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2
姚晴凝视谷缜,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缘故,是不是?"
"我自然知道."谷缜笑道:"这叫做‘八骏迎君归’。”陆渐道:“迎君归?归哪儿去?”谷缜笑容一敛,徐徐道:“归阎罗地府,十八地狱。”
“什么话!”姚晴啐了一口,怒道,“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地?”谷缜摇头道:“被‘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儿是说逃就能逃的?”陆渐心神剧震,冲口而出:“‘不漏海眼’,狱岛叶梵?”谷缜笑道:“不错,叶老梵亲临中土,给足了谷某面子,倘若不去,大大失礼。”
姚晴轻哼一声,道:“什么漏眼不漏眼的,本姑娘不受他牵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将鞭一挥,便向道边歧路疾走。才奔数丈,忽听“咻”的一声,姚晴坐骑猛然下沉。她反应竒快,将身一纵飘然掠出丈余,回头望去,那马瘫倒在地,耳边一个小孔,血水如注,竟是一击入脑,当即殒命。
姚晴呆了呆,纵身上前,在那马头上一拍,劲力所至,小孔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松子,她心头一沉,转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烟云霏霏,云林深处,杳不可测,似有无数鬼怪妖物藏身其中,以姚晴包天之胆,也觉阵阵发怵。
谷缜朗朗一笑,扬声道:“叶叔叔,你何苦这般猴急?”话音未落,又是“咻咻”两声,谷缜坐骑应声倒毙,将他颠下马来。
陆渐也没看清暗器来势,但他神通在手,见与不见,全不相干,锐响一起,他手挥出,蓦觉掌心一痛,几被贯穿。与此同时,“天捷驭兵法”应势而生,掌肌凸凹,筋脉流转,倏尔抵消来势,陆渐摊掌一瞧,掌心一粒绿松子,余势不尽,滴溜溜转个不停。
忽听左方林子里有人赞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复归沉寂。谷缜侧耳聆听,笑道:“好个叶老梵,藏头露尾,着实惫懒。”陆渐微一沉吟,跳下马来,一拍马臀,那马原路奔回。谷缜道:“怎么不要马了?”陆渐叹道:“无辜畜类,何苦让它随我送命?”谷缜笑道:“说得极是。”回望姚晴,见她脸色惨白,紧咬下唇,不由笑道:“大美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呢。”
姚晴双颊血色一涌,叱道:“臭狐狸再胡说,我打你老大耳刮子。”谷缜哈哈大笑,迈步前行。陆渐瞧他背影,忽地叹了口气。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声道:“你害怕么?”
陆渐摇头道:“怕是不怕,但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真闷煞人了。”说罢深深望她一眼,摹地伸手握住她手。
姚晴芳心一颤,双颊泛红,蓦然记起相识以来,陆渐第一次主动来拉自己。霎时间,一股暖意荡过心胸,颊上绽出温柔笑意,陆渐也报之一笑,二人携手并肩,尾随谷缜而去。
又行了二里,远处山前乐声大作,有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萧管呜咽,笛声清扬,古筝慢如流水,琵琶乱如碎玉.其间叮叮错杂,仿佛有人击剑一般.走得进了,遥见山前空地上铺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纹艳丽,繁复耀眼,上置一张矮榻,卧着一名三旬男子,他眉目英挺,长发披落,丝袍蔚蓝如海,织有云龙戏鳌图,随他举手投足,丝光流转,龙游鳌戏,栩栩如生.八名少年男女均各在座,鼓筝吹笛,拨弄琵琶,两名白衣少年举剑对舞,舞姿清妙,有如两只玉蝶,翩然来去.
陆渐寻思:"这蓝袍人当是叶梵了."想起松子毙马之事,心中有气,蓦地转身,抢到两名白衣少年中间,那二人恰好挥剑对刺,收势不及,眼看刺穿陆渐腰腹.陆渐骈起食中二指,双手一分,间不容发地捺住二人剑尖."天劫奴兵法"原本得自"补天劫手",并非要兵刃才能."嗡嗡"两声,二少年长剑脱手,陆渐喝一声起,手臂倏震,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凌空转折,如电坠下,两名少年转念不及,便听"噌噌"两声,长剑双双贯如鞘中.这夺剑还剑,劲力之巧,拿捏之准,端地惊世骇俗.二少年瞪大眼睛,击剑姿势殊无变化,屈膝探身,光阴仿佛凝滞一般.丝竹声也忽然消失,众少年男女望着陆渐,人人面无血色.
陆渐双手夺剑,两眼却不离叶梵,见他从头到尾,眼不眨,手不抬,悠哉悠哉,满脸笑意,不觉甚是困惑,心道这人要么冷血无情,混不在意属下生死,要么就是看穿自身武功,夺剑还剑均是意料中事,故而无须出手.一念及此,他双拳紧卧,不觉沁出汗来.谷缜微微一笑,忽道:"叶老梵,你这排场太过老套怎么不换句阿新的?"叶梵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好呀,你说说,换什么新的?"谷缜道:"比方道,男人办女人,女人办男人,至于'八骏迎君归',却不防改为'八骏骑人归',人不骑马,马来骑人.”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3
众少年听了,暗叫苦也,无不瞪视谷缜,露出气愤之色.叶梵却是双眼一亮,一拍大腿,笑道:"你这猴儿,鬼点子多."说到这里,又生疑惑,皱眉道:"这人骑马容易,马骑人么…"身形忽闪,将一匹白马扛了起来.陆渐瞧得目定口呆.那白马本是难得良驹,体重千斤,骤然被人举起,惊得四蹄乱蹬.叶梵任其挣扎,屹然不动,蓦地足不点地,绕场飞奔一周,才将马放下,拍拍手道:"赵武,你也来试试."赵武煞白了脸,哆嗦两下,扑通倒下,流泪道:"主人,属下能力低微,哪能担如此重任."叶梵皱了皱眉,怒哼一声,又对令一白衣少年道:"钱嘉,那么你来."钱嘉面如死色,身子前倾,两脚死死钉在地上.叶梵不耐,又将白马扛起,"腾腾腾"直奔过来.
钱嘉见那骏马吓得半死,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叶梵紧追不舍,没口子叫:"别怕,别怕…"钱嘉怎能不怕,跑得十多步,忽觉背后风急,心知叶梵赶到,不觉双腿一软,摊倒在地,叶梵见钱嘉蜷在地上,浑如一堆烂泥,一时大皱眉头,又望四周,见众属下拥成一堆,神色惊恐,见他目光扫荡来,俱往后退.叶梵大为不悦,放下马匹,悻悻道:"可惜,主意是好,这帮奴才却不争气."姚晴陆渐又是好笑,又觉得吃惊,谷缜却苦忍笑意,一本正经说:"不怪别人,怪只怪叶老梵你不知变通,这世上原本还有个法子,不须费力,也能马骑人的."叶梵道:"小子又想骗人,世上哪有这等便宜法子?"谷缜摊手笑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叶梵好出风头,生平最爱干些招摇惊耸,哗众取宠的勾当,以显得与众不同.此时一时想到八名属下扛马开路,世人瞠目结舌的场面,便觉心痒,当即转怒为笑,和颜悦色道:"好啊,你说来听听."
谷缜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诉你法子也成,你须得告诉我一件事,若不然,我宁死不说."叶梵道"什么事?"谷缜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找来徽州的?"叶梵漫不经心道:"这个么,却是别人告诉我的."谷缜心头一动,问道:"是谁?"叶梵笑了笑,说道:"非说不可?"谷缜道:"不说不行!"叶梵一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了."谷缜身子微震,冲口而出:"你说谎."叶梵皱眉道:"我骗你做甚.前日傍晚,我收到他的手书,说你就在此间,我赶了一昼夜,方才赶到."谷缜伸手道:"手书拿来."叶梵失笑道:"你糊涂了吗,忘了岛上的规矩?"谷缜猛可想到,东岛规矩,收到传书,看完即毁.叶梵见谷缜神色疑惑,不觉笑到:"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亲手拿你,故而委托我.嘿嘿,你还是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换一个从轻发落,若不然…"谷缜沉吟半晌,忽地笑着打断他道:"叶老梵,你想知道马骑人的诀窍吗?"叶梵道:"那是自然."谷缜道:"很好."转向赵武招手道,"你骑上马去."赵武莫名奇妙,但觉只需不被马骑,一切好办,当即乖乖上马.叶梵摸摸下巴,疑惑道:"这个还是人骑马,哪里马骑人?"
快拉,快拉!"谷缜笑道,烦情叶叔叔竖个蜻蜓."叶梵二话不说,头下脚上,竖了个蜻蜓,问道:"再要怎的?"谷缜哈哈大笑,大声道:"叶老梵教你个乖,正着看是人骑马,倒着看就是马骑人,从今往后,不要忘了."诚然,叶梵倒着身子望过去,赵武岂不是马骑人.听到这话,叶梵勃然大怒,翻转过来,厉声道:"臭小子,你敢戏弄长辈?"谷缜笑道:"谁叫你不说实话,载赃给我老爹."叶梵闻言,目光斗历,陆渐见状,横身拦住.叶梵瞥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个陆渐?陆渐不料他以五尊之身,也知道自己姓名,微感讶异,点了点头.叶梵笑道:"你的武功有点意思."身形忽闪,"刷刷"两声,叶梵双手持剑,转回原处.赵武钱嘉回手一摸,背后剑鞘空空如也.叶梵道:"你来夺我剑试试."说着双手举剑,慢慢刺出.陆渐素来谨慎,见他身法,暗自禀然,此时见他出剑虽慢,自也不敢大意,当即注视剑尖,凝眸不动.眼见剑越逼越进,蓦地骈起二指,挥指捺出.指剑相交,陆渐便觉一股绝强内劲自剑身传来,指掌剧痛.当下运转"天劫奴兵法",化解内劲,进而反击.不料他手劲一变,叶梵内劲亦变,正好克制陆渐的劲力,陆剑无法,"天劫奴兵法"随之生变.如此一来,二人劲力遥相克制,如 潮来去,激得那剑身如流水波动,颤吟不绝.陆渐吃惊无比,劫力所至,细察叶梵体内真气,但觉浩然奔涌,变化莫测,浑不觉其凝滞之处."天劫奴兵法"纵是发挥到极至,也占不到丝毫便宜.不多时,陆渐满脸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呼吸慢慢拙重起来,他自悟这法门以来,无往不胜,从未遇到如此敌手,叶梵内劲变化之奇,几乎可说"敌不变,我不变,敌若变,我先变"正当陆渐绝望之际,忽听叶梵纵身长笑,内劲忽收,陆渐手中压力陡轻,"铮铮"两声夺回双渐,他不及欣喜,叶梵一只左掌,已然抵在胸前.陆渐功夫在手,却被双剑牵制,叶梵弃剑用掌,顿时抵挡不及,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变成空白.姚晴远远瞧去,浑身冰凉,欲咱呼喊,却被一口气堵在喉间,无法出口.谁料叶梵掌力含而不吐,凝视陆渐,忽地微笑道:"奇怪,你的本领竟然只在双手,别的地方很是差劲,嘿嘿,叶某高估你呢."这时间,忽听谷缜道:"叶老梵,那艘红毛战艇,你还要不要?"叶梵目光一寒,怒道:"我也正想问你,乖乖说出,少顿板子."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3
古缜笑道:“那你先撤掌,我就告诉你舰船的下落。”陆渐心中奇怪极了,“红毛战舰已经沉入大海,还有什么好说的?”却见叶梵神色变幻,墓地撤掌,后退两步道:“好,你说。”
姚晴忍不住纵身奔上,握住陆渐之手,急道:“你没事么?”
陆渐摇头道:“我没事。”
姚晴道“先吐纳三次,看看有无异样。”
陆渐如法做了,又道无事。姚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谷缜笑了笑,拍掌道:“几年不见,叶老梵内功越发高明了,当真浩如大海,收放自如。”
“少来这套。”叶梵不耐道,“快说红毛战舰下落。”谷缜摸摸下巴,说道:“说也无妨,但这红毛战舰,需得小小改动一字。”叶梵道:“什么字?”谷缜道“将红字改成无字。”
“无毛战舰?”叶梵大皱眉头。“是呀是呀。”谷缜一本正经道:“那战舰已经沉入大海,别说红毛,一根毛都没留下,故而叫做无毛战舰。”
叶梵眉峰颤动几下,蓦地怒极反笑:“谷笑儿,你真当我不敢杀你?”谷缜笑道:“你的鲸息功独步天下,杀我容易无比,太过容易的事,你叶老梵是不屑做的。”
叶梵爱听好话,听了怒意稍平,冷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绕,即便不杀你,也得打断你两条狗腿,给我的宝船报仇。”将手一招,叫道:“乖乖过来受罚,若让我出手,除了双腿,外加两手。”
陆渐心头一震,蓦地调转常见,刷刷刺向叶梵。叶梵眼也不转,轻哼一声,双脚凝立不动,举起右手,按中陆渐左手剑脊,向前一推、
陆渐一觉内劲用来,天劫驭兵法立时运转,却不料叶梵这轻轻一推,却用上了鲸息神通中的滔天(上无下四点水),劲力前后相叠,少说也有十重,陆渐化解一重,又来一重。正自应接不暇,叶梵又举左手,推中他右手长剑。
这先后两推,劲力迥然大异,方向也各不同。陆渐身不由己,双剑偏转,倏地刺向姚晴。
这一下,陆姚二人均感意外。姚晴愣在那里,睁着一双妙目,浑然忘了抵御。陆渐情急间左剑搭上右剑,双手运转天劫驭兵法,左剑驭右剑,右剑驭左剑,互消去势。眼看距离姚晴不过半尺,双剑遽尔下沉,哧哧两声,刺入土里。
陆渐虽然扭转剑势,身子仍是不能自主,手舞足蹈,直扑姚晴。姚晴方要闪避,又怕他摔倒,犹豫间,已被陆渐抱个正着。叶梵的鲸息功余势不衰,姚晴足下踉跄,也被带倒,两人相拥着滚了一匝,方才停住,均是满面羞红,疾疾分开。
叶梵见了,双手按腰,哈哈大笑。
姚晴一咬牙,双手按地,土破藤出,缚住叶梵双脚,她方才趁着叶梵说话,早将孽因子布下,只待时机发动。
叶梵眼见藤蔓绕身,微露讶色,继而笑道:“好一个化生妖术,一晃多年,温黛那妖妇竟有了传人。”他嘴里说笑,身形不动,任那藤蔓缠绕,直至姚晴将化生术崔到极致,再也无法多缠一匝。那藤蔓纠缠纵横,将叶梵囫囵裹在正中,离地而起,悬在半空,形如一个青灰色的硕大虫茧。
姚晴胸口起伏,汗如雨落,喘一口气,正想歇息,忽听那藤茧中叶梵轻轻笑一声,瓮声瓮气道:“缠好了么?我要出来了!”
姚晴闻声变色,只觉手下骤紧,所有藤蔓同时绷紧,那藤茧向内微微一缩,遽尔鼓胀起来,砰的一声,节节寸断,一道蓝影冲天而起,叶梵发出一声长笑,高叫道:“小的们,奏起乐来。”
众少年纷纷坐回原地,各操乐器,赵武问道:“奏何乐曲,还请主人明示。”
叶梵身法翩然,凌空转折,笑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阵乐》,壮我声威。”赵武应一声是,将剑一挥,众少年丝竹齐鸣,威武雄壮,直如阵马突出,万众奇呼。
(沧海12完)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4
叶梵哈哈大笑,身未落地,双掌一翻,两道掌风分击陆,姚二人。
陆渐借力使了一个“雀母相”,挽着姚晴向后掠去。叶梵掌力劈空,黄尘激扬,口中讶然道:“好小子,竟然藏了私。”
姚晴缓过一口气,双手内劲涌出,两根藤蔓钻出地表,缠向叶梵。叶梵笑道:“黔驴挤穷也!”一挥袖,藤蔓被劲风所激,反向姚晴扫来。
陆渐只恐伤着姚晴,不顾伤害,飞身纵上,出手如风,横拽藤蔓,不料藤蔓上附有叶梵的“滔天”,劲力重叠,虽被陆渐拽着,其势依然不衰,藤尾凌空圈转,好似两条鞭子,“啪啪”抽中陆渐双颊。陆渐头昏眼花,口中腥咸,自忖脸颊也必肿胀,但怕脱手伤及姚晴,忍着疼痛拽着不放,竟被那藤蔓拖得向后倒退。
情急间,陆渐心头忽动,这两根长藤蔓虽是木质,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兵刃,既是兵刃,“天奴劫兵法”足以奴之,当即一拔一送,长藤来势陡止,盘空一绕,忽又转回。
叶梵微感诧异,左掌正欲抵挡,不料那长藤蓦地生长数尺,将他左脘牢牢缠住。叶梵双目一转,露出微笑,掌势前送,直直拍向姚晴。
陆渐身形陡转,双手如弹筝鼓瑟,在藤上忽挑忽拨。叶梵手腕陡沉,蓦地不听使唤,掌力歪斜,砰的一声,姚晴身边尘土翻飞,多出一个凹坑。
“好!”叶梵大笑一声,“这样子才有意思。”他抖手挣断藤蔓,腾空纵起,弓肘运掌,正欲吐劲。陆渐双手又是一挽,双藤非起,见风就长,刷的缠住叶梵足踝,双手运转“天奴劫兵法”。叶梵身在半空,顿时失去平衡,一招“滔天 ”再度偏出,击中丈外大树,“轰隆”一声,大树居中而折。
急管繁弦,乐声渐高,那笛声尤为轩昂,上冲霄汉,啸风凌云,势如一骑破阵,所向披靡。乐声中,叶梵手舞足蹈,凌空乱转,连连出掌,却无一掌击中,只觉得漫天扬尘。众少年一边演奏,两只眼睛也随着他滴溜溜乱转,心中惊讶之情无以加复,不料忽来一掌正中众人前方,“轰隆”一声,搅得演奏之人灰头土脸,乐声气势也不由得弱了几分。
“周流土劲”自姚晴双手双脚涌出,远至八方,源源不绝,“长生藤”断而复续,越变越多,越变越长。而这藤蔓越是纠缠,越合陆渐之意,他左一拨,右一捺,以“天奴劫兵法”驾奴诸藤,十余根长藤如蛇怪乱发,伴随叶梵左右,缠绕其手足,扰乱其招式。
叶梵武功之强,在东岛仅一人之下,单打独斗,陆姚二人远非其敌。不料化生之术配合“天奴劫兵法”,竟尔生出奇效。叶梵初时轻敌,此时越斗越觉得缚手缚脚,几度陆渐树藤齐下,拉扯得下盘虚浮,手脚不稳,不自觉焦躁起来,打起精神,双掌翻飞,“旋涡劲”“滔天 ”“陷空力”“阴阳流”“生灭道”“滴水劲”,奇劲横生,怪力猛起,如恶兽利牙,撕扯万物。
陆渐肌肤如受刀割,呼吸维艰,又觉藤蔓屡被扯断,断而复生,越变越多,渐渐难以驾奴。姚晴真气有限,藤蔓一多,力气也由此分散,当即叫道:“阿晴,藤少些好。”姚晴心领神会,化去若干藤蔓,仅剩六根,六道青芒行如一只硕大章鱼挥舞腕足,忽伸忽缩,忽直忽曲,盘空缠绕,无所不至。
藤蔓减少,陆渐左弹右弄,越发得心应手,使到潇洒处,大有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之概。谷缜瞧得舒服,拍手叫好。
叶梵久斗不下,忽听谷缜叫好,怒从心起,不自禁纵身长啸,将满场丝竹暂时压住。
“小的们。” 叶梵高声厉叫,“先将谷缜拿下,别叫他跑了。”八少年得令,齐向谷缜扑来。谷缜嘻嘻一笑,向着八人办个鬼脸,转身便跑。陆渐匆忙中分出两根长藤,却只缠住最末一对男女。轻轻一拨,那二人身不有己离地飞起,不由得失声尖叫。
蓝影骤闪,叶梵破空抢到,夺下二人,远远掷出。两人有如腾云驾雾,急飞数丈,双足落地确是十分轻缓。两人一松口气抬眼望去,只见叶梵被三根藤蔓缠住手脚,朗朗大笑,那三根藤蔓如遭火焚,啵的一声化为飞灰。
这一下出其不意,姚晴浑身巨震,陆渐又牵两根藤蔓,分缠 叶梵腰身,大腿。不料方一缠上,又化灰,不由骇然:“阿晴,这是怎么回事?”
姚晴俏脸发白,苦笑道:“他看穿我的真气。”陆渐一楞,道:“看穿又怎地?”
姚晴道:“他若看穿,便能克制我的周流土劲,化生之术就算破了。”
叶梵 飘然落地,朗朗笑道:“八部神通,变化虽多,却跳不出周流八劲。若无这八种真气支撑,任你何种神通,均是无用。可笑世人常为水火分雷的表象所迷惑,却不会克制其中真气。至于你这丫头,学了一丁点化生的皮毛,就来卖弄,岂有不被看穿之理.....”说着大袖一拂,丝光流转,如海浪起伏,口中却笑道,但能练成化生,必然就是来日的地母。东岛西城誓不两立,今日相间,断不容你活在世上。”
谷缜奔跑半晌,转头一瞧,身后六人越逼越近,心知逃脱无望,索性转身,拱手笑道:"各位师兄师姐,何必如此辛苦,小弟认输就是."那六人见他恁地轻易服输,一时面面相觑,惊愕不胜,赵武叫道:"还不束手就擒."谷缜双手一伸,笑道:请缚,请缚!这位赵武兄真是人如其名,英资神武,燕赵毫士所能不及,小弟若不束手,岂非有眼无珠?"
赵武听得受用,点头笑道:"你若老老实实我就不绑你."钱嘉道:"当心,听说他狡猾的很."一个绿衣女子瞧他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撅嘴道:"就算他狡猾,武功却不怎么样,也不怕他跑了."谷缜瞧这女子一眼,寻思:到底好是女孩子心软!当即笑道:"我这几年身陷幽狱,孤陋寡闻,不想今日见得六位人中之龙,幸何如之.这三位师姐貌如仙,容光照人.别说我武功低微,就算高强,也不敢乱动一下.若不留神,碰着三位姐姐,岂不唐突佳人?理应剁手砍脚,拉去喂狗的."但凡女子,无不爱人赞己美貌,即便对方虚情假意,心中也觉得熨贴,是以三女听到最后两句,无不面露微笑.谷缜见那三名男子神色不豫,忙笑道:"三位师兄能与三位师姐并辔行走江湖,真是莫大福分."这话即捧众女也捧群男,那三男听得这话,多少有几分得色.惟有钱嘉机警,见谷缜大献殷勤,隐觉不对,咳声道:"主人还等着呢,快快回去."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4
五个人醒悟过来,忙道:“是呀。”押着谷缜回走,谷缜假意老实,低头走了两步,忽地抬头,向一名红衣少女笑道:“这位师姐的脂粉好香,是在缚玉斋买的吗?”那红衣少女咦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谷缜笑道:“那家的香气与众不同,我一嗅便知,师姐这个还不算极好,大约是掌柜的狗眼瞧人低,见你不是大家小姐,不拿上品出来。”三女均是凝听,闻言怒道:“竟有此事?定然与他好瞧。”谷缜又道:“那是敷玉斋除了脂粉,还有一样宝贝,名叫'百炼碧芝去茧膏',任是何种茧,一抹便脱,光滑柔腻,就和没生茧子一样。”这话看似无心,实则正是三女心病,三女平日练剑,手上留下若干茧子,虽说只在虎口掌心,外人不易看见,但平时瞧着摸着,总觉美中不足,听得这话,兴致大起,各各止步,围住谷缜询问行情。谷缜笑嘻嘻道:“那老板和我很熟,旁人要时,寸金难买,我若去讨,不收分文。师姐们若要,回岛去,我顺道去讨几贴就是。”
三女真是不胜之喜,谷缜仿佛漫不经意,又问起她们画眉的黛墨,身着的裙子,一染不褪,哪儿的衣裙绣鞋质料好,样式如何风流,至于首饰,谷缜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行家,几日几夜说不完的。谷缜鉴赏本精,见识奇博,一张巧嘴,更能将活人说成死人,死人说活,三女几曾遇到这种妙人,不觉得听如迷,半步不肯挪动。这些都是女孩子顶有兴趣的勾当,三名男子从旁听得,自然不大耐烦,连声催促。三女心知回到叶梵那里,管束一严,必然无法放肆议论,当下冲耳不闻,只围着谷缜,又听又问。赵武只怕回去晚了,叶梵责怪,屡催无效,忍不住推了一把谷缜,谁料谷缜应手而倒,大声呻吟起来。三女又惊又怒,叽叽喳喳骂道:“你这人好狠毒!”“良心给狗吃拉?”“出手也不知轻重,是蛮牛还是野猪?”赵武被骂的抬不起头,自忖方才并未使多大力气,终不成内劲由心生,自然涌出,伤了此人,倘若如此,岂不是功力大增?一时间望着双手亦忧亦喜,好不迷惑。其他二人见状,只作壁上观,要知四男四女终年同行,暗生情愫,争风吃醋,也是等闲之事,此时见赵武大失芳心,旁观之下,甚感快意。
三女骂了几声,见谷缜口吐白沫,在地上翻来滚去,蓦地一滚,滚到那名绿衣女子脚下。绿衣女子大动柔肠,忍不住俯身去扶,说道:“究竟怎么......”话未说完,后心一痛,颈项生寒。谷缜翻身跃起,一手扣住她备心要穴,一手把着明晃晃的匕首,勒住她脖子。其他五人目定口呆,那绿衣女子道:“你没受伤?”谷缜笑道:“师姐得罪,捉不住我,你大不了挨一顿臭骂,我被捉了,可就死路一条了。”他挟着她步步后退,大声道:“请各位留步。”不料五人双目喷火,竟然一步不让,步步逼进。谷缜心中暗骂,钱嘉盯着他,寒声道:“你这厮虽然狡猾,却打错算盘,她不过是主人的婢子,死了也不打紧,但你杀了她,我却有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谷缜皱眉瞧着他,又看看怀中女子,蓦地一笑,道:“我干吗杀她?”松手将那女子放开,那女子一番好意,反遭恶报,心中怒极,一得自由,心头恶起,反手一肘,顶得谷缜痛彻肺腑,大叫一声,跌倒在一株大树下赵武目射寒光,大声道:“主人说了,要打段他双腿,给红毛战船报仇。咱们索性顺着主人的意,将他双腿打折了,看他还弄鬼?”其他五个人均恨谷缜狡猾,纷纷点头。赵武面露狞色,跳上前去,提起右腿,对准谷缜膝盖,方要狠狠踩下,谁知眼角余光所至,忽见林中寒星闪动,扑面而来赵武大惊失色,急往后越,不料那寒星甚多,有如群蜂出巢。赵武肩头大腿各是一痛不由得大叫,栽倒。一阵麻痒来自伤处,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眼看叶梵步步逼近,陆渐嗓子发干,双腿颤抖,蓦地大步抢上,挡在姚晴身前,扬声道:“你若碰她,先将我杀了,你不杀我,就,就别想碰她一下。”姚晴身子一颤:“你....你....”嗓子一哑,说不下去。 叶梵目光流转,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若要杀你,又有何难?”左脚一撑,身形陡转,忽地一掌拍将过来。陆渐使招“半狮人相”蹲身出拳。不料二劲方交,叶梵内劲忽向后缩。陆渐拳劲打空,便觉得一股绝大吸力扯得他马步虚浮,直直向叶梵撞了过去。叶梵左掌使“陷空力”,拖动陆渐身行,右掌则蓄满“滔天”正拟送出,忽见姚晴银牙微咬,双手相合,齐齐按在地面,霎时间,一根藤蔓破土而出,旋风般向他小腿卷来。叶梵心中冷笑,他已洞悉"长生藤"的变化,藤蔓一旦着身,便会被他内息焚化,故而任其来缠,心神贯注掌上,立意将陆渐毙于掌下。“嗖”,藤蔓缠至,叶梵左掌劲力将吐未吐,小腿忽地刺痛。情急下,逆转掌势,向下一挥,劈断藤蔓,飘退丈余.立足未稳,忽觉一股痛痒由痛处直蹿上来。“有毒...”叶梵心念一转,目光投向那半截残藤,那藤兀自缠绕腿上,上面尖刺根根怒张,行如毒蛇利牙,在日光中泛着淡淡金光。“蛇牙荆!”叶梵又惊又悔。他深知这荆棘厉害,不敢大意,当即运功震断藤蔓,将毒素逐分逼出。
陆渐死里逃生,踉跄站定,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片茫然,忽听姚晴颤到:“快快…”陆渐掉头望去,见她面色沧白,几近透明,肌腹下一股淡淡青气浮现隐没,嘴角弧线忽而向上,忽而向下,说不出的怪异。陆渐不曾见姚晴如此伸态,心中吃惊,疾纵上前,问道:“你说快快什么啊?”姚晴口唇颤抖,费尽气力,蓦地吐出一声:“快逃…”话音未落,鲜血夺口而出,两眼一闭,昏了过去。陆渐大惊失色,扭头望去,谷缜踪影全无,若是依照姚晴的话,岂不是丢下朋友,不顾义气。再瞧叶梵,虽是凝立不动,眼中却有厉芒浮动,仿佛噬人猛兽,随时都将扑来。陆渐无端心头一寒,虽不知这东岛高手发生何事,但他身上杀气却是越来越浓,远隔数丈,仍是扑面来。陆渐不由打个寒噤,低头看了姚晴一眼,蓦地有了决断,将她负在背上,发足狂奔。叶梵全力逼毒,不敢紧追,眼见对手远遁,端地怒不可遏,纵身长啸,上决浮云,声闻数里。陆渐只觉啸声如在耳边,心头惶惑,只有一个念头:“快逃。”不知不觉使用马王相,大力金刚神力贯注腿上,不辨方向,只顾狂奔。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4
浓云渐起,笼山蔽林,间有微分徐来。不多时,斜雨疏疏,裹着点点细烟,蒙蒙烟雨中,不时传来归鸟的扑翅声。姚晴身子颤抖,越来越剧烈,陆渐心中焦虑万分,透过岚霭雨幕,极目望去,忽见道边浓阴里有檐角飞出,当即大步赶上,却是一座荒废神庙。塑像残缺,匾额无踪。陆渐见识粗浅,也不知供的是山神水神,还是土地菩萨。所幸庙内干爽,便将姚晴放在神龛前,见她脸上青气浓重,身子冰冷颤抖,呼吸已卜,种种伤感自责涌上心头,泪水蓦地夺眶而出,点点滴在姚晴脸上。过了一会儿,忽听一声轻叹,陆渐急忙抹泪,定眼望去,却见姚晴眼帘微动,慢慢张开,眸子虽然暗淡下来,但仍是黑白分明,神采流转,有如秋水剪成。陆渐惊喜不胜,一时间手足无措,含泪笑道:“你醒拉?阿晴,你别吓我,我经不起的…”姚晴深深看他一眼,忽地笑笑,叹道:“傻小子,哭什么,自古以来,谁无一死呢?”陆渐一时未能听真,心年数转,蓦地明白过来,但觉如雷轰顶,张口结舌,吃吃道:“你,你说谁,谁,谁会死...”
姚晴轻轻吐了口气,慢慢道:“黑天书有黑天劫,周流六虚功也有八大天劫,若是,若是超越本身修为,强用神通,必遭反噬,我的周流土劲修为不到,却强用第二变蛇牙荆,土劲反噬,活不久了。”这话字字如针刺,扎得陆渐心头滴血,又如巨雷,轰得他双耳嗡鸣,头昏脑沉,呆了好一会儿,蓦地如梦初醒,一把攥住姚晴,失声叫道:“阿晴,你骗我吗,你定是骗我的。你,你从来就爱骗我,害我担心。”叫着叫着,不知不觉,眼泪顺着双颊淌下来。姚晴微微苦笑,摇头叹道:“我,我以往常常骗你,这次却不骗…”说到这里,乌黑的眉毛轻轻颤抖,面上青气越来越浓。陆渐悲痛莫名,低头攥拳,喉间发出呜咽之声,牙齿咬着下唇,唇破血流,点点鲜血和着眼泪,滴在野寺青灰色的地砖上。姚晴轻轻一笑,细声道:“别哭啦,你且摸我腰间,有,有一个小囊…”陆渐伸手去摸,触到一个小小锦囊,拉开一看,却是鱼和尚的舍利,不由诧道:“这个,这个不是在左飞卿那儿吗?”“你呀,真叫人没法子!”姚晴微微苦笑,眼里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说的话,这世上唯有你才会每一句牢记在心深信不疑的,唉,陆渐呀,你傻乎乎的,谷缜完了,我又去了,你,傻乎乎的,会不会受人欺负呢…”说到这里,她双眼一阖,抿嘴发抖,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陆渐心中大痛,按捺不住,呜地痛哭起来,边哭边道:“你骗人…阿晴你又骗我是不是?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哭泣中,忽听姚晴又叹一楼气,道:“你扶我起来…”陆渐只得忍泪将她扶起,抱在怀中,姚晴忽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我告诉你风,雷,地三部隐语,你记好了,将来破解画像秘密,修成神功,为我报仇…”陆渐泪水模糊双眼,泣不成声,脑子里乱轰轰的,听姚晴念了一遍,三句隐语也不过记得半句,忽地觉得怀中女子微微一震,低头望去,姚晴正慢慢闭上眼睛。陆渐并非第一次面对生死,鱼和尚死了,他难受极了,举头望天,号淘大哭,然而与如今相比,那时的悲伤就如沧海一粟,不及此时之万一。他只觉得身子空荡荡的,血肉魂魄似都在这一霎那融了化了。眼泪刚才还流个不住,此时却忽地停了。陆渐身平第一次明白,悲伤至极,反而漠然,越是想哭,越是不能出声,当痛哭之意冲塞胸膛,竟连眼泪也挤不出一滴。
人生至悲,莫过于此。
淅淅沥沥,风雨如晦,倏尔一阵狂风,将雨卷入庙里,贱在陆渐后颈,冰凉彻骨。他打个寒战,蓦地清醒过来,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成!不成呀!阿晴不能死,不能死…她若死了,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5
想到这里,陆渐将姚晴盘膝放置,倏尔变相,将隐脉劫力化为内力,度入姚晴体内。“人相”“我相”“寿者相”“马王相”“猴王相”“雀母相”“雄猪相”“神鱼相”“半狮人相”…十六相变完,再变一次。姚晴体内殊无动静,就与死人一般,陆渐却如疯子一般,不断注入内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随他内力注入,姚晴身子里涌起一股寒气,从任脉起始,迂于周行,抗拒入体内力。陆渐也渐渐觉察到了,虽不知这股真气来自何处,但即有一丝真气,有一线生机,陆渐狂喜不胜,便只顾转化内力,压制那股阴寒之气。由“任脉”到“督脉”,由“奇经八脉”到“十二主脉”,两股真气逐脉争夺,陆渐的“大金刚神力”浑厚不绝,似乎正是那阴寒之气的克星,那寒气虽然强劲无比,却被逐脉逼入死角,势如毒蛇盘曲,抵死顽抗。
雨声冷冷,光阴无声。陆渐与那寒气苦斗,但时光忽快忽慢,快的时候,仿佛只有一瞬,慢的时候,却似乎过去一生一世,不由得心力交瘁,疲乏欲死,空虚感阵如潮水,涌上心头,不知觉间,周围的景物变了:无天无地,黑白交融,身前的姚晴也不见了,唯有无涯虚空,横亘眼前。陆渐呆了呆,蓦地明白发生何事,当下慢慢起身,举目望去,黑暗中,三垣帝星正透过逐渐淡去的血色雾气。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5
兄妹
云松吐霭,怪石餐霞,鸣泉簌石,宛然若琴,落在谷缜耳中,令他脑中一清,只觉胸口中肘处仍是隐隐作痛。一张眼,温热的水汽扑面而至,谷缜眼里发酸,合眼片刻,才又睁开,却见不远处是一眼温泉,素汽云浮,白烟氤氲。
一名黑衣女子坐在泉边,怀抱一只波斯猫,秀发高耸,缩成海螺形状,面笼一抹青纱,仅露双目,瞳子乌亮有神,流盼间媚态横生,勾魂夺魄。谷缜哼了一声,又闭上双眼。那蒙面女子咯咯轻笑,忽地问道:“你不奇怪么?”谷缜道:“不奇怪。”蒙面女眼珠一转,又道:“人家就你性命,你也不谢一声。”谷缜道:“多谢。”
蒙面女似乎愣了一下,摇头道:“你这人呀,什么时候这样听话啦?”谷缜道:“我本来就听话。”
蒙面女娇笑起来:“你谷大少若是听话,这世上就没有不听话的人啦。”谷缜道:“你说得极是。”他始终闭眼,那蒙面女说一句,他应以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那蒙面女老大没趣,沉默许久,方才叹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的。”谷缜接口道:“你说得极是。”
蒙面女眉眼一红,侧过身子,向着温泉,削肩微耸,初时无声无息,渐至于嘤嘤啜泣起来。谷缜听到声音,没的心头一软,张眼叹道:“有什么好哭得?落到你手里,我他娘的才该大哭特哭!”
那蒙面女没的转过身来,气呼呼地道:“谁哭啦,谁哭啦……”面纱却被泪水浸湿,贴着脸庞,凸现出丰颊尖颔,樱口翘鼻。谷缜打量一阵,忽而笑道:“谷萍儿,你带这劳什子作甚?你的丑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那蒙面女脸一红,白他一眼,掀去青纱,露出一张甜美可人的脸来。谷缜点头道:“人倒是变美了,站起来给我瞧瞧。”谷萍儿倒也听话,应声站起。谷缜又点头道:“人也长高啦,就不知心变没变,是不是还是那样恶毒?”
谷萍儿得他夸赞,原本满心欢喜,可听到最后一句,双眼又是一红,谷缜不耐道:“哭就免了。我这穴道你解是不解,不要以为你武功强了,就欺负为兄。”
谷萍儿不觉莞尔,走上前来,挨着谷缜坐下,柔声说道:“我怎么会欺负你呢?我只是害怕。”谷缜皱眉道:“害怕什么?”谷萍儿将头靠在他肩上,幽幽叹道:“我怕一旦解了穴道,你就会离我而去,若不解穴,你是委屈一些,但,但我却能试试瞧着你,听你说话。”
“狗屁狗屁!”谷缜怒叫道,“若不解穴,我从今起,既不睁眼,也不跟你说话了。”当即赌气闭眼,一言不发。
谷萍儿流露怅然之色,呆了一会儿,忽地轻哼道:“好呀,不说就不说。”她站起身,走到温泉边,放下那只猫,忽又软语笑道:“人家背你来,流了好多汗,身子黏黏的,洗一洗才好。”
谷缜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妖精好半晌装傻侨痴,如今现出原形了。”欲说不好,却恨事先放了话,不便言语。但听一阵宽衣之声,不多时,便听谷萍儿“咯咯”笑道:“好哥哥,你何不索性睁大了眼睛,这样眯着眼偷看,很是不对哦!”虽是诬陷,但笑声娇媚,语语勾魂,字字夺魄,谷缜听得心痒,几欲骂声“放屁”,但想到誓言,却又苦苦忍住。
忽又听谷萍儿轻轻笑道:“好哥哥,你一贯敢做敢为,无法无天,怎么突然变成道学先生啦?说起来,萍儿的身子你又不是没瞧过?那天、那天你喝醉了酒,可放肆呢,萍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欢喜……”
谷缜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胸臆,脱口叫道:“胡说八道,不知羞耻……”
“哎呀。”谷萍人笑道,“你可说话了?”谷缜一愣,不由心头大恨:“只怪我太在意此事,终被赚了。”却听谷萍儿又笑道:“好哥哥,我还能叫你睁眼,你信不信?”谷缜道:“放白湘瑶的屁。”
白湘瑶是谷萍儿的生母,亦是谷缜的继母,谷缜故有此骂。谷萍儿却不着恼,吃吃轻笑,忽听水响,料是她沉入水中,温泉水滑,谷萍儿肌肤娇嫩,不自禁呻吟呢喃起来。她天生媚骨,又得母亲调教,随着年纪见长,渐成一代尤物,颦笑呼吸,媚艳无双。谷缜纵然定力了得,也被扰得心烦,忍不住道:“你这小鬼,好的不学,偏学你妈勾引男人,不羞,不羞。”
谷萍儿笑道:“人家学媚术又怎么啦,这世上,我只勾引你一个,别的男人啊,我睬也不睬……”谷缜听了,喝也不是,骂也不是,但凡男子,多少有些虚荣,谷缜也莫能免,明知这话乖戾不常,但听在耳中,深心里仍有三分受用。正自默然,忽听谷萍儿一声尖叫,似乎遭受极大的恐怖。
谷缜心神剧震,不自禁张眼望去,却见谷萍儿怀抱那只猫儿,坐在泉边,笑嘻嘻望着自己,衣衫严整未脱,只赤了双脚,露出白嫩小腿,轻轻踢水嬉戏。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6
上当了。”谷缜羞奴难当,不由得怒目而视。
“好哥哥。“谷萍儿嘻嘻笑道,“我便知你打心底疼我爱我,生恐我遇上危险,对不对?”谷缜瞪眼道:“对白湘瑶个槌子。”
谷萍儿笑笑,取手巾抹净纤足,穿上绣鞋,走上前来,瞧了谷缜一会儿,忽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谷缜穴道被制,躲闪不得,不由怒道:“你做什么?”谷萍儿笑道:“人家,人家心里喜欢你呀。”
谷缜道:“抹我一脸口水,也叫喜欢?”谷萍儿收敛笑容,侧身坐下,淡淡地道:“你还不是抹妙妙姐姐一脸口水。难道你就不喜欢她?”谷缜道: “她和你不同。”谷萍儿眼圈儿一红,蓦地叫起来:“哪儿不同了,我哪儿又比不上她?”
谷缜道:“你是我妹子,她不是,再说他也不会诬蔑我,陷害我。”谷萍儿盯着他,眉间露出凄楚神色,沉默良久,忽道:“那一天,我见你和她躲在礁石后面,你抱着她,亲她的脸……“
谷缜截口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谷萍儿凄然一笑,望着温泉上空变换莫测的水汽出神半响,幽幽叹道:”若没见就罢啦,可我偏偏看见了,那时候,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又恨不得跳进大海,一了白了。我后来就想呀,无论如何,我也不做你的妹子了,我要做你的妻子,让你一辈子那样亲我抱我……”
谷缜狠道:“所以你就陷害于我?对不对?”谷萍儿微微一笑,道:“你想套我的话,我才不说,我说了,你就没命了……”谷缜一愣,呸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谷萍儿深深看他一眼,说道:“你能活到现在,着实侥幸得紧,在南京,徐海死了,你为什么活着?在那户农家,你本也活不了的……”
谷缜恍然有悟,等着她道:”难道是你……”谷萍儿道:“这是一个约定,我不说,别人也不会杀你……”
谷缜心中豁亮,点头道:”料是你说过了,若她杀我,你就向我爹告发她,是不是?”
谷萍儿抚着怀里猫儿,注视蒸腾水汽,淡淡地道:”我不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你.”
谷缜仿若不闻,自语道:”既然不能亲自杀我捉我,她便下了战书,她知道以我的性子,必会前来徽州迎战,是以她又放出风声,将叶梵引来徽州;我逃出狱岛,五尊之中,数'不漏海眼'最想抓我回去,以他的武功,我也万无逃脱之理.哼,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也不怎么高明……”谷缜一边说话,一边察言观色,谷萍儿却只是低头抚弄那猫儿,笑而不语.谷缜瞧了半响,也瞧不出半点端倪,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萍儿,我待你如何?”
谷萍儿侧过身子,纤手托腮,望他笑道:”你呀,凶巴巴的,装出一副兄长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很疼爱我的.小时候吃福柑, 柑子少,小孩子又多,大家都抢着吃,你却总把自己那份让给我,后来你回东岛,见我的耳环磕坏了,就配一枚绝好的给我;还有啊,那年我患了寒疾,要五种罕有药材,你不仅不辞辛苦为我配药,又听说白狐皮能治这病,就专门去极北买来白狐皮袍给我……你对我的好,我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的……”
谷缜提起旧谊,原本是想动之以情,策反谷萍儿,不想谷萍儿说起往事,竟若得他思绪万千,沉默半响,叹道:”萍儿,你和白湘瑶不同,我虽很她,却把你当亲妹子……”谷萍儿秀眉微蹙,忽地别过头去,冷冷道:”你这么说,我不欢喜……”谷缜道:”你不欢喜,也没法子,我今生若要娶妻,也只会娶妙妙一个.”
谷萍儿转眼望来倏尔泪盈双目,身子微微发抖.谷缜硬起心肠,与她四目相对.谷萍儿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就算,就算有了那事,你也要娶她?”谷缜摇头道:”大不了,我既不娶她,也不娶你,孤单一辈子.”谷萍儿狠狠道:”哼,你可真狠心.”谷缜道:”你知道就好.”
谷萍儿眼里掠过一丝厉芒,漫不经意道:”那么,妙妙姐死了呢?”谷缜心一沉,厉声道:”萍儿,你疯了?”谷萍儿摇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她,但别人要杀她,我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谷缜道:”谁要杀她?”谷萍儿道:”要杀她的人多啦,什么风君侯啊,雷帝子啊,天算啊,地母啊,就算没有人祸,也有天灾,或许她坐船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海里淹死;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失火把自己烧死;上山的时候,运气不好,被毒蛇咬死;这种种死法,谁又说得准呢?”她神情淡淡的,说的虽是可怖可惧之事,却如闲谈便道一般.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6
谷缜瞧她半响,忽地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白湘瑶的女儿.”谷萍儿瞧他一眼,叹道:”你心里怨恨我么?我早就想好了,若不能叫你爱我疼我,就索性叫你狠我怨我,总而言之,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的.”
谷缜蓦地瞪圆双目,喝道:”若你不是我亲妹子,我定然吐你一脸口水.” 谷萍儿侧着半边娇靥,吃吃笑道:”你亲亲我就成,吐就免了.”谷缜瞪了她半响,忽地笑了笑,说到:”你点了我穴道,我怎么能亲你.”
谷萍儿歪头瞧他片刻,微微笑道:”我知道的,你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就在打坏主意.但我不怕,这三年来,我武功好了很多,你呢,还是老样子,我一根指头,也能将你打倒.”说着伸指在他额上戳了戳,又亲他一下,才解开谷缜的穴道.
谷缜起身瞧瞧四周,忽地寻一块石头坐下,笑道:”萍儿,你当年武功还不如我,忽忽两年,怎么就成了高手?”谷萍儿道:”我和你一样,也讨厌练武,可这两年,我为练武功,吃了许多的苦……”谷缜道:”干吗要吃苦呀,大伙武功一般多好,你这样恃强凌弱,太不公平.”
谷萍儿微露凄凉之色,叹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苦练武功,全是为去狱岛救你……”谷缜见她说着说着,眉眼微红,不由怜意大生,但又提醒自己,这女子有其母之风,掩袖工谗,擅长坐戏,倘若就此心软,大势去矣,当下说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大有功劳?”谷萍儿瞧他一阵,轻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的.”
“先不说这个.”谷缜道,”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你要怎么对我?”谷萍儿 “先不说这个。”谷缜道:“现在我落到你手里,你要怎么对我?”谷萍儿道:“你在中原不能立足,我们不妨遁入南海蛮荒,远涉九译绝域,避世而居,你说好不好?”她注视谷缜,神色间极是期盼。
“不好!”谷缜摇头道:“我若走了,岂不便宜了那帮害我的孙子?”谷萍儿道:“你若不走,要么死路一条,要么又被关回狱岛。”谷缜道:“事关白湘瑶,你两面为难,不肯说出真相,我不怪你。但我要洗刷冤屈,你又何必拦我?这样吧,你我赌斗一场如何?”谷萍儿道:“赌斗什么?”
谷缜道:“你武功大进,我武功差劲,咱们就来比武。我胜了,你容我去捉汪直,你胜了,我随你去九译绝域。”谷萍儿一怔,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拍手道:“哎呀,你说真的?”
谷缜道:“绝无戏言。”谷萍儿想了想,摇头道:“你定有诡计,若真比武功,你非输不可。”谷缜笑道:“我有什么诡计?只不过,你我出身武学世家,倘若拳来脚去,刀来剑往,岂不成了当街卖艺的笨伯,白白丢了祖宗的脸面。”
谷萍儿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爹爹常说,学武之人,第一流者,胜在胸襟气度;第二流者,胜在内功真气;最末流者,才比拳脚招式。难道说你要和我比胸襟气度?”
谷缜笑道:“胸襟气度,纵然想比,也不知如何比法,我们还是比第二流,内功真气。”谷萍儿听了,蓦地“咯咯咯”笑弯了腰,谷缜道:“你笑什么?”
谷萍儿好容易忍住笑,说道:“若说比划拳脚,我还有几分相信。但说到内功真气,确是好笑得很。哥哥你从小就是个猴儿性子,让你打坐练功,比登天还难,爹爹为此打了你无数次,你却总有歪理,说什么:‘武功只是小道,诸葛亮也不会武功,照样带兵打胜仗;你这个东岛岛王,不见得比诸葛亮还厉害吧?’气得爹爹当场给你一巴掌,打得你脸都肿了。”
谷缜被她说起幼时糗事,不觉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那是往事了,我被关在狱岛,无处可去,练了两年内功,或许也不输于你。”谷萍儿望着他,将信将疑,说道:“那怎么比法?”
谷缜道:“内功比拼,至为凶险,咱们兄妹之间,何必生死相搏,自然还是文比。”谷萍儿点头道:“是比内劲碎石,还是摘叶飞花?”谷缜心中惊疑,寻思:“这小妮子定是吃了什么速成的灵药,若不然,怎地三年光阴就能内劲碎石、摘叶飞花了?”心中如此想,脸上却若无其事,摇头笑道:“那些太寻常,咱们比泡温泉如何?”
“泡温泉?”谷萍儿露出疑惑之色,心想内劲碎石、摘叶飞花寻常,难道你这泡温泉的主意就不寻常了?
谷缜瞧出她疑惑,笑着解释道:“这个泡并非沐浴,而是将全身浸入热水中,不得露头换气,谁泡的时间更长,谁就胜出。”谷萍儿双颊微红,咬了咬唇,含笑道:“你这个主意……可不老实。”
谷缜心知她是说自己想趁机看她沐浴,当下也不辩驳,只是笑笑,取来一根树枝,插在地上,且在四周刻上时辰,说道:“这个且做日晷,计算时辰,如今是卯时一刻,谁先下水?”谷萍儿寻思:“若我先下水,难保他不趁机捣鬼,拿走我的衣服,那时可就糟糕极了;若他先下水,我在上面,先瞧他是否真有高明内功,若是内功平平,我点了他穴道再下去,可保万一;若是当真内功高明,我也好做防备。”心念数转,笑道:“你先下。”
谷缜道:“好,你先转过身去。”谷萍儿疑惑道:“做什么?”谷缜道:“脱衣服啊,你喜欢看光屁股男人么?”谷萍儿轻哼道:“谁知道你是否趁机想逃?”谷缜道:“我这点能耐,又能逃到哪里去?你听见水响,立马转身,料想时间也不会长。”
谷萍儿虽觉疑惑,一时却想不到什么破绽,只得转过身。谷缜一边瞧她,一边飞也似褪去衣裤,将一只裤脚系住裤带,又用裤带拴住一只衣袖,两者均打活结,如此一来,衣裤相连,便有一丈多长,再将剩下那只裤脚放在温泉边,用一块百斤大石压住,又在百斤大石下方垫了一块小石,让大石块对着泉水,摇摇欲坠。做好机关,谷缜自攥着剩下那只衣袖,蹑手蹑脚,退入泉边树丛,边退边笑道:“我要下水了,不许偷瞧!”谷萍儿“哼”了一声,道:“这句话,呆会儿原话还你……”
谷缜小心钻入树丛,屏息伏下,忽将衣袖猛力一拽,活结顿脱,衣袖、裤脚分开,却由是牵动一丈开外的大石,“扑通”一声,大石前倾落水,水花四溅。谷萍儿怕他弄鬼,立时转身,眼见衣裤鞋袜四处散落,顿时莞尔,心道:“男人们都是这邋遢样子。”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07
她绝料不到谷缜能在一丈多远的树丛中引动百斤大石,当下小心将衣裤收拢叠好,来到温泉边,定眼望去,却见蒸气浮于水面,若聚若散,潭下物事模糊不清,隐见乱石中栲栳大一团黑影,料是谷缜,便忖道:“他必然憋不久的。”就傍潭边坐下,拈着鬓发,抚着那猫儿,雪白的双颊微微含笑,笼罩在温泉氤氲中,倩影隐现,宛如林中仙子。
谷缜赤条条蜷在树丛中,屏息注视谷萍儿,心中七上八下。不想山中清寒,冷风阵来,吹得他浑身瑟瑟,几欲大抖特抖,只恨谷萍儿便在丈外,稍有动静,必为所觉,故而蜷成一团,咬牙苦忍。忽见谷萍儿怀中的波斯猫懒洋洋睁开眼睛,绿莹莹的眼珠一转,似向这方看来,谷缜被它一瞧,身子如遭针刺,心中老大的不自在,暗自疑道:“这畜牲难不成瞧见我了?”
谷萍儿却专注温泉,浑不料谷缜就藏在身后树丛。坐了一时,她瞧瞧日晷,忽觉有些不对,起身挥出数掌,拂去水面白气,定神细察,池底只见大小石块,却不见人。谷萍儿身子一颤,叫声不好,举目望去,却见那温泉由这深池泻出,冲刷出一条小河沟,穿过丛丛荆榛,蜿蜒远去。
“哎呀,我忘了这个!”谷萍儿一跺脚,奔出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反身折回,抄起地上衣裤,急匆匆展开身法,沿那小河沟奔去。
谷缜料定谷萍儿聪明有余,精细不足,有意设下这个局,让她自以为自己水遁,谷萍儿情急之下,势必沿沟追赶,这时他便可钻出树丛,好整以暇穿上衣裤,逍遥而去。却不料谷萍儿心思尽在他身上,生恐谷缜出水受凉,一时多事,竟然带走了衣裤。
谷缜浑身赤裸,叫苦不迭,却又不敢久呆,双手抱胸,钻入一片树林,山风迎面拂来,雾岚清冷侵肌,冻得他浑身哆嗦,心中只道:“他……他奶奶的,若……若这……这时候跳出一只老……老虎,可……可是方便,老……老子浑身光溜,就……就似脱……脱了毛的公鸡……”奔得太急,一不留神,踩中一根荆刺,脚掌钻心疼痛,只得坐倒,伸手拔刺,正思索如何找些树叶,遮盖羞处,忽听见“咭”的一声娇笑,空中下雨也似,落下一阵衣裤鞋袜来。
谷缜一愣,皱了皱眉,慢慢穿好衣裤,抬眼望去,只见谷萍儿怀抱波斯猫,站在参天大树上,踩着一根细枝,玩耍也似上下起伏,见他望来,嘻嘻笑道:“好哥哥,这次算谁赢了?”谷缜道:“自然是我赢了,你不待我从温泉里出来,就擅自离开,分明是见我闭气功夫了得,自知不胜,临阵脱逃。”
谷萍儿飘然落下,伸指刮刮脸颊,说道:“不羞不羞,你连水都没下,却来编这些鬼话。”她面皮薄嫩,纤指过去,留下几道红痕。谷缜却正好相反,胜在脸皮厚实,嘿嘿笑道:“你不认输,我又有什么法子?”
谷萍儿道:“既然如此,再行比过?”谷缜眼珠一转,冷笑道:“再比你也稳输不赢,这样好了,咱们再比轻功如何?”谷萍儿笑道:“你又有什么诡计?”谷缜道:“我自有神通,何用诡计?你瞧见远处那棵歪脖子松树吗?谁先到那树下,谁就算赢。”谷萍儿道:“好吧,就再比一比,你可不许赖了。”
“谁赖了。”谷缜呸了一声,说道:“我数到三,你我二人同时举步,一,二,三……”谷萍儿将身一纵,逝如烟云,杳若孤鸿,须臾掠出十丈,斜眼望去,只见谷缜才奔两丈,不觉暗笑,飞身又奔数丈,转头再瞧,忽然不见了谷缜的影子。谷萍儿心下一沉,却并不立马追赶,而是纵上一棵大树枝丫,如一只黑羽飞鸟,凌空俯瞰,这一下,方圆数里尽收眼底,只见谷缜蹑手蹑脚,钻入一片灌木丛中。
谷萍儿微微一笑,展开轻功,轻点枝头,飘落到另一棵大树上,只须数纵,便到了谷缜头顶,翩翩如仙子谪尘,落在谷缜身前。
谷缜忽受惊吓,不自觉一拳打出。谷萍儿笑道:“好啊,还是要比拳脚么?”一手抱着那猫,一首使个“雪鸿爪”,勾住谷缜来拳,脚下使绊,欲要将他绊到,可方才出脚,却又不忍,当即收脚,使出“千浪千叠手”,转到谷缜身后,倏忽间,伸手在他肩头背上轻拍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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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缜曾如未觉,转过身来,挥拳又打。谷萍儿摇头道:“哥哥,点到即止,你已输了。”谷缜闻如未闻,仍是拳打脚踢,不成章法。
谷萍儿心中微微有气,使一招“无定脚”,将谷缜绊了一个筋斗,鼻子撞着一块石头,鲜血长流。谷萍儿见了,心中慌乱,伸手去扶,却被谷缜反手一拳,狠狠打在腰间,虽有内劲护体,不甚疼痛,谷萍儿心头却如被刀割了一下,难受极了,正想说话,忽见谷缜爬将起来,咬牙瞪眼,满脸是血,手挥脚舞,如癫如狂。
谷萍儿瞧得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勉力拆了十几招,每到欲下重手,却又不觉心软,蓦地后跃丈余,叫道:“我,我不跟你打了……”一手捂住面颊,蹲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
谷缜呆了呆,蓦地一跤坐倒,瞪着眼呼呼喘气,骂道:“臭丫头,叫你跟我打,叫你臭丫头打我……”忽觉鼻酸眼热,当下揉了揉眼,才不致落下泪来。
谷萍儿哭了一会儿,将泪一抹,起身叫道:“好,你定要去洗刷什么冤屈,我也由得你。”不由分说,挽起谷缜,向山中奔去。谷缜怒道:“你做什么?”欲要挣扎,却被谷萍儿拿住“曲池穴”,无法使力,转眼望去,谷萍儿脸色苍白,泪痕犹新,小嘴紧紧抿着,只顾向前。
走了一会儿,忽听谷萍儿道:“到了!”谷缜定眼一瞧,前方松石错杂,抱着一座天然石室石室上书“轩辕洞”四字(为什么是四?)。原来这里地处黄山光明顶下,相传光明顶是轩辕黄帝得道飞升之所,故而这石室也被冠以大号,认为是皇帝修仙处所。
谷萍儿又道:“汪直大约就在里面。”谷缜将信将疑,瞥她一眼,谷萍儿扭过头去,不与他正眼相对。
谷缜知她心情繁复,不觉微叹。谷萍儿忽地将他一拽,纵近石室门户,向内窥视,入目情景,却叫二人大吃一惊,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尸首,居中火堆燃尽,余烬散落,一口大铁锅已然打翻,锅内洋肉汤溅得满地。
谷缜见室内并无活人,当下细查尸首,却见个个面色青黑,神情扭曲,嘴角沁出丝丝黑血,观其容貌兵刃,正是倭寇无疑。谷缜心头一动,寻思:“这分明是中毒迹象,却是谁下的手?”又想到程公泽所说“偷盗砒霜”之事,这死状确是服食砒霜所致,这二者间必有关联。再看群倭容貌,却无汪直在内。
谷缜满腹疑窦,反身坐在一块大石上沉思,谷萍儿却不做声,抱着波斯猫悄立门首。不多时,忽见谷缜起身,拾起一口倭刀,出了门,在远处挖了一个方圆丈余的大坑,挖毕已是汗流浃背,谷萍儿怪道:“你做什什?”
谷缜道:“不可叫倭奴污了我轩辕先迹。”说罢将倭人尸首一一拽出,丢入坑中掩埋。谷萍儿默默望着他,目光星闪,若有所思。
谷缜埋好尸首,忽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躲在这里?”谷萍儿道:“我听来的。”谷缜道:“听谁说的?”谷萍儿摇头道:“这个,我可不能说,但他们送命,却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谷缜哼了一声,瞪着他,满脸怒色。谷萍儿见他神情,心中一酸几欲吐露实言,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谷缜正觉米化,忽听一个女子道:“理应在这附近。”另一女子接口道:“夫人拿得定么?”二人齐齐变色,未及闪避,两名女子已经穿林而出。一旦照面,来人也是一惊,其中一女正是银鲤施妙妙,另一个却是美貌妇人,素衣裹体,妍丽妖娆,举手投足,无不流露媚态。
谷萍儿靠近谷缜,牵着他的衣袖,嘻嘻笑道:“妙妙姐,妈,你们怎么来啦?”施妙妙瞪视二人,脸色惨白如死。那素衣美妇却是半嗔半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调皮的小鬼,不说一声,就到处乱跑,害我和神通好不担心。”
这美妇正是谷缜的继母白湘瑶了。
谷萍儿笑道:“我都长大啦,妈还担心什么?再说,有缜哥哥陪着我,日夜呵护,天下哪儿去不得?”谷缜见她故作亲昵,言辞暧昧,心中大为恼火,又见施妙妙秀目瞪来似有极深怨恨,谷缜心中气苦:“这傻鱼儿屡屡做出绝情的事,说出绝情的话,如今又来恨我。我又何必一厢情愿,给她好脸色看?”想到这里,神色淡淡的,既不分辨,也不多瞧施妙妙一眼。白湘瑶见谷缜神态,美目中微露疑色,却听谷萍儿道:“妈,你怎么和妙妙姐在一起啊?”白湘瑶道:“原本和神通一同来的,未想到中途遇上一件事情,他值得先去办理,又恐你孤身一人,遭遇不测,就让妙妙陪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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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神通!”谷缜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找来这里的?”白湘瑶笑道:“我们母女之间,私底下有一些隐秘标记互通消息,萍儿沿路留了标记,我顺着找来,也不对么?”
谷缜纵然不信,但涉及其母女之私,却也不便多问。谷萍儿又道:“爹爹遇上了什么事?”白湘瑶道:“西城高手伤了你赢万成赢公公,神通身为岛王,不能坐视。”谷萍儿笑道:“许久没见爹爹出过手了,可惜这次也没眼福!”
施妙妙见谷缜正眼也不瞧自己,但觉眼前昏黑,喉间微甜,蓦地晃晃身子,扶住身旁树木,眼泪也几乎落下来,唯有不住提醒自己:“别哭,别哭,你若哭了,只会惹他笑话……”虽然如此,眼眶仍是模糊了。
谷缜虽故作姿态,眼角与光却始终落在室妙妙身上,忽见她神情恍惚,身子摇晃,心头软了七分,欲要上前,不想腰间一麻,竟被谷萍儿制住“气户穴”,动弹不得,谷缜大怒,侧目一瞧,却见谷萍儿神色凄惶,目光落向远处。
白湘瑶瞧得分明,眼珠一转,温言道:“妙妙,你不舒服么?”施妙妙见问,勉力收拾心情,摇头道:“我好好的啊。”白湘瑶笑道:“没事就好,是了,你是东岛五尊之一,地位胜过我和萍儿,这里的事,还是你来做主。”
施妙妙道:“夫人言重了,妙妙年纪小,见识又浅,位列五尊,已自勉强了。凡事还是由夫人决断为好。”白湘瑶笑叹道:“妙妙啊,你不是为难我么?我和这小子一直不大好,我若捉他,别人会疑心我怀有私念,萍儿又忒不懂事,如何处置缜儿,我还真没法子……”
谷缜大怒,心道:“好你个贼婆娘,拐弯抹角,竟逼妙妙抓我。”当即冷笑一声,大声道:“白湘瑶,你少来鬼话连篇,今日落到你母子手里,算我倒霉,施姑娘,你也不要客气,要打要杀,谷某人一根眉毛也不会皱的。”施妙妙听了,芳心一痛,心头无比凄凉:“他竟叫我施姑娘,竟叫我施姑娘了么?”想着眼圈儿泛红,浮现出莹莹泪光。
谷萍儿听得心急,啊呀叫道:“这可不成,缜哥哥说什么也是重犯,须得爹爹亲自审理,方能定夺,妙妙姐,你说是不是?”
施妙妙深吸一口气,叹道:“萍儿说得是,无论他犯下何种罪孽,也须岛王做主。”白湘瑶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低下头去。施妙妙忍不住道:“夫人怎么啦?”白湘瑶苦笑道:“我知识为神通难过,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不肖,但若又他亲自处置,情何以堪?”
施妙妙尚未接口,谷萍儿已笑道:“妈,你既然这样说,就该替缜哥哥多说几句豪华,叫爹不要重重罚他。”白湘瑶猛然抬头,目光中闪过一道锐芒,忽又淡淡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干预岛务?神通才智过人,自有决断。”谷萍儿笑道:“既然爹爹自有决断,那就见了爹爹,再说不迟。”
母女俩含笑对视,白湘瑶忽地软语道:“萍儿,祭天不见,你的嘴巴越发伶俐了。”谷萍儿笑道:“是呀,我好歹也是您的女儿,若没几分口才,妈岂不是白生了我。”白湘瑶似乎一呆,举手掩口,“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谷萍儿也笑,母女二人遥遥相对,恰似竟媚斗妍一般,谷缜不觉暗骂:“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狐狸精。”
白湘瑶笑了一会儿,桃颊蕴红,美眸流光,端的情若不胜,连连摆手道:“哎哑哑,不与你这丫头胡缠了,咱们歇一阵,再去找你爹爹。”说着拣块大石,冉冉坐下,其他三人也各怀心事,坐了下来。
谷萍儿又问道:“爹爹去哪儿了?”白湘瑶道:“我也不知,他追西城的高手去了,或许向西,或许向南,但终须留些标记,方便我们寻找?”谷萍儿道:“爹爹一贯懒散,未必会这么心细。”白湘瑶道:“他手了,若寻不着他,就先回东岛。”
娘儿俩你一言我一语,谷缜与施妙妙却出奇的沉默,均是目光飘忽,偶尔四目相对,也一触即分。谷缜冷静下来,有心解释,然见施妙妙神色冷漠,心也随之冷了大半,唯有暗叹:“傻鱼儿心里定然恨死我了。唉,也怪我太过瞄睨世俗,举止不常,惹来许多非议;施浩然这老头儿又过于方正,将女儿调教得如同道学先生一般。哼,莫不是月下老儿喝醉了酒,系错了红绳?要不然,我怎么会喜欢这条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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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胸中爱恨交织,忍不住狠狠瞪向施妙妙,施妙妙瞧见,大为恼怒,忖道:“这个不要脸的坏东西,还敢这样瞪我?哼,我就不能瞪你吗?”便也瞪去,两人目光相逼,僵持了数息工夫。谷缜面对所爱女子,怒气总如闲云流水,无法久住,怒气一去,又不觉爱意涌起,倏尔挤眉弄眼,连做几个滑稽怪相,施妙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啐了一口。惹得白湘瑶母女侧目来瞧,施妙妙急忙端正容色,故作矜持。谷萍儿却料到其中故事,暗自做恼,轻轻哼了一声。
白湘瑶笑了笑,忽道:“萍儿,你什么时候养猫啦?”谷萍儿道:“这本是叶叔叔一名属下的,可它一见了我,就很亲近,叶叔叔说 我与它有缘,便送给我啦。”白湘瑶哦了一声,道:“听说西城地母养了一只波斯猫,叫做北落师门,寿命极长,神奇无比,与这猫儿看来倒有几分相似。”
谷萍儿一阵娇笑,说道:“那是地母娘娘的宝贝,怎么会落到我这里?我给它取名粉狮子,您说好不好?”白湘瑶道:“它若是凡猫,这名字却也配得上。”谷萍儿抿嘴一笑,抚着那猫儿颈毛,甚是怜惜。
白湘瑶又笑了笑,说道:“抱来给我瞧一瞧!”谷萍儿欲要上前,但瞧谷缜一眼,又生犹豫。白湘瑶笑道:“你怕他跑了么?”别怕,他逃得过我们娘儿俩,也逃不过‘千鳞’的,妙妙,我说得对么?”说罢顾盼施妙妙,施妙妙瞧了瞧谷缜,稍一犹豫,点头道:“那是自然。”
谷缜深知白湘瑶时时挑拨,要让施妙妙与自己情人相残,她好坐看消化,可说天下人心之毒,莫过于此,他虽恨得牙痒,却也不敢当真妄动,生恐施妙妙一时冲动,真将自己射成筛子。
谷萍儿也明此理,笑吟吟将猫抱过去,白湘瑶接过,轻轻抚弄片时,忽地起身笑道:“走吧!”竟没有将猫还回的意思。
谷萍儿脸色微变,叫道:“妈,你,你……”白湘瑶笑道:“我怎么?还不带你缜哥上路?”谷萍儿跌足道:“妈……”白湘瑶脸色微沉,淡然道:“你不听我话?”说着拇指、食指按在那猫儿颈上。原来知女莫若母,谷萍儿(后面又看不清了,本人臆断,望整编时修改好)自小喜欢猫狗,倘若猫狗不慎夭亡,必然哭得死去活来,白湘瑶见她喜爱这只波斯猫,便故意骗来,挟制于他,逼她不敢轻易放走谷缜。
谷萍儿深知乃母之风,心中为难极了,一边是心爱宠物,一边却是心爱男子,此时却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觉呆在当地,眼圈红了。忽听谷缜哈哈大笑,起身叫道:“上路就上路,臭婆娘,怕你我就是你养的!”说着一拂衣袖,大步前行,口中高声唱道:“大江东去浪钱叠,引得这数十人,驾这一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这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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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出《关大王赴单刀会》,专道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故事,谷缜唱得高低起伏,一波三折,以此自况,竟不将前途危局放在眼里。白湘瑶心中暗恨,嘴里却笑道:“关云长义薄云天,事嫂如母,可不似有的人奸妹弑母,大逆不道。”谷缜看她一眼,淡然道:“谁是我母亲呀?我妈姓商,可不姓白,要做我妈,修十辈子再说。”
白湘瑶听惯了他这套说辞,一笑了之,施妙妙却是愤愤不平,喝道:“谷缜你太无礼了.....”谷缜笑道:“你倒说说,我怎么无礼了?”施妙妙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因为你平时小节不修,不敬长辈,爱讨口舌便宜,一致于后来乖戾无道,犯下大错.....”言语间,想到伤心处,眉见泛红,嗓子一自哽咽。谷缜皱眉望她,心中暗骂:“你这条傻鱼儿,将来落到我手里,先打你一顿扳子。“再瞧瞧白湘瑶含笑注视,心中更怒,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四人步行出山,遥见前方车马,两名东岛弟子迎上来,眼见不但找到谷萍儿,更捉到谷缜,二人皆大欢喜。谷萍儿道:”大伙都坐车吗?缜哥哥怎么办?”白湘瑶笑道:“他也坐车,但须有防备。”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团小指粗细的透明绳索,说道:“这小子善于开锁,寻常琐具捆不住他,这根玉蛟索相传用蛟筋炼制,宝刀莫伤,妙妙,你看是否捆他一捆。”
施妙妙若答不,无疑自承认对谷缜余情未断,若答是又觉不忍,正自踌躇间,谷萍儿已笑道:“还是我来捆吧。”
“不成!”白湘瑶断然道:“这人太狡猾狠毒,你心肠太软,易受鼓惑,最好离他远些。”谷萍儿正要撒娇,却见白湘瑶目射寒光,又捏那粉狮子的脖子,顿时气势一软,撅嘴不乐。
施妙妙稍一犹豫,接国绳索。谷缜瞧的生气,将手一伸,笑嘻嘻道:“施大小姐,请了。”施妙妙见他嘲讽神色,心如刀割,咬牙将他双手缚上,忽听谷缜在耳边恨声道:“捆得好,凭这份捆人的本事,可以去狱岛当岛主夫人了。”施妙妙原本心中不安,听得这话,满怀不安尽数化成怒气,狠狠将那玉蛟索收紧,打上死结,痛得谷缜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一路上,谷萍儿笑咪咪的缠着谷缜说话,谷缜有一句无一句,随口答应。施妙妙则缩在车厢一角,双手抱膝,心中其乱如丝,不敢正眼去瞧谷缜,偶尔看他手脚束缚,又不觉亦背亦忧,寻思道:“我方才或许弄痛了他,这样捆的久了,会不会伤了手脚呢?”忐忑不已,渐渐后悔起来。
这般行了一程,白湘瑶忽地叫停,说道:“天色已晚,且在这镇上歇足一晚,再说其他。”众人下车,谷缜手脚束缚,行动不便,全靠两名东岛弟子抬出,便笑道:“妙极,妙极,坐轿舒服抬轿苦,有劳二位师兄了。”他这当儿不忘讨口舌便宜,且故意下坠扭动,已增自身分量。
客栈内客人不少,乍见这三位绝色美女徜徉入客栈,均是眼前一亮,又见抬进一个人来,更觉得惊奇。栈中伙计着意巴结,腾出一张空座。谷缜落座,便大声叫道:“伙计点菜。”
白湘瑶知他又有名堂,微微一笑,并不打断。店中伙计见他囚徒身份,假装不闻,径自向三女点头哈腰,谷缜怒道:“我把你这伙计的招风耳撕了下酒,爷爷叫你,你没听见么?”伙计大怒,正要反唇相讥,谷萍儿却笑道:“罢了,他既要点菜,你由他就是.....”
店伙计无奈,只得转过身来,赔笑道:“客官点什么?”谷缜道:“只怕爷爷要的你这里没有?”店伙计道:“绝无次理,本店的酒菜白里闻名的。”
“好!”谷缜道,“那就先来个六月飞雪。”店伙计怪道:“这是什么菜?”谷缜道:“这个还不容易懂吗?就是将六月的雪化做一杯冰水,给爷爷消消暑热。”店伙计赔笑道:“爷爷糊弄小的,六月里哪能下雪?”谷缜倒:窦娥含冤,六月飞雪,你没听过吗?“店伙计耐着性子道:”戏本上的勾当,岂能当真……“
谷缜呸了一声,道:“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哪儿来这许多废话?什么百里闻名,百里闻臭还差不多。“店伙计怒极,若非瞧那三位佳人份儿上,早已一巴掌打过来,一时间憋紫了脸,忍气吞声道:‘是,是,爷爷明断,这个,这个小店确实做不出来。”
“知错就好。”谷缜又道,“既无‘六月飞雪‘,那就来个‘人间三毒’。”店伙计听得一呆,这名儿不只未曾听过,抑且取得凶险至极,不由吃吃道:“什么三毒?”谷缜笑道:“没听说过么?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由可,最毒妇人心’,故而这人间三毒,乃是三道菜,第一是乌鸡炖青蛇;第二是红油炸马蜂;第三则是清炒妇人心。”
店伙计听得脸色发白,青蛇马蜂还罢了,但相比“妇人心”,这两样均不算什么,忙笑道:“爷爷取笑了,小的拼死,也给你捉蛇取蜂,但至于这‘妇人心’么,怎么取得?杀人偿命,爷爷不是要小人的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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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缜笑骂道:“不知变通的蠢材,你就不能用猪心、狗心么,反正也差不多。嗯,记住了,无论猪心、狗心,都要三颗,少一颗都不行。”
他含沙射影,骂得恶毒,白湘瑶面色微沉,谷萍儿则抿嘴不语,斜望他处,唯独施妙妙性急,拍桌而起,叫道:“坏东西,你没个完么?”谷缜道:“我自点菜吃饭,关你什么事?”施妙妙瞪他一眼,骂道:“鸡肠小肚的臭贼。”谷缜道:“我鸡肠小肚,总比狼心狗肺的强。”施妙妙怒道:“你骂人?”谷缜笑道:“我骂狼、骂狗,就不骂人。”
施妙妙忍无可忍,蓦地出手,狠狠打了谷缜一个嘴巴,大得他翻到在你,口角流血,哈哈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悲愤之意,溢于言表。施妙妙一掌打过,不觉悔从中来,望着谷缜呆了呆,眼眶一热,蓦地流下泪来,骂道:“坏东西……你,你不得好死……”骂完再也忍耐不住,蓦地以手掩口,冲出栈门,飞也似去了。
栈内客人见此情形,无不议论纷纷。谷萍儿扶起谷缜,见他左颊高肿,心中大痛,暗骂施妙妙两句,取了手绢给他揩拭嘴角血迹。白湘瑶却是笑笑,说道:“伙计,这位客官头脑不清,他点的菜便不要了,你拣店内拿手的做几样,能下饭就好。”店伙计求之不得,闻言大喜,连连称是。
谷缜沉着脸一言不发,不多时,忽听栈外轱辘声响,一阵笑语,从门外走进一群人来,为首公子青衫飘飘,丰神俊朗,见了谷缜,蓦地脸色微变,骤然止步。谷缜见了,露出一丝笑意,扬声道:“沈兄好。”
来人正是沈秀,他见谷缜双手被缚,又与两位明艳女子同坐,心中大为惊疑,眼珠一转,笑吟吟道:“谷少主好。”谷缜一笑,又瞧见沈秀身后之人,便笑道:“周老爷,多日不见,甚念甚念。”周祖谟立在沈秀身后,躲躲闪闪,谁想谷缜眼贼,还是瞧见自己,当下露出羞怒之色,呸了一声,道:“念你娘的屁。”
谷缜心道:‘原来如此,这周祖谟竟是沈秀的手下,他前往东瀛后买鸟铳,大约也是沈秀的授意,无怪我总觉此事不似沈瘸子的作为。周祖谟口中的‘沈先生’,自也是这小瘸子了。是了,东瀛鸟铳,制艺甚精,射击颇准,胜过中华土产,日本五两一支,转卖到中土,便能卖到二十两以上,纵有风险,余羡却很可观。“他随在难中,仍然不忘算计,心念数转,忽见沈秀拄着拐杖,一步一纵,坐到一张桌边,同行五人也占了两桌。沈秀目光阴鸷,不时扫视这方。
菜已将上,谷缜无法动筷,谷萍儿便将菜肴盛在碗中,一口口喂他进食,沈秀嘿嘿笑道:“谷兄好福气,无论走到哪里,均有佳人相伴。”言下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谷缜心情烦闷,冷笑不答,谷萍儿却低声道:“你认识这人么?他的眼神可真讨厌。”谷缜转眼一瞧,只见沈秀一双眼只在白湘瑶与谷萍儿身上游移,不由寻思:“这小瘸子仍是不改本性。”便低声道:“这人不是好货,须得提防。”
谷萍儿眼珠一转,笑道:“我去去就来。”转身入了栈内,半晌才出,又喂谷缜进食。谷缜正觉奇怪,忽见沈秀等人所要酒菜流水般上来,想是路途困顿,腹内饥饿,一时只听稀里哗啦的饮食之声。
吃不多时,忽听其中一人皱眉按腹,呻吟起来。周祖谟道:“老钱,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便觉一股浊气在腹内游走,咕噜作响,周祖谟急运内劲弹压,谁知越压越有绞痛之势,转眼一瞧,同桌之人无不蹙眉抿嘴,神色怪异。蓦地有人起身,叫道:“伙计,茅房何在?”伙计一愣,指明方位,霎时间,数道人影破空而出,直奔茅房,沈秀虽瘸了一足,仍是翩若寒鸦,矫若水蛇,一瘸一拐,便抢在众人之前,扎入茅房,砰地一声将门闭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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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与首领争先,有的急往栈外觅地方便,内功稍差者则屎尿齐滚,当场不恭起来。一时间栈内臭气熏天,众食客食欲大减,纷纷叫骂。沈秀部下虽然都是蛮横之辈,但此时忙于内务,耳听骂声,也无暇理会了。
谷缜瞧得心头一动,轻笑道:“是‘五谷通明散‘?”谷萍儿颔首微笑。谷缜道:“用了多少?”谷萍儿道:“半瓶!”谷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好丫头,真有你的。”
原来这“五谷通明散”是东岛秘药,服食者非得泻足三日三夜,将体内五谷浊气泻尽,然后吞津服气,饱填以先天真元,从而臻至辟谷养气的境界。说来本是良药,但药性稍嫌霸道,服食分量太多,又无相应内功辅佐,必然大泻特泻,直至虚脱。
客栈里龌龊不堪,乱成一团,白湘瑶好洁,露出烦恶之色,微微皱眉,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自去歇息。谷缜与两名东岛子弟同处一室,谷缜一会儿嚷着方便,一会儿又要水喝,折腾得两名弟子叫苦不迭,到后来索性再不管他,大被捂头,只顾睡觉。
谷缜自觉无趣,蜷在床上睡了一阵,忽觉有人在解手脚束缚,谷缜浑浑噩噩,不及睁眼,脱口便道:“妙妙?”张眼一瞧,却间谷萍儿神色凄楚,呆呆望着自己。
谷缜心中好一阵失望,叹道:“敢情是你?”谷萍儿几乎流下泪来,别过头去,忍了半晌,方恨声道:“你,你做梦也想着她?”谷缜沉默不语。谷萍儿又道:“可她只知道打你、骂你,却不会来救你。”忽见谷缜狠狠瞪来,额上青筋暴出。心知自己说中他心底痛处,一时缄口,默默解开“玉蛟筋”,谷缜也不做声,转眼望去,那两名弟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谷萍儿道:“我点了他们的穴道。”
谷缜点点头,步出门外,谷萍儿跟随在后,怀里抱着那只波斯猫,想是她设法从母亲那儿偷回来的。白湘瑶人虽多诈,却无什么武功,谷萍儿明里不好违背她,暗里使写手脚偷来,并不太难。
谷缜除了客栈,走了一程,见谷萍儿始终跟着,不由皱眉道:“你跟着我作甚?”谷萍儿偷瞧他一眼,低声道:“我放了你,回去必受责罚的。”谷缜见她神情凄婉,形影孤单,心中真是又气又怜,想要骂她几句,又出不了口。只得哼了一声,方要举步,眼前银光忽闪,施妙妙从天飘落,美目晶亮,盯着二人,神色颇为惊疑。
三人默默对视半晌,施妙妙缓缓道:“你们上哪儿去?”谷缜淡然道:“哪儿去不得?”施妙妙皱了皱眉,摇头道:“难道你真想这样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么?”谷缜笑道:“这么说,你要拦着我了?”施妙妙望着谷缜,由那眉眼笑容间,仿佛能想见往日的种种情爱温存,可人虽如是,情已昨非,眼前的男子再也不同以往了,想到这里,只觉芳心剧痛,柔肠寸断,一咬牙,道:“不错,有我在此,你休想跨出半步。”
谷萍儿微微色变,谷缜却含笑如故,说一声“一”,举起右脚,缓缓跨出一步。
“叮!”金芒蓝电相交,双双跌落在谷缜脚前,却是一枚银鳞、一枚尖锥。谷缜望着那银鳞,一时怔住。忽听施妙妙道:“萍儿,你别逼我用‘千鳞‘,你的’无相锥‘只有三分火候,敌不过我的。”
谷萍儿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打不过也要打,总之……总之,你要抓他,先杀我好了……”施妙妙呆呆望着她。心中莫名其妙,说道:“【萍儿,你忘了么,他当年如何害你……”谷萍儿愣了愣,捂耳道:“我不听,我不听。”施妙妙幽幽道:“萍儿,你定是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住了。”
谷萍儿身子微颤,两眼一闭,蓦地流下泪来,施妙妙见状,也觉一阵鼻酸。忽听谷缜道:“施妙妙,你真要杀我么?”施妙妙竭力忍泪,咬了咬牙,涩声道:“你不逃走,我便不伤你。”谷缜哈哈大笑,蓦地向前跨出一步,施妙妙一愣,怒道:“坏东西,你不要命了?”谷缜微微惨笑,又跨一步,施妙妙不觉心跳如雷,谷缜虽然武功低微,但此时予她的压力,尤胜绝代高手,眼看他步步进逼,不自禁攥住一只银鲤。秀目瞪圆,厉声道:“你,你再进一步,我真不客气了。”
谷缜深知施妙妙此时已如箭在弦,自己在若侵逼,她势必出手,想到这里,蓦地一阵心灰意冷,寻思:“我一心想洗脱冤情,大半还不是为了你傻鱼儿么,若不然,我何不远涉九译绝域,终生不返中土?可你这傻鱼儿,一再如此对我。罢罢罢,这般活着,真不如死了。”想着惨然一笑,第三步正要跨出,忽觉腰间一麻,浑身僵直,这一步再也跨不出去,张口欲骂,又出不得声。
南瓜 发表于 2007-8-3 12:11
只听谷萍儿嘻嘻笑道:“妙妙姐,你的‘千鳞’固然厉害,我敌不过你,但徒手功夫却不知如何?萍儿倒想讨教几招。”施妙妙见谷萍儿制住谷缜,解了僵局,不觉大大松了口气,听了谷萍儿说的话,微一怔忡,道:“若我胜了呢?”谷萍儿道:“你若胜了,我们乖乖回去,我若胜了,你须得放过缜哥哥。”
施妙妙闻言,只觉酸气冲鼻,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叫道:“我何尝不想放他,若我死了,就能洗刷他的罪孽,我宁可死了的好。”想到这里,她沉默时许,点头道:“好,我便不用千鳞。”
谷萍儿道:“我也不用无相锥。”当即从腰间取出一个鹿皮囊,丢在一边,又将谷缜扶到一旁坐下,将波斯猫放在他膝上,深深看他一眼,徐徐起身,转眼望去。施妙妙已将竹篮搁在一边,悄然伫立。
谷萍儿轻喝一声,双手如波浪起伏,挥洒而出,正是“千浪千叠手”,施妙妙不敢大意,也应以本门“指南拳”。“千浪千叠手”招式幻妙迅捷,讲求心劲相叠,双手看似各自攻敌,实则互相牵引激发,比方说左手出招,招式方出,劲力未消,右手劲力早已跟上,右手劲力方出,左手又生新劲,故而劲力相叠,相生不穷,练到绝顶处,直如惊涛千叠一般。
“指南拳”却是不同,直来直去,鲜有机巧,但拳随身转,招招不离对手周身五处要穴,攻敌所必救,有如磁针指南,故而得名。
二女均是绝色,玉貌花容,襟带当风,此时斗将起来,虽然招招凶险,旁人瞧来,却如蝴蝶对舞,黄莺相戏,说不出的曼妙动人。谷萍儿的武功是谷神通亲传,无一不是当世一流,只是修习日短,难得大成,施妙妙却是自幼习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武,内外兼修,“北极天磁功”已有相当根底,劲与意会,意与神合,举手投足,自见威力。谷萍儿“千浪千叠手”无功,又连变五六种绝学,离奇变换,令人目不暇接,但施妙妙却只以一路“指南拳”应对,始终不落下风。斗到七十余招,二人内力修为渐渐分出高下,施妙妙出手仍是神完气足,谷萍儿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施妙妙不忍逼她太甚,出声道:萍儿,你认输吧。”
谷萍儿咯咯一笑,后跃五尺,望着施妙妙道:“妙妙姐,你好狠心,非赢我不可么?”施妙妙微微苦笑,道:“你又为何定要帮他?”谷萍儿轻哼一声,蓦地将手一招,看似将要拍出,忽地袖中寒星点点,射向施妙妙。
原来,谷萍儿自知比拼暗器,绝非“千鳞”之敌,是故以比拼徒手功夫为名,骗得施妙妙放下银鲤,她却偷偷藏了几枚“无相锥”,斗到紧要关头,突然发难。这一招十分狠毒,如非强仇大恨,不能施为。谷萍儿也是爱极生妒,又百计周护谷缜,故而狠起心肠,欲置施妙妙于死地,至于此后谷缜如何怨怪,那也是顾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暗器得手,施妙妙身形忽转,身披银绡随风飘转,退到手心,一挥间,那几点寒星急遽隐没,施妙妙又将银绡一展,那几枚钢锥贴在绡上,蓝汪汪精芒逼人。
原来这银绡名叫“软金纱”,是“千鳞”一脉自古相传的宝物,织纱的丝线并非蚕丝棉线,而是由一种奇特精金中抽炼而出,织成后刀枪莫入,抑且只须贯注“北极天磁功”,便能生出莫大磁力,专收各种微小暗器。
这“软金纱”施妙妙极少运用,谷萍儿也只有耳闻,此时一瞧,不由吃惊。施妙妙见她用出这等毒招,心中气恼,正要斥责,忽见谷萍儿脸色发白,口唇颤抖,哇的一声,蹲地大哭起来。施妙妙见她哭得真切,也被牵动衷肠,不自禁恨意烟消,怜意大起,抖落钢锥,上前抚着她背,柔声说道:“萍儿,姐姐知道你心软,以德抱怨,可他罪孽太深……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这里,伤感不胜,正想扶萍儿起来,忽觉腰胁一麻,身子顿然僵直,施妙妙大惊,却见谷萍儿抬起头来,脸上泪珠宛然,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妙妙姐你心肠最好,也最好骗。”施妙妙怒道:“你,你……装哭骗我。”
谷萍儿冷冷道:“为救哥哥,我什么也肯做的,我且受着你,待哥哥去得远了,再放你离开,这么一来,你怎么也捉不到他了,对不对?”施妙妙不胜惊疑,见她神情,心念一动,蓦地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这谷萍儿对
谷缜的情感,分明已超过兄妹之情,成了别样情愫。这念头一起,施妙妙不由生出一身冷汗,忙将这念头按捺下去,但越是克制,这念头却越是强烈,仔细想来,这一路上,谷萍儿眉梢眼角,无不流露出对谷缜的爱慕之情,只是自己囿于兄妹伦理,虽已察觉,却始终不愿往这方面深思。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暗器得手,施妙妙身形忽转,身披银绡随风飘转,退到手心,一挥间,那几点寒星急遽隐没,施妙妙又将银绡一展,那几枚钢锥贴在绡上,蓝汪汪精芒逼人。
原来这银绡名叫“软金纱”,是“千鳞”一脉自古相传的宝物,织纱的丝线并非蚕丝棉线,而似乎由一种奇特精金中抽炼而出,织成后刀枪莫入,抑且只须贯注“北极天磁功”,便能生出莫大磁力,专收各种微小暗器。施妙妙越想越惊,一时心跳加剧,瞪着谷萍儿道:“你,你……”谷萍儿笑道:“我怎么?好了,我先放了哥哥,再与你说话儿。”当即将施妙妙挟起,纵回安置谷缜之处,这一瞧,谷萍儿失声惊呼,面上血色全无,只见地上空空,谷缜也好,粉狮子也罢,均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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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陆渐猛地惊醒,四周幻象尽消,眼前的景物由蒙眬变得清晰起来,耳边似乎有人叫喊自己,他使劲摇了摇头,才略略清醒。转眼望去,却见姚晴定定注视自己,眼角残留几点泪痕。
陆渐见她活转过来,惊喜不胜,欲要挣起,又觉浑身无力,欢喜道:“阿晴,你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姚晴摇头道:“不是梦,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压制住我体内的‘土劲’,现今我真的好了。”她望着陆渐,迟疑道,“你又怎么啦?方才脸色灰白,连呼吸也没了。”
陆渐心知体内有了极大变故,禁制将破,去死不远,但怕姚晴忧心,也不多说,只是笑笑,说道:“我没事,大抵用劲过度,一时昏过去了。”姚晴盯他半晌,忽道:“你瞧着我的眼睛……”陆渐与她四目相对,骤然心虚,急忙转过眼去。
姚晴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嘴里说假话,眼睛却不会说谎,你到底有什么大事瞒着我?”陆渐摇头道:“没,没什么事。”姚晴微露恼色,冷笑道:“那好,你站起来给我瞧瞧。”说着将他放开。
陆渐点点头,长吸一口气,欲要起身,身上确实酥软如泥,无法使劲,当下一点点挪到墙边,扶着墙壁,慢慢撑起。但连撑两次,都受制于气力,撑到一半,复又坐下,转眼望去,见姚晴正定眼望着自己,心知自己若不能站起来,必然惹她担心。想到这儿,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奋力一撑,竟颤巍巍站起来,两手扶墙,双腿犹自阵阵发抖,嘴里却笑道:“阿晴,你看,我这不是站起来了么?”
姚晴呆呆望着他,蓦地眼眶一红,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人呀,看着傻傻的,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走上前来,将他扶到桌边坐下,低着头,默不作声。陆渐瞧他神色忽而犹豫,忽而气恼,也不知她想些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坐了一会儿,忽听一阵脚步声,竟向庙中来了。姚晴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自己虽逃过一劫,但修为尚未恢复,陆渐又浑身无力,微一思忖,便扶着陆渐,转到神龛后面。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听来似有两人,须臾入庙,一个声音道:“父亲,这山雨可真奇怪,山那边还是晴好天气,翻过山头,便下起雨来了。”陆渐只觉耳熟,未及细想,便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心不在焉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且歇一阵,再走不迟。”
二人坐下,那年少者道:“父亲,我只是奇怪,咱们拼死冲他娘的,入海便了 。何苦绕这么大个圈子,先往西,再往南,沿途还要故布疑阵。”
“海峰啊,你有所不知!”那苍老者叹息道,“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沈瘸子沿海布下罗网,你我若是强入东海,正中了他的奸计,且我还有一个极大的担心……”听得这话,陆、姚均是一惊,隐隐猜到来人身份。
却听那年少者切齿道:“你说的是那厮……”那老者道:“ 不错,那厮接足利幕府之命,诱逼我与徐海偷袭南京,实在是一条借刀杀人之计。你想,我们即便攻破南京,除掉沈瘸子,也必然元气大伤。是以胜也好,败也好,我方均会大大削弱,那时候他再趁机消灭我等,岂非不费力气。”
那年少者半晌道:“他为何这样做?”那老者冷笑道:“那厮野心极大,我们一死,他凭借足利幕府的幌子,就能将海上讨生活的倭人招至麾下。别人叫我汪直‘倭寇之王‘,其实不然,陈东、麻叶、徐海与我明合暗分,各有地盘。但若我们四人全都死了,偌大的东海不就是他的么”那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倭寇之王’。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王。’为此缘故,他必不容我活在世上。”
陆渐与姚晴听得这一番对答,心中突突直跳。原来这二人一个是汪直,另一个却是其义子毛海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陆渐猛提劲力,却觉周身经脉空空如也,半点儿气力也无,不由心中大急,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庙里沉默半晌,汪直忽道:“海峰,你在想什么?”毛海峰叹道:“不满父亲,我在想那些死在黄山的弟兄,他们对我们忠心耿耿,却死得如此冤枉。”汪直略一默然,徐徐道:“你我要想保命,随从的人越少越好,知道你我行踪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是不得以毒死他们,毕竟这世上,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的……”
话未说完,忽听庙外传来一声长笑,有人以生硬华语道:“二位原来在这里!”汪直父子齐齐啊了一声,随即传来金刃破空之声,那风声呜呜作响,掠来掠去,足有三四个来回,突然“当啷”一声,似有刀剑断裂,接着毛海峰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凄厉无比,叫人毛骨悚然。
忽听汪直惊叫道:“海峰,海峰……”却不闻有人答应,汪直忽地凄声叫道:“他死了,他死了……”来人哈哈笑道:“当然死了,人被砍成两截,还能不死么?汪先生,我家主人交代我留你姓名他一会就到,你千万聪明一些。你也知道,将人砍成两截容易,连成一个就难了。
汪直沉默一阵,忽道:"鹈左先生,你若放我一马,金银财宝,你要多少都行."那人嘻嘻直笑,却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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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听到"鹈左"二字,心头不由一动,再听那人语调,猛可间想起一个人来.转念一想,又觉难以置信,寻思:"他来中原做什么?怎地又和汪直认识?"沉吟间,忽地如刺在背,寒毛竖起,这怪异感觉在南京城外曾经有过一次,可说刻骨铭心,但此时这种异感,较之当日更胜三分.猛可间,他抬头一看,几乎叫出声来,只见屋梁上蹲这一个怪人,身体瘦小,穿一件黄布短衫,肌肤上生
有寸许黄毛,瞪着一双碧萤萤的小眼,正恶狠狠盯着自己.
姚晴初时不觉,忽见陆渐神色有异,不觉抬头,瞧见那人,不由花容惨变,一则因为来人形貌怪异,二是此人如鬼似魅,来到头顶,她竟无所察觉.
那怪人眼珠一转,身形忽蜷,黄影闪动,凌空扑向二人.姚晴欲要闪避,奈何此人来势太疾,自己便能躲开,陆渐也难免厄,情急间忽地一掌拍出.
那怪人来势迅猛,但被掌风扫中,却出人意料,吱地一声就地滚出,嗖地抱住一根柱子,手足并用,疾如风火,簌溜一下又爬回梁上,望着二人咬牙切齿.
姚晴也不料来人如此不济,微感吃惊,忽听有人粗声粗气道:"鼠大圣,你爬上爬下做什么?"那黄衫怪人尖声道:"螃蟹怪,有人,有人!"那个粗莽的声音叫到:"是么?"
话音方落,便听"咔嚓"一声,尘土飞扬,神龛不知遭何物冲击,横着断成两截.姚晴慌忙扶着陆渐横掠而出,忽觉头顶风响,挥袖扫出,那物被风一卷,飞出老远,粘在墙上,仔细一看,却是一口浓痰.那鼠大圣缩在房梁一隅,桀桀直笑,姚晴心中烦恶至极,骂道:"臭老鼠,有本事不要用这些无赖招数."
"果然有人啊!"一个声音响如洪钟.姚晴循声望去,前方立着一个褐衣怪人,粗壮剽悍,相貌堂堂,与常人无甚异样,惟独一双手臂极粗极长,超过两膝, 垂到足背,如同螃蟹的一双大螯.
姚晴见他体格怪异,甚是吃惊,忽听陆渐在她耳边低声道:"当心,他们都是劫奴."姚晴心往下沉,目光再转,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拦腰斩断,血流满地.血泊中立着两个男子,一人年约六旬,须发花白,神色颓丧,料来便是汪直;另一人却是华服少年,身子瘦小,两眼死盯陆渐,面皮由白变红,由红变紫.
"仓兵卫!"陆渐皱眉叹道,"果真是你,你什么时候来中土了?"这华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做过陆渐仆人的倭国少年,鹈左仓兵卫了.
仓兵卫生平最大耻辱,便是做了陆渐的仆人,近来他风头渐长,旁人均以"先生"称呼,此时忽听陆渐叫出自身名字,一腔耻辱涌上心头,将手一挥,喝道:"将男子杀了,女子任由你二人处置."