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12
螃蟹怪听了,咧嘴怪笑,左臂呼地挥出.姚晴已然布下"孽因子",见状运起神通,谁想那藤蔓才生数寸,便即化为飞灰.姚晴心叫不好,深知自己神通未复,不能将"化生"之术运用自如.无奈之下,只得搀着陆渐向后纵出.
螃蟹怪左臂扫空,轰地劈中地面,竟如巨斧大犁,穿石破土,留下偌大一个凹槽.姚晴惊魂未定,忽又觉身后风起,心知定是鼠大圣从后偷袭,急忙回掌扫出。
鼠大圣身法敏捷诡异,胆量却极小,不敢与人硬碰,故而这一下志在骚扰,眼见姚晴回攻,缩身便退,蹿到梁上爬来爬去,桀桀怪笑,扰人心神.螃蟹怪却仗着一双如钢似铁的怪臂,横扫竖劈,搅得满室狂风大作.姚晴不敢硬挡,招招后退,同时还要防备鼠大圣的偷袭,顾此失彼,大感狼狈,兜了数圈,忽被逼到墙角,耳听得鼠大圣尖声怪笑,螃蟹怪手臂高举,重重劈下。
姚晴银牙一咬,放开陆渐,力贯双臂,欲要硬挡.陆渐看在眼里,斜剌里伸出右手,捺着螃蟹怪的手腕,轻轻一拨.这一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合"天劫驭兵法".螃蟹怪不由自主,手臂偏出,砰地击穿墙壁,泥土四溅.姚晴见螃蟹怪手臂陷在墙中,无法拔出,趁机出指,戳他"檀中"穴,孰料如中钢板,手指剧痛.
姚晴忍痛缩手,却见螃蟹怪形若无事,拔出手来,转过身子,眼里凶光迸出.姚晴心中吃惊:"这人难道是铁打的身子不成?"转念间,扶着陆渐斜奔数步,退到宽敞之地,微微喘气.忽听陆渐在耳边低声道:"阿晴,这人我来对付,你留心汪直."
姚晴一呆,但见他身子虽然虚弱,却是目光炯炯,神情坚毅,当下心念电转,点头道:"千万当心."放开陆渐,退后几步,默运真气,回复神通.
陆渐转过身子,靠着一根木株慢慢站直,脸色苍白,眼见螃蟹怪大步流星,要追姚晴,便扬声叫道:"螃蟹怪,你敢不敢和我决一胜负?"
螃蟹怪闻声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看他片刻,蓦地哈哈大笑.陆渐道:"你笑什么?不敢和我打么?"螃蟹怪冷笑道:"看你娇怯怯的,象个娘们儿似的,别说受我一下两下,就是一阵风也将你吹走了……他妈的,鼠大圣,再学老子,我扒了你的老鼠皮."
原来他说一句,房梁上的鼠大圣便跟着学一句,可到了最后两句,忽又变做:"他妈的,螃蟹怪,再学老子,我剥了你的螃蟹壳."这人鼠头鼠脑,却半点也不肯吃亏.
螃蟹怪气得暴跳如雷,但他虽然身如钢铁,臂力惊人,腾挪纵跃,却非所长.鼠大圣藏在梁上,叫他无法可施.鼠大圣得意至极,在梁上蹿来蹿去,桀桀桀笑个不停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12
陆渐皱了皱眉,淡然道:“原来你这人只会动嘴,不敢动手的。”螃蟹怪拿鼠大圣无法,一腔怒气正好发在他身上,脸上横肉乱颤,厉叫道:
“好,我先将你砸成肉泥,再捉住那小娘皮,玩个痛快。”当即左臂一挥,呼地扫向陆渐。
陆渐说话之时,已运用定脉之法,将散乱劫力汇聚在双手劫海。此时身上虽然乏力,却已不似最初那般软弱,只是纵跃跳弹,仍有不能,故而特意靠着木柱,稳住身形。眼见螃蟹怪扫来,双手迎上,轻飘飘抱住那条巨臂,当作一件兵刃,运转“天劫驭兵法”,一挑一送,螃蟹怪手臂顿热,不由自主向上一跳,堪堪掠过陆渐额角,辟了个空。
螃蟹怪不明所以,呆了呆,大吼一声,右臂纵向劈落,陆渐仍以“天劫驭兵法”应对,只是变挑为捺,螃蟹怪右臂陡沉,斜斜落下,砰地砸中陆渐身边地面,石屑四溅,泥土翻飞。
螃蟹怪挠一挠头,大呼邪门,鼠大圣也停了嬉戏,瞪圆小眼,查看发生何事。螃蟹怪一咬牙,蓦地双手齐出,心中发狠:“你动我右手,老子左手劈你,你动我左手,老子右手劈你,总之将你劈成两半。”
陆渐不动声色,观其来势,双手忽如分花拂柳,左手拂他右手,右手拂他左手,螃蟹怪一双手臂同时跳起,当空交击,扑的一声闷响,如中败革。饶是他双臂若铁,如此以硬碰硬,仍觉痛彻骨髓,哎呀大叫一声,后跃三尺,瞪着陆渐道:“你,你会邪法?”
鼠大圣也叫道:“你,你会邪法?”叫完捧腹大笑,道:“没用,没用,死螃蟹没用。”螃蟹怪亮色青了又红,严重凶光闪烁。要知他练成这“千钧螯”以来,罕逢敌手,方才三合劈了毛海峰,威力十足。此时却莫名其妙,屡屡受挫,这一口气着实无法下咽,骂道:“老子就不信邪。”双臂狂舞乱劈,扑向陆渐。
陆渐手上劲力极弱,能够抵御螃蟹怪的铁臂,全凭劫力运转“天劫驭兵法”。但只有劫力,缺少本力,用这法门抵挡螃蟹怪的神力,便如一发悬千钧之石,一叶负万斛之粮,凶险绝伦,稍有不慎,对方劲力泻出,传至陆渐身上,以陆渐身子之弱,有死无生。此时螃蟹怪风魔也似一轮乱劈,陆渐出手也随之变快,体力流逝自也因此加快,渐至于眼前晕眩,双腿发软。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13
仓兵卫冷眼旁观,看出其中关窍,忽地大声道:“螃蟹怪,你将柱子劈断,他一定站不稳的。”螃蟹怪恍然大悟,应声转到陆渐身后,手臂若大斧长戟,欲要劈断木柱,陆渐不容他得逞,螃蟹怪一转,亦随之挪步,双手挥洒,又将来势化解。
螃蟹怪一劈不成,又绕陆渐身后,陆渐被他牵制,只得以柱子为轴,不住转动,始终与之正面相对,不让他寻机折柱。可是如此以来,陆渐体力消耗更剧,不多时,便觉两眼发黑,双耳嗡鸣。
仓兵卫心中得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忽见姚晴秀眼之中,寒光射来。仓兵卫微微一惊,忽觉足下一动,两根藤蔓破地而出,将他双脚缠住。仓兵卫何曾见过如此怪事,骇然大叫,忽见姚晴纵身掠上,当即拔出长刀,大喝一声,迎面劈出。姚晴轻轻巧巧,闪身让过,一章劈中他肩头。仓兵卫吃痛,啊呀一声,长刀落地。
姚晴原本见她支使两大劫奴,若非劫奴,必然身怀奇功,是故蓄足神通,才敢动手,谁料仓兵卫如此不济,一招便被震落长刀,不觉一呆,大感啼笑皆非,当下出指点中他“膻中穴”。汪直见状,大喜过望,转身便跑,姚晴欲要追赶,忽听陆渐闷哼一声,转眼望去,却是他出手稍慢 ,螃蟹怪一成劫力绕过“天劫驭兵法”,传到他身上,身后木柱簌簌动摇,陆渐喉头腥甜,吐出大口鲜血,脸色变成惨灰之色。
姚晴惊骇欲绝,厉喝道:“住手。”挑起长刀,搁上仓兵卫脖子。螃蟹怪双螯高高举起,本想一鼓作气结果陆渐,听见喝声,转眼一瞧,却见仓兵卫被刀架了脖子。螃蟹怪不惊反喜,嘿嘿笑道:“你这小鬼头仗着主子的势,一路上对老子呼呼喝喝,很得意么?这一下,看你怎么活命!”
姚晴听得疑惑,皱眉道:“你不怕我杀了他?”螃蟹怪未答,却听鼠大圣咭咭笑道:“你杀了他也没用,他的主人又不是我们的主人。”姚晴脸色一变,举刀喝道:“谁跟你们说笑,我真的杀了他。”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阴森森地道:“你且试一试。”
(沧海13完)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21
姚晴只觉那声音突然响起,如在耳畔,不由大吃一惊,挥刀横扫,忽觉刀锋一紧,被来人篏住,继而刀柄变得炙热无比。姚晴疾疾放开长刀,横扫数尺,转眼已瞧,失声叫道:“宁不空!”
宁不空身着月白单衣,神色萧索,手拄一根拐杖右手食中二指箝着长刀刀锋,刀身暗红,如蓄火焰。他忽得掉转刀身,贴着仓兵卫的身子转了一转,那些藤蔓节节寸断,化为灰烬。他这般轻描淡写,似乎浑不费力,但直到“化生”之术者,却知其中的难处。孽缘藤断而复生,绝无一刀切断之理,宁不空如此轻易斩绝,正是破去了藤中真气所致。
姚晴脸色苍白,呆呆望着他施为,心中忽得涌起一阵绝望,想自己历尽辛苦,练成神通,但与这大仇人一比,仍是天差地远。
宁不空又一拂袖,拍开仓兵卫的穴道,方才转身,凹陷的眼窝对着姚晴,森然道:“‘地母’温黛是你什么人?”
姚晴咬了咬嘴唇,冷冷道:“什么人也不是。”宁不空沉吟道:“不可能,你会化生之术,定是地部高足了。”姚晴冷笑道:“我姓姚,你也认识的。”宁不空身子微微一震,唔了一声。仓兵卫道:“不空先生,她是陆渐的朋友。”
“是吗?”宁不空微微一笑,道,“陆渐也在?”陆渐见了宁不空,心知大事去矣,叹道:“宁先生,陆渐在此。”宁不空点头道:“很好,很好。”陆渐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中土?”宁不空微笑道:“来了几日了,顺手办了两件事情。”
这是忽听一声怪笑,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手中尚且提了一人。陆渐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正是狱岛总管沙天洹,他手中之人,则是汪直。
沙天洹将汪直抛在地上,呵呵笑道:“宁师弟,你真是算无遗策,猜到他必然从这条路上逃生。”宁不空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辛苦沙师兄了。”
汪直怒道:“宁不空,我已如你所言,偷袭南京,结果损兵折将,落到如此地步,你为何还要害我?”宁不空笑了笑,随口道:“我要你偷袭南京,你就偷袭南京了?你就这么听话?说到底,还是觉得宁某的计谋可行,又急于拔掉胡宗宪这根心头刺,故而利令智昏,惨遭败绩。”
汪直默然一阵,大声道:”你要怎地?”宁不空笑道:”我要两样东西,第一,你写一封信,让你风后、大隅等五岛岛众从此听命于我;第二,这些年你劫掠东南各省,收获丰厚,那些金银珠宝,我也很喜欢.”
汪直无法,冷哼一声,道:”若我做了这两件事,你就肯放过我了?”宁不空笑道:”那是自然.”汪直思索片刻,说道:”好,那纸笔来.”
仓兵卫取来纸笔,汪直写了一封书信,又画了一幅地图,说道:”这样就行了吗?”沙天洹拿到手中,瞧了一遍,笑道:”不错,成了.”宁不空点点头:”很好.”忽将长刀向前一送,一声轻响,穿透汪直咽喉.
刀锋入喉,汪直一时竟不觉痛楚,盯着宁不空,口唇颤动,眼里流露茫然之色.宁不空拔刀出来,笑骂道:”蠢材,到了这步田地,还奢望活命.所谓倭寇之王,不过尔尔.”
汪直此时已说不出话来,口中血如泉涌,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宁不空突然出手,之前毫无征兆,待得汪直丧命,陆渐才还过神来,盯着汪直尸首,如坠冰窟,想到这些日子,谷缜与自己历尽奔波辛苦、九死一生,然而宁不空只一刀,便将这所有辛苦、所有希望,抹杀地干干净净.
陆渐欲哭无泪,脸上涌起一抹红潮,猛的身子前倾,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傍着木柱,慢慢委顿下去.姚晴见状吃惊,抢上前去,道:”你怎么了?”陆渐本想说”我没事”,但气息太弱,这句话只在心头转来转去,竟然说不出来.
姚晴瞧出他的意思,眼眶一热,颤声道:”到这时候,你还要说’我没事’么?”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陆渐吸一口气,勉强笑笑,伸出手,给她拭去眼泪,忽得在她身边低声道:”你,你别管我了,快,快走……”姚晴咬牙瞪他一眼,却不作声.
”生离死别,真是感人.”宁不空叹道,”瞎子我也感动得很呢.嗯,陆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不背叛我,岂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陆渐摇头道:”背叛你的事,我……从来没悔过!”宁不空哼了一声,面色阴沉下去,拐杖笃地一顿,向前走了一步,徐徐道:”你既然死不悔改,我便成全你吧.”姚晴情急生智,叫道:”宁不空!”宁不空嘿嘿笑道:”姚大小姐,你叫什么,不急不急,我收拾了陆渐这孩子,再来跟你说话.”
姚晴大声说道:”你有四幅祖师画像,是不是?”宁不空眉头一皱,道:”这件事他也跟你说了?这姓陆的小东西,真不晓事,难道他便不知道,你知道了这件事,就非死不可么?”
姚晴冷哼道:”可惜,你怎么也集不全其他四幅画像了.”宁不空道:”为什么?”姚晴道:”因为风、雷、地三部画像,都被我烧掉了.
”
宁不空身子微震,略一沉默,蓦地呵呵大笑,森然道:”小丫头,你撒谎也瞧瞧对象,难道你不知老夫是谁?”姚晴道:”谁撒谎了?你若不信,大可问问风君侯、雷帝子……看他们的画像在谁手里?”
宁不空冷冷道:”我就不信.”方要举刀,忽听沙天洹急道:”宁师弟且慢!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宁不空道:”怎么可能?一个小女娃娃,也能从风雷二主和地母手中抢走画像?沙师兄,你也太糊涂.”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22
沙天洹轻咳一声,干笑道:“听来虽然不可思议,但若万一是真的,岂不糟糕?宁师弟,此番我叛出狱岛,跟你前来中土,可全是为了这祖师画像;若有闪失,大家都是前功尽弃。”宁不空听了,稍一沉默,叹道:“那好,姚小姐你说你烧了画像,却是为何?”
姚晴道:“因为我已经记下了这三幅画像的隐语,烧了画像,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知道这隐语了。”宁不空冷哼一声,道:“胡吹大气,宁某凭什么信你?”
姚晴微一冷笑,扬声道:“持共和若拥下于白。”宁不空愣了愣,蓦地眉峰聚起,低喝道:“你说什么?”姚晴道:“这是地部画像的隐语,还有风雷二部的隐语,你想不想听?风部是周白响质……”
宁不空不自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不料姚晴说到“质”字,蓦地冷笑一声,道:“你想听么?本姑娘却不想说了。”
宁不空双眉一挑,脸上涌起一股杀气,食中二指拈着衣襟,轻轻捻动,过了半晌,神色忽又和缓下来,呵呵笑道:“好吧,姚小姐,你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这还差不多。”姚晴点头道,“第一,你须得放过陆渐,从今往后,不得为难于他。”
宁不空冷笑一声,徐徐道:“若我不答应呢?”姚晴脸色微白,咬了咬牙,扬声道:“你若不答应,我立马自尽,你终此一生,也休想凑齐画像中的隐语。”陆渐大惊失色,急道:“不可……”他原本虚弱,此时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宁不空脸色阴沉,仿佛密云不雨,两只瞎眼恍如两口小井,凹陷得愈发深了,正犹豫未决,忽听沙天洹低声道:“宁师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答应她,也没什么损害,不答应么……宁来或许后悔。”
宁不空皱了皱眉,寻思陆渐始终不肯向自己屈服,若不亲手将其折磨致死,难以发泄心中怒气,但仔细想想,这小子已是将死之人,眼下不杀他,徒然增添他几天痛苦。权衡片时,宁不空露出一丝笑意,徐徐道:“姚小姐舍命救情郎,这份痴情,宁某钦佩之至,嘿嘿,很好,我便放过陆渐,成全你一番美意。”姚晴微微冷笑,又道:“第二件事,他是你的劫奴,如今黑天劫即将发作,你须得给他真气,延他性命。”
宁不空笑道:“这却不难。”走到陆渐身边,按住他头顶,度入真气。姚晴从旁瞧着,生恐宁不空趁机弄鬼,当真提心吊胆,但瞧陆渐苍白脸上渐渐浮起一抹血色,心知宁不空真气奏效,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宁不空撤掌道:“我给他的真气,足够他支撑月余工夫,这下可好?”姚晴虽觉月余工夫太短,但此时行格势禁,也无他法,能挨一日,便算一日,只得叹道:“好吧。”宁不空道:“那么你将隐语写出来。”姚晴摇头道:“我若写出来,你岂不是立马就会杀掉我们?我可不做汪直第二。”
宁不空笑道:“那么你说如何?”姚晴道:“我跟着你走,三日之后,再告诉你隐语。”心想若有三日工夫,陆渐自当远引,宁不空想要杀他,一下子也找不到。
宁不空略一思忖,蓦地点头道:“三日也不算长,如你所言便是。”说罢拄着拐杖。飘然出庙去了。
姚晴柔肠百结,凄惶不胜,蹲下身子,伸出纤长细指,拂起陆渐额前乱发,深深望着他憔悴的面庞、紧闭的双眼,知道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能这样瞧他了。一念及此,她便觉心酸难抑,只盼这一眼看的越久越好,心中默默祷告:“傻小子,你要活得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活得好好的,若你死了,我决不饶你……”
沙天洹瞧的不耐烦,厉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姚晴一咬牙,忍痛起身,跨出庙门,随着那一众人远远去了。
野庙沉寂,瓦当上残雨点点,滴在阶前,滴滴答答,格外清晰。几只燕子在屋檐下呢喃缱绻,乘着雨后清风,悠然来去。
倏尔风起,燕雀惊飞,一到人影疾如闪电,穿入庙内,眼见地上汪直的尸首,叫道:“糟了。”再见靠着柱子的陆渐,又是一惊,伸手探他鼻息,气息虽弱,却未断绝。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车轮之声,有人朗声道:“未归,有消息么?”先前那人萧然道:“禀主人,汪直已然死了。”轱辘声起,一名文士推着轮椅,飘然入内。
这文士正是天部之主沈舟虚。他见了汪直尸首,不由叹道:“终究来迟了一步,瞧见凶手了么?”之前那人正是“无量足”燕未归,闻言道:“没瞧见,却看见这人。”说着一指陆渐。
此时又进来四人,除了宁凝薛耳莫乙,另有一个中年汉子,体格高瘦,细长的眉眼下,生着一个极大的鼻子,状若鹰勾,鼻翼上筋络交织,呈青黑之色。
四人见这情形,均露惊容,宁凝心头一急,不自禁快步抢上,俯身探视陆渐,细黑的眉毛微微颤抖。沈舟虚推车上前,把了把陆渐之脉,摇头道:“他还没死。”
宁凝舒了一口气,露出释然之色。沈舟虚注视陆渐,想了想,在其“玉枕”处度入一股真气。不多时,忽听陆渐啊呀一声,睁眼叫道:“阿晴,阿晴…”他头晕眼花,不辨东西,朦朦胧胧中看见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子,便当是姚晴,双臂一张,将宁凝紧紧搂在怀里,大哭道:“阿晴,阿晴…”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6
沙天洹轻咳一声,干笑道:“听来虽然不可思议,但若万一是真的,岂不糟糕?宁师弟,此番我叛出狱岛,跟你前来中土,可全是为了这祖师画像;若有闪失,大家都是前功尽弃。”宁不空听了,稍一沉默,叹道:“那好,姚小姐你说你烧了画像,却是为何?”
姚晴道:“因为我已经记下了这三幅画像的隐语,烧了画像,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知道这隐语了。”宁不空冷哼一声,道:“胡吹大气,宁某凭什么信你?”
姚晴微一冷笑,扬声道:“持共和若拥下于白。”宁不空愣了愣,蓦地眉峰聚起,低喝道:“你说什么?”姚晴道:“这是地部画像的隐语,还有风雷二部的隐语,你想不想听?风部是周白响质……”
宁不空不自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不料姚晴说到“质”字,蓦地冷笑一声,道:“你想听么?本姑娘却不想说了。”
宁不空双眉一挑,脸上涌起一股杀气,食中二指拈着衣襟,轻轻捻动,过了半晌,神色忽又和缓下来,呵呵笑道:“好吧,姚小姐,你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这还差不多。”姚晴点头道,“第一,你须得放过陆渐,从今往后,不得为难于他。”
宁不空冷笑一声,徐徐道:“若我不答应呢?”姚晴脸色微白,咬了咬牙,扬声道:“你若不答应,我立马自尽,你终此一生,也休想凑齐画像中的隐语。”陆渐大惊失色,急道:“不可……”他原本虚弱,此时急火攻心,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宁不空脸色阴沉,仿佛密云不雨,两只瞎眼恍如两口小井,凹陷得愈发深了,正犹豫未决,忽听沙天洹低声道:“宁师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答应她,也没什么损害,不答应么……宁来或许后悔。”
宁不空皱了皱眉,寻思陆渐始终不肯向自己屈服,若不亲手将其折磨致死,难以发泄心中怒气,但仔细想想,这小子已是将死之人,眼下不杀他,徒然增添他几天痛苦。权衡片时,宁不空露出一丝笑意,徐徐道:“姚小姐舍命救情郎,这份痴情,宁某钦佩之至,嘿嘿,很好,我便放过陆渐,成全你一番美意。”姚晴微微冷笑,又道:“第二件事,他是你的劫奴,如今黑天劫即将发作,你须得给他真气,延他性命。”
宁不空笑道:“这却不难。”走到陆渐身边,按住他头顶,度入真气。姚晴从旁瞧着,生恐宁不空趁机弄鬼,当真提心吊胆,但瞧陆渐苍白脸上渐渐浮起一抹血色,心知宁不空真气奏效,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宁不空撤掌道:“我给他的真气,足够他支撑月余工夫,这下可好?”姚晴虽觉月余工夫太短,但此时行格势禁,也无他法,能挨一日,便算一日,只得叹道:“好吧。”宁不空道:“那么你将隐语写出来。”姚晴摇头道:“我若写出来,你岂不是立马就会杀掉我们?我可不做汪直第二。”
宁不空笑道:“那么你说如何?”姚晴道:“我跟着你走,三日之后,再告诉你隐语。”心想若有三日工夫,陆渐自当远引,宁不空想要杀他,一下子也找不到。
宁不空略一思忖,蓦地点头道:“三日也不算长,如你所言便是。”说罢拄着拐杖。飘然出庙去了。
姚晴柔肠百结,凄惶不胜,蹲下身子,伸出纤长细指,拂起陆渐额前乱发,深深望着他憔悴的面庞、紧闭的双眼,知道今生今世,怕是再也不能这样瞧他了。一念及此,她便觉心酸难抑,只盼这一眼看的越久越好,心中默默祷告:“傻小子,你要活得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活得好好的,若你死了,我决不饶你……”
沙天洹瞧的不耐烦,厉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姚晴一咬牙,忍痛起身,跨出庙门,随着那一众人远远去了。
野庙沉寂,瓦当上残雨点点,滴在阶前,滴滴答答,格外清晰。几只燕子在屋檐下呢喃缱绻,乘着雨后清风,悠然来去。
倏尔风起,燕雀惊飞,一到人影疾如闪电,穿入庙内,眼见地上汪直的尸首,叫道:“糟了。”再见靠着柱子的陆渐,又是一惊,伸手探他鼻息,气息虽弱,却未断绝。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车轮之声,有人朗声道:“未归,有消息么?”先前那人萧然道:“禀主人,汪直已然死了。”轱辘声起,一名文士推着轮椅,飘然入内。
这文士正是天部之主沈舟虚。他见了汪直尸首,不由叹道:“终究来迟了一步,瞧见凶手了么?”之前那人正是“无量足”燕未归,闻言道:“没瞧见,却看见这人。”说着一指陆渐。
此时又进来四人,除了宁凝薛耳莫乙,另有一个中年汉子,体格高瘦,细长的眉眼下,生着一个极大的鼻子,状若鹰勾,鼻翼上筋络交织,呈青黑之色。
四人见这情形,均露惊容,宁凝心头一急,不自禁快步抢上,俯身探视陆渐,细黑的眉毛微微颤抖。沈舟虚推车上前,把了把陆渐之脉,摇头道:“他还没死。”
宁凝舒了一口气,露出释然之色。沈舟虚注视陆渐,想了想,在其“玉枕”处度入一股真气。不多时,忽听陆渐啊呀一声,睁眼叫道:“阿晴,阿晴…”他头晕眼花,不辨东西,朦朦胧胧中看见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子,便当是姚晴,双臂一张,将宁凝紧紧搂在怀里,大哭道:“阿晴,阿晴…”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6
宁凝出其不意,被他抱住,心中又羞又惊,欲要将他推开,但听他叫声凄惶,又觉心软,怔了怔,寻思道:“阿晴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想到这里,芳心微冷,忖道,“若是女子,却是他什么人呢?”想到这里,蓦地惊慌起来,忙将陆渐推开。
陆渐心神稍定,一被推开,便发觉怀中的并非姚晴,而是宁凝,顿时羞红了脸,道:“宁姑娘,我,我…”宁凝狠狠瞪他一眼,默默站起,退到沈舟虚身后。沈舟虚望着陆渐,微微笑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汪直是谁杀死的?”陆渐如实道:“宁不空。”沈舟虚双目徒张,眉间腾起一抹青气,沉默半晌,慢慢道:“他为何要杀汪直?”陆渐懵懵懂懂,也不甚明白这其中的诡谲,只是凭着臆测,猜到一些,便说道:“听他说,是想杀了汪直,要他的人马和金银…”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陆渐四面瞧了瞧,不见姚晴,心慌起来,忍不住道:“你们,你们看见阿晴么?”沈舟虚道:“谁是阿晴?”陆渐道:“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穿一身白衣,头上束着金环,手上有一只翡翠镯子…”
宁凝见他急切地神情,听着他的话语,心中酸酸的,寻思:“原来他早就有心上人么?难怪那天对我冷冷淡淡,问他家乡在哪儿,他也不肯说…”想到这里,一股酸热之气直冲双目,眉眼不觉红了。
沈舟虚盯了陆渐半晌,见他不似作伪,便摇头道:“我们是追赶汪直来的,没见那个女孩。”陆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糟糕了,她,她定然被宁不空捉去了。”猛地挣起,谁想内伤未愈,这一挣,胸中剧痛,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宁凝原本沉浸于伤感之情,忽瞧陆渐吐血,心头一慌,脱口道:“你,你别着急啊…”从袖里取出手绢,欲要上前,却被沈舟虚伸手拦住,瞥她一眼,轻哼一声,自她手中取过手绢,交到陆渐手里。宁凝心知这主人智比天高,必然瞧破自己的心思,顿时羞惭不胜,红着脸退到一旁,久久抬不起头来。
陆渐接过手绢,不住咳嗽,鲜血不住涌出,将手绢洇湿。沈舟虚一皱眉,道:“闻香,还有几支紫灵还魂香?”
那鹰鼻怪人道:“两支。”沈舟虚道:“这人伤了心肺,且给他燃一支。”那怪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长锦盒,展开时,盒中盛满各色线香,他从中取出一支紫黑色线香,插在地上点燃。随着一点红火明灭,奇香馥郁,沁入陆渐肺腑。
说也奇怪,陆渐嗅了一会儿,痛楚渐消,咳血渐渐止了,瞧那手绢,歉然道:“对不住,宁姑娘,污了你的手帕,待我洗净,再还给你好么?”宁凝当此情形,既不能说好,也不便说不好,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舟虚又问道:“宁不空为何要捉那阿晴?”陆渐道:“宁不空有四幅祖师画像,阿晴有三幅,阿晴烧了三幅祖师画像,将画像的隐语记在心里,宁不空若是想将画像中的隐语集全,定要阿晴说出三句隐语,所以才捉走阿晴的…”说到这里,他眉眼泛红,咬着牙,紧紧攥着拳。
陆渐口才平平,说得甚是不通,但沈舟虚聪明绝顶,略一推测,便理出其中头绪,胸中惊骇之情无以复加,不觉长眉连耸,喃喃念道:“竟有七幅祖师画像出世了?”陆渐道:“是呀,如今只剩天部的画像了。”
沈舟虚嘿了一声,忽地笑了笑,淡然道:“看起来,短时间内使回不得南京了,闻香,你瞧一瞧,又什么线索?”那鹰鼻怪人点点头,俯下身去,硕大的鼻子微微抽动,如狗儿一般趴在地上,逐寸逐分嗅将过去。
陆渐瞧得奇怪极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不是瞧线索吗,这又是干什么?”莫乙接口笑道:“他在闻臭屁呢?”陆渐讶道:“屁也可闻?”心想若是有屁,自然掩鼻不及,岂有嗅闻之理.
不料那鹰鼻怪人苏闻香爬起来,一本正经道:“若有屁闻,那也好了。”莫乙道:“呸呸呸,贱东西,闻什么不好,偏要闻屁。”苏闻香仍是不急不恼,说道:“书呆子,你不知道,每个人的屁气味都不相同,闻过屁的气味,就能找到它的主人。”
莫乙眼珠一转,笑道:“有一个人,你就算嗅了,也找不到它的主人。”苏闻香道:“是谁呀?”莫乙道:“苏闻香。”苏闻香一愣,皱眉道:“苏闻香?”莫乙道:“是呀是呀,你闻了苏闻香的屁,再去找苏闻香,能不能够找到?”
苏闻香喃喃道:“我闻了苏闻香的屁,再去找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找苏闻香,就是找我,我找我,我是谁,苏闻香又是谁?谁是苏闻香,我是谁…”他自言自语,将“谁是苏闻香,我是谁”反复念诵,越念越快,目光渐渐呆滞起来,定定望着墙壁,仿佛痴了一般。
沈舟虚眉头一皱,摹地一声断喝:“你就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你!”这一喝蕴有无上内劲,苏闻香身子剧震,双腿酥软,瘫倒在地,呼呼喘到:“是呀是呀,我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就是苏闻香…”一边说着,一边拭去额上冷汗,神色疲惫,如同虚脱。
宁凝忍不住埋怨道:“莫乙,你明知道他容易犯痴,怎么尽说一些绕弯子的话,引他难过。”薛耳原始宁凝的跟屁虫,见宁凝开口,也装模作样责怪莫乙道:”书呆子,你太可恶,上次撺掇我听街上的人放屁,再将那放屁之人叫出来,结果惹恼了人家,给我一顿好揍,这次又哄苏闻香闻屁,劫奴之中,数你最坏了…”
莫乙听了责怪,不以为忤,反而咧嘴直笑,模样儿十分得意。
沈舟虚挥了挥手,不耐道:“闻香,能追到那伙人么?”苏闻香道:“能够的。”沈舟虚点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在前带路,务必追上宁不空。”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7
宁凝微一迟疑,忽道“他怎么办?”沈舟虚皱眉道“谁?”但见宁凝双耳羞红,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陆渐,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他也随着我们,晤,未归,你背他出去”燕未归点头,将陆渐负在背上,走出庙外,庙前却停着一辆马车,三匹骏马。陆渐随沈舟虚乘车,莫乙驾车,宁凝、薛耳、苏闻香三人骑马。燕未归则徒步奔突在前,追星赶月,疾逾奔马。苏闻香骑在马上,将头扭来扭去,左嗅嗅,右闻闻。他嗅闻之时,呼吸尤为奇怪,呼吸至为短促,吸气却极为深长,仿佛只这一吸,便要将四周空气吸得涓滴不剩,然后便指点方向,但有许多气味因风水流去,苏闻香追踪起来,也偶尔生不差错,走些错路,幸喜错而能改,大致方
向不曾有误。如此马不停蹄,忽东忽南,行了两日,次日入幕,苏闻香忽让众人止步,来到道边树林,趴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神色迷惑,回禀道“禀主人,这拨人奇怪极了,在树林中分开,有一个人,向正南去了,其他的人,却向西南去了。” 沈舟虚下车,推着小车来到树林中,审视良久,伸指从地上拈起一小撮泥土。那泥土色泽紫暗,沈舟虚凑到鼻尖嗅嗅,皱眉道“这土有血腥气” 又问苏闻香道“向南去的那人是男还是女”苏闻香道“从体气嗅来,是女的。” 沈舟虚略一沉思,说道“小兄弟,那位阿晴姑娘可留有物件给你” ?“物件”陆渐微微一楞。沈舟虚道“好比手帕,香囊什么的,总之是那姑娘贴身之物”陆渐寻思姚晴从未赠给自己什么贴身之物,正想说无,忽地眼神一亮,急从怀里掏出那盛舍利的锦囊,说道“这只锦囊,阿晴携带许久,不知道有没有用?” 苏闻香接过,嗅了又嗅,道“不错,往正南方去的那位姑娘,正有这个香气,这香气在林子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跟人捉迷藏似的,好玩极了”说罢将锦囊还给陆渐。沈舟虚听了,微微笑道“小兄弟,恭喜了,那位阿晴,或许已经脱身了”
陆渐又惊又喜,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血色,咳嗽一阵,急道“沈,沈先生,你为何这样说?”沈舟虚道“宁不空一行曾在这林子里歇足,约莫歇足之时,那位阿晴姑娘突然发难,与宁不空等人斗了一场,然后故布疑阵,引得宁不空一行向西南追赶,她却向正南方去了。”陆渐听得睁大了眼,问道“沈先生,此言当真?” “不会错”沈舟虚徐徐道,“这是闻香从气味上嗅到的,八九不离十” 。苏闻香也点头道“眼睛会骗人,气味却不会骗人的。这个,这个阿晴姑娘身上有一种体香,十分好闻,几十万个人中也遇不到一个,几乎和凝儿差不多,她经过的地方,一下子就能闻到” 。宁凝忽地呸了一声,骂道“苏闻香,你胡说什么?她的气味好不好闻,与我有什么相干?干什么拿我来说嘴?”苏闻香皱眉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宁凝道“随口说说也不许,我就是我,干什么要和人家比。。。”说到这儿,眼圈泛红,扭过头去。
苏闻香不料她如此气恼,大为不解,挠了挠头,讪讪道“凝儿别气,我,我以后不说你就是啦”宁凝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陆渐心忧姚晴,不曾留意宁凝的心思,急声道“苏先生,你快些施展神通,看看阿晴去哪儿了”苏闻香恩了一声,边走边嗅,穿过树林。陆渐身子虚弱,行动无力,幸喜宁凝随在一旁,顺手搀扶。 苏闻香走了一阵,爬上一处高坡,抽抽鼻子,皱眉道“这里有那位姑娘的气味,也有其他人的气味”陆渐转念见脸色大变,失声道:“难道,难道阿晴又被他们捉住了?”苏闻香不置可否,弯着腰默然向前。陆渐心急如焚,连催燕未归跟上,道路两旁丛林幽深,怪石悬空,或如饿虎局高俯视,或如长戟森然 下刺,但陆渐两眼凝注在苏闻香的鼻端,除此之外,其他人事均然不觉,一时间倒也不曾感受这山中的阴森气氛。光影移转,日渐入暮,众人爬了一程,忽听水声轰隆,行得近了,却是两片山崖夹着一道深涧急流,山高水急,咆哮如雷。苏闻香四处嗅嗅,又皱眉道“奇怪,奇怪”陆渐忙道“苏先生,又怎么奇怪啦”苏闻香道“我嗅不到那位姑娘的气味了,其他人的气味却还在,沿着山涧,下山去了” 陆渐一楞,急声问道“这,这是什么缘故?”苏闻香道“只有一个原由,能叫我嗅不到气息,那就是这位姑娘掉进山涧,涧水湍急,将她留下的气味冲刷一尽,若是这样,我也没有法子。。。”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7
陆渐听得心子陡沉,水声入耳,化作嗡嗡鸣响,他恍恍惚惚,探首望去,涧深百尺,乱石嵯峨,有如狼牙尖刺,直指上天,涧水经过之时,便被切割成丝丝缕缕,更添湍急。想象人若落水,被这急流一卷,撞在这乱石之中,血肉模糊,哪能活命。。。霎那间,陆渐心头一空,既似伤心,又似迷糊,幕地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只听得身畔宁凝失声惊呼,便即知觉全无了。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陆渐张眼看是,眼前四壁精洁,悬琴挂剑;阵阵香风飘至,送来几声鸟语。陆渐循声掉头,窗外却是一座花园,花木繁茂,鸟声啾啾,百啭不穷。花丛中几双蛱蝶,来来往往,比翼而飞,陆渐瞧见,幕地深深羡慕起来,想这蝴蝶尚能成双飞舞,而自己或许从今往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间,真是好不可怜。想到这儿,他胸口窒闷,不由得剧烈咳嗽,挣得满面通红,忽觉嘴里腥咸,举手承接,尽是血水,心中好一阵凄凉“我要死了么?唉,死了也好,这般活着,委实太苦”伤感间,忽听门响,宁凝推门而入,手捧托盘,盘中盛着一碗汤药,见他咳血,流露惊色,上前坐到陆渐身前,给他拭去血水,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得凉了,送到他嘴边。陆渐咬牙闭眼,微微摇头。
宁凝心里微微有气,叫道“你不吃药,病怎么会好?”陆渐仍是双目微阖,一言不发。宁凝见他面容悲苦,心知他心痛太甚,生念全无,是故不肯吃药。一时间,她望着这病中男子,心中百味杂陈,那一点点怨气却慢慢散去了。怔忪一会儿,宁凝收拾心情,软语道“你知道么?主人派人去山涧下游查探过了,并未发现尸首,或许那位阿晴姑娘依旧活着。她若活着,你死了岂不冤枉。” 陆渐身子一颤,张眼道“宁姑娘,你,你不骗我?”宁凝只觉一股莫名怒气荡漾过心头,将碗重重一搁,叫道“谁骗你了,你这人,真是,真是讨厌。” 说到这里,双眼一热,只恐再呆这儿,便要当场落泪,一转身,便向外走。
陆渐忙道“宁,宁姑娘,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我喝药便是。。。”捧起那碗药,咕嘟嘟一气喝光,只因喝得太急,又是一阵咳嗽宁凝心中越发难受,冷冷道“陆大爷你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劫奴,没爹没娘,我,我又配生什么气。。。。” 陆渐愣了一下,摇头道“宁姑娘,你这话不对,我也是劫奴,我也没爹没娘;恩,我还有爷爷,他虽然爱赌博,心里却疼爱我的,可你也不错啊,那个姓商的夫人,对你就很好很好的。”宁凝微一沉默,偷偷拭去泪水,低头转身,端起药碗,推门而出。陆渐心中迷惑,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心神恍惚不定,这般躺了一会,又昏睡过去。睡梦中,陆渐嗅到一股奇香,睁眼看时,却见床前放了一尊香炉,炉中燃着紫黑线香。陆渐隐约记得这线香名为“紫灵还魂香”,香气吸入,胸中痛苦大减,甚感舒服。陆渐当下支起身子,见香炉旁又有一碗汤药,只怕又被宁凝责骂,便不待她来,捧起喝了。
不多时,燃香焚尽,陆渐胃里空空,虚弱难受,瞧得房中无人,便披了衣服,慢慢挪下床,扶着墙踱出门外,一眼望去,园中繁华将尽,流光点点,透过枝桠,印在地上陆渐心胸为之一畅,走了两步,忽见话丛中倩影依稀,定眼细看,正是宁凝,她坐在繁花丛中,身前支了一张矮几,几上铺了大副宣纸。宁凝提一支羊毫,点蘸丹青,对着满园花草凝思一会,在纸上添一两笔,然后再想一阵,又添两笔。陆渐悄然走到她身后,局高下望,只见纸上粗粗画着几丛珍珠兰,寥寥数笔,尽得清雅神韵;左侧则绘了一枝芍药,渲染入微,艳丽无方,与兰花相映成趣,各擅胜场。
陆渐瞧得舒服,不禁赞了一声“好”。宁凝不料他来,吃了一惊,笔尖轻颤,在宣纸上落下几点污墨。 陆渐哎呀一声,叫道“糟了”宁凝急急起身,背着身子挡住画儿,双颊白里透红,两眼盯着陆渐,目光清澈,透着几分恼意。陆渐挠挠头,尴尬道“对不住,都是我的不是,扰了你画画了” 宁凝盯着他,似乎有些恼怒,说道“你这人,怎么不好好躺着,却跑出来了”陆渐不觉微笑,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老躺在床上?”宁凝瞪他一眼,道“你是男人,也是病人,快回房去” 但凡男子,无论老少贤愚,面对美丽女子,难免都会有些赖皮。陆渐人虽老实,有意无意,也难免俗,闻言不仅不回房去,反而坐在一块石头上,笑道“我就坐一会,透透气也好”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8
宁凝望着他,有些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正要收拾画具,陆渐却道“怎么不画啦?”宁凝瞥他一眼,寻思“你这么瞧我,我怎能画得下去?”
却听陆渐道“这幅画很好看,若不画完,很是可惜。唉,都怪我不好,一惊一咋,污了你的好画。”
宁凝见他一脸愧疚,心生不忍,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虽然是你不好,这画却不算污了”当即摊开宣纸,挥笔将一点墨污略加点染,便成一只青蝇,细腰轻翅,破纸欲飞;其他三点污墨则连缀勾勒,描成一只翩翩大蝶,穿梭花间,潇洒可爱。
宁凝将未竟花草一一勾完,问道“你说,这画取什么名儿?”陆渐想了想,说道“就叫‘蝴蝶戏花图’,好不好?”宁凝听了,双颊一热,心道“瞧你老老实实的,取个名儿却不老实。”虽如此想,仍依陆渐所言,书下画名。
陆渐瞧着画,赞不绝口。宁凝听得好笑,说道“你只说好,到底好在哪,你却说说?”陆渐张口结舌,半晌道“就是好看,至于好在哪,我是粗人,却说不出来。”
宁凝微微一笑,道“好个粗人,只消这两个字,便推得干干净净了。恩,这幅画有个地方不合常理,你能瞧出来么?”陆渐又是一愣,挠挠头,支吾道“我是个粗人。。。”
宁凝不觉莞尔,说道“这两样花原本花期不一。芍药是晚春开放,珍珠兰却长在夏日;我将它们画在一起,实在是大大的胡闹,你偏说画得好,果真是一个粗人。。。。”说着注释陆渐,嘴角含笑,眼里大有促狭之色。
陆渐脸涨通红,咳嗽两声,不服道“不管怎样,就是好看,有人曾经说过,你的劫力在双眼,所以画得一手好丹青”宁凝奇道“是谁呀?”陆渐道“仙碧姐姐,她是地部高手,她的话一定不错”
宁凝默然半晌,轻哼一声,道“你认识的女孩子却挺多”陆渐不防她说出这么一句,正不知其意,又听宁凝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画得一点也不好,有时候,我心里想得很好很好,画出来时,却总是不妥,怎么看也不满意,唉,比起古往今来的大画家,我可差得远了”
陆渐心目中,对画的念头只分“好看”与“不好看”,说到“眼高手低”这些道道,却是一窍不通。当即也不作声。宁凝则盯着那画,痴痴出神,不料那朵芍药鲜丽逼真,竟惹来一只蜜蜂,绕着那花,嗡嗡乱转,却又不知如何下口。
陆渐笑道“我说好吧,你还不承认,这下连蜜蜂都引来了”宁凝听他反复说好,初时不以为意,听得多了,却有几分信实,心里微微得意,破颜而笑。但见陆渐又咳两声,神色颓败,便道“医书上说‘广步于庭’,既然出来了,我便陪你走一走,对你身子或许有些好处”当即扶起陆渐,在花中小径中漫步行走。
陆渐忍不住问道“宁姑娘,这是哪里?”宁凝道“这是主人一位朋友的园子”陆渐道“沈先生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宁凝道“他们打听宁不空的下落去了;我瞧得出来,主人对这件事很发愁”陆渐哦了一声,说道“那也难怪,宁不空不但狡猾,而且狠毒,如今更有沙天恒相帮,就
像老虎生了翅膀。你见了沈先生,千万提醒于他,让他当心”
宁凝沉吟片刻,摇头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宁不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很久以前听过。”陆渐道“你们都姓宁,宁什么宁什么,听得惯了,自然耳熟了。”
宁凝瞧他一眼,笑道“你这次却还不苯”
陆渐咧嘴笑笑,但莞尔之间,笑容尽失,轻轻叹了口气,止住步子,望着一丛乌丝菊呆呆出神。宁凝怪道“你怎么了”陆渐眼神一阵恍惚,忽得叹道“以前,我每做好一件事,阿晴就会夸我‘还不笨’,你这会的口气,和她,和她真是很像”
宁凝心中微酸,沉没一阵,强笑道“你别担心,那位阿晴姑娘好人好报,一定没事的”陆渐砖头望着她,眉眼通红,幕地握住她手,颤声道“宁姑娘,你这一句吉言,我一辈子都记得。。。。”
宁凝默默抽回手,低眉不语。陆渐方才自觉失礼,讪讪无话。过了一会,宁凝问道“你说过,宁不空是你的劫主,你又怎么成了劫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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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便将经过说了,问道“你呢?”宁凝道“我是个孤儿,主人收留我的时候,我年纪很小,什么都不懂。后来主人让我练《黑天书》,我也就练了,说起来,却
没有你这么曲折的”
陆渐叹了口气,道“沈先生别的还好,这炼奴的事,真是可恶之极”宁凝淡然道“习惯了便好”说到这儿,她注视陆渐,忽而笑道“我却忘了,你这个劫奴啊,一点
也不听话”
陆渐道“人生天地间,活的不是一口气么?”话音未落,忽听一阵喧闹声,二人转眼望去,却见莫乙、薛耳行入园内。宁凝怕人闲话,忙将陆渐手肘放开。
薛耳远远嚷到“凝儿,瞧我们给你带什么来啦”说着手拿一支画轴,赶上前来。宁凝接过,展开一瞧,哎呀一声,惊喜道“是文同的‘雪竹图’,你们哪儿弄来的”
薛耳道“主人刚从一个寒士手中买来的,花了二百两银子”
宁凝微微点头,对那画中雪竹瞧得入神,不自禁用指头一点一捺比画起来。陆渐好奇道“这文同是谁”宁凝笑道“他是北宋画竹名家,与苏东坡还是亲戚,他画的墨竹
或是潇洒俊逸,或是气势惊人,可谓疑风可动,不苟而成,不足一尺,却有万丈之势。文同的墨竹、王维的山水、吴道子的人物、宋徽宗的花鸟、赵孟拂的骏马,都是我
极喜欢的”
“且慢”陆渐叫道“你说的宋徽宗,不是一个昏君么?”宁凝道“那有什么关系,他做皇帝不好,画却是很好很好的。”陆渐怒道“那也不成,既是昏君,他的画不学也罢”
众人面面相对,忽地呵呵哈哈,大笑起来。陆渐心中老大不服,说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宁凝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寻思“他年纪不大,却迂腐得很。”幕地想起一事,问道“薛耳,你们不是去查宁不空的下落么,怎么回来了?”陆渐闻言,忙侧耳倾听。莫乙道“主人探到他的消息,说到‘兵贵神速’,便追上去了,并让我们来接你”
宁凝奇道“找我作甚”转眼望着陆渐,皱眉道“可是他呢”莫乙道“主人说,他若没死,不妨一同去”陆渐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宁凝知他心系姚晴生死,蛛丝马迹也不会错过,不禁心中黯然,再不多言。
四人出了园子,雇一辆马车,轱辘向南,宁凝问道“去南方了么”莫乙点头道“是啊,看情形,那性宁的也在追什么人”陆渐惊喜不胜,拖口道“追人,莫不是。。。”
想着双拳紧握,身子发抖,流露激动之色。莫乙接口道“你先别高兴,主人也只是猜测哩”
宁凝莫不做声,凝神揣摩着手中那幅墨竹,仿佛心游物外,对这些话浑然不觉。陆渐听了这话,却是大生希望,心情随着那马车颠簸,忽上忽下,忽悲忽喜。他病重未愈,如此劳心,思索一阵,不觉咳嗽起来,牵动肺腑,咳出一口血来。
宁凝吃了一惊,忙将墨竹卷起,道“莫乙,薛耳,快找地歇一歇”莫乙掀开帘子瞧瞧,说道“前面有一处茶社”当即招呼车夫在茶社前停下。
四人下车入社,宁凝讨了些滚烫茶水,给陆渐饮下,又叫来几品细软点心。陆渐吃了两块乳饼,又喝了几口热茶,肺腑里舒服许多,对着宁凝笑了一笑。宁凝则望着他,眉见大有愁意。
这时忽听马蹄声响,停在社外,社内的茶客则悄声议论起来。陆渐转眼望去,只见叶梵摇着一炳折扇,飘然而入,身后八名随从中,有六人挂彩,裹手缠脚,神色委顿。陆渐不见谷缜,心中微动,寻思“莫非他聪明机智,逃过一劫”想着暗暗欢喜。
同行
叶梵看到陆渐,目光闪动,大马金刀一坐,叫一壶茶,慢饮细品,两眼则始终一瞬不瞬,盯着陆渐。宁凝看在眼里,又见陆渐神色大不自在,心知不妙,匆匆会钞,搀陆渐出了茶社。马车启动,宁凝才问道“陆渐,你认得方才那人?”陆渐道“我认得,他叫叶梵”众人齐齐变色,莫乙失声道“不漏海眼?”
话音方落,车身嘎的一声,厄尔停住。只听马车夫“驾驾”连声,连抽拉车马匹,两匹马奋力向前,几乎四蹄腾空,马车却是动也不动。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9
车上人无不脸色发白,只听有人笑道“都下来吧”四人对望数眼,下了马车,只见叶梵立在车旁,笑吟吟手拽车轮,任那两匹马如何奔跑,车轮始终纹丝不动。
他先声夺人,露了这一手神功,众人无不惴惴。陆渐咬了咬牙,扬声道“叶先生,得罪你是我,与他人无干”
叶梵哼了一声,缓缓道“谷缜呢?”陆渐听得这话,越发笃定谷缜脱身,心中大定,摇头道“我没见他”叶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个地母传人呢”陆渐道“我与她失散了”
叶梵两眼陡张,眉间涌起浓浓戾气,幕地长笑一声,叫道“好”手掌微沉,哗啦一声,那马车如草纸糊就,应声化为一堆木屑,劲力却不停止,沿着缰绳传至马身,那两匹马发声悲鸣,摇摇晃晃冲出数丈,幕地双双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来。
众人脸色惨变,那车夫更是又惊又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叶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问一遍,谷缜和地母传人在哪里?”
陆渐见那车夫泪眼汪汪,浑身发抖,心中大是不平,寻思这叶梵一掌毙了自己,却也罢了,此时为了立威,毁车毙马,岂不断了此人的生计。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不顾宁凝牵扯自己衣袖,大声叫道“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个字”
叶梵盯他一阵,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何做了狱岛之主?”陆渐摇了摇头。叶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叶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铁打的汉子,落到我手里,叶某也能化成一滩清水”说着大笑一声,踏上一步,五指箕张,抓向陆渐。
莫乙心知陆渐无力抵挡,硬起头皮,右拳虚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击到,叶梵手腕略转,飘风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见虽博,功力却平平无奇,斗将起来,也只能欺负谷缜之流。忽觉手腕骤紧,剧痛涌来,喀嚓一声,左臂竟被齐肩卸脱。
莫乙惨叫一声,翻着两眼,昏死过去。薛耳与莫乙交情极好,见状大叫挥拳,扑向叶梵。叶梵丢开莫乙,一伸手拧住薛耳的大耳朵,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薛耳不由得嗷嗷惨叫,叶梵哈哈笑道“你这小怪物,信不信,我拧下你的耳朵喂狗。”薛耳痛不可忍,叶梵说一句,他便惨叫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渐悲愤莫名,不由叫道“叶梵,你也是成名高手,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折磨我好了。”叶梵冷笑一声,道“我偏要折磨他。哼哼,识相的,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39
车上人无不脸色发白,只听有人笑道“都下来吧”四人对望数眼,下了马车,只见叶梵立在车旁,笑吟吟手拽车轮,任那两匹马如何奔跑,车轮始终纹丝不动。
他先声夺人,露了这一手神功,众人无不惴惴。陆渐咬了咬牙,扬声道“叶先生,得罪你是我,与他人无干”
叶梵哼了一声,缓缓道“谷缜呢?”陆渐听得这话,越发笃定谷缜脱身,心中大定,摇头道“我没见他”叶梵目光一寒,冷笑道“那个地母传人呢”陆渐道“我与她失散了”
叶梵两眼陡张,眉间涌起浓浓戾气,幕地长笑一声,叫道“好”手掌微沉,哗啦一声,那马车如草纸糊就,应声化为一堆木屑,劲力却不停止,沿着缰绳传至马身,那两匹马发声悲鸣,摇摇晃晃冲出数丈,幕地双双跌倒,眼耳口鼻,流出血来。
众人脸色惨变,那车夫更是又惊又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叶梵一手按腰,望天冷笑道“臭小子,我再问一遍,谷缜和地母传人在哪里?”
陆渐见那车夫泪眼汪汪,浑身发抖,心中大是不平,寻思这叶梵一掌毙了自己,却也罢了,此时为了立威,毁车毙马,岂不断了此人的生计。想到这里,血往上冲,不顾宁凝牵扯自己衣袖,大声叫道“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休想我吐一个字”
叶梵盯他一阵,忽而笑道“小子,你知道我为何做了狱岛之主?”陆渐摇了摇头。叶梵森然一笑,徐徐道“只因五尊之中,叶某折磨人的手段最高,任是铁打的汉子,落到我手里,叶某也能化成一滩清水”说着大笑一声,踏上一步,五指箕张,抓向陆渐。
莫乙心知陆渐无力抵挡,硬起头皮,右拳虚晃,左掌由肘下穿出,尚未击到,叶梵手腕略转,飘风般斜斜抓出,扣住莫乙手腕。莫乙知见虽博,功力却平平无奇,斗将起来,也只能欺负谷缜之流。忽觉手腕骤紧,剧痛涌来,喀嚓一声,左臂竟被齐肩卸脱。
莫乙惨叫一声,翻着两眼,昏死过去。薛耳与莫乙交情极好,见状大叫挥拳,扑向叶梵。叶梵丢开莫乙,一伸手拧住薛耳的大耳朵,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薛耳不由得嗷嗷惨叫,叶梵哈哈笑道“你这小怪物,信不信,我拧下你的耳朵喂狗。”薛耳痛不可忍,叶梵说一句,他便惨叫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渐悲愤莫名,不由叫道“叶梵,你也是成名高手,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折磨我好了。”叶梵冷笑一声,道“我偏要折磨他。哼哼,识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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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耳摇头道:“他不 是 秦老头,他是个赶马的。”仙碧一愣,自嘲笑笑,说道:“我叫仙碧,来自地部。”薛耳听得这话,神色讶异,继而流露出崇敬神色,说道:“原来是 仙碧小姐,令尊还好么?”
“难为你还记得他!”仙碧笑道:“家父很好,他很挂念你,常说江湖险恶,怕你不能自保。”学而露出感动神色,抽了抽鼻子,说道:“上次见令尊,年纪很小,但他对我却很好。。。。。。”
仙碧见她眼眶四润,不觉叹道:“别难过,将来一定还能见到的。”薛耳点了点头,收拾心情,又问道:“凝儿还好么?”仙碧道:“叶梵手下留情,他只是闭了气。”说着抱起宁凝,推拿一阵,宁凝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忽觉得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女子怀抱里,微感羞赧,说道:“你 。。。。。。”
薛耳接口道:“她是 仙碧小姐。”仙碧在西城劫奴中名声极大,宁宁虽没见过,却久闻其名,当即挣起,欠身施礼,瞧着这位传奇人物,目光里 颇为好奇。仙碧也瞧着她,忽而笑道:“早听说玄瞳宁凝是位每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宁凝双颊涨红,羞道:“姊姊才美呢!”目光一转,间陆渐满脸血污,昏睡不醒,也不知他伤如何,不由得急在心里,又怕仙碧瞧颇,不敢询问,目光却凝注在陆渐渐身上。
仙碧久处情关,深谙男女情意,微一留意,便瞧出宁凝的 心思。顿时峨眉微蹙,暗自发愁:“这女孩儿对陆渐的关切可不一般,可他二人同为劫奴,依照第四律,怎能结合?唉,我 这陆渐弟弟,福分真是太薄。”
想到这里,喟叹一声,对薛耳道:“你去抱我陆渐弟弟。”又从包袱里取出了若干银两,给两位车夫,道:“这些银两算是赔偿你的车马。”那车马夫接过银子,亦惊亦喜,一跌声道谢去了。
仙碧与众人暂到附近人家歇息,歇下不久,陆渐转醒过来,与仙碧见过,得知此番幸得她与虞照相救,更是感激,问道:“虞先生与姊姊怎么也 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啊晴。”仙碧叹道:“如今七日之约已经过了,祖师画像定要夺回来。”陆渐苦笑道:“姊姊不必费心了,啊晴如今面对强敌,是生是死也不 知道,”
仙碧询问其故,陆渐说了。仙碧听说宁不空沙天洹返归中土,秀目紧蹙,又听说姚晴落入深涧,生死难料,便摇头道:“你放心,她还活着。”
陆渐呆了呆,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失声道:“你见过她?”
“我没见过!”仙碧道,“但有地部弟子,昨日在一家客栈的墙上发现姚晴留下的地部暗语,大意是说遭遇强敌,要去天柱山躲避。”
陆渐即喜且疑,沉吟道:“她怎地给地部弟子留话?”仙碧微微冷笑:“我起初也觉得奇怪。可听你一说,我却明白了:宁不空要捉他,左飞卿我和虞照也要 拿她,两方强敌,都难应付。是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挑拨我们和宁不空斗上一场,斗个两败俱伤。只没想到天部也卷了进来。”说着叹了口气。
“姊姊。”宁凝忍不住问道,“这啊晴姑娘为何别处不去,偏去天柱山呢?”仙碧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女孩子的心思,惯是难猜。”她注视宁凝,不由寻思:“比起那姚晴,这女孩可爱多多,他如非劫奴,却是陆渐的良配。。。。”
陆渐听的这话,却别有一番心思:“我要送舍利去天柱山,啊晴是知道的。她放出风声去天柱山,岂不是暗示我伤好之后便去相会?”想着心跳加快,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说道:“姊姊也去天柱山吗?”
仙碧望着他摇头苦笑,说道:“你一听她去了,便急着去么?”陆渐笑而不答,宁凝默默看着她,心道:“她找道啊晴姑娘之日,便是我与他离别之日么?”又寻思,“既然都是离别不如早离。”便道:“姊姊,你陪着陆渐,我和莫乙薛耳还要去追主人,助他对付宁不空。”
仙碧身子一颤,盯这她道:“沈周虚要对付宁不空?”宁凝道:“主人让我去,除了对付宁不空,还要做什么?”仙碧双眼凝视她,神色忽而悲悯,忽而气愤,忽而又有些伤感,蓦地握住宁凝纤纤玉手,肃然道:“宁凝,你听姊姊的话,无论如何,不要去见沈舟虚,更不可对付宁不空。”
宁凝迷惑到:“姊姊这话什么意思?”仙碧凄然一笑,叹道:“至于其中缘由,我不便多说,但你听我的话,千万别去。"但瞧宁凝神色倔强,似有不服,正要再劝,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叹息,仙碧心头微动,叫道:“飞卿么?”奔出门外,却见门外大树的树皮揭去一块,露出雪白树肉,书上刻有几行小字:“谷神通已至中土,告知虞照,速速回避,勿要逞强。"
仙碧神色凄变,环顾四周,又叫道:“是飞卿么?”不想四野空寂,绝无人应,仙碧微感惆怅,忽听身后动静,转头一瞧,众劫奴纷纷出门,连陆渐也由宁 凝搀了出来。
仙碧也不及细说,促声道:“如今糟了,形势紧迫,我要告会虞照。你们千万在此等我,不要前往天柱山。"说着头也不回,如一阵清风,飘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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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见仙碧恁地惊慌,大感疑惑,看过树上所刻字迹,问道:“这谷神通很厉害么?”却听无人答应。回头一看,其他三人也盯着留字,脸色微微发白。
沉默时许,莫乙,皱了皱眉,叹道:“西城之主,东岛之王,万归藏城主仙逝之后,天下第一高手就是这"谷神不死"谷神通了。"
"谷神不死?”陆渐奇到,"什么意思?”薛儿接口道:“这个我知道,只因 他三次逃脱万城主的追杀。"
陆渐倒吸一口凉气,心到:“鱼和尚接了万归藏三招,便受不治之伤,谷缜的爹爹竟三次逃脱万归藏的追杀,又是何许人物?”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本是<<道德经>>里的话。"莫乙说道,"当年万城主第二次追杀谷神通不果,曾说过一句话:“谷神不死,东岛不亡。"此言传出,谷神通便得了这个绰号,主人也曾说过,东岛若无谷神通,早就亡城了,多亏有他,东岛才得死而复生。原本万城主死后,大家都当他会反攻西城,但不知为何,十多年来,他竟没踏出东岛半步。这次忽来中原,说出来,真是十分惊人。"
陆渐心知谷神通此来中原,必与谷缜有关,想到二人父子相仇,构成世间悲剧,不觉摇头叹息。宁凝思索片刻,忽道:“莫乙,这谷神通会不会对主人不利?”莫乙苦着脸道:“还用问么?他和主人仇恨可大了。"宁凝吃惊道:“什么仇恨?”莫乙迟疑道:“这个么,主人不让我说。"不说罢了。"宁凝冷哼一声,道,"既是主人的对头,我们是不是该知会主人,让他有所防备。"
莫乙道:“虽然这样说,但有个累赘,我们猴年马月也追不上主人了。。。。。。。。。。"说着向陆渐努了努嘴。
宁凝见莫乙神情,微微有气,说道:“书呆子,谁是累赘,你可说清楚些。"莫乙道:“还有谁呢,就是这个姓陆的,他本事不济,仇家又多,刚才几乎害死我们。还有薛耳你说说,主人怎么说他的。"
薛耳性子天真,不知莫乙志在嫁祸,张口便道:“主人说,他已是一个废人,活不了几天的。"莫乙道:“对啊,带着这么一个半死之人走路,不是累赘是什么?”
这些话本在陆渐意料之中,是以他听后只是自怜自伤,也不觉极大悲苦。宁凝却是心如刀绞,泪水涌出,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蓦地举拳,狠狠打向薛耳,骂道:“你胡说八道,你才活不了几天。"
薛耳头上挨了几下,哇哇痛呼,躲到莫乙身后,探头叫道:“凝儿这都是主人说的,你干吗净打我。。。。。。。"忽见宁凝呆呆站立,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两点泪珠顺颊滑落。
薛耳见状,甚觉过意不去,忙道:“凝儿,你别哭呀,算我胡说好了。你要打就打,我决不再躲。”说着当真挺身出来,闭上双眼。
陆渐见宁凝竟为自己落泪,既是感动,又觉迷惑,心想这女子与自己相交甚浅,说的话也不过二十来句,何以对自己如此之好?当下说道:“宁姑娘,陆某微贱之躯,不值你为我担心。你们不妨先给令主报信,我在这户人家慢慢静养,等待仙碧姐姐。"
宁凝望着他,双颊涨红,眉头微微颤抖,蓦地扬声道:“谁担心你了?你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狠狠一拂袖,转身便走。莫乙向陆渐嘻嘻笑道:你好好在此养病,等我们办完了事,再来看你。"说罢和薛耳跟随宁凝去了。
陆渐目视三人去远,微觉惆怅,思索片刻,转头询问屋主,得知去 天柱山的道路不止一条,宁凝三人走的是近道,另有两条路,地处荒野,迂远难行。当下问明路途,谢过主人,寻思:“我留在这里,徒自等死。阿晴去天柱山,正是望我前去相会。我死期将至,不承望能与她长相厮守,但在临死之前,能够见她平平安安,当真虽死无憾。"念到这里,抖擞精神,迈步向天柱山行去。
他虚弱至极,每走数里,便要歇息许久,这般停停走走,日渐西斜,天色向晚,树影摇动,恍如魑魅潜踪,山峦跌宕起伏,有如一尊尊雌伏巨兽,在月光里投下诡异倒影,丛林中怪声不穷,既有枭鸟,又似寒鸦,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声音,阴森可怖,叫人寒毛直耸,丛林深处,点点绿光漂浮不定,似乎藏了无数怪物,正向着这方窥视。
陆渐又累又饿,四周却越来越暗,浓荫蔽月,不见五指。他扶着树木,挪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不自禁咳嗽起来,喉间涌起温热腥咸的液体
“大约赶不到天柱山了。”陆渐自忖道,“造化弄人,没想到我死在这里。”想着自嘲苦笑,靠着石块喘息片刻,倦意如潮涌来不觉睡了过去。
昏沉之际,忽地浑身战栗,若有所觉,陆渐努力张眼望去,不远处十余点绿光游弋不定。陆渐头皮发麻,双手着地乱摸,却只摸到一根细小树枝。
那绿光越逼越近,腥臭扑鼻,暗中黑影憧憧,竟是几头恶狼。陆渐屏住呼吸,握紧手中小枝。欲要挥出,忽觉手臂虚软无力,竟是无法抬起。眼见那当头恶狼前爪刨地,呜呜咆哮,它看出陆渐虚弱,一扭身,正要扑来,黑暗中忽地火光一闪,那狼的毛发腾地燃烧起来,它灼痛难忍,呜呜惨嚎,就地打个滚,熄灭火焰,转身便逃。群狼吃惊后退,蓦然间,火光再闪,又有两头恶狼身子着火,顿时一阵呜呜嗷嗷,群狼一哄而散,夹着尾巴钻进树林。
“宁姑娘?”陆渐不由叹了口气。黑暗里轻哼一声,细碎脚步声来到他身边,一双温软小手将他扶起。陆渐苦笑道:“我又欠了你一条性命,真不知如何报答。”
宁凝默不作声,扶着他穿林绕石。曲折而行,竟如在白昼中行走。半晌停下,陆渐只听一阵细响,忽地火焰腾起,燃起一堆篝火,照亮四周,却是一个洞穴。宁凝坐下,低头拨火一言不发。
陆渐讪讪笑道:“宁姑娘,你没与莫兄、薛兄一道么?怎么来这里了?”话音未落,宁凝将手中树枝狠很一敲,激得火星四溅。陆渐便是再愚笨十倍,也觉出她心中怒气,顿时吟若寒蝉,作声不得。
二人对火坐了半晌,陆渐又困倦起来,昏昏入睡。迷糊间,忽听得呻吟之声,陆渐一个机灵,张眼望去,只见宁凝蜷在地上,双手捂眼,浑身颤抖,似乎极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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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极为惊讶,扶着墙壁,挪到宁凝身前,问道:“宁姑娘,你怎么了?”
宁凝颤声道:“你,你别过来。”陆渐怪道:“你哪儿痛么?”宁凝再不作声,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只是竭力苦忍,再不肯呻吟一声。
陆渐蹲下来,瞧着她痛苦情形,却是束手无策。正自忐忑,宁凝却慢慢平复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头发衣衫均被濡湿,半晌抬起头,双眼又红又肿,恰似胡桃一般。
陆渐吃惊道:“你、你的眼睛。“宁凝依着洞壁,凄然一笑,道:“我很难看是么?”陆渐一愣,不觉莞尔,心忖她到底是女孩儿,至此关头,首先记挂的却是自身容貌,当下说道:“哪里话,你很美啊,哪儿难看了。”
宁凝咬了咬嘴唇。轻哼道:“你撒谎,我的眼睛又红又肿,一定难看极了。’陆渐道:“有点儿肿不假,想是害火眼,用清水洗洗就好。”说着起身向洞外走去,忽听宁凝叫道:“你、你去哪儿?”语气甚是惊慌。陆渐道:“我去找些泉水,给你清洗眼睛。”
宁凝急道:“你别去,外面黑漆漆的,你瞧得见么?”陆渐道:“你方才来,不也瞧见了,我摸索着就是了。”
“你傻了么?”宁凝轻轻叹道,“我的劫力在双眼,能够夜视,白天黑夜,对我并无分别。”陆渐心中恍然,寻思道:“无怪她方才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当下道:“不碍事,我一会儿就回来。”正要迈步,宁凝急了,失声叫道:”你、你别走,我、我瞧不见东西。”
陆渐这才一愣,止步回头,望着她红肿双目,疑惑道:“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宁凝抿嘴喘息一阵,苦笑道:“痛得厉害,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过一阵就好。”
陆渐道:“怎么会这样?”宁凝抿了抿嘴,幽幽道:“练成‘瞳中剑’之后,常常这样,或许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变成瞎子。”陆渐一惊,忙道:“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这并不是丧气,”宁凝摇头道,“修炼‘瞳中剑’的劫奴,无一例外,都成了瞎子。”陆渐失声道:“这是为何?”宁凝摇头苦笑,轻轻道:“‘瞳中剑,并非我自身的劫术,而是当年一位天部高手想出来的,威力很大,有些心狠的劫奴,练成之后,能一下子将对手的双眼烧坏。”
“这却不然。”陆渐接口道,“我见你用过几次。怎没烧坏别人的眼睛?”
宁凝摇头道:“我每次不能视物,心里就很难受。何况我也迟早会变成瞎子,主母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何苦去害他人呢?今日我本想烧坏叶梵的眼睛,可事到临头,还是下不了手。”
陆渐注视宁凝,她面庞秀美绝伦,映着火光,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缕缕青丝也被火光映照、仿佛镀了一层绚丽的金色。过了良久,陆渐叹了口气,说道:“宁姑娘,难道你没有别的劫术,定要用这个‘瞳中剑’?”
宁凝摇头道:“不是说了么‘瞳中剑’不是我本身的劫术,‘五神通’里,劫力在眼的劫奴,均能修炼。我本身的劫术却叫‘色空玄陇’,能夜视、辨色、识图,但却不能伤人,也无法自保,于是主人便让我修炼‘瞳中剑’,这个本事很是霸道,反噬起来也极厉害,能叫人痛得死去活来,直至失明为止。”
陆渐愤然道:“如此凶险,干吗还练。”宁凝轻轻惨笑道:“主人让我练的,又有什么法子。”陆渐气得发抖,禁不住咳嗽起来,好一阵才缓过气,冲口说道:“这个沈舟虚……咳咳。。。。真是……咳……真是大大的混蛋。”
宁凝吃惊道:“你、你怎么骂我的主人?“陆渐道:“就是咳咳……就是骂他……他可恶透顶……分明……咳咳……分明就不把你当人。”宁凝怔宁凝怔忡一会,摇头道:“我是主人养大的,主母带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即使我的眼睛真的瞎了,那也很好,算是我报答他们的恩情。”
陆渐愤然道:“你,你……真实个糊涂虫,他们养你教你,只为利用你。”宁凝听了,心里有气,大声道:“你难道就不是糊涂虫吗?病成这样子,还要去天柱山;在荒郊野外歇息,也不燃火,几乎就被狼吃了;你 说我糊涂,你,你比我糊涂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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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见他神情愤怒,但却丝毫不见凶狠,反而颇为可爱,不觉哑然失笑,宁凝无法视物,心里却敏锐如故,疑惑道:“你,你在笑什么呢?”陆渐不愿说谎,便道:“没什么,看着你就想笑。”宁凝沉默时许,恨声道:“我知道了,你笑我眼睛难看,是不是?”
陆渐愣了愣,说道:“哪里话?”宁凝蓦地转身,面朝洞壁,怒道:“你坐远一些,我不想再见你了。”陆渐微微苦笑,挪开半尺,宁凝知觉,喝道:“再坐远一些,越远远好。“陆渐嗯了一声,又挪了寸许,始终不离宁凝左右。
篝火燃烧,毕剥有声,火前的男女却寂然不语。时光慢慢流去,也渐渐逝去,天亮前,陆渐打了一个盹。醒来时,天光大白,自洞外射来,照着一堆灰白余烬,陆渐转头一瞧,不见宁凝,顿时人惊,踉踉跄跄奔出洞外,叫道:“宁姑娘,宁姑娘……”
叫声未绝,忽听昂的一声,陆渐吓了一跳,掉头望去,却见宁凝牵着一头大水牛,逍遥而来,陆渐定眼细看,只见宁凝双眼红肿已退,但眼白仍然布满血丝,当即责怪道:“宁姑娘,你眼睛还没好,怎么能够乱走?”
宁凝瞪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去天柱山吗?”陆渐道:“是啊。”宁凝道:“你走着去?”陆渐道:“对呀。”宁凝冷笑道:“你走得动么?”
陆渐一怔,不禁默然。却听宁凝冷冷道:“你骑这头牛去。”陆渐迟疑道:“这牛……”宁凝道:“是我向农家买来的。”又从牛背上取了一个纱布包裹,掀开时,麦香扑鼻,却是几个白面馍馍,宁凝递给陆渐,又从牛颈下摘下一罐米浆,均是从农家讨来的。
陆渐结果馍馍‘米浆,呆了一呆,蓦地狼吞虎咽,大吃起来。宁凝见他吃得很香,不觉削道:“有那样好吃么?”陆渐眼睛红红的,嘴里塞满食物,呜声道:“这,这是我吃过最好的饭了,什么,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
宁凝一呆,眼眶倏热,叹了口气,掉过头去,只见远方重峦叠嶂,孤峰耸翠,山林幽旷深邃,若与天接,几片薄薄的云朵,仿佛画在碧蓝色的天幕上。
正瞧得出神,忽听陆渐道:“宁姑娘,你不吃么?”宁凝摇头道:“我路上吃过了。”陆渐笑道:“我也吃饱了。”宁凝深深看他一眼,笑道:“既然吃饱了,就上牛背来,我牵着你走。”
陆渐摇了摇头,挺身道:“不成,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你牵着拉着。”宁凝呸了一声,道:“生病了,就不算男子汉。”陆渐呵呵笑道:“不是古诗有说,活着是男子汉,死了也是男子汉么?更别说生病了。”宁凝道:“你哄人吧,哪儿有这样的诗?”陆渐道:“一定有的,只是原话未必这么说。”宁凝想了想,失笑道:“是不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陆渐挠挠头,笑道:“对,对,就是这个,文绉绉的,我老记不住。”
宁凝莞尔道:“这次你可失算了,这首诗却是我们女子作的。”陆渐吃了一惊,道:“是么?”不觉语塞,半晌谠道,“那这样好了咱们轮流骑坐,只是我骑,叫人过意不去。”
他一再坚持,宁凝无奈,勉强应承。陆渐有断然以她为先,宁凝争他不过,只的翻上牛背,真觉的哭笑不得,忖道:“千方百计给他找来的坐骑,却让我来用。”
可不知怎地,她坐在牛上,望着前方的陆渐,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说不出清,道不明,的甜蜜之意,化将开来。
陆渐身子乏力,行走不久,便又咳嗽起来,宁凝急忙下来,将他扶上牛背,自己牵牛而行。陆渐喘息稍定,深感愧疚,说道:“宁姑娘,真对不住。”宁凝道:“你乖乖坐着,就很对得住我了。”陆渐道:“我这样坐着,忒不自在,你给我找点儿事情做?要不然,我可真是成了一个废人。”
宁凝不觉莞尔,说道:“你这样不老实,就讲几个故事,给我消闷解乏。”陆渐大喜道:“讲故事么,我可擅长了。”便滔滔不绝,将陆大海讲给自己的海外奇谈说给宁凝听,可惜他口才平平,不似陆大海那么神吹胡侃,那些幻奇怪谈,经他一说,竟然变得淡而无味,丝毫不觉有什么神奇之处了。宁凝听了几个,说道:“这些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呢。”陆渐挠头道:“我自己的故事,更加不好听了。”宁凝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不好听?”陆渐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日子很是平常,只和人打过两次架,可惜都打输了。”宁凝奇道:“你为何与人打架?”陆渐道:“第一次是去镇上卖鱼,几个小泼皮抢了我的鱼,我一生气,就跟他们打,他们人多,把我按在泥塘里,几乎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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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呸了一声,不忿道:“这些人可真坏,后来呢?”陆渐道:“后来爷爷给我出头,打伤了其中一人,被衙门关了好几天呢。”宁凝沉默半晌,又问道:“第二次呢?”陆渐道:“第二次也是为了卖鱼,那时镇上有个姓黄的渔霸,大家都叫他大黄鱼。他见了我的鱼,就要强买,价格给得很低。我不肯卖,他就打了我一耳光,我当时正巧握着扁担,热血上涌,就狠狠一下,打的大黄鱼头破血流,可他的帮手多啊,一哄而上,拳脚齐下,若不是爷爷赶来及时,我定被活活打死了。事后爷爷赔了无数小心,设了筵席,还请了很有面子的大户说情,才将这事平息下去,但从那以后,爷爷便不让我卖鱼了,骂我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会给他惹祸添乱。”
“你爷爷好不讲理。”宁凝哼了一声,说道,“分明都是人家的不对,为何偏偏骂你呢?”
陆渐道:“爷爷说,穷人在世上,很是渺小,不忍耐就活不下去的,可我偏偏忍耐不住,受了欺侮,就觉得心中不平,觉得不平,就要与人硬抗,生也好,死也罢,总不肯轻易屈服的:爷爷说,我这性子若不改,定然活不长的,唉,却不料真被他说中了。”当下抬头望天,悠悠叹了口气。
宁凝心中大痛,默然前行。过了时许,陆渐又徐徐道:“后来,我遇上了阿晴,便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竟是常人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宁凝身子一颤,步子不由自主,变的慢了。
陆渐仿佛自言自语,絮絮说到如何遇上姚晴,如何练剑,如何锄奸……不只说故事,还讲到与姚晴练剑时的悲喜,与她分别时的痛苦,变成劫奴后流落东瀛的苦闷,与阿市的纠缠不清,还有与鱼和尚死时的伤心绝望,以及和谷缜脱出狱岛时的欢欣鼓舞……这种种心情并非杜撰,均是他亲身经历,此时娓娓道来,自然而然,朴实感人。或许是自知寿命不永,陆渐说起这些,心中忽地生出奇妙这感,仿佛所思所忆,宛在目前,就如人之将,回顾平生一般。
这样一个说,一个听,二人一牛,穿过羊肠小道,行走于茫茫原野,白云深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呜呜咽咽,悠扬婉转,宁凝听着听着,不知怎地,忽就流下泪来。
江南烟雨,不期而至,入晚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峦旷野,平添几分伤心碧色。
附近全无人家,宁凝只得觅了一处岩角躲避,夜里风雨如晦,雷声隐隐,陆渐内伤沉重,又遭风寒,顿时不住痛咳,几次昏厥,容色越发憔悴,眉间透着一股死黑之气。宁凝难过至极,几度欲劝他别去天柱山,可一想到他对姚晴的刻骨情意,便不由住口,心中百味杂陈,道不出是何滋味。
次日风息雨霁,二人重又上路,陆渐已是无法行走,欲要一逞男子气概,也是有心无力,唯有伏在牛背上不住咳嗽,间或咳出血来。
走不多时,忽听宁凝惊叫一声,陆渐举目望去,只见前方道路上灰乎乎,毛茸茸一片,定眼细看,不觉骇然,原来大大小小全是老鼠,如溪如河,尽向一个方向奔去,道路两旁的田野中,不时还有老鼠跳出来,加入其中。
陆渐楞了楞,转眼一瞧,宁凝紧攥牛绳,双颊雪白,双眼大睁,身子仿佛定住了,心知她到底是女孩儿家,害怕小小动物,忙叫道:“到牛背上来。”这一句惊醒梦中人,宁凝情急间,也顾不得羞涩,纵身跃上牛背,望着眼前异象,浑身发抖。
陆渐道:“听说老鼠都是地理鬼,能预知天灾,避祸趋福,这附近或许发生了什么灾祸。”说道灾祸,宁凝不觉想起陆渐的病情,瞧他一眼,不胜烦忧,问道:“那该怎么办?”
陆渐道:“老鼠既是躲避灾祸,我们跟着它们,就能平安。”宁凝略一迟疑,点头道:“也好。”二人同乘一牛,呼吸可闻,心中均是怦怦直跳,当下遥遥跟着鼠群,缓缓而行。
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忽听前方山谷里传来:“呜噜噜,呜噜噜”的怪声,二人听的心中烦恶,遥遥望去,只见那座山谷石多树少,瘦石嶙峋。宁凝心觉有异,将陆渐扶下牛背,藏好水牛,饶过山岭,爬到崖顶,向下俯看。
不看则已,这一瞧,二人均是骇然。但见山谷中乌压压,黄乎乎,尽是老鼠,头爪相叠,挤得水泄不通,仿佛十几里内的老鼠不约而至,在此聚会一般。
宁凝恶心至极,扭头不看。陆渐胆量教大,定眼望去,只见鼠群中蹲中一个人黄衫怪人,又瘦又小,黄毛黄发,呜噜噜怪乱叫不已。陆渐奇道:“原来是他。”宁凝道:“你认得他?”陆渐道:“别人叫他‘鼠大圣’,也是一个劫奴。”宁凝哦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瞧他能发声驭鼠,应该是‘五神通’中的‘驭兽奴’了。”
忽听那鼠大圣停住怪声,桀桀笑道:“螃蟹怪,你服不服气?再撑下去,你就要改名字了。”只听见有人呸了一声,闷声道:“改你娘的屁,改叫什么名字?”陆宁二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心中甚是惊奇。鼠大圣嘻嘻笑道:“改叫螃蟹壳。至于肉么?都被我的乖乖门吃光了。”另外那人沉默半饷。蓦然怒道:“他妈的,算你小子有种,老子认输,但是否老大,却不是我说了算。”
鼠大圣笑道:“你认输就好。”又呜噜噜叫了两声,灰黄鼠群退开一隅,露出一个人来,遍体鳞伤,一跃而起,却是个精壮汉子,双臂又粗又长,直垂到地,神色十分沮丧。陆渐识得此人正是螃蟹怪,不由付道:“这两人既然在此,宁不空必然就不远了。”
忽见鼠大圣抬起头来,怪叫道:“石守宫,你怎么说?”只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的乖乖们会爬墙么?
陆渐循声一瞧,却见一片光溜溜的石壁,正觉奇怪,石壁上一处凸起忽地动了动,陆渐定神细看,不觉吃惊,敢情石块非石,而是一个灰衣裹满身子的怪人,形如壁虎,铸在石壁上也似。
石守宫一摆头,蓦好展动四肢,动如闪电,在岩壁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也似爬将起来,鼠大圣绿豆也似的小眼里流露出紧张神色,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他,随他进退,左右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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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守宫绕着山谷石壁爬了两圈,速度之疾,换位之速,令人眼花缭乱,蓦然间,他鼓起两腮,噗地吐出一物,细长如缕,足有十丈,去如尺虹飞星,正中鼠大圣臀部。鼠大圣尖叫一声,捂着后臀,歪倒在地,那细长之物伸缩如电,嗖地一声,又缩回石守宫口中。石守宫伸出细长舌头,舔去嘴边血渍,嘻嘻笑道:“你知道的,我这‘灵舌镖’有毒,中者只有一刻好活,你若不服我,可是没救。”
鼠大圣浑身僵冷,出生不得,欲要点头,脖子却僵如石头,石守宫笑道:"你若服了,就眨三下眼."鼠大圣活命第一,忙将小眼连眨三峡.石守宫方从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药丸,他双手取药,双脚和腹部仍然贴在壁上,纹丝不动,喝道:"张开嘴来."鼠大圣勉力将嘴唇张开一线,石守宫将药丸噙在口中,鼓腮喷出,那药丸化作一点流光,在鼠大圣唇间一闪而没.
这一喷力道十足,准头更是奇佳,陆家见了,不觉凛然.
鼠大圣服了解药,爬将起来,悻悻道:"石守宫,你不过占了地势的便宜."石守宫阴阴道:"你反正输了."鼠大圣哼了一声,扬声道:"赤婴子,你怎么不作声?"
只听从东边崖顶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我这么小,这么弱,哪儿能和你们争呢?"鼠大圣焦躁道:"去你妈的,你这小不点儿,惯爱扮猪吃老虎,再不出头,我可认石守宫为首了."
那人沉默片刻,笑道:"既然如此,我且试试."忽听展翅声响,崖顶腾起一只大鹤,体格出奇,足比凡鹤大了一倍,飞在天上,有如一片长云.
石守宫脸色不变,一张口,"灵舌镖"噗地射向那巨鹤.他口舌极为有力,那镖去势劲急.那鹤却若有灵性,展翅盘旋,让过来镖,双翅骤敛,落在石壁上一颗松树上,这时间,陆渐方才看清那鹤背上有一个小人儿,坐着不足两尺,身子瘦小,故显得脑袋极大,虽似小儿'脸上却又皱巴巴的.仿佛年纪不轻.只见他盯着石守宫笑了笑,陆渐与他延伸一触,便觉微微晕眩.
石守宫鼓起两腮,正要再发"灵舌镖"蓦地四肢发软,啪嗒一声,脱离石壁,掉落在地,张嘴蹙额,双手乱挥,似在与某以无形之物搏斗,那白鹤发声清唳,俯身冲下,两爪按住石守宫,石守宫吃痛,如梦初醒,急欲挣扎,那白鹤伸着长喙,闪电般在他肩上啄了一下,石守宫立时惨叫一声,忙叫道:“我服了,服了。”
那小孩儿模样的赤婴子嘻嘻笑道:“我这么小,这么弱,你也服我?”石守宫呸了一声,道:“赢了就赢了,说什么便宜话,说到底,你还不是靠这只扁毛畜生。”赤婴子脸色一变,那鹤猛地探喙,又啄石守宫一下,石守宫才叫道:“我认输了,还要怎地?”赤婴子冷冷道:“你骂我的鹤儿什么?”石守宫忙道:“是是,它不是扁毛畜生,它是鹤爷爷,鹤祖宗。”
赤婴子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这么说,你们真的服我了?”他目光扫过去,螃蟹怪鹤鼠大圣的脸色均是一变,转过目光,不敢与他相对。纷纷道:“愿赌服输,先说好了,谁胜了,以谁为首。”
赤婴子笑道:“这么说,从今往后,我就是狱岛劫奴的首领了?”其他三人齐声道:“不错,不错。”赤婴子笑道:“那么从今往后,我是老大,石守宫老二,鼠大圣老三,螃蟹怪老四。所谓蛇无头不行,呆会儿对付“天部六大劫奴”,诸位都要听我指挥,齐心协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四人对答之时,那巨鹤不住俯颈啄食地上的老鼠,顷刻吃了十多只,鼠群骚动起来,又无人挟制,顿时纷纷逃散.赤婴子不由笑道:"鹤儿,这些东西不干净,少吃些."说着摸那巨鹤颈项,谁料那鹤猛然掉头,伸喙啄来.赤婴子不待它啄到,目透异光,那鹤与他目光一交,顿时弯曲长颈,低低哀鸣.赤婴子于是摸摸它颈,笑道:"对啊,这才是乖鹤儿."敢情这巨鹤被赤婴子驯服未久,凶野之性未泯,时而反噬,若非赤婴子身负异能,也难驾驭.陆渐瞧在眼里,暗暗发愁,寻思:"这些怪人竟然是狱岛里练出来的劫奴,不只厉害,而且恶毒.听这话,他们死要对付天部劫奴.天部劫奴除了燕未归,均是`无神通`不善打斗,如何抵挡这些怪人?又不知阿晴能否躲过这些人的追踪....'他越想越愁,转眼望去,却见宁凝神色淡定,似乎并不如何忧虑.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41
忽听一声长长的厉啸,从不远处传来。那死人一齐住口,纷纷道:“主人叫唤了,快去,快去。”赤婴子控鹤飞举,冉冉当先飞去。剩下三人望影兴叹,惺惺徒步尾随。
陆渐道:“宁姑娘,形式急迫,我们追赶上去。”宁凝瞥他一眼,冷冷道:“你这样子,即便赶上,又能济事么?”陆渐苦笑道:“便不济事,也能知道阿晴的下落。”宁凝叹了口气,半响道:“那就追赶好了,但须得小心,不可被他们发觉,若不然,这几人不好应付。”
陆渐应允,二人下山,牵出水牛,只因地上时有鼠类出没,宁凝心虚,也只得骑上牛背。两人蹑呵责踪迹,想那啸声发起出行去,绕过一处山脊,忽地眼界大开,但见群峰簇簇,松石巧设,乍一瞧,有如千山万壑,杳无尽藏,透着一股洪荒以来,便不曾改易的苍茫古拙,其中一峰尤为高峻,插入云端,仿佛支撑天地的一根巨柱。
陆渐瞧得心胸为之一畅,痛楚也减了几分,寻思:“这莫不就是天柱山么?好壮观的景象。”
宁凝一拉陆渐的衣袖,扶他下了牛背,钻入一片长草,低声道:“敌强我弱,咱们远远瞧着。”二人窥望那片平地,陆渐一眼认出宁不空白衫醒目,拄杖而坐,他左手立着仓兵卫,右手立着沙天洹。沙天洹面前一字排开,立着赤婴子、石守宫、螃蟹怪、鼠大圣。杀天洹一脸怒气,正在大声呵斥
陆渐见人群中并无姚晴,微觉欢喜,但苦于无法听见声音,流露焦急之色。宁凝目力特异,不只所见极远,抑且能由沙天洹口唇翕动,读出他的话来,当下一一转述。原来沙天洹正骂四名劫奴不服调遣,擅自离开。四劫奴不敢说出争夺首领之事,故而任是狗血淋头,也不吱声。沙天洹甚是烦躁,骂一阵劫奴,又骂姚晴,原来他从东岛带来的几名劫主劫奴,均被姚晴的“化生”所伤,无法前来赴约.
宁不空默然半晌,忽地连道两声惭愧,说道:“沙兄,你虽不服。这女子却真是奇才。这一路斗下来,越来越强,初时她只会用‘长生藤’困人,不料两百里后,竟然使出了‘蛇牙荆’,自古地母,由‘长生藤’至‘蛇牙荆’,非得五年苦功不可。其后没过一天,她竟又使出了‘恶鬼刺’,这一下宁某也失了算,故而吃了大亏。依我所见,这女字必有什么神奇遇合,要不然,短短几日,接连堪破‘化生’玄机,突飞猛进?”
沙天洹仍是怒气不减,接着又骂温黛、沈舟虚、虞招、左飞卿、沙天河、崔岳、仇石……他在西城极不得意,被迫投靠东岛,故而除了火部,将其他七部之主一一骂遍,口中污言秽语,曾出不穷。
正胡乱骂时,忽听东边一声郎笑,沈舟虚手推轮椅,带着四名劫奴转过山坳,飘然而至,微微笑道:“沙师兄何以这般愤激?小弟自忖与你无仇,何苦连小弟也骂了。”
沙天洹啐了一口,怒道:“西城八部,丧心昧德,全无公正,个个该骂,人人该死!”
沈舟虚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是兄长,沙天河是弟弟,若依长幼之序,泽部该有你来做部主。但你贪鄙狠毒,生性懒惰,不好好用功修炼神通,却只会干些下三烂的臭事。以至于推举部主时,没有一人支持于你;后来赌斗神通,又惨败给了沙天河。古人道‘知耻近乎勇’,既然败了,你就应当发愤图强,力改前非;谁知你不怪自己本领不济,只恨他人有眼无珠,竟在泽部的宴会上偷偷下毒,想要一举毒杀所有同门,天幸温黛师姐发觉,你才未能得逞。呵呵,以你的所作所为,又凭什么来骂别人?”
沙天洹面皮阵红阵白,怒哼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没什么好说的,今天约你来,是要与你斗奴。哼哼,我在狱岛多年,炼了不少绝妙劫奴,今日定叫你天部六奴,从此除名。”
“恭敬不如从命。”沈舟虚笑了笑,说道,“可惜玄瞳,尝微不在,只有四个奴,沙师兄也要斗么?”沙天洹道:“怎么不斗?”沈舟虚微微一笑,转目向宁不空,笑道:“宁师弟,多年不见了,可相忘否?”
宁不空阴阴一笑,徐徐起身道:“哪里话?沈师兄音容笑貌,刻骨铭心,十多年来,宁某须臾不敢忘记。”沈舟虚静静瞧他片刻,忽而笑道:“宁师弟眼睛坏了?呵呵,火部神通怕是要打折扣的。”
宁不空森然道:“我瞎了眼,沈师兄不也瘸了腿么?如今咱们算是扯一个直,谁也占不了便宜。”
沈舟虚拍手大笑,连声道:“说得是,说得是。”
沙天洹不耐喝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咱们主对主,奴对奴,打了再说。” 将手一挥,螃蟹怪历喝一声,纵身上前,双臂疾挥,直扫沈舟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