,走到她身侧:“我们要去哪里?”
“前边。”她的话语中有一种清冷的味道。
女人在想心事的时候,男人最好闭上嘴巴。我乖乖地跟着她,向前边这个我并不知道的地方走去。
可可领着我进了一家迪厅,刚踏进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人们狂欢叫嚣的声音就湮没了我们,炫目的灯光和着缭绕的烟雾交织出一种魅惑的气氛,我对这种地方向来怀着深深的敬畏之心,突然置身其中,感到有些茫然,这是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可可拉着我走下舞池,她很放肆地扭动起来,妖娆的体态,狂野的舞姿,放浪的形骸,没有了平时的矜持,没有了无谓的伪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疯狂的摇着头,我却从她划过我眼神的脸庞中窥到了她的悲伤,我用手钳住她的双肩,她抬头看我,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
“怎么了?”我大声吼道,无济于事的,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她挣扎着要脱离我的双手,我强行把她拖了出来,“怎么了?”我问。
“我们分手了,他说他要出国!”她嘶声说。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原本我以为漂亮的女生就不会失恋,但爱情只是一具尊贵的器皿,华贵却经不起那怕轻轻地一碰。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可可背着我,在大街上走啊走啊,我看到大头他们,高兴地叫:“大头,小贱,二胡,阿纯,我在这里!”他们听到了,却不理我,一个个飞走了。不知什么时候,可可背着我上了天台,很高很高的天台,可可一直走,走到边缘也不肯停下来,我们都掉了下去,身体一直在沉,却沉不到底,心里越来越恐惧,当我感到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就醒了。
我摸摸额头,全都是汗,盯着天花板,我想:“大白天的,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我记起今天是周六,小丽怎么没来?
我打了个电话给她,她在那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你干嘛啊?”我笑着说。
“我在减肥!”小丽的语气自豪又略带点炫耀。
“减肥?你减肥!你用得着减吗?”
“那你为什么说人家胖?”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你就是说了,你还耍赖!”
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我什么时候说过,小丽却不依不饶,无奈我只好委屈地承认:“我说了,你胖。”
“你看你,现在都还在说,你还说没说!”小丽嗔怪道。这就是女人的逻辑,难怪孔老夫子也要长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丽似乎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赶紧施展乾坤挪移大法,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小丽说:“我想你了。”
男人的温柔也是征服女人的利器,小丽果然中招,笑嘻嘻地说:“真的啊?”
“真的!小丽,我想你,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为了巩固成果,我不惜牺牲形象,用憋脚的陕西话念了出来。大头和二胡本来已经起床,听到这句话,“扑”地倒了下去,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嘻嘻,你想我哪里啊?”小丽娇憨地问。
我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如果照实说她肯定又要骂我色狼,突然有一句歌词钻进我的脑中,“天无绝人之路”,我一边感叹一边轻唱:“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大头和二胡在床上剧烈地翻了几个滚,不动了,就此彻底长眠。
小丽却很开心,欢快地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过来。”
“快点,我衣服很久没洗了。”我没忘了叮嘱她。
看着小丽在阳台上忙碌的身影,我忽然间有一些感动。
我从后边轻轻搂住小丽,“噫!”小丽叫着,沾满了泡沫的双手在我脸上乱抹,我在她耳旁轻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帮我洗衣服。”
小丽转过身,盯着我认真地研究了半天,翘着小嘴说:“你怎么现在才发现呀!”
我挠着头笑了:“你知道我笨嘛。”
小丽调皮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头,笑眯眯地说:“饶你了!我喜欢为你洗衣服。”
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充斥在我心间,我低下头去,想吻她,她泛红了脸,低下头,“吃吃”地笑着用脚踢我。
我回过头,看到大头和二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
“非礼勿视!”我冲他们嚷道。
“切!我找我的雨菲去。”二胡撇撇嘴,走了。
大头气恼地坐在床上:“看看都不行,那么小气。”然后又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哎,幸福的人们都拥有!”
洗完衣服,小丽闹着说要出去玩,我说:“要不我们骑自行车去吧?”
“好啊!”小丽高兴地说,“你驮着我。”
在小丽的协助下,我从大头手中抢到自行车钥匙,大头躺在床上哀嚎:“下午我也要用啊……”
我和小丽拉着手相视一笑,跑了出去,把大头的声音远远地抛在后面。
大头的车真好,没有后座,小丽只好不情愿地坐在横梁上。初夏,很好的季节,我把头支在小丽肩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不该看的地方看去……
“嘿嘿……”我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好傻喔!”
“我全看到了,白色的。”
“看到什么了?”小丽不解,倏然明白过来,对我就是一记九阴白骨爪。
我摇晃着车头,大叫道:“倒了,倒了!”
小丽不敢动了,用手紧紧抓住领口,小脸儿通红,嘴里气愤地念叨:“色狼,色狼,色狼……”
看不到了,后悔啊!那么多年书白读了,语文课本上都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我怎么就忍不住呢?看来要做到学以致用很有难度。
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高新区,前面出现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还有人在上面放风筝,小丽象小孩子一样哇哇叫着,嚷嚷着要下来,我只好停下车,陪着她走到草坪上。
如果可以躺着,我绝不坐着,小丽也很乐意把头枕在我胸口,看着天空,她开始异想天开:“你每天都带我到这里来吧。”
对于这种条件我当然不会答应,她爬起来,恨恨地说:“你是非暴力就不合作。”对我又踢又打。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拖着风筝跑了过来,崇拜地看着小丽,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好厉害喔,叔叔都被你打趴下了。”
小丽的脚停在半空收不回来了,“嘿嘿”傻笑着说:“叔叔不听话,所以姐姐才打他。”
“不听话,就该打!”小女孩天真的地说着,抬起小脚就踹了下去,大小两个女人都很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天啊,我今天竟然被两个女人欺负,其中一个才有五六岁,颜面何存?幸好大头他们没在,要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两个女人笑够了,小女孩说:“姐姐,我们去放风筝吧。”
小丽瞪着我,严厉地说:“起来,去放风筝!”
我还没说话,小女孩已经摇着小丽的手说:“我不要叔叔去,他太笨了,不听话,我要姐姐陪我去。”
小丽得意地飞了我两个媚眼,屁颠屁颠地拉着小女孩跑了。
一对老人相携着走到我跟前:“小伙子,对不起,打扰你们了,那是我孙女。我们老了,跑不动啰!”
我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大伯、大妈,没关系的,反正都是出来玩,你们孙女挺乖的!”最后一句话总让我有一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钞票的感觉。
老两口乐呵呵地看着她们的小孙女,眼中满是满足。
风筝还没放起来,小丽就回来了,她把她的高跟凉鞋脱下来扔在地上,赤脚跑了回去——她还真敬业!
不过她明显是个生手,鼓捣半天风筝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头栽到地上,远远地看到两个女人都撅起了嘴巴,我暗笑道:“我比风筝可听话多了。”
小丽跺着脚挥手叫我过去,为了改变我在小女孩心目中的形象,我低着头温顺地走到她们身旁。小女孩嘟着小嘴把风筝交给我,看来她还是不大信任我这个笨叔叔。
我判断好风向,叫小丽逆风拿着风筝,轻轻一拉线,风筝慢慢悠悠地飘了起来,我边跑边放线,风筝渐渐地爬高,稳稳地飘在天空中。
小丽拍着手兴奋地尖叫:“老罩,你好棒喔!”小女孩也拍着手围着我不停地叫“叔叔”,我把风筝线交给她,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孩突然在我脸上“叭”了一下,小丽佯装生气扁着嘴,我歪过脸,用手指了指,小丽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拉过她的手感慨地说:“左拥右抱,我的心愿,今天终于如愿了。”
说实话是要受处罚的,才说完我就后悔不已,我手里还抱着个小女孩呢,想跑都跑不了,小丽把我当成了练功的靶子。在恶势力面前我是绝不会低头的,我挺直了身躯,任她拳打脚踢——幸好她没穿鞋,我才得以保持名节。
小女孩一家三口要走了,小丽依依不舍,看她的样子,似乎想跟着人家去。我拉着她的手说“走了”,她仍然一步一回头地张望。
走到人行道上,她突然尖叫一声:“我的鞋子!”
她竟然还赤着脚,我们回到刚才坐过的地方,草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找了大半个草坪,一无所获。
“肯定是被人家当垃圾收走了,你那双鞋是不是长得很像垃圾?”
“什么啊?人家新买的,都舍不得穿,今天故意穿给你看,没想到弄丢了,都怪你!”
这个也怪我!我翻着白眼,扶着自行车说:“我要走了!”
“你敢!”小丽飞跑过来,又要对我动手动脚,我从容地挡住她的花拳绣腿,她却不肯上车了,气鼓鼓地说:“你再不给我打,我就不上车。”
遇人不淑,我摇头叹息,放弃反抗。小丽审视了一会,确定我已投降,张开嘴就向我肩膀咬来。这出乎我的意料,还没反映过来,我的肩膀上已经印下几个深深的牙印,那种感觉,两个字:“痛快”!我痛她快。
她眼睛斜睨着我,神气地说:“你敢丢下我!先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
听她的口气后边还有更厉害的,为免遭不测,我只好偷偷地揉着肩膀毕恭毕敬地把她请上车,她摸着我的肩膀说:“疼吧!”
“疼!”我老实说。
“我给你揉揉。”她“嘻嘻”笑着轻轻地揉着我的肩膀。哎,女孩啊,天使与魔鬼的化身。
走了一段路,她又想起她的鞋子,不住口地叹息。我耳朵累得不行了,无心再欣赏美妙的风景,我俯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忘了抓住领口了。”
她的脸又变得通红,不再提鞋子的事,转而骂我色狼,我告诉她:“狼,其实是很专一的。”
她仰着头看我,小脸儿如花一般,她问:“你是那头专一的色狼吗?”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晕眩,我想起可可,她的影子在我脑海里飘啊飘啊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答道:“是!”
小丽笑了,用手轻轻拍拍我的脸说:“你真好!”
到了她们宿舍楼门口,小丽晃悠着双腿轻轻踢我,我问她:“你怎么上去?”
她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很快地接口道:“你背我!”
“又是我,这里人来人往,我会害羞的。”
“你背不背?”她的目光中充满挑衅的意味。
我不情愿地扎下马步,她爬到我背上,用手紧紧勾住我的脖子。走到楼梯口时,我听到守门的大妈的叹息声:“现在的年轻人啊!过来登记。”
我走过去陪着笑脸说:“大妈,她生病了,我背着她上去。”
大妈沟壑纵横的脸上漾起了笑意:“嗯,小伙子蛮不错的,快去吧快去吧,不用登记了。”
走在楼梯上,上下的人纷纷侧目,小丽低垂着头,在我耳边轻声催促道:“你快点儿!”——呵呵,原来她也怕羞。
忽然小丽咬着我耳朵,调皮地说:“你是猪八戒!”
这个比喻也太没水准了,我不平地说:“你见过这么帅的猪八戒吗?要是猪八戒象我,嫦娥姐姐早就被他泡上手了。”
“就是,你就是!笨!”小丽不满地说。
我忽然灵光一现,在关键时刻,我的脑袋总是有如神助,我傻傻地说:“猪八戒背媳妇喔!”
对面的两个女孩听到了,低笑着从我们身边穿过,小丽又羞又急,拳头如小雨点般地落在我胸前——难得享受这么舒服地按摩
每次去找可可之前,我会在心里对小丽忏悔,我还打算到神父那里去赎罪,但是我不知道教堂该往哪边走,所以我只好去图书馆二楼。
见到可可,就忘记了忏悔,因为我记起好多好多有趣的事儿,忘掉一两件不快乐的事很正常,这是人的本性,一种选择性的遗忘。
可可帮我留了一个位子,让我很欣喜,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虽然这种光芒不太纯净,但比凿壁偷光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她曾经跟我说:“有我的坐位就有你的坐位。”当场使我热泪盈眶。有她这句话,我就不用再流离失所了。记得上学期期末,自习室处处人满为患,无奈之下我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了传说中的情侣教室,但是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满面羞愧地走了出来,要在一个搂搂抱抱、调情嬉笑的场所气定神闲的读书,除了要有很强的定力之外,还要有很大的勇气,可是我两者都不具备。
解决了座位问题,我很感激可可,我每次去找她都会带上很多好吃的东西,于是我们俩人就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可可嘴里嚼着我带去的东西对我说:“吃这些东西会发胖的,下次不能再吃了。”但是下次她依然会嚼着东西对我说这句话,所以说说慌是女人的天性,这一点,政治家都要向她们学习。
我们聊天都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人类的交流促进了知识的发展,这在我们身上得到证明。我从可可口中知道了如何做面膜、花语所代表的具体意思、如何使用香水……还有许许多多也许我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可可也知道了哪里能买到盗版碟、如何绕过网吧管理系统不交费就上网、QQ聊天时如何查看对方所在地等等生活中实用的技巧。
除了这些,我们还会讨论中国的传统文化,我们曾经花了两个晚上详细地探讨了观音的性别问题,我认为观音心理有问题,喜欢男扮女装,并且中国古代的传说也证明了观音是男的,可可说观音肯定是女的,现在的人们都叫观音姐姐,还没听过叫观音哥哥的,我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地辩论,最后可可不耐烦了,说观音就是女的,她是如来佛的女秘书!我被这个伟大的结论折服了,从此这个未决的难题终于有了定论。在讨论中,我们还达成了一点共识,西天不过是一所理工院校,那么多菩萨就只有一个女的,也真难为了他们。
每天晚上送可可回去后,我都会打电话给小丽,告诉她今天我又认真学习了,小丽就很开心地夸奖我有进步,然后鼓励我“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挂上电话,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偷吃的小孩,明知道不好,却还是忍不住要伸出手去。 后来我就空着双手去找可可了,因为可可会把所有的课本带上,我不想晚上回去的时候背两个书包,还要提一个水壶,挺沉的。况且读书不是我的特长,如果我可以自己选择职业的话,我想我会是一个说书的。这是我在可可身边才发现的,好女人可以激发男人埋藏的潜能,这句话很有道理。
我给可可完整的讲述了《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绝对忠实于原著,可可听得乐不思蜀,课本永远停留在刚翻开的那一页上,当我准备继续讲《天龙八部》时,可可严肃地对我说:“我们不能聊天了。”
“为什么?”我胸口如遭重锤般疼痛!难道往事又要重演?可这次我什么都没说过。
“要考试了,我不想我们重修。”可可有些发愁地对我说。
听完可可的话,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我想起小丽前两天发给我的短信:“your eyes close,I die;your eyes open ,I come back olive.Your eyes close and open again and again ,I die again and again.”——这就是心上人的魅力,我不再怀疑它的正确性。
可可都在替我考虑了,我当然要做出点样子来,我把所有的课本找齐,带着它们去见可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看着可可埋头攻读,我也认真的看起书来,书中没有颜如玉,古人骗不了我,但是我身旁有,这给了我无穷的动力。
我决定把熄灯后的时间都利用起来,想起老爸曾经说过用萤火虫做灯夜读书的故事,就拉着可可去捉萤火虫,可是她不肯,我们只好一起去买应急灯。
老板拿出一大一小两个,我笑着说:“它俩挺像一对的。”
可可瞟我一眼,对老板说:“就要这俩了。”
我有些发懵,还没缓过神来,可可已经把钱付了。我把钱给她,她执意不肯要,最后她说:“你请我吃饭吧。”
不听美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不喜欢吃亏,就带着可可去回民街,吃我仰慕已久的贾三汤包。
包子刚端上来,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小丽打的,“什么事?”我问。
“没事,就是提醒你快考试了,要赶紧复习。”
“嗯,知道了。”
“好了,我要挂电话了。”
“好啊,挂吧。”
“你今天忘了说想我,有惩罚喔。”
我偷偷瞅了一眼可可,她正专心地吃着包子,我用手拦着嘴巴轻声地对着电话说:“我想你!”
小丽满足地笑了:“这还差不多,我也想你。”
我挂了电话,可可抬头对我说:“你女朋友?”
“是啊。”我声音有些虚。
“她要知道我们在一起,会怎么想?”可可看着我笑,神情很奇怪。
“没什么,我们没什么的。”我吱唔着说。
“嗯,我们是没什么。”可可看我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地吃她的包子。
考试总是在我未曾准备好的时候猝然而至,但这次是个例外。在卷首写下我的名字后,我快速地扫描一遍试卷,居然有百分之八十的题似曾相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感叹道。
不用再玩警察与小偷的游戏,心中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老师的目光也不往我这边瞟,我心里有一点点骄傲的气愤:“以前不叫你看你偏看,今天让你看你却又不看!”
我郑重地在试卷上写下我认为正确的答案,计算一下,大概做了九十分的题,及格应该没问题——不要说我没追求,大学中的考试不就是为了及格吗?
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百无聊赖地坐着,四处张望,期待哪位兄弟向我发出求救信号,但是注定我要失望,没有人相信在转眼之间一个乞丐会成为富翁。大头不耐烦地在我身后悄声说:“急什么?等会儿再给你抄!”
简直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交卷!坦然地迎着众人讶异的目光,我把试卷轻轻放在讲桌上。
老师好言劝道:“同学,最好再检查一下。”
我不说话,摆出一个预先想好的手势,骄傲地走出门去。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想大头会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惊诧?钦佩?还是怀疑?正想着,大头铁青着脸冲了进来:“老罩,你也太不够意思,我又不是不给你抄,叫你等会儿你都不等。”
看着大头怒气冲冲的脸,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我无奈地坐起来,向他仔细解释说我不需要抄,说了半天,大头半信半疑。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时突然发生错乱,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傍晚,可可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那么早就交卷出场,我得意地告诉她我做完了,她稍微愣了一下,说:“你好聪明!后天的编译原理好难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考,愁死我了。”
士为知己者死,她是第一个认识到我聪明的人,我感动啊,把胸脯拍得山响,对她说:“不用怕,包在我身上!”
对教《编译原理》的老头我一直心存感激。或许那只是上天的一个安排,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是这个老头把可可带到我身旁。我把撕了封皮的《编译原理》课本重新粘好,认真地看了一遍,要弄清楚那些纷繁复杂的知识点真不容易,但我乐意,我想用最质朴的方式来报答这个老头——考出一个好成绩。
当可可对我说“编译原理好难”时,我对这个老头几乎要顶礼膜拜了。他让我明白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试,还可以用来博取女孩子的好感。我把《编译原理》翻了一遍又一遍,虽然课本上的内容我早有成竹在胸,但是翻这本书的感觉好极了。
令我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可可就坐在我侧边,隔着一条走道。可能是因为报名时的原因吧,可可的学号与我紧邻,所以每次考试排座时她总出现在我的前后左右,以往这令我难堪,毕竟作弊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一些不雅的小动作,会让我局促不安。
我迅速地把试卷做完,看看表,还有四十分钟,我轻咳几声,引起可可的注意。可可用事先约定好的手势告诉我哪几道题不会做,我把答案用很小的小字写在草稿纸上,撕下来,揉成小团,再施展“弹指神功”,把纸团准确的弹落在可可腿上。
作弊讲究的是胆大心细,这跟追女孩子一样,但不同的是,恋爱需要一股冲动,但作弊需要冷静。做这些事我驾轻就熟,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可可却显得异常紧张,她绷直了身躯,两眼紧盯着监考老师,一只手抖抖地去摸那个纸团……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颤了起来,紧张是作弊的大忌,往往是敌人尚未发现你,你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可可终于把纸团拿在手中,我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监考老师向这条道走来,根据我的经验判断,那只是正常的巡道,但是可可呢?我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她的脸色已经发白,我看到一个很优美的动作,她的手指如兰花一般缓缓张开,如慢镜头,纸团从她的指间悠悠划落,跌落在地上,滚到走道中央,显得异常醒目。
我顿时心如死灰,老师已来到走道前方,纸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像是掘到宝藏,双眼发光,快步向纸团走来。
我忽然想起电视里演过的,无论是英雄还是匪徒,被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毁灭证据,我飞快地弯下腰,拾起纸团,塞入口中——是电视教会了生活,还是电视照搬了生活,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困惑。
老师很吃惊,他眼中的热切换成了愤怒,已成囊中之物的快感突然被人夺走,他的恼火情有可原。他走到我跟前,阴沉着脸说:“吐出来!”
吃下去的东西那有吐出来的道理,我张开嘴巴示意没有了。他用手指着我怒吼:“你!出去!”
这时候要避其锋芒,我顺从的起身交卷,他也倒不敢把我试卷给撕了。
走出门时,我看了一眼可可,她低着头,嘴里咬着笔,双手微微地发抖。我在心里默默对她说:“别怕,没事了!”
宿舍里出奇的压抑,大头不停的踱来踱去,阿纯埋着头默不吭声,二胡和小贱呆呆地看着我,我坐在床上,东张西望,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已经报到系里了。”大头说。
“没事,他们又没证据,证据都烂在我肚子里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开除学籍!现在学校严打,风声正紧,你还说没事?”
“不会真的这样吧?”我拼命掩盖住的恐惧被他揭了开来。
“要不去找一下老师?”二胡说。
“找谁去?一个管事的人都不认识。”大头泄气地说。
大家没了声音,我忽然想起小丽,小丽曾经跟我说过,她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
我拨通她的电话,她很高兴:“你怎么想起来现在打电话给我?”
我没搭理她的话,急急地说:“你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是吧?”
“是啊!有事吗?”
“我考试作弊被抓了,你有法子吗?”
“你怎么这样儿啊?你不是告诉我你努力学习了吗?”小丽也急了。
“我……”
“怎么被抓的?”
我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我没有提可可,只是说我翻看纸条的时候不小心给掉到地上。
“你是说老师没有证据?”
“嗯!”
“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找人试试看。”小丽缓过神来,柔声安慰我。
我焦急地从各方打探着消息,事情似乎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小女生辅导员告诉我:“那个老师在学校里声誉很差,经常喜欢小题大做,所以大部分老师都不大相信他,况且这次他又没有证据,应该不会被开除。”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宽慰了不少,可可打电话给我,怯怯地说:“对不起。”我笑着说:“没事了。”
真的会没事吗?但愿如此!
大头、二胡、小贱和阿纯也到处帮我去找他们认识的老师,虽然没什么成效,但是看着他们焦虑而忙碌的身影,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兄弟!
后来小女生辅导员说这件事要等到下学期再研究决定。等待的煎熬令人痛苦,但这让我增加了一些希望。
放假了,校园里日渐冷清,可可说要陪着我等最后的处理结果,我说:“别傻了,老师都说了下个学期,难道我们还在这里等一暑假?”
可可不说话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那你送我去车站。”
我在女生楼下等着她,她和苏南提着一个大包吃力地走了下来。把包放在我身前,可可拍拍手说:“我就这点东西。”
好家伙,真正的巨无霸,我把包提在手里,沉沉的,女生的包似乎除了那个手袋以外,都是沉字没商量。遗憾的是她们永远都只负责提她们那个小手袋。
把可可送到候车室,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进站,我们沉闷地坐着,相顾无言,想着作弊的事,我心里堵得发慌,什么话都不想说。
可可到外面转了一圈,手里捏着一枚硬币回来了。她把硬币放在掌心,伸到我面前,说:“我们玩个游戏,你看好了,这是正面还是反面?”
“正面。”我来了兴致,想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看好了……”她笑嘻嘻地把放着硬币的那只手掌翻转过来,盖到另一只手上,“你说是正面还是反面?”
这种小伎俩都想用来骗我:“猜中了有奖吗?”
“猜中了我请你吃饭。”可可爽快地说。
“正面!”
“噫,你怎么知道?你也会玩,是吧?”可可一脸惊奇地看着我。
“我六岁就会玩了,你那硬币根本就没翻过来,嘿嘿。”我得意地说。
可可缓缓地拿开蒙在硬币上的手,竟然是反面,这回轮到她得意了:“早知道你这人歪门邪道,我就没做手脚,你果然上当了。”可可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
没饭吃了,想起我最近的悲惨遭遇,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别不开心了。”可可拉着我的袖子说,“大不了我请你吃饭!”她把硬币拍在我手里,“拿着,下学期用这个找我,我请你。”
叹口气就请我吃饭,早知道就多叹几口了。我拿着硬币,想了想,又从裤兜里找出几枚,一边数一边说:“一枚一顿饭啊。”
“不行!”可可飞快地从我手里抢走一枚硬币,问我:“有刀吗?”
我解下钥匙扣上的那把小刀递给她,她拿过去,认真地在硬币上刻下三个小字“陈可可”。她把硬币递给我:“仿冒无效喔!”
我看了一下那三个小字,刻得歪歪斜斜的,不禁笑了。
“不许笑!要不就不请你吃饭了。”
看在这三个丑字还值一顿饭的份上,我还是识相点,管好自己的嘴巴。
进站的铃声响了,人潮涌动起来,可可走在前面,我提着包笨拙地跟在她身后,人流快要把我们隔断了,可可突然牵起我的手,她的小手有一点凉,很舒服,我呆了一下,想起小丽,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可可回头看我,眼里有一些失望……
上了车,我叮嘱她火车上很乱,路上一定要小心,要提防坏人……可可点头如捣蒜,她拿出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向我炫耀:“我有这个,防身!”
刀身长不过五厘米,是用来削水果还是用来削人?看来我得给她普及一下自我保护的知识。我拿过小刀,在我喉咙上比划道:“用这种刀一击致命,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插入左边气管两公分,立即断气。”
“讨厌了!”可可嗔道,“谁说要杀人了?”
“那你用这刀怎么防身?”
“不理你了。”可可把头支在手上,自个儿生气。
火车要开了,我只好下车。站在站台上向她挥手,想起那首著名的《再别康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大热天的,没有衣袖,我只好低吟:“挥一挥胳膊,你带走了我的可可。” 这个假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和一个人,每天心里都慌慌的,所以假期还未满,我就迫不及待的回校了。
到了学校才知道这里憋得更慌,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很难看到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心里感觉没着没落,什么都没人跟我争,连打游戏都索然无味。
何以解忧,唯有足球!我喜欢足球,喜欢那种痛快淋漓的宣泄,至今这仍然是我的挚爱。
在黄昏的余晖中,我一个人带着足球在场上穿行,没有射门的欲望,只是盘带,盘带着我纠纠结结的心事。足球,早已习惯了人们的拼抢,这时候,它应该比我还寂寞吧?
当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后,会有一个老头抱着古筝蹒跚而至。铮琮的琴声从他指间流了出来,一种悠远的悲怆,“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我抱膝在他附近坐下,听着琴音,想着自己的心事,恍惚间觉得世事不过如此,人事两苍茫,尽把悲欢,换浮云飘散。
未曾有过与他攀谈的念头,听累了,便摇摇晃晃地回宿舍,接两盆冷水,从头上倒下去,尖叫两声,如夜枭般凄厉,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自己惶惶的灵魂。
那天我仍然抱着足球去操场,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胖得有些圆的身材,粗得过分的大腿。对于猪爷,我一直颇为奇怪,他的体形并不适于踢球,但是他却进了校队,并且是无可争议的主力中后卫,那么胖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实属难得。
他看到我,远远的扬起手向我打招呼,我跑过去,他停下球看着我:“你小子怎么就来了?”
我哀声叹气地把作弊的事跟他说了一下,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说:“这事哥哥也帮不了你,看你的造化了。”
“呵呵,吉人自有天相。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没回去。”他沉吟了一下,“走,我请你喝酒去。”
五分钟后我们就坐到了酒桌上。猪爷今天开局不凡,眨眼间,一个大杯的扎啤就见底了。
“你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热的!”猪爷搂起衣服的下襟,煽了煽风。
“猪爷一定有什么心事?”我想,“他竟然还会有烦心事,真是少见!”
我开始给猪爷劝酒,他倒也不推辞,只管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喝到十多杯时,他有些五迷三倒,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苏南,她不理我了。”
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哀痛,“为什么?”我问——听别人讲故事一定要问为什么,要不然讲的人就没兴致了。
“我放假没回家,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苏南她提前回来了,看到我们在床上……”
“活该!”我骂道。
“我知道。”猪爷沮丧地说,“可是我憋不住啊,我都一个学期没碰过女人了。苏南她不让我碰她,我真的憋不住啊!我对不起她……”
看着猪爷痛心疾首的样子,我觉得他好可怜。在男人心中总会有一个甘愿为之守候一生的女孩,但是现实中太多诱惑,让他们选择了自觉或不自觉的背叛。
几位壮士陆续回来了。
结束了我的单身生活,我以为可以喘一口气时,却发现又面临一个新的难题:宿舍里的资源极度匮乏。我安慰自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是如果你发现回到宿舍连拖鞋都没得穿,你就知道安慰是没用的。
四个人只有三双拖鞋,所以宿舍里常常上演“拖鞋战争”,阿纯大家都不忍心欺负,战争就在大头、二胡和我之间爆发,大大小小的战事让我深刻地领悟到“弱小就要挨打”的悲哀。于是我只有无奈地买一双补上,但是没过多久,大头或二胡就会弄丢一双。我质问他们,他们理直气壮地说:“宿舍里拖鞋太多,照顾不过来。”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唯一的选择是忍气吞声。大头和二胡整天霸占着电脑,从不让我插手,他们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叫我去买饭给他们吃,要不是看在四元钱的盒饭他们给我五元的份上,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只给他们带回三元的,这样我不花钱就可以吃到四元钱的盒饭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小女生辅导员盼来了,我还没说话,大头就抢先问道:“吴愚那事怎么样?”
小女生辅导员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看样子吉多凶少,我心情大好,夸她道:“老师,你今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光泽照人,是喜讯吧?”
女人在这种话前永远都没有抵抗力,“贫嘴!”她骂道,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想到你在学校里还挺有背景的。”
我不是那种“难得糊涂”的人,所以也不用假装糊涂,“这话怎讲?”
小女生辅导员看着我脸上的困惑,确认不是假的后,也开始犯糊涂,敢情这也能传染。她说:“校长都替你说话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背景。”
校长?!我对他的印象仅止于那个坐在奥迪里的白发老头,那是我和他迄今为止有过的最亲密的接触。我家三代贫农,从来没想过会攀上这种大人物,我的想象力虽然丰富,却也猜不透其中的玄关。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出乎意料的简单。我曾经无能为力的,担心了整整两个月的事,被人一句话就消弭于无形。权力,真是了不起!“一句顶一万句”,不是口号,是现实。
几位壮士已经开始张罗吃饭的事情,他们对我不花钱吃四元的盒饭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有扳回的机会,岂肯错过?
一时间拖家带口,呼朋唤友,迅速聚起一大群人,小贱和罗云蓓走出他们的温馨小屋,王雨菲挽着小丽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就连猪爷和苏南都来了,他们分坐在桌子的两侧,苏南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猪爷,猪爷倒显得异常温顺,低着头,把手夹在两腿间,大气都不敢出。
可可没来,我没叫她,那枚硬币被我压在枕头下,我记着她还欠我一顿饭。
酒桌上的气氛一向热烈,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校长为何会替我开脱一事,也没什么结果。小丽静静地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我拉拉小丽的手,涎着脸说:“校长肯定还记得我这个英雄,才为我说好话的。”
小丽白了我一眼:“是啊,你面子比你那饭盆还大!”
“一个盆要配两个勺,当然大了。”我申辩道,小丽每次到我这里来,我们都是两人共用一个饭盆。老爸曾经告诉我:“做事要留有余地。”所以当初买饭盆的时候我买了个特大号的,没想到后来还真派上用场。
我还想再说,却看到猪爷拎了一瓶酒走到苏南面前:“苏南,我对不起你!”说完对着瓶子吹了起来,苏南面无表情的看着……
这样喝很容易出问题的,一瓶喝完,我们纷纷劝道:“别喝了!”
猪爷一甩手,赤红着眼睛说:“别管我!”又对着苏南喃喃自语,“我错了,我有罪,我是混蛋!”自个儿开了一瓶又继续吹,到第四瓶时,猪爷明显不行了,软软地趴在苏南肩上,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还兀自说着:“小南,我对不起你,我……我……混蛋……”
苏南任由猪爷搂着,清秀的脸上缓缓地滑落两颗泪珠,气氛变得压抑。
我们过去把猪爷扳开,扶到椅子上坐好,猪爷斜靠在椅背上,竟然哽咽出声。苏南别过脸去,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象是未关紧的水龙头。
猪爷突然坐正身子,四处看了一下,寻了一块没人的地方,弯腰哇哇吐了起来……我们把他扶到卫生间,苏南也跟着过来。我正要替他捶背,苏南说:“我来吧,你们回去吃饭。”
“行吗?你!”我迟疑着,大头却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扯了出来。
不一会儿,苏南搀着猪爷出来了,在经过我面前时,猪爷还试图给我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面部的肌肉控制得不好,显得有些扭曲。
苏南扶着猪爷先走了,大家没有过多的挽留。经过刚才的事,人人都有些黯然,各自吃着菜,喝着酒,本来热热闹闹的酒桌竟然显得冷清。
我举起杯子:“今天大家应该高兴才是,你看我,天大的事,说没了就没了!那么多学生,要让校长记住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是吧?来,咱们干杯!”
杯子碰在一起,清脆地响。在大家喝酒的间隙,小丽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吴愚,你知道吗,校长是我爷爷!”
“呯”的一声响,不是碰杯,是杯子掉到地上,这么烂俗的动作竟然被我从电视剧中搬到了生活中,让我很是羞愧。我不是故意的,这里的杯子十元钱一个,我还不至于会为了听那一声响而花那么多钱。
我仔细地端详着小丽的神色,她不像是在逗我玩。我才隐隐地觉察到,她今晚好像都不太高兴。我也不是没想过小丽和校长的关系,但是一想到小丽常常来替我洗衣服,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二胡惊了一下。新闻里正播放中国足球队再次出师不利的消息,二胡大惊小怪地说:“你丫不是为了这个吧?那这里的杯子还不够你摔的。”
“不小心弄掉的。”我苦笑着说。
喝酒的兴致没了,大家都心不在焉,草草地结束了饭局。二胡自告奋勇地要送雨菲回去,小丽拉着我要陪她去压马路,小贱很猴急的样子扯着罗云蓓回屋……于是大家各自走散。
我们肩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小丽不说话,也不让我说话,累了,拣了一张石凳坐下。小丽把头靠在我肩上,无力地说:“愚,我好累,你抱着我。”
我紧紧地搂住她,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跳动着,她在想心事吧,我不敢去问。
不知过了多久,她梦呓一般地说道:“愚,你没有作弊,是吧?老师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你旁边的那个女孩,她是谁啊?不……不……你别告诉我,我心痛!其实我知道,她是陈可可,对吧?”
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紧闭的眼中悄然滑落,我的心颤了一下,愧疚紧紧地攫住我,让我窒息。小丽凄然地一笑,轻轻地哼道:“世界大生命长,不只与你分享,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小丽,泫然道:“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弯笑容,如月影一般苍白。
我和小丽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一切又如往常,只是不经意间当了校长的孙女婿,我有点鸡犬升天的感觉,不过这似乎没给我带来什么实惠,上英语课时,我又被那个大胡子给训斥了一顿,因为我没能猜出正确的答案。
周末小丽依然过来帮我洗衣服,然后两个人在同一个饭盆里吃饭,大头知道小丽的真实身份后,连连感叹:“有妻若是,夫复何求!”
小丽笑眯眯地挟起一块排骨放到大头碗里,我眼睁睁看着,徒呼奈何。小丽不满地说:“怎么了?看看你,都长得跟排骨似的,还想吃排骨!”
我一本正经地说:“《圣经》有云,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块排骨,你把我那块排骨送人了,我的女人怎么办?”
趁小丽还没反应过来,我抱着饭盆逃了。记得有一次我对小丽说“没吃过猪肉,我还看过你跑呢”,小丽红颜大怒,我逃生之余,无睱顾及饭盆,她气呼呼地把碗里的菜全舀给了身旁的二胡,二胡一整天都喜笑颜开,以至于每次看到我们在一块,他都满怀期待地跑过来问:“今天你们内讧了没有?”
后来小丽还逼着我把碗里的白饭全吃完,说是不能对不起农民伯伯的汗水。她到楼下买来一大堆零食,坐在我对面边吃边监督我,我惨啊,用眼泪和着白饭艰难地下咽。
小丽看到我跑了,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我床前,把枕头从床上扯了下来,“叮当”,一枚硬币掉落在地上。
我心想要糟,想抢过去把它拾起来,小丽已经弯腰把它拿在手中。
她在看上面的字,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这下真的完了!”我想。
“陈可可!”小丽冷笑道,“吴愚,你又在骗我!”
她把枕头和硬币扔在地上,转身决绝地要走,大头从背后拖住她的手,她平静地说:“大头,你放开我!”
我呆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大头示意我拉住她,我才明白过来,从后面死死的把小丽抱住。大头看了我们一眼,拉上门出去了,屋外传来一阵锁门的声音。
我放开小丽,她走过去拉门,我告诉她:“门被锁了。”
她回过头来,已是满脸泪花,她哽咽着说:“吴愚,你想干嘛?”
“这是她送给我的,我放在枕头下,就忘了。”我嗫嚅着说。
“忘了?一枚硬币还宝贝似的藏着,你说忘了?”
“我……”我捡起那枚硬币,奔到阳台上,用力抛出,硬币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草从中。
小丽眼睛红红的看着我,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颤颤地说:“吴愚,我再相信你一次!”
二胡已经在宿舍里转到第五圈了,第六圈转了一半,他在我面前停住:“后天是雨菲的生日,老罩,你说买什么东西送她比较好?”
“求我,就不要叫我老罩。”我慢条斯理地说。
“好的,老罩,我不叫你老罩了,你给个意见。”
“买个奶罩送她,哈哈!”说到这里,我双眼放光。
二胡愣了一下,旋即大怒,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你丫不想活了,我老婆的豆腐你都敢吃!”
看到他动了真火,我忙劝慰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哼!你丫敢动我衣服,我砍你手足!”他凶神恶煞地撂下这句话,又开始转那剩余的半个圈。
一会儿,他又回到我面前,狞笑着说:“刚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必须陪我去买生日礼物。”说完用他那钵儿大的拳头在我眼前晃了晃。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借了辆自行车,他驮着我,就出发了。
路上他问我:“买什么好呢?”
“女孩子嘛,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布娃娃,你给她买个大狗熊吧,很大的那种,小丽吵着我要了很多次了。”
二胡想了一会儿说:“行,就这么着吧。”
男人办事就是爽快,半个时辰后,我们的自行车又出现在校园里,仍然是二胡骑着车。我抱着大狗熊不好坐,就没采用通常的跨坐式,而是横坐在后座上,一只手勾着二胡的腰。
一路上行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几次三番回头看,我奇怪地对二胡说:“今天咱俩的回头率挺高的!”
二胡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哎,谁叫我长得那么帅?”
靠,见过臭美的,还没见过像他这么臭的!我总感觉不对劲,谜底在我们见到刘玉容的时候被解开了。
刘玉容还没来得及捂上嘴巴就哈哈大笑起来,她可是我们班有名的淑女,她喘着气说:“你俩……哈哈……怎么那么亲热?”
我和二胡下车,尴尬地相视笑笑,迅速达成默契,我跨坐在后面,把狗熊横在我们中间。回头的人果然少了许多。
哎,做人真累,连坐自行车都不能选择自己舒服的方式。
二胡得意地说:“这样坐有一个好处,如果是雨菲坐在我后面,我就一个急刹车,噫,这后刹不灵……”
话还没说完,我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然后姿式极其不雅的趴在地上,幸好有狗熊垫在身下,使我幸免于难。
我爬起来,回头看二胡,他被自行车压着,满脸无辜的样子。我把他拉起来,哭笑不得地说:“没事吧,你?那么大的坡你捏前刹干嘛?”
“没事。我贼,说着话给忘了,靠!”忽然他又大叫起来,“狗熊都弄脏了。”他拿过狗熊又拍又打,灰尘腾腾地冲我鼻孔而来。半晌,他仔细看了一下,问我:“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来。”为了安抚他受伤的心灵,我昧着良心说话。 二胡抱着他的狗熊出发了,“胜利是属于你的!”宿舍里的人一齐给他打气。
二胡走到门边,将手慢慢地举起,在空中停留许久,然后猛然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惜没有鼓风机,要不然将门口那堆废纸片扬起来,足以惊煞不少人。尽管如此,还是赢得了大家的赞叹,“猥琐,非常之猥琐!”这是大家一致的评语。
他走了,给大家留下一个疑问,二胡说他今晚要表白。成,还是不成?大家作了种种猜测,但是爱情从本质上来说,充满了悬念。众人七嘴八舌,终究没有一个定论。
几位壮士都是无聊之辈,撺掇我去问小丽。我拨通小丽的电话,进行实时的战况转播,但从前方反馈回来的消息,也少得可怜,“雨菲收下二胡的狗熊,然后跟二胡出去了。”
壮士们大失所望,催我再探,我问小丽:“你看他们能成吗?”
“嗯……”小丽在那头迟疑了一会说,“我看挺悬的,雨菲今天出去都没打扮。”女孩当真是心细如发,这等小事都会注意到。
“不会吧?二胡都追了那么久了。”
“你以为追女孩子简单,都像你啊?”一句话倒勾起了小丽的心事。
“那是那是!”我陪着笑说。
“还不知道珍惜。”小丽在那头幽幽地说。
“我错了,我有罪,我是混蛋!”
“你这话怎么那么熟,猪爷说的吧?你是不是特崇拜猪爷,想跟他学?”
恋爱中的女孩的想象力简直比超链接还厉害,听着这话,我脸上的汗哗哗的,赶紧坚决否认:“没有!我以后一定跟他划清界线,不相往来。”
“我也没叫你不跟他来往,不过以后不准你再去找陈可可!”
“是,是!小的以后不敢了。”
……
电话挂了,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几位壮士听得莫名其妙,问我:“人家二胡和雨菲谈恋爱,怎么你会有错?今天终于肯承认你是混蛋了,真是难得!”
“我*,谁要再问我这事,我跟谁急!”我把自己扔到床上,不再搭理那几位壮士。
“二胡回来了!”在门口望风的阿纯高声喊道。两位壮士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在门口列队站好。
二胡高大而猥琐的身影闪了进来,看到我们的阵势,吓了一跳:“你们干嘛?”
“搞定了没?”我们满怀期待地问。
二胡把手插在前额的发上,潇洒地往后一捋,脸顺势一偏:“搞定了。”
“高,实在是高!”我拍手赞道,大头则不失时机的接口说:“什么时候请客?”
二胡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大头:“拿去,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喝酒。”
大头看看二胡的神色,又看看钞票:“假的吧?”
二胡勃然大怒:“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你不能怀疑这张钞票!”
大头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二胡的表情,拉着我和阿纯说:“走,一块提酒去!”
出了门,阿纯轻声说:“他好像没成。”
“哎!”大头语重心长地说,“没有失恋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哦!”阿纯点头,按照惯例虚心接受。
“那你为什么还不失?”
“切!”大头对我的问话不以为然,“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在等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女孩,即使是失恋,我也要为她保留。”大头脸上一副痴情应笑我的表情。
如此高论,我是第一次听到,顿时哑口无言。大头得意地笑道:“不懂了吧?不懂就不要乱问!”
我们抱了两箱啤酒,还有许多零食回到宿舍,没料到二胡已经睡了,叫他起来喝酒,他的头蒙在被子里,闷声说:“你们喝吧,我今天逛街太累!”
我们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勉强,大家一边喝酒,一边小声的聊天,熄灯了,才喝了半箱,于是点起蜡烛,挑灯夜聊。
夜很深了,大头说:“睡吧!”
懒得洗脚,直接上了床,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话:“雨菲,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都说了我是你哥……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伤痛的恋情。”
我躺在床上直纳闷:“怎么一遇到谈情说爱的事,个个都文采斐然?”
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二胡精神抖擞地坐在电脑前,真不愧为五壮士之一,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玩什么?不会是看黄色图片吧,哈哈!”
“特俗!谁像你!”
我走过去想看他在干嘛,他回过头来看我:“你丫看什么看?”
不是吧,我有没有看错?他竟然在玩游戏。玩游戏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戏——心跳回忆!二胡虽然看起来瘦了点,但也勉强算得上粗犷,他曾经说过,CS是他的最爱,喜欢那种暴头的血腥感觉,现在却改走柔情路线,这好比是猛张飞拿了一把黛玉的葬花锄,虽说没那么夸张,却也差不离了——爱情,你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不过很快我就搞清楚了为什么,在游戏人物的对话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王雨菲”,那是女主角的名字——爱情,终究成了一场游戏?
二胡尴尬地笑笑,我没有再打扰他,默默地走开,让他在虚幻的世界中继续他已破灭的梦想。
站在阳台上,那道美丽的弧线不断从我脑海中划过,“一枚硬币,不就是一块钱吗?想它干嘛?”我摇摇头,对自己说。
走进宿舍,关上去阳台的门,躺在床上,我突然想起,除了上课以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可可了,她现在怎么样了?还会在图书馆替我留一个位置吗?
想起那次在图书馆问过她一个脑筋急转弯:“精神病院为了验证病人是否已恢复正常,就在浴缸里放满水,然后在旁边摆一把勺子和一个瓢,要病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水弄光,病人为了出院,会采用什么方法?”
“当然是用瓢舀了,笨死了,怎么会用这个方法验证,即使是精神病人也知道啊!”可可不屑地说。
“当然了,精神病人都知道用瓢舀,不过正常人都是把浴缸的塞子拔掉。”我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可可怔了一下,气愤地说:“你竟敢耍我!”掉过头去不理我了。稍顷,又捂着嘴自个儿笑了起来……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在我眼前晃荡起来,哎,她现在还会笑得这么开心吗?
一整天神思恍惚,我感觉自己的心要爆炸了一样,“我得去看看她,就偷偷地看看她。”我想,“雷锋说过‘对待同志要象春天般的温暖’,我只是去送温暖,没有对不起小丽!”
人最困难的就是战胜自己,当我挪到图书馆二楼自习室的窗口边时,我想我成功了一半。
可可正在睡觉,她的脸侧着刚好迎着窗口,我可以看到她小巧而挺直的鼻子,那是最令我着迷的地方,像极了李嘉欣。
“进去吧!”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不自觉地挪动脚步,走了过去。“她在睡觉,看看也无妨,反正我很快就走。”我安慰自己。
她的书零乱地放在桌上,占据了一整张桌子,旁边那个座位也被她的书包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在这个寸土必争的地方,要做到这一点很难,男人靠武力征服世界,女人靠美貌征服男人,这句话在图书馆占座时极其管用。
我把她的书包拿起来放在桌上,坐下来静静地看她睡觉时的样子,她的脸上有一些落寞,却掩不住那种漂亮女孩特有的清高。
也许她觉察到身旁有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愣在那里,想什么时候来过了?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大叫起来:“真的是你啊!”
周围的人的目光纷纷发生偏移,聚焦到我们这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微笑着向大家示意,但是很失望,众人的眼光只在我脸上一扫,就转到可可那里去了。可可却不理会他们,眼睛只是盯盯的看着我,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我的那个小小的影子。
和别人对视真不是我的长项,我干咳了一声,眼光转到桌上,在她睡觉时压着的那个本子上,我看到一行大字:“吴愚,你已经二十七天没来了,如果让我看到你,我就一脚踢死你!”
我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你写的!”
她哼了一声,把那个本子合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走,我们出去说!”这次终于有许多人的目光瞄准了我,但是他们眼光中的那份仇恨和刻毒让我毛骨悚然。
可可并没有抬腿踢我,这让我紧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来,我绷紧全身的肌肉,等着她那致命的一脚。看着我僵硬的姿式,可可奇怪地问:“你干嘛,怎么这样儿?”
“你不是要踢我吗?”我可怜兮兮地说。
“你去死吧!”可可挥拳过来,打在我肩上。
“你就打算这样踢死我?”
“讨厌!不理你了。”可可也笑了,“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
“我把你给我的硬币弄丢了。”
“就为了这个吗?”可可很认真地对我说。
“还有……小丽叫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了。”
“所以你就不敢来找我了?”
我看着可可眼中的神色,突然有些恐惧,“我要回去了。”我匆匆对可可说。
“你回来!”可可在后面跺着脚,我不敢回头,愈发走得快了。 ?在爱情面前,我选择了落荒而逃,一切都结束了,可可终究也只是我梦中的精灵,我琢磨着哪天跟二胡讨教一下《心跳回忆》的玩法,大家互相切磋,共同提高,将暗恋进行到底。
我打电话给小丽,告诉她我已经跟陈可可断交了,小丽沉默半晌低声说:“吴愚,我也不想你这样,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她的语气柔弱得令人生怜,我咧嘴笑了:“你竟然不相信我?”
听到我的笑声,小丽也调皮起来:“哼!当然了,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嘿嘿,我不是花心大萝卜,我是空心大萝卜,因为心被你拿走了。”
“胡说,我的心才被你偷走了,你把你的影子装到我心里,然后再放回我身上,所以我才会整天想着你。”小丽得意于自己的天才想法,像小孩子一样笑了。
挂上电话,我愣愣地站在门边发呆。大头从外面冲了进来,一不留神,撞在我身上,他不满地嚷嚷道:“你站这干嘛,当门神啊?”
“靠,你自己不长眼睛还怪我?”
“嘿嘿……”大头的笑容永远都那么白痴,“贼不爽!烦!”
“怎么了?暗恋上谁了?”我想我的眼睛一定在发光,知音难寻,又多一个天涯沦落人,可以组成暗恋阵线联盟了。
“谁像你们,就知道风花雪月?”大头不屑地说,“我心里装着的是全校师生。今天写了一份《关于改善学校伙食的建议》给伙食科,那几个王八蛋不理我。炮轰他们,竟然不把我生活部部长放在眼里!”
“好!我支持你,咱学校那伙食,稀饭能洗澡,馒头能打鸟,你想吃一小块肉吧,他给你一整具动物的尸体。平时咱小老百姓说话没人听,这回终于有人替咱说话了。”
“嗯,我一定给大家讨回公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大头豪气直冲云霄。
“你要卖红薯的话,肯定比食堂那帮家伙还黑。”
“至少我不会对不起兄弟,一定把烤得最好的那个卖给你!”
“我不喜欢吃红薯。哎,你打算跟他们怎么斗?”
“不知道!”大头的话很干脆,掷地有声。
??一切又回到从前,波澜不惊,每天晚出早归,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足球和游戏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
到周末,依然陪着小丽满大街乱逛,小丽再没提过可可的事,她很满足地告诉我:“我是最最幸福的人了,我要把我的幸福与你分享。”然后买了一个冰淇淋给我。
眼巴巴地看着我吃完,她终于忍不住了:“我就买了一个,你怎么也不留点给我?”
我很无辜:“是你叫我吃的?”
“没良心!把我的幸福全吃完了。”她扭过头假装不理我。
我只好又买了一个回来,递给她,她很开心,吃了一半,笑眯眯地说:“你看我多好,留一半给你。”
刚才那个的冰凉还残留在嘴里,我已经吃不下了,但这是她的幸福,我只有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幸福来得真不容易。
偶尔我也会想起可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觉,我就开始数可可,“一,二,三……”,当有一大堆可可围绕着我时,我就会甜甜地睡去。
后来有一天早晨大头和二胡愤怒地站在我床边,把我从美梦中赶到现实里,看着他们乌黑的眼圈,我深表同情:“你们俩昨晚干嘛去了?”
二胡气愤填膺地说:“你丫每晚都趁我们快睡着的时候大叫一声,还让不让我们睡觉了?”
“我叫什么了?”
“谁知道你叫的什么?咱哥们儿可没那兴趣研究。”
“好像是叫一千,靠,花了我一整晚去分析。你说你要叫吧,就每天都叫,昨晚还停了,害我一直都不敢睡,等着你叫!”
大头说完,一翻白眼,迫不及待地露出真正的目的:“说吧,怎么补偿我们?”哎,现在的强盗都喜欢把自己扮成受害者。
慑于他们两人强大的攻击力,我不情愿地请他们吃了午饭兼早餐,吃完了,两人咂着嘴说:“口渴了,再给我们来两杯可乐!”——简直比学校的保安还可恶!
我跟他们说了可可和小丽的事,大头漫不经心地说:“早知道了,我就看你小子怎么处理,你还算有点良心,没让兄弟们失望,你要是对不起小丽,我可饶不了你!”
二胡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一定叫你缺胳膊少腿。”
我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他们还是那么坚定的站在小丽一边,如果我选择错了,那得付出多大代价!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不帮自己班的女生。
第一百零三节
??在经过九九八十一次讨论,七七四十九次修改之后,大头终于拿出了他满意的学校食堂整改方案,其实很简单,归纳下来无非就是三条:
一、??调查学生们对学校食堂的意见;
二、??组织伙食科的相关人员到外校考察;
三、??提高学校食堂的伙食水平,降低饭菜的价位。
但大头洋洋洒洒竟有数万言之多,几位壮士齐皆惊叹,此等小事化大的本事,非在官场中浸淫数年而不可得,而大头居然有此天赋,倒不枉了他那一颗大头。小贱在翻阅后,掩卷长叹:“天生异相,非常人也!”
我在旁媚笑道:“苟富贵,勿相忘!”
大头大笑:“好说好说,日后几位都是开国元勋,我不会亏待你们!”
二胡冷哼一声说道:“你丫的,给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大头也不以为忤,亲自动手又拟了一份调查表,叫我打印了然后再复印三百份。
我拿着磁盘如捧着圣旨一般,到微机室打印了,又赶到复印室。站在门口,我愣住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可可正在里边录磁带。她凝视着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又变得很冷漠,一如平日里的高傲。
逃不掉了,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强颜向她点点头,她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手足无措的填了单,开始复印调查表。
可可录好了磁带,我长吁了一口气,心想她总算要走了。没想到她却站到我身后,一言不发,房间里只有复印机嗡嗡的声音,我感到有些窘迫,回过头对她讪笑道:“你磁带都录好了?”
可可不答话,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我,良久才说:“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那有?你那么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我怎么会舍得不理你?”用无聊的语言来掩盖我内心的怯懦,这是我惯用的招数。
“贫嘴!晚上九点,我在小花园等你!你不会连去的勇气都没有吧?”
可可说完,不容我回答,转身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由地我打了个喷嚏,“有人在骂我。”我想,心里暗暗骂道:“他妈妈的,大头,你把我害惨了,这个周得叫你帮我做值日。”
??去还是不去,这不是一个问题。人家都把挑战书送到了你手里,你能高挂免战牌吗?不能!所以我义无反顾地去了,虽然我一向缺乏大无畏的精神,但面子问题显然更重要。在出门的时候,我双手合什,对自己说:“上帝与我同在。”
当我拍马赶到小花园的时候,可可已经到了,她独自坐在回廊的石栏上,倚着柱子,双手紧扣放在膝上,头微微仰着,眼神中充满了疲累和茫然。路灯的清辉均匀地洒落在她身上,仿佛是一种淡淡的哀愁的味道。
我看到的是一个孤独无依的灵魂,而不是我想象中的凶恶的夜叉,蓦然间心里竟有些酸楚。我小心地挨着她身侧坐下,“你来了。”她说,脸色冷冷地。
“你叫我来,我不敢不来。”我干笑道。
“是吗?”她突然正视着我,“我说什么话你都听吗?”
“嘿嘿,你不会叫我去死吧?”
“不会。”
“好,我听你的。”
“那好,你抱着我!”
我愣住了,嗫嚅着说:“这个……不好吧?”
“不敢了?不是说听我的话吗?”可可冷冷地道。
“谁说我不敢了!”我蹭地站了起来,“不抱白不抱!来啊!”
可可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我身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心一横,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我脖子后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我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机械的环抱着她,身体僵立象是一根电线杆子。
“你不喜欢我吗?”她幽幽地问。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们好像在偷情。”我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你并不喜欢她,你对她只不过是惯性的维持,一种责任而已!”可可的表情有些激动。
一种责任!她的话语精确地击中了我心底里隐藏的东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自以为是的感情的外衣突然被人扒光,赤祼祼地呈现在她的面前,那是一种绝望的惶惑。我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完全坍塌了,我失魂落魄地推开可可,喃喃地道:“或许吧,或许吧……”
“你为什么不肯真正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可可质问道。
“我不知道……”我转身欲逃,可可突然抱住我,当她柔软的嘴唇贴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战栗了,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
我牵着可可的手走在回去的路上,到宿舍门口时,可可看着我,眼睛亮亮的,问:“明天你去上自习吗?”
“去。”
“我等着你,不许不来喔!”她扬起小拳头在我眼前示威,脸上却盈满了笑意。
“好啊!”我扯动了一下嘴角。
“笑得真难看。我上去了!”
目送她走上楼梯,我在心底里呐喊:“上帝啊,你是在惩罚我还是在奖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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