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07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六节 年年战骨多秋草
那个人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走到了帐篷的阴影处,背对着赵丽,不知在做什么,原来他没有发现,赵丽轻轻的出了口气,又开始蠕动,回去了,终于回去了。
身子刚刚缩进坑里,那个人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赵丽飞快的缩回了身子,紧贴着土,大口的喘气,刚才运动太大,那个人会发现吗?
正想着,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赵丽恐惧得头皮都发麻了,他真的发现了,怎么办呢?都怪自己,如果刚才不回到坑里,他们不会发现这个坑,坑里的三个人,都不会死了。
赵丽轻轻的跳了下去,摸到自己的弓箭,颤抖着搭好箭,好吧!来吧!即使是死,也要你一同陪葬。
心随着脚步声越跳越快,那个声音已经停住了,就在头顶处,然后是挪动树枝的声音,他真的发现了!赵丽觉得自己的心都沉到脚底。
虽是害怕,越来越怕,可是手还是稳定的,这三支羽箭射出,一定要了他的命,赵丽暗中想,只是临死前,还想见见奶奶和翠儿,还想和李敢再捉一次萤火虫,哪怕和霍去病再吵一次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遗憾吧!
不停的想,似乎过了很久一般,头顶已有火光落下,很多匈奴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没有帮助这个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想扔火下来吗?也许烧死的滋味要比被砍杀难受,如果刀砍下来,还可以换个角度,不让他砍到自己的脸,这样娘在很远的地方也能认出自己来,可是被烧死……,到时可能就连李敢也认不出自己了。
想得害怕,眼泪又流了下来,想想自己真的是很胆小,怪不得那个侍女看不起自己,虽然在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让自己流眼泪,可是真的很害怕,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如果和娘在一起,会不会还这么害怕呢?
看得见人的影子了,赵丽忍不住想把箭射出去,射完这三支,只有二支了,怎么办?不,不以这么想,应该是还有二支,射完这五支箭,汉军应该看到狼烟了吧!
正想放开手,却听营地里脚步声嘈杂,不一会儿,所有的匈奴人都退却了,那个拉动树枝的人,虽然最后才走,可是最终还是走了,赵丽手一软,弓箭落在了地上,一定是汉军来了。
强自镇定了半天,赵丽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了坑口,果然,是红色的军装,是骠骑营的标志,看到李敢了,他纵马跑了过来,一定是看到他了,赵丽张开嘴,想大声的呼唤他,可是这样的虚弱,连话都说不出了,手一软,就要倒进坑里去,完了,他们一定不会发现自己的。
身子向后一仰,手扬了起来,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难道是李敢吗?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呼唤了,赵丽无力的抬起头,却是霍去病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赵丽委屈得哭了出来,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霍去病把赵丽拉出土坑,围上来的人才发现赵丽浑身都是血,满脸的土,抓住霍去病衣服的手也被烧伤了,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就是在淮南被霍去病打了一掌,他也是神气活现的,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的钱一般,可是现在却狼狈而萎靡,想是受了不少的苦楚,眼泪不停的流,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看着阿姆和那妇人、孩子被救上来,赵丽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霍去病半拖半抱,将他安放在地上,就在忙乱间,却听马蹄声传了起来,众人一抬头,原来是赵丽的小白龙,它后面,跟着一只雪白的山羊。
“禀大将军,最后五路搜寻的人马已经回营,没有找到任何生还的苏建部将士。”
李广满怀失望的冲上前,“赵丽呢?找到他没有?”
传令军默默的献上了一块淡绿色的绢巾,“这是刚刚找到的。”
贵重的绢巾,散发着幽幽的馨香,绢巾角,用水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花体的丽字,娟秀而清丽,绢巾上,有大块的血迹,已经干了,微微有些发黑,看来他即便没死,也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回不来了吧!
卫青心下难过,又想起才认识他的时候,自己驾着他在庭院里赏梅花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轻得就像一只小鸟,坐在他的肩上,好像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禀大将军……。”传令军飞快的跑了过来,“嫖姚校尉回来了。赵丽也回来了。”
一时间,大帐内人人都为李广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个小子没事,不然李广可得愧疚一辈子。
霍去病快乐的走进了大帐,“禀大将军,嫖姚校尉回营复命。”
卫青微笑着看着外甥英俊的面容,他才十六岁,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打仗,只要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去病,累了吧!下去休息……。”
“大将军,嫖姚校尉此次出战,战果如下:斩首捕虏2028级,俘虏相国、当户和大单于的叔父罗姑比,斩杀大单于祖父籍若侯产……。”
一时间,帐内的众人听傻了眼,这个小子,可真行啊!
“你到哪儿去了?”卫青喜笑颜开,不愧是卫家的孩子,一鸣惊人。
“博斯腾营地。”
回到匈奴,竟然有点不习惯,也许是沉迷于长安的温柔太久了,这长风凛冽,草长马肥的景象已渐渐遗忘了,赵信站在单于的金帐内,感慨的回想着自己在汉地的生活,却没有注意伊稚斜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想得入迷了,连伊稚斜什么时候进来都没有注意,直到伊稚斜坐到大单于位上,他才清醒过来,忙拜倒,“阿胡儿,参见大单于。”
伊稚斜面色苍白若死,“起来吧!我已封你为自次王,不必如此多礼。”
阿胡儿站起来,伊稚斜指了指皮椅,让他坐下,然后慢慢说:“今天早上,有一队汉朝骑兵袭击了博斯腾营地,我的祖父被杀,叔父也被俘了,逃回来的士兵说,这一队骑兵与汉朝的其他士兵不同,骁勇善战,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行动迅捷,出击凶猛,号令严明,以前从未见到过。”
想了许久,阿胡儿慢慢道:“这一定是嫖姚校尉霍去病,我们出发前,卫青曾派他到雀儿湖捉舌头,想是他绕到了博斯腾营地。”
“霍去病。”伊稚斜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想把他刻在心里一般,“霍去病,我要记住他,就像记住卫青一样。”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中行说跑了进来,“大单于,右谷蠡王的独子左于昨夜带人到浑邪王的领地打猎,烧了浑邪王的两个营地,浑邪王派人前来告状。”
“左于?他回来了,我正想见见他。”说着,伊稚斜转过头对阿胡儿道:“这小子从小就不安份,前几年偷偷跑到汉朝,右谷蠡王又哭又闹,吵得我头都昏了,还好回来了,我正想让你和青莲,他和雪莲的婚事一块儿办了。”
伊稚斜站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定你还认识他,说了半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青莲。”
正要出帐,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大单于。”
不知是谁这么莽撞,阿胡儿抬起头,正看见那个人兴奋的面孔,两人互一对视,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站在阿胡儿面前的,正是化名为黑子的右蠡王的独子左于,“你怎么回来了?”
左于微微一笑,“霍去病率军袭击博斯腾营地,我怕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中途就溜了。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他嘴角讥讽的笑,阿胡儿不由想他也许是故意这么问,心里有些着恼,伊稚斜却笑道:“左于,回来了也不看看我,就跑去打猎,打到了什么?”
伊稚斜走上前,一手携了一个,向帐外走去,“你们都回来,正好去看看青莲和雪莲,她们正和南宫阏氏聊天。”
还未进到帐里,三人就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儿,不由都觉得神清气爽,站在帐外的侍女,拉开了帐帘,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正面低着头的女子抬起了头,突一见她的容貌,阿胡儿不仅心中微微一颤,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长眉若黛,红唇若樱,嘴角间似笑非笑,娇嫩得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看见伊稚斜,她站了起来,身材高挑,苗条妩媚,“单于哥哥。”
伊稚斜拉着她的手,“雪莲妹妹,你看谁来了?左于,他回来了。”
原来她就是雪莲,真不愧是匈奴第一美女,虽说静月公主已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是和她相比,却觉得略逊一畴,也许是雪莲看上去清纯温柔,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而静月公主则飞扬跋扈,就像喷薄而出的朝阳,虽然美丽,但无法接近。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1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七节 梦回吹角连营暖
随着汉军行了几天的军,阿姆觉得很不习惯,她从未在军队中生活过,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营地,现在和一群陌生的人住在一起,她虽然不觉得害怕,但总觉得有些尴尬,唯一相熟的赵丽,自回了营之后,一直在睡觉,没日没夜的睡。
常常看着他清丽的脸庞发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更别提这样美的男子,从前见过雪莲公主的画像,只觉得她已是天下间最美的人,可是正在沉睡的这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竟然比她还要美。
也许是因为赵丽的缘故,汉朝人对她很好,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个被他们称为大将军的沉稳男子,他长得不甚英俊,可是感觉他随时都神采奕奕,充满了生活的热情,他来看过赵丽一次,从他的动作和眼神来看,他很关心赵丽,可是他不说话,因为他也许不知道怎么来表达对他的关心。
而另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是那个有些冒失的士兵,他说他叫和尚,赵丽才回营的第一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窝蛋,要煮给赵丽吃,冒冒失失,差点儿打翻了嫖姚校尉的沙盘,被李敢好一通责骂。
阿姆不太喜欢李敢和嫖姚校尉,她觉得李敢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感觉上,他就像一阵风,没有任何的根基,而嫖姚校尉霍去病,虽然很年轻,可是话不多,所以感觉他的心机很深沉,第一天回到营里,他除了和大将军说过句话,和其他的人基本没有任何的交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玩沙盘,要不就叫一群人画角游戏,看着他的神情,总是觉得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另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是那个被称为乌鸡的年轻人,阿姆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子,皮肤柔若白玉,长长的眉毛,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一笑,两边的脸颊就露出深深的笑窝,异样的迷人,可是他闪烁的言辞,总令阿姆感到不快,到底有什么,需要隐藏?
大军在草原行走了十数天,每天的行军总是急若星火,阿姆骑着一匹白马,摇摇晃晃跟着那四匹健壮的枣红马,不时侧头关注正在沉睡的赵丽,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回到汉军营中,便陷入了沉睡,十数日间,仅偶尔清醒一两个时辰,不知他这样,会不会睡死过去?
厚厚的毡毯被四匹马拉得有若一张柔软的床,马匹上,捆绑着四根长长的竿,挑着巨大的白布,挡住了炎炎烈日,没想到那位骄横的嫖姚校尉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这天傍晚,很早就扎下了营帐,听汉军们说,明天就要进定襄了,阿姆不由有些伤心,这一去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草原,看着天边西沉的夕阳,阿姆觉得残阳若血,映得整个草原就像一片血海,在傍晚的大风中,长草翻滚起伏,就像不停翻动的血色波涛,难道这就是来日大难的征兆。
站了很久,阿姆才缓缓的走回帐中,黯淡的灯光中,赵丽仍在酣睡,洁白的面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阿姆走到软榻边,怜爱的看着眉目如画的赵丽,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过去,“阿姆……。”
暗夜里,赵丽睁开双眸,璀璨的眼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柔情,“有吃的吗?我饿了。”
修长的手指,拈着金色的饼,赵丽微笑着喝下牛肉汤,“阿姆,咱们回到长安,你就到我家去住,住在水阁子里,翠儿也住在那里,你一定会幸福的。”
一边吃东西,赵丽一边左顾右看,不知他在看什么,阿姆放下木碗,“赵丽,你在看什么?”
“阿姆,我们走出草原了吗?为什么看不见长草了?”
“是啊!明天我们就要进定襄了。”阿姆竭力的抑止着自己离乡的悲伤情绪。
没想到,才一听定襄,赵丽的眼泪就涌了出来,“真的吗?明天我们要进定襄了。”他哽咽着问,两手胡乱的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般的惊喜。
“是,明天就进定襄。”是霍去病冷漠的声音,阿姆转过头,果然是他,黝黑的面容上,令人意外的满是灿烂的笑,“你醒了?”
令阿姆惊讶的是霍去病走过来后,竟然伸手轻轻握住了赵丽受伤的手,他握得那么自然,如同一个男孩儿握住自己心上人的手一般随意。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丽痛哭了起来,他靠在霍去病的肩头,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衣袖,这一次,冷漠的嫖姚校尉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是轻轻的拍拍了赵丽瘦弱的肩,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温柔的看着泪流满面的赵丽。
哭了半天,赵丽抬起了头,哽咽着,“阿姆,我太高兴,我还以为见不到奶奶和翠儿了,我们要回去了。”
洗完脸,赵丽又坐了回来,一边吃饭,一边笑,然后就不停的说话,手足并用,说到高兴的地方,哈哈大笑,神态幼稚,就像一个孩子,然后不停的问霍去病问题,阿姆以为霍去病会恼烦,可是他始终不动声色,偶尔回答一两字,然后就安静的听他说话……
“你知道吗?当时我很害怕,我把机关设好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把他们吓走?那些树枝削得很么尖,会不会杀死人?后来看匈奴人进了营,我才放下心来,听他们说话,只是受了伤……。”
看样子,霍去病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他设的那些机关,杀了多少的匈奴人,阿姆想起出营的时候,满地右谷蠡王手下的尸体,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赵丽,她觉得这个孩子不是傻瓜,就是笨蛋,他怎么天真的以为,那些机关杀不死人呢?他还在不停的说……
“是二叔教给我的,他说从前就用这个来赶走野兽,你说我聪不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赵丽的神情骄傲而又自诩,他咬了两口饼,“阿姆,你怎么不说话?”
阿姆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实情,忙站了起来,“小四还没喂草,我一会儿回来。”
阿姆的背影一闪而出,赵丽有些奇怪,阿姆怎么这么慌张,难道小四一天都没有吃过草吗?他转过头,“霍去病,回长安后,我想回家住。”
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这句话,可是赵丽知道他听见了,所以只是凝视着他的脸孔,过了许久,他放下碗,“到宫里住。”
果然是这样,这一次,自己可不能退缩了,赵丽眼珠一转,叹了一口气,“宫里虽然很好,可不是我的家,我又不是你,怎么能长久的住在宫里?”
又没有了回答,霍去病起身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就在宫里。”
从他坚定的语气推断,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自己回家去住,赵丽生气的在帐里走了几个回来,眼睛一亮,“霍去病,你也和我一块儿回去住吧!奶奶很喜欢你。”
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慢慢的说:“皇上会想我的。”
左右说不通,赵丽真的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动他,嘟着嘴闷坐了半天,突然豁然开朗,“我干嘛要跟你到宫里住?皇上又不会想我。”
赵丽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水,暗中打定主意,回到长安,霍去病肯定要在宫里住很久时间,自己一回骠骑营,就让李敢无论以什么理由,放自己回家,到时,霍去病可不知道。
想得意了,赵丽偷偷抬头,看了看灯下的霍去病,可是他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不进宫也行,只能住在骠骑营,如果李敢让你回家,我就责罚他。”
赵丽真的生气,他猛的跳了起来,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冷汗也冒了出来,可是他仍然快速的冲到霍去病身前,抢过他正在看的书,用力扔到地上,正想发火,霍去病早已气定神闲的拿起另一个竹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赵丽呆站了半晌,突然抱起案几上所有的竹简,全部扔在霍去病身上,“你爱看,就看个够吧!”
霍去病一愣,站了起来,手扬了起来,好像要打他,赵丽向后一跳,捂着自己的脸,可是手在空中举了半天,都没有落下来,从指缝间看,霍去病又坐回到案几,随手从地上拾了一个竹简,又开始看书。
讨了个没趣,赵丽只得回到床边,爬在床上,气得头昏眼花,只觉得霍去病蛮不讲理,想了半天,又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正要擦拭,霍去病已走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住一个月,在宫里住一个月。”
“我不去,”赵丽的声音很愤怒,带着一丝任性,“我要回家去住。”
沉默了很久,坐回到案几边的霍去病才悠然道:“好吧,回到长安,就回去住。”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1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一节 美人不用敛蛾眉
为了进宫,很早就起身,赵丽坐在马车中,不由有些后悔没有住在宫里,否则也不起这样早就起身,卫青和霍去病并肩在车前,两人迎着霞光,黝黑的脸庞熠熠生辉,一张脸忠厚而稳定,另一张脸年轻而朝气蓬勃。
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着此次的大战,在赵丽印象中,长安原不喜欢霍去病,他领着骠骑营,不知踏坏了多少的农田和庄稼,如果不是皇上包庇他,他早被张汤抓到廷尉署去了,可惜霍去病,连张汤对他都没有办法,可是这一次,他大放异彩,战功虽不卓著,可是在赵信投敌,苏建全军覆没的阴影下,他的战功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到了宫门,赵丽还未下车,就听元宝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将军,嫖姚校尉,你们可来了,皇上等了半天了。”
赵丽跳下车,果然是元宝,略微有些苍老的脸,原难见什么表情,可是今天却喜笑颜开,也许他也在为霍去病高兴吧!
回身看见他,元宝微微点头,“赵爷。”赵丽微笑着回礼,他当然知道元宝这声赵爷,绝不是尊重他,可是尊重霍去病,在宫里,谁都没有元宝了解皇上,皇上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皇上喜欢霍去病,他就喜欢霍去病,就连霍去病喜欢的,他也一并喜欢了。
站在栏杆下,赵丽再不敢四处乱跑,他不知道这宫里的什么娘娘、什么夫人,又有什么怪僻,又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沐浴,百无聊赖的坐在栏杆上,只好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一丝一丝的飘过,这样看了许久,也没出什么,可是心情却很高兴,还是长安好!
建章宫里,武帝注视着坐在阳光中的霍去病,他年轻的脸,隐隐昭示着只属于年轻人的飞扬跋扈,果然没有看错他,从初遇他开始,武帝就觉得他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现今看来,果然如此,在汉军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是铩羽而归,他却是异军突起,才收到战报时,简直欣喜若狂,即使到了现在,才觉得难以置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竟然能够一战立威。
想得出神了,连大臣们的奏对都没有听见,直到元宝轻声唤他,“皇上,皇上,大将军请示您如何处置苏建。”
苏建?朕正在高兴的时候,却要想如何处置这个人,不过无论于情于理,此人都不应该杀,赵信叛变,他也无法预料,再说,以一千五百人与匈奴大单于万余精兵对抗一日,绝非易事,不如就效仿李敢吧!
“朕知道了,苏建兵败,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其罪当诛,可是朕考虑到他对国家的功绩,兵败后,没有投降匈奴,而是勇敢的回来领罪,朕赦免他的罪过,交四千赎金,贬为平民吧!”武帝淡淡的说,可是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如果没有赵信叛变这件事,去病的战功将来他带来多大的快乐。
虽然卫青竭力的不动声色,可是武帝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他一定为自己的下属逃过一死而感到轻松吧!武帝斜眼看了看卫青,这次战役,他对卫青很不满,进军缓慢,畏首畏尾,丧失了多少的战机,又相信了那个赵信,白白的浪费了一次进攻的良机。
“皇上,今天的庭议是不是就到这儿?”汲黯见武帝神不守舍,对元宝微一示意,元宝会意的低声问武帝。
“不,朕还没有奖赏去病,元宝,宣读朕的诏令。”转眼看见霍去病年轻而张扬的脸,武帝觉得兴奋起来,如果每个人都像去病一样,能给朕带来惊喜,那朕也不用从大军出长安,一直夜不能寐到天亮了。
“嫖姚校尉霍去病杀敌二千零二十八人,包括匈奴国相、当户、匈奴大单于的祖父籍若侯产,活捉了大单干的叔父罗姑比,他的功劳在全军都是第一,勇冠三军,朕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享食邑一千六百户……。”
听完诏令,朝中没有一个人说话,自开国至今,没有人享受过如此的恩庞,一战封侯,大将军卫青被封为关内侯的时候,那是取得了何等赫赫的战功——则复了河朔草原,而霍去病虽然斩杀了匈奴大单于的祖父,可是相对于卫青的功绩来说,却有些失色了。
十六岁封侯,在大汉的历史上,他也是第一人吧!众人面面相觑,而武帝却没有丝毫顾忌,“去病,朕把冠军县指定给你做封国,那可是土地肥美,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霍去病躬身谢了恩,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如常的平静,只是起身后,他淡淡道:“皇上,下臣的校尉赵丽,此次……。”
一听赵丽的名字,武帝就满心不痛快,原想去病昨天就会进宫,本想和他禀烛夜谈,他却跑到赵府,连影子都没有在宫里出现一下,更可恨的是,给了他封国,封了侯,他也没有特别的兴奋,却帮别的人讨恩旨。
“朕知道,不就是躲在死人坑里,杀了百、八十个匈奴人吗?”武帝轻描淡写的说,军中的探子,早已将赵丽那一日一夜的经历如实的禀报上来,细听之下,也没什么了不起了。武帝心里对赵丽不满,尽管他也明白,以赵丽的性情,身处如此险境,却能一举击杀一百三十一个匈奴人,他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可是他觉得,就算是赵丽碰巧杀了伊稚斜,也不能给他任何的分封,一个投机取巧之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皇上……。”去病的神情很认真,以他的性子,今天不给赵丽讨到封赏,他绝不会罢休的,既然他如此着紧那个赵丽,朕就和他开一个玩笑吧!
“冠军侯,听你的口气,赵丽这次是居功至伟了?”武帝倨傲的问,神色间带了一丝戏谑。
“是。”去病没有丝毫含糊,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那个娘娘腔。
“他的功劳这么大,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不如这样吧,朕就把你赏赐给他,你意下如何?”武帝的口吻带着一丝戏弄,他颇感兴趣的看着霍去病的神色,这一下,你小子可没办法了吧!
除了卫青和张汤,所有的朝臣都笑了起来,他们都听出了武帝语气里的戏弄,不知霍去病会如何回答,众人转过头,霍去病却是一脸的喜色,“臣,谢皇上。”
武帝的脸沉了下来,朝臣们也不敢笑了,这个霍去病,没有听出皇上口气里的戏弄吗?“胡闹!”
霍去病仍然满脸的喜色,“那皇上把他赏给臣吧!”
众朝臣又是一惊,这个孩子,口没遮挡,再喜欢,也是一个男宠,怎么说当朝说出来呢?可是武帝却不这么想,他深刻的看着霍去病,看了许久,“这么说,无论怎样,你都要和他在一起了,朕要知道原因。”
“臣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是臣的知己,就像伯牙和钟子期一样,臣是伯牙,他是钟子期。”霍去病坦荡的回答,他的神色纯净而天真,眼神纯洁得如同雨后的晴空,没有一点儿的污秽,周围的朝臣纷纷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那般的污浊。
“是吗?你不是只会打仗吗?什么伯牙,什么钟子期,朕全不理,你既要给他讨个封赏,朕就赏他锦缎百匹,明珠一斛,黄金千金吧!”武帝笑斥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下你满意了吧!”赵丽一边躲静月扔过来的水勺,一边说,“你已经打到我了,我又没惹你。”
静月停了手,“你这个无赖,骗我收下布包,又说有去病哥哥的秘密告诉我,现在又想撒赖。”
原来是这样,赵丽轻轻出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静月一番,静月觉得莫明其妙,“你干什么?”
赵丽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怪不得霍去病不喜欢你,却喜欢匈奴蛮子的公主,人家温柔娴静,一举一动都女人味儿十足,而你,凶得就像老虎一样,是男人都不喜欢。”
说完,赵丽抱着头飞快的跑到树后退了起来,等了半天,静月却没有追打过来,而是呆站在原地,双眼通红,似乎想哭,赵丽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待她哭了出来,赵丽干咳一声道:“公主,你也是万里无一的美人儿,只要稍加修饰,一定是艳光动天下,那个匈奴蛮子的公主,再怎么漂亮,也是蛮子,比不过你的。”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了看静月,她虽还在哭,可是看得出在认真的听他讲话,他轻轻出了口气,“你千万别哭,我娘告诉过我,女子啊,千万不要在男子面前随意的哭,这样会讨男子厌恶的。如果你要哭,一定要哭得风情万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才能激起男人的怜爱之心,就像你现在吧!哭得这么难看,我一见,就想拔腿飞跑,哪儿还会怜爱你。”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20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二节 琵琶初上长门怨
一边走,武帝一边注视着霍去病的一举一动,这个孩子太招他喜欢了,一战成功,根本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一次,他大大的超出了他对他的期望,尽管刚才他强为赵丽要赏,让他很不高兴,可是一见他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就涌起喜爱之情,那般的强烈,根本无法抑止。
“去病,这次出征,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武帝故意的问,他知道他不会回答,就是回答,也是短短一句话就结束,可是忍不住的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
“不要辎重,以战养战。”果然是很简单的回答,内容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一听之下,竟然眼前豁然一亮,以战养战!应是一个新思路。
“怎么以战养战?不要后勤补给?”武帝不由停住了脚步,凝视着他英挺的剑眉。
“辎重会造成行军速度缓慢,导致部队缺乏灵活性和机动,闪击战的迅疾和暴突威力就无法发挥出来,这对长途奔袭来说是致命,如果我能指挥大军,我的部队不要求人很多,只需要军士骠悍勇猛,战术快打快收,决不恋敌,以击溃敌人而首要任务,而不要俘虏和土地。”说起打仗,霍去病的话也多了起来,眉飞色舞,说个不停。
武帝深思着,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有点儿意思,呆会儿和朕好好的聊聊,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一路谈着话,不觉竟走到花园的深处,满目的紫,深浅不同的紫,美丽得张扬而又内敛,微风吹过,空气中淡淡的幽香飘浮,泌人心脾,武帝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是哪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开得这样茂盛,这样香。”
元宝还未说话,霍去病指着远处的两个人影道:“是赵丽的香味儿。”
走得了近了,三人诧异的看到竟是赵丽和静月,赵丽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的织锦长袍,通体雪白,只有领口和衣襟不当眼处绣着火红的图案,腰间系了一条淡绿色的汗巾,绞了边,精致非常,悬挂的玉佩,绞了五彩的穗子,他一走动,天花乱坠一般的令人眼花缭乱。
静月头顶着一个木碗,里面似乎装满了水,静月走得满头大汗,看上去非常的辛苦,赵丽站在一边,轻轻的为她击掌作韵,三人看了半天,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武帝正想让元宝上前询问,却见赵丽轻轻从静月头顶拿下碗,“不是这样的,走的时候,要全身放松,这样水才不会洒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可是你找到韵律后,就很轻松了,你看我。”
那个木碗被赵丽放在了头顶,他前后行了数步,木碗如同粘在他头顶一般,一动不动,可是他行走间,宛若行云流水、翩翩多姿、真称得上是回风流雪,翩若游龙,他站定后,取下了木碗,长出一口气,“看见了吗?就得这样走。”
静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
赵丽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微微的笑了出来,“小的时候,娘让我练过。”
真的是小时候吗?武帝有些疑惑,从他走动的姿态来看,刚才那几步,走得自然、自由,就如同天生就是那般行动的,而平日里所有的举动,都是刻意假装的一般。
三人正想上前,赵丽轻轻一跳,爬到了一棵树上,坐在树枝上,侧头对静月微微一笑,看他侧头的风情,武帝的心微微一动,好美的眼神,有一种媚惑人心的魅力,怪不得去病这般的喜爱他,难道他真是去病的男宠吗?
而那边的赵丽,只是微笑接过静月递过的琴,放在自己膝上,轻轻试了几个音,微笑着对静月道:“娘说过,再美的女子,如果不会琴,就如同没有绣花的织锦,寻常得紧了,我教你一支曲子,是当代的大儒司马相如追求他的妻子时,所谱的,很美。
” 说着,他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拔动,也不见他有如何异常的动作,可是琴发出的琴音非同寻常的清妙,高亢处,如洪水奔腾,一泄千里,低沉处,曲折蜿蜒,柔媚得如同女子的秋波,摄人心魄,真真称得上是绕梁三日,连李延年乐班里最好的乐人,都抚不出他这般的琴曲。
一曲抚罢,静月听得泪流满面,哽咽着,“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凤求凰,当时司马相如还是不名一文,邂逅了川中数一数二富户的千金小姐卓文君,一见倾心,但他自知身份低微,又家徒四壁,无法与其他的人共同竞争,便想出这个曲子,终于和卓小姐共谐连理。”赵丽抱着琴跳了下来,“记得了吗?”
静月低头敛目想了许久,“记得一半。”
“那也好,你抚给我听。”赵丽将琴递给了静月,静月轻轻抚了起来,琴音叮叮咚咚的,甚是好听,却没有赵丽刚才所抚那曲的动人的魅力,抚了一会儿,静月停了下来,赵丽赞道:“很不错,再练习练习就好了。”
看上去,静月很高兴,待赵丽坐了下来,她突然问道:“赵丽,你怎么会这么多?”
沉默了许久,赵丽慢慢道:“我娘原是淮南坊间的歌女,歌舞两绝,而二叔是淮南有名的丝弦高手,我一出生,爹就不认我,娘带着我四处求生,这些,都是求生的技能而已。”
静月的神色很惊讶,她怎能理解外出求生的艰辛,虽然只有三岁,可是一切的记忆都历久弥新,二叔手中的竹枝,娘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就是回了赵家,一切的训练都不敢稍有停滞,心里总是不安的,如果有一天,赵家再不要他了,还可以靠这些谋生,可是天地之大,孑然一生,想想都是怕。
静月轻轻的拭着汗,用的,正是李敢送她的绢巾,薄如蝉翼,透明得就像李敢那颗为她怦然而动的心,赵丽仔细的看着那块绢巾,、静月发现了,莫明其妙的看着他,“怎么了?这不是你拿给我的吗?”
摊开了手,那块绢巾静静的躺在静月的手中,她的手小而柔美,绢巾垂落下来,四周绞了边,却没有绣字,赵丽转过头,难道李敢没有说谎吗?
“静月,那个布包有几块绢巾?”闷闷的问。
“三块,都很漂亮,是你帮你敢买的吗?”静月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对李敢的蔑视。赵丽恼了,“不是,他自己买的。”
静月微微的笑,“我还以为是你帮他买的,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的,竟然也有这般的细腻心肠。”
赵丽大怒,猛的站了起来,讥讽道:“在你心里,不就是一个霍去病吗?我就觉得李敢挺好的,至少他没有一看见异族的美女,就发愣。”
静月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只是微微有些发呆,过了半晌,她怯怯问,“赵丽,你们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去病哥哥不喜欢我。”
看见赵丽的眼珠一直转,武帝猜他不会说真话,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他大感惊讶,“喜欢的女子?我比较喜欢艳丽多情的女子,就像涵香阁的姑娘一样,至于霍去病,那个人是块木头,哑巴比较适合他。”
武帝差点儿笑出声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看待去病的,静月早涨红了脸,“你……,去病哥哥不是这样的。”
赵丽长眉一轩,“不是吗?你和他说半天的话,他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和一块木头说话一样,还有,这个人倔得很,一旦打定主意,十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丽的神色有些轻佻,带着说话的口吻,不知去病听了这些话,有什么想法,武帝正想转头看看霍去病,赵丽又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嫁给他也挺好的,霍去病很聪明,总在关键的时刻出现,而且……。”赵丽眨着眼睛,似乎在冥思苦想霍去病的好处,想了良久,才慢慢道:“很有男子气概。”
等了许久,竟然等到这样一句话,静月不由笑了出来,“去病哥哥是很有男子气概,这世上如你一样的男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吧!”
这一下,连霍去病也笑了起来,看着赵丽皎洁如玉的面容,修长瘦弱的身材,再加上胆小如鼠,绝对没有半点的男子的勇猛气概。
静月笑了几声,便停住了,“赵丽,如果你是男子,你会爱惜自己的女人吗?”
不知道静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武帝凝神细听赵丽的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娘说过,身为男子,必得疼惜女子。这世上的女子,受的苦太多,人老珠黄,色衰爱迟,无论如何的倾国倾城,总有白发苍苍的一天,所以一个男子,应以他的全副身心来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 听他说得坚定,静月不由有丝感动,“你能保护吗?你的女人!”
“不能。”赵丽轻轻的说,他抬起头,怅惘的看着天空,神情是那般的寂聊,寂聊得令静月都无法责备他。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2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三节 碧云常在斜阳外
马车慢慢的驰过了长安的西市,刘陵微微的闭着眼睛,仔细的回想着刚从张次公处得到的消息,卫青又被派回了军中,但是张次公却没有随行,虽然他自己说是正常的轮休,可是刘陵从他的神色中,也看到一丝的不安。
难道朝庭已开始怀疑自己和张次公的关系?不可能,自己做的非常隐秘,自公孙杰回来后,有些沟通的漏洞一一的被弥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朝庭才不放张次公随军呢?刘陵百思不得其解,她却不知道,就在自己万般疑惑的时候,公孙杰却出现在张汤的廷尉署。
廷尉署的下人很冷漠,公孙杰等了半晌,都没人理睬他,而他却悠然自得的当庭而坐,轻轻的喝着茶,他知道自己会受到冷遇,对于张汤而言,他只是一个很普通,普通得不值得关注的小人物,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张汤和自己谈过话后,一切都将改变。
坐了两柱香的时间,他才见到了张汤,和传言中一样,张汤的外貌显得非常冷酷,言语之间也是极为冷淡,公孙杰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发现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的面容会从严冬大地,立刻春暖花开。
公孙杰在心里暗暗的温习着从各种渠道获知的有关张汤的有用消息,张汤精通刑律,是一个少见的吏才,最有名的传说,是张汤小的时候,因为肉被鼠盗食,受到父亲责打后,竟然捕得鼠,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审问,审讯程序从传记到定案丝毫不爽,然后将鼠与其盗得肉食一同定罪,按弄律处以磔刑,他写的判决书,言辞周详而准确,如同老狱吏一般,至今令人称道。
可是他也有趋炎附势的一面,所以这个人对他才有利用的价值,公孙杰放下茶碗,“张大人,在下喝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在下说说在下在淮南国的见闻吧!保证张大人闻后会耳目一新。”
和预想中的一样,张汤的眼睛立刻闪亮了,他阴暗的脸也闪烁着夺人的光芒,“公孙兄,在下可等你很久了,不如到内堂待茶吧!”
公孙杰微笑着站了起来,“听说张大人家藏有极品的茶,在下正想一试,张大人请。”
站在暗处,看着廷尉署的人一间一间的抄查着罪证,公孙杰微笑着放下车帘,“回府。”
在马车的摇晃中,他的眼前出现了刘陵娇美的面容,如人们传说中的一样,刘陵的确很美,也很媚,可惜的是她没有美得让他放弃一切的地步,这一生,最大的追求不是美人儿,而是财富和权力,可是只要淮南王存在一天,他就永远是淮南王门客,即使离开了淮南,人家仍然也把他当成淮南王的一条狗,只有淮南王不在了,自己才能真正的出人头地,借助这些年来积蓄的财富,自己将成为比郭解更有权势的豪强。
对了,还有赵家,一旦淮南王倒霉了,赵家也得跟着倒霉,甚至是破家,所有人都知道赵常德和赵家大公子与刘陵关系非浅,为她大把大把的花银子,淮南王谋反一旦坐实,赵家也有连带之罪,那个时候,无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有多好,一样难逃噩运。想得得意了,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到时候,看他们如何的收场。 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的通关文书与伪造的有什么区别,武帝面沉似水,紧盯着那些文书,似乎完全没有听张汤的陈述,可是张汤知道他在听,一字一句,他都听进了心里,“皇上,淮南王完全采纳了伍被的计谋,伪造了皇上的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的官帽,作好了一切谋反的准备。同时,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让汉军群龙无首,又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
听到这儿,武帝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斩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是武帝盛怒之下,长剑竟忘了出鞘,张汤却毫无惧色,继续面无表情的讲述,“淮南王想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怕国相和大臣们抗命,就设计假装宫中失火,要国相和二千石以上的大臣进宫救火,以便他们诛杀,另外,他们计划派人身穿盗贼的兵卒衣服,手持羽毛檄,从南方驰来,一路宣称南越兵入界,借机发兵进军。”
“好奸贼。”武帝几乎是从齿缝间说出这三个字,“张汤,你继续说下去。”
“是。定下计策后,淮南王又惧怕诸侯没有人响应他,于是决定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妄想在长江淮水之间拖延时日。”张汤说完,很平静的等待着武帝的雷霆之怒,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武帝竟然平静的坐了下来。
“好嘛!设想得很周到,朕的葬礼,也没有想到?”武帝冷冷的说,“张汤,你还忘了一点,人家和匈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沉默,张汤觉得只有沉默才能体现此刻自己心中的凝重,对于匈奴问题,除非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参与其中,尤其是淮南王一案,赵家牵涉其中,而霍去病与赵丽的关系又惹人猜疑,如果处理得不好,得罪了霍去病,那就是变相得罪了皇上。
武帝继续道:“怪不得卫青三次都无功而返,如果不是去病,朕的一番心血都要被有些人抹煞了。”
听到武帝提及霍去病,张汤更加庆幸自己的明智,他虽不像朝中其他的人那样相信赵丽是霍去病的男宠,可是他也清楚,能够和霍去病走得那么近,赵丽一定不是简单的人,单凭他和大将军与冠军侯的关系,这个人就不可小视,但是又不能不提,不如反攻为守吧。
又是沉默,可是这一次,张汤并没有沉默很久,“皇上,还有一事,下臣查到,与这些店铺往来之中,最为频繁的是赵家的大公子赵广文,此人与刘陵关系暧昧,他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不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吗?还能有什么关系?”武帝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咬牙切齿的说:“朕原不想做得太绝情,是他们步步紧逼,将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张汤,你去一趟淮南国吧!”
“诺。”张汤回答得很坚决。
“多带一点儿,小心些。对了,那个赵广文,你看着办吧!随便想个什么罪名,杀了就行了,不要惊动赵家其他人,朕的线,还没放完。”武帝慢慢的说,有些艰难,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也许还是因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吧!
张汤领了旨,正想离开,武帝却叫住了他,“张汤,朕想杀一个人,可是没抓到把柄,你说,朕能不能杀他。”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回答能,是得罪霍去病,进而得罪了皇上,回答不能,那就直接得罪皇上,两者相较,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张汤略一思索,“下臣认为,既然那人没有犯罪,就不能。”
“不能?”
“不能,下臣审案时,经常有人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滔天的罪过,有的时候,如果能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下臣的廷尉署,就不会那么忙碌了。”张汤不卑不亢,似答对,又似劝解,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避免将来可能获得的恶果。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办差。”
“诺。”
走出建章宫,张汤看见霍去病拾级而上,行动迅捷,就像一只状态已臻最佳时刻的猎豹,两眼如炬,坚定沉毅,心中暗暗的赞叹,此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 看着霍去病,武帝沉默了半晌,他在心中也暗自猜度着自己借淮南一案的因头,杀了赵丽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想了很久,他觉得张汤也许是对的。
“去病,在长安呆得久了,想不想出去散散心?”武帝含着笑,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挣扎。 “诺。”霍去病脸上微有喜气,想必他也不喜欢久呆在宫里吧!
“过几日,你随朕到上林苑去狩猎吧!好久没去了,朕都快骑不上马了。”武帝觉得霍去病的兴奋明显的传染给了自己,无论何时,只要和去病说说话,心里的不快就会慢慢消减,也许只有他才能让自己感到轻松和全盘的信任。
骑马出了长安,回过头,太阳斜斜的挂在城楼上,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的云彩,今天正是立秋,秋风乍起,正是狩猎的好时候,赵丽轻轻的拍了拍小白龙的脖子,轻声道:“小白龙,你说云彩都躲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也惧怕太阳的光辉吗?”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2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四节 柳下系舟犹未稳
不知不觉间,竟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陪着武帝到处游猎,感觉上,上林苑大得吓人,每天来来回回的跑,上次猎豹的地方都再也没有去过,想一想心里还是怕,怕得几乎要发抖,每走过树丛,总是小心,更加小心的仔细观察着,害怕其中再藏有一只庞然大物。
重新回到骠骑营,赵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一般,人多了,马多了,认识的人改变多了,甚至连李敢都变了,变得几乎不认识,从草原回来后,他的话越来越少,简直变成了霍去病第二,他经常性的独自一个人在营地里徘徊,要不就是慨然长叹,赵丽原以为是赵破虏的功绩令他觉得不快,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似乎不是。
日子就这样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赵丽始终不明白李敢反常的原因,无论他如何追问,李敢只是不答,眼神中,也多了一层隔膜,直到那一天,赵丽听见远处的营帐里隐隐传来的琴声,这才明白原来李敢竟是在倾听静月练琴,他的概叹也许是因为那琴不是为他而抚。
明白了,赵丽便不再追问,也不再打扰他,每日里到处漫游,和尚总是陪在身边,边走边聊,说说从前的骠骑营,说说现在的骠骑营,唯有一个话题是永恒的禁忌——黑子。他们心里都清楚,黑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回了自己的祖国——匈奴。
从骠骑营回到自己住的营地,赵丽总是感到很孤独,因为除了霍去病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很怕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看见他,都不约而同的避开,由于没有聊天,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晚上面对霍去病,赵丽总是拉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别人不愿意听的话,也不管霍去病愿不愿意倾听,说完了,他就自己爬到床上,静静的倾听着帐外河水缓缓流过的声音,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很不安,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一般。
可是每当霍去病伸手握住他的手时,他纷乱起伏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可是永夜梦回,听着帐外的虫声和河水的呜咽,又忍不住悲从心来,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无论如何也排解不了,常常恐惧得紧紧抓住霍去病的手臂,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似乎灾难就会从那黑沉沉的地方慢慢走来。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和尚刚刚淌过小河,小白龙慢慢的将前蹄放进河水中,平静的河面立时碎裂,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如影而至,破裂的风景刺伤了眼睛,赵丽忙抬起了头,却看见张汤沉默的站在河岸,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御帐,那一刻,竟然莫明的平静下来,无论再恐惧,灾难还是降临了。
“皇上,下臣已经查到了淮南王刘安的谋反铁证,下臣恭请皇上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张汤恭敬而轻松的回报着自己的淮南一行,只字不提自己在淮南遭遇到的危险。他知道,武帝对于这些,早已了然于胸。
果然,武帝淡淡的说:“你辛苦了,淮南的国相已经将你此次淮南之行详细的禀报了朕,伍被出头供认了淮南王一切的谋反事实,朕决定明日返回长安,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
停顿了一会儿,“张汤,赵广文杀了吗?”
“诺。下臣从淮南一回到长安,就以腹诽罪杖杀了赵广文,现在赵家的人,已经将他的尸首安葬了。”张汤小心的回答,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惊慌的眼神,难道他已经感应到了吗?赵广文怨毒的眼神、赵常德的诅咒、赵广文妻子的哀骂、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原不应萦绕心头,可是总也忘不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赵家的人,与霍去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有一天,霍去病不会因为他们而与自己为敌。
“张汤,张汤……。”武帝恼怒的提高了声音。
张汤一抖,“下臣……。”
“朕要你连夜返回长安,尽快提审刘陵,处置你自己决定,结果回报朕。”武帝舒服的靠在软枕上,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淮南王终于解决了,下一个,当然是匈奴。
庭议进行得很激烈,霍去病感到一丝无聊,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言辞交锋,于他而言,真正的战争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朝堂中,尽管不想听,众人争辩的言语仍然不断的传入耳中,“皇上,下臣以为,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
众口一词,几乎都是主张诛杀淮南王,即是如此,还讨论什么,直接把刘安抓起来杀掉就行了,何必在此多浪费口舌呢?
正无聊间,胶西王刘端排众而出,“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言,‘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不道的事实都有明确的证据,其罪之重,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夺爵。”
他的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一片附议之声,就在这附议之声中,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下臣听说淮南国首富赵常德,与淮南王的翁主来往密切,想是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下臣认为,赵家所有人应与淮南王判同罪予以收捕。”
众人回过头,却是列侯曹襄,他的面容微有得色,却故作雅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谦卑异常,张汤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一次,曹襄的马屁可拍到了马腿上,虽然因为对匈用兵,国家用钱如同泄洪水,众人都猜测得出皇上对赵家的财富觊觎已久,但是他们都明白皇上对霍去病的喜爱,以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虽然皇上不至于爱屋及乌,可是总有一些顾忌,就凭这些顾忌,除了怀疑与匈奴有染的赵广文,皇上暂时不会动其他的赵家人。这一点,朝中大部份聪明人都了然于胸,只有这个曹襄,自作聪明,且看他如何下台。
朝堂里一时安静下来,武帝没有看霍去病,却能感到他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自己,这个曹襄,真不识好歹,别人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偏偏他要跳出来,故意给朕难看。 “朕知道了,可是赵家乃商贾出身,行商为其立身之本,追逐利益无可厚非,不应牵连入此案,至于是否有违法之事,廷尉署自有公议。”武帝一边说,一边对张汤示意。
张汤会意的上前,“皇上,就赵家一事,廷尉署已进行了彻查,除赵广文牵涉此案,赵家其余人等,与淮南王一案并无瓜葛,现赵广文已在廷尉署伏法,下臣已拟好奏折,请皇上详阅。”
这君臣二人的一番做作,朝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武帝的良苦用心,曹襄汗如雨下,低垂着头,再不敢多发一言,直到廷议结束,他才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面沉似水的霍去病。
赵丽仍在睡觉,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因为淮南王一案而被诛杀,霍去病微微有些发愁的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恼人消息,他也猜测不出,赵丽得知此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
就在他万分苦恼的同时,武帝正冲着张汤大发雷霆,“朕明明知道赵家和淮南王一案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却只能退避三舍,你给朕出的好主意。”
在他雷霆万钧的怒火中,张汤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平静,直到武帝发泄完怒火,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张汤才慢慢的说:“皇上,对于您来说,赵家不过是癣介之疾,无论何时,都可以消除,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那你说,什么时候?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武帝仍然很恼火,这一次,明明有一天赐良机可以除掉赵丽,可是现在,他将不得不再次忍受他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尴尬,为了照顾到霍去病的情绪,他牺牲得太多了。
可是张汤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留下赵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下臣听说大将军与赵丽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前次出征,赵信投敌,苏建部全军覆没,大将军事先竟派出一千人搜寻苏建部的残余士兵,下臣窃想,如果不是因为赵丽也在失踪的人员之中,大将军是否会派出如此多的兵力搜寻本不应有的残余部族呢?
皇上杀了赵广文,赵常德心里肯定万分悲痛,对于一个像赵常德这样的人来说,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难免不会心生怨忿,报仇是迟早的事,到时,再名正言顺的诛杀赵家,不是可以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31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五节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直在做梦,面前总是汪洋大海,望不到尽头,凄风苦雨,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停游,奋力的游,可是没有尽头,前方总是万倾的波涛和无边的黑暗,风从耳边不停的吹过,大哥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怪异的笑声,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却又无处可逃。
好容易醒了过来,眼前又是无尽的黑暗,下雨了,庭院里那棵大树在风雨中沙沙作响,从未有过的惶恐,转过头,霍去病却不在房内,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不由恐惧起来,赵丽跳下了床,无声的走到门边。
就连平日里侯在门边的侍女也不见了踪影,难道跟着骠骑营的其他人都进了长安城吗?赵丽回过身,穿起厚重的棉袍,虽然已立了春,可是还是很冷,特别如今天般下着春雨的日子,冷得令人心都凉了。
撑着蓑衣,走进营中,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到长安去了,想到他们在长安花天酒地,赵丽就气得直咬牙,开春后,营中进行了一次无聊的小校,骠骑军胜利袭击博斯腾营地的过程和要点,就可以到长安去逍遥一日,这本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全营上下,只有赵丽一人未参加那次战役,更可恶的是,平日里,霍去病虽然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他战役,对这场战役却只字未提,赵丽除了知道李敢有三十一个斩获,赵破虏杀了大单于的祖父之外,对这场战役完全一无所知,所以只有赵丽一个人没有通过小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长安。
“赵丽,你怎么来了?”
回过身,是乌鸡淡淡的笑,赵丽不由喜出望外,“乌鸡,你怎么没去长安?”
“太冷了,我懒得动,让和尚帮我带东西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屋里没人,我闷得慌,”赵丽走到乌鸡身边,收了蓑衣,四处张望,“今天可真冷清。”
乌鸡还未回话,就听霍去病的侍女站在营外轻声的唤,“赵丽,冠军侯让你回去用晚膳。”
原来竟然睡了整天,赵丽犹豫了一会儿,“乌鸡,你和我一同去吧,今天营里没有人,想必也无人准备膳食。”
回到屋内,完全不像用膳的样子,案几上,摆放着几碟糕点,连热茶都没有一杯,赵丽一愣,“不是用晚膳吗?”
“今天是寒食节,不能举火,所以只能用些糕点。”侍女冷笑着看了赵丽一眼,然后垂首站在一旁,原来这个胆小如鼠的男子,竟然连寒食节都不知道,可真是孤陋寡闻。
寒食节?赵丽苦着脸坐了下来,认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果真有这样一个节,只不过从前在家里似乎没有过个节的习惯,睡了一整天,粒米未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是转眼看见案几上的冷茶和糕点,完全激不起进食的欲望,赵丽只觉得怒火万丈,这什么破节,竟然不能举火,这不存心饿死人吗?
啪!乌鸡吓了一跳,赵丽已经拍案而起,将案几上的糕点全部扔到地上,“我不知道什么寒食节?这么冷的天,连口热茶都没有,想饿死人吗?”
霍去病冷眼看着一片狼籍,仍然保持着沉默,乌鸡有些尴尬,“赵丽,今天是不能举火的……。”
正想解释一下寒食节的来历,可是赵丽的眼睛已经转了过来,刚接触到赵丽双眸中直射出的凶光,乌鸡觉得心底一颤,舌头如同短小了一般,立刻低下头,一言不发。
“赵丽,过寒食节时,连皇上和皇后都不能进热食。”
垂着头的乌鸡,突然看见赵丽的手握成了拳头,不由有些担心,赵丽是不是打静月公主打出了性子,准备教训这个多嘴的侍女。
“熬些热汤。”霍去病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内,“升个火盆。”
屋里温暖了许多,侍女在火盆里拢了拢木炭,返身站在霍去病身后,正看见赵丽雪白的面颊,也许是因为热汤的缘故,两颊浸出淡淡的红,如同涂了胭脂般艳丽,看着这个生就女相的男子,侍女在心里冷笑,这营中,除了李敢,许没有人真正看得起赵丽,身为一个男子,竟然比女子更加的贪生怕死,简直令人鄙夷……。
“霍去病,我想回长安去,这数日,我一直在梦中见到大哥,不知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屋内一片静寂,乌鸡拼命垂首,这整个长安,除了赵丽,所有人都知道赵广文因通敌被腰斩,冠军侯不许赵丽回长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没通过小校,不能回去。” “什么小校?”赵丽想起那场小校就恨得咬牙切齿,“我又没参加过那场战役,当然写不出什么要点。”
“哼,”站在一旁的侍女们一齐冷笑了一声,“赵丽,你不止写不出要点,你可能连何处出的关都不知道,你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吗?”
不用赵丽回答,乌鸡从他的面色就推断出他一定不知道,不但不知道大单于的名字,就连被赵破虏斩杀的大单于祖父,那个在骠骑营中被提了无数次的名字,赵丽也不知道,天啊!如果让别人知道骠骑营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全军的笑话,乌鸡绝望的看着面色青紫的赵丽,不知自己要如何帮他。
“哼,浅薄!”赵丽冷笑着,“难道你吃了一块肉,还要知道这块肉是那只猪身上的吗?”
乌鸡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般的急智,虽然有点儿厚颜,不过这个回答还算得体,想必传了出去,也不会丢脸。
刚垂下头,继续喝那碗浓浓的牛肉汤,厚脸皮的家伙得意洋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霍去病,你说匈奴的大单于叫什么名字?”
刚喝进嘴里的牛肉汤,差点儿全吐出来,乌鸡用力的抚着自己的胸口,强忍着笑意,不知冠军侯怎么回答?
等了良久,霍去病没有半点儿动静,赵丽转头看着侍女,“看见了吗?冠军侯也不知道,为将者,只需知道如何获胜即可,不需要知道那些无聊的问题。”
“伊稚斜。”霍去病放下碗,淡淡的答,根本不去看赵丽的神色,从趾高气扬,变得铁青的那份尴尬。
“我们看啊!这全长安,不全大汉朝,就只有你不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侍女们笑成一团,就连霍去病也不禁莞尔,乌鸡却没有笑,他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赵丽一脚踏翻完了案几,热汤四溢,霍去病收了笑容,眼中仍有顽皮的神色,侍女们完全不以为然,当赵丽抽出腰间的剑,她们才微微变了颜色,“赵丽,你想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这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吗?我要杀了你们,免得这等丑事张扬出去,”赵丽铁青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就连眼眸中,也是腾腾的杀气,“乌鸡,去看看有人回来没有,让他们到山脚去挖个坑。”
众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相信赵丽剑出,必定会杀了满屋的侍女,乌鸡正想劝解,站在霍去病身后的侍女冷笑道:“你竟这般的猖狂,你知道吗?你大哥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就在那一瞬间,赵丽的神情紧张得近乎痉挛,面色极度惨白,除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整个面孔都没有了颜色,感觉上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空壳,没有了灵魂,“你说什么?”
“我说,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原来那个梦的含义竟是这样的,赵丽慢慢的坐下,神色渐渐恢复了平常,垂首喃喃自语,“大哥死了,大哥死了……。”
“赵丽,”霍去病伸手握着赵丽的手,“回长安。”
唰,赵丽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直刺霍去病的手,待他急速收回手,赵丽已起身,满面的敌意,“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大哥死了?”
原来全世界都在骗自己,这般的委屈,忍不住的,热泪迸流出来,染湿了面颊,怎么哭了?不能哭,奶奶说过,不能哭,即使是哭,也不能让别人看见,可是悲伤的、悔恨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绿色的绢巾上,那水红色的丽字,渐渐融化在泪水中,洇开了,变成了一滩血色的泪。
“赵丽,不想让你伤心。”
伤心?会伤心吗?应该不会吧!赵丽返身走出屋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雨仍然滂沱而下,这茫茫的世间,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兴奋的跑了过来,“赵丽,你看我买到什么?今天去得早,买到了糖……。”
李敢!只有他,这世上只有他才会容忍自己的一切罪过,那怕赵家灭族,他也会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吧!
眨眼间,李敢来到近前,兴奋拿出那个油纸包好的糖果子,“你怎么了?哭了吗?别伤心,下次,下次我们一定会获胜,到时,我带你回去,回你家,那个时候,杏花应该已经盛开了吧!”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3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凭阑久疏烟淡日
天急速的黑了,乌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芒,赵丽沉默的坐在黑暗中,思绪回到了小的时候,娘还活着的时候……。
淮南的风,总是温柔的,可是那风中的金线却不停的旋转,娘把一个大大的弓交给了他,轻轻的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丽儿,你只要射中的金线,娘就带你去长安。”
年幼的自己,并不知道长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也许到了长安,就不用再挨饿,有清甜的果子、散发着浓郁香味儿的肉汤,还有,一定还有永远也吃不完的糖果子,于是,自己就在淮南春日的阳光中绽开了鲜花般的笑容,“娘,丽儿能射中,终有一天,丽儿会射中的。”
心是痛的,即使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心也痛得如同心割一般,一丝一缕,那种痛慢慢的泛进了心底深处,绽裂开来,鲜血一滴一滴的、饱满的、胖胖的从心底深处浸出,直到整颗心都浸泡在血水里,如果再回到从前,如果一切都能从来,情愿手中的箭永远不能射中金线,永远不到长安,永远没有恐惧……。
可是没有如果,再没有如果,那一天,还是出现了,娘站在灰色的屋檐下,笑吟吟的看着他将手中的箭一一射出,一一射中在空中飘荡的金线,满心欢喜的回过头,本以为娘会高兴,可是转头间,却看见她没来由的满面是泪,幼小的心,充满了疑惑,可是却不能抹煞兴奋,从此可以去长安了,可以不用挨饿了。
檐下的燕子、水池上的蜻蜓,知道吗?赵丽要去长安了,永远永远的不回淮南,在长安,赵丽会得到幸福,永恒的幸福!
可是到了长安,真的得到幸福了吗?记忆里,只有阴沉沉的房间,还有奶奶手中的藤杖不断的落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手上,钻心的痛,赵家的男人是不允许流眼泪的,即使只有五岁,也得学会永远面带微笑,因为只有笑,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取得成功,只有笑,才能让自己忘记所有的不幸,包括被娘遗弃的伤痛。
街上车如流水,人如游龙,大哥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门,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得手中的糖都融化了,粘粘的握在手心里,很不舒服,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在笑,即使很小,也看得出他们笑容里的恶意,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勇敢的站了出来,“我带你回家。”
家?家里哪里呢?不是那个黄金做地,白玉为墙的冰冷庄园,也不是那个气势恢宏,处处充溢着慑人威严的宫殿,更不是这个人声鼎沸、铁血峥嵘的骠骑营地,找了许久,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如何带自己回家呢?也许生来就注定没有家,没有娘,没有一切的亲人。
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当成家,郊外的那幢别苑,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绯红,漫天飞舞,溪水清澈蜿蜒,落红片片,隐约可以听到清越的女声在细细清响着一阙歌谣,在这里,即使只有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安全、那样的温馨,只想一生就住在这样的桃花源中。
可是总要醒,在梦中,自己始终是客,再不愿意,也要离开,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暴雨已经停歇,如洗的夜空没有一丝的云,这样的滑润,挂不住一丝的悲伤,忍不住想伸手抚摸那丝脆弱的深蓝,也许手指遇上去,就能激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这样的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窗外传来李敢的声音,“赵丽,下雪了,我拿个火盆进来。”
燃烧得通红的火盆,映亮了屋里的阴沉和黑暗,跟在李敢身后的,是沉默不语的霍去病,他缓缓的坐了下来,无声的注视着赵丽,注视着他面上的仇视和杀气,他知道他在恨他,恨所有的人,恨所有没有告诉他赵广文被腰斩弃世的人,“赵丽,你大哥卷入了淮南王谋反一案,在我们出征期间,你大哥不断的向匈奴人传递情报,这样的大罪应是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明白,一切都明白了,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微笑的脸,是他,一定是他,他要让赵家家破人亡、让赵家血流成河、让赵家万劫不复,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的心,这么毒的手,一定是他。
“赵丽,”霍去病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别伤心,明天,我们回长安吧!”
挣脱开霍去病的手,赵丽缓缓的起身,“冠军侯,赵丽既然没有通过小校,怎能回长安?”
黑暗中,赵丽的脸苍白得透明,没有一丝的血色,眼中的神色,带着不可挽回决绝,“你走吧!”
霍去病缓缓的起身,语气中略带一丝厌恶,嘴角有压抑不住的轻蔑,“赵丽,你想做什么?杀了皇上吗?血洗长安吗?你大哥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凌厉的语气,如同刀割一般,一字一字的刻在心中,赵丽冷冷的看着霍去病面上的轻蔑,自认识开始,他便看不起自己,他是谁?冠军侯,勇冠三军!将来汉军的统率,自己是谁?骠骑营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贪生怕死的商贾之子,这全天下,最最低贱的商贾之子,忍不住冷言嘲讽,“冠军侯真高抬赵丽了。”
待霍去病无声的走出屋门,赵丽气得浑身发抖,摸索着关了门,返身坐下,喧扰了半天,竟然忘了写信询问奶奶,抽出绢巾,却不知道如何落笔,左右为难,却听门外一声巨响,正想出门查看,霍去病捧着新作的沙盘,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看他,径直将沙盘放在几上。
不一会儿,赵破虏、李敢和其他各队的队长,领着各队的人将霍去病屋里的所有东西搬了过来,未待赵丽发怒,李敢对他挤了挤眼睛,赵丽一愣,却听赵破虏假咳一声,“冠军侯,东西都搬过来了,我们去帮公主打扫房间。”
霍去病还未开口,所有人都溜之大吉,待赵丽转过身,霍去病已坐在几旁,手中拿了一册竹简,开始埋头苦读,完全不看赵丽铁青的面色和喷射着怒火的双眸。
站在窗下苦等良久,屋内始终安静如初,完全没有出现李敢预测的恐怖灾难,赵破虏不解的看了看李敢,“怎么回事?
” 李敢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如赵丽和冠军侯争吵得那般厉害,以赵丽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原谅冠军侯。”
在廷尉署的牢狱里,刘陵始终保持着一个翁主应有的风度,刚开始,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廷尉会突然将自己抓进牢狱,原以为是张次公出了状况,可当听说宗正持符前往淮南,她心里的迷雾一点一点儿的消散,谜底在抽丝剥茧的思虑中渐渐显露,那个男子,那个早知道他禀性的男子,真的如郊狼一般的吞噬了自己和淮南。
明白了真相,只是心酸,却不想流泪,可能是早就知道他的卑鄙、他的无耻、他的冷酷、他的无情,尽管如此,尽管早就知道他是一只毒蝎子,总有一天,会让自己死无全尸,可是在他编织的情网中,自己越陷越深,如同坠入一场永不愿醒来的清梦中,心甘情愿的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中。
再过一天,又得知了赵广文的死讯,尽管他倾尽全力的讨好她,可是那个粗豪的男子,从未在她的心里掀起一丝的波澜,于她而言,他除了能够供给他源源不断的金钱,再无其他的用处,在赵家,她唯一欣赏的,喜欢的,只有赵丽,那个聪明绝顶,又软弱的孩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一定六神无主,一定手足无措,刘陵想到他惨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眸就觉得一阵的心痛,她知道他明白赵家人和自己交往的恶果,他也许很早就猜测到了淮南国的结局,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原来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赌博,她心里清楚,父王心里也明白,可是对于下了赌注的赌徒而言,明明知道结局是输,都无法再反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赌注一点一点的输光,直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立志谋反之初,她偶尔也后悔过,可是认识公孙杰后,这丝后悔,也消失了,现在,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也所谓害怕和后悔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一生中,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真心真意的对待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真心真意的对待过他们。
男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通过他们,可以获得各种有用的消息和协助,平日里从没有想过需要一个男人的真心来温暖自己孤单的灵魂,可是到了现在,又期盼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那怕是人品低下如公孙杰一般。
如果这一生有遗憾,那就是这个吧!下一辈子,也许情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家中,有爱自己的丈夫,有可爱伶俐的孩子,不需要太大的权力,也不需要媚惑众生的魅力,只需要普普通通,如淮南平常的村妇那般,平凡的过完一生。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40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暮愁渐满空杯阔
廷尉署的黄昏,来得特别的早,刘陵竭力伸手摘到了牢狱外那串紫色的花,花很小,花瓣深紫,花蕊是小小的一点黄,带着一丝极淡的幽香,从不知道廷尉署里竟有这么美丽的花,也许是人血的浇灌,让它们开得分外的妖娆吧!
洗漱完了,十两金子换来的热汤清洁了身体,换上新的白绸长袍,刘陵觉得自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再没有一丝污秽和尘世的罪恶,她伸手掏出怀里小小的玉梳,慢慢的梳理着自己长若流云的头发,一丝一缕,梳理得异常的细心,也许呆会儿,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他,要留给他什么样的印象呢?即使在牢中,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失仪。
果然是他,沉默的站在庭院中,仍然笑容可掬,那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所有的猜测是否完全错了,她停住了脚步,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和仪容,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让他看低了,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的虚弱。
“翁主,”他仍然很有礼貌,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礼貌,即使在床帏间,他也彬彬有礼,透露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就是这种冷漠,让赵丽不寒而栗,对他退避三舍,他总有一种旁人没有触觉,似乎能够提前预知不幸。
和往常一样,刘陵脸上的笑,没有一丝的改变,仍然是甜美的、迷人的,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拘泥,就像见到一个多日未见的朋友一般的亲切、热情,“公孙先生,很抱歉在这里接待你,请坐。”
诡异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他没有坐,只是微带怜悯的看着她,“翁主,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你也一样的迷人,尽管我请求张汤不要对你用刑,可是你依然变得憔悴了,没有脂粉的装饰,女子总是容易衰老和憔悴。”
刘陵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得变得僵硬,在牢狱里,没有铜镜、没有脂粉、没有香油,那些能令她变得年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所以自己看上去衰老了、憔悴了,也许只有风姿仍然是美丽的,那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无法夺走的,可是心里却感到了异样的绝望,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由衷的令她感到恐慌。
公孙杰坐了下来,宛若一个帝王般的坐了下来,“翁主,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所做的事,就不想浪费口舌再复述了,你也清楚,我并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而来,我想知道赵丽的母亲和二叔究竟是怎么死的?”
绝望中的刘陵慢慢的展开了温婉的笑容,原来他竟是知道这件事,既然他要自投罗网,何不在他身后为他再添加一股助力呢?让他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只有片刻的犹豫,刘陵很快就开始讲述起来,她知道张汤就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如同一只老鼠般窥探着一切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却不能让他知道,因为这只属于赵丽和公孙杰,这世上,能够令公孙杰万劫不复的,只有赵丽,当公孙杰知晓了一切的秘密,那么,他离死亡就靠近了一步。
离开的时候,公孙杰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甚至没有看张汤一眼,径直就离开了廷尉署,看着他的背影,张汤也不诧异,他知道刘陵告诉了他一切他想知道的东西,可是那些事,都是他无法掌握的,令他觉得非常的不安。
虽然只认识了数日,张汤每次面对公孙杰,感觉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他一般的阴毒和诡诈,这个人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外表艳丽,可是却有剧毒。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今天第一次看见他略微有些惊惶的神色,张汤却微笑着坐了下来,他知道,刘陵也是一条毒蛇,濒临死亡的毒蛇,总是不会忘记报复的,至于她要如何报复,张汤已没有兴致知道。
又下雨了,微微有些冷,不知道淮南有没有下雨,如果下雨,却一定不会像长安一样的冷,刘陵细心的铺好稻草,毕竟这是自己最终的坟墓,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能够得到一块可以永久安歇的土地,也许只要在长安的乱葬岗草草的掩葬了吧!
舒服的躺在稻草上,如同卧在锦榻上,没想到繁华了一生,最终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刘陵想笑,可是却有些犹豫,到底要如何笑呢?是浮光掠影,烟视媚行的淡笑,还是藏而不露,倾城倾国的媚笑,笑的种类太多了,平日里无需过多的考虑就能展露出笑容,可是现在,真正想笑了,却不知道要如何笑才好。
也许像赵丽那样的笑,表面上无忧无虑,暗里却愁眉深锁,这样的笑,真真的惹人怜爱,想起赵丽,不由得真的笑了出来,纯净的笑容,经过了万般的过滤,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刘陵忙用绢巾轻轻拭了拭眼角,别弄污了妆容。
可惜了,这一生,打败的男人太多了,唯一无法打败的,只有自己的心魔,想到他将会一无所有,毕生累积的追求,在一瞬间崩塌,还是忍不住的心痛,虽然把他将给了赵丽,自己也相信赵丽一定能够帮助自己杀掉他,可是却异样的不忍,甚至冲动得想再给廷尉一锭金子唤他回来,或是告诉张汤那个秘密。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仰药之后,她再也没有勇气起身面对一切,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赵丽、公孙杰,把他们的一切都交给命运,也许到了黄泉,无须等待太久的时间,就能与他们再次重逢,想到这里,不自禁的想笑,可是血却涌了出来,剧痛升腾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赵丽现在做什么?
夜风徐徐的吹了进来,武帝看着张汤,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窗外的雨,室内死一般的静寂,直到许久,武帝淡淡的说:“朕知道了,你去安排后事吧!至于淮南王,畏罪自刎,连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谋反。”
冷冷的笑回响在室内,守在一旁的元宝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而张汤却异常的平静,“皇上,淮南国其他参与谋反的人,是否都判灭族之罪?”
“灭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皇上,朕的权威是他们所不能蔑视的。”武帝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说完,只是摇了摇手。
“诺。”
张汤正要退下,武帝却睁开眼睛,“张汤,那个伍被曾劝阻过淮南王,听他的话,对大汉还有一丝的忠心,朕不想杀他。”
元宝见张汤停住了脚步,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道:“下臣以为,伍被此人是所有人中最该杀之人,他为淮南王的谋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而后又参与其中,直接令事情开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罪责最大,万不可赦。” “是吗?那就杀吧!”武帝重又闭上眼睛,再不看张汤一眼。
“诺!”张汤小心的退了出去,一直低头退到了门口,才缓缓的踏了出去。
“元宝,去病在做什么?”武帝睁开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门外。
“皇上,奴才回宫前,曾去探望过冠军侯,那时,他正陪赵丽说话。”
说话?去病竟然会陪人说话,可真难得一闻,“他们在说什么?”
元宝似乎在笑,“冠军侯在说他小时候的事,什么爬树、打人、偷鸡摸狗,说得可真高兴,手舞足蹈的。”
小的时候?武帝竭力的回想霍去病小时候的样子,却怎样都记不起来了,真想听听去病自己说小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朕听说赵丽在骠骑营无法无天,甚至连去病都让他三分,这可是真的?”
“这奴才可没听说,不过奴才到骠骑营时,赵丽一人躺在营外的柳树上睡觉,其他人都在营中刻苦操练,奴才听说,赵丽知道赵广文被腰斩的消息后,又哭又闹,冠军侯只要派人到赵家去过,听说赵老夫人给他写了一个书简,他比从前可老实多了。”元宝细致的将所有细节一一禀报,他知道,这正是武帝想要听的。“好啊!老实就好!这个赵丽,仗着家里有钱,横行无忌,”武帝头痛似的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暗恨,下一次,再等下一次,一定要杀掉他,不止是他,赵家所有的人,都要杀掉,这不仅是为了那巨额的财富,也是为了维护一个帝王应有的尊严,他怎么能奈何不了他?
赵丽也许感觉到了武帝对他的痛恨,不由伸手握住了霍去病的手,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正在讲述自己第一次和人打架经历的霍去病,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顺着他的眼光向夜空看去,黑沉沉的天空正不停的掉落雨丝,“你在看什么?”
赵丽回过头,“听见风声了吗?似乎是哭泣的声音。”霍去病缓缓抬头,认真的凝视着窗外的急风苦雨,想必赵丽心中,非常的恐惧吧!刘陵也死了,还会死多少的人呢?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4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七节 杨花点点离人泪
“你知道没有父亲的感觉,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不知道父亲是谁,为了这,我和别人打了不少架,第一次和人打架,是在河边,我用石头围了二个城,用石头打仗,他们笑我,我就打他们,一个人打十个,虽然被他们打得很惨,可是他们也不好受……。”
霍去病正在讲述他第一次打人的经历,赵丽只是沉默的听,他实在太了解那种没有父亲的感受,为此,他也和别人打了不少的架,他很恨自己的父亲,从懂事开始,从明白他抛弃了自己和娘开始,就万分的痛恨,这种恨,在回到赵家后,没有一刻的减少,反而不断的累积,积蓄得自己的心都快负荷不了。
“你恨他吗?”
“谁?”
“你父亲,他不要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应该为此感到愧疚,不对吗?”赵丽有些心不在蔫,无论霍去病回答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霍去病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他可以把他当成陌生人,可是自己不行,自己和他住在一起,鸡犬相闻,为了他,赵家一家都会死光的,他是这样认为的,自大哥死后,他就预见到了赵家的未日正慢慢到来,一步一步的,不被人察觉的到来。
赵丽抬起眼睛,凝视看霍去病年轻而兴奋的脸,他仍在回想着自己的童年,从他的讲述中,赵丽没有得到一点儿的乐趣,他本就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可是仍然愿意听他讲话,因为从未如此刻一般的了解他对自己的重要,只要有他,奶奶、翠儿和自己才是安全的,只有他,才能令皇上强忍住万倾的怒火,令赵家有片刻的苟安。
“累了吗?我们睡吧。”赵丽平静的躺了下来,他感到霍去病正在看他,“你看什么?”
“你很奇怪,从睡醒后就很奇怪,不爱说话,也不爱生气了。”霍去病躺了下来,闷闷的说,“我希望你还是像从前一样,随时都高高兴兴的,即使是假的,可是你也能找令自己高兴的理由,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在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里。”
真奇怪,他竟然会发现自己的秘密,难道是和他说得太多了吗?赵丽慢慢的靠近霍去病,这一刻,也许只有他才能深切的了解自己里心的恐惧和压力,也许说出来,心里能会舒服一些,一定会的,从前心里有什么恐惧,都是对李敢讲述,他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即使换成霍去病,他也一定能让自己心头的恐惧得到缓解。
赵丽缓缓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如注的大雨,缓慢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向霍去病述说着自己里心的恐惧,“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那种迫人的恐惧,那种大灾临头,却又无处可逃的恐惧。听到大哥的死讯,我就明白了,赵家大难临头了。
我告诉过爹爹和大哥,不要和刘陵过于接近,可是他不听,大哥也不听,他们不知道危险,他们都不知道刘陵在利用他们,在利用赵家的钱,他们却执迷不悟,也是因为这样,奶奶才不敢把赵家交给他们。
奶奶说要把赵家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感到了危机,奶奶也感到了,她之所以变卖了淮南所有的产业,就是因为她预见到了淮南迟早要灭国,赵家在淮南树大招风,赵家太有钱了,有钱到连皇上都知道了。
奶奶把家业交给我的时候说,赵家的财富,就是赵家的灾难,她要我发誓,即使再困难,也要把家维持下去,我就想,无论怎么艰难,在奶奶走之前,我会把赵家管好,奶奶走后,我就把家业分给爹爹、大哥和二哥,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然后把所有的家业都交出来,这样,也许就能保住赵家人的命。
可是我进入骠骑营后,我就明白了,大哥爱刘陵,已经走火入魔,他不会让我等到那一天的,我不明白,就连大嫂那样愚钝的人,都明白淮南王的居心,他却没有看破,也许看透了,他也不想说,情愿为了那个女子,将全家人推进火坑,其实如果张汤不杀他,我也会杀他。”
说到这儿,赵丽奇怪的笑了笑,“你害怕吗?你想不到我会杀人吧!”
“不。”霍去病仍然闭着眼睛躺着,只是伸手拉住他的手指。
赵丽不知道那个不字,是指不害怕,还是想不到自己会杀人,他没深入的想,继续道:“我问过奶奶,奶奶没有反对,她说,与其全家人都死,不如让明知是深渊,还是要把全家人推下去的人死好一些。
也许是心太软,我始终没有下手,直到我从淮南回来,我才发现大哥竟然变卖了他名下大部份产业供刘陵花销,我才下定决心,他既已无可救药,我也不能再手软了,我派人找到刘陵,要回了所有他给她的家产。
然后我找到大哥,我告诉他,从那一天开始,他必须到赵家的商铺做工,否则我不会再给他一文钱,如果他不去,我就把他赶出赵家。
你知道当时他怎么骂我吗?我从来不知道对自己的亲人,竟然会有这样刻毒的诅咒,可是他太懦弱了,当我抽出剑,他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可是第二天,他又去找刘陵了,他竟然偷了大嫂的嫁妆去献给她,我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死有余辜。”
赵丽终于哭了出来,霍去病坐了起来,轻轻的拥着他,这些事,如果是赵丽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赵丽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数次在赵家住宿,他大致也了解赵家各人的习性,他觉得除了赵老夫人、赵丽和翠儿之外,其他的赵家人,似乎没有热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温暖,每个人都那么的自私,令人极度不快的自私。
哭了半天,心里陡然空阔了许多,恐惧果然消失了许多,赵丽抽出绢巾,抹了抹眼泪,“睡吧!”
两人重又躺下,躺了半天,霍去病突然说:“张汤今天找过我,所有的秘密,都是公孙杰说出的,他还说,刘陵临死前,他去见过她,两人谈了很久的话。”
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笨,早应该想到是他了,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毒的心肠,赵丽一想起公孙杰的面容,心底的寒气漫了起来,冷得直想发抖,不自觉的靠近了霍去病,“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张汤也没有听到。”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赵丽猛的睁开眼睛,“刘陵一定是把娘和二叔死的真相告诉公孙杰了,这个秘密,只有淮南王一家知道,我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从刘陵那里套出来,她告诉公孙杰,一定是想借我的手杀公孙杰。”
霍去病没有说话,他不想告诉赵丽,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其实答案非常简单,令他伤心的简单,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能告诉他。
终于放晴了,可是天气冷了不少,静月抱着琴走向精舍,她好久没有来找赵丽了,自从赵家出事后,卫子夫严禁她再和赵丽接触,就连霍去病也不能多见,好容易过了半个月,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卫子夫今天,终于让她出门了。
走近精舍,远远的听见幽扬的箫声,静月不由止住了脚步,这箫声虽然好听,可是充满了哀愁,让人不自禁的想流眼泪。
看见了,看见去病哥哥和赵丽了,他们坐在精舍的平台上,宽大的衣袍随风飞舞,去病哥哥手里拿着竹简,正在看书,而赵丽手持一支白玉箫,正在吹箫,他们很默契,令静月微微有些嫉妒的默契。
“去病哥哥。”静月走上了平台,满面的笑,无论怎样,只要看见霍去病黝黑的面庞,就觉得心里很平定,喜乐。
箫声停了,赵丽转过头,半月不见,他瘦了许多,“赵丽,你吹得真好听,我差点儿听得流泪了,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没听过?”
赵丽转过头,将箫悬到自己腰间,仰头看了看天,“这支曲子,叫送别,是很久以前,别人教我的。”
“那我怎么没有听过?李延年的乐班儿,什么曲子都会,可是这支曲子,从来没有演奏过。”静月笑得很灿烂,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支曲子。
“这支曲子里有一个很美的故事,你想听吗?”
静月用力点着头,“想听,很想听。”她坐了下来,坐在霍去病身边,充满期待的看着赵丽。
赵丽的声音很美,那个凄美的故事从他嘴里缓缓道出,就像一支幽远的歌,“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匈奴的勇士为了远征中原告别了他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他的妻子每天在戈壁上等候着他。
终于有一天,这位勇士回到了家乡,而他的妻子因为长年站在风沙里的缘故得了不治之症,他们相聚仅仅三天,妻子便到了临终之时。 这位妻子是一个很爱乐音的女人,在勇士出外征战期间做了一支曲子,她请求他的丈夫在她临终前能够吹奏给他听,为了满足妻子的临终愿望,从来不吹笛的勇士生涩的吹奏着那支妻子做的曲子,他没想到的是这支曲子是他妻子为自己所做的安魂曲。
妻子死后,那位勇士远离了部落,独自在荒漠上流浪,这支曲子随着他的足迹走遍了戈壁的每个角落。”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45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一节 脉脉此情同谁语
回到寝宫,武帝缓缓的展开了案几上的奏章,不知为什么,今天看见这些奏章,都觉得特别的心烦,便吹熄的烛,独自坐在黑暗中,静静的回响着窦太皇太后临终前的耳语,这个历经三朝的老太太,虽然眼瞎了,可是心却很明亮,她总是在他最迷惘的时候,为他拨开迷雾,指出一条光明的道路,可是这一次,她的建议却令人如此的烦心。
“彘儿,你得提防来自近旁的危险,和你越亲近的人,越有可能是你的敌人,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来自宫闱内部的危险,才是真正致命的,你要提防出现后宫势力……。”
对于势力的斗争,窦老太太永远都有如炬的目光,她能够提前预知所有的危机,然后将它们一一的化解,新的后宫势力?会是谁呢?这还用猜吗?最近做事,总是有受到制掣的感觉,那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新的后宫势力。
每每想到卫青敦厚的脸,又觉得不可能,这朝中,谁都有可能做谋反的事,唯独卫青不会,这是从十几岁开始,就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普通的羽林期门,一步一步成长成汉朝最高军事统率的卫青,不是旁的人。
但是卫青虽然敦厚,感觉上,和自己却不亲,相比于去病的无拘无束,卫青过于老成,他小心的在自己和他之间划了一条深深的界沟,不让自己越雷池半步,也因为这样,尽管相信他,可是心里总存有一星半点的疑虑。
难道是子夫?又似乎不像,如果卫子夫有那般的野心,自己怎么能察觉不到呢?基本上,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本份女子,自进宫以来,都是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没有半点的违规之举,做为一个皇后,她都过于温厚,更别提具有窦老太太那种敏锐的政治眼光。
到底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安呢?也许是自己给卫青的权力大太了吧!凭借手中的虎符,他可以调动所有的汉军,这是无上的荣光,也是自己给自己下的一个套,真有些后悔了,当初怎么会把虎符交给卫青呢?也许是时候收回来了。
夜很深了,静月早已离去,赵丽洗浴完毕,无声的半依在床上,静静的倾听着远处李延年的乐班练习的乐音,寂寞的永夜里,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吟唱那支著名的歌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听着乐曲,想到李夫人的雪肤花容,赵丽不由有些讥讽的笑了,倾国倾城,虽然李夫人风姿绰约,容颜艳丽,可是长相太过于媚艳,不算是顶极的美人儿吧!自小到大,进过不少的秦楼楚馆,真正的绝色佳人,却屈指可数,左思右想半天,突然想起霍去病在匈奴见过的美人儿,听李敢的口气,真算得上天下的绝色,却不知那美人儿是怎样的美丽?
“霍去病。”赵丽转过头,看着满面兴奋,正在摆弄沙盘的霍去病,“上次你在匈奴见的美人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被问问题的人,连头都没有回,随口答道:“眼睛、鼻子和嘴都有。”
听到这样的回答,赵丽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发出会心的笑,“如果没有眼睛、鼻子和嘴,才能叫美人儿吗?”
又没了回答,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的,不知道以后谁做了他的老婆,会不会被闷死?赵丽躺了下来,“她和静月,谁美一些?”
等了半晌,久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霍去病才说:“一样。”
真是滑头,从来不知道霍去病还有这一手,赵丽在床上转了个身,“下次打仗,我不去行不行?”
话音才落,他就回答了,“不行。”
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知他长了什么样的榆木脑袋,对于将自己留在军营一事,毫无道理可言,正恼怒间,他却悠然自得的说:“下次打仗,我让你当前锋,一战成名。”
成名?可能这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一想起上次征战,就觉得不寒而栗,唯愿此生再也不上战场,天下竟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哪有强迫别人立功的。
“如果我在成名前就战死了呢?”赵丽故意问。
“不会。”很简短的回答,语气平淡得没有一点认真的成份,听上去,随口就答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赵丽气得几乎想跳过去打他。
“不知道。”仍然淡淡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听上去就想冒火。
“不知道你还说我不会战死?”赵丽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难得今天心情好了些,可是这个人,又要惹自己生气,如果是李敢,早就扑上去一顿痛打了。
“你这么笨,谁杀了你,谁就坏了名声,谁愿意杀你?”霍去病的语气里带着调笑的成份,然后他回过头,认真看了看赵丽,“就是皇上,都不会杀你,也不会杀赵家的人。”
听完了,不由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如果皇上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不会只杀你大哥,只要你的家人以后循规蹈矩,赵家永远都是安全的。”说着,头已经转了回去。
赵丽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就相信了他,毕竟他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可是如果不对付赵家,皇上的目标是谁呢?
刚想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打个了寒颤,卫青!比赵家更让皇上顾忌的,只有卫青。
进入夏天后,天亮得越来越早,听见霍去病的侍女侍候他梳洗的声音,赵丽拉起薄被,蒙住头,隔绝那些吵醒他的声音,正想沉睡下去,霍去病已在帘外冷冷道:“赵丽,今天是大校。”
又是大校?赵丽苦着脸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胡乱梳洗了一下,飞跑着赶到校场,所有人都列阵站好,看见他,李敢打马跑了过来,压低声音,“赵丽,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今天不用比,我们就输了。”
勉强吞下李敢递过来的馒头,大校已经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霍去病对赵破虏施了压,今天的大校自己竟然不用参加,下场比试和站在一旁观战,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除了太阳过于灸热之外,看别人比试可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赵丽,”六队的徐福跑了过来,小声道:“今天你和乌鸡都不下场,胜负难测,想不想赌一把,一赔三。”
“这个赔率还真合适,”赵丽笑嘻嘻的从腰袋中拿出四个小金锭,“全押我们队。”
“这可不行,今天的盘口限定每人下注的金额不超过两千两。”
“这好办,另外这两锭就算霍去病下的赌注好了,押六队赢。”
“赵丽!”徐福目瞪口呆的看着得意洋洋的赵丽,“冠军侯根本不知道,你就用他的名义下赌注,如果冠军侯不同意……。”
转过头关注局势发展的赵丽,突然现出狡猾的笑容,“放心吧,由不得他不同意,这四个金锭是皇上赏给他的,他不知道怎么用,我就帮他用了。”
这个无耻的家伙!徐福愤愤不平的握着那四个金锭走向押注台,最好五队和六队都不要赢,让赵丽输个精光!不对啊!自己就是六队的人,怎么能期望自己的队输呢?如果让队长知道……,想到赵破虏的怒容,徐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还是六队赢吧,反正是赵丽打着冠军侯的名义下的注,即使赢了,也是冠军侯胜,与赵丽没有一点儿关系。
“徐福,不是让你去收赵丽的钱吗?这小子是整个骠骑营最有钱的人,他肯定会下五队胜,可是乌鸡这次不下场,咱们一定稳赢,乘机赢……,你怎么了?一脸的苦像。”
徐福到金锭交给副队长,“老大,赵丽下了两个人的注,他和冠军侯的,一人两千两,他押了五队胜,然后帮冠军侯押了六队胜。”
“笨蛋,笨蛋,”副队长气得想跳下台子痛打徐福,“不是让你告诉他只准下一份注吗?”
徐福抱着头,“可是赌金是冠军侯的,是皇上赏冠军侯的。”
啊!那个混蛋,不仅白吃白住,现在连冠军侯的军饷也被他吞没了,简直没有天理!
“老大,快看啊!咱们胜了第一场。老大,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用说吗?赵丽那个狡猾的家伙,简直是稳赢,想一想他获胜后得意的笑容,也气得热泪盈眶,怎么了?情愿六队不胜,也不想赵丽赢!
“拿来吧!六千两,对了,皇上赏的那四个金锭可要还回来,霍去病还不知道我拿走了。”
什么?副队长和徐福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些钱是他偷的,这个家伙又做了一次无本生意,心里流着血,把六千两银子交给赵丽,看他欢天喜地的转过头,恨不能地上突然裂出一缝,然后一齐跳下去。
“赵丽。”好像是冠军侯的声音,众人一起转过头,霍去病已走了过来,从赵丽手中拿走所有的钱,然后转过身,似乎想走。
赵丽愣了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霍去病,这可是我赢的。”
“可是赌注是我的。”
“如果我没有下注,你怎么会赢?分两千两给我,不,不,分一千两就行了,要不五百两,四百两,不能少了,霍去病,三百两……。”
众人看着霍去病捧着银子在前快步的走,赵丽跟在他身后,追讨着“属于他”的银子,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很温暖,赵丽这个家伙,很久没有这么有精神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49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二节 不恨落花芳菲尽
大校过后,皇上突然将虎贲军与骠骑营合并了,赵丽每日里在营中来回游荡,除了无聊还是无聊,熟悉的人群中混杂了很多的陌生的面孔,赵丽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这支人员庞大的军队,他只知道,新来的虎贲军中,很多人对自己并不满意。
虎贲军并入没多久,霍去病发明了一种新的战阵,李敢和赵破虏率领着骠骑营和虎贲军在霍去病的指示下练习那个叫做什么车悬的战阵,李敢每日里不知疲倦的在校场来回奔跑,指挥众人操练。
每每到这个时候,赵丽坐在校场边的大树上,冷眼的看着校场上热火朝天的众人,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找仗会有这么高的热情,对于他们来说,这世上唯一最重要的事,就是打仗,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相信霍去病,似乎只要他一挥手,胜利就唾手可得一样。
对于他来说,校场上热火朝天,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敢或和尚会来叫他,然后吃完饭,他又坐在营外的老柳树上,或者校场边的大树上发呆,要不然就背着手,在校场边看人家操练,有时也会嘲笑别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往往招得人家怒目而视,他才施施然的走开。
就这样闲逛了半个多月,赵丽终于看明白那个战阵了,前后左右的人手中都持有长兵器,排列成锥形,前宽后窄,人和人的间距拉大,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
虽然赵丽不太懂战阵,可是也知道这种战阵很具威力,赵丽不知道霍去病是怎么想出的这个战阵,可是他觉得如果换成他,就是想十年,也想不出这样的战阵,他站在校场旁边,认真的看虎贲军操练,不时和身边服侍霍去病的侍女说笑,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儿正形。
虎贲军里的路博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对身边的高不识道:“看看那小子,每日里游手好闲,整个军营里,就数他最轻闲。”
高不识目不斜视,“别看了,那小子,从前在骠骑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干什么干什么,就像呆自己家里一样。你还不知道更可气的。”
“什么?还有更可气的?”路博德回过头,“这已经够可气的了。”
“等到大校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高不识拔过马头,“到时候,保证你气得吐血。”
“不用等到大校,呆会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路博德说完,打马走了。
高不识愣住了,回过头,他已经走远了,他的心里不由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这个来自右北平的路博德,单纯善良,什么事情都要求公平,所以自进军营开始,就不断的惹事生非,不知和别人打了多少架。
从认识赵丽开始,他就特别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军中的耻辱,他可不管他和霍去病的关系,一门心思的想教训他,过去他和和别人较劲,也就是打打架,想着他教训赵丽的样子,高不识又觉得不会出事,也许教训教训赵丽也是好的。
吃饭的时候,高不识见路博德在营里转来转去,知道他在找赵丽,可是不久就见他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估计是没有找到,便回过身,问仆多,“仆多,赵丽呢?”
仆多喝了口汤,“我看冠军侯派人找他回去了,听说皇上送了些东西来,估计与和冠军侯吃饭。怎么了?”说着抬起头,不解的看了看高不识,他自来也不喜欢赵丽,今天怎么这么关心他?
“没什么?”高不识冲路博德努了努嘴,“路博德正想和赵丽较量较量。”
仆多一愣,“他?”随即会意一笑,“又想打架了不是,我想他还没碰到赵丽,已经被李敢揍扁了。”
“什么事?”赵丽中途被叫了回来,满心的不高兴,他正准备下午叫李敢到后山摘红果,随道再钓几只锦鸡。
霍去病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案几,案几上堆满了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从宫里送出来的,赵丽上前,仔细看了半天,选中了一面铜镜。
铜镜打磨得雪亮雪亮的,赵丽仔细的审视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自大哥死后,自己总是忧心忡忡,病中也没有多多注意自己的容颜,今天细一看,竟然这么憔悴,脸色惨白,嘴唇淡得没有一丝颜色,只有漆黑的眼睛仍然灵动如水。
叹了口气,赵丽放下了镜子,又看了看满案几的东西,“怎么送这么些东西来?”
“静月要过来住。”
赵丽更加大的叹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再没有安宁的日子了,不说静月,就说她的侍女桃花,就烦得很,她们一来,连觉都睡不好,再加上静月随时都做的那些难吃的东西,想到这,情愿让皇上灭了族。
吃了一口饭,一想起静月要来了,就觉得满桌的菜都咽不下去,霍去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赵丽拈了一块牛肉,突然笑道:“霍去病,你也不想吃红豆糕了吧!”
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对静月做的菜也是头痛得要死,赵丽轻轻咳嗽一声,眼珠乱转,“不如告诉厨房,不让静月进厨房,我可不想再吃什么红豆糕了。”
半晌没有回答,“我吃。”
赵丽长眉一轩,心里暗笑,这样也好,他主动吃了,静月就不会让自己吃了,一想到这,心情好了很多,正要吃饭,“你也吃。
” 赵丽放下碗,长眉一轩,眼看要发火,霍去病转过头,“告诉厨房。” 这才对,赵丽抬起碗,看了看桌上的菜,“汤呢?”
吃饱了,走到庭院里,仰头看着光滑透明的天空,赵丽觉得心情陡然变得很好,就连下午的操练都觉得有意思了,不如叫霍去病一块儿去看看。
走进校场,众人都呆住了,自霍去病回到骠骑营,他很少到校场,除了最初几天指导他们操练战阵,他很少出现在校场,今天乍一见他和赵丽一同到来,都觉得新鲜。
路博德见赵丽跟着霍去病上了点将台,手舞足蹈,不知在说什么,指着虎贲军的战阵,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看霍去病微微露出笑容,心中暗恨,不知道这个小子和冠军侯瞎说什么。
操练了很久,赵破虏和李敢让分别让虎贲军和骠骑营休息,赵丽跑下点将台,走到李敢面前,和他谈笑起来,路博德慢慢走到他身后,粗声粗气的唤道:“赵丽。”
回过头,赵丽脸上的笑还没有收敛,他惊奇的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人,“你是谁?”
“虎贲军的路博德,想和你较量较量。”
路博德的话音才落,李敢已上前一步,站在赵丽身前,“小子,想挑衅是吗?想较量,可以啊!先和我较量再说……。”
话还没说完,路博德已经一拳打了过去,正中李敢的肩膀,李敢后退两步,差点儿踩到赵丽,努力站稳了身子,满面通红,“好小子,竟敢偷袭。”
李敢冲了上去,两人拳脚相加,打了起来,赵丽一下想起从前和李敢在长安漫游时和别人打架的情景,不由面露微笑,退到了一边,观看了起来。 众人渐渐围了上来,虎贲军和骠骑营明显站成了两边,看了半天,路博德显然不是李敢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半点儿也没有退缩,众人看了半天,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上。”
虎贲军和骠骑营的人混战了起来,连赵破虏也被打了数下,拖入了战团,赵丽回过头,霍去病平静的坐在点将上,冷冷的看着他们打架,没有一点儿劝阻的意思,赵丽又回过头,轻轻叫了一声,“李敢,别打了。”
滚滚的战团中,不知李敢有没有听到,赵丽见他们打得厉害,连刀剑都抽了出来,不由有些害怕,又轻声叫了一声,“李敢。”
刚好李敢打到了近前,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慢慢后退了几步,一边退,一边叫:“后退,快后退,回点将台上去。”
鼎沸的人声中,赵丽没有听清,只见他嘴动,不由向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
李敢大叫道:“向后退,向后退,小心,小心,把剑抽出来。”
赵丽抽出腰间的长剑,站在人群,显得不知所措,呆了一会儿,慢慢的向后退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群殴场面,不知道霍去病为什么不阻止这些人。
退到战团边缘,赵丽站了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帮和尚和李敢什么忙,左看右看,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加入战团,看他们打得那么凶猛,赵丽又觉得心下害怕,不由又向后退了半步,正想转头看看霍去病的走向,却听耳边的风响,李敢吼道:“赵丽,小心。”
不知道他在叫什么,赵丽莫明其妙的转过头,一柄雪亮的刀迎面劈来,赵丽吓得呆住了,只觉得刀光一闪,脸上一凉,似乎眼泪下得流了下来,满面的水,眼睛也无法睁开,赵丽用手捂住了眼睛,蹲了下来。
听见李敢的吼声,所有人都转过了头,只见路博德呆呆的站在赵丽面前,赵丽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间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52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三节 一蓑烟雨任平生
双手捂着脸,赵丽竭力的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上李敢已经跑到了身边,一拳打倒了路博德,声音都在颤抖,“赵丽……。”
脸很重,隐隐的发痛,左脸完全麻木了一般,连嘴角的痉挛都无法抑制,感到周围人的紧张,赵丽不由有些害怕了,难道伤得很严重吗?他想看看自己的样子,“李敢……。”才一张嘴,血就流到了嘴里,腥甜的味道,让他几乎呕吐。
恍惚间,霍去病已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感觉上正端详伤势,“赵破虏,派人到宫里去,把王太医请来。”
回到屋里,霍去病强行拉下了他捂住左脸的手,半瓦脸血痕模糊,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伤这么重。”赵丽听见有人低声的说,似乎对于伤势的严重性极为吃惊,紧接着霍去病轻声的斥道:“胡说什么,小伤。”
昏昏沉沉间,赵丽觉得有人用柔软的布正在擦拭脸上的血,他含糊的呓语,“疼。”
真的疼,整张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像裂成了两半一样,疼痛呈放射状的在脸颊上蔓延,针刺一样,左眼无法睁开,右眼眯缝成一条线,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药膏里一定搀和了香脂,抹在脸上,甜甜的香味儿萦绕,火热的伤口渐渐变得清凉了,不知伤成什么样子,正想睁开眼睛,却听一个苍老而柔和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睡吧,睡醒了,伤口就不会痛了。”
真的睡着了,微有凉意,模糊间竟回到了淮南,成片的稻田已抽出青青的麦穗,春风吹过,春水碧波荡漾,偶尔有燕子低低的飞过,翅膀点过稻田里的积水泛起圈圈涟漪,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随风飘了过来。
闻到那股香味儿,赵丽的眼泪流了下来,心里轻轻的呼唤着,“娘!”也许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娘吧!
赵丽满怀希望的睁开了眼睛,有些痛,没想到就是睁开眼睛,脸也会痛,针刺般的痛,满屋的馨香,在屋里的,却不是娘,一个苍老的老人坐在案几边忙碌,他不停的将各种颜色的膏体合在一块儿,又分开。
他在做什么?赵丽疑惑的想,为自己配制药膏吗?也许是吧,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想看看自己的脸,不知伤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变成了丑八怪……?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如果真的变成了丑八怪,情愿那一刀,就把自己砍死吧。
“来人……。”赵丽轻轻的呼唤着,简单的两个字出口,额上竟然泌出了冷汗,刚才说的两个字,竟然牵动得左脸一阵剧痛,不由心下就慌了,为什么会这样?一定伤得很重,镜子呢?刚才霍去病给自己的镜子,那面镜子打磨得很光滑,一定能看清楚。
“你醒了。”侍女走了过来,她没有看赵丽,眼光落在了别的地方。
看着她的神情,赵丽的心渐渐凉了,真的很严重……。
“你要什么?”
赵丽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远处的镜子,侍女犹豫片刻,毅然的转身走向镜子,赵丽的心随着她的脚步急跳起来,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
侍女拿着镜子,转过身,再走五步,就能看见了,可是她才走了一步,就被霍去病拦住了,“赵丽,你的伤不严重,王太医刚刚为你敷了药,你别乱动。”
药?什么药?赵丽的眼睛转到了近前,床边的小几上放了一盒深紫色的药膏,泌人的馨香袅袅的从盒中升起,颜色这么浓烈,抹到脸上,一定非常的难看,怪不得侍女不敢看自己?
赵丽转头看着那个老者,听见声音,他已转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笑,“没事的,只要数月时间,伤口一定能够平复。”
看着他的神情,赵丽不由起了疑窦,平复?为什么不是痊愈呢?霍去病不让自己看镜子呢?一定有什么问题,赵丽伸手着,想拿到镜子,霍去病及时握住了他的手,“没什么?那一刀划伤了你的额头,王太医说伤口很浅,不会留下疤痕。”
伤口很浅?那为什么整个头就像要裂开一样?为什么今天霍去病这么多话呢?虽然霍去病从不说谎,可是今天他的神情很令他怀疑,赵丽抽回了手,霍去病突然把镜子放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没什么吧!”
左脸涂满了药膏,厚重的颜色,衬着他右脸明净如雪的肌肤,真的很可怕,怪不得那侍女这么害怕,霍去病也不让自己看,可是涂了这么多的药膏,是不是伤势很严重?赵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霍去病,他坐了下来,将铜镜扔到了一边,“没什么,真的,很漂亮。”
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神,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很真诚,不由就相信他了,也许伤得不重,可是脸怎么这么痛?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摸摸脸,霍去病中途拉住了他的手,“别摸。”
放了药材的粥难以下咽,想到面上的伤,只得委屈的将它饮下,正无奈间,却听李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冠军侯,我想看看赵丽。”
应声而入的,不止李敢,还有乌鸡,他们的眼睛向自己面上飞快的扫视一眼,便转过了头,赵丽神色大变,想必伤势极为严重,李敢从不说谎,正想开口询问,李敢微笑着坐了下来,“赵丽,和尚去买砂糖了,回来熬红果给你吃,我给了他一些钱,买恒杏斋的糖果子,都是你爱吃的。”
说着话,李敢的眼光转到了赵丽面上,这一次,他认真的凝视了赵丽的脸,“涂了很多的药膏,都看不出是你了,怪怪的,不过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李敢也不会说谎,想必真的不会骗自己,转头看了着乌鸡,他的神色如常,没有一丝诧异,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赵丽放下心来,正想坐起来,李敢又说:“路博德那小子,可被骠骑营人的打惨了,赵破虏把他吊在营门,说要吊他两天……。”
“不……。”说一字,都很艰难,可是想一想,也不能怪那个路博德,是自己在不适当的时候转过了头,他才砍伤自己的。
李敢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头,看了看守在门外的人,立刻有人飞跑着走了,李敢转过头,拍了拍赵丽的脸,“原谅他了?”
赵丽点了点头,李敢笑道:“早知道,赵破虏就不要那么激动了,他可把路博德打惨了,和尚哭得都成泪人了,想像不到吧,和尚也会哭。”
想想和尚哭,赵丽一下子想到了和尚想弟弟的时候偷偷哭的样子,心下难过,眼眶也红了,李敢忙拉住他的手,“别哭,千万别哭,眼泪把药膏冲走了,又会疼了。”
李敢和乌鸡走了,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息,赵丽闭上眼睛,却听屋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侯爷。”却是赵破虏的声音,有些暗哑,估计他也被路博德的举动吓坏了吧!不过以霍去病的心性来说,他不会处罚路博德,到底是自己的错多些。
果然,霍去病的声音一响起,四下立即安静了,“回去。没什么。”
脚步声又回去了,赵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也许醒过来,脸就不会痛了,既然伤得不重,那么睡醒了,伤就好了大半了。
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得耳边有人在争吵,朦胧间睁开眼睛,却回到了宫里,阿姆抹着眼泪守在床边,阿姆怎么来了?她没有照顾翠儿吗?
想着,却听见武帝爽朗的笑声在庭院里响起,每次霍去病回宫,他都特别高兴,眨眼前,雪季就要开始了,在漫长的雪季里,也许和霍去病神驰塞外,是他最好的消遣方式了。
“去病,怎么老皱着眉头?”
“朕和你说话,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赵丽不由笑了,除非霍去病愿意,他才管你是谁,不爱听的话,从来都听不进耳朵里。
“醒了,来喝粥。”阿姆捧着一碗粥走了过来,扶他坐了起来,“喝吧!睡了好几天了,早该饿了。”
是饿了,肚子空空的,想对阿姆笑一下,可是嘴角才微微一动,半张脸的肌肉痛得扭曲了,不能笑,也不能说话,只能感激的看了看阿姆,想必她一定会懂。
粥熬得很稀,闻着味道,定是放了很多的补药,低下头,粥碗里显出一张怪异的脸,那张脸,右面清美绝伦,而左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眉尖一切纵横至脸颊,伤口结了痂,伤口两旁的肌肉被痂拉得变了形状,眼眉都扭曲了,半张脸显得异样的怪异丑陋。
丑陋得自己都不敢看了,这张脸,还是自己的吗?赵丽难过得几乎想闭上眼睛,可是看见阿姆的神情,又微微的笑了,至少有半张脸,是美的吧!
喝了口粥,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再也不要看见自己的脸,如果不是噩梦,那就永远不要再看见这张脸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5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四节 薄雾浓云愁永昼
跟在武帝身后步出建章宫,寒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张汤不由微微的一抖,今年的雪季来得晚,昨天浅浅的下了一层雪,今天就全部化了,满地的雪水,墙角凝了薄薄的冰层,张汤低着头,细细的数着走廊里的脚步声,元宝的脚步很轻浮,自己的脚步很凝重,而武帝的脚步却走很沉稳。
快走到武帝的寝宫,他突然站住了,“张汤,那个路博德放到右北平没有?”
“诺。”
“这个小子,好样儿的,明知道赵丽和去病的关系好,还敢砍伤赵丽,这小子,朕喜欢,让他到右北平任太守,一定可堪大用。”武帝很兴奋,眼睛闪闪发光。
“诺。”张汤低声的应,他当然知道为什么皇上会那么高兴,因为霍去病,在淮南王一案中,他没有处置赵家,心里非常的窝火,好容易出了个愣头青,帮他出了心中的恶气,尽管是无心之功,却被安置到右北平任太守,这可是难得的恩典。
“去看看去病吧!”武帝转过身,向霍去病的精舍走去,张汤犹豫片刻,抬头见他走得远了,不及细想,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走近精舍,张汤不由心中暗暗赞叹,精舍依林傍水,远处可望见建章宫,近处可观赏梅林,一场初雪后,腊梅花竞相开放,扑鼻的幽香泌人心肺,而精舍就掩映在密密匝匝的梅树中。
精舍分为两幢,一幢全以翠竹搭建而成,另一幢则与宫中其他建筑风格相仿,唯有屋檐下挂了硕大的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响声,翠竹一边,种满了竹子,入口处却极宽阔,几乎可是安放下一辆马车,而木屋一边,入口处却种满了梅树,树枝修剪得很整齐,树间有一条细细的石径,搭眼看上去,只觉得陈设极精致,令人舒心,而细细观察后,才发现一石一木、一几一凳安排得匠心独具,显是认真的思量后,才安放在此的。
木屋外有一个幽深的回廊,一些梅枝伸进回廊里,显得有些凌乱,窗户掩得不紧,可以看见窗里布帘幽雅的花纹。
走上回廊,张汤就看见回廊尽头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粗陶的瓶,那瓶子圆肚阔嘴,随意的插着几枝梅花,瓶子旁边,放着一个银制的盒子,一看就不是俗物,心里暗暗叹息,这物如此的精致,定不是霍去病之物,可惜赵丽如此俊雅一个人物,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许因为这样,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想得出神,张汤几乎碰到了停住脚步的武帝身上,忙镇定的心神,却听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听声音,正是赵丽,语气争促,想是正在生气,凝神听了半晌,都没有听见霍去病的回应,不知在做什么。
“霍去病,你知不知道别人和你说话,你什么反应都没有很没有礼貌。”看着霍去病无动于衷的样子,赵丽非常恼怒,他不知道霍去病把镜子藏匿到哪里去了,在屋里找了几转都没有找到,问他,他连头也不抬,只是闷头看书。 “最后问你,镜子呢?”赵丽声音大得有些刺耳,武帝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和去病说话? 屋里的霍去病终于开口了,“扔了。”
“为什么?”
“不想让你照镜子。”霍去病的语气里微微有些不耐烦。
张汤见武帝俯眼在门缝上向内张望,同时对自己招招手,脸上挂着一丝顽皮的神色,不由有些失笑,无声的上前一步,向屋内张望。
屋里的陈设很简直,张汤一眼就看见坐在案几旁的霍去病,他果在看书,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张汤正在寻找赵丽,他已出现在霍去病身边,突然抢过了他手中的竹简,用力的击打他,发出咚咚的声响,霍去病无动于衷的从案几上拿起另一本竹简,手也不抬的任他击打。
张汤侧过眼,武帝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咬牙轻声道:“去病,还手,还手……。”
打了一会儿,赵丽扔了竹简,捧着手坐了下来,霍去病转过脸,却是满面的笑,“打疼了吧!”
看着霍去病阳光灿烂的笑脸,张汤听见武帝恼怒的说:“这个小子……。”
话音突然中断,张汤忙转眼盯着屋内,霍去病正拉着赵丽的手,轻轻的帮他揉着手指,一边揉,一边笑,“真笨,拿竹简打,手指会被竹简缝夹到。”
赵丽突然抽回手,看样子是想摸自己脸上的伤疤,霍去病拉住他的手,“别动。”
霍去病一侧身,张汤这才看见赵丽的脸,不由暗暗惋惜,那张精致的脸受伤后,显得极端的怪异和丑陋,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心里直发凉,不忍再看。尤其是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痕,从左眉尖一直划到了脸颊,刚才用力过度,伤口迸裂开来,有血珠不断的浸出。 赵丽仰着头,霍去病手中握着薄如蝉翼的绢巾,轻轻的擦拭着他脸上的血珠,一边擦一边笑,看样子,赵丽有点儿生气,“你笑什么?”
擦完血,赵丽从霍去病手中拿过那面绢巾,迎风展开,雪白的绢巾上,点点的樱红,竟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这不是缥缈阁出的吗?你怎么有?静月送你的吗?”赵丽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又在看书的霍去病。
“不是,我买的。
” “你?你什么时候去过缥缈阁?”
“你去买糖果子的时候。”
“你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绢巾?是买回来给静月的吗?”赵丽返身在里屋的案几上拿了一个银制的盒子坐在霍去病身边,在案几上铺开了那面绢巾。
“不是。”霍去病抬起头,奇怪的看了看赵丽手中细细的笔。
“那你买了做什么?自己用?”
赵丽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盒中轻轻沾了一团粉色的粉末,然后低眉敛目的在绢巾上描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说:“你知道自己笨,又不爱说话,日后肯定讨不到老婆,所以特意买些绢巾,准备将来的不时不需?”
尽管赵丽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霍去病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在绢巾上涂涂抹抹,赵丽偶尔说得高兴,抬眼看霍去病,张汤一看见到他抬头与低头之间的眼神,就觉得心一阵急跳,这孩子天生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媚力。
“娘说过,男孩子讨女孩子欢喜,必得要甜言蜜语,你这样一个闷葫芦,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武帝转过脸看着张汤,轻斥道:“胡说。喜欢去病的人,可比喜欢娘娘腔的人多许多。”
张汤还未说话,就听赵丽微微有些得意的说,“你看。”
两人一同转过脸,赵丽手中持着那面绢巾,满面的得意,那小小的绢巾上,细致的描绘着一树的桃花,巧妙的利用了那些或深或浅的血痕,整面绢巾一片深浅不同的绯红,感觉上桃花儿漫天,落缨缤纷,非常美丽。
“给你了。”赵丽颇大方的递给霍去病,“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她一定会喜欢的,也不嫌弃你不爱说话了。”
霍去病将绢巾放进怀里,“别人不喜欢你。”
赵丽咕哚了嘴,“你怎么知道?喜欢我的人,比喜欢你的人多。”
“我不喜欢你。”霍去病拿起竹简,满面的得意。
“嘿嘿,骗子,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赵丽伸头盯着霍去病的眼睛,问了好几遍。
武帝转过头,冲张汤冷冷一笑,“这孩子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喜欢。”霍去病迫于纠缠,随口答了。
“嘿,那喜欢你的人就比喜欢我的人少一个,因为我不喜欢你。”赵丽很得意。
“喜欢我的有谁?”霍去病眼睛盯着竹简,随意的问。
“静月,还有,还有,还有那几个常到宫里玩的女子,大约十七、八个吧!”赵丽的声音从里屋传了过来。
“喜欢你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霍去病慢慢的说,伸手拨弄着沙盘里的石头,“你变得这么丑,除了我看见你不难受,其他人都不敢看你。”
赵丽很久没有说话,武帝对张汤轻轻招了招手,君臣两人走到精舍外,武帝叹息道:“看见没有,孩子不争气,你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走吧!去看看赵常德近来的动向。”
静夜里,帐外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伊稚斜和阿胡儿相对而坐,中行说坐在伊稚斜身边,他并不喜欢这个曾经叛逃出匈奴,现在又叛逃回匈奴的自次王,他觉得这个人就像石北平关隘墙头上的野草,摇摆不定。
“大单于,我自汉朝回来,深深知道汉军上下对大将军卫青的尊敬与爱戴,他可以说是汉军的灵魂人物,如果我们想办法把卫青杀掉,或者让汉朝的皇帝对他丧失信心,对于我们匈奴来说,将是非常有利的。”阿胡儿放下酒碗,也不看伊稚斜,只是盯着酒碗里的酒,回来数月了,他仍不太习惯匈奴的烈酒。
伊稚斜的眼睛亮了,“这到是一个好主意,你说,有什么办法?”他猜定阿胡儿一定有了想法,所以才敢向自己提出这个建议。
“皇上,长安城里最大的商户是赵家,前些时日,汉朝皇帝以叛反罪杖杀了赵家的大儿子,他的父亲对汉朝皇帝相当大的仇恨,他一直和咱们留在长安的人保持联系,而赵家和卫青关系很好,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令汉朝皇帝对卫青起疑。”
“好,很好,这事就由自次王全权负责!”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56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五节 浮生长恨欢娱少
静夜里,梅花的香味儿溢满了整个庭院,雪晴的夜晚,月光总是很美,自小的时候开始,便觉得自己的生命如同这夜晚雪下的梅花,清丽而凄怆,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候,总是没来由的觉得悲哀如影随行。
伸手将石子拈起,一粒一粒的放在新做的沙盘上,陌生的地域,想必霍去病又有了下一步进攻匈奴的宏伟计划,在他心中,自己所有的算计,不过是飞过天边的流萤,连关注的必要都没有吧!
虽然身处深宫,可是外间的消息仍然频频传来,坏的、更坏的、最坏的,统统来自那位庭尉署的张汤,张大人,尽管知道他的目的是利用自己,可是总是觉得感激,如没有他,自己怎会知道爹爹那愚蠢的行为呢?
和大哥一样不可救药的,是自认为聪明的爹爹,他多蠢啊!蠢得即使他会引来灭顶之灾,仍然忍不住想笑出来,这世上,也许只有奶奶和自己心里清楚,爹爹的一切作为,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敌国的富裕如何?纸醉金迷的俗世岁月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一个情字,情?原来爹爹心里也有情,他也会为情人的死亡而疯狂,他也会用自己的疯狂,将家所有的人一同送往死地,在他心里,也许觉得这样,到了地底才不会寂寞。
也许该分家了,既然赵家已朝不保夕,那干脆就风去云散,奶奶已经风烛残年,翠儿却含苞待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爹爹害了她们,爹爹想死,就让他一个人死吧!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冷笑,如自己一般的人,注定不得好死吧!
“赵丽,你看我们摘了这么多的梅花。”
满面笑意的静月跟在霍去病身后走进了小径,可惜了,那么美丽的雪径,留下了脚印,赵丽微笑着长身而起,缓缓转身,想必看到自己的脸,静月又会露出恐惧的神色吧,反正赏雪的心情已被破坏,何来再受一次侮辱呢?
刚刚坐下,屋外就传来沙地落地的声音,想必霍去病看到自己放进沙盘里的石子,生气了,赵丽微微一笑,合衣躺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家里的事,实在很费神,不如找一个人来商量吧!
“赵丽,你干嘛在去病哥哥的沙盘里放石子,你知不知道去病哥哥做了多长时间?”
冷冷的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静月,赵丽缓缓转身,“公主,既然冠军侯没有生气,你又何必动怒呢?” “你……。”
听声音,静月气得哭了,桃花扶着静月,“赵丽,你不仅长得丑,心也坏。”
平生最恨听到两个字眼,桃花的一句话,全都占齐。
看见赵丽飞身跃起,静月和桃花吓得后退一步,桃花不愿示弱,“你干嘛?这可是在宫里,你敢动粗,我们,我们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赵丽冷笑着,“公主,你最好赶快走,否则我真的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不客气。”
急促脚步声过后,整个庭院都安静了,想到满地的白雪上,满是刺目的沙子,赵丽不由勃然大怒,“霍去病,去把雪上的沙子清理干净。”
气呼呼的躺下,不知怎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乌鸡,他从前也是商贾,不如让他帮自己出个主意吧!
咣,声音很大,不知道霍去病是不是还在生气,赵丽偷偷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霍去病满面怒色,气呼呼的坐在案几旁,开始重新堆砌沙盘,糟了,刚才只顾生静月的气,忘记霍去病了,赵丽忙起身,满面堆笑,“我想起来了,我做了宵夜。”
一溜烟跑出来,赵丽轻轻吁了口气,霍去病生气,可比皇上生气可怕多了。
看他喝完最后一口汤,赵丽殷勤的帮他倒了杯茶,心中寻思着如何找个理由回家去,霍去病已返身回到案几边,“明天,回去吧!”
“大将军,长安又有信来了,还是赵常德。”
那一卷卷的竹简,都是从长安来的“信”,每一封,都是赵丽的父亲赵常德带来的,每篇竹简上都不知所云,可是主题只有一个,问自己的行军路线,这个愚蠢的男子,他怎么会是那个玲珑心肝的孩子的父亲?他真以为凭自己和赵丽的关系,就会把这些军事秘密告诉他吗?不会,当然不会。
最近的竹简来得很频密,卫青有些疑惑,竹简里隐晦的提到了赵丽受伤的内幕,其实,他已从路博德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他很为赵丽感到惋惜,偶尔想到他的伤势,总是觉得那张清雅而美丽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那丑恶的伤疤。
也有从长安传来的其他竹简,平阳公主时不时将长安的消息传来,无论大事,还是小事,她都事无世细的写在竹简中,有的很简略却相当重要,有的很长,却没有任何的可读性,可是他却很得很仔细,非常仔细,从某些只言片语中,他能推断出长安发生的一切。
皇上在怀疑自己,从古至今,鸟尽弓藏、兔走狗烹总是帝王将臣的一种手段,卫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悲,可是匈奴未灭,皇上却对自己起了疑心,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因为自己的权力过大了吧!
大将军,总领了汉军所有的军务,荣光一时无两,也因为这样,自己永远小心翼翼,和皇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自己心里很清楚,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皇上猜疑,可是也因为这样,皇上才不喜欢,他认为自己和他有隔膜,不像去病和他那样亲密,永远也不会像去病和他那样亲密。
这一卷新的竹简,会告诉自己什么样的消息呢?卫青缓缓的打开了竹简,竹简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自次王阿胡儿将夜袭甘泉宫。 卫青微笑了,这个愚蠢的计划,匈奴人怎会挑选这样一个人来完成,他将竹简扔进了火盆中,竹简缓慢的燃烧了起来,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卫青微微的笑,自次王?阿胡儿?就是借赵信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偷袭甘泉宫,更何况,皇上根本就没有来。
边关的夕阳总是下沉得特别早,卫青站在朔方的城墙边,远远的眺望着长安的方向,他知道,在那里,在那个城市,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纸醉金迷,变幻着一场又一场的笙歌燕舞,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每一次,看到朔方城外晚归的羊群,总是想到很小的时候,被同父异母的兄弟欺侮的情景,一点一滴都历历在目。
听说赵丽的身世也很可怜,非常的可怜,如果不是那个卑鄙的男子公孙杰,自己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竟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幸的过去,将来也未必是幸运的。除了去病之外,没有人可以断定自己的将来是幸运的。
赵丽睡得很熟,霍去病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没想到竟然伤得这么重,过了三个月,伤疤仍然不时迸裂,现在是冬天,情况不像夏天那天糟,如果继续下去,到了春暖的时候,伤疤还不收口,那么,也许情况会非常严重。
尽管看了三个月,可是看见他脸上扭曲纠结的肌肉,仍然感到惊心,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那么美的人,竟然会变得如此可怖,有的时候,看着他歪曲的眼角,忍不住想移开眼睛,可是总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因为那样,他会很伤心。
每次住到赵家,总是觉得很难受,无论是看见初雪,还是赵广武,还有那个赵常德,心里总是觉得非常的厌恶,似乎这一家人,每一个人,都刻意的养成了一种令他人厌恶的习惯,尤其是初雪,每次看见她的脑,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厌恶。
这一次回来,赵丽和他奶奶单独谈了很久,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他沉默了很久,第二天,赵老太太又把他叫到了自己屋里,这一次,几乎谈了一天,看赵丽的样子,似乎哭过,不知谈了什么,让他这么伤心! 赵家的别院,果然名不虚传,绵延数里的梅林,在雪中怒放,幽香四溢,赵丽握着伞,缓缓穿行在梅林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飘落的声音,要做决定,真的很难,奶奶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回响在耳边,本是一家人,现在到这个样子,也是不得已吧!
赵家的先祖不知累积了多少代,才有了目前的盛况,可是旦夕之间,所有的一切就会如海市蜃楼一般的消失无踪,奶奶将决定权交给自己,实是将天大的麻烦交给了自己,要如何处理呢?自己完全没有一点儿眉目,要避免嫌疑,难道把爹爹杀了吗?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颤抖了,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自楼台看过去,漫天的玉蝶中,那个美丽的身影显得异样的孤单,霍去病快步走下楼台,急速的走到他身边,为他执着精绘的绸伞,赵丽缓缓转头看着他,面上绽出甜美的笑容,无论怎样的天塌地陷,总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承担吧!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4:58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六节 酒酣应对燕山雪
雪下得很大,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个梅林,李敢和乌鸡抱着草帘包裹的糖果子穿行在繁茂的梅枝之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冷冽,却有泌人的幽香,虽然眼前是茫茫的白雪,可是脑中却繁花似海,转瞬间,似乎回到了末世的最初,一切都是洁白无暇。 “乌鸡,看到了吗?再走过去,便是荷塘了,此刻冰封了塘面,只是一片空寂了,可是夏末及整个秋天,那里可是这别院里,最美的地方了。”
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自到别院的外围开始,他就明白了,这里,不过是赵丽为自己修筑的一个心灵城堡,他将自己想象中,最美的、最迷人的,一点一点的呈现,将这些或瑰丽、或清丽、或艳丽的心情故事,慢慢的堆积成一个沙丘城堡,尽管这只是虑幻的美景,尽管只要轻轻的一阵风拂过,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可他仍然竭力的保护着一切,哪怕只是一切、哪怕只是一瞬。
“乌鸡,看,是冠军侯。”
眼中看到的,当然不是冠军侯,广阔的冰面,只是赵丽的身影,鲜艳夺目,漆黑的长风宛若流淌的月光,明眸善睐,这样看上去,她仍然一如从前般的美丽,没有那道丑陋的疤痕,没有一切的伤心与悲痛,这样的赵丽,不是最迷人吗?
“赵……。”
乌鸡拉住李敢,“我们走过去吓他一跳吧!”
这样美的景致,不要让李敢破坏了吧!从不曾想过为什么赵丽这般的相信李敢,在他的心里,李敢比他的亲人更加的亲,尽管这个男子与他、与他的精神世界格格不入,完全是一个最令他感到熟悉的陌生人。
“赵丽,你看我们买了什么?”李敢满面的喜色,完全没有看赵丽面上那道醒目而丑陋的伤疤,“是你最爱吃的糖果子,这几天下大雪,去恒杏斋的人少了,所以才能买到这么多。”
赵丽微微一笑,忘却了所有的悲哀一般,“是吗?”
“雪下得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赵丽缓缓的抬手,指着冰面上的霍去病,“看到了吗?他说要钓冰鱼,我在这里等他。”
平淡的话,没有任何的感情,一切都顺理成章一般,如同不需要任何约定的等待,无需只言片语,对方便知道,自己在这里,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期盼着,乌鸡缓缓的转过头,不知为什么,这般的感动,竟然有流泪的冲动,想必此刻已是热泪盈眶了吧!想必在这如絮的雪花中,没有人看到自己流泪吧!
不知不觉间,与李敢落后了,看着霍去病执着那柄精绘的油伞,护着赵丽缓缓的走向那幢精致的木屋,眼睛灼热了,这一刻,是地老天荒吧!即使一切的一切化为灰烬,眼前,总有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难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今天的雪下得可真大,”李敢脱下蓑衣,微笑着转头,“乌鸡,你一定不习惯吧,不知在齐地时,下雪的时候,会不会如长安一般漫天飞舞。”
齐地!悠长的记忆吧!那个地方,从不属于自己,齐地?是什么地方呢?似乎在心底深处,遥不可及!
“乌鸡,齐地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
“齐地?其实我很小就离开齐地了,”平淡的讲述中,无人听出心中的痛,面上仍然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我在齐地只住了数年而已,那里的冬天和长安一样的冷,下雪的日子,连墙壁都会结冰,不过齐地的人生性温柔和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在齐地,最佳的谋生之道,是行商,齐人常常成群结队的来往于各地之间,将一地的货物运往另一地,谋取微利。那里并没有上佳的景致,到是有一种其他地方看不到的花木,传说圣君舜出生之时,屋外开满了这种被称为木槿的花。”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吧,乌鸡微笑着添加着木炭,不经意间,总觉得那双熟悉的眼眸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不时的关注自己,假装不在意吧,缓缓的斟满面前的酒杯,籍着饮酒,饮下一生所有的伤痛和孤独。
雪亮的镜中,是一张丑陋的脸,初初一见,赵丽恐惧得闭上了眼睛,怎么这么可怕?那条伤疤,就像一条粗大而肥硕的深色虫子爬在自己的脸上,随着自己脸上肌肉的运动而颤动,如同正在蠕动一般。
心痛得如同刀割一般,双手无力的垂落,真愿这一切就死去,不用面对这丑陋如鬼的面容,如果娘知道,一定会很伤心吧,这样的丑,丑得连自己都害怕,丑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呆坐良久,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嘴色轻轻的牵动,不过是丑,想想还真是可笑,为了丑,就要死吗?那世上那么多丑陋的人,他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镜子一点一点的向上移,一点一点的露出伤痕的全貌,这样看,就不会对自己的丑陋感到触目惊心,看到了,整张脸庞都在镜中了,真的很丑,丑得有些滑稽了,半边脸如此的美,半边脸如此的丑,也许天下间,只有自己才能拥有这两种最独特的面容吧!
坐在帘外的霍去病冷眼看着赵丽的一举一动,他在做什么?这个傻瓜,他在做什么?
漫天的大雪,似乎要将人间的一切悲哀埋葬,乌鸡缓缓的走过冰湖,有腊梅的幽香缓缓飘来,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充满了怜悯的眼波,不由自主的快乐起来,原来他,竟然关注着自己,原以为他的心里,自己连一丝影子都不曾有过。 “乌鸡,还睡吧,冠军侯明天要回营,咱们离开许多时日,不知营中如何?”
想到金戈铁马的岁月,乌鸡由衷的觉得可怕而又厌恶,战场上的鲜血淋漓,战场下的泪流成海,一样的人,一样的在青天覆盖的地方生存,何需要你死我活呢?
“乌鸡,你若有时间,多陪陪赵丽吧,他自小就很孤独,我想,冠军侯并不真正的了解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容貌对赵丽意味着什么,他的面容与她母亲完全相同,除了面容,他母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可供赵丽怀念。
路博德那一刀,毁灭了赵丽最后的思念,这世上,还是比这更伤心的吗?只要赵丽一点头、一示意,我就会杀了路博德,可是赵丽不会,即使路博德真是故意砍伤了他,他也不会要我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自小,赵丽就失去了母亲和二叔,他最亲、最亲的两个人,在他心里,他不希望任何人死,他恐惧死亡,恐惧失去,即使不是自己,他也会为旁人的失去感到心痛,痛彻心痱,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他的心思我是最明白的,如果不到最后一刻,赵丽绝不会杀人。”
黑暗中,看不清李敢的面容,屋外雪落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侵入心头,终是明白赵丽为何那般的相信李敢,他一定很庆幸,这世上,还有李敢这样洞悉了他心底最处秘密、但却长久守口如瓶的朋友吧!
良久,身旁传来的,仍然是紊乱的呼吸,想必李敢也没有睡去,自齐地来到长安,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世上一切本就是悲哀的,所谓的快乐,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境,这世上,再大的权势、再多的财富都无法买到。
似乎一转眼,花就开了,漫天遍野的野花,开得有若云霞,赵丽缓缓的睁开眼睛,立时听到了从校场传来的操练声,回来了一个月了,始终不习惯,他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由用手捂住了头,手指碰到了脸上的伤痕,立时着火一般的放开了手,快四个月了,脸上的伤口仍然微微发痒,不知这次受伤怎么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痊愈。
转过头,霍去病却不在屋里,想必又到校场去看操练去了,在赵家的别院几乎渡过整个冬天,所以回到军营,他一定对操练的进度非常关心,几乎每天都要到校场,想必又要出征了吧!
微笑着伸脚下了地,抓了一把玉梳梳理着一头乱发,想像中,自己仍然如从前那般的美,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疤,从那面容上,似乎看到了娘,她在淮水之滨翩翩起舞,就连汹涌的波涛都被她的美丽折服,奇怪,耳边怎么仍有雪落的声音,眼前有娘在最后一个冬天站在淮南的街头蹁跹的舞姿,娘!你会生气吧,因为丽儿变得这么丑,你一定会生气吧!
原以为自己已不会流泪,可是眼泪仍然滂沱而下,伸袖轻轻的拭干眼泪,微笑着挽好发髻,不经意间,手指又轻轻的抚上了面上的伤痕,干燥的疤刺得娇嫩的手指微微发痛,最近再没有迸裂,想必不久之后,就能痊愈了吧!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5:01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七节 尽日沉烟香一缕
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渐的炎热了,武帝和往年一样,移驾上林苑,,李敢和赵破虏各带了五百人随霍去病到上林苑护驾,除了赵丽之外,所有人都莫明的兴奋,虽然不能打仗,在上林苑密密的丛林中狩猎,也是一种峥嵘的享受。
赶到上林苑的营地时,天已近黄昏,落霞归鸦,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和伤感,赵丽垂着头,半眯着眼睛,相对上林苑来说,他宁愿安静的呆在骠骑营中。
“冠军侯,皇上宣您见驾。”
刚扎下营盘,皇上就将霍去病传走了,赵丽百无聊赖,独自用了晚餐,便坐在油灯下看书,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很不安,似乎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他不安的起身,悄悄挑开帐帘向外张望,营地里很安静,只有巡营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一切都很正常。
返身坐到灯下,刚静下心,帐帘被挑开,一个人裹着风走了进来,赵丽吓得几乎惊叫,那人已沉重的走到灯前,浑身是血,淋漓的鲜血洒了赵丽一身,他惊骇莫明,痉挛的跳了起来,冲向帐帘,却惊恐的发现帐帘消失了,面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赵丽,赵丽。”
身后的血人轻声的呼唤着,从身前追赶上来,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底,惊叫着坐起,浑身的冷汗,原来竟是做了一个恶梦,霍去病坐在榻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做梦了吗?”
沉默的吃完饭,霍去病已命人掀起了帐顶的搭布,新鲜的空气、清雅的草香、雅幽的野花、还有漫天的星星,美丽得令人流泪,赵丽抱膝坐在榻上,呆呆的看着悠远广阔的天空,在这样的星光下,娘和二叔会做什么呢?从前在淮南的时候,在这样美丽的夜空下,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抱膝坐在明媚的星光下,默默的流泪呢?
巡了两圈,所有都觉得微微有些累了,赵破虏站在湍急的河流边,一脸的严肃,部下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自从离开长安后,他便越来越沉默,有人颇觉不耐,调笑着,“队长,您是不是想跳河?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何必呢?”
众人哄笑了起来,纷纷附和,乌鸡微微一笑,却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赵破虏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众人的笑声渐渐小了,一众人站在黑暗中发呆,过了良久,赵破虏突然转身,“走吧!该换李敢来巡营了。”
一行人静静的走在星光下,凉风习习,在这样充溢着花香的夜晚,即使是巡营,也不觉得厌恶,沉默中,不知是谁轻轻的嘟囔了一句,“李敢?他从不赵丽巡营。”
一说到赵丽,众人突然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众中一辞的攻击着赵丽,从他不参加任何操练开始,一直控诉到大校中害别人输了比赛,却从不受任何的惩罚,更可恶的是,这个家伙从来是狐假虎威,打着霍去病的旗号,在营里横行霸道,简直令人发指。
“乌鸡,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生气吗?”
黑暗中,乌鸡缓缓的转头,眺望着远岸不可见的野花,“有何可气?不过是寻常的操练而已,战场上,需要的是随机应变的智慧与视死如归的勇气……。”
“哼,这两样东西,赵丽统统没有,我看上次赵丽能够平安回来,完全是运气好。”
“行了,别说了,我看赵丽那家伙也不顺眼,”赵破虏颇有些生气,“明天想法子,教训教训他。”
天亮得很早,赵丽睡眼朦胧的坐起身,霍去病已拆开帐帘走了出去,想必皇上又宣召他去侍驾,那个老头儿也许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一边想,一边细细的洗净面容,今天要到什么地方去玩呢?生命总是无尽的空虚,怎么填,也填补不满,整日里游手好闲,总觉得日子无聊,拉长了光荫,怎样也不会快速的过完一生。
“赵丽!”
是赵破虏的声音,声色俱厉,想必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整治自己,犹豫良久,本不想出去,可是实在无聊,不如出去斗斗智、斗斗勇,以此打发难以消磨的岁月。
虎贲军一字排开,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赵丽慢慢的走到赵破虏身前,冷笑着看着他,不着一辞,论到心理,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自己的对手。
果然,不一会儿,赵破虏面上就浸出了冷汗,一脸的尴尬,可是说出的话语,仍然理直气壮,“赵丽,你一直不参加任何的行动,今天我们要教训教训你。”
说着,赵破虏已伸手拉住了赵丽的衣袖,赵丽用力挣扎,一声闷响,衣袖撕裂了,露出雪白晶莹的手臂,点点的红,如同倾倒了一地的月光上缤纷的落缨,美丽惊人,赵破虏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的手臂,“你……。”
赵丽抱着手臂飞快的跑回帐篷,众人呆呆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突然,霍去病飞速的跑了过来,一拳打倒了赵破虏,满面的怒容,双眸喷射着怒火,似乎恨不能一拳将他打死一般。
等霍去病走进帐篷,赵破虏缓缓的起身,良久,一脸的惊讶与尴尬,“原来赵丽竟是女子。”
女子!众人震惊的看着赵破虏,也许真是女子吧,想想赵丽在骠骑营的所作所为,他的一切习惯与性情,不正是一个女子特有的吗?怪不得路博德砍伤了赵丽,李敢会那样的愤怒;怪不得冠军侯会对赵丽多加维护;怪不得偶尔看见赵丽的眼波流转,总会觉得浑身无力,迷醉了一般;怪不得那只手臂异样的柔润白晰,异样的骨肉停匀,原来……,原来……,原来他竟是一个女子。
“什么?”武帝吃惊的起身,“赵丽是女子?”
“是,营中均已传遍了,今晨赵破虏与赵丽争执中撕裂隙了赵丽的衣袖,令冠军侯激怒……。”
激怒!真正激怒的是朕,那个家伙,竟然是一个女子!女子!她骗了朕,将朕当成傻瓜,当成笨蛋,当成……。
气恼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也在颤抖“元宝,去把去病传来,让他马上来。”
“皇上,冠军侯陪赵丽出营去了。”
“让羽林去找他回来,朕要马上见他。”
“诺。”
眼看天色渐晚,霍去病仍没有一丝消息,元宝忐忑不安,拭着汗走到帐口,正要出帐,却听帐外的人叫道:“冠军侯回来了。”
不待元宝通传,一听见喊声,武帝早跳下了床,趿着鞋跑出帐,只见霍去病骑着马,正慢慢的淌过小河,赵丽偎在他怀里,红色的衣服被夜风吹了起来,远远的看上去,风姿绝美。
初夏的风微微有些凉,武帝含笑看着霍去病从马上抱下了赵丽,真的很丑,那伤痕拉着眉眼都变了形状,让她的脸显得很怪异,一边脸精致美丽,一边脸扭曲丑陋,武帝不敢多看,立即转过脸,“去病,你出去做什么?”
与意料之中一样,去病没有回答,武帝侧目凝视着他的面容,今天的去病,特别兴奋,这兴奋的神情,就是上次打了胜仗都没有出现过,难道让赵丽的身份暴露,也在他的意想之中吗?
进了御帐,武帝坐了下来,油灯下,霍去病正在用汗巾拭汗,他年青的脸充溢着活力和自信,仔细的看,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可是这眉眼、这神情、这举动和往常一模一样,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天不太一样。
看他快速的翻阅着案几上的竹册,武帝踌躇着如何开口,等了许久,霍去病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武帝便不再开口,看他看得入迷,又觉得好笑,这个傻小子,一看到书,就挪不开脚步了,“折腾了半夜,你就在朕这儿睡吧。”
“不,我回去。”霍去病迅速的看完手中的竹简,站了起来。
武帝也不留他,“行了,去吧!别再到处乱跑了,过几天,朕要到甘泉宫去,你也一块儿去。”
“诺。”
十七岁的少年步履轻盈的踏着月光,一脸兴奋的走向自己的营帐,年轻的脸上写着自信的骄傲,武帝不由自主的觉得兴奋和激动,和朕的宏伟大业相比,赵丽算得了什么,只要去病喜欢,不要说赵丽,就是整个汉军,朕也可以拱手相让。
“元宝,派人去告诉张汤,十天后,朕要启程去甘泉宫,让他在绝密的情况下,准备一切用仪。”
“诺。”
元宝缓缓的退出御帐,不知何时,帐外起风了,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星光,要下雨了吧!元宝暗想,初春的雨,还带着春天的寒意,元宝微微的一颤,不知塞外是否也如长安一般的大雨如注,大将军在雨中,是否一切安好?
黑沉沉的营地,没有一丝声响,元宝无声的穿行在林立的羽林军中,将手中蜡封的竹筒交给传令的太监,“天亮前,必须交给张大人。”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5:05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一节 当年燕子知何处
“赵丽,赵丽……。”和尚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霍去病微微一笑,听和尚的声音,他就知道一定是赵丽淘气,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和尚跟在她身后,找不到她了。
叫了几声,便没有了声音,看着新札好的营盘,李敢微笑着把竹筒放在石上,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汗,和尚带赵丽去摘果子,不知又跑了哪儿去了,赵丽每天都欺侮和尚,难得和尚好脾气,也不生气,如果换在霍去病……,李敢想起淮南的那一掌,不由一抖。
“李敢……。”赵丽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四五个果子,果子很大,她的手又小,看上去很滑稽,她把果子伸到他眼前,“吃吧!很甜的,和尚和我吃了好多,这是留给你的。”
真的很甜,水也很多,“什么果子?”李敢吃了几个,转过头看了看和尚,“和尚,你看你的脸,都是果汁。”
和尚擦了擦脸,挥手赶开围在头边的蜜蜂,“不知道,赵丽找的。”
李敢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赵丽小的时候吃了很多的苦,没饭吃的时候,她娘带着她在野外摘野果子充饥,所以赵丽知道很多的野果子,“赵丽,你听冠军侯说过甘泉宫是什么样子的吗?”他知道,唯有这样,才不会让赵丽想起从前在淮南的日子。
果然,赵丽再没有问下去,笑道:“没说过,不过我听元宝说过,前秦的皇帝出游的时间,曾经到过甘泉山,觉得那里风景秀美,他见山上匈奴人建筑过的宫殿,心中微有所感,便觉定在甘泉山上修筑甘泉宫,宫殿修好后,便被称为甘泉宫。
秦朝皇帝在修筑甘泉宫时,要求所有筑城的土均要蒸熟,然后在蒸过的熟土之中拌上畜血、白灰和砂粒,经过这些工序后,方可夯筑。每夯筑一段,检验一次。凡用铁锥刺进一寸,筑城者人头落地;反之,检验的人头颅搬家。
城内的宫墙也如法炮制,坚硬得可以磨刀斧。宫殿区豪华壮丽,可以说:宫内‘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甘泉宫的豪华宫殿还有“温宫”的美称,即所谓‘中无昼夜之殊,阴阳迭更于外,而内无寒暑之别’。所以,甘泉宫一定金碧辉煌,和建章宫一样的漂亮。”
和尚和李敢听得呆住了,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真的吗?”
看他们听得入迷,赵丽有些得意,只是点了点头,正在说话,却见乌鸡飞快的跑了过来,“赵丽,咱们在路上打到一只鹿,赵将军说烤了吃,他说你喜欢,叫你一块儿来吃。”
赵破虏?李敢、和尚和赵丽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赵将军叫赵丽去吃鹿肉?”
乌鸡很高兴,“是啊!赵将军还留有上次皇上赐他的一罐好酒。”
果然在烤鹿肉,赵丽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赵破虏忙碌而兴奋的面孔,她不知道赵破虏这次又会想什么办法来整治自己,难道又找一个人来斩伤自己?想得心惊了,脚步也停了,乌鸡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走啊!鹿肉烤了很久了,火侯快到了,你闻到香味儿没有?”
赵丽走到乌鸡身边,轻声道:“乌鸡,你们赵将军打什么主意,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今天干嘛要找我来吃鹿肉?”
“赵将军很喜欢你啊!那罐酒就是留给你喝的。”乌鸡拉着赵丽,跑到赵破虏身边,“赵将军,赵丽来了。”
吃了几块烤得恰倒好处鹿肉,又喝了两碗酒,赵丽觉得赵破虏也不那么讨厌了,他也是一个挺风趣的男子,见多识广,无论什么时候,都镇定自若,很有霍去病的风范。
玩了一会儿,赵破虏倒了一碗酒给赵丽,“多喝点儿,这酒很难得。”
果真很难得,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醇香的酒,虽然平日里很少喝这么多的酒,忍不住还是想喝,没想到竟会这么嘴馋,刚把木碗拿到嘴边,霍去病就走了过来,“你在这里。”
一回到霍去病住的营帐,霍去病就沉着脸坐到了灯下,赵丽一扫眼看见案几上的饭菜,立刻明白他一直在等自己,还没吃饭,微笑道:“你生气了,我向赵破虏要了一块鹿,烤给你吃。”
等了半晌,霍去病都没有说话,“你不吃吗?我自己吃了。”
霍去病跳了起来,“吃,还有酒。”
等赵破虏送鹿肉的时候,赵丽将霍去病赶到营外找作料,快速的沐浴完毕,然后又抓着霍去病藏在竹简后的酒瓶,拔开塞子,就闻到一股醇香的酒味儿,果真是好酒。
跑到帐外,霍去病已坐在了火边,鹿肉穿在钎子上,已抹好了作料,赵丽坐在霍去病身边,将手中的酒瓶递给他,“喝口酒,一会儿就好了。”
巡了半晌营,乌鸡微微觉得有些累了,跟着赵破虏,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真不明白赵破虏怎会有如此充沛的精力,似乎从来都不觉得劳累,走到霍去病住的帐外,乌鸡看着火边的两个人笑道:“将军,我看冠军侯身边的女子,长得真漂亮。”
几乎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果然,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一身白色的长袍,里面是淡蓝色的细布夏衣,在夜风轻轻起舞,那女子一头黑亮的长发,如水波般轻轻荡漾,整个人说不出的清雅美丽,看了半天,有人突然大叫了出来,“赵丽,赵丽。
” 所有的人都看出那女子正是赵丽,她侧坐在霍去病身边,从一侧来看,只能看见她精美的右脸,众人都看得呆住了,赵破虏缓缓转过头,其实对于骠骑营的人来说,这已不是秘密,可对于其他营的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于是轻声斥道:“看什么?巡营去。”
一行人又向下一个帐篷走去,可是人人都心生特异,为什么原先竟没有看出赵丽是女子呢?每次看到他,除了觉得特别漂亮外,竟然没有怀疑她是女子。想也奇怪,这世上是会有那么美的男子吗?不会有的,根本不会有。
鹿肉很快就烤好了,赵丽递给霍去病,“吃吧!很好吃。”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赵丽笑了起来,“不好吃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吃完了一串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难吃。”
笑着喝了一口酒,看着周围的风景,再穿上女装,赵丽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旁人知道自己是女子始,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就连原来讨厌自己的赵破虏,都会请自己喝酒,真的很奇怪。
握着酒瓶,手指又碰到了脸上的伤,就连受伤,都觉得是在做梦了,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才会醒。
看样子,似乎也不算难吃,霍去病吃了一串又一串,哪里像一个对战争充满憧憬的将军,完全是一个孩子,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和李敢、和尚、赵破虏一样,有血有肉,喜欢美食和美女的男孩儿。
可是摸着自己脸上的伤,赵丽又觉得霍去病和他们不一样,除了李敢外,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受了伤之后,他们总是说,男人就要有伤疤,才具有男子汉的气魄,他们都不知道,这道丑陋的伤疤,对一个女子,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惧一百倍。
“回去。”霍去病吃完了肉,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眼看着天空,满面的憧憬和期待,不知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充满自信?为什么总是无忧无虑?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担忧吗?
回到帐中,赵丽洗了脸,就躺了下来,睁眼看着帐顶,不知道帐外的星空,是怎样的美丽,突然又想到小的时候,娘带着自己在野外摘果子的情景,淮南的星空清晰得如同衣襟上的花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
“想什么?”
说话间,霍去病也躺了下来,一脸的满足,看着他的神情,赵丽突然觉得要像他一样就好了,永远都充满了阳光般的朝气和活力,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在想小时候,娘带我在野外摘果子的情景,我还记得我们屋檐下有一窝小燕子,我走的时候,羽毛才长出来,黑亮亮的,很漂亮。上次走得急了,也没去看看它们,不知道它们飞到哪里去了?”赵丽回想着,真的很疑惑,那么小的燕子,不知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它们会在何处藏身?
霍去病很久没有回答,也许,他觉得自己是傻瓜,自己离开淮南,已有十多年时间,再长寿的燕子,都已寿终正寝了,虽是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问,如果它们不死,现在飞到哪里去了。
“回家。”霍去病突然说,“一定回家了,下次去淮南,一块儿去看。”
下次?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听霍去病的语气,很快又要出征了,大漠的风沙,很快就会吞噬自己单薄的身体,也许就要长眠在异乡了,这样也好,奶奶和翠儿都安顿好了,没有什么牵挂,死就死吧!
安然的闭上眼睛,赵丽微微的笑,她不知道,霍去病早已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笨呢?过去的事,总是要记在心里,危机迫在眉睫,她却在担心淮南的燕子。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5:07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二节 无心再续笙歌梦
营外战马嘶鸣,往往令人不能入睡,卫青经常在大帐中坐到天明,在无数个永夜里,卫青思量的,是如何以朔方为基地,在匈奴的最前沿建立一个作战基地,按他的设想,朔方在一年内,就应该成为一个成熟的基地,可是这需要投下他大量的精力,目前这个还无法做到。
战马的嘶鸣越来越大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也许有什么重要的军情又要禀报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目前的战局是否真的有用呢?自赵信回到匈奴后,匈奴军队一直没有大的动静,就连寻常的兵马调动,都少了许多,也许这是大战前的平静吧!
“大将军!”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皇上的鸾架刚刚驾临甘泉宫,皇上宣你明天去见驾。”
卫青愣住了,没想到皇上真的来了,事先没有一点的征兆,甚至没有一点儿的消息,皇上突然的驾临,意味着什么呢?一场大战吗?还是另一场政治斗争呢?卫青在心里猜测着。
待他抬起头,这才发现传令兵竟然没走,“还有事吧?”
“大将军,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就是经常和冠军侯在一起的赵丽……。”
“怎么了?”卫青有些奇怪的追问,这个传令兵怎么对赵丽这么感兴趣,仅仅是因为他经常和赵丽在一起吗?
“她是一个女子。”传令兵脸上带着笑,显然颇有些不感相信的意味,“是从虎贲军传来的消息。”
“行了,下去吧!他是不是女子,与战局有什么关系?”卫青冷淡的说,眼睛一直看着地图,似乎这个对旁人来说极震惊和意外的消息,对他没有一点儿的影响,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鸡虫之争般的小事。
“诺。”看着他沉毅的神情,传令兵暗暗悔恨自己多事,原想大将军与赵丽关系密切,应对这个消息感兴趣,没想到大将军就如同事先知道了一般的无动于衷,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吧!
听着脚步声消失,卫青这才抬起头来,原来他竟然是女子,为何没有看出来呢?这世上那有那么美的女子,也许有人早已看了出来,只是她们不愿意告诉他而已,可是就算告诉了他,他能做什么呢?她并不需要自己,唯一需要的,只是去病,因为他和她一样的清楚,只有去病,只有去病能够保护她和她的家人,这一点,皇上也很清楚,所以他才如此的憎恨她,恨不得她立即就死。
只是不知道,明天看见她,要对她说什么,还是听他呼唤卫兄吗?也许再也不会了,他和她,将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交集,现在的自己,再也不会为她牵马了,因为,他已没有能够为她牵马的资格。
忙了半夜,快到天亮的时候,赵丽才躺了下来,她不明白皇上究竟为什么要驾临甘泉宫,这个问题她从未问过霍去病,因为她知道,就是她问,霍去病也不会说,那个人总是很固执,一旦他不愿意开口,就是问他十天,他也不会说的。
刚刚闭上眼睛,赵丽就听见霍去病的脚步声快速的走了过来,她的听力很好,在很远的地方,她访问演出听能出熟悉的人的脚步声,甚至是马队行进的声音,如果天气晴好,她竟能够听出马匹的数量。
回来后,他洗漱完毕便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侍候皇上真的很累,那个人总是有无穷尽的奇思怪想,太奇怪了,明明很累,可是总也无法睡着,心潮起伏,思想纷乱复杂,却没有任何的中心。
想得累了,不由坐了起来,却惊醒了霍去病,他转头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从她复杂的眼神里,他看不出她的想,对于他而赵丽并不是一个很难懂的人,虽然她觉得她很聪明,她觉得她可以隐藏自己的所有想法,可是她的眼睛,很快就出卖了她。
“睡吧!”
霍去病突然说话,吓了赵丽一跳,“你醒了。”
“想什么?”
赵丽躺了下来,“不知道,想很多的事,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去病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睡吧!”
睡吧,应该睡了,明天,还得面对一切,赵丽缓缓的闭上眼睛,也许梦中再没恐惧了吧!永远没有了。
滤清的梦境中,只有飞翔的小鸟和温暖的阳光,在香甜的梦境中,夜过得特别怕快,睁开眼睛,却只是刚刚天亮,林间的小鸟儿的鸣叫着缓缓传来,带着阳光和山涧里流水的气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无论是长安,还是在淮南,或是宫里,要不在军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她也说不清。
自带兵出征以后,曾经数次经过甘泉宫,可是从来没有到里面来看过,今天初一见,卫青只觉得虽然没有甘泉宫和未央宫那般辉煌壮丽,可是却有一种美,那种只属于铁血男儿的瑰丽。
“卫青,”武帝的神色很愉快,也许久未见他,初见之下,心中隐藏的真情就流露了出来,“朕这次亲自到甘泉宫来为你助阵了。”
果然如此,皇上亲自驾临甘泉宫,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与匈奴人正面交战,可是匈奴人现在总是避而不战,自己有什么办法逼迫伊稚斜和自己交战呢?真是苦恼。
“朕这一次,特意把去病带来,卫青,朕要你好好的培养他,朕看准了,去病是一个帅才。”武帝赞赏的看着站在一旁的霍去病,那眼神中的爱,就是卫青,也没有见过。
认识了武帝十多年了,他是怎样的人,卫青至今都不明白,尤其是不明白他对去病的爱,那炽热而没有丝毫掩示,无论是对赵丽的宽容,还是初战得胜后的封侯,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对去病绝对仅有的爱。
“诺。”
“行了,朕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去病,陪你舅舅在宫中四处走走,你若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晚上再来吧!”武帝看了看霍去病,“一天到晚别净瞎跑,这山上的风景,能一下看完吗?”
武帝说完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回后宫去了,霍去病走到卫青身边,满面灿烂的笑,“舅舅,咱们走吧。”
也许只有和去病在一起,自己才能完全的放松,卫青轻松的走在霍去病身边,远处松涛阵阵,卫青偶尔转过头,这才发现原来霍去病已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已长成一个英俊挺拔的真正男子了,卫青笑道:“去病还是那么不爱说话。久不见舅舅,也没什么要对舅舅说的吗?”
其实心里也清楚,去病从小就不爱说话,就是面对他的母亲卫少儿,也没有太多的话,却不知他和赵丽在一起,是不是也这样的沉默寡言,印象中,赵丽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一个沉默,另一个善言,也许这样,才是绝配。
“舅舅,外甥想为什么匈奴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霍去病闷闷的说,带着点儿惆怅。
卫青慈爱的看着愁眉苦脸的外甥,对于他的军事天赋,卫青从来没有一刻的小视过,也许正如皇上所说,去病注定要为大汉建功立业,他就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地上奔跑的骏马,一旦他成熟,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是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别急,总有让你上战场的时候,到时,舅舅让你做前锋。”卫青郑重的向自己的外甥承诺着,他坚信,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和预想的一样,去病的脸很快就被兴奋点燃了,也许他的心,早已驰骋在草原,追逐着匈奴的铁骑了吧!到底是年轻人,卫青感慨的想,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能燃起席卷草原的梦想。
“舅舅,我新做了一个沙盘……。”
看着他急不可待的样子,卫青不由又笑了,去病这孩子,一提起打仗,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啊!你带我去。”
走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了羌笛的声音,卫青微一愣,不知是谁,竟把匈奴的曲子演绎得如此的动听,顺着乐音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个坐在墙头吹着羌笛的女子,她身穿粉红色的细布夏衣,迎风而坐,手中持着的羌笛正发出悠扬的乐曲,她精致的眉眼温婉而清丽,蕴藏着说不出的柔情与蜜意,尽管和她认识了十多年,可是卫青在这一瞬间,仍然无法肯定面前这个女子就是那个顽皮的赵丽。
“去病,那是赵丽吗?”卫青像一个老人一样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墙头上的人,异样的模糊,模糊得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轮廓,也许只是一个梦吧,梦醒了,她仍然是那个会叫自己卫兄的小兄弟。
“是!”
“变成女孩子,舅舅还有些认不出来了。看来舅舅是老了。”卫青自嘲的笑着,却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与她打招呼。
“那是因为她变丑了。”霍去病很随意的说出了实情,的确,在迎着阳光的另一边儿脸上,卫青清楚的看到了那道伤疤,那样的刺目,那样的丑陋。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15:11
卷二:铁血大漠 第四章 第三节 紫丝罗带鸳鸯结
“赵丽。”
卫青看着霍去病走向赵丽,便停住了脚步,上前去和她说什么呢?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又似乎有很多的话都想对她说,可是看着去病,那些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含着笑,看着去病走向她。
不知道赵丽在说什么,看样子,好像在和去病吵架,说得很快,满面的怒色,去病一直在听,却没有说一句话,待她说得累了,他伸出手,只说了一句话,赵丽侧头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笑得很美,倩笑嫣然,就连脸上的伤疤,也变得美丽了。
似乎只是一会儿功夫,去病就背着赵丽回到了自己身边,赵丽仍然在笑,可是卫青仍然看到她笑容里的寂寞和无奈,也许人生本就是寂寞的,就算红颜绝代,就算富甲天下,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弥补心里的痛和伤悲。
“卫兄……。”
她的声音仍然和从前一样的娇美,在印象,这脆若鸣玉的声音,从来没有改变过,听着这声音,总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骑在自己肩上,想看桃花的小孩。
“你也来了。”似乎想了很久,又似乎没有想,卫青说出这样一句话,也许这样说,是最好的,无伤大雅,又不会令去病感到异样。
在去病背上,赵丽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甜,修长的手臂落在宽大的衣袖外,看得见手臂上绯红的桃花纹身,花蕾、花苞、花瓣、花朵,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盛大的花雨,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迷失在其中。
回到去病住的地方了,和预想中的一样,是甘泉宫里风景最美的房间,看他轻轻的将赵丽放在榻上,再拉上锦被,然后无声的坐在自己对面,微笑的看着自己,卫青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臭小子,一直在笑,有什么喜事吗?”
虽是在笑,心里却很紧张,带着某种不明确的期待,不知去病会说出什么来?也许是他和赵丽成亲的消息吧!如果是这样,该要如何的祝福他们呢?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皇上认可我的长途奔袭思路了。”霍去病淡淡的说,没有半点的刻意与伪装,和从前一样,去病永远是一个纯真的孩子,永不说谎,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张扬,皇上对他的认可,也许就只能让他这样微微的笑。
“好啊!说给舅舅听听。”卫青拿起木碗,猛的喝了一口酒,“舅舅也听听去病的长途奔袭思路,说不定,下次就不让你当先锋,直接挂帅……。”
羊皮上的地图曲折蜿蜒,看了很久,才习惯这样的地图,左于坐在伊稚斜身边,认真的研究着卫青近期的行军路线,不知道卫青在干什么,他的军队总是在驻地附近徘徊,完全没有主动出战的迹象,这和从前在骠骑营中学到战例完全不同。
转过眼,自次王阿胡儿似乎也很迷惘,他一定也在猜卫青的战略吧!左于笑了,他知道阿胡儿猜不出来,因为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卫青的对手,在匈奴,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能够和卫青相抗衡,也许这世上,唯一能够和他抗衡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外甥霍去病。
想到霍去病,左于不由想到从前在汉朝的日子,那段时间,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害怕有人会识穿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赵丽疏远自己后,总是觉得她已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无论怎么试探,都试探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女人的心思,总是善变的,如同天上的浮云
。 也许自己是第一个猜到赵丽是女子的人,左于有些得意,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一直在猜赵丽的性别,猜了一个夏天,他就确定赵丽是女子,不仅仅是因为赵丽的脾气和性格,更重要的是赵丽几乎从不在他们面前脱衣,即使在炎热的盛夏,他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而且从不像骠骑营中的其他人一般,随意的下河凫水,所以他判定,赵丽一个是女子。
也不知道赵丽在骠骑营过得好不好,回到匈奴已经数月了,长安的消息零零星星的知道一些,可是没有一星半点与赵丽有关,现在回想起来,最挂心,还是那个总是惹麻烦的赵丽,有的时候,做梦回到长安,然后总是听见赵丽在说,“黑子,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去草原的。”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左于,左于……。”伊稚斜唤了几声,见他都没有反应,知道他走了神,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婚礼,想也是累了。 “左于。”再唤一声,他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抬起头,“大单于。”
“在想雪莲,想得这么入神,到底是年轻人,不见一会儿,就牵肠挂肚的。”伊稚斜微微的笑,心里却明白,左于想的,不是雪莲。
“不是,我在想从前在长安的日子。”左于也不否认,微笑着看着伊稚斜,他知道伊稚斜不会怪他,因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果然,伊稚斜只是哈哈一笑,“想到了什么?”
“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此次大将军的出军策略,这和他以往的打法完全不同,以前大将军总是主动出击,寻找战机,可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保守,好像在等我方主动出击一般?”左于沉思着,的确很奇怪,难道大将军又有了新的战术吗?
“自次王,你觉得呢?”
左于听出伊稚斜的语气中,明显是尊重阿胡儿的,他知道伊稚斜一直将自己当小孩看,而这个自次王,果然是有些手段的,从他一回到匈奴,就计算出汉军的长途奔袭极限,从而向大单于提议将王庭迁至漠北,依靠王庭外围的千里流沙阻止汉军的攻击,就知道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手段相当的老辣,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物。
“大单于,我觉得左于已经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从前我跟随大将军出征,他的战术都相当的积极主动,此次行军为何如此的缓慢,这数日,我宿夜忧思,就是怕大将军有了新的战术,而我们,却没有任何的防备。”
金帐中一时没了声音,坐在伊稚斜身后的中行说喝了一口清水,仔细的斟酌着刚才三人间的对话,衡量着伊稚斜心中这两人的份量,到底要如何开口呢?这可是一个很难揭的盖子,一旦揭开,就意味着匈奴军队和汉军,又要再一次的短兵相接。
“中行说,你怎么不说话?”左于眼珠一转,看着中行说,这条老狐狸,今天异常的沉默,一定是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却想等自己和阿胡儿斗出胜负,他才出来收拾残局。
“是啊!中行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大家一起商量商量。”阿胡儿随即附和道,他也如左于一般,看出了中行说的居心,心中暗恨,面上却满是微笑。
又沉默了半晌,中行说终于放下手中的木碗,“大单于,以我想,咱们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不知道你们注意到近期汉朝军队的动向没有?”
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聚集在此,日夜讨论卫青的战略改变,却没有注意到汉军的动向,可是一直都没有收到汉军有大规模集结和调动的消息,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听探子回报,最近甘泉宫守卫森严,驰道上,羽檄飞驰,不断的有从长安到甘泉宫的信使,从这种种迹象表明,汉朝的皇帝,一定已驾临甘泉宫,亲自督战。”中行说平淡的、带着一丝疲累缓缓道出,尽管他心清楚,此言一出,一定会掀起惊天的波澜,可是他仍然装得很平静,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他、阿胡儿和那个小孩子左于之间的不同。
金帐内又沉默了很久,似乎谁都不愿打破平静,直到伊稚斜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中行说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好一个计策,如果实施得顺利,大将军卫青,很快就会丧失兵权了。”
虽然霍去病和卫青在外屋说得高兴,赵丽却没有听进一个字,不知怎的,此次见到卫青,总是有一种极强烈的悲哀,卫青还是卫青,外形没有一点儿改变,可是他的眼神却变得成熟了,不,也许说苍老更合适,那种壮志渐消的沉稳,令赵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好像他不再是卫青,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而变成了一个小心谨慎的寻常将领。
不知道将军是不是不应该老,必须永远如霍去病一般的年轻、一般的飞扬洒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是退缩,可是看着卫青的眼神,她知道,卫青已在渐渐变老。
无意识间,拿起了床边的镜子,镜中的人脸仍然怪异而丑陋,不知道霍去病要用那大的勇气,才能面对丑陋如鬼的自己。
赵丽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伤疤,不知什么时候,它才会完全脱落,到那时,却不知又会变得如何的丑陋,想到此,总是会微笑着低下头,看着脚踝处灿然如新的七生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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